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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第一百零五十七課 禮物的分量有時候也代表心里的分量

    安洛洛小朋友最終還是沒能搞懂。

    但小孩子?的好奇心總是很旺盛的, 七歲可沒到能掌握“裝聾作啞”的年紀。

    安洛洛小朋友懷著求索心盯著媽媽紅紅的嘴盯了很久,在這道純真又好奇的視線下,媽媽的臉也逐漸變紅, 眼看就要繃不住……

    而爸爸趕在她伸手指出疑點、開?口提問之前及時抱走了她。

    安洛洛小朋友最終得?到的解釋是這樣的:“別看媽媽了, 媽媽我, 咳,我只是換了新口紅。”

    ……媽媽換了新口紅嗎, 可是媽媽她明明已經很久不用化妝品了啊,她什么時候背著我偷偷買了新口紅。

    媽媽上次買口紅還是因為她喜歡的那個明星, 代言了號稱“魅力之星”的新色號,然后媽媽為了應援對方直接買了一大箱回來……

    那款顏色還蠻好看的,深紅的玫瑰色中泛著一點點棕,媽媽分了幾?支給她畫畫, 剩下的全收藏了起來,還跟她炫耀說什么“據說涂這個能提升桃花運呢洛洛,說不定媽咪下個月就能遇到一堆小帥哥啦”。

    小帥哥什么的安洛洛不知道, 她只知道,媽媽看見爸爸后, 馬不停蹄奔去?地下車庫里毀尸滅跡,那一箱子?口紅全部鎖起來埋進?坑里了, 媽媽近幾?個月還一直在尋找爸爸不在家的機會, 想要一把火全部燒光……

    然而?爸爸在家時長遠超常人, 媽媽找不到機會, 只能跑到她臥室里訴苦。

    “洛洛寶貝啊, ”媽媽蠢蠢欲動, “你想個辦法把爸爸支出?去?好不好……”

    安洛洛誠懇建議:“爸爸每天早上送我上學時都不在家。媽媽你可以趁那個時間出?動。”

    媽媽:“……我要是每天早晨七點多能起床還來拜托你干嘛!”

    哦,安洛洛想, 你要是之前沒有沉迷追星買那一箱子?貼著明星照片的限定色口紅,現在也?不需要焦灼地找機會毀尸滅跡。

    “洛洛,”爸爸的聲音喚回了她飄遠的神思,“閉眼睛,別亂動,小心水進?到耳朵里。”

    在安洛洛沉思“媽媽的嘴與?媽媽的口紅”時,她已經被爸爸帶回家了。

    爸爸領著她進?了浴室,用溫水仔仔細細把她的臉和?手重新洗了一遍,甚至還幫她洗了頭。

    安洛洛小朋友被引入那間廂房里時,安家老宅飄起了細密的雨,而?安各闖入廂房把她帶出?來后,那雨又停了,只留下地面有些腥味的水坑,與?空氣里的濕意。

    安各可能只覺得?這是時節變化,雖然如今已步入初夏,一場突然降下、含著寒意的春雨在本就氣候偏涼的首都也?不是很稀奇的事。

    但在洛安眼中,那些全是碎絮般漂浮的死?氣。

    有葬禮的地方,必有死?氣——

    這其實就是安洛洛嗅到的廂房中的“臭味”,她雖然不知具體原因,也?無法以鬼魂的視角去?感知那些污濁,但身上的天賦令她直覺排斥那片地方。

    之前安各帶著她去?和?臨死?的安老太太等?人告別,安洛洛就表示“房間里臭臭的”,后來被那紅影封閉在廂房里,她更是差點被那“臭味”熏死?。

    如果不是小鬼搶了她看重的玩具,安洛洛根本不可能靠近那片地方。

    ……可洛安從女兒口中問出?這些細節后,只是心里發沉。

    昨夜他明明已經把籠罩安家老宅的那些死?氣吸取完畢,第二?天那么多安家活人聚在一起,按理來說,不可能再衍生出?新的死?氣。

    更何?況,說得?難聽些,安老太太,和?他那對岳父岳母……也?不是什么死?后冤屈不絕,心智強韌到能形成執念,產生那么多死?氣的人。

    害人不成被反噬,他們死?于因果報應,哪里來的怨恨不屈呢。

    所以,今天把安洛洛困在廂房里,又在外?圍專門弄出?了煞氣阻隔他趕來,哪怕狼狽退去?也?要將那些死?氣化作?雨滴降下、試圖浸濕妻女制造后遺癥的家伙……

    【爸爸,那個小鬼好討厭,她打不過我,就沖著一個又高又大的紅影喊娘親,讓它把我關在房間里打】

    嘖。

    女兒在他手中掙了掙腦袋:“爸爸……”

    “抱歉,洛洛頭發被抓疼了?”

    洛安壓下心里陰郁的殺意,他放松了手上的力度,撩起一捧溫水:“爸爸剛才在想事情,有點走神……”

    安洛洛其實沒被抓疼,她就是有點無聊。

    回家后爸爸就把她扯進?了浴室,一通洗洗刷刷已經過了十幾?分鐘了,仿佛她剛才在外?面淋的不是雨,是什么臭不可聞的臟東西。

    “爸爸走神在想什么呢,也?和?我想得?一樣嗎?”

    她忍不住嘟噥道:“我覺得?媽媽剛才在騙人,她才沒有涂口紅呢,她嘴巴紅紅的肯定是干了壞事。”

    爸爸:“……”

    爸爸:“咳。”

    “洛洛,頭再低一些,”爸爸的語氣有些飄忽,“我們先專注洗頭發吧,現在最重要的是把你的頭發洗干凈些,媽媽是不是在騙人并不重要。”

    倒也?是,媽媽和?誠實守信的爸爸不一樣,媽媽成天說瞎話。

    安洛洛動了動腿,有些郁悶。

    她正踩著小板凳,抻著腦袋閉著眼睛扒在水池邊,彎腰讓爸爸幫自己洗頭。

    這個姿勢保持久了是有點難受的,尤其是活潑愛動的小孩子?,讓她低著頭閉著眼安安靜靜保持五分鐘不動,比讓她背書?還難受。

    可洛安只能采用這個方法,清洗女兒可能接觸到死?氣的臉、手、和?頭發。

    安洛洛畢竟是個七歲的小姑娘了,洛安雖然想把她渾身上下都洗洗刷刷、杜絕沾染死?氣的最后一絲可能性,但到底顧忌著要培養女兒的性別意識,不能直接把她剝光了扔浴缸里沖。

    他們家情況特殊,同性別的媽媽不可能24小時全天圍著安洛洛,貼身帶她洗澡洗頭上廁所……所以這些事情女兒最好早點學會獨立自理,越早越好。

    其實也?不算問題,小孩子?是潛力無限的,有的小孩七歲了也?不會自己穿衣服,但有的小孩一歲半就能上山砍柴做飯吃——

    洛·一歲半就會做飯·安將心比心,實在不覺得?讓女兒在三歲前學會自己洗頭洗澡是很艱巨的任務。

    安洛洛小朋友也?的確機靈,雖然她做不到上山砍柴,但兩歲時已經不用爸爸幫忙洗澡了,一般會自己裹好小浴袍然后等?著爸爸給自己放熱水,扎進?浴缸里和?老虎玩具橡膠小船玩個半小時,半小時后再出?浴缸洗洗刷刷,把自己擦干后換上睡衣戴著毛巾帽子?找爸爸,讓爸爸幫她洗頭。

    ——唯獨洗頭,洛安逐漸發現,“讓女兒自己學會洗頭”真的是個艱巨的任務。

    他很想教會女兒在洗澡的時候自己洗頭,但沒辦法,他的性別不方便,安洛洛小朋友的手指也?不爭氣。

    ……不知道是不是繼承了媽咪那“系鞋帶只會打死?結”“沖個奶粉能結塊”的手殘基因,安洛洛小朋友每次自己洗頭,要么洗發水進?眼睛了,要么護發素吃進?嘴里了,要么泡泡沾到脖子?上、弄臟了剛換好的新睡衣……

    緊接著就是哇哇開?哭,喊爸爸來救場。

    但爸爸幫她洗頭總勒令她彎腰閉眼扒在水池邊保持不動,久而?久之,安洛洛覺得?“洗頭”真是太受折磨了。

    爸爸:“那你自己學會洗。要么就不洗了,明天頂著油頭上學去?。”

    安洛洛:“爸爸——”

    爸爸:“別嚎了,再嚎你又要把泡泡吃嘴里。”

    安洛洛:“……媽媽說這是她公?司開?發的新款兒童洗發水,草莓味,可食用。”

    爸爸:“那下次別跟爸爸吵著要餐后草莓慕斯吃,爸爸直接給你擠兩大碗草莓味洗發水吃。”

    安洛洛:“……”

    安洛洛小朋友再次明確了,我跟爸爸這種人是真的玩不到一起去?。

    說話語氣溫溫柔柔的,冷不丁就噴出?陰陽怪氣的無形毒液來。

    她懨懨道:“爸爸對不起嗷。”

    爸爸嘆息一聲,第N次阻止她掙扎的動作?:“沒關系,別亂動,安靜洗頭。”

    ——話是這么說,安洛洛小朋友每次洗頭依舊很鬧騰。

    這一次洛安洗得?尤為仔細,她便尤為難熬。

    安洛洛第N次掙扎:“其實不用再洗頭的,爸爸,只是淋了一點點小雨……”

    “一點點小雨也?可能會導致濕頭發,一點點濕頭發就可能導致感冒……”

    洛安一邊擠過洗發水一邊在手心描畫了一道符咒摁緊,再次涂抹上去?:“洛洛一定要注意,春夏換季期間,也?是感冒高發期……”

    “嗯嗯,知道啦知道啦。”

    爸爸在這種問題上總是很啰嗦,念了多少遍還要繼續念。

    洛安把疊加了驅逐咒的洗發精一點點抹在女兒細軟的頭發上,又分股沖洗了一遍,直到陰陽眼也?找不到發絲上殘留的死?氣,這才放心。

    他示意安洛洛抬頭下板凳:“洗好了,接下來用毛巾擦一擦再吹干……”

    安洛洛小朋友如蒙大赦:“好啊好啊沒問題!”

    ——然后她把毛巾隨手一甩,頂著濕漉漉的頭發就蹦了出?去?。

    洛安:“……”

    答應得?挺好,轉頭就忘光……這點怎么也?這么像豹豹。

    女兒就不能學點好的嗎。

    他原本一抬手就能把這只小老虎揪回來,但瞥見女兒微腫的眼眶,還是沒忍心,只能拿著干毛巾和?吹風機追了出?去?。

    安洛洛也?沒往別處跑,她撲在沙發上,特別麻利地抓過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機,換臺找老虎動畫片頻道。

    要是她洗頭能有抓遙控器這么敏捷就好了。

    洛安坐過去?給女兒吹頭發,沒再說話。

    雖然沙發這里連接插座很困難,但吹風機后貼個雷符就好了,還能速干。

    “今天取消播放……什么啊。”

    安洛洛最愛看的動畫片停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則黑白相間的插播訃告。

    是這個電視臺的臺長,昨夜開?車經過從慧大廈時被什么東西撞擊發生車禍,就在半小時前宣布搶救無效,徹底去?世了。

    從慧大廈……半小時前……

    半小時前,正是妻子?闖進?廂房,驅散那東西的時候吧。

    洛安掃了一眼那訃告的照片,死?氣濃重,額頭青黑泛紅……不對,這個人大前夜就失去?生氣了。

    只是剛才,半小時前,才“咽氣”。

    他沒說什么,低頭繼續給女兒吹頭發。

    安洛洛渾然不覺,只感嘆道:“最近舉辦葬禮的人真多,爸爸,清明不是已經過了嗎?”

    人又不能選擇自己死?去?的時節。

    “春夏換季時容易感冒也?容易發生事故,”洛安淡淡地說,“爸爸也?差不多死?在這時候。”

    安洛洛恍然大悟:“對哦,爸爸你的祭日好像是在……是在……呃?”

    洛安吹好了頭發,他關閉吹風機,繞了繞電線:“想不起來就直說,洛洛。”

    “……嘿嘿,因為是爸爸的祭日嘛。”

    爸爸的祭日在他們家一向沒什么存在感。

    一個原因是爸爸本人不在乎這個,當天依舊買菜燒飯拖地板,該怎么過怎么過;

    一個原因是安洛洛看著爸爸本尊在那里買菜燒飯拖地板,也?很難產生“這是爸爸離開?我們的日子?”之類的感傷;

    再有一個原因就是……

    媽媽會在這一天去?外?面玩,喝酒唱歌玩骰子?,能怎么浪怎么浪。

    安洛洛就記得?爸爸一邊散發漆黑怨氣一邊咚咚咚切菜給媽媽燉醒酒湯的背影了……四舍五入,和?她以前的每一天也?沒區別。

    哦,對了,媽媽會在爸爸祭日的第二?天捂著宿醉的腦袋從床上爬下來,帶她去?墓地里給爸爸的墳堆種樹,這個算不算“重視”啊。

    不過媽媽一邊揮舞鐵鍬種樹一邊對墓碑炫耀“嘻嘻嘻嘻你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在俱樂部遇見了多好看的小帥哥”,安洛洛怎么看也?看不出?“重視”。

    “爸爸今年打算怎么過祭日呢?”

    安洛洛寬慰地拍拍爸爸的胳膊:“爸爸告訴我吧,我可以送給你蛋糕吃!圓圓的草莓奶油小蛋糕怎么樣?我送你三顆!”

    不怎么樣,你想直接把媽媽今天打包帶回來的蛋糕送給爸爸嗎,借花獻佛真有一套。

    “不用了,”洛安拿過梳子?梳理女兒的頭發,很平靜地回復,“爸爸打算今年祭日直接變成活人,所以不用過了。活人過祭日不吉利。”

    變成活人?

    安洛洛當然知道“復活”是什么意思,但爸爸正坐在她旁邊陪著她看電視,生生死?死?的狀態她實在搞不清。

    “爸爸”這個存在呢,和?課本上生活上我認識過的所有人都不同,爸爸可以說是死?的,也?可以說是活的,也?可以說半死?不活……爸爸的狀態太深奧了,魔法眼睛也?看不穿的。

    不過爸爸說“打算直接變成活人”的語氣就好像在說“打算明天整理一下衣柜”,安洛洛委實沒感覺到“這是個很重要的信息”,也?沒得?到“應該重視起來”的覺悟。

    “好啊好啊,”安洛洛小朋友只是含混地點點頭,拍拍手,“那爸爸變成活人后要帶我去?吃披薩,那家新開?業的花園兒童餐廳,有個陽光特別特別強烈的小陽臺,我有個同學去?過那里了,說上面有鮮花纏著的秋千,中午吃飯的時候還能看到小貓睡覺……爸爸變成活人后就可以帶我去?吃了吧?”

    “沒問題,”爸爸把梳子?放在茶幾?上,拿過皮筋幫她重新扎辮子?,“祭日過了爸爸就帶你去?。”

    “不過爸爸你祭日具體在哪一天啊?”安洛洛扭頭問,“最好是周六周日,我們能和?媽媽一起去?。”

    洛安下意識就想說“你媽媽工作?忙,中午不可能有空去?什么兒童餐廳,就算能陪你吃飯也?只能是晚餐”,但對上女兒期待的視線,還是咽了回去?。

    妻子?對女兒有求必應,說不準她就為了女兒推掉中午的公?務呢。

    “不清楚,”他說,“爸爸會去?問問媽媽的。”

    也?是,爸爸也?沒辦法把自己的祭日特別安排在周六周日前。

    安洛洛有些遺憾:“沒關系,爸爸,在家里吃也?是一樣的,再過幾?天魚缸里的蓮花就要開?了,家里也?可以有花有秋千。”

    洛安動作?一頓。

    ……蓮花嗎。

    這么想來,竟然有些黑色幽默。

    他曾經挺過多少場死?劫,從每一次委托、每一次出?行到每一次清晨睜眼……

    尤其是冬天。

    純陰之體,八字極輕,一身陰氣還從事和?臟東西打交道的行業……不夸張的說,洛安生命中的每個冬天都是一場比鬼怪更可怖的死?劫。

    因為面對鬼怪總有反擊的咒術,但溫度,那種極致的、浸透骨髓的冷,哪怕把拳頭打出?血、哪怕把舌頭咬斷也?無法緩和?。

    ……但他每個冬天都挺過去?了,因為太憎恨冬天,所以無論如何?也?不想死?在自己最討厭的季節。

    終于遇到命定的人,能夠抱著妻子?取暖后,才度過了三個有些溫度的冬天。

    ……可誰能想到呢,令他真正死?去?的那場劫,其實在熱烈的夏天,是蓮花盛放的季節。

    有詩人說“生如夏花”,他倒是在夏花最燦爛的時候……呵。

    也?不知道天道怎么想的,覺得?夏天實在燦爛得?過了頭,故意派他去?掃興嗎。

    可他既不想死?在最討厭的季節,也?不想死?在最喜歡的季節。

    憑什么非要死?呢?

    洛安望了一眼身后。

    他在墻上掛了一本日歷,去?綠海前就仔細掐算著,時間一點點過去?,也?一點點迎來倒計時。

    他的祭日……

    也?是最適合他回歸肉身的日子?。

    隨著這日期接近,那些東西的躁動也?快到極點了,今天,估計是真的想奪走安洛洛吧……

    洛安收回指尖,兩條俏皮的馬尾辮擺在安洛洛耳后。

    女兒最愛扎兩條麻花小辮子?,其他人頂著這個發型可能有些土氣,換在她身上卻正正好好,明艷張揚的五官襯得?又俏皮又甜美,蹦蹦跳跳時就像兩條小尾巴。

    每一次給她編好兩條小麻花辮,女兒都會露出?大大的笑臉。

    可這一次安洛洛卻嫌棄地撇了撇嘴。

    “那個討厭的小女鬼也?是兩條麻花小辮子?,我還記得?,它想用小辮子?勒我脖子?呢。”

    ……是嗎。

    果然如此。

    “爸爸,你幫我換個扎法吧,盤頭發或者扎一條……”

    洛安笑意不達眼底,只慢慢解下女兒的麻花辮,重新梳順,盤在手心。

    “當然可以。給洛洛編一條魚骨辮怎么樣?魚骨辮還可以插很多小發飾。”

    安洛洛忙不迭點頭:“好啊好啊,就要那個——”

    一想到能多戴小發飾,她就沒了繼續看電視的心思,想蹦下沙發,去?找自己的首飾盒子?。

    可就在這時,一直播放訃告的電視機閃了閃,露出?了滿屏的雪花片。

    洛安迅速伸手拉過女兒護緊,冷冷地注視電視機。

    家里的電視是妻子?旗下的最新款智能電視,不存在信號不好,更不存在雪花片這種老式電視機損壞才會出?現的癥狀。

    待在這棟房子?里,是絕對安全的,也?不可能被臟東西侵入——不提那些妻子?矯枉過正般加高的安保措施,他自己曾以陰煞的身份駐守在此地,長達七年,近乎成了一個地縛靈……

    正如從慧大廈的頂層、季家舊宅的結界、清明曾開?車駛入的紅色地獄……這棟房子?,就是名?為“洛安”的陰煞異化后的鬼域。

    尋常鬼魂會盡一切力量構建出?自己生前渴慕的、令自己身死?的東西,再長久留在那些東西中心,以此蓄養怨氣與?煞氣……

    但洛安構建出?的鬼域,卻能驅除所有的污濁穢物,最大程度鎮壓怨氣煞氣——這也?包括他自己。

    除非身為主人的妻女開?門邀請某人,否則,沒有任何?東西能經過他的允許踏足此處。

    當然……

    侵入這里的網絡信號,在手機電視上搞點嚇人的小手段,還是可能的。

    鬼魂總能輕易侵入網絡。

    不過,哪怕從這么邊緣的渠道里探進?這里,對方也?必須使用極其高深的怨氣,起碼,要與?他平級……

    誰會耗盡怨氣費那個功夫,只為了在他家的電視里做個小惡作?劇?

    洛安已經知道那是誰了。

    “咔咔、咔。”

    閃了一段雪花片的電視機卡頓片刻,終于又閃現出?了畫面。

    一道狹長、窄小、近乎望不到頭的青石甬道。

    紅色的鬼影沉默地站在最遠處。

    紅蓋頭,紅嫁衣,手指上抹著鮮紅的蔻丹——如果安各在就能認清,這就是綠山之行時曾出?現在自己夢里,扮作?白斗笠靜坐在床上等?她,又險些掐死?她的東西。

    但洛安的臉上沒有表露出?任何?意外?。他早就知道自己會對上誰——他早就知道那是什么東西。

    他鎮定地看著那身紅衣,而?護在懷里的女兒,早就在紅影現身時被一張符定住。

    不聽,不看,不能開?口。

    符紙猝不及防就蓋在安洛洛的臉上,她有些茫然,但知道正被爸爸抱著,這是爸爸蓋來的符,便放松地抓著爸爸的手。

    ——哪怕是隔著屏幕、無法造成傷害的畫面,他也?不能讓安洛洛再接觸了。

    洛安和?那紅影沉默相對,沒有任何?人搶先開?口。

    其實不需要開?口,這兩只鬼對彼此在想什么、打算說什么,心知肚明。

    畢竟……他們曾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關系。

    被害人,與?兇手。

    洛安握緊女兒的手,驅散眼底快浮現的煞氣,也?摁下了作?為陰煞本能浮出?的,死?亡重現的記憶。

    他明明已經完好無損。

    可身上,那些記憶里的傷口,沒有一處不疼。

    紅影動了動,緩緩抬手,袖子?滑下,沖他露出?了那截手臂。

    ——燒焦的、遍布黑斑的手臂。

    在心臟碎裂的疼痛中,洛安忍不住笑了笑。他知道這是妻子?的杰作?。

    紅影沖他抖了抖那條傷重不治的手臂,仿佛在說,看,她竟敢這樣對我,她一定會付出?代價,讓她等?著吧。

    洛安沉默地微笑,也?沖它揚起手臂。

    ——“轟!!!”

