整副野牛骨大得可以把金溟塞進去,沒辦法一次全部拿走。
金溟只好忍痛放棄大脊椎架,只撅下部分鋒利的肋條骨,剩下的仍舊留在坑里備用。
反正除了他這種內里擁有會做工具的高智商的金雕,應該也不會有什么生物會在叢林里偷骨頭。
一坑暴富的金溟挑挑揀揀,把看中的骨頭一條條放在地上碼好,在運輸問題又犯了難。
撅下來的肋骨不需打磨,斷口便鋒利無比。
金溟目前還沒長出密實的羽毛保護,拿翅膀一路抱回去自己就得先給扎透了,爪子還要用來走路,一把也抓不住這么多骨頭。
需要打包工具的金溟順著灌木叢再次搜索,打算找點結實的藤蔓做繩子。
今日出師順利得不可思議,仿佛從昨夜遇到穿山甲就開始有了好運氣加持。
才剛過中午,三個任務眨眼便完成了倆。
至于百衲羽絨墊,金溟也只是想想罷了。
畢竟現在才是冬末春初,大部分鳥類應該還沒到換羽季節,撿羽毛的需求不太應季。
找到一些高纖維的草本植物,比如蕁麻草什么的,能搓個麻繩編個草席,金溟就十分滿足了。
然而,開掛的鳥生不會有任何意外,金溟簡直有點懷疑,自己莫非是穿越到某個大男主無腦崛起文中了,所有的外部條件都能完美匹配他的需求?
這片叢林難道是在說,征服我吧,我的天選之子。
因為他不但很快在灌木叢里找到了可以用來打包的藤蔓,還找到了最完美的筑巢材料。
那是一團團十分懂事的葉狀地衣,叉在較高的灌木枝椏里,包裹住廢棄的蜘蛛網,隨風飄蕩的蛛網細絲里又纏繞著各色絨絨的羽毛。
大自然的生物總是最擅長偽裝,地衣枯褐的啞光色澤融于灌木,就像灌木本身一般。
若非現在春寒料峭光禿禿的枝椏上葉片零星,那一大團露著毛茸茸的固體有些顯眼。單論顏色和生長結構,沒有空間對比能力的動物經過,恐怕都無法發現。
一定是哪個倒霉蜘蛛在換羽季把蛛網織在了風口里,這本是個網羅順風而來的飛蟲的好算計,可這幾個運氣明顯沒金溟好的小家伙兒卻先被迫拿飯碗給森林過濾了一遍隨風而來的鳥類生活垃圾小羽毛。
蛛網沾滿了羽毛便無法再發揮出捕食的作用,這一片的小蜘蛛們為了不餓肚子,只好舉族搬遷,留下了現在這一團團天然軟墊。
久而久之,地衣攀爬依附在上面,反而使它們避免了風吹雨打,完整地保存下來。
金溟在腦中認真為眼前的“軟墊”還原了它們的前世今生,合情合理,完全沒毛病。
說這么多,就是簡單的一句——不管是蛛網還是羽毛,這些都是無主的生活垃圾。
于是叢林清潔小衛士金溟伸了伸翅膀,準備開始干活。
叢林的灌木隨便長長也有三五米,離地兩米多的高度讓金溟有點夠不到攀附緊實的地衣,他想了想,干脆用尖喙咬著直接撅斷了樹枝。
一捆帶著軟墊的樹枝包裹住一捆兩頭尖尖的野牛肋條骨,滿載而歸的金溟哼著小曲兒,回到他承包下的魚塘邊。
初春下午的陽光暖洋洋的,金溟就著湖邊的圓石把長長的大骨棒一頭磨出雙層銳尖,既可當叉又可做刺刀。
另一頭則保留原本鼓起的骨節,這樣不管他使用時用爪子握住還是用尖喙叼著,都能有所憑借方便固定,不需要再額外安裝手柄。
骨頭里還留有一些已經變得脆硬的骨髓,就著水隨便一掏便形成干凈的中空,這樣用來叉獵物時既能減少阻力還能起到固定作用。
這種磨刀手法叫做就地取材因勢利導,直白點說就是金溟圖省事兒沒把骨頭劈開做刀片兒,沒想到這樣古怪形狀的骨刀看上去倒十分符合鳥體力學。
沒什么可多說的,也就是個平平無奇做刀小天才吧。
金溟興奮地想拿給誰顯擺顯擺,腦袋轉了一圈,天上一輪太陽,面前一片湖沼,入眼所見的景物都像是被造物主隨手丟棄在天地之間。
空曠得說句話都聽不到自己的回音。
身處其中,恍惚覺得自己也成了地平線上的一個坐標點。
金雕孤獨的叢林生活里只有不諳世事的魚兒保持著一顆不歧視的心陪伴著金溟。
也許是感受到了金溟的孤獨,今天的魚兒格外熱情,時不時游過半泡在湖里的鷹爪,活潑好奇地看他專心致志磨——宰魚刀。
“去去去,別看了。”金溟先受不了了,在水里蕩了蕩爪子,驅散越聚越密的魚群,“沒錯,就是用來宰你們的。”
這就像儈子手在斷頭臺上問斬犯旁邊現磨刀,多少有點不人道。
被驚散的魚群沒一會兒又聚了過來,繼續在金溟腳邊穿來游去,撲棱著尾巴吞咽磨進水中的骨沫兒。
金溟“哦”了一聲。
他差點忘了魚是雜食動物,在水里磨骨頭掏骨髓對它們來說就像是在撒魚食兒。
不要過度解讀小動物的行為,它們僅僅是把金溟當成了撒食雞而已。
“是哺乳動物才語言統一嗎?”金溟把尖喙半扎進水里,一張嘴在水里“咕嚕嚕”冒著泡兒,問,“魚類和鳥類能跨服聊天嗎?”
