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第一百零七十七課 選擇妻子的原因與勒令滾走的原因
安安老婆什么都好, 唯獨有一點不好。
他不能變成兩個?。
安各從?少女時代開始便徜徉在左擁右抱的夢里——
一位合格的顏控平等熱愛一切帥哥美女,絕無“一個?就夠”的道理,明明就是“越多越好”, “越多越妙”, “這?邊牽一個?那邊挽一個最好身后還跟著一個”……
然而, 安安老婆以一己之力抬高了她的審美標(biāo)準(zhǔn),她再也?沒興趣去?搜羅普通帥哥美女了, 她只?想搜羅安安老?婆。
風(fēng)衣老?婆√
婚服老?婆√
廚房常規(guī)版圍裙高馬尾老?婆√
冬季限定?版抱著我不撒手的老?婆√
……等等。
款式多樣,選擇甚多, 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同時擁有”。
這?也?是左擁右抱的另一種方式嘛。
假如老?婆有一天要出道賣周邊,安各一定?第一個?把所?有特典買到清倉,然后再買下他經(jīng)紀(jì)公司,取消他所?有的通告活動, 封殺老?婆能順利出道的每一個?可能性?。
老?婆是自己的,只?能在自己家給自己看,她絕不允許別人有對著他照片尖叫舔屏的任何機會。
一絲絲機會也?不想。
……私底下印一套特典明信片自己珍藏也?不錯, 可惜老?婆不愛拍照,照片很少很少, 她手機壁紙里那張老?婆的單人圖,還是用新婚時的蜜月照裁剪出來?的……
唉, 沒有周邊沒有寫真增添吸老?婆渠道, 老?婆又不能變成兩個?, 婚后的豹豹只?能遺憾從?良。
兩個?老?婆多好哇, 一個?用來?吸, 一個?用來?摟, 往左往右都親得到,美滋滋地徜徉在老?婆們的包圍里……
她甚至做過夢呢, 夢見上學(xué)時班里來?了個?新同學(xué)是十?七歲的老?婆,講臺上來?了個?新老?師是成年的老?婆,十?七歲的老?婆校服外套配白球鞋,講臺上的成年老?婆戴著一副眼鏡配教鞭……
一些追星少女的夢幻遐想.jpg
可是。
“嗨過去?的老?婆,我是你未來?的可愛老?婆喔!”
——可是安各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有能把這?話在現(xiàn)實里大聲說出來?的一天,而這?個?現(xiàn)實遠比她所?遐想過的“花樣老?婆”更夢幻、離譜。
她只?想著換皮膚,可實際卻是換角色時態(tài)啊!
未來?態(tài)、過去?態(tài)、平行世界態(tài)、嗚嗚嗚嗚我肯定?是上輩子拯救了世界才?有緣看到這?么這?么幼小可愛的老?婆,小手手我一只?手就能包住啊嗚嗚嗚怎么這?么萌哦——
“安各!
這?是洛安第四次握著家門鑰匙、卻錯過一旁的鑰匙孔了。
門鎖在短時間內(nèi)多出了數(shù)道凄厲的劃痕,但屋主人無心理睬——反正?不過是一道符紙便能掩蓋的痕跡。
洛安捏緊手里的家門鑰匙,又松了松,試圖無視妻子在后面嗚嗚嚶嚶吸小斗笠的動靜。
……無視不了,她的“啊嗷嗚嗚嗚”聲音太大了。
她抓著應(yīng)援棒追星時也?沒發(fā)出這?么激動的動靜啊,仔細回憶回憶對比一番,“這?個?新老?公打?戲好帥”的尖叫要虛假多了,毫無語言邏輯的“嗚嗚嗚嗷”才?更有真情實感。
……至于嗎??
至于這?么喜歡?
不過是個?愚蠢的小破爛。
洛安回頭,調(diào)動自己全身的自制力,才?勉強擠出一個?堪稱“平和”的微笑。
“安各。先把他放下,進來?說話!
——他又一次對她直呼其名了,可安各卻再無心思分析挽回。
她一把摟緊懷里的小斗笠,不,不是小斗笠——
“這?就是我小老?婆!我的小老?婆只?能被我抱在這?里!不放!不放!絕對不放!等到明天——等到明年我吸夠了再說!!”
細微的一聲“咔”,是洛安手里的鑰匙斷成了兩截。
并非戳斷,也?并非從?中間或末端的弱點折斷,是在手指捏著使用的最牢固的鑰匙頭……
細微的“咔”一下,蛛網(wǎng)狀細縫漫出金屬……便捏斷了。
安各不可名狀的“啊嗚嗚小老?婆真可愛”亂嗷之歌還在大聲播放,她根本沒聽見這?動靜。
小斗笠倒是聽見了,但他自顧不暇,安各的手勁本就遠超常人,一個?只?會“清理”技法的五歲小孩要想在“不傷害對方”“極其尊重對方”的前提下逃脫……可能性?幾乎為零。
小斗笠找不出任何除“剪斷她的手”以外的解決方法。
她實在抱他太緊了。
他的掙扎逐漸微弱……臉頰溫度也?逐漸上升。
放下警惕心就能發(fā)現(xiàn),這?個?人,真的非常暖和。
比姐姐偶爾塞來?的熱飯團還要暖和,她張開雙臂之后散發(fā)出的熱量就像太陽,但太陽怎么會從?天空上蹦下來?緊緊摟他呢,好緊好緊的擁抱啊,就像他是什么非常非常重要的寶物……
背對他們的洛安“咚”一聲推開了家門。極其生硬的“咚”。
誰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鑰匙斷裂的前提下弄開那扇門的。
“進來?吧!彼w快消失在玄關(guān)后,頭也?沒回,“進來?!
那語氣,仿佛他不是招呼小孩去?自己家里做客,而是招呼仇人進鬼窟。
——可安各正?吸幼年老?婆上頭,她再次無視了成年老?婆的反應(yīng)。
安各樂呵呵地摟著小孩往家里走?:“你知道什么是夫妻對吧?也?聽他介紹我了對吧?那四舍五入你就是我小老?婆啦。這?就是我家哦,你就這?樣住在我家好不好?好不好?跟我回家,想要什么我都買給你,哎呦你這?么可愛就應(yīng)該擁有全世界所?有的……”
真·小老?婆沒有動彈,他緊抿著嘴,僵硬地待在安各懷里任她揉搓,仿佛自己是一塊不會講話的石頭牌牌。
其實,就像注意到了正?宮老?婆剛才?殘害鑰匙孔與鑰匙的行為,小斗笠之前先于滿心煩躁的洛安注意到了車門把手那里一閃一閃的燈光。
就在那女人下車之后才?出現(xiàn)的燈光,他甚至注意到了她放上什么東西的動作?。
……但他也?不懂那閃光意味著“監(jiān)聽器”,更搞不懂這?個?“未來?自己”和那所?謂“妻子”的關(guān)系。
小斗笠的閱歷中能稱得上“夫妻”的,也?只?那兩個?人而已。
主母美麗端莊又大方,除了時不時會讓他冷得骨頭疼,也?沒什么不好的。
她操持整個?洛家的庶務(wù)毫無疏漏,教育姐姐也?極其用心,再怎么看不慣他和他的母親,也?從?未在臉上露出過什么,逢年過節(jié)還會互相致意,送上相對合適的禮物……
是的,哪怕他的親生母親是個?瘋狂、古怪、毫無行事邏輯的賤女人,她教自己兒子時最強調(diào)的就是“稱呼我賤女人”,她令他學(xué)會了繡花縫衣也?學(xué)會了細針扎入指甲的疼痛,她清冷美艷的臉和她那粗魯直白的行為完全是兩個?極端,她……
她永遠不懂得遵守禮節(jié),永遠都會潑翻那碗主母輕輕遞來?的茶。
在最重大的慶典里,在眾目睽睽之下。
她會翻倒茶碗,讓茶水一點點、一點點地淅瀝而下。
落在家主巋然不動的五官上。
她會高聲尖笑,說家主“懦弱”,又會伸出長長的指甲點上主母的胸口,說她“無恥”。
誰也?搞不懂她做這?些說這?些的邏輯,就像誰也?搞不懂她為何會在轉(zhuǎn)身離去?前,一巴掌推倒那個?守在自己身后保持靜默的孩子。
推倒他之后,心情好了,她會把一顆糖扔到他臉上讓他吃,心情不好,她便從?他身上直接踩過去?,鞋底釘著高高的跟子,像極了扎進指甲縫的繡花針。
生恩大過天,小斗笠從?不會忤逆那個?瘋狂的賤女人。
她甚至?xí)偟猛浫?吃飯去?喝藥,一整天都呆呆傻傻地坐在窗前,凝望著無歸境云海中偶爾飛過的鳥雀——誰會去?和這?樣一個?瘋子計較得失呢?
不過他因此很討厭吃糖,哪怕飴糖是最能快速補充熱量的食物。
……僅僅只?是去?討厭什么,不做出實際行動,應(yīng)當(dāng)不過分吧。
況且,小斗笠躺在地上被踩過去?時曾想,我也?不算純白無辜。
我明明是她的兒子,理論上唯一該與她站在同一立場上的人,卻……
卻覺得,主母很好,主母帶出的姐姐更好更好。
雖然行禮維持太久很煩,雖然在暖簾外靜候數(shù)小時很冷,雖然每次見主母渾身總會有些關(guān)節(jié)被凍得咔咔作?響,那個?即便被妾室潑茶也?能保持微笑的大方女人,她有時帶來?的疼痛遠超出母親明晃晃的針……
但小斗笠狹小的人生中,再沒有比她更“賢良”的妻子了。
——而眼前的安各,她與那位雍容華貴的主母,天差地別。
她說話的腔調(diào)一點也?不優(yōu)雅,毫無邏輯的“啊啊啊嗚”快吵聾他了;
她走?路的姿勢也?很不守規(guī)矩,突突突往前沖,仿佛一頭撒歡的豹子;
她笑起來?會很囂張地露出小虎牙,她竟然毫不避諱地用皮膚緊貼著他,她甚至?xí)皖^用鼻子用臉頰蹭他頭發(fā),形容他是什么“沒想到看著瘦其實手感超贊,涼絲絲的小冰激凌球嘻嘻嘻”,她……
她根本就不像主母對待家主那樣,對待那個?未來?的自己。
沒有慰問,沒有扶持,沒有無微不至的注意力,更沒有把一切的重心定?為他圍著他團團轉(zhuǎn)——
這?一路上回來?,她都無視那個?他多少次了?
也?不管他什么情緒,什么反應(yīng),一味地摟著他亂貼亂蹭亂嗷嗚。
……這?樣的“妻子”,究竟有什么好的呢?
被再次捏住臉頰狂揉的小斗笠抿了抿嘴。
可他抿不平愈發(fā)微弱的掙扎,與愈發(fā)升高的耳根溫度。
“她有什么好的,她是個?遠遠不如姐姐的壞女人”……能這?么想就輕松了。
正?如他在無歸境里度過的生命,氣質(zhì)如松的家主和大方得體?的主母,他們對他看上去?都和煦而寬容——
如果?,他沒有那雙眼睛的話。
就不會看見家主心里的【工具】。
不會看見主母心里的【賤種】。
不會看見母親心里那毛骨悚然的怨憤——
不會看見,那些都用溫和笑臉對著自己的長輩孩童,他們心底一切一切的鄙夷貶低了。
洛家人很守規(guī)矩。洛家人重視禮儀。洛家人不會撕破臉對一只?小斗笠潑灑惡意。
——可他的這?雙眼睛會。總會。揭開一切,看穿所?有的所?有。
白斗笠小朋友為什么那樣喜歡姐姐?
因為姐姐的心底想著的,只?有【弟弟】,哪怕她對他永遠冷著臉。
……那么,她呢?
連眼睛都不需要看。
他甚至不得不狼狽避開。
因為,不斷、不斷、不斷、隨著暖和的擁抱與吵鬧的嚷嚷不斷響在他耳邊的心聲——只?要余光一瞥就花團錦簇地綻開——
【好喜歡你!】
【超級喜歡你!】
【可愛可愛太喜歡你啦我要抱著你緊緊不放開!】
……怪不得呢。
怪不得,未來?的他會陷落。
這?心聲就像永不停息的煙花……他的眼睛不敢看,他的頭也?不敢抬,他……
“嘻嘻嘻臉紅啦!哎呦小時候的安安真的可愛死了嘿嘿嘿嘿嘿嘿!”
第182章 第一百零七十八課 人生若只如初見其實會變得糟糕透頂
破天?荒的, 洛梓琪接到了洛安的電話。
主動打來。
他上次給?她主動打電話還是活著的時候過年,一句很禮貌也?極疏離的“家主新年快樂”。
這次他丟下一句“到我家來”就掛斷了通話,搞得她?一頭?霧水, 又暗暗罵了兩句破爛——
可?當(dāng)她?趕到那里, 見到不安地坐在沙發(fā)上的小斗笠時, 一切都消失了。
【許多年前,無歸境】
“聽說, 那孩子快要到了!
“他不?是?早就?在這里了嗎?那女人被逐出家族后,家主把她?和那小孩一起關(guān)在無歸境里, 也?沒別的地方去。”
“不?不?不?,我說的是?,他要正式‘到這里來’——到主峰這里來。正式和我們見面,成為?洛家的一員。”
“是?嗎?即使那是?個男孩, 也?不?代表什么,你忘了規(guī)矩……”
“我從一開始就?不?贊成把那孩子接進無歸境。婚前失貞、未嫁先孕、據(jù)說還用了藥物手段逼迫少?主……那種下流蕩|婦的孩子也?配成為?洛家人?”
“家主去世之前遺言交代的,沒辦法, 為?了傳承,少?主必須迎回那個女人和孩子, 哪怕少?夫人再怎么哭鬧也?……”
“噓,現(xiàn)在少?主要叫家主了!
“……難說。少?夫人只有一個女兒, 天?賦也?不?算頂級, 聽說近幾年旁支中有發(fā)展不?錯的子嗣, 那女孩的位置遲早要掉……”
“所以少?……家主才必須把那孩子接進洛家啊。聽說他生來便擁有一雙能見萬物的陰陽眼, 天?賦與能力肯定……”
“哼, 一個妓|女帶著一個注定早夭的拖油瓶, 能有什么天?賦和能力,陰陽眼又如何, 這種有違天?道的存在,那孩子遲早死于非命!
“是?啊,聽說還是?個純陰之體,沾著一身鬼氣……我覺得他連今年冬天?都活不?過去!
“冬天??哈哈哈,你還真?是?樂觀,無歸境的秋天?就?夠他受得了……”
“還有少?夫人……不?,主母在呢。主母可?不?會讓那孩子好過!
“你們在說夫人?等等?為?什么夫人要為?難那孩子,聽說那孩子才三歲左右吧,夫人不?會不?知分寸……”
“那你說怎么辦?去為?難那個瘋瘋癲癲的賤女人?主母是?什么身份,為?何要與那種瘋子計較?”
“可?是?那賤人先下藥謀害少?主——”
“行了,不?懂事的丫鬟就?先閉嘴。上代家主已逝,現(xiàn)在要改口叫家主和主母了,再口誤叫錯,你小心被拎去悔過崖!
“呵呵,要我說,你們關(guān)心的都是?些?雞零狗碎……那孩子的母親是?誰不?重要,妾生也?好嫡出也?好,總歸是?一個擁有陰陽眼的強大的助力……只要家主想讓小少?主坐穩(wěn)那個位子,就?必須迎回那孩子。至于身份地位,他出生至今,你見家主給?他冠了任何名姓嗎?”
“……說得也?是?!
“就?連主宅門前的看門狗都有姓名……”
“既然不?會把那種東西納入家譜,那便很妥善了!
“也?因為?家主這樣的態(tài)度,主母才最終放心點了頭?吧!
“主母不?點頭?又如何,為?了小少?主,拒絕一個強大當(dāng)助力也?太蠢,果?然是?婦人之見——”
“噓。噓!……少?主來了。”
年幼的洛梓琪踏上石階。
她?目不?斜視地越過門檻,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的人們則紛紛低了頭?。
洛梓琪不?想理睬這些?閑言碎語,盡管她?的母親是?出了名的雍容賢良,臉上總掛著笑?應(yīng)對所有……
她?也?依舊拒絕搭理那些?人、那些?事、那些?不?得不?忍受的腌臜事。
她?是?洛家唯一的少?主,無歸境未來的主人,這地位絕不?會因為?外來者改變,她?寶貴的時間也?不?該分給?注定早死的道具。
她?才是?明媒正娶的婚姻中所誕生的孩子,她?才是?當(dāng)仁不?讓的正統(tǒng)繼承人,是?洛家族譜最后一排最中央的名字,是?父親母親唯一也?最愛的孩子——
父親是?這么對她?強調(diào)的,反反復(fù)復(fù),循循善誘,生怕她?產(chǎn)生半點不?快。
“如果?你實在討厭那孩子,梓琪,等到他的使用期限臨近,就?丟棄他吧!
一雙陰陽眼,一身招鬼體質(zhì),一把異常乖巧的清理工具。
清理無歸境,清理洛家,清理她?坐上家主位置前的所有障礙。
父親從未把那孩子視作“兒子”。他親口說,那是?他送給?她?的“好用工具”。
……可?母親不?那么認為?。
她?哭泣,她?嘶喊,她?尖叫,她?砸碎首飾、花瓶、與心愛的銅鏡,她?恨不?得沖過去撕碎那個被關(guān)在偏僻閣樓里的女瘋子——
然后每一次,都被父親攔下來,關(guān)回去。
他說:“冷靜些?!