    漆黑的煞氣沖過屏幕,直直砸上了那條皮肉翻卷的手臂。

    紅影倒退數米,它重重撞在青石墻上,赤紅的煞氣憤怒騰起,可漆黑的煞氣不依不饒,它們互相撕咬、扯爛彼此,黑色煞氣轉瞬便被紅色煞氣腐蝕了大半——

    可即便只有一縷,它依舊蛇一般滑過皮膚、纏過骨血、然后再絞斷——

    不,剪斷。

    像一把巨大的銅剪刀,一聲清脆的“咔嚓”。

    紅影徹底沒了那條手臂。

    它跌在墻邊,煞氣高高揚起,又頹敗落下,紅蓋頭下漫出?深深的血。

    【你……】

    嘶啞的、隔著屏幕與?電流的咆哮,它終于開?口了:【你……】

    【你該死?。該死?……該死?!!】

    畫面抖動起來,洛安清楚它已傷重,再也?沒有維持住這段通訊的怨氣。

    他伸手去?摸遙控器。

    【你……我……】紅影低低吼著,它似乎無時無刻不在憤怒,【還給我……還給我……你該死?!!】

    還給你?

    我只有一條命,怎么還給你。

    洛安摁了遙控器的換臺鍵,漆黑的煞氣侵入信號,紅色主導的畫面正越來越模糊,越來越窄小。

    【你……我……】紅影嘶鳴著、怒吼著,【我……】

    【我能殺你一次,就能殺你兩次!!】

    洛安一直沒有開?口,聽見這話,他想了想,最終回復道:“真巧,我也?是。”

    ——電視機關閉,再開?啟,正常的新聞頻道彈出?來,主持人快速又準確的播報聲驅散了客廳里的殺氣。

    安洛洛頭頂的符紙被揭下,爸爸輕輕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你看電視吧,我去?拿發飾。”

    安洛洛眨眨眼。

    她看看電視,又看看爸爸。

    “剛才來這里說話的阿姨,”她茶色的眼睛閃動著野獸般的敏銳,“爸爸你認識嗎?”

    認識嗎?

    “當然。”洛安轉身去?拿她的首飾盒子?,避開?了女兒的直視,“是爸爸的老熟人。”

    “……就是她剛才把我關起來欺負我嗎?”

    不準確,它應該不會“欺負你”,更會直接殺了你。

    洛安笑:“是的。所以爸爸打算過幾?天就去?打它,放心,洛洛,它再也?不會欺負你了。”

    哦……

    安洛洛點點頭,爸爸從不說謊,那肯定就是很快要解決那個阿姨了。

    但不知怎的,她總覺得?,爸爸的笑容下還隱藏著別的東西。他剛才把她視覺聽覺關閉,絕不想讓她接觸的東西。

    不像是“你欺負我孩子?所以我打回去?”那么簡單……還有著比那更復雜的東西。

    可是我看不懂啊,安洛洛小朋友有點沮喪,我哪能搞得?懂爸爸不想說的東西呢,我連媽媽的嘴為什么突然變紅還有點腫都沒搞懂。

    雖然偵探很酷,但果然我還是更適合當揮拳的老大……

    “接下來插播一條新聞。知名?慈善家安世敏女士于昨日一點零十七分故去?,其葬禮在首都郊區舉辦……”

    安世敏是安老太太的全名?。

    ——是,當然,一個活了一百多歲、錢權兩手抓多得?花不光的老東西,總是很會做面子?工程的。

    安老太太第一看重壽命,第二?看重名?聲,她是個迂腐守舊的安家人,但也?足夠奸猾精明,對外?形象極為慈和?——起碼,如果安各在她活著時公?然宣言和?她斷絕關系,輿論就能壓死?她。

    所以安各才選擇“不理人不理事不理規矩”的三不理無視政策,雖然我不能在大眾面前和?你斷絕關系,一整年下來還是要回幾?次老宅表示,但私底下我拿你說的話當空氣,隨你怎么逼逼。

    新聞里閃出?了安各的鏡頭,后者正在各種閃光燈中回應安家遺產的劃分,黑色西裝穿得?筆挺,臉上還戴著一副茶色墨鏡。

    即便戴著墨鏡,也?能看清她眼睛紅腫得?厲害,明顯是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已。

    中州的新聞播報是有彈幕討論的,可以自行選擇關閉或開?啟,此時彈幕默認開?啟,安各出?鏡時一大片半透明彈幕呼啦啦滑過——

    [這個年代還有這么孝順的有錢人,真是不多見了]

    [真哭啊,她眼睛腫得?也?太厲害了吧,這是哭了多少眼淚]

    [嘖嘖嘖,你看旁邊那些安家人,一個個光抹眼角沒有淚,你再看安老板,哭得?形象也?不顧了]

    [安老板實在是大孝女]

    [大孝女加一]

    [大孝女]

    洛安:“……”

    不是,這單純是她看著女兒哭急哭的,和?孝順沒有半點關系。

    這人還計劃晚上喝酒吃烤肉慶祝爹媽死?光呢。

    安各經常登上電視屏幕,各大新聞常客,安洛洛小朋友見媽媽上鏡了也?不是很驚訝,只是湊過去?仔細瞧了瞧:“哦,媽媽現在抹口紅了,是深紅偏棕的。”

    “……不對,既然媽媽抹了深紅偏棕的口紅,她剛才絕對沒有抹口紅啊,爸爸!”

    爸爸沒有回復,爸爸覺得?小孩子?的好奇心實在太難纏了。

    他拿了發飾盒子?過來轉移話題:“洛洛,我幫你繼續編辮子?吧。”

    “好的……啊爸爸你看!彈幕里有好多人在和?媽媽說‘爸爸給一點’!為什么彈幕里的人要喊媽媽爸爸?”

    好繞。

    洛安看了一眼新聞,原來正播到安家遺產在律師手中公?證。

    那個報出?來的數字……嗯……

    “因為媽媽本來就超級有錢,現在更加有錢了,”洛安梳著女兒的頭發,“大家看到有錢人都會想叫爸爸的,這是網友表示崇拜的一種方式。”

    “可是,”安洛洛小朋友有些嫌棄:“那個律師哥哥報出?來的錢也?不是很多啊。”

    也?就是媽媽過年給我包的紅包里的數字再乘以幾?百吧。

    如果算上媽媽本身的產業……安洛洛數學好,她一下就算出?來了:“安家那點錢只是小錢,媽媽看不上的,隨便投資幾?個項目就燒光了。”

    爸爸:“……哈哈,是嗎。”

    只有這種時候,他才會鮮明意識到,自己的女兒是首富的女兒啊。

    跟他這種吃糠咽菜長大的不一樣……不一樣……

    “不過平白無故得?了這筆錢,媽媽應該也?挺開?心的,肯定會給我買禮物。”安洛洛扳著手指算了算,“新款玩具我都有了,春裝小裙子?也?全有……爸爸,你說媽媽會給我買什么禮物呀?”

    爸爸:我怎么知道你們有錢人之間是怎么送禮的。

    ……怎么回事,他明明在這個家里忙碌,卻總跟這個家格格不入。

    魚骨辮扎好了,爸爸頗為辛酸地收了梳子?和?發飾盒,總覺得?自己不能再坐這兒看電視和?女兒閑聊天了,要去?干干活創造勞動價值。

    否則他總是在這時候腦補“因一文不值被掃地出?門”。

    安洛洛卻不想停止聊天:“爸爸,爸爸你說呢,媽媽會買什么禮物?”

    洛安當然說不出?什么“xx品牌全系列夏裝”,“超級有錢人的禮物”屬實是知識盲區,他隨口道:“洛洛喜歡什么媽媽就會給你買什么吧。因為洛洛今天受了欺負,所以媽媽肯定會給你買很多很多禮物。”

    哦。

    安洛洛細想了一下,立刻開?心了:“那爸爸你想要什么?我能收好多好多禮物的話,就跟媽媽點名?一部分禮物,然后把那些轉送給爸爸,這樣我和?爸爸都有禮物……”

    怎么這么會搞中間商賺差價呢,你媽知道要氣死?。

    洛安如今對妻子?的心意也?有些了解:“不用了,媽媽如果買禮物,應該也?會順帶著給爸爸買幾?件禮物的。”

    應該能有幾?件吧。全系列打包后的贈品,之類的。

    ……應該有吧?

    安洛洛:“可媽媽以前從來沒送過爸爸禮物啊。媽媽只給明星買過應援禮物……”

    說到一半她捂住了嘴,后知后覺地看向爸爸。

    爸爸挺平和?:“沒事,媽媽扛著那些應援禮物回家時爸爸和?你都看著呢,不是什么秘密,爸爸也?早就不在意了。”

    安洛洛:“……那就好哦。爸爸,爸爸,我現在洗好了也?換好衣服了,我們去?找媽媽吧……”

    這是心情徹底好轉,開?始期待禮物了。

    洛安便遞出?外?套讓女兒重新準備出?門,然后打算給妻子?撥一通電話,和?她說說禮物的事,以免洛洛到了期待落空,又開?始哭。

    女兒今天受了大委屈,總是要多哄哄的。

    “接下來本臺記者采訪安女士,請問安女士——”

    哦,她正在做記者采訪啊,那還是算了吧。

    電視里好多人圍在她身邊,看上去?還要忙很久啊。

    ……要不我直接帶女兒去?商場里買禮物吧,就說“媽媽托付爸爸帶你去?挑禮物”,然后等?妻子?忙完了再去?接她一起吃飯?

    雖然不算超級有錢人,但幾?件禮物的錢他還是有的……

    想到這里,洛安調出?手機,看了看自己的賬戶。

    “爸爸好了嗎?爸爸我們出?門吧!”

    “嗯,走吧,爸爸先帶洛洛去?商場買禮物好嗎,媽媽還要忙一會兒才能結束。”

    安洛洛的笑臉僵住了。

    “爸爸給我買嗎?”

    “嗯。”

    “……爸爸要上街去?要飯嗎?”

    “……”

    爸爸沉默半晌,冷酷地把一頂帽子?扣在了她的魚骨辮上。

    “爸爸沒那么窮。”

    ——爸爸真的沒那么窮,只是自己的生活作?風比較節儉。

    再怎么說也?是行業top1,一份委托百萬上下的天師,給女兒買幾?件禮物是不會傾家蕩產的。

    安洛洛小朋友被爸爸直接拽去?了商場買禮物,終于終于意識到了——

    爸爸沒有那么窮,怎么也?不至于流落街頭。

    傍晚七點,安各忙完所有事項,打發了纏人的親戚,忙不迭地跑向老婆來接自己的車。

    一開?車門她就險些被淹沒在閃光的海洋里——全是包裝布靈布靈的禮物。

    女兒坐在禮物堆里,陽光燦爛地沖她招手:“媽媽快看,爸爸給我買了好多好多禮物!!”

    安各:“……啊?他哪來的錢?去?搶劫了嗎?”

    洛安:“……”

    洛安:“上車,關門。”

    懶得?理睬,這對腦回路都一模一樣的母女。

    可安各沒動,她摸了幾?件禮物標牌,確認那還真不是什么網購來的廉價貨,便完全傻住了。

    她知道老婆手上有點錢。

    但她不知道老婆手上有這么多錢。

    “老婆……”

    安各結結巴巴道:“你怎么……”

    反正就是“你怎么沒上街要飯”這種離譜問題吧。

    洛安敲敲方向盤:“上車,豹豹,我們在餐廳訂了位置,你快一點。”

    “……哦。”

    安各蔫頭耷腦地上了車,繼續扭頭望著車后座的那堆禮物,失魂落魄。

    安洛洛正開?開?心心地拆禮物,洛安……沉默半晌,沒發動車子?。

    “到底怎么了?”他有點無奈,“豹豹,如果我有錢讓你這么難受,以后我的卡都給你……”

    “不是的。”

    妻子?盯著那堆禮物,突然吸吸鼻子?:“你給女兒買這么多禮物,那我的呢?”

    “?”洛安茫然道,“你不是從來禁止我給你買禮物嗎?如果我給你買東西你還要吵架發火?以前我想送你東西只能自己找自己做……”

    ——那是因為我覺得?你窮得?叮當響,不好意思開?口讓你花錢!!

    安各把墨鏡一扔,抹了抹腫得?不像話的眼睛:“我今天也?受委屈了!我也?要禮物!!”

    “……”

    “我也?要我也?要!憑什么憑什么!”

    “……”

    “就我沒有禮物嗚哇哇——”

    洛安趕緊出?手制止了這人又一輪的嚎哭。

    “買了,給你買了。”他抿抿嘴,湊過去?耳語道,“你的禮物比洛洛的貴,我買過之后寄去?家里了,怕讓她看見了又要哭。”

    安各:“……真的嗎?”

    “真的。”

    安各:“我不是嚴令禁止你給我買禮物嗎?你干嘛給我買?”

    洛安:“……”

    洛安:她到底想干嘛。

    他無語片刻,見狀安各再次嗷出?聲:“你騙我——”

    “以前給你買過很多次,見到了合適的就想買下來留給你……但因為你不允許我買禮物,所以都存下了沒送出?去?。”

    洛安揉揉眉心:“存了有一個倉庫吧,你如果想要,改天我帶你去?拿。”

    安各:“……”

    安各:“這樣哦。”

    “……沒事了吧?”

    “沒事了。”

    “那我開?車了……”

    “你開?你開?。”

    洛安發動車子?,開?了一會兒,又忍不住瞥妻子?臉色。

    卻發現安各早就坐直了,不哭了,抹抹眼淚,沖著正前方露出?了特別傻缺的笑容。

    腦袋左一晃,右一晃,對著手指攪攪攪,還伴著“嘿嘿嘿”的動靜,像極了車上那個搖頭晃腦的招財豹擺件。

    洛安:“……”

    洛安是第一次看見她這個“純天然智障”狀態,他愣了愣,按捺片刻,卻實在按不住心里的蠢蠢欲動。

    他輕咳一聲,故意使壞:“其實,豹豹……我說給你買了禮物是騙你的?”

    “嘿嘿嘿,嘿嘿嘿……”

    完了,這也?沒清醒,人是貨真價實的傻樂,徹底樂沒了。

    第162章 第一百零五十八課 小孩子可以寵愛但切記不能多慣

    因為今天女兒險些出了事, 安各取消了原定的“喝酒烤肉”計劃,也沒心思在外多作逗留。

    老東西去世什么時候都?可以慶祝,改天她約幾個朋友單獨喝喝酒吹吹牛就行了……寶貝女兒被欺負得那?么慘, 她哪有優哉游哉到處游玩的心情。

    只是?安家老宅年代太久, 老東西常年把持著, 她過去也從未在里面安置過高科技設備……出了事之后,連調個監控都?艱難。

    安各下午忙昏了頭, 一邊處理了遺產分配,一邊處理那些吵鬧的安家人, 還要在應付記者?的同時給下屬布置命令去調查之前襲擊女兒的不明人士。

    還有厚厚一疊遺產目錄要過目,安各還惦記著安老太太的那?些舊資料,她直覺女兒遭襲的事與?安老太太的秘密相關聯——洛洛寶貝被關在安老太太咽氣的廂房里,鬼知道這里面有什么聯系。

    當然, 安各也明白,這件事或許也有些玄學因素,之前?老婆他是?突然出現她們?面前?的, 就像預測到什么似的趕了過來……洛洛遭襲,他肯定知道不少內幕。

    但能多一點信息就是?好?的, 不管是?科學角度還是?玄學角度。

    老婆不可能從安家遺產的角度下手,她查清楚了再?交換情報, 事半功倍嘛。

    ……女兒出了事, 她怎么可能什么也不做, 一整個下午的寶貴時間全浪費在跟親戚扯皮上啊。

    只是?, 這么一通忙碌后, 安各忘了跟丈夫發消息說取消烤肉的計劃了。

    沒心情喝酒吃飯, 晚上就帶著洛洛吃點她想吃的東西吧,等見了面就跟他打聲招呼——

    “我記得, 你曾經點名夸過這家的烤肉做得最好?吃?”丈夫拉開車門,“我訂的是?包廂,你先上去點菜吧,我停好?車就帶洛洛過去。”

    安各:“……”

    安各:嗯?她是?怎么上車的?又是?怎么到這里來的?想好?的一見面就告訴他取消計劃不吃烤肉呢?

    ……剛才究竟發生了什么??

    洛安對上妻子寫滿問號的眼神?,不禁頓住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

    看上去很?正常,很?清醒,也沒有發出蠟筆小新式的“嘿嘿嘿”動靜。

    “魂回來了?”丈夫問話?的語氣還有些狐疑,說不清是?嘲諷還是?真?心好?奇,“不會?真?有人過分開心時表現的癥狀是?失憶吧?不會?吧?剛才那?十幾分鐘真?的失智又失憶了?”

    安各:“……”

    安各:“你可住嘴吧。”

    看來這下是?真?清醒了。

    洛安溫順地點點頭表示自己肯定住嘴,然后頗為遺憾地收起了一直在攝制的留影盤。

    安各:“……你剛剛在口袋里放了什么東西?你沒拿手機拍我剛才那?副丟臉又智障的樣子吧?老婆,我警告你……”

    沒拿手機拍,煞氣操控留影盤全方位錄影留念罷了。

    老婆扭頭打開車后座:“洛洛,下車吃飯了,剩下的禮物回家再?拆……”

    安各:沒有正面回答,好?可疑。

    “可是?爸爸,我能不能拿著這盤積木去餐廳——”

    “不行。回家再?拆。”

    “可是?爸爸——”

    “不行。”

    “……媽咪媽咪,我能不能帶著這盤積木吃烤肉呀?”

    女兒的鬧騰聲把安各拉了回來。

    她回頭望了一眼車后排那?些琳瑯滿目的禮物盒,看看滿眼期待的安洛洛,除了點頭說好?以外,似乎也做不出別?的反應了。

    有了媽媽的首肯,爸爸沒再?阻止,安洛洛歡呼一聲便抱起自己的新積木下了車。

    安各彎腰去抱她,老婆卻出手擋了擋,把她的手放進?洛洛手里。

    “洛洛可以和媽媽牽著手上樓點菜嗎,爸爸要停車。”

    這話?說完后老婆向自己遞了一個略顯無奈的眼神?,大概意思是?“你又慣孩子”。

    允許她帶著玩具去吃飯就算了,還想彎腰抱女兒上樓……洛洛又不是?不會?自己走路。

    妻子之前?主?動開口他不好?駁斥,但這一次悄悄擋開她的動作,她總能明白吧。

    安各也知道自己有點夸張了,訕笑一聲,用另一只手摸摸鼻子。

    安洛洛小朋友對父母之間的眼神?交流毫無概念:“走吧走吧,媽咪我們?快上去,吃烤肉吃烤肉!”

    “哦,好?……”

    這么可愛的寶貝女兒多慣慣怎么啦……她之前?沒能及時哄好?女兒只能和她一起哭,總有點愧疚的。

    愧疚了就想補償,想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全塞給我的洛洛寶貝嘛。

    ——安洛洛小朋友還真?沒猜錯,安各聽到遺產公?證后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就這點小錢啊,那?也干不了什么,正好?拿來給洛洛寶貝買點禮物。

    她這個人慣常用來安撫人的方法其實挺俗,閨蜜鬧別?扭就給她買衣服,下屬加班辛苦就發獎金,女兒不開心了就買禮物……俗但實際嘛,有用就是?好?方法,還有什么問題是?金錢解決不了的嗎。

    ……唔,哄老婆雖然不能直接用金錢解決,她要送他死活不收……但她一般會?跑去買各式內衣把自己包裝成禮物……咳,也算是?給老婆買禮物了。

    不過沒想到,這次,老婆已經給女兒買過禮物了。

    她跟老婆是?一家人,四舍五入就是?他們?一起給女兒買的禮物。

    不愧是?老婆,總和我心意相通,給我也買了禮物,而且還有一整個倉庫的禮物等著我去拆,嘿嘿嘿嘿……

    安各想著想著又差點變回招財豹擺件,她趕緊掐了掐手心,告訴自己要理智,要冷靜,人類的腦子是?用來思考的,不是?用來嘿嘿嘿的。

    其實禮物多少、價值高低并不重?要,“送禮”這行為不過是?最基本的社交內容,她不覺得那?些禮物本身有多么無可替代的價值,同樣是?“有錢就能搞定的東西”。

    但老婆不經意說出的那?句“見到了合適的就想買下來留給你”……

    那?份心意,就足夠她開心到理智清空了。

    他買下那?些東西并不是?為了“送禮”討好?她,甚至清楚真?正送出去的機會?極其渺茫,但是?看到了合適的東西,想到她了,自然就買下了。

    哪怕存在倉庫中落灰數十年,也是?一份閃閃發光的心意啊。

    誰不喜歡“老婆時時刻刻想著我呢”……嘿嘿嘿好?開心哦……不對!理智!冷靜!再?這樣真?的要創造“開心過頭時失了智又失憶”的新病例了!

