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溟邊走邊在路上扒拉了點野菜當早飯,喝了一肚子水也沒洗掉滿嘴的魚腥味。
今天必須找到能宰魚的工具,再這么下去,他不光知道魚的苦膽什么味兒,自己的苦膽也快吐出來了。
金雕的翅膀寬厚,在地上行走時只能微微敞開著以保持身體平衡。脖子沒水鷺細,腿沒蛇鷲長,飛起來雄猛無比,走起路來卻顯得虎背熊腰,自帶一種天然的傻屌氣質。
再加上金溟這會兒走路還垂著頭直往地上貼,嘴里嚼著草根,時不時再伸爪子扒拉一下草叢里的石頭,翻來覆去地看一遍,又不太滿意的模樣,撇著嘴巴“嘭”一聲給扔遠了,頗有一種無所事事不干正事的意思。
不然就是停下來看著太陽發會兒呆,翅膀對著天空比比畫畫,口中念念有詞,神情癡癡傻傻。
簡直就是——叢林街溜子的氣質,還是個智商有點問題的街溜子。
一只通體烏黑只在剪子似的尾巴尖上有兩點紅胭脂的黑卷尾從空中悄悄飛過,落在遠處的高樹上,歪著頭,滿臉的疲倦和費解。
果然有一只大金雕,可他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黑卷尾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翹起一只爪子撓了撓耳朵。
昨晚后半夜被穿山甲堵著門罵到天亮,耳朵都快給罵出繭子來了。
這是穿山甲說的那只陰險可怕心機深沉演技能拿奧斯卡的金雕嗎?
它已經換了八個方向觀察,怎么絲毫沒看出來呢?
算了,想不通,也看不明白,反正不關它的事。
金雕想留下,非得那邊點頭才行,用不著它操心這只金雕要在這里盤踞多久。
還是先回去睡個回籠覺吧。
黑卷尾站在樹梢上剛展開翅膀,又堪堪頓住。它伸著脖子朝窩的方向看了看,緊接著毫不猶豫地轉頭朝相反的方向飛去。
要不,這兩天還是別回家了。
金溟沿著平緩的河邊找了半晌,一塊可手的工具也沒找到。
扁平的石頭全被水流打磨得圓潤無比,尖銳的石頭又太大,鳥爪子握不住。
看來附近的石頭是不能指望了。
金溟望著不遠處高樹密布曾傳來虎嘯的山林,稍一猶豫,還是決定進去一探。
既然語言統一,金雕碰到老虎,應該是有資格談一談和平共處互不侵擾的。
他就是進去撿點石頭樹枝,路過而已,叢林之王不至于小氣到因為幾根草跟金雕拼命吧。
只見一只賊頭鼠腦的金雕,邁著晃晃蕩蕩的小碎步,跨過低矮的灌木叢,慢慢朝密林走去。
看見什么都稀罕似的,在陽光底下像只泛著金光的大黑雞,不時停下來撅著尾羽低著頭用爪子刨刨土。
金溟牌勘測雞努力分析中——
從樹木的分布可以看出這是一片針闊混交林。
只是目前的搜索范圍太小,只能初步判斷這一帶是溫帶地區,得不出其他有用的信息,甚至是中溫帶還是暖溫帶,都不太好確定。
看水面結冰化凍都情況,應該是在偏北方的地區。
但是昨夜出現的中華穿山甲是不是可以說明他仍在亞歐板塊?
金溟抬起頭瞇著眼觀察太陽的運行軌跡,憑借他有限的天文知識,可以確定他仍在地球,不是在穿越小說里流行的藍星綠星什么的。
雖然毫無卵用,但這仍是一個值得欣慰的確定,至少他還是個地球鳥,不是什么外星鳥。
只是亞歐板塊的溫帶大陸,有劇烈地殼運動的地區,會是哪兒呢?