他說:“別理那瘋子!
他又說……
“我們之間,根本沒有別人,相信我好嗎?”
洛梓琪覺得這很奇怪。
怎么會沒別人呢,那個女人和那個孩子,上代家主的遺言與訓(xùn)誡,整個洛家那么多盯著他們位置的人——家主與主母之間,怎么可?能沒別人呢?父親為?何要說謊?
可?母親總會被這句話安撫下來。
她?會點點頭?,露出似哭非笑?的神情,然后抹去眼淚,露出有些?陰沉的表情。
“都怪那個賤女人……如果?不?是?她?……”
父親動了動,他挺直的背遮住了母親失態(tài)的表情。
洛梓琪被近侍悄悄捂住耳朵,帶了出去。
她?沒聽見父母后面的話,也?不?懂那意?思。
大人們究竟為?何廝打,為?何嚎哭,為?何又能在外擺出無事發(fā)生的笑?臉,仿佛還能回到以前呢?
年幼的洛梓琪不?懂。
“以前”是?不?可?能由“現(xiàn)在”回去的,這么簡單的道理,他們究竟在說什么?
她?的父母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她?是?他們唯一的小孩,父親毫不?猶豫地把整個家族未來的權(quán)柄交到她?手上……她?本應(yīng)很幸福,對吧?
他們家本應(yīng)很幸福。
如果?不?是?那個女人,和那個孩子。
即使父親無數(shù)遍對她?強調(diào)“那是?為?你迎回的清理工具”,即使父親無數(shù)遍安撫歇斯底里的母親,偷偷的、私下的、父親見不?到的時候——
母親依舊會攥著她?的肩膀,手指甲收緊又放松。
母親依舊會一遍遍重復(fù)、一遍遍尋求認同般、用祈求的眼神看著她?說——
“她?是?個賤女人!
“他是?賤人的下賤種子!
“不?準(zhǔn)和他說話……”
“不?準(zhǔn)理睬他!”
幼時的洛梓琪不?懂。
她?只覺得“父親已經(jīng)一遍遍解釋一遍遍安慰過了,母親為?何還要去在意?父親不?在意?的工具呢?”
長大后她?懂了許多許多,回憶細想,才發(fā)現(xiàn)。
正因為?“父母關(guān)系很好”,母親才會那么放不?下,那么忍不?了,那么……痛苦。
如果?毫無感情,如果?從未在意?,如果?已經(jīng)心死……就?能用最正確理智的態(tài)度,去處理那個女人和那個孩子了吧?
可?母親做不?到。因為?她?太愛她?的丈夫,她?維持不?住那份從容,也?忍受不?了那對母子的存在。
那是?她?婚姻中的瑕疵,她?愛情里的污點。
所以,每一次,當(dāng)母親握過她?的肩膀,用祈求般的眼神看向她?,反反復(fù)復(fù)甚至有點神經(jīng)質(zhì)地強調(diào)“那個賤人”……
母親真?正想說的,是?“和我一起恨他們”。
你是?我唯一的女兒,你是?最該站在我這一邊的人,你和他不?同,你還沒有背叛過我任何一次——你絕對不?能再背叛我任何一次了,求求你,我的女兒,我的最愛之人的孩子。
年幼的她?不?懂那些?潛臺詞。
但她?很愛她?的母親,也?很愛她?的父親,便只好,輕輕點了頭?。
父親說要把那孩子當(dāng)?shù)谰呤褂茫潜闶褂茫?br />
母親說要憎恨、無視、用最冷漠的態(tài)度對待那孩子,那便這樣吧。
……即使那只是?個三歲左右的小孩,她?從未見過他,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
要討厭他。
要利用他。
要和父親母親站在一起,做最優(yōu)秀的能撐起整個無歸境的繼承人。
我要……
還未戴上白斗笠的小男孩正式踏進主宅的大門時,洛梓琪曾坐在等待會見的椅子里,一遍遍對自己打著氣,努力調(diào)整出自己最冷漠最兇狠的表情。
可?是?,那小孩踏進來,茶色的眼睛眨巴著,笨拙地按照新學(xué)的規(guī)矩把小手捏在背后沖她?行禮,還擁有一張她?此?生從未見過的美麗臉蛋。
小小的,乖乖的,異常美麗的,比母親父親還要好看許多許多……又那么平靜。
他不?忐忑,不?緊張,沒有期待,似乎也?沒有敵意?。
那不?是?一張裝作“無事發(fā)生”的臉,沒有攜帶任何躁動不?安、低沉壓抑的情緒——
洛梓琪沒見過那樣平和的眼睛。她?想起了露水,云霧,或幽潭底部的花。
那雙眼睛看了一圈。
閑言碎語,議論評價,鄙夷嗤笑?,許許多多遠比剛才更加露骨的沒有出聲的討論……覆蓋在那些?人的笑?臉,與親熱的招呼下。
他看完了,簡單地過濾掉所有,又平和的轉(zhuǎn)回來。
對上主位那個小女孩。
她?的眼睛和表情都結(jié)著一層霜,一點也?不?友好,只冷冷道:“繼續(xù)行禮。我不?讓你起,就?不?準(zhǔn)起來!
可?她?心里想的是?——
【這就?是?弟弟嗎!
【真?小一只!
【真?可?愛!
——于是?不?起波瀾的茶色眼睛第一次閃亮亮地轉(zhuǎn)動起來,他高高地仰著頭?瞧那個冷酷的小女孩,就?像在瞧一捧奇跡般合攏又綻開的花。
三歲的小孩,人生中第一次見到那份喜歡他的心聲,不?吵,不?煩,好美麗好干凈的心聲。
——他便愚蠢地把自己的全部投了進去回報這份心聲,喜歡、崇拜、跟隨、無條件服從——“姐姐姐姐”掛在嘴邊,不?去想其他任何無聊的事。
可?他不?知道……完全不?懂……
心聲,也?會騙人。
洛安扶著二樓的樓梯把手,手里的手機還沒息屏,屏幕上隱隱閃著些?細縫——那是?他剛剛通話叫人時摁碎的。
他看著那個小破爛逃也?似地低頭?躲開安各,又飛快地奔進洛梓琪的懷抱,仿佛乳燕投林。
那蠢貨只想待在他最親近的人身邊,守著那份第一次聽見的心聲,認為?那是?全世界唯一真?實圓滿的東西。
……那蠢貨。
沒有心聲能做到完全真?實。
有人能說著“討厭”想著你“可?愛”,但這不?妨礙她?最終叫你遠遠滾開。
有人能說著“喜歡”想著你“超級喜歡”,但這不?妨礙她?在你無法出現(xiàn)的時間里去分出更多的喜歡給?更多的人。
永遠不?要輕信自己的眼睛,人總能塑造出各種各樣的假象,哪怕是?心里話,哪怕……
樓下的妻子嚷嚷著什么撲過去,而家主的態(tài)度有些?莫名,她?半伸著手,像是?要抱緊那孩子,又像是?要推開。
洛安不?想再看,他轉(zhuǎn)身下樓,消失在地下室的陰影里。
愚蠢……透頂。
第183章 第一百零七十九課 換個皮膚而已的事情看我輕松搞定
“母親!
“母親。”
“母……賤女人!
那瘋子終于從窗邊回過頭來, 眼神波光瀲滟,笑起來像話本里艷美的花妖。
看來她今天心情很好。
小斗笠便輕輕走過去,放下手里的托盤, 小聲又恭敬道:“賤女人!
“您該喝藥了!
瘋子笑著看看他的臉, 又看看漆碗里的藥汁。
……這是個極其美麗的女?人, 哪怕她沒洗臉,沒漱口, 沒梳頭發(fā),只是瘋瘋癲癲地坐在窗邊笑。
此時她心情不?錯, 被?他叫回了頭,目光便在室內(nèi)來回打了個轉(zhuǎn),便像池上被?風(fēng)吹轉(zhuǎn)的桃花瓣,能拂動無數(shù)人的心弦。
可小斗笠平靜地垂下了眼。
地上踩著女?人的一雙光腳, 灰撲撲,臟兮兮,沾著草葉與泥巴, 明明昨天他才替她仔細洗過腳,又認真?套好了襪子鞋子。
襪子沒了, 鞋子沒了,這雙光腳重新變成動物原始的肢節(jié), 小斗笠甚至看見了一截扭曲的小拇指。
不?知?道賤女?人又跑去哪里發(fā)瘋了。
這時他應(yīng)該為?她去把鞋取回來, 把襪子重新套上, 再用紗布和藥水處理一下彎折的腳趾……
可他懶得這么做。
賤女?人的鞋跟很尖, 如果?可以, 他不?想給她任何傷害自己?的機會。
他并不?敬愛她, 照顧她不?過是為?了回報那十月生?恩。
他對她沒有任何的期待與幻想,因為?只要對視, 就能看見……
【嘻嘻嘻】
【為?什么】
【好愛好愛好愛好愛】
【為?什么】
【好恨好恨好恨好恨】
……瘋子的心聲,不?會勾起任何一個幼童對母親的孺慕之情。
他知?道賤女?人有個心上人,他知?道她的心上人不?愛她。
他知?道賤女?人恨家主入骨,他知?道她的確是趁男人在外驅(qū)鬼時傷重昏迷下藥麻痹了他……才有了他。
他是她故意設(shè)計的產(chǎn)物。
懷上他才能進入洛家,才能進入神秘的無歸境,才能……離她的心上人更近,更近。
可她的心上人一點也不?愛她。
哪怕她為?了靠近那個人不?惜揣上了仇敵的孩子嫁進了仇敵的家族,她的心上人也不?愿意喜歡她。
于是賤女?人成了瘋子。她拒絕清醒地活著。
……小斗笠知?道得遠比任何人多,所?以他總能站在最漠然?的旁觀角度,保持著平和的好心態(tài)……
哪怕他是故事最中?心的無名工具,哪怕臺上互相唱大戲的那幾個丑角是他的生?身父母。
他有時甚至厭煩自己?這雙眼睛,總看得這樣清楚,總能知?曉那些應(yīng)當(dāng)是秘密的陰影。
唉……
吵鬧。
鑼鼓喧天、面具怪誕、互相訴說或怨或愛滿腹愁腸的戲,吵得他受不?了。
“覺得吵么?”
賤女?人突然?開口了,她笑嘻嘻地晃蕩著彎折的光腳。
“告訴我。你覺得我很吵?”
她的手邊沒有剪刀,繡花針收在抽屜里,身上的衣物也是柔軟的。
小斗笠迅速掃視一圈,確認沒什么武器能用,才誠實答道:“是!
“賤女?人,你很吵。很可悲!
賤女?人吃吃笑起來。她真?的很美麗,舉手投足都是風(fēng)情。
可再美麗,也無人愛她。
這是一間偏僻的廂房,常年?照不?到?光,唯一會定期拜訪這里的人只有小斗笠,幫她洗腳,梳頭發(fā),縫補衣服,給她熬藥端藥過來……看似恭敬順從,實則也隨時警惕著她——他會在她抄起剪刀的第一瞬間奮力扭斷她的胳膊。
繡花針扎一扎還好,讓這瘋子拿著剪刀往他脖子上捅,是會死的。
他不?想死在賤女?人手里。哪怕她的確給了他一條命。
沒關(guān)系,大家會一起變成死人的,如果?有一天賤女?人也死在他的剪刀下,那他自己?也肯定很快就能去死了。
“你又在想殺死我的事了,對嗎?”
賤女?人突然?說:“你真?是個破破爛爛的壞孩子!
聽上去比瘋子好一些,小斗笠低聲應(yīng)是。
女?人伸手,抵住他的臉頰,緩緩?fù)衅稹?br />
那是一張與她五分相似的臉蛋。
只有五分像她,另外五分似乎也并非來源于俊秀的男人,而是他自己?獨自一人生?長,由無歸境的山云水霧醞釀而出的美麗。
他不?像是兩個活人的孩子。他像是無歸境的孩子……獨自存在。
又或者,與這雙眼睛有關(guān)?
在孩子還應(yīng)當(dāng)是孩子的時候,它卻?看透了太多太多孩子不?該窺見的事情。
于是人類的鮮活小孩消失了,留下的是一個破破爛爛的壞東西。
“你這雙眼睛……”
賤女?人輕輕拂過他的睫毛,然?后她的指甲在他眼眶邊猛地摁緊。
“真?該挖出來。”
她輕聲道:“我?guī)湍阃诔鰜,好?好?”
不?好。
“我還要完成日常清理!毙《敷易プ×怂氖滞螅瑩u頭拒絕,“等我徹底在家主那里失去工具的價值,不?需要再做清理了,這雙眼睛就可以挖給你!
賤女?人松了手。
她今天原本心情不?錯,和他多說了幾句話,可現(xiàn)在,她像是重新變回了以前那個瘋子。
“你什么也不?懂。你懂什么?”
她來來回回地嘀咕起來,嘴角神經(jīng)質(zhì)地抽動:“你什么也不?懂,爛東西,你自以為?能用那雙爛眼睛完全看透我——”
我不?懂什么?
我不?懂經(jīng)學(xué),不?懂書法,不?懂私塾里的先生?在講什么,不?懂一張正確的符紙該如何繪制。
我不?懂的東西很多很多。
我是無歸境最愚鈍的工具。
這不?是常理嗎,有什么好生?氣的?
但瘋子的邏輯是不?可能搞清的,小斗笠嘆了口氣。
反正他能用眼睛看清,賤女?人的瘋病是吃藥治不?好的。
她自己?不?想清醒思考。所?以他端藥過來,也只是例行?公事。
小斗笠重新端起托盤,往外走去。
這碗藥又要倒了……
“你根本不?懂——”
藥碗鐺啷啷摔到?地上,藥汁濺上小孩潔白的袍角。
賤女?人突然?勒緊了他的脖子,高高揪起他的衣領(lǐng),五官激動地扭在一起。
“你根本不?懂——”她高聲尖叫,“我好愛好愛好愛好愛——”
啊,又在說那個心上人。
被?提在半空搖晃,小斗笠呼吸有些困難。
“你根本不?懂愛。你是個殘缺的壞孩子,你做不?到?愛自己?,也做不?到?愛別人,你根本沒有愛人的能力。你是個破破爛爛的壞東西……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愛!
賤女?人的尖叫又逐漸低下去,低成幾不?可聞的喃喃。
小斗笠只覺厭煩。
“無所?謂!彼f,“我只會守在無歸境里幫姐姐清理障礙,我不?需要懂這些,我也不?需要什么心上人。”
婚姻也好,愛情也罷。
無所?謂。
如果?未來有一天要按照姐姐的命令與無歸境的規(guī)矩訂下婚約,那就服從命令,承擔(dān)責(zé)任,順應(yīng)安排。
他對他的未來毫無期待。他對喜歡或愛也沒有期待。
或許,正如賤女?人所?說——
破爛是不?會愛人的。
第一眼就能翻盡一個陌生?人的所?有隱秘心思,怎么可能還生?出或好奇或憧憬的心情呢?
小斗笠覺得自己?就該守在無歸境里。
從生?到?死,一眼能望到?盡頭。
“呵呵……哈哈……你可真?是……蠢貨!
賤女?人卻?放開了他,很大聲地笑起來。
她笑得尤為?盡興,笑著笑著甚至直不?起腰,還拍起了手。
“你會的,你會的,你肯定會的……我會遇到?,你也會遇到?,每個人都會遇到?……”
被?放開衣領(lǐng)的小斗笠摔在地上咳嗽,不?想搭理這瘋子。
她今天未免也太多話了,還是拿他當(dāng)空氣時最好。
賤女?人笑了好久好久。
然?后,她蹲下來,格外、格外柔和地撫上他的臉頰,再次直視他的雙眼。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那是賤女?人對他用過的最柔和的語氣。
可小斗笠的背后竄出麻麻的冷意。
“就像我遇到?那個人……你也會遇到?的……你是我的孩子。淌著我的血!
她挽起耳后的頭發(fā),那一瞬間,美艷不?可方物。
“像我一樣,你也會遇到?那個人,然?后,徹底陷落,萬劫不?復(fù)!
賤女?人的指甲在他幼嫩的眼角畫著圈。
“你會愛上某個人,像我一樣,愛到?付出一切,愛到?幾欲發(fā)瘋!
“你會的,你會的,你會和我一樣……而那個人永遠不?會滿足你的期待,回應(yīng)你的心意,那個人一定把你拋在最角落,冷眼旁觀你腐爛或發(fā)瘋……她一定、一定、一定會把你逼成……和我一樣的人!
賤女?人的指甲親密地劃過他的眼角。
“你是我的孩子。我們是一樣的人。你會和我一起……”
小斗笠不?懂她在說什么。但這不?妨礙他本能覺得可怕,就像被?預(yù)言了一個無法逃脫的未來。
“我不?會的。”他抿緊嘴,“我會在那之前和大家一起變成死人!
“哈,哈哈哈哈呼呼……不?,你不?會的。變成死人有什么可怕的呢?”
那個詭異的午后,那個倚靠在窗邊的女?人,她很大聲很大聲地笑,又像是很大聲地哭。
“死一點也不?可怕。不?被?愛才可怕!
“你會的……你會和我一樣……我們是一樣的人,孩子,淌著一樣的血!