    “今晚就喝點酒吧?”洛安停了車上來,就見妻子歡快提議,“反正是?你開車,讓我喝點酒配烤肉吧?”

    她已經完全把“取消喝酒烤肉計劃”拋之腦后了。

    女兒哭的時候當然沒心情,但女兒和自己都?超級開心的時候,吃吃喝喝壓壓驚也好?。

    ……說起來老婆真?厲害,才幾小時不見,洛洛寶貝就被他哄得笑逐顏開,沒有一點難過的意思了。

    安各一時興起:“老婆我想喝高濃度的燒酒——”

    安洛洛小朋友啥也不懂但熱情加入:“我要和媽媽一樣——”

    爸爸斬釘截鐵:“不行。洛洛只能喝果汁。”

    媽媽:“那?我——”

    爸爸:“不行,你也喝果汁。”

    “……老婆,我是?成年人了,我有點單的自由。”

    爸爸很?嚴肅:“你剛才在車上疑似喝了假酒,情況特殊,我怕你喝真?酒后掉了理智就恢復不了。你要是?真?的傻成了陶瓷玩偶擺件,豹豹,就再?也沒有成年人的人權,也沒有成年人的自由。”

    “……”

    爸爸又轉頭過來教育她:“知道嗎,洛洛,人長大之后如果喝多了酒,就會?變成只會?嘿嘿嘿的玩偶擺件,丟掉腦子。所以不要輕易喝酒。”

    安洛洛小朋友:“……我知道了,爸爸。”

    “爸爸沒有騙你,最近才發現有一個姐姐,她喝了假酒后還嚷嚷著要喝真?酒,結果人徹底傻了,被搓臉也只會?說‘阿巴阿巴’,最后以招財豹擺件的身份被司機賣了五十塊錢。”

    爸爸神?情好?認真?,這肯定是?真?事吧。

    安洛洛小朋友認真?點頭:“知道了爸爸,我以后一定不喝酒。”

    媽媽:“……”

    媽媽表情空白地愣了好?一會?兒后,開口追問:“就賣五十塊錢嗎老婆?真?的只值五十塊嗎?”

    爸爸:“再?喝就不賣錢了,直接拉進?后備箱里做食材。所以人要少喝酒。”

    安洛洛小朋友不明覺厲:“哇,人真?的要少喝酒啊,喝酒好?危險。”

    媽媽:“……”

    他!到底!從哪里學會?的!面不改色編瞎話?!

    媽媽無語凝噎,好?半晌后,默默收回了點單的手,拿著鉛筆在“果汁”上打了個勾。

    行行行,看在禮物的份上,算她怕了他……

    可是?等到食物上來,果汁盒子擺在自己面前?,他又擋住了她要插吸管的手。

    “這是?剛從冰箱里拿出來……”洛安很?自然地用手背試了試溫度,紙盒上那?層薄霜令他忍不住皺了皺眉,“太涼了,放一會?兒你再?喝。”

    安各:“……哦。”

    她慢吞吞地縮回了手,語氣又變遲鈍了。

    不高興嗎?

    他以前?和她吃飯時習慣了,總下意識去管這些小事,其實她應該更崇尚自由吧……

    洛安猶豫了一下便撤回手:“對不起,你自己的飲料隨便你喝……”

    安各眨巴著眼睛,卻飛快地搖了搖頭。

    “別?啊。”她小聲道,“你不管我誰管我啊,老婆你繼續管我嘛。”

    “……那?飲料我幫你放這邊晾著了?”

    安各飛快點頭,就像旁邊的安洛洛小朋友極其開心地盯著自己的積木玩具,她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

    “老婆老婆,”她說,“你好?久沒這么管過我了。”

    “……我管你你很?開心嗎?”不是?窒息?

    安各再?次點頭。唰唰唰地點頭。越來越接近車上的搖頭招財豹擺件了。

    明明一口東西還沒喝呢,她怎么又像是?灌了假酒。

    洛安……不得不伸手制止了她搖腦袋的動作,他托著她的臉頰,和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對視了幾十秒鐘。

    專注的,直白的,盈滿喜愛的,明亮的熱情幾乎能把人心燙化……就是?這種眼神?騙得他英年早婚,又到了如今這一步。

    時隔多年后再?看……怎么還是?沒有抵抗力呢。

    實在可愛,看得想親。

    “爸爸爸爸,快來幫幫我!”另一邊的胳膊卻被拽走了,“這個積木要怎么拆才能組裝在一起——”

    唉,他是?爸爸了,不能和當年一樣了。

    洛安頗為遺憾地收回眼神?,又收回了手,背在身后輕輕搓了搓指腹。

    “洛洛哪里不會?拼,爸爸幫你看……”

    安洛洛:“這塊!這塊玩具!”

    ——可就在她要舉起的時候,媽媽劈手過來,奪走了她的積木。

    媽媽的臉色黑沉沉的。

    “安洛洛,以后吃飯養成好?習慣,不準玩玩具!”

    第163章 第一百零五十九課 喝多了酒之后可能會幻視一些可怕的東西

    烤肉配酒是最佳選項, 不接受任何?反駁意見。

    什?么酸奶、果?汁、氣泡飲料……只有還沒斷奶的小娃娃才會那么喝呢……她16歲就會喝酒了,“成年人不可?飲酒”只不過是大人編出來騙小孩的謊話?,哼哼……

    反正也?沒人會過來對?她說“飲酒不能過量”“晚八點前必須回家”。

    沒人管教的野孩子就是快活啊, 想?怎么喝怎么喝, 想?怎么玩怎么玩……

    一個人去吃烤肉的話?點菜不用顧慮別人、可?以全部選成自?己想?吃東西……一個人吃完烤肉后也?可?以獨坐著噸噸噸續喝兩小時啤酒, 反正家里只有一個人,沒人規定門禁也?沒人會打電話?來催早點回去……

    安各搖搖晃晃地扶住電線桿, 打了個酒嗝。

    喝太多了。有點想?吐。

    餐巾紙餐巾紙……我記得自?己隨手揣在哪里了……哦,這里啊。

    她遲鈍地摸索著身上的校服, 手指胡亂抓開拉鏈又閉攏,像每個喝懵的酒鬼那樣吃吃發?笑。

    嘿嘿……嘻嘻……嘔……

    她一手揪著拉鏈,一手扶著電線桿,就那樣彎下腰開始吐。

    胃里翻滾一片, 異常難受,但腦子被酒精完全麻痹,還沉浸在某種?奇異的快樂中。

    我可?擅長喝酒了, 她驕傲地想?道,和別人喝酒時從?來沒喝懵過, 前幾天第一次去和別人談生意拉酒局,那幫中年男欺負她初出茅廬又過分年輕, 一個勁地給她灌酒, 勸酒敬酒時交換的眼神里, 那些想?把她弄暈然后拉拉扯扯帶去酒店的小心思, 哪怕近視眼也?能看清楚……

    嘿嘿, 但沒人喝得過我, 想?灌我酒的全被我灌倒了。

    什?么大老爺們兒,喝多了也?不過是一群任我宰割的菜雞。

    趁著他?們意識不清談成了不少劃算的合同?, 字也?簽了章也?蓋了,還特意留出了點能夠商榷的余地,哪怕他?們酒醒后也?只能認了這個悶虧……誰讓你們就那點酒量還敢抱著色心灌女?高中生酒啊,傻逼活該。

    我把你們徹底灌醉前還要撐著一張和氣的笑臉應付那些淫邪目光呢,忍耐著不揮拳揍扁你們已經很辛苦了,那點錢就當我精神損失費唄。

    嘿嘿、嘿嘿,結果?好就是全都好,有幾個惡心的家伙醉后還留了把柄給我,黃賭毒全沾嘖嘖嘖,過段時間就能拿到證據把他?們搞下臺了,那幫人倒臺之后到我手里的利潤應該有……

    人生第一次談酒桌生意,大獲全勝嘛。

    ……雖然第二?天早晨,她是從?自?己的嘔吐物里醒來的,險些錯過了去學校報到拿高考成績單的時間……

    但結果?好就是全都好,哼哼。

    而且高考成績也?不是很重要,全市第一也?好全省第一也?好,拿不拿成績單又如何?呢,她身邊也?沒有關心成績的父母或親戚,分數再?高照樣無人問津……考完后就要飛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上大學,大概以后也?見不到多少高中同?學了。

    啊,所以幾天前剛喝完生意上的酒,拿了成績單后又參加畢業酒局陪高中同?學喝了好一頓,楊蘭蘭那小姑娘不知道為什?么,拼命灌她酒似乎也?想?把她拉拉扯扯帶進酒店似的……小姑娘太不知天高地厚,嘖嘖。

    我想?想?,幾天前喝倒了一堆中年男,前天喝倒了高中全班同?學和老師,昨天和幾個最親密的朋友又喝了一場通宵局……今天……

    因為這幾天都在陪別人喝酒,今天決定一個人出來喝酒了。配烤肉。

    只有一個人喝酒才能這么開心、放松喝醉啊。

    想?傻笑就傻笑,想?……嘔……

    安各拄著電線桿,半跪在角落里,幾乎吐空了自?己的胃袋。

    再?無敵的人,連著喝四天的酒局也?是吃不消的。

    ……嘴里吐出來的東西只剩酸水時,安各被酒精麻痹的腦子突然清醒了些。

    她摸到了校服口袋里的餐巾紙。

    不對?啊……不對?。

    校服口袋?……校服?

    高考成績單……畢業酒局……第一次談生意……還沒上大學……?

    我怎么……

    【不行,你也?喝果?汁。】

    剛才那家烤肉店……我好像不是一個人去的吧?

    咦,等等啊,我應該沒喝酒……而且也?不是獨自?吃烤肉……我……

    【太涼了,放一會兒你再?喝。】

    好像,有人會管我喝酒的次數,哪怕換成喝飲料也?要檢測溫度高低吧?

    我好像沒喝酒啊……而且我有門禁的……不能一個人在外面喝這么久的酒,喝到天都黑……

    “嘭!!嘭嘭嘭——”

    安各那迷蒙、片斷的思緒突然頓了頓。

    高考結束后的夏天很燦爛,不遠處正舉辦著某個祭典,煙花大捧大捧地飛上天空,又落下來,顯得夜更深了。

    那點清醒的意識便被煙花聲沉下去了。

    安各呆呆地抬頭望了一會兒天空,想?,現在過去那邊,應該能見到很多同?學和朋友吧。

    因為考試結束了,大家都在玩……我也?有朋友可?以一起玩的……只不過唯獨今天想?一個人喝酒而已。

    ……是啊,只不過。

    朋友再?多,也?不會有誰給她設下門禁,不會有誰管著她不準喝酒的。

    朋友做不到那種?事啊……我的父母也?等同?于沒有……至于帥哥男朋友……

    算了吧,我只是想?找一個長相優越的帥哥談場戀愛玩,他?只提供浪漫約會、浪漫情話?和入住浪漫酒店大床房的功能就行啦,我可?不覺得哪個男人有資格跨出界線干涉我的生活。

    沒人能管教我。

    誰讓我是個習慣不良的野孩子……

    剛才,是喝太多了產生了幻聽嗎,竟然會覺得有人管著自?己把酒換成了果?汁。

    吃烤肉配果?汁也?太慫了,呸,沒斷奶的娃娃嗎……

    安各隨手扯出幾張紙巾揩了揩嘴丟進垃圾桶,便重新扶著電線桿站直了,敲敲剛才長久下蹲嘔吐時發?麻的雙腿。

    胃都吐空了,怪難受的。

    她沒有虧待自?己的習慣,正好那邊有慶典和漂亮的煙花,就晃過去看看吧,買份炒面或者可?麗餅之類的墊墊,說不定還能遇到朋友或同?學一起玩……

    然后再?一起去喝酒。喝酒……嘿嘿……不醉不歸……反正她幾點回去都無所謂……

    安各軟著腿往外走?。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從?烤肉店晃到這個僻靜小巷里了,醉鬼通常不記得任何?事情——等到明早醒來,她說不定連今晚吃了什?么都忘光。

    高高的電線桿支起小巷上方那道天空,太細長太狹窄,大捧大捧的煙花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好看,無端有種?擁擠的逼仄感。

    安各扶著墻慢慢地往外走?,慢慢地喘不上氣了。

    ……酒喝太多了嗎?

    她晃晃腦子,胃里又翻滾一陣,便再?次彎下腰干嘔。

    依舊只是些酸水。

    吐空了就應該舒服了啊。

    好難受……怎么回事,喉嚨中有種?窒息感,仿佛被某種?沉重的氣體堵住了……天空狹窄得望一眼就忍不住低頭避開視線……鼻子里除了酸酸的酒臭味,嘔吐后特有的酸澀感,還有一股極其濃重的……

    鐵銹般的腥味。

    “嚓。”

    “嚓。”

    “嚓。”

    安各悚然一驚。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不是這巷子里唯一的活物。

    有什?么東西……從?后方的黑暗里一點點發?出摩擦聲……是鞋底與地面的摩擦聲嗎……又一個晃晃悠悠的醉鬼?還是說,尾隨喝醉的她跟來的某個流浪漢……

    現在幾點了?我究竟在外面喝酒喝到了多晚?身上有沒有尖銳的防身道具?

    安各酒醒了一半,她手腳發?軟,急忙在身上摸索起來,反復掏著那兩層薄薄的校服口袋。

    身上卻只有那一包餐巾紙而已。

    不對?……不對?。

    我很久沒穿過這樣的校服了。

    我穿的衣服不應該是這樣的!我身上的東西也?絕對?不可?能只有一包餐巾紙!我早就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學生——哪怕是做學生的時候,口袋里肯定也?有一把指虎,鑰匙扣里有一把小刀,書包里還背著一部能防御能攻擊的字典,防備任何?不良少年約架或被誰誰綁架襲擊——

    我究竟在哪里?

    我發?生了什?么?

    “嚓。”

    “嚓。”

    “嚓。”

    那詭異的摩擦聲接近了,安各喉嚨中的窒息感也?越發?濃郁。

    無法反抗,她便想?跑,但根本邁不動腳,脖子上就像有一雙透明的手,阻隔了她呼吸的可?能,將她死死掐住脖子定在了原地。

    安各只能眼睜睜看著黑暗里的那東西接近自?己。

    流浪漢……尾隨者……殺人狂……

    不對?。

    那根本不是腳步聲。

    狹窄的天空又綻開一大捧煙花。

    煙花的碎末就像一片漂泊的蓮瓣,輕輕飄下來,照亮了那東西。

    ——沒有高大的個頭,沒有恐怖的背影,沒有滿懷惡意的眼神與手里閃光的武器。

    那東西,只是一團血肉模糊的……人形。

    它在地上緩緩地、緩緩地爬行,手掌、膝蓋與地上的磚礫接觸,才發?出了“嚓”的聲音。

    安各覺得只能用“它”來形容這東西,因為傷口太多,血肉太模糊,她完全認不出對?方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她膽戰心驚地看著它一點點爬近。速度比蝸牛還慢些,留下的卻不是黏液,而是極為刺鼻的血跡。

    很久、很久之后,它才真正地爬進了安各的視野,讓她看清了、確認了——

    這似乎是個人。活人。

    有很微弱的喘息聲……用來爬動的是手臂……屬于人類的手臂。

    “你……”勇氣似乎暫時戰勝了恐懼,她顫抖著開口,“你沒事吧……我幫你叫救護車吧?”

    那東西頓了頓。

    它……不,他?做了一個類似抬頭的動作?,安各在模糊的光線中看見了對?方的喉結。

    “活人……”那聲音也?似乎是在確認什?么似的,沙啞又疲憊:“快跑……不……”

    喉結動了動,艱難地吞咽著血沫,或器官的碎肉。

    然后安各聽見他?低低地、低低地懇求:“救救我……”

    救救我。

    一個和這場景再?適配不過的常用語。

    可?是,不知為何?,安各覺得……

    對?方怎么也?不是,會輕易低頭,說出這種?懇求的人。

    他?一定是沒辦法了……他?一定很絕望。

    安各的酒已經徹底醒了——不,說到底她喝了酒嗎,這根本就不是那個高考結束后的夏天——

    手和腳都動不了,喉嚨里的窒息感越來越強,安各拼命想?撲過去幫助對?方,把他?扶起來帶著他?去醫院或者大叫著吸引巷外行人注意——

    可?是,動不了。

    她的意識在嘶吼,她的軀殼卻和每個麻痹的醉鬼一樣沒用。

    “嗒。”

    “嗒。”

    “嗒。”

    不遠處,傳來了不緊不慢的第二?聲動靜。

    這次的確是腳步聲,哪怕刻意放慢,也?比這個在地上爬行的人快很多。

    ……可?安各不覺得那是幫手,深夜小巷中這樣不緊不慢地跟在一具血肉模糊的人形后……對?方不會是什?么普通的過路人。

    地上的人也?聽見了逼近的腳步聲。他?動了動,停止了求救,只是忽然伸出了撐在地上爬行的手。

    那是一只很好看的手,即便血肉模糊。

    “跑……你……快跑……!”

    安各的腳腕被他?一把握住。重重地握住。

    她瞪大了眼,想?不出一個這樣虛弱的人為什?么會有這么大的力氣。

    也?不明白,為什?么就在他?的手碰到她的那一瞬,窒息感、堵塞感、喉嚨上的壓迫,完全消失不見。

    “跑……跑得越遠越好……”

    那個人握著她的腳腕,將她整個人高高拋遠——

    安各卻奮力扭身想?回去幫他?,現在我有行動能力了,現在我能把你扶到醫院里了,所以我帶你一起跑吧——

    可?是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吞沒了地上那個人。

    可?是那整條狹窄的小巷在她眼中飛快遠去。

    她……不能……她要回去……救那個人……一起逃跑啊!!

    “咳咳咳!!”

    “沒事吧,豹豹?”

    安各從?枕頭里飛快彈起,對?上丈夫關懷的眼神。

    “你之前吃過烤肉后就在回來的車上睡著了……好像睡得不太安穩。你沒事吧?”

    安各摸了摸自?己的喉嚨,愣了很久。

    “……我沒事。沒事……”

    那只是個夢啊。

    ……幸好,幸好。

    第164章 第一百零六十課 死亡重現不代表難堪過往或許只是某人故意

    死亡重?現。

    顧名思義, 對自己死去的過程進?行復盤,重新還原出場景、時間、兇手、傷痕、瀕死感等元素……

    通俗的說,就是把“曾經死去”這個事件本身當作一盤可重?復播放的錄像帶, 然后憑借怨氣, 在自己的鬼域內構建出極為詳實的“模擬現實放映機”, 然后把那盤標有“死亡回憶”的錄像帶塞進?去,反復觀看。

    “啊, 不是。”

    周四下午,兩點整。

    裴岑今正靠在自家客廳那把看球賽專用的躺椅上, 咯吱咯吱地搓著花生米的皮往嘴里扔,年代略久遠的躺椅也在地板上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他一邊勤奮搓著花生米,一邊有些無奈地耷拉著眉毛。

    “師弟,我對你私生活中的變態愛好?沒?有興趣。不論你是喜歡回味自己慘死的過程還是喜歡被?凌虐的感覺, 我不打?算發表意見。”

    洛安:“……”

    客廳里,正守在師兄那臺破舊電視機前的洛安回過頭來,幽幽看他一眼。

    “我真的不打?算對你的私生活愛好?發表任何?意見——”

    裴岑今急忙舉手表示清白:“但是, 那什么,你要是愛體驗反復死亡, 你自己在家自己體驗嘛!這種小眾愛好?拿到師兄家里欣賞是不是有點……夸張?”

    洛安根本不用細問。

    雖然他在閱讀人類潛臺詞、融入社會經營人際交往方面遠不如師兄,但只?要看見師兄那似乎完全耷拉卻又時不時聳動一下的眉毛, 他就知道對方腦子里正轉著什么猥瑣東西。

    畢竟是七八歲開始就一起混大的家伙。

    “你以為我想用怨氣一遍遍構建自己的死亡過程嗎, ”洛安很沒?好?氣道, “再怎么說我也是有痛覺的。”

    哇, 真的嗎, 師弟你反復借用我家電視機投身自己的死亡回想里, 已經一遍遍死了幾十?次了……我還以為你是什么無痛無感的超級賽亞人呢。

    ——裴師兄依舊沒?把自己的潛臺詞講出口,但洛安又一次懂了。

    “怨鬼最?大的弱點就是它們自身曾經的死亡。”

    洛安再一次摁下了老電視機的播放鍵, 看著滿屏幕的雪花片在自己怨氣的作用下逐漸轉變為一條極為僻靜狹窄的小巷:“這是八歲起就反復背過的基礎知識……師兄,你是把自己的腦子也當成花生皮剝光滑了?”