不過金溟并未在這個問題上耗費太多精力。
他必然是穿越回了地球的遠古時代,只是經過千萬年的演變,地質結構與他之前所處的時代相比早已千差萬別,后世的地理知識并不一定適配此地。
而且就算知道這塊地方是后世的哪里,對他目前的處境來說也沒有太大的意義。
現在最該想的是怎樣吃飽住暖,生存下去。
金溟在心里重新確定了一遍今日任務:找到宰魚工具、陷阱材料、筑巢材料!
宰魚的工具直接關系到他下一頓吃飯的問題,是重中之重。而做陷阱的東西則關系到他以后能否輕松得到食物,重要程度不分上下。
至于筑巢材料,看似簡單,其實也并不容易完成。
叢林里一年四季都是滿地落葉,唾手可得,但這些缺少纖維的葉子其實并不適合用來筑巢。
干枯的葉子太脆,一壓就碎,翻個身還嘩嘩直響,影響睡眠。若是采新鮮的葉子,柔韌性有了,保暖性又差了點,用不了幾天干枯了又得重新換新葉子,還會沾上一身綠汁。
只是想想白隼那一身漂亮的白羽毛被染成綠色,金溟就搖了搖頭,小綠花哪有小白花好看。
愁眉不展的金溟抬起頭,正看見一棵光禿禿的高樹上雜亂無章地叉著一團小樹枝,亂蓬蓬的樹杈里隱隱約約閃動著一個黑黑的小腦袋。
那是喜鵲的巢。
抱著學習借鑒的謙虛態度,金溟仰脖看了一會兒,直看得縮在窩里的喜鵲瑟瑟發抖。
正當喜鵲心跳撲通撲通翅膀抖得不知該怎么跑路時,面露嫌棄的金溟終于收回目光。
樹杈壘出來的窩能舒服嗎,不扎得慌嗎?
雖然金溟知道喜鵲會在樹枝里面再墊些軟和的東西,但睡木頭板子和睡席夢思,就算鋪一樣的床單,那體驗感能一樣么?
排除掉樹葉樹枝,看來做窩還是得用草,羽毛更好。
金溟心里盤算,叢林里到處蟲鳴鳥叫,把一只鳥薅禿太不人道,但每只鳥隨便掉給他幾根羽毛,聚少成多,做個百衲羽絨墊應該不成問題。
生活在灌木里的小鳥身體靈活嗅覺靈敏,還沒看見金溟的影子,在聞到陌生獵食者氣味的一瞬間,就已經飛得干干凈凈。
邁著沙雕步伐緩慢移動的金溟連什么鳥都沒看清,只見一片白花花的小團子“啾啾啾”地就原地消失了,連半根毛也沒留下。
“……”被孤立在原地的金溟委屈巴巴,叢林交友這么困難嗎?
金雕的世界,好安靜啊……
金溟嘆了口氣,出門才一會兒就有點想念家里那個雖然脾氣不太好但今天給了貼貼的白隼呢。
金溟頓時覺得自己又行了。
努力,干活!先解決吃飯問題。
給貓主子掙罐罐,不是,給隼主子掙兔兔。
沒有銅鐵,刀具就只能從石刀和骨刀中選擇。
其實骨刀是金溟一開始便放棄的選擇。
他現在淪落到頓頓用嘴宰魚別無選擇的地步,還不就是因為抓不到骨頭可以做骨刀的陸地生物么。
可是能做刀具的石頭仿佛也不太好找。
不過這怎么能難得倒聰明小天才金溟呢。
金溟很快就想明白,趁手的石頭不好找,無主的骨頭卻容易找。
野獸分兩種,吃肉的和吃草的,但沒有專門吃骨頭的。
食物里的小骨頭會被消化能力強的野獸直接吃掉,剩下的便會用牙齒舌頭一點點啃干凈肉,最后咬不動的大骨頭則會被棄掉。
而像禿鷲這種沒有牙的大型鳥,即便會直接吞食帶肉的骨頭,也僅限于比嘴巴小的骨頭。
大骨頭在哪里都是餐余垃圾。