我不?會的。
小斗笠天真?又固執(zhí)地想,我會守在無歸境,從生?到?死,我絕對絕對不?要遇到?什么人,絕對不?要把所?有的一切拋進去,只為?了尋求一個回應(yīng)。
我不?要變成那個賤女?人。
絕對不?能。
愛與喜歡究竟有什么好的?因為?這些,她把全部都失去了。
有這樣恐怖的前車之鑒,他還會愚蠢到?踩進同一個坑嗎?
他——
“你不?該和那個人結(jié)婚。”
地下室里,洛安放下了手里的器皿。力道略重,里面的溶液差點就灑出桌面。
小斗笠默默從樓梯角的陰影里走出來,拎著長長的袍角,有些小心地避開地上的東西。
和許許多多號稱“祖師”“家傳”“大宗師”的人物不?同,真?正能稱為?玄學(xué)界第一人的天師用來日常修煉、鉆研玄學(xué)的地方,并沒有玄妙的交疊空間、底蘊深厚的秘密藏寶閣、規(guī)模宏大的仙山與宮殿群。
那只是一間開辟在獨棟小樓地下的小房間,和所?有普普通通的地下室一樣,隨手堆放了許多工作?用具,可有可無的、不?算易碎珍藏的基本都扔在地上,反正妻子永遠不?會到?這里來——這間地下室掩藏在掃帚間門把手上的符文里,只有陰陽眼才能開啟。
安洛洛曾意外擰開過一次,但她只以為?那是爸爸用來藏匿“各式馬賽克”的垃圾站,把自己?弄壞的掃地機器人丟進去后,就趕緊跑了。
想要通過封鎖進到?地下室最深處,看清里面真?正的空間,她那未經(jīng)訓(xùn)練的眼睛還遠遠不?夠,洛安就像給自己?的研究場所?設(shè)置了一道最嚴(yán)格的虹膜密碼鎖,只能由自己?秘密開啟。
——所?以白斗笠小朋友便這么默不?作?聲地摸進來了。
他原本是想找到?他說說話的,但洛安走得太快太急,他跟著跟著就跟進了這里……小斗笠玄學(xué)功底薄弱,也不?敢輕易觸碰地上那些各種?精雕細琢的東西,只好縮在樓梯角里。
原本他覺得對方肯定能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可眼見著他乒乒乓乓在桌前操作?了好一會兒也沒出聲,只好先露頭了。
小斗笠不?覺得未來的自己?會喪失常年?清理任務(wù)中?練就的基本的警惕心,他這么久沒發(fā)現(xiàn)自己?藏在這里,更像是……和之前他沒發(fā)現(xiàn)車把手上那閃光的小燈一樣……
他太焦躁,失去了平靜的內(nèi)心。
“你不?該和那個人結(jié)婚!
想了想,小斗笠再次重復(fù)了一遍提醒:“你知?道賤女?人吧?你還記得她那天說的話嗎?”
——“如果?遇見了自己?的心上人,就會變成和她一樣的瘋子!
洛安脫掉操作?手套,隨意擦了擦手,把完成的溶液裝杯放到?一邊。
“哦。你說母親!
感覺是很久很久以前才注意過的人了。
小斗笠歪歪頭,他說:“你不?能叫她母親,你該叫她賤女?人!
“為?什么?”
“她教我這么叫她!
“她是個瘋子,瘋子教你什么你就信什么?”
“可……”
“沒有可是。你我都知?道,母親的那個心上人是誰,也明白,那人永遠也不?可能回應(yīng)母親吧?”
……是啊。
那個人,絕對不?可能。
因為?母親采用了最扭曲的方式,在最扭曲的時機接近了那個人。
她的愛絕不?可能得到?回應(yīng),只會令那個人活在無盡的痛苦與怨憤里——成為?母親的心上人,甚至是那人這一生?苦難的開始。
對面那個自己?又問:“那你覺得,她和母親的心上人,一樣嗎?”
不?用特意指名道姓。
他們都明白,那個“她”指誰。
小斗笠緩緩搖頭,耳尖的那點紅再次染上臉頰:“不?一樣……”
她很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
她會回應(yīng)他。用每一聲大喊,每一次擁抱,每一個專心致志的凝視……
只要看見那雙眼睛。
不?,只要呆在她身邊。
喜歡的心聲便繞在周圍。
……真?的太好看太美麗……他沒見過那樣一份心聲。
并非絮絮低語,并非煩人亂吵,甚至也不?同于姐姐的低喃……那心聲真?的能把人整個裹住加熱、直接陷入溫暖的漩渦里。
他沒辦法長時間在她身邊呆下去。
熱氣升騰,耳尖升騰,心跳也升騰。
那個人……比母親的心上人……好許多許多。
也,格外格外地喜歡他。
喜歡他……那么那么熾熱的喜歡。
——洛安看著小孩靦腆的表情,就知?道他腦子在想什么。
是啊,喜歡,當(dāng)然?喜歡你,但那只不?過是因為?喜歡我才喜歡你,再加上那一點點的“愛護幼崽”情結(jié),誰讓豹豹是個善良的好人呢,她總會因為?溫順乖巧的弱者心軟——
你不?過是沾了我的光。
有什么好得意。
洛安不?想再和他談?wù)撈拮拥男穆暋窃揪驮撌撬氄家惠呑、也?會宣之于口的秘密。
如果?不?是這破爛小鬼闖了過來……那些喜歡,那些表白……
本應(yīng)該只屬于他的眼睛,只屬于他。
……關(guān)于妻子的任何細節(jié),他都不?想再透露。
如果?不?是他率先提及了母親曾說過的瘋話。
洛安冷笑一聲,終結(jié)這無聊的話題:“所?以能不?能動點腦子,別拿她和母親相提別論!
“我……我就是有些擔(dān)心。母親說我們?nèi)绻?遇見了心上人,一定也會發(fā)瘋……我不?想……”
像母親一樣,去傷害那樣一個擁有美麗心聲的人。
還是遠離比較好……正因為?她是個好人,才不?能繼續(xù)呆在她身邊。
洛安卻?不?以為?然?:“你覺得我們原本就很正常嗎?”
本為?破爛,糾結(jié)什么發(fā)不?發(fā)瘋,幾乎沒區(qū)別吧。
小斗笠:“……”
小斗笠:“也對哦!
精神狀態(tài)詭異平靜的小孩被?精神狀態(tài)更詭異穩(wěn)定的大人帶跑了。
這可是經(jīng)歷過170的猛人——他懵懂地點點頭,表示受教了。
洛安很不?耐煩:“我真?沒見過比你更蠢的人了。還有事嗎?沒事就滾!
小斗笠:“……”
“哦。那,”小孩有些干巴巴地轉(zhuǎn)移話題,“你在忙著制作?什么東西呢?”
洛安晃晃瓶子里的溶液:“制作?能一口毒死你的東西。”
“……哦。你這么不?喜歡我啊!
白斗笠小朋友低下頭,攥緊手,像一朵一點點蔫下去的小花。
洛安:“……”
不?。別指望我會心軟。我太知?道這個蠢貨有多擅長賣慘賣可憐了。
因為?他就是過去的我自己?……不?,我剛才沒有罵我自己?是“前所?未有的蠢人”!
洛安扭過頭去,走向更深處的中?藥柜,很用力地打開抽屜,拽出更多材料。
被?罵了一頓的小斗笠在原地縮了好一會兒,見他不?打算繼續(xù)理睬自己?了,又默默跟上去。
被?跟著一只小尾巴的洛安:“……”
洛安:“滾回樓上!
小斗笠搖頭。
其實他已經(jīng)摘掉了那只斗笠,搖頭時不?斷眨巴著茶色的眼睛,單純,懵懂,還有些濕漉漉的,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洛安深知?自己?的破爛脾性,但他無可避免地從這雙眼睛里幻視了自己?女?兒的眼睛。
……唉。
到?底只是個孩子,還在上幼兒園的年?紀(jì)。
……果?然?做了父親就會容易心軟嗎?他以前明明與“幼小”“稚嫩”這幾個詞完全無關(guān)。
“家主會領(lǐng)你去合適的地方,如果?不?愿意跟她走,我妻子也會很樂意留你住在這里……”
洛安稍稍壓住了自己?口吻里的攻擊性:“她們都是很好的人,都會把你安置得很好。為?什么不?去樓上找她們!
和好人待在一起遠比和他待在一起安全。
小斗笠卻?答非所?問:“她們打起來了。我不?知?道怎么辦,趁亂溜出來找你的!
“……什么?”
“姐姐要帶我走,我也想和姐姐去看看無歸境……可是那個……”他聲音愈來愈小,“那個人非說我是她小老婆……不?可以離家出走……然?后她就往地毯上一躺,抱著姐姐的腿不?松手,大喊大叫說姐姐要搶她小老婆……姐姐也不?敢踹她,只能拼命把腿往外拔……反正她們亂成一團……我就溜下來找你!
洛安:“……”
不?愧是豹豹,畫面感撲面而來。
按理來說,他應(yīng)當(dāng)立刻上樓去制止——可洛安實在不?想?yún)⑴c“小老婆爭奪戰(zhàn)”,他巴不?得洛梓琪趕緊把小斗笠?guī)ё,怎么可能幫胡鬧的妻子奪回來。
可出了面之后如果?站在家主那一邊的立場說話,更會讓妻子嗚嗚嚶嚶大吵大鬧了。
……不?管,不?管,他要專注手頭材料,才不?管樓上的豹豹嗷得有多慘。
洛安壓下心里那點不?忍,再次扎進懸掛著各式材料的藥架里。
小斗笠再次悄悄跟上去,緊緊踩著他的影子。
洛安:“……”
無視,無視。
——其實,和如今狀態(tài)堪稱“氣急敗壞”的大破爛不?同,和洛安廝打一番又被?他領(lǐng)回家里之后,小破爛隱隱對這個自己?生?出了許多憧憬。
未來的自己?很強,很聰明,懂得很多很多他還不?懂的知?識,擁有一間一看就很厲害的研究室,身邊還有那么一個……咳,那個人。
小斗笠原本還覺得“不?守在無歸境陪著姐姐”是背叛,可沒想到?,姐姐一下就出現(xiàn)了——
成年?的姐姐,比他想象中?還要漂亮大方,卻?也不?像那個賢惠體貼的“主母”,她的眉宇之間含著一股自信與張揚。
雖然?神情不?算柔軟,但長大的姐姐看上去……
比小時候的姐姐開心許多。
——如果?安各聽見了,她肯定會說,那當(dāng)然?咯,在一個規(guī)矩死嚴(yán)日漸腐朽的封建家族里和各個大家長一起端著臉過日子,哪有自由自在地背著包揣著劍穿著輕便的運動服天涯海角到?處跑快活?
她時不?時還拉琪琪美女?去參觀幾個花樣多多的俱樂部提高生?活情趣……咳咳咳,當(dāng)然?是還以為?自己?喪偶的那段日子啦……
現(xiàn)在她就只是負責(zé)時不?時轉(zhuǎn)發(fā)新店的地址鏈接,給琪琪美女?會員卡讓她去玩……咳咳。
她花了好幾年?消費才提升到?最高等級的貴賓會員卡呢,不?繼續(xù)消費豈不?是浪費嘛。
朋友圈里和她玩得最熟又位置最近的幾個美女?里,除了琪琪美女?都有固定對象了,總不?好把這些卡送給其他人,想來想去還是琪琪美女?最合適。
洛安是知?道這件事的,妻子當(dāng)初把那些亂七八糟的貴賓卡打包送給家主時,他就在旁邊。
洛梓琪接卡時看了他好多眼,好多次欲言又止。
“怎么?”
“其實這個卡不?是我要拿走用,是我朋友托我來借……”
洛安心想,你哪有什么朋友,你長這么大玩得最好的同齡人就我身邊這只社牛豹豹,在能讀心聲的陰陽眼面前無中?生?友,你也是很慌張了。
有什么好慌張呢,單身有錢女?青年?追求快樂與自由天經(jīng)地義,他舉雙手贊同所?有單身女?青年?追求自由——只要這個人不?是自己?妻子。
與其讓豹豹餓豹撲食般繼續(xù)混跡那些亂七八糟的俱樂部,還不?如全部送給家主。
家主開后宮有益于傳承香火——這可是在族規(guī)里寫著的,洛梓琪腳踩一百零八只船也合情合理,上代家主要是愿意納妾就不?會鬧成最后那樣。
……哦,仔細想想,那個主母要是知?道自己?悉心教養(yǎng)的女?兒被?人帶去那種?俱樂部亂玩,肯定要氣得心絞痛吧?說不?定還會用快吃人的眼神瞪著豹豹,在心里暗罵她“不?知?廉恥”?
……嗯,洛安想想就快樂。
于是他和藹地拍了拍家主的肩膀:“去玩吧,你開心就好。去追逐自由!
洛梓琪:“……”
安各:“……”
不?知?為?何,安各默默想,老婆嘴里最近頻繁出現(xiàn)“追逐自由”這個關(guān)鍵詞,頻繁到?有點陰陽怪氣。
就好像他那幾年?曾無數(shù)次親耳聽到?她喝多了在家嚷嚷“我單身我快樂我要追逐自由要左擁右抱”……嗯。咳。
洛梓琪神情復(fù)雜地拿著卡走了。
安各則諾諾轉(zhuǎn)頭。
“……老婆老婆,我和她可不?一樣,我可絕對沒去過那種?地方玩哦,老婆這只是我朋友送給我的卡……”
同款無中?生?友,怪不?得她們能玩到?一起。
洛安露出營業(yè)微笑:“哦,你開心就好!
安各:“……”
安各:“老婆你聽我解釋——”
“不?用解釋,你不?是根本沒去過那種?地方嗎,我相信你!
安·極其心虛·各:“……對啊,對啊,我當(dāng)然?沒去過那種?地方啊,我有老婆了根本不?需要去那種?地方!!”
夫妻倆之間那爾虞我詐的來回暫且不?論,被?安各帶著玩了十年?之久的洛梓琪,的確不?同于以往。
——尤其是來自那個世界那個時間的小斗笠,他一眼就看出,姐姐不?再是那個強撐著背、刻意肅著臉威嚇別人的小女?孩了。
既然?姐姐過得很好,那么,未來的自己?是否繼續(xù)鎮(zhèn)守?zé)o歸境,也不?是很重要……
待在那個滿心喜歡自己?的人身邊,應(yīng)該比待在無歸境還快樂吧?
否則他不?會活到?現(xiàn)在,還沒有變成死人呢。哦,不?對,他已經(jīng)死了……
“那個人知?道你是野鬼嗎?”陰陽眼緩緩轉(zhuǎn)動,小孩的提問單純又好奇,“你待在她身邊真?的不?會影響她的安全嗎?雖然?我們自己?發(fā)不?發(fā)瘋似乎沒區(qū)別,但一只野鬼如果?失去理智……你打算把她和你一起變成死人嗎?”
夠了。
“你今天問題夠多了。滾上去!
“可——”
“滾上去。跟著你的姐姐離開。我的女?兒還有幾小時就要放學(xué)回來,你最好立刻消失在我家里。否則,你自己?編解釋。”
小斗笠被?成年?的自己?拎在半空往樓梯上走,他原本還想掙扎幾下,但聽見“女?兒”,便詭異地頓住了。
……女?兒?
等等,茶色眼睛,和那個女?人特別相似的五官,莫名出現(xiàn)的小女?孩……會不?會是……
小斗笠放下了所?有的疑問。
他干巴巴道:“我、我立刻就跟姐姐走!
——如果?那個人知?道了他曾經(jīng)三番五次試圖殺掉她的女?兒,是不?是就不?會響起那份美麗的心聲了?
……不?,不?行?,他要去弄一副面具……一只新斗笠……最好再變個聲!
洛安不?明白他為?何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但只要能盡快把這小鬼趕出自己?家,什么都好。
他飛快地拎著小孩離開了地下室。
【半小時后】
有了當(dāng)事人的強烈意愿,所?有的爭執(zhí)便迎刃而解。
安各再怎么撕心裂肺、撒潑打滾、抱人大腿不?松手,也擋不?住幾歲的小家伙默默牽住洛梓琪的手,冒出一聲稚嫩又堅定的“要跟姐姐一起住”。
洛安飛快地送走了家主和那小鬼——他把那兩個人推至門口的速度太快,以至于眨眨眼簡化一下,似乎就只呈現(xiàn)出了“開門”“關(guān)門”兩個步驟。
牽著小孩差點被?摔上的門板砸扁鼻子的洛梓琪:“……”
他這是送瘟神嗎,又抽的什么瘋。
她低頭看向小斗笠。小斗笠滿心歡喜地回視。
“姐姐!!”
……不?會吧,那破爛不?至于和五歲多的自己?這么計較吧!!這么可愛的小孩哎!
——安各同樣沒能領(lǐng)悟這一點。
大老婆關(guān)門反鎖回到?客廳時,她還耷拉著腦袋趴在地毯上,緬懷她一去不?復(fù)返的小老婆。
“你們已經(jīng)約好明天帶他一起玩了,”大老婆說話涼絲絲的,聽動靜他拉開了桌邊的椅子,還倒了杯水:“十幾小時之后就能再見,至于嗎!
而且當(dāng)務(wù)之急是調(diào)查他闖入這個時間線的原因,不?是帶著他逛街吃喝玩樂吧。
“可那是我老婆——我小小的老婆——”
豹豹悲憤至極地捶地:“老婆就該在我碗里!我家里!大的小的都應(yīng)該是我的!!”