    師兄:“……好?好?說話,不準嘲諷師兄。”

    師弟:“把那袋子我買的花生米還給我,待會拿出去喂狗。”

    師兄:“……師兄跟你道歉,剛才是師兄說話聲音太?大了,師兄聽你解釋。”

    呵。

    “人與鬼是不同的,師兄……”

    的確,怨鬼最?恐懼的,最?厭恨的,就是自己的死亡。

    那些曾切實殺死他們的兇器,曾直接毀滅他們的兇手……有時,找出他們曾經的死因?、致他們于死地的兇器,就是制伏他們的關?鍵。

    再厲害的法器,有時也及不上一把生銹的小水果?刀——如果?那把小刀就是令那只?鬼直接死亡的“兇器”。

    洛安曾親眼見過資歷豐厚的天師拿著千年前羅漢傳下的佛珠卻被?怨鬼凌虐致死,也見過撞了大運的無知小孩,意外發現了一把裝在小木盒里的麻繩,幸運活到了最?后。

    因?為那把麻繩就是曾絞死那厲鬼的兇器,后者怨恨滔天,法力驚人,墮落后失去為人的理智,卻依舊不敢靠近那把麻繩,會潛意識避開它的存在。

    可天師捉鬼,總不能?一直指望運氣。

    人類死亡的方式千千萬萬,鬼域中的任何?東西都可能?是真正的兇器,大到斧子長刀,小到鍋碗瓢盆,哪怕是路邊垃圾桶旁一塊不起眼的板磚——

    如果?只?盲目地想著“拿到兇器直接成功”,就別施術捉鬼了,直接在鬼域里收破爛更有效率些。

    年幼的洛安剛步入正統天師修行時功力尚淺,他曾多少次在惡鬼的鬼域中九死一生,最?終險象環生、令他掙扎存活的,不是那雙陰陽眼,而是怨鬼的死亡重?現。

    凡鬼域內,必有那只?鬼的死亡重?現。

    只?要勘破鬼域內那反復放映死亡重?現的位置,鏡子、電視、畫本或手機屏幕……然后想辦法參與探查里面的每一個重?要環節,避開危險……那只?鬼的由來、因?緣、執念與弱點,便?盡在自己手心。

    是何?人,來自何?處,要往何?處去。

    死亡重?現就是天師驅鬼的最?佳攻略書。

    當然,這只?是洛安初出茅廬時慣用的手法。

    怨鬼當然會把自己的弱點藏在最?重?要最?危險的位置,要想勘破鬼域內死亡重?現的位置,再想辦法進?去、調查、搜索、存活……難度絕不比正面驅鬼小,拼死拼活也不過一線生機,遠遠隔開距離丟符紙要安全多了。

    只?要不差錢,一口氣砸幾個法寶下去,普通的厲鬼也就搞定了。

    但那時洛安沒?錢沒?名沒?靠山,便?只?能?劍走偏鋒。

    后期他實力變強,便?返璞歸真,捉鬼風格改為力大磚飛……管你死于何?物來自何?處,沒?有一扇扇不死的,如果?有,那就再補兩腳,然后拆遷你全家。

    ——不過,為人時,洛安一直在研究怨鬼的死亡重?現,覺得這東西含有許多疑點。

    既然死亡重?現能?暴露最?大的弱點,怨鬼為什么還偏偏把它放在自己的領域里,浪費自己的怨氣構建、又反復播放呢?不能?直接舍棄,或者完全掩埋起來嗎?還是說,“死亡重?現”是組成一只?怨鬼的核心內容?但一個人的死因?又怎么會和?一個人墮落后的三魂七魄產生聯系……

    如果?不是怨鬼無形,洛安只?能?抓到就殺死,頂多只?能?收集遺體碎片……他早就抓回去挨個活體解剖,片成一絲絲的再拿高倍顯微鏡做實驗。

    哦,普通的高倍顯微鏡還看不見,他有嘗試做過專門研究怨鬼的顯微鏡,具體做法是想辦法割下自己那雙陰陽眼的角膜……

    ……四師妹曾介紹到一半又改口的“二師兄主要研究散播恐怖”,屬實很客觀。

    花季的少女蹦蹦跳跳地去找師兄們炫耀自己剛卜出來的超準卦相,推開大師兄門,大師兄在煙霧渺渺的丹爐旁抓著一把水靈靈的青草,推開二師兄門,二師兄……

    16歲的二師兄正在森冷的鬼火里抓著骨頭削成的小刀,一邊對著人皮書比劃一邊研究該怎么挖自己眼珠子,臉上還掛著興致勃勃的笑。

    開門的四師妹:一些失去san值的尖嘯.jpg

    ……所以,羅氏師門中被?二師兄照看長大的師妹們,真心敬仰二師兄,真心沒?人仰慕二師兄。全是純真的尊敬之情。

    恐怖程度遠超美麗程度了,進?他房間不會有粉色泡泡,只?會有鬼火。

    ……二師兄自小就愛好?研究這個,沒?人逼他,沒?人迫害他,真是純天然長成了一位優秀的破爛呢。

    這樣沉迷研究鬼的洛安,等到自己真正成了鬼——

    太?好?了,終于到手了,這可是純天然永續無成本的實驗樣本啊!

    安洛洛小朋友上幼兒園后,終于從奶孩子中騰出空閑與理智的爸爸興高采烈,用來慶祝“終于不用24小時看護那個能?哭能?鬧能?翻天覆地的小鬼”的方式是……

    摩拳擦掌,拿自己做實驗。

    ……嗯。

    這樣別開生面的“耶神獸去上學了”慶祝儀式持續了整整一周,洛安把家務與照顧孩子以外的所有時間都投在了切自己片上。

    ……一周后,終于,洛安搞清楚了曾經的自己最?疑惑的問題。

    怨鬼為何?總要構建死亡重?現?

    “這是它們的基礎食糧,也是提升能?力最?快捷的方式。”

    畫面里的自己又死了一遍,洛安再次摁下重?播鍵,重?新倒回那個僻靜的小巷。

    “天師借由死亡重?現能?發現怨鬼最?大的弱點,怨鬼卻也能?借由死亡重?現最?大化提升自己的能?力。一遍遍重?溫最?恐怖的回憶,一遍遍激化自己的怨氣又轉化成更濃重?的……話又說回來,怨鬼提升能?力的途徑也就那些……”

    吃活人,吃鬼胎,吃姻親,吃貢品。

    天師變強靠學習、冥想、不停的歷練,怨鬼變強,要么去犯殺孽,要么就一遍遍死亡重?現……

    不過大多數厲鬼即便?構建死亡重?現,也不敢真正投身進?去磨練體驗。對兇手的恐懼刻在他們的骨子里,況且,直接殺戮得到的力量更加鮮美——

    正如當年初出茅廬,他沒?有選項,只?能?劍走偏鋒。

    現在,擺在洛安面前的路,也只?有一條了。

    “懂了懂了,刷作戰記錄芯片攢經驗啊。”

    裴岑今恍然大悟,咔吧捏了一把花生米往嘴里塞:“所以你是要精二還是開模組?可我覺得你已經是最?高配置了……哦,要準備下噩夢副本嗎?”

    洛安:“……”

    洛安:“師兄,你少陪師妹打?那些游戲。腦子會打?壞。”

    “不會不會,”裴岑今搖頭晃腦,“師弟你太?落伍了唉,游戲這種東西是越玩腦子越靈活的,拿‘玩物喪志’一并概括所有游戲的人是偏見,我和?我女朋友也是網游認識的……”

    他最?近三句話不離女朋友,逮住機會就要炫耀“我在熱戀期”這種話題。

    正如之前蹲點時他反復拿“你知道別的天師談凡人女朋友被?如何?如何?撒嬌嗎”刺激師弟,大師兄真的很懂如何?戳中師弟會令他產生應激反應。

    自他初識二師弟、忍不住拿樹杈子去戳他斗笠的那一刻,某種手賤習慣就刻在了裴岑今的骨子里。

    但洛安這次很平靜:“師兄,我不是指責那些游戲會把你腦子打?壞。我是說我會把你腦子打?壞。就像你在用你的手指頭剝花生皮,我會盡力剝開你腦子上的每一道褶皺,反正它們沒?有用武之地。”

    裴岑今:“……”

    師弟好?兇啊。殺氣和?煞氣要溢過來了。

    明明這還是初夏陽光充沛的午后……裴岑今打?了個哆嗦,忍不住捏碎了手里的花生米。

    “好?吧好?吧,隨你,都隨你,哪怕你突然跑來我家打?擾我的周四下午,哪怕你非要用我扔在倉庫的老電視機構建這么恐怖的東西,我也……”

    他小聲地嘟嘟噥噥又過了好?一會兒,剝了半袋子花生米吃——師弟孝敬他的零嘴,這個破爛雖然不愛社交,但好?歹知道上門拜訪要帶禮物。

    如果?不是看在花生米、爆米花和?廚房那邊備好?的飯菜份上……他才不想把自己快樂的周四游戲日?分給師弟搞破爛研究咧。

    洛安在他嘟噥時又看了十?五遍自己的死亡重?現。

    “錄像帶”不過是個比喻,老電視機也只?不過是構建重?現的媒介——實際哪里是坐在電視機前看錄像那么輕松呢,一遍遍操控怨氣重?復的,是他本人通過冥想投身進?去,反復體驗的死亡。

    修煉哪有容易的,他又怎么可能?不畏懼自己的死亡。

    他如今在生死兩端的最?中間,心跳微弱,痛覺鮮明,所以經歷死亡重?現……便?比尋常怨鬼更難捱些。

    后方的師兄一直跟他沒?話找話、插科打?諢,不過也是想趁他分神,偷偷瞧瞧他的死亡重?現。

    電視機上重?復播放的“畫面”在裴岑今眼中不過是雪花片,除非洛安控制失察,否則沒?人能?看見他真實的死亡過程。

    狼狽又虛弱的自己,那個下手殺了自己的……

    死亡重?現,同樣是他最?大的弱點。

    洛安從不愿讓任何?人發現。

    “我算是明白了,”裴岑今突然長長嘆息一聲,看來他也意識到自己絕對窺探不到師弟的死亡真相了,“你就是看我最?近戀愛順利,特意來給我添堵的。”

    洛安面無表情地睜開眼,重?現第五十?九次死亡。

    大師兄咂咂嘴,那根專門用來戳師弟雷點的樹杈子又蠢蠢欲動伸出來:“你有家不回,非要跑我這里來借電視修煉,肯定又是和?弟媳吵架鬧矛盾,不想面對她……”

    “不是。”

    洛安突然回頭,帶著點反常的笑意:“我只?是怕她再做噩夢。”

    “昨天,我試著在家里修煉時,她的魂魄意外闖進?了我的死亡重?現里。”

    鬼域內的死亡重?現防備最?重?,危險性最?高。

    妻子忙碌一天,見她在回程的車上睡著后,他就沒?舍得叫醒她,直接幫她洗了澡換了睡衣,抱回臥室里睡覺了。

    女兒也一樣,不管是大哭大驚還是大笑,她一天下來情緒跌宕起伏個沒?完,精力條也完全耗盡,他才開頭念了第一頁的睡前故事就見她打?哈欠。

    妻女都是睡眠質量很好?的類型,她們睡下后,只?剩下他這個不需要睡眠的鬼在家里保持清醒,便?想找點事做。

    女兒遇險的事同樣令洛安沒?了輕松的好?心情,他決定多給洛洛做點護身符。

    可正要重?新編織加固安洛洛的那條串珠手鏈時,洛安突然想到,如果?自己本身沒?有提升,做再高級的護身符,下次遇到那道赤紅煞氣,照樣會斷開。

    ——怨鬼最?怕自己的兇器,紅影是殺他的兇手,它赤紅的煞氣就是令他最?終死去的兇器。

    雖然面對面對陣紅影時他能?操控自己的煞氣攻擊它,但附著在物品上的法力、煞氣,不由他的意志力決定,只?會跟隨潛意識……

    潛意識中,他這個陰煞依舊恐懼著自己的死亡,他的力量便?無法在紅影面前為女兒提供安全的庇護。

    這樣不行。

    洛安是一位天師,他明白,再強大的怨鬼暴露弱點就意味著死,再強也沒?有真正無敵的存在——但如果?盡量做到沒?有弱點,就能?近乎無限地接近“無敵強大”。

    所以他當即去了地下室,構建自己的死亡重?現,一遍遍投身其中,希望削除這份致命的弱點。

    腿傷不治就切斷半身,力量不夠就在鬼窟中多待幾天,恐懼兇器就把自己一遍遍扔回死亡現場——

    簡單,高效,最?快解決問題。

    洛安看不出這些方案中有什么不妥當的地方,而伴隨著這些方案產生的痛苦,那不在他考慮范圍內。

    況且這和?治傷不同——違背怨鬼的本性去克服自己對那場死亡的恐懼,任何?外物都幫不了自己,只?能?拿出意志力一遍遍磨練自己。

    紅影打?算第二次殺死他,他也打?算第二次殺死它——面對面交鋒之前,他絕不能?保有怨鬼這種“畏懼兇器”的特性。

    要盡快解決……死亡重?現的程度可以加深、加深、再加深,一遍遍地重?構一遍遍地死出更慘的——

    嗯,當然。

    洛安當年真正死亡的狀態并沒?有那么“模糊”,雖然失去了行走能?力,但逃離地宮后他一口吃光了師兄給自己備上的所有丹藥,用盡全力快速遠離——雖然實際上他是傷重?瀕死時被?紅影補了一刀,但玄學手段遮掩后,洛安死的時候身上沒?有明顯傷口,只?是臉色蒼白些,無限接近于“心臟病發”“意外死亡”。

    ——如果?呈一團血泥被?路人發現,那妻子當年就不會被?通知去醫院太?平間認尸了,妻子應該會直接被?當成受害人家屬叫去警察局,然后警察同志問她要頭發之類的東西驗DNA……再然后,妻子可能?就會掛出高額懸賞千里緝兇,撞上那道紅影……

    嘶。

    綜上所述,洛安在自己的鬼域——自己家里,自己的死亡重?現里,變成那個鬼樣子……

    純粹是他自己作。

    真·作死。

    一遍不夠再死一遍,再死,再死,不能?浪費怨氣恢復肢體復原傷口,再來……還沒?有克服那種戰栗感,可惡,再死……死得還不夠破,恐懼心也沒?完全破,煞氣也不夠強大,再再來……

    破爛的實驗精神,可能?就是這樣吧。

    于是,正如少年時一個人關?在屋子里琢磨自切眼珠子做觀察鏡,被?師妹開門撞見,然后把師妹嚇出慘叫……

    一片混沌中辨認出那個闖入死亡重?現的魂魄是自家豹豹后,沉迷研究的破爛突然就下頭了。

    他撿起了被?拋下的那點“自知之明”。

    譬如,“我這樣很嚇人。”

    又譬如,“這個修煉法本身就很嚇人。”

    叒譬如,安各歷盡千辛萬苦才終于讓老婆意識到、有點自覺的——

    “她看見我這樣迫害我自己,可能?會很難受”。

    ——于是洛安立刻采取行動,他奮力把自己的意識與精神從死亡重?現中拔出來,驅趕闖入這里的安各——活人絕對不能?進?入這里,太?危險了,稍有差池她也會被?拉進?充滿痛苦的回憶,然后反復輪回——

    萬幸的是,他趕人趕得很及時。

    妻子輕易地相信了“那是個噩夢”,也沒?有發現那個丑陋又血腥的嚇人東西是他本尊。

    ……呼。

    她驚醒后,他就再也不敢在家里構建死亡重?現了……那是自己的鬼域,萬一她再不經意闖進?去……

    洛安昨夜便?決定徹底放棄,他用“在給洛洛編手鏈”的理由應對了妻子問出的“你怎么還不睡”,然后他便?老實躺下,裝出“現在我要睡覺休息”的模樣。

    可妻子突然向他伸出手。

    “牽手。”

    “……還在害怕那個噩夢嗎?夢都是假的,豹豹,別擔心……”

    “要牽手。”

    “……”

    洛安只?好?把手遞過去,妻子抱著那只?手端詳許久,然后直接抱著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旁,閉上眼。

    “……豹豹?如果?你是要量尺寸,我去拿卷尺……但你是不會突然長大的,我很清楚,用手碰一碰就知道了,依舊是B……”

    “閉嘴,睡覺。”

    “……”

    開始兇他了。

    好?吧,睡覺。

    洛安有點別扭地調整了一下手臂的角度——他從沒?跟她體驗過這種純潔的手拉手式睡覺,自他回來后,豹豹在夜晚總是很像大型肉食動物,牽手之后肯定是對睡衣下方虎視眈眈,反正手不可能?單純放在他的手上……

    可昨晚什么也發生,她抱著他的手睡著了,睡得很香甜,眉毛也一點點舒展。

    洛安便?也靜下心來,等她完全睡熟。

    后半夜,她終于睡熟了,鼻腔和?嘴唇間發出很細微的小呼嚕,仿佛大貓在咕嚕喉嚨。

    他本打?算起身外出修煉——深更半夜會不會打?擾師兄睡眠不在他考慮范圍內——可睡在床另一邊的妻子又動了動,咕嚕嚕卷著被?子滾進?了他的懷里。

    洛安:“……”

    一方面他因?失去了幾小時的修煉時間感到苦惱,一方面他因?“妻子在熟睡后主動黏著我”而可恥地心動了。

    豹豹當年明明連他本人離開也察覺不到,他走之前她睡得四仰八叉,他回來后她依舊大大咧咧地躺在那兒,他以前還會為此感到沮喪,“深更半夜枕頭旁邊換個人躺她也察覺不到吧”……現在竟然會主動滾過來黏著他睡覺!!

    洛安如今對妻子嘴上的情話信賴度只?有0.5,哪怕她重?復“最?喜歡你”重?復到嘴皮子破開他也將?信將?疑,但熟睡后主動滾過來讓他抱了個滿懷,這種行為,實在是……

    【被?她的潛意識依賴著】,或許傳達著這點吧?

    這也……太?能?滿足破爛人的心理需求了。

    洛安便?安安靜靜、分外滿足地度過了沒?有忙碌任何?事情的幾小時。

    完全放空,腦子里除了“豹豹抱起來好?暖和?”就是“謝謝豹豹今天真幸福”。

    ……近乎智障般在腦內把“謝謝豹豹”“豹豹很好?抱”這兩條彈幕刷屏,一直捱到了早晨,他頗為遺憾地放開了手,心想,要去準備早飯了,因?為今天很幸福,所以去菜市場買新鮮的雞爪做豹豹愛吃的鵪鶉蛋虎皮鳳爪吧……

    可更幸福的還在后面。

    就在他抽身起床的那一刻,慣愛賴床的安女士奇跡般睜開了眼。

    睡眼惺忪,說話含混不清,一個勁地撲過來揪他衣角,又順著衣角牽他手。

    “……怎么了,要喝水嗎,豹豹?”

    “不……”

    安各拉過他的手,閉著眼,在那有些微涼的掌心里搓了搓臉,仿佛把他的手掌當成了冷毛巾。

    “我……我跟你一起去。清早的菜市場。你要去買早晨的菜吧……”

    “……你說什么?”

    “一起去。”

    “……”

    于是,結婚第十?年。

    洛安第一次帶著自己的妻子走進?自己清晨常逛的菜市場。

    他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為什么以前常逛的平凡市集今早卻在皮卡皮卡地散發出閃光?是哪里開了特效嗎?

    ——不,只?是整個人的心情開了特效,看什么都覺得皮卡皮卡在閃光。

    而旁邊的妻子握著他的閃光特效開關?,卻沒?表現出很了不起的樣子,只?是雙手緊緊摟著他的胳膊,困困地半靠在他身上往前挪。

    仿若一灘需要人捏著爪子往前拖的豹豹餅。

    于是就這么逛完了一整個菜市場。

    買完菜回家做早飯。

    然后被?這么掛在胳膊上做完了所有早飯。

    送洛洛去上學。

    然后被?這么掛在胳膊上一起站在校門口對女兒說再見。

    送她去上班……

    “今天不想上班了。”

    豹豹困困地、黏黏糊糊地掛在他的胳膊上說:“我昨晚的噩夢太?恐怖了,老婆,我要壓壓驚……今天能?不能?黏你一整天啊。”

    洛安不知道。

    洛安的陰陽眼正開著奇怪的閃光特效,洛安的思維能?力近乎被?放在海盜船上亂搖。

    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要到哪里去。

    ……今天究竟發生了什么?是能?把陰煞的意識完全絞碎的一百遍死亡重?現嗎?