連人類這種喪心病狂到什么都能研究出來美味吃法的物種,也只是燉個骨頭湯,吸個大骨髓什么的,最終還是得把大骨頭扔掉。
做骨刀的骨頭,不一定需要自己親自捕獵得來。
有時候,撿破爛也是一種不錯的生存方式。
畢竟大型猛禽在遍地是寶的叢林里撿破爛,應該是沒有城管敢來驅趕的。
憑借金雕優秀的嗅覺,金溟很快便在一處灌木叢旁不同尋常的凹陷處停下。
他趴在地上像吸塵器似的又使勁聞了幾遍,可以完全肯定,這處凹陷,是個——墳包。
荒野叢林出現一個規規整整的墳包,金溟卻一點也沒有昨夜的驚訝恐懼。
他氣定神閑地拿翅膀掃了掃平滑的表面,倒認真欣賞起來。
“嘖,瞧這藏風聚氣,枕山面水,氣貫隆盛,必有大墓。”
金溟站在上面跺了跺爪子,“呸呸”兩口搓了搓翅膀,一副“來活兒了”的模樣。
金溟的鳥生職業規劃轉瞬從撿破爛升級為摸金校尉。
墳包的土壤十分松軟,金溟不算費力地挖了大約一個小時,土層就直接坍塌下去。
一感到腳下不對,金溟就立刻撲棱著翅膀跳了出去。
順著坡打了兩個滾兒,差點一頭扎進灌木里。
嘩啦啦直往下塌的土坑里,漸漸露出一副白森森的骨架,看上去像是一頭野牛。
果然是個大墓。
這樣的骨頭,別說做一把刀,就是做個架子床恐怕也夠了。
肉已完全腐敗消失,在土層中形成一定程度的中空。若非金溟經過幾天的適應,手腳已經運用靈活,直接摔到這些斷骨鋒利的骨架上,非得戳出幾個洞來。
戳幾個洞……這不是巧了么,連做陷阱的東西都有了。
金溟盜的是野牛墓,但按照歸屬權來說,被金溟偷竊的,其實另有苦主。
如果把剛才“盜墓”的話從動物學角度來重說一遍,那就是:
“嘖,瞧這做工細膩的土坯墳塋,一看就是荒野殮尸官——美洲獾的傾力之作。而能讓美洲獾費這么大的力氣去下葬的,必然是大型動物的尸體。”
美洲獾是鼬科的一種,平頭哥蜜獾的親戚,只不過個頭小一點,因而戰斗力稍差一點,不像可以說是沒有天敵的平頭哥那樣肆無忌憚地無視食物鏈規則。
換句話說,美洲獾因為生存需要,應該是比蜜獾有點子智慧。
比如它儲存食物的方式就是把肉埋在土里。
土里比地表溫度低且恒定,能有效減緩肉類腐敗的速度。
而且食物藏在土里,便不容易被其他動物搶走。刨土小能手美洲獾自己則可以隨時在捕食不到新鮮食物時享用自己的囤積財產,避免餓肚子。
這在落后的荒野的確可以算是很有智慧的方法。
美洲獾啃不動大骨頭,吃完肉剩下的這些都是垃圾,那就不能叫打劫,明明是給它打掃衛生。
而且,金雕的事,怎么能叫偷呢。
剛剛劫獲,不是,剛剛打掃了美洲獾廢棄小糧倉的金溟甩了甩沾滿泥巴的鳥爪子,又開始想念起中華穿山甲。
這樣一雙可以抓獅子抓老虎的鷹爪,如今卻只能委屈做一只刨地雞。
要是昨天留住那只中華……
金溟眨了眨眼,忽然發覺哪里不對——中華穿山甲和美洲獾……會出現在一個板塊嗎?
美洲獾,顧名思義,它是美洲板塊的物種。
算了,他都能變成一只鳥,金雕都能和穿山甲聊上天,美洲獾跨板塊生活,好像也不足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