呵呵。
洛安喝了一口水——這次他放瓶子的動靜尤其響,而安各終于注意到?了。
“老婆……”她懵懵抬頭,“你不?開心?”
洛安沒回復(fù),他把手里喝空的瓶子推至一遍,安各突然?注意到?,他喝的不?是水。
是一個瓶子里,顏色有些詭異的液體。
她猛地緊張起來:“老婆你在喝什么?老婆你別想不?開啊!老婆你相信我,我真?的是因為?超級喜歡你才超級喜歡那個小朋友——”
我知?道。
我清楚。
我明白。
但……
我就是,不?肯輕信。
用眼睛看見的,不?夠。
用手指觸碰的,不?夠。
用聲音試探的,不?夠。
不?夠不?夠不?夠不?夠……
就像曾經(jīng)有個艷麗至極的女?瘋子,她在心底嘶鳴那些幼子尚未通曉的話,一律被?解讀為?“怨恨”。
可那真?的是怨嗎?
長大成人的、獨立成熟的、終于也遇見了自己?那個心上人的孩子才明白——
是貪婪。
距離近在咫尺,卻?還不?夠近。
言語、眼神、心聲全是喜歡,也遠遠不?夠。
越被?喜歡,越被?珍重,就越……貪婪。
想成為?第一。想確認自己?是第一。想升級為?唯一的唯一。想……
更多。
更多。
更多的愛。
無止境的貪婪,這才能逼瘋一個人,也逼瘋那個人的心上人。
因為?一個人永遠無法要到?一個人全部的愛。
但……洛安明白。
他不?是母親,她也不?是那個可憐又可憎的“心上人”。
她足夠喜歡他,他也有的是手段。
熱切又美麗的心聲,就能令那年?幼的小鬼惶惶不?安、搖搖欲墜吧?
他可不?至于那么可憐。被?動地陷入那心聲,還不?如——
每一天都加深,每一天都確認,關(guān)注每一眼,每一個變化。
過分燦爛明亮的東西抓不?到?自己?手里,但貪婪的野獸總有辦法設(shè)下最能引誘對方降臨的陷阱。
如果?想要分散她對那個破爛小鬼的喜愛,再次奪回屬于自己?的……他只需要……
“嘭!
視角猛地變低,洛安眨眨眼睛,慢條斯理地撣了撣衣袖。
“好了!
稚嫩的、幼小的手伸出去,一并變小幻化出的衣袍輕輕拂動。
“你哇哇亂嗷想吸的小老婆。是這樣對吧?”
安各:“……”
安各呆滯地看著自家三頭身的安安老婆。
真?·自家老婆,表情不?靦腆,不?冷漠,肢體動作?沒有絲毫排斥,主動向她伸出手,嘴角的笑又甜又乖。
“豹豹?不?吸嗎?”
安各連滾帶爬沖過去,一個猛子扎進幼年?老婆軟乎乎的笑臉里。
“嗷嗷嗷嗷嗷好的吸吸吸!!”
第184章 第一百零八十課 學(xué)習(xí)態(tài)度問題也是需要重點重視的教育問題
安洛洛小朋友今天覺得爸爸有點不對勁。
她這次考試又拿了倒數(shù)第一, 拼音考試,還被語文老師拍著桌子勒令喊家長……
爸爸急匆匆趕到時,她還以為要?完蛋了。
這是這個月第八次她被叫家長, 哪怕是仗著“爸爸如今能正常出入在太陽與他人眼?光下”所以多胡鬧了幾次, 她也有點……咳咳, 太肆意了。
語文老師看上去被她氣得不輕,畢竟安·口花花天賦選手·洛洛前段時間還拍胸脯保證自己會在下次測試勇奪年級第一, 就為了贖回她偷偷帶來?學(xué)校的玩具。
……結(jié)果,好家伙, 的確勇奪第一,只不過是全班倒數(shù)第一。
不過她分?jǐn)?shù)進步了好多。∵@次逆襲了不及格的那條線,成功達到了60分呢!這可是她語文成績的歷史最高分呢!
語文老師:“那是因為這次的測驗卷子異常簡單,年級均分是95, 光我們班就有14個100分!”
安洛洛:“……老師別氣嗷!
老師能不氣嗎,老師簡直恨不得用教科書戳著她的腦袋問她到底把?知識學(xué)去了哪里。
——小學(xué)一年級超簡單的拼音測驗卷,滿分100分, 也就十道看圖拼音判斷題,正確答案八個勾兩個叉, 她哪怕拿筆瞎打?鉤也能得80分呢!
安洛洛……安洛洛小朋友其實真的有認真做卷子,她認認真真看題, 認認真真轉(zhuǎn)動自己邏輯神?奇的小腦瓜, 然后?……
嗯, 認認真真地填上錯誤答案。
譬如, 第一題, 一張圖上畫著一只躺在水里的小鴨子, 兩個橫線上寫著拼音ya zi,后?面給出作答的空白括號, 判斷對錯。
安洛洛小朋友會認認真真地讀題三遍,思考三分鐘,然后?鄭重地在小括號里畫上“X”。
因為,這只小鴨子沒有用正常游動的姿勢浮在水上,它是半歪著頭躺在水波里的——比起活生生的鴨子,更像是爸爸鍋里的鴨湯。
旁邊還有圓圓的圖形!嗯!肯定是鴨湯里的大棗!
……事實證明,一個腦回路奇奇怪怪的小朋友真的很不擅長應(yīng)對“固定答案”,尤其是她還有一對腦回路更加跳脫的父母。
媽媽只會抓著她的低分試卷嘎嘎狂笑,爸爸……哪怕卷面上畫著一個大大的紅鴨蛋,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夸獎安洛洛“真棒,字跡清晰又整齊”。
這不是假話,小斗笠在洛洛這個年紀(jì)只會揮著剪刀做清理?,他連握筆的姿勢都?搞不清,更別提什么拼音字母。
女兒上幼兒園后?,為了輔導(dǎo)她寫作業(yè),他才買了啟蒙課本研究學(xué)習(xí),弄懂了拼音。
可爸爸也是個根本沒接觸過現(xiàn)代啟蒙教育的破爛,他也有對題目一頭霧水的時候——那些專為幼童的思考模式設(shè)立的陷阱題,對大人而?言更難。
譬如“小鴨子”和“橡皮”連線答案是“橡皮鴨”,蘋果和梨不能圈在一起要?分類,看圖寫話里有個小人站在臺子上拍手是暗示關(guān)鍵詞“慶典”……
凌晨三點半,爸爸獨自坐在客廳里研究那本幼小銜接教材,太陽穴突突亂跳,手里的筆好險沒捏斷。
他甚至為這去上過一段時間的成人掃盲班。
沒受過現(xiàn)代系統(tǒng)教育就是麻煩——重復(fù)實驗整理?數(shù)據(jù)撰寫論文遠比“建立現(xiàn)代小學(xué)生思考邏輯”簡單——
家里更適合輔導(dǎo)女兒寫作業(yè)的明明是那只從小接受現(xiàn)代正規(guī)精英教育的豹豹,可惜她要?么忙著出差要?么忙著浪,人能回來?露個臉就不錯了,對女兒學(xué)習(xí)成績的態(tài)度極其無所謂,拿到要?家長簽字的低分試卷就嘎嘎亂笑。
……也幸虧那時爸爸還沒找到方法實體現(xiàn)身,否則他肯定要?就“女兒的教育問題”跟她狠狠吵上幾架。
夜夜揉著太陽穴和幼兒園教材死磕,還要?時不時盯著在各大俱樂部亂飛的妻子,處理?她喝多回家后?制造的狼藉……真的很難保持情緒穩(wěn)定。
但爸爸還是撐下來?了。
再?一次,安洛洛小朋友對“破爛的情緒穩(wěn)定”做出了極高的貢獻。
……然而?,即使從幼兒園一路陪讀到小學(xué),在安洛洛小朋友每一次寫作業(yè)時悉心輔導(dǎo),試卷上的題目熟得堪比小學(xué)老師……安洛洛小朋友依舊每一次驕傲地拿回低分試卷。
然后?期待地昂起小腦袋,滿臉求夸求獎勵。
爸爸:“……”
爸爸:“*情緒穩(wěn)定的營業(yè)微笑*洛洛真棒。字寫得好。”
安洛洛:“嗯!我知道!我這次答題也特別認真!”
爸爸:“……洛洛真棒!
所以,當(dāng)不止一個老師氣急敗壞對她說“你這樣?還不如直接瞎填”時,安洛洛忽視了他們的意見,就是認認真真地繼續(xù)拿低分。
因為爸爸不會批評她的成績,只會夸獎她認真學(xué)習(xí)的態(tài)度。
【認真努力認真作答】,遠比結(jié)果的分?jǐn)?shù)重要?——爸爸是這樣?教她的。
……只不過,這一次考試,她的確不算認真。
因為今天有測驗,老師特地在昨天給他們減少?了許多作業(yè)量,安洛洛只花十分鐘就認認真真搞定了作業(yè)……然后?她就打?著作業(yè)少?的旗號纏著爸爸去游樂園玩了。
玩得完全忘了今天要?考試。
今天坐上考場,腦子里還在想昨晚的摩天輪、旋轉(zhuǎn)木馬、夢里奇奇怪怪的小精神?病。
……態(tài)度問題是爸爸最看重的,老師這次氣狠了,把?爸爸叫過來?談話后?肯定還要?披露她上次帶玩具來?學(xué)校的事……安洛洛小朋友愈發(fā)心虛。
一股莽勁的媽媽以身作則給了她無限犯錯的勇氣,爸爸卻是那個能讓媽媽也低頭認錯連環(huán)道歉的人。
……希望爸爸不要?太生氣,希望媽媽今天下班能早一點,在爸爸教訓(xùn)我之前就趕回來?……
辦公室外,安洛洛小朋友背著書包,靠在走廊上偷偷磨蹭著腳尖,手指頭不斷擰在一起。
旁邊有小凳子,但她坐不住。
辦公室里不斷傳出老師厲聲的數(shù)落,聽上去爸爸被罵得很慘。
……現(xiàn)在給媽媽通風(fēng)報信讓她來?救我還來?得及嗎?
約莫半小時后?,爸爸走出辦公室。
安洛洛小朋友下意識立正挺身,擺出最規(guī)矩的站姿,乖乖低頭:“爸爸對不——”
“走吧。再?晚就要?錯過飯點了!
……嗯??
安洛洛小心翼翼地跟上去。
可爸爸沒有突然回頭,沒有沉下臉,更沒有用那種仿佛能看穿所有謊言的銳利眼?神?盯著她。
他只是平靜牽過她的手,又拎起她的書包。
“有凳子怎么不坐。肩膀累嗎?”
安洛洛小朋友小聲道:“里面不重,爸爸,只有鉛筆盒和那張語文試卷。”
“哦,這次考了60分對吧?我聽老師說了,”爸爸甚至比平常還和藹:“你進步真大,洛洛,比上次考試提高了55分,太棒了。”
安·上次測試5分·蟬聯(lián)班級倒數(shù)第一·洛洛:“……真的嗎?爸爸真的覺得我很棒嗎?”
“當(dāng)然。那可是五十多分的進步!
“但老師應(yīng)該——”
正巧,在這時,抱著教案的語文老師噔噔噔從他們身邊經(jīng)過。
她聽上去余怒未消:“安洛洛家長,請你回去和孩子好好溝通,一定要?處理?好帶玩具來?學(xué)校的事,這是態(tài)度問題!
爸爸溫順回應(yīng):“好的老師。你辛苦了!
年輕的女老師臉不禁紅了紅,但她很快就輕咳一聲,恢復(fù)了專業(yè)教師的威嚴(yán)。
“知道就好!回去一定要?好好和孩子溝通,既不能忽視,也不能放任!要?想孩子態(tài)度端正,家長的態(tài)度也必須端正起來?!”
“好的老師。您說的是。老師您慢走。”
老師一扭臉噔噔噔遠去了,背影有點狼狽,似乎嘟噥著什么“原來?這就是辦公室傳說”。
夏天小學(xué)一年級教師組傳說,如果叫安洛洛家長來?學(xué)校就會心曠神?怡、大飽眼?!钆浜系募议L,最閃耀的顏值,最能凈化被這幫小屁孩折騰出的暴躁心情。
……所以這種好脾氣帥哥到底便宜了哪位神?人?安洛洛媽媽從未參與過任何學(xué);顒樱慌紶栭_著拉風(fēng)跑車在校門口停一停,神?龍不見首尾,也是辦公室傳說之一……
語文老師跟數(shù)學(xué)老師私底下還暗搓搓打?過賭,她賭安洛洛媽媽是工作特別忙碌特殊的超級特務(wù),數(shù)學(xué)老師賭安洛洛媽媽根本不存在,那位顏值閃耀的家長只是單親帶娃,手上的戒指是為了避免麻煩。
……作為一個能讀心的陰陽眼?,洛安有時就靠這些老師們的腦洞來?熬過被點名?教訓(xùn)的時長了。
尤其是這位語文老師,其實被她叫進辦公室訓(xùn)斥并不算糟糕,語文老師關(guān)于豹豹的腦洞格外豐富有趣,她甚至幻想到了“其實安洛洛媽媽背地里開機甲拯救世界”,幻想中甚至有戰(zhàn)斗服設(shè)計細節(jié),洛安看得津津有味。
安洛洛小朋友倒是不明所以。
所以老師的確揪著那件事狠狠地教訓(xùn)了爸爸啊!那爸爸怎么還……
“嗯?玩具的事?”
洛安其實還在想那位老師腦洞中的“豹豹機甲戰(zhàn)斗服”,他心情很不錯。
“下次別那么明顯,洛洛。既然決定要?違規(guī)偷渡玩具,那就做好萬全的準(zhǔn)備,不被發(fā)現(xiàn)才是最聰明的選擇。”
安洛洛:“……”
爸爸竟然會主動教我“違規(guī)就要?好好違”??完全沒生氣?為什么?
她茫然又困惑:“爸爸你今天心情很好嗎?發(fā)生了什么?”
發(fā)生了什么?
他成功奪回了妻子的注意力,用一個再?輕易不過的小技巧。
高級鬼魂本就能隨意變幻外形,不需要?任何溶液或載體,心念一動便能辦到的事情。
那只瓶子里的液體,起到的效果,可不是什么【喝下既變小】,他自己變小的效果不過是偽裝……
而?是更有意思,更有必要?的好效果。
走近學(xué)校停車場,洛安拉開車門,放上女兒的書包,安洛洛小朋友則一頭霧水地往兒童座椅里爬。
“爸爸你到底怎么啦,什么好事這么開心……”
“你。往外讓讓。別擠我。”
小皮鞋“咚咚”一串悶響,黑漆漆的后?車座深處,有一團影子默默爬了出來?。
她臭著臉?biāo)﹂_了自己身上的兒童安全帶。
又臭著臉揣緊手,抱著胳膊,看向車窗。
短短的、套著小花襪子和小皮鞋的兩條腿在椅墊上咚咚亂擺。
安洛洛:“……”
安洛洛小朋友瞪著那個和自己的五官七分相似、卻又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小女孩。
“……媽咪?”
安·六歲半·各張嘴齜出虎牙:“不準(zhǔn)笑!不準(zhǔn)震驚!也不準(zhǔn)幸災(zāi)樂禍。
什么變成小老婆任人亂吸滿足一切需求——全是假的假的假的!
那稀奇古怪的藥水是【碰到皮膚才縮小】,她抱著小老婆失去理?智吸了多久——接下來?就必須維持這模樣?多少?個小時了。
洛安非常愉快地打?方向盤:“豹豹,吸幼崽還好玩嗎?小的還是比大的更可愛更好吸是嗎?”
安各怒吼:“不。!”
她把?駕駛座的椅背踹得砰砰直響,但駕駛員依舊保持著穩(wěn)定的情緒,與穩(wěn)定的微笑。
安洛洛……看看后?面這團氣急敗壞的媽媽,又看看前面充滿愉悅氣息的爸爸。
她左右為難。
不知道該站哪一邊——是先撲過去哈哈狂笑揉媽媽的臉和腦袋大喊“你也有今天”呢,還是先撲向爸爸膝蓋高舉雙手央求“爸爸你還會這個魔法嗎爸爸快教教我我也要?把?媽咪變小變得更小更矮嘻嘻嘻”……
就像知道她在想什么,爸爸開口道:“洛洛,媽咪情緒不好,你給她分顆糖吃吧。她現(xiàn)在比你還小,你成功晉升一家之主了,就多照顧照顧她!
安洛洛瞬間開心得眼?睛閃亮,她瘋狂點頭:“好!。!”
“……不!”
安各徒勞地蹬著自己的小短腿,但她的抗議淹沒在兩對茶色眼?睛明亮又愉快的對視里。
第185章 第一百零八十一課 情緒激動時不斷重復(fù)的形容詞請務(wù)必小心
有種說法?, 人越?jīng)]有什么,就越想要什么,喜歡什么。
對安各而言, 的確有些道理。
因為乖巧、溫順、守規(guī)矩——
安各之所以這么喜歡吸這種小孩, 之所以這么喜歡老婆身上的這種特質(zhì)——且不說那破爛是否真的“乖巧溫順”, 反正她每次夸老婆好老婆棒最常用的就是這幾個?詞——
這完全是因為,她小時候, 與這些關(guān)?鍵詞完全相反。
聽話是啥?乖巧是啥?