    整個世界都在皮卡皮卡閃光……

    第165章 第一百零六十一課 寫作陪同讀作保護但內涵或許只是怕寂寞

    洛安一直認為自己的妻子是全世界最厲害的商人, 可正如師兄所說,在人情世故上?,他實在懂得太少。

    死了一遍后他才深刻認識到, 一個?優秀的商人, 肯定?也有成為優秀騙子的才能。

    曾經喝了點果酒就醉得往他這邊倒, 實際酒量如饕餮能喝倒一片人;

    曾經吃了點肉就低落地抱怨“長胖了怎么?辦”,實際凌晨三點也能面不改色塞炸雞漢堡;

    曾經說自己從小就是乖乖淑女, 絕沒?染發打架當過混混,她還?說她不玩游戲不愛追星, 其他異性全是垃圾她只愛他一個?人……

    實際呢。

    洛安遲早要把170刻在自己的墓志銘上?,以此?表示自己會惦記終身。

    然而,就算他稍微從“初戀濾鏡”中清醒了些?,也依舊會被她的熱情所打動。

    哪怕看不見他, 碰不到他,嗷嗚嗷嗚搖旗吶喊應援的是電視機里?的男明星……

    捧著臉尖叫,激動地踢腿, 張口閉口就能吹出花式彩虹屁,這樣……生動鮮活的激情, 熾烈的溫度似乎洋溢在她每一根頭?發絲里?。

    觸碰不到也沒?關系,光是看著她, 就覺得身體暖和起來了。

    ……即便追捧愛慕的對象是其他男人, 他也能在妻子追星的過程中覺得她很可愛啊……真?是沒?救了。

    哪怕如今稍微清醒了些?, 能夠在“兩個?人一起去旅游吧”這種大餅下保持冷靜, 分析出“啊她肯定?是想趁著長假帶著孩子出去玩才會邀請我旅行”……

    但真?正直面一個?熱情的擁抱, 一次亮晶晶的注視時。

    洛安還?是會陷回初戀情結里?, 無法清醒。

    直白又熱情地被喜歡,被關注, 被黏著被依賴著——

    他無法拒絕。

    她根本不需要行動,只需要一份亮晶晶的注視,就能令他忍不住給出自己的聯系號碼,給出交往的決定?,給出結婚戒指和一生的承諾……

    可如果是直白、熱情、黏黏糊糊的行動呢?

    不僅僅是一句說出來哄他的“不想工作想陪你”,周四早晨拒絕上?班的安各……

    她真?的直接回到家里?,甩了鞋和包,迷迷糊糊脫了自己的衣服滾去被窩里?,然后抓著他的手不動了。

    是這樣啊,在閃光特效中艱難思考的洛安想,她今天起床太早實在吃不消,所以打算回家補個?覺,晚點去上?班,或許會在十點半出門?吧。

    他掙了掙自己的手,想要去廚房給她準備工作便當。

    因為今天的幸福感撲面而來,所以他也不確定?自己會為她準備多隆重?的工作午餐,提前幾小時開始揉面雕花總是沒?錯的,嗯。

    “豹……”

    可豹豹死死抓著他的手,用?的力氣格外大,感覺到他即將掙脫,她還?猛地睜開了眼。

    洛安一時幻視了斷奶時期的安洛洛,后者當時也是用?這個?神情抓著奶瓶不放手的。

    他一想拿走,她就張嘴哭。

    ……他便不敢再?抽手了。

    “豹豹?我只是想去給你準備要帶去公司的午餐便當……”

    安各皺皺鼻子,臉色臭臭的,幾乎把“困得要死不想理你”寫在臉上?。

    尋常九點鐘才起床的人今天五點半就陪著他出門?去了菜市場,剛才陪女兒吃早飯又送女兒上?學也不好鬧情緒,現在終于單獨對著他了,她肯定?要發泄一點起床氣的。

    洛安不敢再?撤身,也不忍再?叫醒她說話,只能默默地搬了把凳子守在床邊,任由她抓著自己的手睡回籠覺。

    反正只是個?回籠覺,她閉著眼瞇一會兒就要再?起床去上?班了吧?

    等她睡熟了,我就悄悄掙脫離開……

    然后豹豹再?次在睡熟時自動滾了過來。

    然后他不得不被半拉上?床成為了抱枕。

    然后她緊緊黏著他睡到了上?午十點半。

    然后手機響了,她的秘書在那邊提問——

    “今天我不去公司,”豹豹陷在枕頭?里?閉著眼說,“在外面有事?要辦。行程全部推后一天。”

    然后她就把手機扔了出去,后者在房間角落的地板上?發出一聲呆愣的“咚”,仿佛被主人的行徑傻住了。

    洛安……洛安也傻住了。

    “豹豹,不去上?班嗎?”

    催人上?班和催人上?學一樣很不受待見,安各再?次兇巴巴地睜開眼。

    雖然她今天總體呈現出一灘軟乎乎的不明粘稠物狀,具體可類比烤化的棉花糖,抹了豬油被糖炒在一起的年糕——反正黏住了對象的手就要黏住他的胳膊肩膀脖子——

    但她的臉色很臭,特別兇。

    洛安恍惚看見了她嘴里?徐徐張開的獠牙,與威勢驚人的豹爪。

    “上?什么?班?我為什么?非要去上?班?我兢兢業業上?了這么?久的班請假一天不行嗎?”

    “可上?班賺錢……”

    你以前不是最喜歡、最看重?、哪怕生病發燒也要堅持工作嗎。

    因為你非常非常看重?工作,所以我想幫忙提醒你……

    黏在他胳膊上?的妻子給他兜頭?糊來一串豹擊。

    “不賺錢,賺什么?錢!賺了錢又沒?地方花,這么?大一個?老婆偏偏不肯給我養,那我不賺錢了!反正你也能賺錢,你不能養我嗎!”

    “……”

    “不上?班,上?什么?班!去上?班之后老婆就可能背著我跑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做各種危險的破事?自己作死,那我不上?班了!”

    “……”

    “別想著勸我走!別想勸我離開!”

    豹豹對著他搖搖欲墜的神智持續輸出豹擊:“我從今天開始再?也不上?班了,我就要在這里?,掛在你的胳膊上?,24小時全程黏著黏死你!”

    “……”

    不,怎么?可能真?的不去上?班賺錢啊,你那么?大一堆公司呢。

    而且人類不可能因為“胳膊上?緊緊黏著另一個?人”死亡的。

    雖然,但是……

    這些?宣言僅停留在隨口說說的程度,也真?的好可愛啊。

    而且24小時全程被黏著……那是什么?可怕的大滿足法……總結畢生成就后神明獎勵的臨終關懷嗎……

    陰煞眨眼,再?眨眼,非常勉強地掙脫滿天花板的閃光特效。

    他現在看臥室的天花板都覺得后者是陽光下的大鉆石,怎么?辦。

    不行,如果真?的被死死黏著度過24小時后,24小時后他也會成為一個?阿巴阿巴滿腦子黏著妻子不放手的傻子。

    ……又不是新?婚蜜月期了,人類的天性可不是退化啊!

    “聽到了沒?有?聽明白了吧你?所以接下來不準再?催我去上?班,我今天要和你一起——”

    妻子頓了頓:“你待會的日程是什么??準備午飯嗎?那我也要去廚房跟在你旁邊!你切菜我就負責在旁邊打下手,我也要穿著圍裙一起準備午飯——”

    ……嘶。

    洛安沉穩地咬破了自己的舌頭?。

    “可是……我……你……”

    萬幸,他還?沒?暴露出自己已被豹擊得搖搖欲墜,來通知她的電話鈴聲就捋平了一切。

    他飛一般奔過去撿起了振鈴的工作手機。

    妻子本想再?次扔開,但里?面人通知的似乎是個?很重?要的會議,她的臉色越來越臭,掛斷后不情不愿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穿衣服穿襪子。

    洛安松了口氣。

    這并非失落,更類似于“剛才所發生的一切竟然真?的來自現實不是我在做夢”的感嘆。

    “必須去公司一趟……好煩……”

    可豹豹依舊沒?有放過他,她穿著襪子穿到一半就把腳一蹬:“老婆!陪我去上?班!”

    “豹豹,別……”

    “唉。”

    妻子撇撇嘴,又癱了下去,在床上?躺平。

    洛安實在看不過她穿了一半的襪子衣服,拿過東西幫她繼續穿。

    ——單手操作,因為豹豹依舊黏在他胳膊上?。

    “不想上?班……不想和老婆分開……老婆你今天沒?別的事?吧?”

    不,有的,還?打算去找師兄借東西修煉,還?打算繼續去地下室研究紅影的破綻,還?打算克服死亡重?現的弱點……

    可對著她,洛安只是道:“你知道的,我很閑,只是在家里?做做家務,準備一日三餐。”

    妻子又嘆了口氣。現在的她估計是接到重?要工作后清醒了些?,起床氣散去,口吻軟了不少。

    “真?好啊……我也想在家里?陪你做家務。”

    “豹豹,別添亂,你又不會做家務。”

    “……陪,陪,聽清楚了沒?,我說陪你!重?點是陪!”

    “人是可以獨立做家務的,豹豹,不需要另一個?人陪。”

    安各瞥他一眼:“你這語重?心?長的教?導感是怎么?回事?,真?把我當小傻子哄啊?你以為我是洛洛寶貝?”

    洛洛也不是傻子,她就是繼承了媽媽的傻勁。

    洛安替她扣好最后一顆扣子,心?想,而且洛洛不會在要上?學時耍脾氣不穿衣服,也早就不用?我幫忙穿衣服了。

    不過洛洛是洛洛,豹豹是豹豹……咳,這樣挺好。

    “走吧,豹豹。既然是重?要會議,你可能要開到下午沒?辦法午休吧,我去給你做兩個?熱三明治墊墊肚子。”

    “老婆……不想上?班……老婆……”

    穿好衣服的豹豹依舊通過抓他手的方式黏了過來:“老婆我陪你做家務啊,你給我發工資好不好,四舍五入這就是在家辦公了。”

    “可以給你發工資,但不用?陪做家務。”

    ……那不就是白給錢嗎。

    安各眼看著他就要掙脫自己離開,又趕緊扒了過去,摟緊胳膊,腦袋搭上?肩膀。

    洛安……不得不再?次被一路黏去廚房。

    既然是重?要會議,那抓緊時間,也不能做太復雜的三明治,沒?法從面包發酵做起。

    他直接單手拿出零食柜里?的吐司——另一只手上?掛著的豹豹突然伸爪,打開了吐司袋子上?的包扎帶。

    單手洗蔬菜——豹豹伸爪提前旋開了水龍頭?。

    煎雞蛋——豹豹伸爪去拿了重?量過大的炒鍋,結果砸了鍋和自己手——

    洛安趕在那之前制止了她。

    他單手接住了那口大炒鍋,放回原位,拿出更適合煎蛋的平底小煎鍋。

    安各:“……咳。我就是想幫你打打下手。”

    “是打下手,豹豹,不是讓你自己險些?打了自己手。”

    “……”

    “你乖乖去上?班吧,我在家等你。”

    可是我要陪老婆啊。

    安安老婆總是會出現在嚇人的地方做嚇人的事?情,只有緊緊黏著緊緊抱住,才能安全健康地出現在家里?,做我的老婆。

    雖然那只是個?噩夢……但她做了這么?多,還?五點半起床,明明就是為了奮力保護老婆!

    實在是被趕被勸去上?班太多次了,安各委屈巴巴地黏著他胳膊嘟噥,“安安老婆很怕寂寞,所以我要陪著你……我就是不要上?班要在家陪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不,不管怎么?看,更怕寂寞的明明是胳膊上?黏糊糊的豹豹餅吧。

    洛安單手煎好蛋,單手做好兩個?熱三明治給她打包完畢,然后聽見胳膊上?的豹豹餅傳來抽泣聲。

    ……和昨天那真?實的嚎哭一比,這抽泣聲假得不行,一聽就知道是裝的,說它是“烤棉花糖流下來的糖絲”都比“抽泣聲”更靠譜。

    但委屈或許是真?的。

    洛安很想做出“實在拿你沒?辦法”的無奈模樣發出一聲嘆息,但整個?世界的閃光特效依舊污染著他的陰陽眼,分出壓平嘴角不要飛上?天的精力,便很艱難了。

    “好吧……”

    他只能用?輕咳掩飾:“那,要不,我陪你去上?班?”

    反正豹豹的本性是工作狂,也不好意思在下屬面前表露這種撒嬌打滾的一面,等陪她到了公司,他就能順利脫身了。

    ——果然也如他所料,到了公司后,安各很勉強地從“只能被捏著爪子往前拖的豹豹餅”重?新?振作成一頭?獨立的豹豹,停止了黏他胳膊當他掛件的行為,改為挽他胳膊。

    接著,在接到秘書遞來的文件后,總裁立刻切換出工作狀態,自動松開了他的胳膊。

    洛安轉了轉有些?發麻的手,放下便當,隨便找了個?借口就離開了她的公司,改道去找師兄修煉死亡重?現。

    他知道,沉迷工作的妻子不會再?黏過來了。

    ……雖然真?正回歸正事?后他有點遺憾,但這幾個?小時的黏糊狀態真?的有點幸福過頭?了,洛安很知足,明白過分幸福的事?情不可能持續發生,就像師妹抽卡時池子里?的限定?六星卡不可能連環抽中。

    上?午的那幾個?小時,我要仔細珍藏,放進畢生的回憶錄里?……僅僅靠那幾個?小時的能量我就能繼續再?死幾百遍……

    下午三點半,洛安算著女兒放學的時間,暫時中止了修煉,告別師兄去菜市場。

    今早逛菜市場時他被豹豹黏著,狀態也不算很清醒,買回來的菜只有早飯的份,晚飯的材料還?要重?新?去挑選。

    因為一個?人行動,他沒?有開車遮掩自己,迅速開傳送去了菜市場,買完菜就算著時間去接洛洛……

    終于,在下午三點五十,拎著菜準時抵達了小學門?口。

    洛洛應該還?在上?課,他低頭?看了看表,離放學時間還?有十分鐘左右。

    要不要順便再?拐去旁邊的小巷構建死亡重?現修煉……

    “老婆!”

    肩膀卻被“啪”地拍了一下,一只熱乎乎的豹豹歡天喜地的從他背后探出頭?:“老婆老婆!下午好老婆!我開完會啦!”

    洛安:“……”

    好險,他剛才差點就要拐去那邊的小巷做死亡重?現了。

    洛安輕咳一聲,轉過頭?去:“下午好,你下班了啊。那怎么?不在家休息,我來接洛洛就可……”

    安各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猛地抓過了他的手——洛安沒?拎菜的那只手,她緊緊地攥在自己手心?。

    手心?,手臂,半身,里?面連接的血管,乃至心?臟。

    她一定?要攥緊,抱住,不留縫隙地貼近——護好才行。

    “……豹豹?做什么?,怎……”

    “我說我下班了,接下來的時間我可以繼續陪老婆了。”安各很快就扒著他的胳膊慢慢化回早晨那塊豹豹餅:“老婆我們晚上?吃什么?啊……老婆我陪你做飯唄。”

    洛安:“……”

    什么?,竟然只是工作時中斷一下嗎,真?的還?有24小時的后續嗎?

    洛安不禁舔了舔自己的舌尖,上?午咬破的地方依舊傳來刺痛感。

    ……是現實啊,這里?絕對是現實啊?不是什么?其他鬼的幻境吧?

    第166章 第一百零六十二課 加班地獄這種東西有一階段就有二階段

    人生有時真的很不公平, 很難碰上正確的時機。

    安各在不懂事時初次陷入戀愛,但凡初戀對?象的性格差一點、缺點多一些、對她的付出少億點點……

    她就能懂得“感情需要悉心經營,戀愛不能肆意任性”吧。

    可惜遇到的是全世界最溫柔最賢惠的美?麗老婆, 記憶里反復想念、疊上幾百個早死白月光濾鏡, 也不會在見到本人時產生落差, 反而生出“原來我記憶里的那個人還是?比他本尊褪色了許多”的遺憾感。

    ……年少時的確不能遇見太驚艷的人。

    因為她早就被那份溫柔寵成了能放心?把老婆丟在一邊、獨自?在外拼搏的傻子,想著“反正他永遠會在家等我?”, 結果終于等到自?己?抽空回頭,只剩下一塊冷冰冰的墓碑佇在那里。

    后來?呢, 懂事了,聰明了點,知?道再賢惠的人也不能總讓他等,知?道說出來?的“沒?關系”不代表真的沒?關系……也十分、百分、萬分幸運地, 發現那塊墓碑下還埋著轉機。

    能見到他重新回到她身邊,繼續縱容地表示,沒?關系, 我?們之間沒?問題,我?依舊很開心?成為你的老婆, 我?依舊喜歡你。

    可骨子里還是?被他慣壞了。

    “你在說什么呢,豹豹?我?從沒?怪過你, 專注自?己?的事業是?你燦爛的優點之一啊, 妻子通過努力拼搏奪得了首富的地位, 這是?最值得驕傲開心?的事, 豹豹真是?太厲害了——對?了, 晚飯想吃什么?明天的午餐便當呢?”

    曾經念念不忘自?我?反省多遍的錯誤, 就這么被輕易原諒了。

    ……不,甚至談不上“原諒”, 那家伙完全是?在夸獎鼓勵。

    “豹豹真厲害”“豹豹很帥氣”“豹豹說得對?”——態度除了贊同就是?贊嘆——不是?,她以前做的任性蠢事絕對?有一半責任在這個人自?己?身上!這么會慣人的高手誰扛得住啊!

    就算你性格溫順,也不至于這么慣我?!多多發表一下反對?意見嘛!

    在綠山聽見我?說“如果你真的死了,我?就絕對?會忘了你快樂開啟新生活”的時候,臉色能不能像電視機里的吃醋男主角那樣變陰沉,來?一句恨恨的“女人你休想死了也是?我?的鬼”,然后狠狠地親過來?啊!

    一臉陽光燦爛地點頭贊同“豹豹說得對?”是?什么鬼!知?道你性格好?……性格這么好?又社恐,肯定會很容易被別?人欺負的!

    裴岑今:“所以弟媳你打電話過來?就是?為了問我?師弟有沒?有被欺負過……”

    “因為他性格太溫順了,又不怎么愛和人打交道。”

    書房的辦公桌前,安各扶著額頭,眉心?深深皺緊,“他昨天下午是?去了裴先生那里吧?真的沒?被誰欺負嗎?回來?時路上有沒?有遇見壞人?我?最近很擔心?他獨自?出門,總覺得太危險了……”

    裴岑今:啊對?對?對?。

    破爛哪怕凌晨三點出門游蕩也會很安全的,因為不可能有比師弟更破爛的壞人了。

    ……倒是?他,因為性格太好?總被破爛師弟欺負。

    “我?還以為你如今多少明白了一點真相?呢……”

    裴岑今聽出對?方是?真情實感在擔憂師弟“容易受欺負”,他只覺頭疼,不得不再次委婉暗示:“弟媳啊,前段時間,綠山之行后,你不是?發現了很多……”

    譬如他這人很會算計,很會演戲,腦回路奇異,認定了什么事情后絕不僅僅是?鉆牛角尖的程度,是?鉆百慕大三角完全斷聯不聽人話的程度……

    “那不一樣。”

    安各翻過一頁文件,敲了敲手里的簽字筆:“我?的丈夫的確性格上有些缺點,但人無完人,誰都有缺點。他的小缺點和他性格溫順容易受欺負并不沖突。”

    裴岑今:“……”

    裴岑今:那家伙原來?每天跨進家門后都會給?自?己?施展人格改造術嗎。還是?失傳已久的大型幻術啊。

    “弟媳啊,你是?不是?覺得他的破爛只體?現在算計這方面上……”除了智謀明明還有很多!

    拿著驚人的武力值到處拆遷辦、拿著異常狹窄的心?胸到處記仇報復人,最破爛的就是?拿著奇異的腦回路肆意作死啊!

    愛算計人只是?他破爛內核的冰山一角而已!

    “你說的那些我?都明白,也不用再強調一遍。我?已經大概認識到他在行業里是?頂尖水平,能力很強……”

    安各不懂對?方怎么就揪著這點不放了,還質疑她的擔憂——“知?道他很強很厲害”與“很擔心?想要保護他”完全不沖突吧?

    她記得媛媛美?女介紹過,裴岑今是?排名最前的大師兄,洛安的輩分比他還小些,兩個人應該是?兄弟相?稱的。

    按照老婆對?傳統規矩的執著程度,“長兄如父”,他應該禮數周全地尊敬著裴岑今,兩個人經常搭檔,那關系也應該不錯……

    可這位裴師兄怎么總一副“你有沒?有搞錯啊師弟很爛你快和我?一起罵他”的樣子,完全不擔心?他會不會受欺負……如果是?真心?關注他的親友,總應該多多保護他吧?

    “工作能力和性格好?壞是?兩回事。況且,我?雖然還不了解你們天師這行的種?種?,但肯定很危險吧?類比一下,消防員的妻子再明白丈夫業務能力純熟,也依舊擔心?他會在火災現場遇難吧?”

    裴岑今:不擔心?。那家伙不救火,他只會是?制造火災現場的那個。

    “總之,舊事不提,我?現在真心?擔憂他的安全。”

    安各頗為煩躁地又敲了敲手里的簽字筆:“他昨天出門去裴先生那里,真的沒?有受欺負嗎?”