游來游去的魚繼續爭前恐后地無聲吞咽。
金溟抬起頭,偏頭甩掉頭上的水,松了口氣。
金溟,“今天把你紅燒行不行?”
魚,“我不愛甜口,要不還是清蒸吧。另外我這幾天有點便秘,你記得一會兒給我洗干凈點。”
腦補對話的金溟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語言不通有時候也是件好事,和食物能對話,多少有點——不下飯。
金溟把磨好的骨刀扔進水里泡著,又把肋條骨一根根洗凈重新磨了一遍。
這些骨頭雖然已經被啃食得表面干干凈凈,但畢竟在土里埋了許久,難說有沒有破傷風病毒。
雖然金溟并不能確定動物的身體能不能抵抗這些病毒,但愛干凈一點總沒錯。
清洗好肋條骨,金溟又馬不停蹄鳥不停爪地處理帶回來的樹枝。
他先甩干凈自己身上的水,才把那些軟墊小心翼翼摘下來,放在離水邊較遠的干凈石頭上摞起來。
灌木枝也不必丟棄,重新碼上捆起來放在一旁,待會兒自有用處。
忙碌了一整天,眨眼太陽已到了地平線。
金溟趁著最后一點亮光抓了滿木樁的魚,用石蓋捂好。
他沒著急回山洞,而是扛起樹枝,抱著洗好的肋條骨朝著夜遇穿山甲的方向而去。
挖好的土坑安靜規整地藏在一片略微起伏的石頭后,雜亂的石塊擋住視線,從特定的方向而來,非得走到石頭上才能看見土坑。
這是金溟特意考察過才選定的陷阱位置。
金雕的身體結構不適合快速奔跑,金溟想在地上捕獵只能借助外力。
不過土坑太淺,困不住跳躍矯健的走獸,還需要再加點機關。
樹枝卸在一旁,斷骨扔進坑里,金溟才溜著邊兒慢慢滑下去。
金溟把斷骨一條條豎直地插進土里固定住,又結結實實地拍打了一陣,確定豎直的骨頭不會受力歪斜,能順利貫穿從正面落下來的獵物。
陷阱做好,金溟撲棱著翅膀爬出來,又把被他踩出痕跡的坑沿兒重新抹平,再把帶來的灌木枝解開,松松散散地蓋在土坑上。
抖了抖滿身的土,金溟滿意地沿著土坑巡視了一遍。
雖然從人的角度來看,這委實有些粗制濫造,但對于沒有見過世面的山野小兔子來說,應該是夠用了。
做完這一切,饑腸轆轆的金溟終于一翅膀抱著蓋滿魚的木樁,一翅膀抱著新得的軟墊,回到了山洞。
“今天我們有新菜式!”
鳥未到,聲先聞。金溟隔著水簾遠遠就開始喊。
百無聊賴耷拉著腦袋在床邊數螞蟻的白隼聽見聲音,猛然坐起來,伸長了脖子往洞口瞧。
“小寶貝,自己在家無聊嗎,想我了嗎?”
一張笑臉從水簾后繞出來,羽毛上隱約的金光就像清晨的陽光,璀璨但不會晃眼。
墨色的尖喙剛張開,音節還卡在喉嚨里,白隼扭頭甩給金溟一個后腦勺。
“嘖嘖,真無情。”金溟把東西卸在潭邊,拍打了下翅膀,才干干凈凈地走過去,“我今天可是想你想了一天,你都不想我一下嗎?”
白隼雖然是個小啞巴,但是金溟之前養的貓貓狗狗也都不會說話,這不妨礙它們成為他驅散孤獨的眷戀慰藉。
白翅膀抬起來,又僵硬地收住力道,一時不知該怎么辦,就那么不上不下地懸著。
白隼面對著墻壁,只想摳出條縫兒把自己埋進去。
金溟多少是有點厚臉皮在身上的。
犯病的時候千萬別理他。
“今天還吃魚好不好,”金溟麻溜地把頭鉆進白隼抬起來的翅膀里,心滿意足地貼貼,“但是我找到了一些東西,可以用來做一個特別舒服的巢。”
“……”白隼兩只眼睛緊盯著石壁,脖頸僵硬得像個標本,一動不動。
能別再提筑巢了么!
不說話不會死!
“在外面想到回來就能看到小寶貝兒,干什么都有勁兒了。”金溟沉浸在柔軟的白羽毛中,又是拱又是蹭,完全帶入了擼貓的快樂。
嗯,跟他的小貓咪軟軟的肚皮一樣,還滑溜溜的不會吸一嘴毛。
吸鳥比吸貓還爽。
人間值得啊。
白翅膀蓄滿了力,已經在發作的邊緣。
看來還是最近打得輕,越來越過分。
“這個世界太大了,我卻那么微不足道,”金溟埋在白翅膀下,用很輕很輕的聲音發出一聲嘆息,“謝謝你肯陪著我。”
那聲音很暖,很柔,很輕,卻讓白隼想起很久以前,它縮在雪窩里,在天地一色的雪暴中,孤獨的目光永遠找不到焦點。
這個世界很大,大到容納萬物,卻和它毫無關系。
白翅膀軟軟地覆蓋在泛著金光的黑羽毛上,白隼低下頭,用尖喙輕輕捋順了金溟背上那幾根凌亂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