本豹的詞典里,不存在。
小安各的鬧騰程度絕不同?于普通熊孩子, 她三歲開始崇拜探索紀(jì)錄片里大草原中奔騰的豹豹,四歲訂下“要炸爛封建破家族然后長出?獠牙叼著?老太太丟下懸崖”的夢想,五歲就能跟郁郁不得志慣愛動拳頭?的暴躁親爹互相對沖,跳起來一個?巴掌把男人?打蒙然后飛一般竄進祖祠逃命, 仗著?男人?不敢追進祖祠打她還?一個?勁沖親爹豎中指,幼兒園作業(yè)拿著?蠟筆大筆一揮便寫就《我的垃圾家族》……
這樣一位堪稱“蓋世無雙”的熊孩子,長到六歲半時, 全安家沒一個?人?能鎮(zhèn)住她。
出?拳糊人?臉快如閃電,要被教訓(xùn)時逃跑速度仿佛疾風(fēng), 哪怕被幾個?老仆抓住手腳摁倒了,她也能掙扎著?拿虎牙咬他們小腿。
……安各并不以此為榮。
大多時候, 小安各只是打著?“反抗家族”的旗號爬樹揭瓦、上躥下跳、胡亂揮舞拳頭?……要是她小時候那些反抗真的有效, 也不至于被罰跪了那么多次祖祠, 又被迫背上了兩次封建婚約。
很?莽, 很?蠢, 被那股不甘的火氣燒卻理智, 像一只沒頭?蒼蠅亂撞亂打,一味地發(fā)泄自己的憤怒……不, 等等,她不只是六歲半這樣,她這種無能狂怒狀態(tài)一直持續(xù)到青少年時期……
要不那段時間怎么會和季應(yīng)處成?了好“閨蜜”。
人?以類聚,物以群分……不論程度深淺,那時唯一能與“竹馬”“玩伴”這些詞掛上鉤的季應(yīng),他的確影響了她,讓她險些滑向徹底偏激的道路。
但即便如此,哪怕季應(yīng)疊著?一堆“地位相似”“家境相似”“立場共情”“相互影響”“青澀暗戀”的buff……
他依舊天?天?被小安各騎在身下暴打,后者看著?那個?日漸熟悉且鼻青臉腫的小男孩,硬是沒打出?任何粉紅泡泡來。
……季應(yīng)長大后總想著?“先和這個?那個?女?人?交往玩玩,等到準(zhǔn)備安定了再和安各告白娶她進門”,也有這一部分原因在里面的。
小青梅根本沒有青澀的腦神經(jīng),也不像酸酸甜甜的樹莓糖,她看似軟乎乎的小手拳拳到肉,看似萌噠噠的小鞋子踢人?能把人?踢出?豬叫。
雖然她在他面前幾乎沒發(fā)過火,還?總是開朗陽光地笑,但……她眼神實在有點兇。
比起還?沒長牙嗷嗷發(fā)嗲的小奶貓,誰會偏愛齜牙咧嘴的兇猛幼豹呢?
唯一的童年玩伴很?喜歡她,也很?畏懼她,潛意識里,季應(yīng)根本不愿把她當(dāng)做“可愛柔軟的女?孩,值得寵愛的交往對象”,只覺得她會是“一個?好妻子”。
安各自己,也多少清楚一些。
小時候的性格太差、脾氣太糟糕、她根本就不是什么討人?喜歡的小女?孩,大人?們厭惡同?齡人?害怕,就連外表也……外表……
“哇。媽咪的臉肉肉的,摸上去像剛烤出?來的雞蛋糕!”
安洛洛小朋友的手大為驚奇地在安各臉頰上亂摁,仿佛初次將肉墊摁進棉花糖里:“好肉。『萌!超級肉!肉乎乎的!手感?好好肉哦!”
安各:“……”
好的。她現(xiàn)在深刻明白女?兒的語文成?績有多不好了,也深刻感?受到了自己曾經(jīng)對著?她的低分語文試卷大肆嘲笑的報應(yīng)。
……就沒有別的詞嗎!換個?其他形容詞不行嗎!!能不能別把“肉”“肉”“肉”掛嘴邊!
是啦、是啦,六歲半的她,最不討喜最不想回?顧的模樣——
安各垮著?臉,一邊拍開女?兒亂捏的手一邊奮力地低頭?往衣領(lǐng)里縮腦袋,以此掩埋那個?小小的、肉肉的……
雙下巴。
嗯。
六歲半的小安各,是有那么一點點、一點點、胖胖的。
……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就是手背上的肉窩窩多了一點點,臉頰上的嬰兒肥多了一點點,下巴上軟乎乎的……她才六歲半!!她只是稍稍胖了一點點!!
“哇!
被媽咪拍開了爪子的安洛洛小朋友仍未放棄,她用胳膊畫了一個?大圈,摟過小號媽咪的肩膀,直接把安各奮力往下藏的臭臉和自己的臉緊緊貼在一起。
——貼在家里客廳那張大大的穿衣鏡前。
不能比劃媽媽,安洛洛小朋友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臉蛋,然后肯定點頭?。
“嗯。我沒有媽媽你肉。爸爸說媽媽你現(xiàn)在的年齡是六歲半吧,比我小一歲卻比我多好多肉呢。媽媽真肉呀!”
安各:“……”
安各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了對親女?兒豎中指的沖動。
忍住,忍住,自家嬌養(yǎng)的寶貝,可不能當(dāng)做階級敵人?揮出?拳頭?……哪怕身體形態(tài)改變帶來的心態(tài)改變令她分外暴躁易怒、蠢蠢欲動……
安洛洛小朋友:“媽咪的臉蹭起來好舒服——哪怕不用手捏也能蹭出?肉乎乎的——”
安各徹底破防了,她用曾經(jīng)踢小季應(yīng)的氣勢踢出?小腿:“不!準(zhǔn)!比!我不胖!不·準(zhǔn)·再·比!也不準(zhǔn)說我肉!”
有什么好比的,你媽咪我六歲半的時候和你能一樣嗎,我可是、可是——
我可是吃垃圾食品長大的。。
……平心而論,安家作為首都最有底蘊的世俗豪門大家,再如何薄待安各,也不可能少她吃穿用度,讓她過自己煮飯自己生活、過冬還?沒襖子穿時刻被凍得發(fā)抖的窮苦日子。
安老太太最重規(guī)矩,而安各再不羈也是正統(tǒng)的安家嫡系婚生子,第一順位繼承人?,身份擺在那里,她還?不至于克扣這小孩飯食。
吃不飽穿不暖是不可能的,但要吃得好穿得好,便有難度了。
沒有合格的長輩盯著?看管,父母也不會專門為她指定葷素搭配的營養(yǎng)菜譜,更別提安安老婆這樣的,養(yǎng)小孩事無巨細,一日三餐定點定量全部自己燒制,從醬料到蔬菜一律從原材料開始用陰陽眼嚴(yán)格審核,安洛洛小朋友想吃一頓垃圾食品都不容易……
沒人?會上心照顧小安各,那幾個?老仆給?她送飯菜也不會追著?她喂,再加上她要么上房揭瓦要么野在外面干架要么被罰去跪祠堂……反正那小孩兜里有的是錢,腦子聰明也餓不著?,老仆便心安理得地把飯菜丟在一邊去搓麻將,放涼,再扔進垃圾桶。
至于小安各,她的確餓不著?,發(fā)怒、揮拳與掙扎反抗都是需要體力的,再加上純陽之體天?生欲望強烈,食欲絕不小……小安各很?容易就會想吃東西,一吃就是一堆。
沒人?管又有錢,炸雞可樂漢堡包,她想吃什么買什么,想吃多少買多少。
今天?被臭老太太關(guān)?祠堂了,生氣,巧克力冰激凌來三個?吧;
今天?又被那個?垃圾親爹扇了一耳光,煩,炸雞配可樂要兩個?大套餐好了;
今天?終于結(jié)束了懲罰禁閉,快一周沒吃東西了吧,餓得好難受,宴會廳那個?給?楊家小公主過生日的草莓奶油蛋糕還?剩半人?高呢,吸溜……
季應(yīng)那個?臭屁小鬼,憑什么喊她死?肥豬,她才不胖不胖,這叫身體健康,她一點也不胖——氣死?我了,啊嗚,心情糟糕就需要多吃紅糖火燒,炫個?三份再去炫炸串吧,吃飽了看我去繼續(xù)錘季應(yīng)!我要摁著?他打掉他的牙!
……長期暴飲暴食,攝入的全是高糖高脂,又不知道穩(wěn)定進食規(guī)律,要么不吃要么胡吃海塞……
長此以往,小安各只比同?齡小女?孩胖了一圈,下巴胳膊小腿上多了幾團軟肉……已?經(jīng)是她日常運動非常充足、消耗熱量很?大、又是純陽之體天?生體質(zhì)棒的結(jié)果了。
除了季應(yīng)那個?嘴臭垃圾,小安各也沒被別人?說過“胖”,五六歲的年紀(jì),肉嘟嘟的下巴和胳膊并不難看,也不至于影響健康。
她還?無數(shù)次宣言過,“有肉的拳頭?才能揍得更結(jié)實”,看似很?驕傲。
……可一個?小女?孩,在懵懂的年紀(jì)天?天?被身邊唯一能一起玩耍的異性朋友追著?喊“肥豬”,說不在意是假的。
安各本以為自己都快忘了那種狼狽,直到她對上鏡子里那個?比七歲半女?兒還?胖的六歲自己。
沒心沒肺的臭小鬼還?在摟著?她喊“肉乎乎”。
她告訴自己,只是身體變小了,心態(tài)依舊是大人?。
大人?可不能對著?鏡子里的小雙下巴哭鼻子。
安各揉揉有點酸澀的眼眶,很?用力地躲開女?兒摟抱的動作,又踢了一腳。
“不準(zhǔn)再說了!走開!”
安洛洛抱著?軟乎乎的幼豹怎么可能撒手,她拖長聲:“可是媽媽的手感?真的好肉哦——”
“不準(zhǔn)再這么說我!”
安各有一瞬間似乎真的變成?了六歲半的自己,她不管不顧地踢出?去——
“是啊,洛洛,怎么能用肉形容媽媽?應(yīng)該換個?詞!
遠比女?兒更寬大的手伸過來,只一下,便鎮(zhèn)住了她無能狂怒的連環(huán)踢擊。
——再如何被身體影響心態(tài),安各也不可能真的把踢踹的方向?qū)ι吓?兒,她只是為了發(fā)泄自己的惱怒情緒,踹腳方向是地板。
可是,成?年人?穿著?含鋼釘?shù)母吒厣吓瓚恍托⌒∨笥汛┲?花邊中筒襪踢實木地板,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洛安直接把她從地上懸空抱了起來。
為了避免小孩因為踢到腳哇哇大哭,一直觀望的洛安還?是出?手了。
妻子立刻奮力掙扎起來,腿一個?勁彈動搖擺,試圖踹他打他,她甚至還?齜出?了虎牙——嗯,應(yīng)激反應(yīng)。
這時候不能貿(mào)然接近,否則肯定會被打,洛·罪魁禍?zhǔn)住ぐ采钪O妻子的暴躁習(xí)性。
通常而言,她狂怒個?把小時,便會冷靜下來,那時才是最好的接近時機。
……可總不能任由她瞪著?鏡子哭出?來吧。
豹豹快哭的表情,從小到大,竟然一點沒變的。
“洛洛,你的本意不是說‘肉’,而是想說媽媽這個?模樣很?可愛吧?”
避開踢打自己的腿,壓住奮力砸過來的小拳頭?,洛安面不改色:“軟軟的,嫩嫩的,還?很?好抱的媽媽,洛洛,你只能想到‘好肉’這種描述嗎?‘超級可愛’呢?‘特別漂亮’呢?‘全世界的六歲小女?孩美麗程度排第一’呢?”
安各:“……”
這下什么酸澀感?都沒了,成?年豹在自己幼年的殼子里又羞又怒:“你對著?女?兒瞎說什么呢!快閉嘴!”
洛安沒理,繼續(xù)正色教導(dǎo)女?兒:“洛洛,你不能只用‘肉’這個?字一直重復(fù)形容媽媽的美貌,表述得實在太不精確,不如你再去背一遍新學(xué)的語文課文,精進一下修辭吧!
吸媽咪到一半?yún)s被奪走的安洛洛:“……”
如果安洛洛小朋友在成?長中擁有放養(yǎng)、撒野、變叛逆的機會,她一定會在此時對爸爸豎起中指,表達自己激動的心情。
可惜,她是個?享有爸爸媽媽一百分關(guān)?注度的小朋友,對那些小孩子不該懂的粗魯手勢一竅不通,也不是很?想叛逆離家。
她還?在等爸爸的晚飯吃呢。
安洛洛撇撇嘴。
“知道了知道了,媽咪的確在我見過的六歲小女?孩里排世界第一美麗……但那也只是因為她不和七歲半的我在一個?賽道,我才是永遠的第一……”
爸爸笑:“是的,洛洛今天?的測驗卷也是全班倒數(shù)第一,和你的美貌恰好成?反比。”
安洛洛:“……這就去背課文!這就去!不要再念了!”
安洛洛小朋友悲憤地踏著?拖鞋走了。
安各松了口氣,終于不用被女?兒貼著?摟著?各種蹭……
等等。
安各蹬了蹬腿。
懸在半空,腳丫離地似乎有八千米。
“……你怎么還?不放我下來。”
丈夫聞言,似乎非常詫異地歪了歪頭?。
“為什么?我不是說了你又可愛又好抱嗎?”
“……”
“好抱”難道不是個?形容詞?你是要把它變成?一直進行時。浚!
“放我下來——放我——混蛋——破爛——”
“哦。這時候就不是你的安安老婆了?”
“……安安老婆,放我下來,求求老婆……”
聽見合適的稱呼,老婆應(yīng)了一聲“嗯”。
然后他微笑補了一個?“不”。
“謝謝你叫我老婆,豹豹,但你太好抱了,現(xiàn)在放下來是不可能的。半小時后再問我吧!
安各:“……”
破爛!!!
第186章 第一百零八十二課 無能狂怒與打打鬧鬧中暗藏玄機
習(xí)慣了用大人的身體抓起小孩揉搓逗弄, 習(xí)慣了用身高與氣勢壓過別人,哪怕是安安老婆的個子?,也?總在她面前彎腰低頭……等到自己的視野和手?腳一同變低, 排斥感便尤為強烈。
換句話說, 控制狂的臭毛病。
一想到會有個類似自己那樣的大人把她抓起來各種玩弄……一想到自己的揮拳和?踢腿都會變成軟綿綿的動作……
安各忍不了。
安各很暴躁。
……是啦, 是啦,她就是雙標(biāo), 只?可以她對安安老婆這么干,被反過來拎起來搓揉就是不行!不行!
安各一路踹回家, 踹完車背踹地板,踹完地板踹老婆拖鞋,被拎起來踹不到也?依舊氣得在半空撲騰。
當(dāng)然?,這與她六歲半時懟天?懟地的心理狀態(tài)也?有一定關(guān)系, 小?小?的女孩像是吃了十斤爆竹,碰一下臉就瞪你,再碰一下頭發(fā)?就咬你, 把她嘴捂上她還會奮力踢腿踹你——
尤其是那個把她變成現(xiàn)在這樣的罪魁禍?zhǔn),正系著圍裙在廚房里給她榨橙汁的家伙。
因為瞪他只?會收到微笑, 咬他就等于示好,至于拿腿踢他就更……嘖。
破爛腿控。
……如果是成年?的狀態(tài), 她還有心情和?他玩玩, 踢踢腿勾勾腳什么的還算是情趣, 她就愛撩撥他那種看似正經(jīng)禁欲的類型——
可絕不是, 以這種三?頭身小?屁孩的姿態(tài)。
雖然?對象嘴上夸她可愛漂亮, 但他絕沒?有用異性的眼光打量她——
他抓她亂蹬的腳的架勢和?捉拿嚷嚷著要?玩蹦蹦床的安洛洛一模一樣, 他抱她的姿勢也?更接近于爸爸抱女兒?,他……
他安撫她發(fā)?脾氣的手?法竟然?不是親親!就只?是抬起手?摸摸頭!他擼洛洛寶貝時偶爾還有額頭吻呢, 搞什么,都抱進懷里了還不能多親幾口嗎,雖然?我很暴躁但你親我我又不會咬你——就算咬回來又怎么啦!我還真舍得在你那張臉上啃出傷!
“豹豹?橙汁里想放什么?小?青柑可以嗎?”
……她再也?不會被這種賢妻良母般的表象忽悠過去了!再也?不會!什么溫順乖巧的老婆,不,一定要?把自己的潛意識徹底扭轉(zhuǎn)過來,將他視為階級敵人,將他——
“等急了吧?橙汁好了!
安各猛地一哆嗦。
因為洛安端著托盤過來了,他很自然?就攔住了她義憤填膺揮起來的小?胳膊,抓住她另一只?小?手?。
暴躁攥起的拳頭打開,餅干碎屑黏在微微出汗的掌心。
洛安沒?表露出什么意外,他拿過濕巾幫她揩手?:“剛吃完晚飯就吃零食?對胃不好……”
安各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剛才是一邊憤恨啃著手?里抓著的一塊小?曲奇,一邊扒在沙發(fā)?靠背上瞪他的。
忙著生?氣時,嘴也?完全沒?閑著。
……可惡!!這六歲半時總是一暴躁就沉浸吃吃吃的身體本能!