    裴岑今:“……真的沒?有,一個成年人下午出趟門能受什么欺負。他就是?去我?家里看個電視……和我?一起看球賽。”

    總不能直接說“借我?的電視機反復體?驗死亡吧”,他沒?膽子,也有腦子。

    安各愈發狐疑:“他喜歡看球賽?我?怎么不知?道?他獨自?在家時明明連電視都不會開。”

    裴岑今:“……陪我?看,陪我?看,昨天不是?那什么xx聯賽,我?的雞翅買多了吃不完所以……順便他還給?我?帶了花生米和爆米花,幫我?做了晚飯。”

    這也是?實話。

    安各:“……”

    哦,他還會跑到別?人家里做晚飯啊。

    昨天也沒?告訴她具體?在裴岑今家里做了什么。

    “別?放在心?上嘛,”察覺到什么,裴岑今大大咧咧補充,“師弟沒?結婚之前都是?和我?合租的,他經常包辦我?的一日三餐……見到我?的冰箱空了肯定看不過去要填滿,只是?順手的事。”

    安各心?里更怪了。

    他去給?他師兄做晚飯就做啊,為什么昨天回來?后一個字也沒?跟她提?

    這種?“偷偷去青梅竹馬的前女友家里拜訪、順路把飯做了、再回來?找現女友時卻一聲不吭”的既視感是?怎么回事。

    ……話說,裴岑今的確從小和老婆一起長大……見過許許多多我?沒?見過的老婆……各方面都比我?更了解我?老婆……以前工作在一起生活也在一起……老婆這人也沒?什么朋友,估計就裴岑今一個人能和他聊天談心?……

    不,不能再細想。

    ……我?可不能淪落到吃一個疤頭肌肉壯漢的醋啊!

    “我?知?道了,裴先生這么了解他,你說他沒?受欺負就好?。”安各用幾聲咳嗽調整了自?己?有些陰陽的語氣,“主要是?我?前幾天做了一個太真實的夢,可能多想了些……裴先生,你對?那種?很偏僻的、狹窄的小巷有什么特別?印象嗎?”

    “小巷?哪里都有吧,狹窄的小巷。”

    這次話里的疑惑很真實,看來?裴岑今的確不知?道那個場景。

    ……說白了也不過是?個噩夢,只是?太過真實,她不能再自?己?嚇自?己?了。

    “那就好?,謝謝裴先生幫忙了,下次我?請你吃飯。”安各翻了翻記事本,“一直說要正式和裴先生吃點東西聊聊天,卻也一直沒?時間……下個周四怎么樣,我?會讓秘書預約好?餐廳。”

    裴岑今連忙擺手——意識到通話界面看不見動作后又趕緊道:“不用這么客氣,幾句話而已。”

    “我?會叮囑童童秘書預約她最喜歡的餐廳,然后送你幾張充值會員卡。”

    “老板想什么時候和我?吃飯就什么時候叫我?一聲,我?隨叫隨到。”

    不叫弟媳了啊。

    簡短說了幾句,記上行程,安各便掛斷了通話。

    如果可以,她也很想盡早騰出空和裴岑今本人單獨見面……調查不調查的倒是?次要,最重要的是?搞好?關系然后套出幼年老婆的貓耳頭箍視頻……咳咳。

    而且這次通話還佐證了幾點,一,老婆昨天下午背著她做了必須要隱瞞她的事情,二,夢里的一切未必真實發生過,不用過度擔心?。

    ……其實他抽幾個小時單獨見見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事吧,她為什么總是?懷疑老婆那幾個小時的行程呢?

    嘴上說著“老婆你也要有自?己?的個人生活”,可他只是?去朋友家里燒頓飯菜沒?告訴她而已,心?里就越想越不是?滋味……

    果然是?被老婆慣壞了。

    明明已經順利得到原諒,卻還想要夸獎,得到了夸獎后想要更深一步的了解,他便主動帶她去參與工作……但這樣也不夠,她甚至開始想要知?道他的所有行程,“回到蜜月期”,黏黏糊糊在一起……

    這樣可不行啊,花了七年才學會的“經營感情”,可不能在他回來?后拋到一邊,重歸任性。

    而且,就算她超級想繼續黏著老婆,哪怕真的花上24小時也完全不夠,黏老婆黏久了就開始想念曾經的蜜月期……不,不是?想念,而是?幻想。

    長達七年多的空窗期,雖然她沒?找別?人,但的確看了不少東西打發單身需求。

    ……要是?能像最近的小黃文里那樣,切斷一切通訊停止一切工作把女兒托付給?別?人,然后關在異國的酒店房間里度過衣服穿了就撕穿了就撕的數星期……吸溜。

    得寸進尺就是?她這種?家伙了吧,幾個月前還在望著墓碑想“如果他能原諒我?曾經的疏忽就如何如何”,現在已經開始期盼“如果他能滿足我?這七年來?每個奇怪的深夜成人幻想”了!

    可是?、可是?、不管腦子怎么想,不管嘴上怎么說——

    “豹豹?在開會嗎?……我?進來?了。”

    門被敲響,老婆輕手輕腳地走?進來?,端著托盤。

    他把熱茶和餅干放在安各手邊,很小心?地推了推桌邊搖搖欲墜的文件。

    “我?能幫你整理一下嗎?如果你現在方便……”

    安各把手里敲打的簽字筆往旁邊一拋,拿起餅干往嘴里塞,點點頭:“昂。”

    老婆便彎腰幫她整理好?辦公桌上這一大堆——真·大山堆般——龐雜、繁瑣、幾乎淹沒?安各發頂的文件們。

    他知?道安各審閱文件的習慣,很快就把“批閱過”與“未批閱”分開,搖搖欲墜即將雪崩的文件堆們逐漸變成兩疊整齊且高聳的山峰。

    安各恨恨地看著它們,嘴巴都快把餅干嚼出橡皮糖的勁來?。

    ——偏偏、偏偏在她超級想黏糊老婆的時候,多出了這么多的工作!這·么·多!

    昨天剛黏著老婆吃完飯、還沒?等女兒上床呢就被下屬數通電話叫走?,對?安家那三個人的調查取得了大進展,又成功聯系到了玄學界內部的監管局,而且綠山那邊收集的人脈也傳來?消息——

    多方面多角度突破,當然是?好?事。

    壞事是?她驟然多了一堆必須立刻推進、親自?緊盯的緊急工作,最后直接在外通宵工作了一整晚,根本沒?空回家和老婆繼續黏糊了。

    ……被突然叫走?的時候洛洛還沒?上床,所以她出門前連一個吻都沒?有!沒?有!

    然后呢,好?不容易忙完,回家才睡了個囫圇覺,又被數通叮鈴叮鈴的電話叫起來?。

    洛安給?了她鑰匙,又用搜魂的方式找到了安老太太轉移走?的東西下落后,便把線索交給?了妻子,安各安排的人在昨天凌晨四點查到了具體?地點。

    那是?個保管在私人銀行里的倉庫,倉庫里面……是?成山成堆的不動產交易記錄。

    土地,房子,湖泊……來?歷不明,署名雜亂,年代從泛黃的蓋著大拇指血印的宣紙到嶄新且鋒利的A4紙合同,每一份記錄都有密密麻麻的附錄。

    安各粗粗掃了幾眼就明白,全部是?屬于安家近百年來?的灰色交易,甚至也有黑色交易。

    這東西不能交給?下屬分類代看,假如曝光,她即使完全沒?參與過這些交易,手頭的生意也會受影響……只能她親自?過目,最好?看完就銷毀。

    于是?,第一個文件山堆√

    再然后,監管局向她遞來?合作邀請,她和對?面視頻會議扯皮了三個多小時后,成功達成了利益交換,得到了監管局內部可公開的所有玄學界世家派系資料。

    于是?,第二個文件山堆√

    再再然后,女兒遇襲之前安家祖宅外圍有行人目擊到異常的紅色霧氣,說法不一的口供……綠山拍賣中由16號提及的地宮,與季家舊宅……再加上自?己?產業的日常事務,最新的一批投資項目報告,尤其是?紫海開發項目的相?關人員,突然遇上幾起車禍……

    第三個文件山堆√

    第四個文件山堆√

    第五個文件山堆√

    第……

    工作它突然就浩浩蕩蕩地列方陣過來?了,開運動會般興高采烈地圍攏了豹豹,完全沒?管安老板近乎崩潰的心?,也不管她有沒?有親到老婆,想不想和對?方繼續黏糊。

    工作、工作、工作……

    在最不想工作的時候,偏偏被成山成海的工作淹沒?了!!

    沒?關系,安·工作狂·各擼起袖子,告訴自?己?,今天是?星期五,早點做完工作就能早點繼續黏糊,這和暑假作業花一天做完然后整個暑假瘋玩是?一個道理,爆發吧,我?的小宇宙!

    然后,星期五早上六點,被下屬叫醒的她才睡了幾個小時,就立刻鉆進書房里,悶頭工作到現在。

    沒?理女兒,也沒?理老婆,進入了堪稱忘我?的工作狀態,直到現在。

    現在。

    星期五晚上十一點半。

    期間老婆端著托盤小心?翼翼進來?,給?她送了飯菜、零食和飲料,不發出任何聲音,茶杯還時不時自?動續熱水……仿佛老母親在伺候準備高考的學生……

    所以她餓倒是?沒?餓到,待的環境也算舒服。

    因為有一個賢惠的老婆啊。

    但她要處理的幾乎全是?決策性工作,沒?辦法一味地放空腦子機械勞動,腦子嗡嗡地放在正經事上高速續轉數十個小時后——

    安各開始狂躁敲筆狂躁嚼餅干,滿腦子都是?:“老婆!!我?要老婆!!”

    正幫她整理已批閱文件的老婆:“……豹豹乖,清醒點,我?在這里。”

    是?啊是?啊,老婆就在這里,我?明明有一個賢惠又美?麗的老婆可以黏糊,可我?為什么要在星期五晚上坐在這工作!!

    嗚嗚……不想工作……嗚嗚……但是?不繼續工作的話周六周日全天也要繼續耗在書房里工作……嗚嗚嗚……再見了,原本可以發生在周六周日的親熱約會,你好?啊,必將發生在周六周日的加班地獄……

    安各原本還能勉強繃住。

    可是?老婆整理好?文件,騰出手來?摸了摸她的頭,說:“辛苦你了,豹豹真厲害。”

    “嗚嗚嗚老婆我?不要工作了哇——”

    洛安:“……”

    洛安:完了,之前被她黏糊得太上頭,直接把這人“越哄越委屈”的道理忘得一干二凈。

    他摟住撲過來?哇哇打滾的豹豹,把整理好?的文件堆再次往桌里推了推,以免她大聲撒潑時弄亂。

    然后洛安開始規律地輕拍妻子的后背:“休息一下吧,工作不用全做完也沒?關系,我?們分段慢慢來?,慢慢看。”

    妻子在斷續的哽咽中拼出的完整話是?這樣的:“可是?周六周日繼續工作,我?們就沒?辦法約會——”

    “什么約會?”洛安一愣,“我?們什么時候說好?周六周日要約會?”

    安各立刻放聲大嚎:“老婆不愿意跟我?約會——”

    “……”

    哦,竟然已經直接進入這個崩潰階段了啊,這個階段基本是?無理智狀態,講道理完全沒?用。

    剛結婚時她的事業遠沒?有今天成功,手下的管理體?系也遠沒?有今天成熟,忙的事情更多更亂,所以心?態也常常到崩潰極限。

    他雖然稍微有那么一丟丟地不滿“被沉迷工作的妻子無數次忽視”這事,但真的去給?她送飯,看到她工作的狀態時,也只剩心?疼了。

    站在商場上的安老板,似乎和曾經那個跑進地下拳館的不良少女沒?區別?,仿佛依舊孤零零站在臺上,每一次決策,都像賭上明天般揮舞拳頭。

    快、狠、準的作風,也意味著堪稱繁雜的調查準備工作。比競爭對?手更了解他們的部署,比下屬更了解他們的工作。

    于是?這經常導致獨自?一人的加班地獄,和連軸轉動、忘記回家也忘記吃飯的狀態。

    不過,每當洛安親自?過去,試著挑一個合適的時機開口哄她去休息一下,她就會盯著他愣住幾秒,然后……

    然后逐漸破防,開始大哭。

    洛安甚至捋出了一套“豹豹工作崩潰一階段二階段三階段”的規律總結,安撫她的過程異常絲滑,如同用手指撫摸主動趴到膝蓋上的貓貓頭。

    ……雖然,他本人如果一開始不出現在她眼前開口安撫,她似乎就不會崩潰……有一次她的加班地獄撞上他的高難委托,洛安一去就是?半個月,回來?后發現妻子已經穩定上下班,該吃吃該喝喝,心?態比他在時好?得不止一星半點……

    但如果他在她身邊看著,怎么舍得不去照顧她呢。

    這次也一樣。

    洛安異常自?然地——甚至堪稱麻利地——伸出手直接勾著安各的腿彎抱了起來?。

    這個動作并非公主抱,一只手臂托著她的腿,一只手臂摟著她的腰,比起摟抱……這更像是?一個舒適版本的“舉高高”。

    不用感受咯吱窩被掐住的難受感,可以堂堂正正地坐直,一低頭就能數清他的眼睫毛。

    安各眨了眨眼:雖然老婆這時候抱她哄是?常規流程,但這個姿勢是?她完全沒?見過的新招。

    “老婆……你又在把我?幻視成女兒哄了?”

    親額頭后跟她說什么“因為親洛洛習慣了”、拍后背也表示“因為這樣能避免洛洛吐奶”……

    肯定又是?什么安撫洛洛小技巧,直接用在了她身上吧。

    洛安卻托起她一個勁往自?己?衣服上蹭眼淚的臉蛋,很認真地捏了捏。

    “沒?有幻視。我?只是?在想,這時候覺得你很可愛想親你是?不是?不太合適,畢竟你正在工作崩潰二階段。”

    “……”

    “果然不太合適吧?因為你正專注工作,我?不能打擾……”

    “……”

    第167章 第一百零六十三課 解釋就是掩飾所以還不如不解釋

    “……媽……”

    “爸……要老虎……”

    有點吵。

    她像是待在一口封閉的井里, 外界的聲音傳過來,仿佛是井外被切斷的水滴。

    不夠形成連續的水流,咚, 咚, 咚地, 滴在?很?遠的石板上。

    “紫和粉……”

    “唔,金耳環的樣式也……”

    “……腦袋上……還要有一副黑色的小墨鏡!”

    究竟是誰在?大聲嚷嚷呢, 吵死?了。

    咚咚亂跳的,她的胸口似乎也微震起來, 眼皮下的黑暗也越來越薄。

    “噓。”

    第二段斷續的響聲插了進來。

    很?輕,也很?穩,像是一條柔和的水流,裹住了吵鬧的小水滴。

    水流低低道:“媽媽在?補覺, 小聲點,出?去說……”

    遙遠的地方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咔嚓聲,或許是有人從臥室里離開, 又輕輕帶上了門。

    重歸安靜。

    安各的意識便再次沉下去。

    下沉、下沉、在?一片寧靜祥和的井底……

    安各緩緩睜開眼睛。

    看向天花板。

    天花板一片黑暗。

    但這是自己臥室的天花板,不管是黑暗還是閃出?雷電猙獰的影子, 安各也不會感到?恐懼。

    【這是個安全的環境】,確認過之后?, 她便慢慢轉頭, 在?枕頭里遲鈍地挪動著視線……

    臥室內窗簾緊閉, 光線昏暗, 只床頭點了一杯不大不小的蠟燭, 蠟燭旁擺著一只半開蓋的藤編箱子, 看不清箱子里具體的內容。

    床頭的箱子和蠟燭旁,還擺著一把椅子, 椅子被拉開一半,斜斜地放著,角度有些微妙,似乎某人剛剛才起身離開。

    安安老婆在?家,家里一般不會出?現亂放、歪斜的東西,除非是安洛洛小朋友的臥室——可?這里是主臥室,她床邊出?現被拉開一半的椅子,只意味著老婆人剛走,而且很?快就?會回來。

    老婆在?家啊。

    安各徹底松散下去,眼底那?因為獨自一人醒來的戒備完全消散。

    她打了個哈欠,從床上坐了起來,又揉揉眼睛,吸吸鼻子。

    “好香……”

    臥室里唯一的光源就?是那?杯蠟燭,是香氛蠟燭嗎,和老婆做的按摩精油有點類似,香味又淡又自然。

    聞著并不會熏鼻子,只會感到?……

    “肚子好餓。”

    我睡了多久啊。

    好像忙完工作?后?就?直接倒去床上了,也沒?仔細看時間……

    “醒了?正好,你趕上我第一遍熱菜。”

    臥室門打開,老婆端著托盤走進來,安各注意到?他身上穿了一件薄絨的衛衣。

    “明明已經到?夏天了,你怎么還穿秋衣。是衣服不夠了嗎?”

    老婆只是笑?笑?:“剛才出?了一趟門,雖然首都已經入夏了,但深夜十一點多還是有點冷。況且,你知道我的……我本來就?有些怕冷。”

    ……深夜十一點多?難道我才睡了半個多小時?不會吧……

    安各抓抓頭發,看著老婆在?床邊支起小茶幾,擺好飯菜。

    砂鍋里盛著的是一碗鮮蝦云吞面?,一半云吞一半面?,她能從薄薄的皮里看出?里面?蜷縮的蝦仁,面?上除了那?些必備的菜色,還鋪著切得細碎的蛋皮。

    唔……

    一看就?是老婆手工制作?。

    這碗云吞肯定要花不少時間……可?在?我還有模糊印象時,老婆正在?我身邊整理文件,沒?在?廚房里忙碌……

    安各沉迷工作?到?深層階段時,連老婆開門關門進出?房間也意識不到?,嘴巴里也是老婆喂什么就?吃什么,幾乎能化身一臺毫無感情的工作?機器。

    她費力又抓了抓亂翹的頭毛,還是想不起來那?之后?老婆的行為,只記得密密麻麻的文件了。

    也就?是說……

    “我直接睡到?了周六晚上十一點多嗎?”

    她還記得,自己是處理完所有工作?后?晃回臥室睡覺的,那?時間線應該是:周五晚上補充了能量后?完全沉浸在?工作?中→周六唰唰唰完成了所有工作?→上床一覺睡到?晚十一點多。

    太好了,努力果然是有回報的,周日被完全空出?來啦,明天就?可?以和老婆黏黏糊糊約會咯!

    老婆卻搖搖頭,拉回那?把椅子,重新坐在?了床邊。

    “先吃飯吧,等你填飽肚子后?我還要去洗碗。”

    忙完了工作?后?睡了一個大覺起來總是心情不錯的,尤其是知道自己還能度過一個無憂無慮的周日。

    頂著一頭亂發的豹豹一邊應著“好啊好啊”一邊捏起筷子,啊嗚啊嗚開始干飯,吃得很?香。

    洛安默默看著她吃,直到?碗里的云吞和面?條被全部消滅,直到?她連湯水也喝了個干干凈凈,直到?她滿足地放下筷子……

    他才開口說:“今天是周日。周日晚十一點。”

    安各:“……”

    “再過一個小時就?是周一了。你從星期五早上一直工作?到?星期日清晨四?點多,然后?一覺睡到?現在?。”

    安各:“……”

    安各手里那?只還在?扒湯底蔥花的勺子“當啷”一聲掉回碗里,不錯的心情煙消云散。

    沒?有周日約會了……沒?有整個周末了……時間全部消失了!!

    她呆了好半晌,老婆彎腰過來拿走了吃空的砂鍋,收拾好筷子和勺子,出?去洗碗。

    動作?鎮定又和諧,仿佛有個傻子在?床上一臉“阿巴阿巴”地瞪著他是如空氣般自然的事,可?以忽略不計。

    安各:“……”

    安·傻子·各瞪著他出?門洗碗的背影,又呆滯地瞪到?他回來。

    老婆預言般安撫道:“乖。”

    安各:“……我不!我不!憑什么!憑什么我的整個周末還是——我的約會也——我現在?沒?心情吃飯了!!”

    洛安:“嗯,幸好你已經吃完飯了。連碗底也吃得很?干凈,豹豹,不浪費食物,做得真棒。”

    安各:“……”

    他故意的是不是!他故意默默等到?她吃完飯才通知她這個消息!虧她剛才還想“老婆含情脈脈地看我吃飯好感動哦”,其實?他就?是在?算計——

    “是,是,我故意,我不好,全是我做的壞事。”

    洛安一邊說一邊伸手拉過那?只藤編的箱子,又從里面?拿了幾件東西放在?膝蓋上:“所以別?生氣了,豹豹……”

    “好敷衍!你現在?連哄我都這么敷衍了!隨口丟出?來幾句話就?做自己手頭上的事啊?那?個小破箱子里的東西比生氣的我還重要嗎啊?”

    “重要。”

    洛安低頭,拿起穿好線的縫紉針:“洛洛明早拿不到?這只老虎會真心難過開始大哭,你現在?卻沒?有多生氣,只是趁機跟我無理取鬧,想要到?‘下次約會’的承諾。”

    安各:“……”

    安各:“老婆,有沒?有人告訴你,這么直白地戳穿對象的小心思是不禮貌的。”

    “沒?有。現在?懂了,對不起豹豹,以后?我不會戳穿你的。”

    安各:“……”

    道歉速度可?真快啊,神情語氣也真誠懇啊,可?惜你眼睛還盯著手上的活呢,這要是還看不出?你心不在?焉,我還是趁早破產回家擺爛吧。

    不過……算了。

    “洛洛來找過我嗎?”