安各一把奪過他端來的橙汁:“看什么!不準(zhǔn)看!嫌我嘴饞又肥胖是不是!”
洛安眨眼:“不,你是我妻子?,哪怕變成小?孩也?是全世?界第一漂亮可愛的小?孩。”
安各:“……”
煩人,平常平平淡淡的,總在這種時候神奇地直白?起來!
洛安:“但這話別告訴洛洛。她對拿第一很有執(zhí)念,我夸你的事,我們倆私下偷偷來!
……他在哄幼兒?園小?朋友嗎,這么幼稚的夸獎完全沒?必要?私下偷偷來吧,倒是趁機親幾口。
“還在生?氣?再來一塊巧克力餅干?橙汁管夠,你想吃什么都可……”
安各忍無可忍。
她頗為用力地在自己的小?裙子?上搓了搓沾著餅干碎的手?,然?后跪在沙發(fā)?上直起背,“啪”地一聲——
捧住了老婆俯下的臉頰。
……好吧,鑒于此時那對小?手?的面積大小?,“捧”這個形容不太準(zhǔn)確,更應(yīng)該是“兩只?爪爪貼過去”。
洛安有點想笑。
他猜她做這個動作的本意是“勒令”“威脅”,具體行為或許是掐他下巴抓他脖子?——
可附在臉頰上的兩只?小?手?,輕輕一晃就能掙開。
……洛·破爛·安有點想把她的手?晃下來,試探她會不會氣到揮著拳頭跳上天?花板……但他忍住了。
畢竟他故意設(shè)計把她變成這樣,也?不只?是為了逗她好玩。
“豹豹?”
安各輕咳一聲。
“你知道嗎,我不是你女兒?。”她說話時那個小?雙下巴也?在嚴(yán)肅抖肉:“洛安,我是個成熟的大人,我是你對象。”
洛安:“……”
嫩嫩的臉蛋,看上去就手?感很好。好想戳?墒沁@時候戳她肯定會把她戳炸。她什么時候能上床睡覺呢……到時候我就可以悄悄開戳……
“不準(zhǔn)走神!認真聽我說話!……別又犯你那不愛聽人話的毛!”
洛安眨眨眼,表示自己在認真聽。
“……總之,我的意思就是,你應(yīng)該把我當(dāng)成一個成熟的大人,而不是當(dāng)成二號女兒?……”
安各費勁拐彎抹角一番后,便大聲發(fā)?表了自己唯一想強調(diào)的話:“你應(yīng)該多親我?guī)卓冢 ?br />
抱抱親親和?蹭蹭,她已經(jīng)按這程序擼過好多遍小?老婆了,憑什么老婆不用同樣的流程吸她!只?幾個類似舉高高的抱抱就沒?了!
聞言,洛安若有所思。
“我明白?!
正當(dāng)安各以為他會順從答應(yīng)時,卻見老婆舉起手?——禁止的手?勢,橫在他們中間。
“我明白?。但我不想在你這個年?紀(jì)親你。我不愛小?女孩!
安各:“……你半小?時前還給了洛洛寶貝額頭吻,夸她完成了那點語文作業(yè)!”
刺猬般的小?孩再次爆開:“親我!親我!憑什么不能親我!”
“豹豹,你和?洛洛不一樣。完全不同,不能一概而論!
“親我,親我,不親我就是嫌棄我,你果然?嫌棄我這個歲數(shù)是胖子?是不是——”
怎么會呢,自結(jié)婚后我時時刻刻蓄意把你變胖,知不知道我曾經(jīng)有多眼饞你生?過洛洛做產(chǎn)后修復(fù)時養(yǎng)出的贅肉,沒?有肉感的腿是不夠完美的——
可惜,考慮到一向顏控的她獨自涂著藥膏做產(chǎn)后修復(fù)的心情……洛安還是不忍心。
一套恢復(fù)如初的玄學(xué)療程下去,她的腿上再也?沒?有那點肉肉的弧度了。
……安各惋惜自己不知為何復(fù)原的罩杯大小?時,洛安也?在惋惜別的東西,嗯。
那時無法用手?觸碰,現(xiàn)在他再也?沒?有實驗手?感的機會了……
安各:“你這是什么可惜的眼神!你以為我是養(yǎng)豬場里等待蓋上合格證的豬仔嗎!”
洛安:“別瞎說,什么養(yǎng)豬場,我只?想在臥室里往你身上蓋合格證!
“……”
“你似乎在衣柜里藏了特殊印章和?人體彩繪顏料?我沒?記錯?那個應(yīng)該快過期了,是不是應(yīng)該抓緊用?”
“……”
已婚多年?的夫婦似乎沒?什么好羞澀的,他提起這種事的語氣就像聊明天?早飯吃什么——但不管如何,被如此直白?地點名揭穿,安各的臉上依舊火辣辣的。
“我才沒?藏什么顏料和?印章!那包東西我根本沒?想用過!”
老婆點頭,了然?的眼神里傳達著“你說沒?有就沒?有”。
“……你別想轉(zhuǎn)移話題!就算、就算你想用這種事攪亂我——有本事先把我變回來!”
老婆:“不。其實我也?不想用那種事打攪你,也?沒?什么興致……最近你最好還是好好睡覺,好好休息,注意身體。”
安各:“……那你先親親我!”
“不。我不喜歡小?孩!崩掀糯认榈嘏呐乃?拳頭上的肉窩,“別氣了,多吃點巧克力餅干不好嗎?”
安各:“……”
安各一把抓過大鐵盒里的巧克力餅干,啃了一大口才繼續(xù)道:“不喜歡小?孩是吧,我要?把你這話錄下來放給洛洛聽!”
“嗯,那我就告訴她,你跟我賭氣時吃掉了她特意藏在鐵盒子?里、只?能一天?吃三?塊的巧克力餅干!
“……你算計我!”
“不氣不氣,也?別踢……再來塊餅干?別這么用力亂嚼……喝口鮮榨橙汁,小?心嗆……哦,已經(jīng)嗆到了?”
“……”
——至此,安各的“要?么你親我要?么把我變回來”的威逼利誘行動,徹底失敗。
她炫完了大半盒的巧克力餅干,懷著暴躁又無力的心情熬到了夜晚。
肯定要?被趁機拎進臥室這樣那樣。
肯定會被像搓面團那樣來回搓臉。
肯定會困住我的手?腳,把我當(dāng)成完完全全的小?孩子?調(diào)戲,說不定還會給我找卡通睡衣穿,然?后咔嚓咔嚓拍一堆照……
別問她為什么這么清楚之后的流程,問就是拿同款流程吸過小?老婆。
……他就是為了報復(fù)我……肯定會用更過分的手?段把我當(dāng)小?孩揉……晚上九點一過,洛洛也?睡熟了,再沒?人能來阻止他的行動……
哈欠。
……晚上九點快到了?
安各揉著眼睛,突如其來的困意讓腦子?昏昏沉沉。
……是因為自己六歲半時作息比較規(guī)律嗎?天?一黑就睡了?
“媽咪……”身后傳來一聲相似的哈欠,是穿著卡通老虎睡衣的安洛洛。
她拉拉安各的衣角,困得不住搖晃。
“走吧,媽咪,我們一起去刷牙洗臉,我把我的小?板凳分給你……然?后我們一起上床睡覺。”
……等等。
和?女兒?一起睡?
安各變小?后一團漿糊的腦子?突然?閃過一絲清明:那他呢?
今晚不和?我一起睡主臥室里嗎?
我還以為他把我變成這樣只?是惡趣味,又為了報復(fù)我——
“豹豹。被子?掖緊,小?心別踢開……洛洛要?抱緊媽媽,你們不可以搶被子?,知道嗎?”
可困意翻江倒海。
說不清是小?孩狀態(tài)特有的生?物鐘,還是……那杯橙汁里,混進了什么東西。
安各的眼皮很沉很沉,四肢發(fā)?軟,她甚至搞不清自己是怎么睡到女兒?的小?床上來的——后者已經(jīng)閉上雙眼,埋在了她旁邊的枕頭里。
兒?童房里,她們蓋著同一條被子?睡著,就像再普通不過的一對小?朋友。
而上方的陰影,那個說話聲越來越輕,近乎是催眠般把她的意識往夢里拽的大人……
安各聽他說:“再見。”
又聽他說:“晚安。”
然?后兩個安定的吻降下。一個落在女兒?額上,一個落在她頰邊。
仿佛施加了某種安眠魔法,安各更困了。
……她終于等到了自己的親親,卻困得沒?力氣表達開心,或任何回應(yīng)。
她也?不開心。
——等一下,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故意把我讓給女兒?一起睡?
……你是不是打算瞞著我去哪里?!
六歲半的小?姑娘問不出口,喊不了動靜,沉重的眼皮往下蓋去,遮住了最后一絲清醒。
房門?合上,頂燈關(guān)閉,大人的背影緩緩遠去,而她聽見的最后一句話是:
“別擔(dān)心,我很快回來!
第187章 第一百零八十三課 當(dāng)我被問及如何死去時我該如何回答(
“別擔(dān)心, 我很快回來!
——七年半前,某個深深的夜晚,某間同樣睡意昏沉的臥室。
他說出這句同樣的話, 便翻身下?床, 穿衣離開。
床上的妻子含混咕噥一聲。
她的脖子軟軟地抻了一下?, 似乎是想伸直瞧他?一眼,但未果, 又?jǐn)偦厝,隨著頭發(fā)亂翹的腦袋一起埋進枕頭里。
大概是想搭一聲腔, 回復(fù)“不擔(dān)心,隨便你”之類的話吧。
總不可能說?“一路順風(fēng)”“我等你回來”,他?了解她的妻子,叮囑他?早日歸家、待在原地靜靜守候是她絕不會做的事情。
她要么?直接在手機里對他?大吼“再不回來就死在外面別回來了”, 要么?……一言不發(fā)飛到他?出?差的地方,大搖大擺地拿著結(jié)婚證從?前臺那里騙到他?酒店房間?的房卡,然后咚咚敲門, 在他?拉開門的那瞬間?拉開自己所有的衣服。
好比這一次。
明明上次見面時還在對他?大吼“你要么?把那箱子符紙扔火里要么?我把你扔火里”“你敢出?門試試敢出?去就別回來”“滾吧,滾得遠遠的, 滾出?我的房子”……
結(jié)果呢。
現(xiàn)在陷在床上,又困又累, 最終只發(fā)出?這么?一聲含含糊糊的咕噥, 他?連她在說?什么?都聽不清。
這次也沒對他?說?對不起。
誰讓他?一直表現(xiàn)得那么?大度, “顯而易見的氣話”不會往心里去。
……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 就算他?住的房子是她的不是他?的家, 姑且也有每月付房租, 說?趕出?去就趕出?去實?在太過分了,他?遲早要問她要一份租約作?保……
如果不是那么?往心里去, 就不會默不作?聲地拖著行李箱去工作?,又在她找來時,默不作?聲地壓住她狡辯的聲音,只一味地往下?親。
被工作?的通知驚醒,才意識到,又錯失了好好交談的機會。
不知不覺,他?們之間?的爭吵似乎全部?由這種?事解決了。
……她是已經(jīng)把這種?事當(dāng)成?了武器來利用他?吧?妻子肯定清楚他?的最大弱點?——對她毫無抵抗能力。
一只女式中筒襪堆在地板上,洛安默默拾起,疊好,放進行李箱里。
他?明知道自己這是多此一舉,等她醒來,又會把東西亂丟、衣物扯出?來、酒店房間?會因為“竟然又在我睡著時去工作?”報復(fù)理由變得一團糟。
再者,客房服務(wù)員、金牌家政工、上門保姆……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家伙會幫她打理好這些的,妻子不缺這些替她做雜事的人。
疊襪子也好,出?門前打招呼也好,都是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
他?所能為她做的,只有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
沒辦法。
洛安又回身,輕輕推了推熟睡的安各。
“記得吃藥,水和藥片都在桌上,是不傷身的特配藥,一次吃兩顆……知道嗎?”
他?剛剛已經(jīng)接到了三次緊急聯(lián)絡(luò)、被委托人催了五次快點?動身、又屢次嘗試推醒妻子叮囑她水在桌上倒好了藥也在旁邊一定要記得吃避孕藥……
可她到底是嫌他?煩,揮揮手,就縮進了被窩。
估計已經(jīng)睡得純熟,最后的印象里就是他?之前那句“很?快回來吧”,能不能記住他?后續(xù)的囑托還是未知數(shù)。
洛安想了想,又扯過酒店便箋,草草寫下?紙條,壓在水杯下?。
——那還是只有兩個人的臥室,沒有粉綠相間?的漂亮壁紙,沒有星星、太陽與花朵共同組成?的別致頂燈,沒有墻角地毯邊胡亂堆放的玩具布偶和椅子上半掛的小書包……
二樓特殊開辟的兒?童臥室還只存在于遙遠的未來,那里甚至不是“家里的臥室”,只是一間?酒店大床房。
相比較床上這位的身價,這間?屬于四星級連鎖酒店的大床房真的很?不符合她的格調(diào)。
她不該睡在這里。
洛安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個房間?一點?也不配她。
……他?甚至有點?后悔她來找他?了。
出?差時的住宿地點?只是隨便訂下?的,如果不是這次委托人出?手格外闊綽,他?甚至不會選擇住酒店。
可委托人的催促鈴聲再次響起,洛安只好匆匆扣上風(fēng)衣最后一顆固定用的扣子,拉過背包。
他?心煩意亂,匆匆把工作?道具掃進包里時,又捉住幾?只趁機從?法器里飛出?來的靈物,摁回那把素白的紙扇里。
……其實?最近在考慮換柄法器,扇用起來還是不方便,前段時間?那幫老頭硬要扯他?去紫海獵邪蛟,或許換把傘比較合適,既能擋陰氣又能擋雨……
床上的妻子又發(fā)出?一聲動靜,他?愣了愣,掩住背包里快掉出?來的羅盤,又轉(zhuǎn)回去。
或許能再說?上幾?句話,又或許可以?給一個臨別吻?
——可安各只是蒙著頭在被子里呼呼大睡,她一根手指頭也沒露出?來,剛才的動靜不過是翻了個身。
洛安……洛安便只好離開。
夜深之后默默合上門,爭取天黑之前回來,不被發(fā)現(xiàn)離開過的痕跡——這樣就能少收拾幾?件亂丟的衣物,盡管她本?人根本?不在意那幾?件東西。
就和過去每個莫名?其妙便達成?和解的夜晚一樣。
他?們發(fā)生矛盾,她對他?大吵大鬧,他?說?不出?沒關(guān)系也憋不出?對不起,便默默離開去工作?,然后,隔一段時間?,她便來找他?,動作?、眼睛和心聲和話語都在說?很?想很?想他?,之前全是氣話非常對不起。
于是稀里糊涂親在一起,滾進臥室,再也不記得之前鬧了什么?矛盾。
……這就是對的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晚有些冷,洛安出?門時打了個哆嗦,覺得身上的風(fēng)衣有些單薄。
奇怪。
明明已步入初夏。
他?裹緊了風(fēng)衣領(lǐng)口,加快腳步,避開監(jiān)控攝像頭往自己的目的地去。
今晚的委托任務(wù)很?重要,否則他?也不會推掉了紫海除蛟的事抽空到這里來……話又說?回來,能讓他?當(dāng)著妻子的面收拾東西離開的委托,全都很?重要,不管他?當(dāng)時心里有多生她氣,也不會因為無關(guān)輕重的事情離開他?們的家。
……不,是她的房子,不是他?們的家。
洛安有點?焦躁。
他?應(yīng)當(dāng)迅速進入工作?狀態(tài),但卻怎么?也靜不下?心。
或許是這股夏夜里的冷風(fēng)帶來的影響吧。路邊的蟬鳴也吵得人頭疼。
換法器也好,做委托也好,那位出?手格外闊綽、目的十分微妙的委托人也好……
洛安依舊想著留在酒店房間?呼呼大睡的妻子。
……是因為近期出?差太頻繁嗎,最近怎么?開始覺得,他?們之間?的婚姻,問題越來越多?
仔細算算,他?們總是聚少離多,要么?她忙要么?他?忙……結(jié)婚有三年了吧,真正兩個人一起在家的時間?,加在一起有超過六個月嗎?
好像沒有。
可他?實?打?qū)?交了三年的租金啊。
租金、租金、又繞回來了——洛安發(fā)現(xiàn)自己沒法不去在意。
那句“滾出?我的房子”,就像哽在喉嚨的魚刺,再多的甜美心聲,也蓋不過它。
因為,當(dāng)妻子那么?對他?吼出?來時,太像……
【滾出?我的無歸境,別讓我再看到你!!】
……他?已經(jīng)被驅(qū)逐過一次了,他?不想體驗第二次。
按常規(guī),按流程,她來找他?之后,他?應(yīng)當(dāng)微笑點?頭,表示完全原諒你,一切沒問題……
【滾出?我的房子!!】
……做不到。
那句話,很?難聽。不想繼續(xù)聽。哪怕是她隨口的氣話……哪怕她又說?了很?多遍喜歡他?……
又一陣?yán)滹L(fēng)刮過,洛安皺皺眉,捂緊擋風(fēng)的衣領(lǐng)。
“好吧。”
等這次回去,要找她好好談?wù)劻恕?br />
比起“沒關(guān)系”,這次要清晰明了地告訴她,我不喜歡你說?這種?要把我驅(qū)逐出?去的宣言,怒氣上頭時說?什么?都好,但唯獨不能說?要把我趕出?家——不,趕出?你的房子,因為你總會在吵架時說?那里不是我家——
是,這種?小小的事,你肯定覺得無關(guān)緊要吧,但我真的很?在意。
是,我賢惠,我大度,我不會對你發(fā)表反對意見,但就是聽不了那種?話。
妻子歸根結(jié)底還是個理智又冷靜的人,在她心情愉快時好好溝通,以?后就不會再提了吧……?