    安各有點懊惱地揉揉額角:“這幾天一直在?工作?,也沒?抽空陪洛洛,明明周末在?家,我又把她忽視了……”

    現在?想想,之前迷糊中聽到?的“小水滴”,應該就?是女?兒跑進房間,想把她叫醒一起玩的動靜吧。

    老婆莫名看了她一眼:“你工作?那?么辛苦吃力,連自己吃飯都忘了,顧不上洛洛也正常。她能理解的,周六我帶她出?門看了場電影,周日在?家里玩玩具也玩得挺好,我覺得她很?開心……”

    安各松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所以昨天你帶她看了什么電影?女?兒喜歡嗎?”

    “……大概吧,我不是很?清楚,當時心思不在?電影上,我惦記著家里的你。”

    安各點頭:“知道了,那?等我明天去問問洛洛,看能不能給她買點電影周邊補償。”

    “……”

    老婆又莫名看了她一眼。

    他突然說:“我以前從來沒?見你這么渴望補償。”

    你以前沉迷工作?忽視我的時候,沒?一次流露出?這么懊惱的神情吧。

    “你們當然不一樣,”安各不假思索:“你跟女?兒能比嗎。”

    老婆和女?兒,是完全不同的定位啊。

    “……”

    老婆慢慢收回了視線,重新縫起手里的老虎布偶:“的確……是不能比的。”

    房間里沉默了好一陣,燭火倒映在?那?只即將完成的老虎布偶上,也分了一點光芒給老婆的側臉,卻莫名照出?冷冷的感覺。

    安各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了。

    “我剛才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說,女?兒還小,才七歲多一點,肯定更需要媽媽陪……而老婆你是個獨立的成年人了,你們兩個完全不能放在?一起比較……所以老婆你別?誤會,也別?生氣哈。”

    “放心。沒?有。”

    “那?就?好那?就?好……”

    老婆冷冷地咬斷了線頭:“等到?這只老虎布偶縫完,我就?去收拾東西準備出?去租房。”

    “……”

    這是哪個次元的“沒?生氣”啊。

    “……老婆你不要瞎生氣。我剛才說錯話了,對不起,我真不是那?個意思……”

    老婆很?冷靜:“我沒?有生氣。我只是不想再和你待在?一間臥室里。夫妻為什么非要睡一張床呢?明明也可?以獨立自由地睡在?一個城市兩端的公寓里吧。”

    “……”

    這到?底是哪個次元的“沒?生氣”!!

    不過,咳,老婆能這么明顯地、直白地跟她講出?來,比起“我真的打算這么做”,更多的是隨口胡說發脾氣吧?

    他要是真往心里去了,肯定會悶聲不吭,保持安靜的。

    現在?卻直截了當地宣稱“我要離家出?走”……噗嗤。

    安各想撲過去親親他:“老婆別?生氣,我最喜歡的還是你啦——”

    老婆放下針線抬手推她,未果,被她順利地拱進了懷里。

    ……現在?安各知道“想推拒卻沒?推動”的推拉動作?有多大水分了,但她是個聰明的好對象,她才不會戳破老婆的小心思。

    戳破了他直接把她掀開怎么辦,他還在?氣頭上呢。

    她坐在?他膝蓋上,仰頭,抬手,“啪”一聲拍向老婆的臉。

    老婆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這個動作?。

    “你拱過來就?是為了扇我耳光玩?”他茶色的眼睛里有點暗,一邊看著她一邊把針線箱子推到?遠處,似乎是真的生氣了:“這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新時代興趣?別?人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扇人耳光?”

    “……沒?,沒?啊,”安各訕笑?:“我想直接勾住你脖子把你拉下來親一口的……”

    可?是剛睡醒沒?什么力氣,手揮錯地方了,只能打到?臉頰。

    老婆聞言默默地看了她好一會兒,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

    安各叫苦不迭:“老婆你聽我解釋……”

    老婆冷嗤一聲,猛地站起,一把掀開了她。

    安各被摔回枕頭上,心知不好,急忙爬起去拉他:“老婆——”

    老婆站在?床邊,在?昏暗的光線中,他臉上似乎交錯著憤怒與冷漠的負面?陰影。

    然后?,低頭,伸手,他直接扯開了她的睡衣。

    再抓過她的腳腕往下猛地一拉:“別?解釋。給我補償。”

    仿佛被抓住后?腿拖進深不見底的洞窟。

    安各瞪大了眼睛,她再次被對方一把摔回被子里。

    第168章 第一百零六十四課 嘴上說著不要但實際真的沒有還是會很沮

    索求更高的溫度, 似乎是人類的本能。

    學會生火,學會烤肉,學會煮飯, 學會布置溫暖的山洞, 學會避開寒冷又可怕的冬天, 深深蜷縮在燃著篝火的洞穴深處……

    再?然后,交|配繁衍, 一代代人一代代文明,從冷酷的地方遷移去溫暖的土地, 耕種,征戰,立國,修建四季如春的都城。

    人類的確是高級的生命, 他們總能掌握最聰明的方法?,去獲取自己想要的溫度,甚至能夠制造工具, 將火焰變成爐灶、暖氣、空調與各式取暖裝置。

    相比較起來,蛇實在原始許多。

    這種曾令人類聞風喪膽的叢林怪物, 天生就與溫度無緣,它的鱗片只會濺上獵物死去后冰冷的血, 哪怕對方幾秒鐘前還發出溫熱的吐息。

    它沒有汗腺, 沒有調整體溫的能力, 冷到?無法?忍受時也無法?靠近火堆, 只是靜靜鉆入地底, 盤成一團, 用近似于死亡的姿態節省能量,等待溫度重新降臨。

    這樣家伙有什么好夸耀的呢, 它的毒牙明明可以刺入溫熱的心臟,卻偏偏學不會占有那?份溫度,只是沉默地等在原地。

    等待溪水解凍,等待雪水融化?,等待神明施舍給自己足夠溫暖的天氣……再?從瀕死的狀態里緩緩蘇醒。

    它明明比任何人類更渴求溫度,卻偏偏比任何人類更溫吞、愚鈍。

    【失去你的溫度我便無法?維持生命】,為什么不能直接告訴天上的太陽,偏要蜷縮在自己陰冷的蛇窟里呢?

    為什么非要祈求施舍……

    而不是把那?太陽也當作一顆溫熱的心臟,深深刺入,盤進身體。

    沒人能奪走這份溫度。

    攥緊它、釘穿它、撕碎它、將它完整吞入自己冰冷的血管里,混為一體的話,就再?也再?也不會覺得冷了吧——

    人類總愛索求溫度。

    可它早已喪失野獸本能的占有欲,只能收斂毒牙,放低頭顱,低到?最冷最冷的、只有死者才?能前往的地底,再?輕聲向太陽祈求……

    “豹豹,再?來一次好不好?”

    太陽攥著哭濕的枕頭,腫著眼睛回頭瞧他。

    很難說那?是“瞧”還是“瞪”,可惜她既喪失了裝兇的氣勢也耗干了開口?回答的力氣了,最終,只是沙啞地哽咽了一聲。

    蛇是愚鈍又原始的落后生物,它并不能讀懂人類哽咽或瞪眼的潛臺詞,話又說回來,它和“人類情商”“人類語言”有什么關系呢,它只是一頭破爛的動?物而已。

    蛇便理所當然地將太陽的答復認定為“好”。

    于是便慢條斯理地重新盤上去,覆下之?前還禮貌且卑微地行了個禮——

    他吻了吻她汗津津的腳背:“謝謝你。”

    安各:“……”

    我豹豹的謝謝你大爺啊!!!

    安各直接伸腳踹他,可立刻就被?鉗住了,腳踝往上再?到?膝蓋,全是被?蛇盤踞絞緊過的痕跡——

    本性破爛又腿控的男人是這個世界上最無恥的玩意,安各今晚深刻地明白了這一點。

    ……男人就該庸俗地喜歡喝啵啵奶茶啊!為什么!為什么他不是嘬幾口?啵啵奶茶就傻乎乎沉浸下去的正常男人呢!為什么非要沉迷腿呢!沉迷腿也就算了——

    從腳掌一路盤上去再?重新盤一遍下來,反復一遍遍盤——他拿她當年終審核的賬本嗎啊?

    那?倒是去抓算盤慢慢盤賬,別抓著我一遍遍盤,我豹豹的既不是賬本也不是算盤!!

    之?前跪得有些發紅的膝蓋被?摁住又打開,安各悶哼一聲,徹底沒了呵斥怒罵的力氣。

    哪怕僅止于心理活動?,她也沒力氣了。

    “輕……輕點……求……”

    聞言對方溫柔地撩開她汗濕的劉海,親了親她的額頭:“好的。”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安各完全失去了意識。

    ……他豹豹的!!豹豹的!!

    再?醒來時窗外已經天光大亮,窗簾高高拉起束在一邊,床頭那?杯香氛蠟燭已經熄滅,只留著一塊小小的蠟坑。

    安各睜著眼,躺在床上,默默凝望了很久天花板。

    臥室里的天花板沒有絲毫變化?,甚至陽光還將其照得很燦爛,但比起昨晚剛醒來時望天花板,現在她的心境完全變了。

    那?時只懵懵地想著“老婆應該在家吧老婆會給我喂飯的老婆真好”,現在她只想“呸”。

    “呸”。

    她的腰和腿和胳膊和靈魂要一起對他發出“呸”。

    ……安各在一種沉默的暴躁中瞪了很久天花板,然后她吸吸鼻子,再?次察覺到?了一股香味。

    他常用的洗衣液的香味。

    她……想到?什么,默默低頭,掀開了自己的被?子。

    穿著干凈整潔包裹嚴實的全套睡衣,腳上套著家居襪子。

    ……把糖果全部嚼完之?后再?欲蓋彌彰地把糖紙重新包起來嗎,呸!!

    被?子是新的,枕頭是新的,床上四件套都換了一套……呸!!!

    再?勤勉居家也不能掩蓋你就是罪魁禍首的事實,我絕對絕對不會再?產生“啊又弄臟了被?單要麻煩他半夜重新換洗四件套”的愧疚了!

    全是鬼話……全是套路……騙子……他才?是騙子……

    雖然第一次第二次的時候自己萬分?驚喜、也主動?勾上去了。

    ……但第三次第四次的時候明明喊了停吧!不止一次大哭亂抓著喊了停吧!人破爛了之?后還有耳聾的附加屬性嗎!

    雖然久違地瘋了一把她也不是不喜歡……對象難得這么熱情這么主動?,自他性冷淡之?后就沒體驗過這種刺激了……而且一開始的粗暴風格還挺令人心動?的,直接扯衣服什么的……她偷偷幻想過好多次了,真的體驗到?之?后實在是……說沒爽到?是騙人的……話說就是因?為前兩次她太激動?了叫過頭了所以嗓子才?變啞……因?為沒體驗過這種“一把摔上床扯衣服”的感覺,比想象中還刺激哦……

    豹豹不禁拉上被?子,翻過身,悄咪咪地踢了踢腳。

    ……意識到?腰和膝蓋承受不住這次翻身后,又默默翻回來,繼續平躺。

    好吧。

    其實也沒什么好氣的嘛,我雖然累了點,但總體是非常愉快的,因?為羞惱遷怒老婆不好不好,難得他這么主動?地跟她玩刺激,應該用夸獎鼓勵老婆,然后下次繼續玩……

    再?暗示他控制一下時長次數,一周四次就完全ok了,一晚上四次往上跑就太過分?了……

    不能生老婆氣啊,平常心平常心,自己不是一直想要刺激的夫妻生活嗎,絕不能半途而廢,沖老婆失智砸東西吼著表示“再?也沒下次”是萬萬不行的。

    安各細細地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說到?底她的確在昨晚嘗到?了許多的樂趣,胸口?中那?股沉默的暴躁感,也只是出自于本能的惱羞成怒罷了。

    因?為老婆本應該是被?自己攻陷的存在,突如其來的下克上,讓她產生了被?摁在自己辦公桌上的狼狽感。

    不氣不氣……沒什么好氣的……要多鼓勵多夸獎,這樣以后才?能有更多的刺激,幻想中那?些比直接扯衣服等級更高的……

    啊,不對。

    扯衣服?

    態度逐漸軟化?下去的豹豹,望著天花板,眨巴了一下眼睛。

    衣服……?

    老婆,昨晚,突然襲擊她……之?后……再?之?后……

    被?暈眩和淚水共同模糊的記憶畫面再?次闖進腦子。

    老婆低頭安撫她的神情依舊平靜而溫柔,身上穿的薄絨衛衣也沒有任何褶皺……

    嗯???

    安各瞪大了眼,她猛地從床上坐起。

    ——然后扶著腰噗通一聲跌倒在地。

    撲倒在地毯上的安各:“……”

    等等啊!!那?家伙全程沒脫衣服啊!!

    搞什么,他搞什么,跟妻子玩刺激夜生活的時候卻連衣服都不脫,根本沒沉浸嗎,還是說我豹豹的根本沒讓他爽到?啊,憑什么只有我被?扒光了只有我昏頭昏腦的可惡可惡可惡——

    “豹豹?”

    估計是她跌倒在地的動?靜太響,房門再?次被?打開:“怎么……”

    安各抄起枕頭就砸過去:“滾滾滾!!!”

    ……這只是她在自己腦子中期望做出的回應,實際上,喪失了體力與嗓音的豹豹只是發出一聲凄厲的“昂”,揪過枕頭把自己的臉埋了進去。

    洛安:“……”

    大概能明白,這是不想和他說話的意思?。

    也大概能明白,她氣成這樣的原因?。

    讀懂人類潛臺詞的能力很自然就回到?了破爛手里,他走過去,撿起地上的枕頭拍了拍,又把死死埋在枕頭里不撒手的豹豹抱回床上。

    安各:“……”

    安各無法?反抗,被?抱回被?子里的她只能憤怒地翻了個身。

    ……又因?為腰疼膝蓋疼,憤怒地翻了回來。

    老婆在床邊坐下,神情溫柔又平和,手里拿著一盒藥膏。

    “豹豹,謝謝你,昨晚真的很棒。現在我能幫你上點藥嗎?”

    安各:“……”

    安各立刻更生氣了,因?為她不想承認自己被?他一句話就輕易哄好。

    ……現在倒是能讀懂人類的潛臺詞啊!昨天晚上在他耳邊上哭著喊也聽?不見?啊他?

    安各默默地踹出了腳。

    離開了夜晚的老婆似乎褪去了所有的攻擊性,他坐在陽光里,溫溫柔柔地沖她微笑,雙手沒有做出任何抵抗。

    明明是能瞬間鉗住她腳腕反向下壓的家伙。

    ……安各默默收回了踹擊,只是輕緩地放在了他的膝蓋上。

    “疼,揉揉。”

    “好。”

    他旋開蓋子,手指挖過一塊藥膏,托過她的腳,慢慢往她腳腕上的紅痕涂抹著。

    是托,不是抓,安各再?次感到?了屬于“安安老婆”的無害感。

    她悄悄松了口?氣,覺得夜晚徹底過去了。

    陽光下的老婆幫她抹著藥膏,手法?輕緩,她沒有痛感。

    ……其實昨晚也沒有啦,就是太突然了,刺激過頭才?有點害怕……

    老婆卻突然輕聲說:“對不起,以后我不會這么粗暴了。”

    安各:“……”

    別啊!!!

    第169章 第一百零六十五課 對不起之后總跟著的沒關系的確發自真心

    如果心情可以擬人化, 聽見“以后不會”這種句式時?,豹豹的心臟里仿佛蹦出了一個哐哐把墻往頭上砸、眼淚堪比寬面條的小人。

    后悔哇。

    心里塞滿一千個一萬個不愿意,可她卻錯過了當面反駁、解釋清楚的時機。

    臉皮厚如安老板, 要下定決心說清“老婆其實我有幻想過粗暴點的夜生活”“老婆其實我不介意你更粗暴點”“老婆我已經不是那個蜜月期時?純潔青澀的我了現?在我熟得不能再熟”“老婆其實只要對象是你, 你想要什么玩法我都可以我都會覺得很刺激”……等內容, 還是有些破廉恥的。

    她花了十分鐘才給自己鋪設好了心理準備,見老婆旋緊了藥膏蓋子, 便輕咳一聲,雙手伸出去, 握緊了他的手掌。

    洛安知道這是她要鄭重地告訴他某件事的意思,他沒有躲避,只是輕輕抽動了一下掌心。

    那件薄絨衛衣的袖口?隨著?這個動作往下滑了些,巧妙地蓋住了腕骨。

    安各只以為這代表老婆又?在瑟縮, 她的安撫脫口?而出:“老婆你別怕,我只是想和你說說話。”

    老婆:“……”

    老婆:“我不怕,你說。”

    他習慣了, 哪怕數小時?前被翻來覆去各種過分對待逼干了最?后一滴眼淚,這人清醒后對他的態度永遠還是“你好柔弱好可憐好天真我要保護你”。

    大概永遠也?無法在豹豹眼里成為一個“富有男人魅力的帥氣明星”了, 唉。

    “老婆我……”

    可驟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安各,老婆瞟了一眼, 立刻就抽去手掌, 遞給她擺在茶幾邊的手機。

    他簡短道:“標注的顏色, 二等緊急工作。”

    安各:“……哦, 那我先接個電話。”

    洛安卻沒有安靜等待的意思, 他只稍候了三十秒, 就從妻子逐漸嚴肅的表情中讀懂了什么。

    他提前站了起來,打開衣柜, 在安各開始一邊夾著?電話一邊起床摸索東西時?,把她熨燙好的工作套裝一件件拿出來,挨個幫她穿上。

    妻子有點窘迫地拿開了手機:“我、我也?不是非要立刻動身?去公司的……只是小事……”

    二等緊急工作顏色,怎么可能是小事。

    洛安替她拉上套裙拉鏈,拍拍西裝上的褶皺,直接送她去門口?。

    幾乎是一瞬間?就被丈夫從臥室半推半扶到玄關,安各抓著?手機,數次欲言又?止。

    抹完全?部藥膏再揉開化瘀已經來不及了,洛安摸摸口?袋,直接拍了幾張高級的回元符過去。

    ……安各身?上那些不適的酸痛與疲憊完全?消失了,精力莫名充沛起來,似乎踩上高跟鞋就能去上班。

    而且下屬在那邊通報的事情的確緊急,她既不適合再賴在床上索求溫存,也?不適合和他談論什么“夫妻生活xp多樣性”。

    正事要緊。

    可……

    老婆很平靜地問:“二等緊急工作顏色,待會有重要會議嗎?”

    “唔……”

    那就是有了。

    洛安便摘下玄關墻邊那些懸掛起來的領帶,一圈圈幫妻子仔細系好。

    他們家的西裝和領帶,全?是首富的專用裁縫訂制款,方便她出席各式場合——

    洛安本?人從未穿過西服領帶,但這不妨礙他在婚后迅速掌握了領帶的數百種系法、不同顏色袖扣的搭配方式,甚至知道怎么整理折疊西裝會讓人在鏡頭前更帥。

    窗明幾凈的大樓里談生意的那幫人,洛安御劍而行匆匆掠過時?,覺得都?是一幫油頭粉面斤斤計較的萬惡有錢人。

    可豹豹不一樣,她是最?威猛最?厲害的領地主人,會議長桌永遠的主位,酒局中永恒的主導中心,哪怕是清一色的黑西裝,她也?最?漂亮。

    這么美麗的領主大貓貓出門談事,可不能不注意形象。

    “老婆……”

    洛安打好了領帶。

    很久沒幫她做這種事了,出來的成品還不錯,看來他還未完全?生疏手藝,洛安頗為滿意地點點頭。

    “走吧,早點回來,如果晚飯沒空吃記得和我打電話,我會去送的。”

    安各張張嘴,又?徒勞地閉上。

    這個人送她離開去工作已經形成了一套流程,堪比哄崩潰的她停止大哭——

    從她接起電話的那一刻,他就默認,她不會再留在家里了。

    于?是直接起身?幫她做好所有出門準備,也?不管他們之前度過了多親密的夜晚,剛才的氣氛有多曖昧,她之前是鄭重地想對他說什么話……

    他就像個穩定冷靜的機器人那樣得出自動判定,【夫妻感情】,遠沒有【她的工作】重要。

    這太令人惱火。

    可不得不動身?離開去工作的她完全?沒立場去訓斥他、矯正他。

    安各只能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一句話。

    “我……忙完了就回來。我保證。”

    老婆沖她微笑,那個微笑差點令她變回了七年前那個愚蠢任性的自己。

    “我……”安各挺挺胸脯,脖子上漂亮系好的領帶讓她這次發聲有底氣得多:“忙完要緊的事之后,我一定立刻趕回來!!”

    這比開重大會議艱難多了,但她給自己鼓著?勁,還是堅定地看著?他眼睛喊了出來。

    洛·突然被一聲大喊嚇到·安:……她又?腦補了什么“老婆好柔弱好委屈”的東西了嗎?