也許他?們之間?最近出?現(xiàn)的問題就是這個。沒有好好談一談的時間?。婚姻是需要溝通的,但最近他?們兩個要么?在出?差要么?在吵架。
洛安確信他?們感情沒出?問題。也確信她是個很?好很?負責(zé)任的人。他?總會因為過分在意那些花邊新聞導(dǎo)致睡不著覺,但也從?未真的懷疑過她有別人。
問題會解決的……等到他?做完了這份委托就回去……
“你究竟去哪了?我催了你五次——不,六次——你怎么?來得這么?慢?!”
地點?抵達,師兄正站在那兒?,他?滿臉焦急地瞪著他?。
“我們都要錯過時辰了!”
“這不是沒錯過嗎!
其實?在來的路上冒出?一批莫名?其妙的陌生人,頂頭的女人騎著一只莫名?其妙的玩意,被其余陌生人喊著“古大小姐”什么?的,敲鑼打鼓地要來……哦,似乎是要“圍剿”他??
但洛安趕路時滿心自己的婚姻問題,沒心思?搭理阿貓阿狗。
他?看也不看就解決了那幫人,這才拖延了一些時間?。
師兄也知道正事要緊,他?收住了想罵師弟的表情——“你又沒在聽人話,神游去哪了”——便站定了,和洛安一起分立在兩個夾角。
時間?過了一分鐘,委托人終于現(xiàn)身。
——她拄著拐杖,捏著佛珠,一點?一點?,顫巍巍地走近了。
安老太太渾濁的眼睛在洛安的臉上劃過,最后歸為死寂。
“時間?到了……”她敲了敲拐,口里不住喃喃:“幫我把那座地宮打開……”
“為了我們安家祭祖……也為了……下?一代安家當(dāng)家人……”
她的眼神再次落在洛安臉上。
“把地宮打開。》駝t——我絕不會給她繼承權(quán),也不會把她寫進遺囑里!”
第188章 第一百零八十四課 當(dāng)我被問及如何死去時我該如何回答(
……遺囑?財產(chǎn)?下任當(dāng)家繼承權(quán)?
洛安其實不很在乎這種事?。
看看他和洛梓琪就知道了:偌大的無歸境、玄門第一的世族、洛家無?與倫比的地位與資源, 洛安都能盡數(shù)讓給洛梓琪……
當(dāng)然,他不是領(lǐng)導(dǎo)者的材料,他天生缺乏帶領(lǐng)團隊的責(zé)任心, 他這?個家伙性格實在太過破爛扭曲沒辦法做家主做楷模, 待在超過三?個陌生人存在的空間里都令洛安不適應(yīng)——
這?些客觀原因的確存在。充足且合理。
但?不可否認的是, 主觀意?愿上,洛安從未想過去爭去奪。
否則, 以?當(dāng)年洛家那?種?日漸腐朽的氛圍、極其慕強信奉能力的規(guī)則、家主夫妻死后洛梓琪孤立無?援的局面……
無?歸境洛家的家主位置,還真未必屬于洛梓琪。
洛安只?是不在乎。
財富、權(quán)力、領(lǐng)地或位置高?低……他可以?拱手相讓, 隨意?調(diào)整,只?要,那?個他在乎的人會開心,會滿意?。
所以?當(dāng)年年幼的洛梓琪與他在無?歸境的遺產(chǎn)分?配中沒?有任何爭執(zhí):洛安沒?爭取任何東西, 他兩手空空地離開了那?里。
所以?當(dāng)年任性又暴躁的安各看他時永遠被假象糊住眼睛,認為把“安安老婆”掌控了徹徹底底,能把他玩弄在掌心, 工作狂發(fā)作時在公司連肝七天七夜,也對他的行蹤他的去向一百個放心。
“反正?安安老婆會在家里等我”——
因為, 他總表現(xiàn)出?,“除了這?里無?處可去”的模樣, 不是嗎?
他離不開我。他放不下我。他接吻時永遠被我抓著脖子, 親熱前?永遠由我主動, 在外社交永遠站在我身后等著我先開口……
他是我的……我就是他的領(lǐng)主。
——事?實當(dāng)然不同于此, 洛安固然很愛他的妻子, 但?真要離開她獨自生活, 也并非“空虛寂寞活不下去”。
一個全身心依賴某人而活的人,是不可能容忍那?個人無?數(shù)次遲到、爽約、放自己鴿子、結(jié)婚三?年卻到處出?差沉迷工作、一起待在家過二?人世界的時間不超過六個月的。
數(shù)年后, 當(dāng)家里多?了另一個更加鬧騰的小家伙,洛安甚至?xí)r不時會渴望一個人靜靜待著,喝茶看書吃吃葡萄,把她們倆都拋在腦后。
——可偏偏,他總能在她們面前?表現(xiàn)出?,最具“依賴性”的一面。
無?論是安洛洛眼中的“爸爸離開了家只?能上街要飯存活所以?我必須要賺零花錢養(yǎng)爸爸”,還是安各眼中的“老婆獨自在家時一定?很孤獨很凄涼說不定?還會反鎖房門捂臉哭”。
……嗯。
其實洛安并非刻意?示弱,這?也不是什么心機滿滿的偽裝,他只?是讓出?了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
妻子的領(lǐng)地權(quán),女兒的領(lǐng)導(dǎo)欲,一家三?口中如果兩個都控制欲旺盛,那?總要有人負責(zé)退讓與包容。
他這?樣表現(xiàn),她們很開心,不是嗎?
不管是被誤會沒?工作、只?會做家務(wù)、性格容易受欺負、沒?人陪便會凄慘得宛如上上世紀(jì)的封建主婦……
無?所謂。
只?要她們開心,洛安心甘情愿讓步,也不是很想去證明什么東西。
——當(dāng)然,換句話說,他是個破爛,他不怎么聽人話,也懶得去修正?他人看待自己的角度。
只?要那?角度,對他而言,有利可圖。
七年半前?,那?個夏夜,當(dāng)安老太太拄著拐低聲威脅他時,洛安也是這?么想的。
安老太太,安世敏,一百一十四歲,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那?些主動把項圈遞到她手上任她磋磨勒緊的小輩。
她懸賞了一筆極其豐厚的酬金,又暗地里發(fā)來各種?威脅,還屢屢擺出?長輩的架勢,覺得已經(jīng)對他這?種?“為了愛人甘愿放下一切”的幼稚年輕人了如指掌……
她覺得。
她覺得他會很在乎安各在遺囑中的名次、在家族里的話語權(quán)、繼承權(quán)的歸屬……她覺得可以?用“在我死后你?妻子對安家的所有權(quán)”來威脅他成為她手里一把鋒利的刀。
嗯。
那?便讓她覺得。
其實洛安一點也不在乎安各是否能分?到安家的遺產(chǎn),他甚至認為妻子會對整座安家嗤之以?鼻,然后拿那?點分?到的錢去買衣服,或者放個幾天幾夜的煙花慶祝,賞景時喝酒配烤肉。
他為什么要為一個妻子根本不看重的東西拋頭顱灑熱血?
安各是否能分?到安家遺產(chǎn),和他這?個外人又有什么關(guān)系?
退一萬步說,就算妻子真的在乎那?點東西——
豹豹會自己去爭去奪。
她不會要別人委曲求全后為她從安老太太手里祈求到的“禮物”。
如果她知道他正?站在這?里,和對面的安老太太達成“為了安各你?必須如何如何聽我號令”的交易……
她肯定?又要暴跳如雷,氣得對他大吵大鬧了。
“……所以?,懂嗎?”
老太太砰砰敲了敲拐杖,眼神里劃過一絲輕蔑:“只?要你?還想讓她是安家人,就老實聽我話!”
洛安根本不在乎。
但?如果不是他給安世敏留下了“軟弱可欺”“盲目奉獻”“溫順規(guī)矩好拿捏,現(xiàn)成的道具”印象……
這?樁關(guān)于安家祭祖的委托,根本不會落在自己手里吧。
這?誤會依舊有利可圖,是不是?
面對老太太厲聲的斥責(zé)與催促,洛安只?一點頭,低眉順眼:“您說的是!
安各的丈夫的確比她本人好欺負得多?。
什么玄學(xué)世家,她打聽過了,如今也只?是一個被驅(qū)逐出?家譜的妾生子……
老太太神色稍緩,眼里輕蔑更盛:“既然如此,那?你?就趕緊開啟地宮——”
“不,沒?辦法。天時地利人和,還差一樣!
一直站站在他身后的師兄突然開口,他指了指地面:“您的委托我接下了,但?信息依舊不全,您說是為了保護安家祭祖的神圣過程……現(xiàn)在合適的時辰已經(jīng)快到了,但?合適的位置依舊是一片空白,不該由您提供給我嗎?”
后面那?個男人似乎不太好拿捏,安世敏再次用力敲了敲拐杖:“那?是安家祭祖的圣地,你?們這?些外人懂什么——”
洛安揮手?jǐn)r住了似乎還要張嘴說什么的師兄。
“您說的對,家族內(nèi)部祭祖的圣地,我們這?些外人的確不能知曉詳細位置,太不合規(guī)矩。”
安老太太剛露出?一絲滿意?,又聽他簡短道:“那?就這?樣吧。走了,師兄,我們回家睡覺,委托做完了!
安老太太:“……你?等等!你?什么意?思?!每三?十年一度的祭祖圣地,只?可能在這?時辰開放——”
“可是沒?坐標(biāo),不知道在哪里開放,四舍五入就是沒?開放。”
洛安捂了捂風(fēng)衣領(lǐng)子:“夜風(fēng)太冷了,回家睡覺吧,您注意?膝蓋,小心關(guān)節(jié)炎。”
安世敏大限已至,她一身病痛,膝關(guān)節(jié)早就脆弱不堪,非要在這?時焦急地召集人手、冒著被其他勢力的天師知曉的風(fēng)險也要開啟傳送中神秘?zé)o?比的“祭祖圣地”“地下迷宮”,就是為了得到安家人代代相傳的那?份隱秘。
但?洛安不用陰陽眼看,也知道,那?份隱秘會是什么東西。
安世敏三?十歲成為安家家主,至今,已掌權(quán)八十余年,攥著安家萬余口人的命脈,是實實在在的“太上皇”。
她大限將至,卻還想繼續(xù)活。
……這?樣的例子在玄學(xué)界一遍遍上演,在他曾學(xué)過的典籍與史書上也曾一遍遍上演……似乎每個大權(quán)在握雄心勃勃的掌權(quán)者,到了晚年……
都只?會想一件事?,追求一件事?。
長生不老。
得道成仙。
——長生不老的方法的確存在于玄學(xué)界,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記載,說天師修煉至臻便能羽化升仙,成佛稱神。
可那?些秘密法門,隨著一千七百年前?的玄滅,全部消失在了最深最深的地底。
這?時候,一個大限將至、不甘閉眼的老人在玄學(xué)界發(fā)起高?昂得嚇人的懸賞,委托數(shù)十位頂尖天師替她尋找“開啟祭祖圣地”的方法,而她的家族來自于傳承了一千七百年之久的首都大族,她本人曾和上代家主掌權(quán)的無?歸境關(guān)系密切,甚至專門拿出?了他的妻子來威脅他加入其中、任她驅(qū)使……
就像年幼的小斗笠曾用那?對不受控制的陰陽眼與臨死的家主對視。
洛安太知道安世敏想讓他打開什么東西。
所以?,他必須得到那?東西的位置、內(nèi)容、開啟時間、全部的全部——
再毀了它,徹徹底底。
長生不老早該伴著玄滅時期一起結(jié)束在一千七百年前?。
更何況……當(dāng)這?地方幾經(jīng)輾轉(zhuǎn)落到了安家的手里,又被這?貪婪的老太太變成了唯一的“祭祖圣地”……
天時,地利,人和。
時間,坐標(biāo),鑰匙。
……洛安不用猜也知道。
所謂的人和……開啟那?座地宮的鑰匙……
安老太太:“好吧,好吧,就在此處。你?們稍等等。”
她拄著拐,一瘸一拐地走遠了,在某條陰暗的小巷深處站定?。
——然后哆嗦著嘴唇,緊緊咬了一下牙,從口袋里顫巍巍,掏出?了一管赤紅色的液體。
淅瀝,淅瀝,它一點點滴在地上,逐漸化入泥土,又逐漸……綻放金光。
“這?是最鮮活的安家嫡系心頭血。”
安世敏有些厭惡地扭了扭臉,“誰讓這?地方的開啟媒介必須設(shè)置為赤紅之血……我都多?大歲數(shù)了,總不能用自己的吧?”
洛安低眉順眼地笑了笑:“您說得對。是不該用長輩的血!
——但?他眼底,冷如最深最深的冬夜里,最暗最暗的冰棱。
果然如他所料,這?次委托,不虛此行。
長生不老的誘惑,得道升仙的道路,玄滅之前?的奇跡……
開啟這?些的鑰匙,被設(shè)置成了他妻子的心頭血。
……或許,是時候再次讓那?些秘密,徹底消失在地底了。
第189章 正文插入-幕間劇情-年節(jié)
【八年前, 距離地宮開啟、洛安死亡還有半年】
“安家的祭祖圣地?哦,是啊,的確有這么一個地方, 記不清從什么時候開始……”
青石板做成的祖祠里, 安秀禾奶奶搖了搖團扇, 若有所思。
“但你提這個做什么呢?搓麻搓麻,大過年的, 聊什么祭祖圣地啊,好無?聊哦!
“……您說的是!
祖靈本人表示“過年祭祖很無?聊”, 那他的確沒話說了。
安家老宅的祖祠內(nèi),數(shù)百張方方正正的小木桌正擺在里面,搓麻聲喀啦喀啦地環(huán)繞著各個牌位,而小陶爐上隱隱蒸騰的茶壺嘴里咕嘟冒出一團團云霧, 伴著茶葉香氣,與不遠處香爐中浮出的徐徐煙氣攪在一起。
時值隆冬,熱氣構(gòu)成的水霧格外明顯, 尤其是幽寂的祖祠中。
這云霧甚至令洛安有點幻視幼時所待的無?歸境。
大年三十,除舊迎新, 無?歸境洛家上上下下都?會把點燃的符紙投進云霧里,然后求出一枚寫著單獨一字的帖子, 作為新年的護身符放在身邊。
許多?同?齡人會在那天攀比自己求得的字帖, “!薄皦邸薄翱怠敝悺(dāng)然, 最?好的字帖是“洛”, 大家都?說, 如果拿到了“洛”字, 那便是無?歸境承認了你洛家人的身份,你被認證為無?歸境洛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白?斗笠小朋友曾經(jīng)?很想要那張字帖, 以至于會候到凌晨兩點多?,在守歲完全結(jié)束后偷偷撿起其他小孩撕碎丟在地上不要的“果”“瓜”等字帖,再努力?拼出屬于自己的那枚新字帖來……可惜,他根本不會畫符,也沒學(xué)?過寫毛筆字的方法,更沒有和同?齡人一起站在崖邊、于除夕夜時向云霧丟出符紙的資格。
如今洛安已不是當(dāng)年那愚蠢的孩子,他早就失去?了回?zé)o?歸境過年的資格,也深知自己回去?只能?招人嫌。
都?說回家過年,有“家”才有年,所以他能?過什么年,待在別人家祖祠里打發(fā)時間罷了。
至于和妻子過年……安各一向不怎么在乎除夕這樣的傳統(tǒng)節(jié)日,她前天飛去?了東州談生意,“大家都?在休假停工的時候就是盡情賺錢的好機會”,按她的理論,人最?好一年365天不要歇,全用來賺錢搞事業(yè)——
洛安很佩服她,除夕夜時連怨鬼都?不怎么愛冒頭,他已經(jīng)?停工小半個月沒接委托了,過年時甚至閑得無?聊在家里織了三件不同?樣式的毛線外套,還學(xué)?會了制作雕版畫。
……好吧,主?要是他冷,真的好冷,外面的寒風(fēng)嗚嗚亂吹感覺踏出門就會死?掉,實在不想出門接委托,只想和暖氣空調(diào)相依到老。
泡一壺茶,買了一小盤葡萄,又煮了幾顆餃子,便簡單搞定了一人份的年夜飯。
洛安揣著熱水袋坐在沙發(fā)上,一會兒?看看電視晚會內(nèi)容一會兒?看看手里的書,十二點到了給出差賺錢的妻子發(fā)封新年祝福短信……除夕便一個人這樣混過去?了。
又不是期待除夕壓歲錢的孩子,大人過年其實也就那樣。
意外挺自在,她不在家,他甚至不用費心準(zhǔn)備飯菜,隨便拆包速凍餃子就行。
但?初一之后就不得不開始到處拜訪,師門里那一串家伙、救過的委托人和相熟的同?行、玄學(xué)?界大大小小的聚會……尤其是來安家拜訪。
大年初二,外嫁的女人帶丈夫回娘家看望,似乎是安家重要的規(guī)矩。
妻子還不打算和安家撕破臉,所以洛安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代替出差的妻子來安家走了一趟,送了禮,說了幾句解釋,總之做全禮數(shù)。
還好,安老太?太?照樣當(dāng)他是空氣,理論上的丈母娘同?仇敵愾當(dāng)他是空氣,想抓住機會獻安各殷勤的人也覺得他這個“除夕都?沒見她回來陪”的丈夫沒有討好的價值,無?人搭理,深度社?恐的破爛特?別開心地揣著熱水袋往外走。
……然后就被祖祠里的太?爺爺太?奶奶們熱情地拉了進去?,因為他們在搞年度麻將錦標(biāo)賽,所有牌位全參加湊了數(shù)百桌出來,最?后一桌卻正好三缺一。
能?怎么辦。
祖祠里這些?化為祖靈的存在從小看護妻子到大,和安家那幾個比起來才是真正的“長輩”,洛安也沒法繼續(xù)揣著熱水袋不聽人話了。
搓麻就搓麻,唉,他也不是第一天陪長輩在祖祠里搓麻。
角落那張四方小木桌的次位,洛安隨手摸了把牌,又丟出去?,心不在焉。
過年時被長輩邀請去?搓麻將,本就是不用多?費心在“打麻將”本身上的。
總不能?專心致志地贏光長輩的錢吧。壓歲錢也不是這個要法。
……按歲數(shù)算,對面這位半透明的安家祖靈秀禾奶奶,死?時年僅14,他還應(yīng)該反過來給她壓歲錢。
“哎!正好!我吃!”
安秀禾奶奶高高興興的搶走了洛安拋出去?的牌:“繼續(xù)繼續(xù),我們剛才聊哪兒?了?”
聊安家某個不為人知的神秘祭祖地,不過您嫌無?聊。
彼時的洛安還未接觸那份耐人尋味的委托,他又挑了一塊秀禾奶奶可能?缺的牌扔出去?,隨口道:“聊我妻子小時候的事!
年紀(jì)輕輕便香消玉殞、沒有老年人忘性大特?征的秀禾奶奶:“你別誆我啊,剛才不是在說祭祖圣地嗎?”
試試又不虧。
洛安笑笑,摸出牌再次丟掉:“我就是想試試奶奶您的記憶力?,實在優(yōu)秀,這么快就反應(yīng)過來了!
秀禾奶奶:“咳……那當(dāng)然!我記憶力?特?好,不管是小各每次體檢被抽血時哇哇大哭哭聲鎮(zhèn)塌了房頂一塊瓦的事,還是那個所謂圣地其實就是世敏胡鬧做交易弄回來的臟東西……”
奶奶的話信息量有點大,洛安眨眨眼。
他說:“等一下?小時候?每一次體檢被抽血?……她那時候多??”
“多?小?剛會爬的時候吧……那時候小各走路還有點艱難,扶著墻根才能?走十步以上……”
秀禾奶奶有些?無?奈地聳肩:“不過新時代醫(yī)院里這個檢查那個檢查的我們也不懂,雖然她每次經(jīng)?歷體檢都?要抽血,每兩個星期就要體檢一次,不管是那種細長管子里流著的東西、還是那種銀光閃閃的細針頭……看著就心驚膽戰(zhàn)的……但?事實證明小各很健康呀,說不定就是那些?血的檢查結(jié)果替她排除了所有潛在疾?”
她猜完了,又附上一聲嘆息:“現(xiàn)在科技可真發(fā)達啊,抽血也能?成為免疫疾病的治療法了。沒想到……世敏也有照顧小各的一面啊。”
洛安:“……”
洛安:“呵呵。”
他簡直不知道該說她什么好……這是長輩、長輩、長輩,心里趕緊默念三遍——而她死?時也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姐——
不是。
那么小、那么小、還處在“擁抱姿勢不對就可能?把骨骼弄壞”“隨隨便便感一次冒發(fā)一次熱就可能?會撒手人寰”時期的孩子,真能?夠經(jīng)?歷每隔兩星期一次的抽血?一兩歲大的新生小孩一遍又一遍地查血常規(guī)嗎?有必要?
孩子的哭聲大到能?震落房瓦,你們就沒覺得哪里不對勁?孩子是不是真的疼了痛了不舒服了?每隔兩星期抽血是不是又詭異又變態(tài)?嗯?
——當(dāng)然,等到洛安自己切實養(yǎng)了一只小老虎后,他多?少明白?了一點秀禾奶奶被蒙蔽的原因。
有時候,小孩的哭聲大小的確與疼痛程度無?關(guān),他們嚎的音量或大或小,只取決于你是否在旁邊,是否會慣著他們哄著他們。
而且,有的小孩,尤其是豹豹肚子里誕生的寶貝小孩。
他們天生就音量大,繼承了母親吵架時的大嗓門。
“……哎,小洛呀,你不會生氣了吧?”秀禾奶奶等了半天也沒等到洛安摸牌,她有點不安:“小各被抽血的事有什么不妥嗎?”
有什么不妥?
作為一名專業(yè)研究邪門歪道的天師,洛安閉著眼就能?報出十余種與血液相關(guān)的陰毒法門來。
更何況,是在那樣幼小的年紀(jì),被安世敏那老東西抽走那么多?的血——是作童女血、純凈根還是無?瑕心頭血使用——安世敏打算保存自用還是打算販賣——
如果是自用,她圍繞著安各的血想搞什么陰謀?
也不知是不是他太?過敏感,洛安越想心底越沉,越想便加深那股不詳?shù)念A(yù)感。
就仿佛一個悠悠早起的人原本打算去?曬衣服,卻在推開陽臺門的那一剎那,瞥見了地平線那邊深不見底的未來。
……洛安希望自己只是犯了職業(yè)病。
他太?希望這只是某種過度腦補。
“……沒事的,也沒必要的,小洛啊……”
或許是他的臉色太?難看,秀禾奶奶聽上去?已經(jīng)?有點驚慌了:“你不明白?,世敏畢竟還是小各親奶奶,那時候小各也乖,沒做什么忤逆她的事……她一個長輩怎么可能?和地上爬的孩子關(guān)系弄僵……”
親奶奶?
關(guān)系沒鬧僵,所以那時就是對她好?
洛安想笑,又忍住了——對長輩不敬,還是不太?行。
最?終他只是勾了勾嘴角,便道——
“是啊,奶奶。是我想太?多?了。”
雖然我親生母親死?前希望帶著我一起去?死?,親生父親死?前希望拿我做長生不老藥……
但?只要是“親的”,便一定是為我好?
……呵。
或許是他太?破爛了吧。一句“抽血”便疑竇頓生。
或許只是因為他沒在正常的地方成長。
……真希望她所成長的地方,她身邊那些?人,遠超曾經(jīng)?那個無?歸境的好。
只是,安老太?太?……安世敏……
洛安放下手里的麻將。
“奶奶,我先走了,”他禮貌道,“剛才想起一點緊急事要辦。”
譬如去?查查多?年前給幼童頻繁抽血的那回事,再查一查安世敏手里那些?關(guān)于安各的……
唉。
他原以為能?過個悠哉的好年呢。
第190章 第一百零八十五課 當(dāng)我被問及如何死去時我該如何回答(中
【半年后, 夏夜,子時,某條小巷】
傳言中藏著?長生不老、得道成仙之法, 據(jù)說記錄著?失落一千七百年的中州歷史, 來自玄滅時期以前?那?個?玄門林立、傳承尚未斷絕的年代……
當(dāng)那?座宮殿的真面目時隔千年再次展現(xiàn)在三個?人?眼前?, 卻是有些滑稽的。
與大多數(shù)人?想象中的“秘密地宮”不同,那必須集結(jié)天時地利人和與頂尖天師才可能打開的入口?……
既不巍峨, 也不雄麗。
如果要為它找一個?準(zhǔn)確的定位,比起宮殿大門, 那?更像是……
某個?小賊偷偷在墻根邊,挖出來的老鼠洞。
洛安看著?那?條豁然敞開的甬道。
狹窄,逼仄,黑黢黢的, 寬度只能容一人?行走?。
甬道本身的材料也十?分簡陋:最樸素的青石磚鋪滿墻壁與地面?,裂開的磚縫內(nèi)長著?黑乎乎的苔蘚與不明菌類,地上干涸的粘液與碎磚粉化后凍結(jié)的沙礫混在一起, 惡臭的氣味撲面?而來……
老鼠洞或許都比這好一些。起碼老鼠行走?時會把地面?踩踏實些,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 似乎一腳放上去就能以動畫片的夸張式演繹摔出一個?騰空360度螺旋跤,然后喜提全身粉碎式骨折。
洛安從那?條地下甬道上移開視線, 看向旁邊的安老太太。
如果她剛踏進一步便能喜提一個?全身粉碎式骨折, 那?這一定是我今年最棒的委托。
洛安真誠地想道。
“是的……天啊, 是的, 就是這兒!
安世敏并不知道身邊一臉乖順的孫女婿在想什么, 她兀自盯著?那?條打開的通道, 臉上煥發(fā)?出一種極鮮活的感覺。
那?是神?往。
她坐在一族之主的位置上掌權(quán)八十?余年,金銀財寶、土地人?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哪怕是要定期取出幼童的血、又趁著?她還不會走?路時屢次給她的心臟動手腳——
也多的是大把大把的人?積極報名,只為幫她達成目標(biāo)。
安家的孩子數(shù)以千計,老太太只是想要一個?野鬼的心頭血罷了,沒打算殺了她甚至還好好供養(yǎng)著?她——有什么不妥呢?
沒少她吃穿用度,還讓她受最好的教育……已?經(jīng)很大方了,老太太真是菩薩心腸啊。
不管那?些人?心里?如何想,總歸,安世敏眼里?,她是最仁慈、最體面?、安家歷代最好最強的家主。
她甚至每年都會參加數(shù)百慈善晚宴,經(jīng)常出資數(shù)十?億元建設(shè)慈善——只為了外人?歌頌自己的聲音更多一些。
財富,權(quán)力,地位,一切唾手可得。
……只除了壽命的長度。
死亡像是一種審判,它平等地降臨在每個?人?的頭頂,不論貧窮或富有。
她在隨時間?老去,而老去的盡頭只會是死亡,不管使用多昂貴先進的醫(yī)學(xué)技術(shù),死亡本身不會在乎你貧窮或富有。
安世敏不甘心。
明明這世上存在過長生不老,存在過得道升仙,存在過去往極樂之地永享天福的家伙——她和她的祖先們幾經(jīng)輾轉(zhuǎn)終于得到了那?座秘密地宮的位置,更何況,更何況——
“這本就是安家的東西。本就是……”
這原本就該屬于她,而她終于能夠切實到手。
洛安知道她在喃喃什么。
這座地宮和安家原本毫無?聯(lián)系,直到安世敏找上無?歸境,給出了一張寫有線索的地圖,“這是我祖上曾發(fā)?現(xiàn)?的秘密”……
剛愎自用的掌權(quán)者,認為“曾經(jīng)偷到手的”就等于“本屬于我的”,的確很合理。
然后,她又給出了一個?洛家家主無?法拒絕的理由。
【我有一具年幼的純陽之體,她生來剛硬,血液鮮活,純粹無?暇,萬鬼不侵】
【我聽說你這里?有一只好用的清理道具,但?清理臟污無?法解決源頭。或許你還差一枚好用的鎮(zhèn)壓道具?】
一個?能被用來開啟地宮的鑰匙,當(dāng)然也鎮(zhèn)得住無?歸境最深處的幽潭。
……洛安早就對自己與安各第一次訂婚的違和心生懷疑,那?位家主可不像是會為了“尋找命定之人?改掉早死命格”的原因,就破天荒賜他名字,給他訂下婚約的人?。
洛“安”。
這名字沒有任何意義?、內(nèi)涵,只代表“一個?洛家人?許給安家人?”,石碑上銘刻“XXXX年于此紀(jì)念”都比這更有誠意些。
不過就是“許給安家的工具人?”罷了。
正如安各因為與無?歸境的訂婚地位價值提升,得到重視——
洛安因為與她訂婚才價值提升,得到了一個?敷衍的名字。
但?那?個?名字好歹讓他上了一次族譜,小斗笠曾經(jīng)可是異常興奮的。
等到他懂得這名字背后的意義?時……
長大了,成熟了,上代家主早已?化作腐朽,族譜上的名字也被這代家主燒了個?精光。
他便無?所謂地繼續(xù)用了下去,不過一個?名字而已?。
至于安老太太和上代家主曾經(jīng)的交易……
沒想到,查了那?么多年也沒從男人?手里?查出來,卻在細查安世敏時弄清了緣由。
自半年前?那?個?大年初二起,洛安就耗盡一切空閑時間?調(diào)查安世敏這人?生平的種種,給她做了無?數(shù)張心理側(cè)寫畫像,連老太太年輕時愛吃哪種口?味的糖暗戀了幾個?男同學(xué)都清楚——
像安世敏這樣的人?,當(dāng)然也留有曾經(jīng)和無?歸境往來的書信文?件,以此代表她“與玄學(xué)世家的順利交鋒”。
一想到自己耗費近乎半年對她事無?巨細的調(diào)查與跟蹤,洛安就有點反胃。
……忍耐還是成功的,他總算熬到了今晚的委托……希望今晚就能徹底結(jié)束。
洛安看看天色。星星已?經(jīng)完全被云霧遮住。
安老太太還在那?激動——
“嗯,您再磨蹭,我們就可以欣賞入口?關(guān)閉的畫面?了!
安老太太:“……”
她掃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一只快腐爛的柿子被捏扁。
洛安再次裹緊風(fēng)衣:“老人?家還是早點回去吧,晚上實在冷……”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甬道深處傳來強烈的陰氣與怨氣,吹得他手指都有點凍僵了。
安世敏當(dāng)然不肯:“下地宮!立刻!”
下你個?頭,沒有內(nèi)部地圖沒有機關(guān)標(biāo)注,哪個?盜墓賊一無?所知便敢去下墳挖寶——
洛安根本沒打算進這座詭異的地宮。
活人?進這種深埋地下千年不知道藏著?什么鬼東西、氧氣都未必充足的地方……里?面?又沒藏著?他自己老婆,鬼才想進。
洛安今晚來這一趟,只是為了弄清楚打開地宮的方法、得到入口?所在的具體位置、確認安老太太是否拿安各的血做了鑰匙、再趁她激動過頭屢屢失態(tài)時悄悄使用陰陽眼看心聲的功能,完全核實了自己之前?的調(diào)查與猜測……
然后他就打算離開,根據(jù)已?得情報研究制造足以毀滅地宮的武器,在某個?天時地利人?和的時辰把武器從入口?塞進去,遠程引爆,炸它個?片甲不留。
……嗯,反正絕對不下地宮。
純陰之體對著?這種地方肯定要有多遠躲多遠啊,委托內(nèi)容也只是“幫安世敏開啟安家祭祖圣地”,沒錢拿沒鬼抓,他傻了才進去。
洛安是個?異常謹(jǐn)慎的人?,否則他不會活到今天。
安老太太這才意識到什么:“你——你就不好奇嗎,那?可是我們安家的祭祖圣地,得到護送我下去的機會可是你的榮幸——”
洛安:“正如您所說。我不過是嫁過來的外人?,沒資格進這種地方祭祖啊!
她一個?渾身病痛行將就木且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怎么可能獨自下這種地方?!
安世敏甚至開始后悔自己為了守住“長生不老秘法”,特地孤身一人?來此了。
他不是現(xiàn)?存最強的天師嗎,身份正好是她能壓住使喚的,性格又最好操控,怎么……
老太太氣得攥緊拐杖指他,整個?人?都開始打擺子。
洛安覺得不太夠,被氣出心臟病就好了,在這里?直接心臟病發(fā)?就更好了。
荒無?人?煙,陰暗小巷,他來時特意避開所有監(jiān)控攝像頭,就是為了趁安老太太氣到心臟病發(fā)?猝死倒地時撇清嫌疑,轉(zhuǎn)身就走?。
他是絕對不會替安世敏打急救電話的,他是個?破爛壞人?,不是善良豹豹。
這老東西控制人?慣了,越上年紀(jì)越糊涂,也越不容人?反對,洛安調(diào)查她的這半年對她的心臟病史了如指掌,他甚至有意無?意促進了幾次安各和老太太翻臉互懟、折騰得她這段時間?受不了太大刺激……
眼看著?老太太現(xiàn)?在捂著?胸口?喘不上氣了,洛安覺得,就差那?么一點點火候。
把目前?唯一知曉安各體質(zhì)之特殊的家伙滅口?在這,再給自己騰出大把時間?毀了地底的潘多拉魔盒。
算算時間?,頂多三十?秒那?入口?就要關(guān)閉了,老太太不可能再活。
洛安笑笑,還想再說幾句刺激她,卻突然頓住了。
不知何時起,旁邊站著?的師兄,完全沉默了下去。
連呼吸都沒有。
他緩緩轉(zhuǎn)過頭,對上一張青中泛紫的臉。
與師兄脖子上,那?雙逐漸掐緊的,陷進皮肉的陰森鬼手。
師兄沖他奮力伸出胳膊,呼呼喝喝張開喉嚨——
可最終他什么話也沒喊出來,只被那?雙鬼手拖拽著?,面?朝下跌倒,消失在那?條漆黑的甬道里?。
一旁的老太太眼睛一翻,便暈了過去。
而洛安想都沒想——
他拔出紙扇,向前?一躍,緊緊追著?師兄消失的方向,落入深不見底的地宮。
入口?轟然合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