    他不明所以,但還是微笑著?送走了離開去工作的妻子。

    直到她和她的跑車一起變成小區門口?遠去的小紅點,他才收回手,若有所思地關緊家門。

    為什么……剛才她看他的眼神……會流露出愧疚?

    他其實更放松了些。

    洛安和那個“電話一來就必須接起然后奔赴工作”的豹豹共同生活過三年,對那位雷厲風行鐵面無私的總裁豹的了解,遠超過現?在這個“老婆老婆我不要上班老婆我們去約會吧”的神奇豹豹。

    前者令他更自然、更熟悉,后者固然黏糊可愛,但美妙得過了頭,太像小孩塑料瓶里飄出來的肥皂泡。

    洛安更喜歡腳踏實地的真實生活,再來幾次黏糊掛胳膊宣言“我就要陪老婆”,實在是太危險了……他總不可能抓著?肥皂泡活下去吧?

    如果可以,他不想帶給她任何波動的情緒,只想一直維持著?平靜、溫和、無害的安安老婆。

    她的工作來了,就幫助她完成準備,目送她離開——這才是“安安老婆”的日常啊。

    首富其實更換過無數個智能手機,她旗下的黑科技能令她隨意傳輸轉載手機的信息網——唯一不變的是手機里面那套她專屬的訊息系統,不論短信電話視頻邀請,一切的通訊手段在安各的手機上都?會率先顯示出“顏色”——

    最?高緊急紫色,二等緊急紅色,三等緊急橙色,四等……

    依次按顏色深淺排下去,也?是“接到電話后必須直升機離開”“接到電話后飆著?車離開”“接到電話后磨磨蹭蹭還能揣過他趕制的午餐便當再離開”……

    顏色的深淺,就意味著?她離開的快慢。

    嗯,永遠沒有“不離開”的選項,畢竟他的妻子深深、深深地熱愛著?她的事業,并為此不斷奮斗著?,她強大的控制欲與領地意識不允許事業發展的過程中出現?任何一丁點紕漏。

    洛安到現?在還記得,婚后第一年過情人節的時?候,僅僅是查出了一個報表里模糊不清的數字,她就直接丟下約會返回公司查賬,獨自一人加班到凌晨一點零二十分。

    甚至忘了要發短信通知一聲他。

    不過他也?不是很在乎廢棄的電影票、餐廳位置的空缺、打電話過去被關機的手機忙音……

    他的妻子在商場上是位不折不扣的超級戰士、國王、領導家,他喜歡她沖鋒陷陣的背影、孤注一擲的沖勁、囂張霸道的作風……他喜歡她,再多的復雜心緒,歸根結底,不過都?是因為喜歡她。

    陪在喜歡的人身?邊近距離注視她這樣拼命的姿態,也?只剩心疼了。

    然后,發自內心地,他便想幫助她。

    如果他是“擅長社交的搭檔”或者“財力豐厚的總裁”就好了。

    再不濟,一個“頭腦靈活熟知金融知識的專業人士”,也?遠遠比“在家里做做飯拖拖地的家務工具人”有用吧?

    可洛安不是。

    他沮喪過,失落過,愧疚過……最?終還是平靜了下來,掩埋了那些混亂的心緒。

    無法在她專業的領域內幫到她,那么,做到“不添麻煩”,是最?基本?的。

    做一個情緒穩定的人,把愛嫉妒愛腦補的破爛內里掖實,就是他能給她的最?大幫助了。

    洛安把那個情人節記到現?在,也?只是因為那天太冷太冷了,他等在打烊的電影院門口?蹭不到暖氣,獨自吹了很久冷風,實在凍得腦子不清醒,生出了“要打電話罵她一頓”的沖動。

    想吵架,想發火,想不管不顧地轉身?離開,接上最?遠最?困難的委托拖著?行李箱消失大半年,反正你這么忙這么沒空經營和我的關系,那從一開始就不要提什么約會補償。

    明明是“抱歉上次讓你空等了兩小時?的補償約會”,結果又?把他晾著?了,還是四小時?。

    可親眼看見妻子腳步飄忽地在雪地里跑過來,看見他時?眼圈一下變紅,低著?頭連連道歉說忙忘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洛安不想看她這樣低著?頭說對不起,更不想見到熱熱的液體吧嗒吧嗒融化了她腳下那片小雪花。

    是低著?頭捂著?臉的豹豹吧嗒吧嗒往下掉淚滴。

    洛安還能說什么呢,那幾滴淚能融化的遠不止小雪花,純陰之體在最?冷的季節里凍了四個多小時?后生出的陰暗怨氣,也?就輕飄飄地被融散了。

    他說:“沒關系”。

    他又?說:“別哭了,是我該說對不起。”

    不能因為冷得難受就想對你發火,不能醞釀出不穩定的情緒傷害你,不能不體諒你有除我以外更看重的東西……

    因為我真的很喜歡你,也?真的很愿意等待你。

    而且,哪怕加班到凌晨一點零二十分忘光了所有事情,反應過來之后也?會深一腳淺一腳跑到這里找我,不是嗎。

    ——“我已經等到你了,”洛安輕聲說,“所以沒關系。”

    哪怕是七年后,十七年后,七十年后,也?一樣的。

    我已經等到你回來了……

    洛安合上房門,拉緊窗簾,靜靜地進了浴室里。

    他脫下自己昨晚一直沒脫下的薄絨衛衣,扔進不遠處那盆浸滿換洗繃帶的血水里。

    采陽補陰緊急填補后,赤紅煞氣終于?消失,疼痛也?一點點褪去。

    洛安摸了摸那條自手臂一路貫穿胸腹的長長刀口?,又?摸了摸腕骨尚未痊愈的黑紅色抓痕,一點點撕下了外層有些潰爛壞死?的皮肉,扔進盆里。

    他站在這間?屠宰場般的浴室里,心情卻很輕盈。

    沒關系。

    女兒總會放學,妻子總會下班,不管付出多少?代價,他總能等到自己最?想要的東西。

    沒關系……

    第170章 第一百零六十六課 參觀奇妙的機構時要防備奇妙彈出的家伙

    安各開完會時, 天已經黑了。

    前幾天她集中處理完的那一波工作結果在各方面推進了很多,監管局那方甚至給她發來了當面洽談投資的邀請,這也是她必須來公司主持大局的原因之一……

    雖然但是, 天已經黑了啊!!

    這可是夏天了啊, 天黑之后絕對是傍晚七八點……

    打發走所?有來匯報工作的下屬, 安老板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打開手機, 干巴巴地瞪著?上面的時間。

    手機顯示,19:40分。

    呃。

    呃呃。

    她記得最后一場員工會開完時是18:30, 那之后她又視頻連線主持了幾個私密會議,秘書也下班了……

    怎么回?事,不知不覺中又出現了,“沉迷工作時遺忘時間”癥狀!

    她又成?了全公司最后一個離開的工作狂, 而且……

    安各頹喪地點開消息界面。

    【安安老婆:晚飯我?給你送過來放在前臺了,趁熱吃。】

    嗚嗚。

    【安安老婆:我?登記身份后前臺讓我?直接上去。豹豹,你跟員工說了什么東西, 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還能怎么說啊,我?自己對象來我?地盤, 當然是三令五申跟她們說“老板娘來了就抓進我?辦公室里”,再也不能讓你像曾經那樣在大廳等候區默默坐著?啊。

    ……曾經的我?是傻叉!!

    【安安老婆:在會議室里看見你了。飯我?放在你辦公室里。】

    來都來了還要走, 在我?辦公室里等我?開完會不行嗎, 露個面跟我?說說話不行嗎……

    【安安老婆:李秘書不肯放我?走, 送了茶水后非讓我?去你辦公室里等著?。她帶著?另一個秘書共同堵住了電梯和樓梯口。】

    ……童童美女!謝謝你!童童大美女!!我?要給你發個大紅包!!

    【安安老婆:熱氣幾乎跑光了, 借了一次你茶水間的微波爐。李秘書說你會開完了已經回?了辦公室。可是你的魂好像丟在文件里沒回?去。叫不回?來。】

    ……老婆明明被她們生拉硬拽留在了我?面前, 但我?偏偏因為?工作狂狀態完全沒看見他?!呃嗷嗷嗷……老婆本尊在我?面前我?竟然徹底忽視了他?……

    【安安老婆:看來吃東西還是會的。喂完你晚飯了。喂完你我?還要回?去喂女兒?。走了, 拜拜。】

    安各:“……”

    安各抹了抹嘴角。

    明顯是被仔細揩干凈了,她繞嘴角抹了一圈也抹不到食物殘渣, 只是維持這個“抓著?手機趴桌子?上頹喪抑郁抓頭發”姿勢久了,被壓迫的胃突然打了個飽嗝。

    番茄雞蛋湯味的嗝。

    安各:“……”

    安各:“哈、哈哈,難怪肚子?不餓……”

    晚飯有番茄雞蛋湯哦。老婆拿了個湯桶過來給我?喂進去了哦。真有他?的。

    ……不,重點是被老婆拿著?勺子?一口口喂飯了啊!!在雙眼無神沉迷工作忽視附近所?有活物的情況下被老婆一口口喂飯了!一直吃到連湯帶菜全部進了肚子?也沒反應過來……不記得自己吃了什么也不記得老婆在旁邊喂飯……嗚嗚……

    老婆真的好好哦。

    可是老婆絕對要生氣了吧!辛辛苦苦送飯過來,終于被下屬們生拉硬拽離開了等候區,本來可以見她一面交流感情的,結果辦公室里只有一個阿巴阿巴的喂飯機器……一口口全吃光了也沒看見他?本人在旁邊喂飯,估計眼睛一直盯著?文件……

    老婆,嗚嗚,我?怎么又這樣忽視老婆了,老婆肯定很傷心?很難過。

    安各幾乎頹成?了一灘抑郁味的豹豹餅,她往下滑著?屏幕,卻見下方的消息還有自己沒讀完的部分。

    【走了,拜拜】之后,還有一個表情包。

    幾只以不同姿勢咧開大嘴的金錢豹擠在一張圖里,就仿佛鬼畜視頻的封面,下方還配字,“好笑到豹炸”。

    安各:“……”

    安各:“?”

    這是什么意思?這是他?從哪里搞來的表情包?老婆是用?這種表情包的人嗎?難道老婆他?……

    他?手機被偷了嗎??

    頹喪的豹豹餅立刻切換成?了獵豹狀態,她猛地坐直。

    正?襟危坐,全神貫注。

    哪個小偷敢欺負我?老婆,這就調出定位來報警抓你——

    “叮咚。叮咚。”

    又多出了幾條新消息。

    【安安老婆:[撤回?]】

    【安安老婆:不用?報警。不用?定位抓人。手機是我?的。】

    安各:“……”

    【安安老婆:剛才只是發錯對象了。不好意思。】

    安各:“……”

    發錯對象?發錯什么對象?他?除了她還有別的對象嗎?!老婆這種通訊錄里聯系人湊不滿一頁的深度社恐竟然還有除她以外手機聊天的對象?!還互發這么輕松搞怪的表情包?!

    她瞪著?屏幕,解除了正?兒?八經的警戒狀態,卻也沒有重新癱下去,之前被抓亂的短發逐漸分成?一股股翹起。

    老婆的聊天對象……誰啊……竟然會發給那家伙表情包,我?都沒見過老婆給我?發這么親密的表情包!!

    好笑到豹炸圖并不明白自己哪里表示“親密”了。

    而【安安老婆】的頭像后顯示了一會兒?“正?在輸入中”,似乎開始猶豫,久久發不出消息。

    肯定是在思索如何?跟我?解釋吧?沒、沒關系,老婆有我?不知道的好朋友,和好朋友發發我?從來不知道的他?會發的表情包,我?能接受,能理解,能……

    “咚”一聲?,是安老板手里的簽字筆在桌上摁折的動靜。

    折斷的簽字筆明顯表示出很不理解的意思。

    安各:“……”

    要包容!要冷靜!要——

    “叮咚。”

    【安安老婆:[視頻]】

    【安安老婆:傳視頻太費流量了,也費時間,我?現在沒空玩手機。剩下的等你回?家直接給你看吧。】

    【安安老婆:工作加油,回?家晚一點也沒關系,別給自己太大壓力。我?和洛洛玩得很開心?。】

    安各:“……”

    緊接著?就是一只小黃臉表情包,矜持又含蓄地比了一個“OK”。

    安各:“……”

    安各默默點開了視頻。

    視頻里沒有老婆的溫聲?安撫,也沒有老婆的美麗臉蛋,只有揮舞著?水槍的女兒?“哈哈哈哈”地沖鏡頭跑來,身上那條小黑裙繡上了一只綠色的小老虎,小老虎正?隨著?她奔跑的動作不斷探出布有粉色毛線的爪子?,背景里巨大的摩天輪正?閃著?彩光,是首都那家新開的主題游樂園。

    “爸爸爸爸,我?們去坐那個輪——”

    水槍與大笑逼近,鏡頭猛地晃動了幾秒鐘,端著?手機拍攝的人被拉拽著?奔跑起來——然后視頻戛然而止。

    安各:“……”

    哦。

    所?以他?正?帶女兒?在游樂園玩啊,還準備去坐摩天輪呢。

    所?以他?們兩個真的玩得很好,老婆女兒?沒一個因為?我?不在旁邊感到失落。

    所?以他?真的沒有失落沒有難過,完全不在意我?這次工作有沒有忽視他?,甚至還讓她好好工作晚點回?家……因為?這次家里沒人等她啊。

    老婆沒心?思和她多發消息,“正?在輸入中”只是因為?傳送視頻,但卻還能在女兒?的拉扯中騰出空和不明對象高興聊天。

    老婆……

    安老板把手機往桌上猛地一摔。

    憑什么!!老婆竟然不管我?了!老婆竟然一點也不在乎我?了!老婆憑什么撇下我?一個人帶女兒?去摩天輪!我?也要和老婆坐摩天輪和女兒?一起玩!!我?上一次和老婆一起坐摩天輪可是結婚之前的事了啊!!

    她氣狠了,把桌上的文件往旁邊一呼,抄起西裝外套,蹬掉腳上的高跟鞋就往外沖,記得車上還有一雙備用?球鞋,反正?全公司都走光了,我?光著?腳上電梯也沒關——

    “咚咚。”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有人在門外說:“老板,監管局來人接您了,他?們那邊說現在可以接受之前約定的現場訪問?。您現在有空嗎?”

    玄學界的監管局已經和她開過數場合作會議了,的確訂下了現場訪問?的日?期,但她記得監管局的預約安排在明天。

    是瞥見她行程空隙就提前了安排的秘書嗎。

    安各心?情很差,她有些不耐煩地應道:“沒有事前預約,讓他?們回?去,明天再——”

    “咚咚。”

    又是兩聲?敲門。

    門外繼續道:“老板,監管局來人接您了,您現在有空嗎……”

    “您現在有空嗎?”

    門外咚咚咚地響起敲打聲?。

    越來越暴躁的敲打聲?,仿佛鈍器摩擦地面,又仿佛骨頭撞擊門板。

    “您有空嗎?有空嗎?您——有空嗎?”

    嘖。

    安各一把扯開領帶,拎起自己的高跟鞋系上,甩著?寒光凜凜的鞋跟,猛地拉開了辦公室的門。

    “滾蛋!!”

    心?情糟糕的安老板皺起眉毛,把自己兇器般的高跟鞋擲旋風擺錘般投出去:“我?心?情不好,別在這裝神弄鬼!!”

    ——“嘭”地一聲?響,堵在門口的臟東西被那對高達12cm的尖頭高跟鞋劃了個皮開肉綻,它頂著?一臉血,在女人胸口盛放的金光下凄厲地嚎起來。

    可安各聽不見也看不見,她只是憑直覺在門附近揮舞著?“領帶加鞋大擺錘”砸了一圈,猶覺不夠,又丟開領帶把鞋抄在自己手里,“嘭嘭嘭”地往地上怒懟。

    她之前用?領帶把鞋系起來揮舞并不是為?了創造“帥氣的大擺錘”,只是考慮到丈夫曾經的叮囑,“如果碰到了你看不見的不明危險物,最好不要輕易用?手去碰”……

    可如果說之前的舉動主要是“在不觸碰不明物的前提下自衛式攻擊”,現在她直接抓著?鞋底將鞋跟往地上砸,就是純純的泄憤了。

    安各凈身高一米64,雖然不算矮,但也不算很高,作為?一個總傾向于“俯視別人”“掌控全場”“構建壓迫感”的控制狂,這個身高是遠遠不夠用?的。

    尤其是她在接吻時抓著?對象脖子?往下摁的特性,哪怕把腳尖踮到最高,也很難執行……

    所?以對象一般會順從地彎下腰,又或者?直接坐下,把她抱到自己腿上。

    “被你摁下”和“讓你亂撓”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前者?的確是上位者?掌控自己的獵物,后者?不過出自于愛人的偏寵。

    可惜接吻時的豹豹思考能力近乎為?零,她永遠也想不到這茬,只是興奮于“我?能抓著?老婆親”的感覺。

    也因此,高跟鞋是安各除運動鞋外最常用?的裝備,她去公司上班往往會換上一對10cm以上的高跟鞋,身高直逼一米八,氣場直逼三米六,俯視全場的感覺真的很爽。

    而且,對象是個腿控,高跟鞋加絲襪的組合絕對是能擊中腿控好球區的最佳選項……咳咳咳……

    撇開這樣那樣的小情趣,疑心?病極重的安老板認為?,高跟鞋也比運動鞋更?能藏匿武器,是更?優秀的自衛武器。

    她的高跟鞋全是私人訂制,那些尖細的鞋跟里,真的藏著?能當匕首用?的鋼片,用?上八成?的勁猛懟,就是實打實的兇器。

    ——堵門喊她的臟東西已經被這幾下捅成?了血窟窿,再沒有開口呼喚、散發怨氣的力氣。

    其實普通人鞋跟里藏著?炸彈也傷不到怨鬼,可惜揮舞它的人,是安各。

    哪怕查出了玄學界內所?有的派系門閥,面對怨鬼也依舊看不見、聽不到、不受任何?影響的安各。

    “不信”的堅定之心?本身,便能給人類帶來力量。

    “不叫了……是驅散了嗎?”

    又砸了幾下鞋跟,安各怒氣稍緩,站直身,甩了甩有些發麻的手,重新把鞋穿上。

    門口空空蕩蕩,只有那片被特制鞋跟砸得坑坑洼洼的地板。

    ……呃,明早就要立刻通知人來維修。

    這也說明頂層的地板材料還是不夠結實……安各掃視了一圈門外的場景,再看不出什么端倪,又退回?自己的辦公室,查了一遍監控。

    各個出口沒人入侵,外面是安全的。

    其實她也不覺得剛才那些呼喚是有臟東西堵門,只認為?是玄學界內部又出現了類似16號那樣的垃圾人,使了點手段想遠程謀害自己。

    如果是正?兒?八經的“鬼”堵在外面,怎么可能拿鞋跟砸幾下就沒聲?啦……

    那也太弱了,還當什么鬼,不如轉行去當綁匪。

    癱在門口逐漸化成?粉的怨鬼:呵呵.jpg

    唔,丈夫和她說過,某些玄之又玄的東西是必須借助特殊手段才能“看見”的,所?以她無法確認那把自己叫手段是否被徹底驅散了,也無法親眼確認那東西是否存在。

    “總之,你依舊可以當作它們不存在,”老婆當時表情有點微妙,“對你來說,它們是否存在沒區別,也沒任何?威脅。”

    那就應該是沒事了吧。

    安各想了想,很快就決定將其拋在腦后,收拾東西下樓回?家。

    這種自己也看不見的玄學手段,與其把時間花費在調查取證上,還不如保存那雙可能沾到對方的鞋子?,帶回?家給老婆檢查。

    以防萬一,她穿著?那雙堪比兇器的高跟鞋,又從休息室里扒了一雙更?兇器的——15cm的高跟鞋抓在手里。

    回?家回?家咯,不對,是去游樂園抓老婆……

    “咚。咚咚。”

    電梯門關緊,轎廂上方傳來隱隱的敲擊聲?。

    是什么東西貼在上面,似乎想要撕開一道口子?,再次“開門”進來。

    它不敢再用?怨氣呼喚里面的人,也不敢再發出巨大的動靜引誘她,只想著?偷偷入侵——

    “哦,對了,按電梯按電梯。”

    不能輕易用?手接觸肉眼看不見的案發現場,想到這里,安各便“嘭”一聲?用?手里的鞋跟懟上按鈕。

    轎廂上方的東西“嘭”一聲?被爆發的金光掀飛了。

    安·萬鬼不侵·各:“電梯下降不夠流暢啊,明天叫人和地板一起修理更?新一下吧。”

    發火、錘空氣、怒氣上頭懟地板也是耗體?力的,她打了聲?哈欠,低頭玩手機。

    視頻里出現的摩天輪,應該是我?旗下新開的游樂園吧,和紫海的旅游項目歸在一起的,讓我?查查,地點在……

    “嘭!嘭嘭——哐!”

    電梯卻再次搖動起來,這一次,是安各切實聽見的,有東西墜落在轎廂上,然后拼了命地撕開鐵皮,想要進來。

    ……靠,到底是什么東西?

    她迅速收回?手機,一鞋跟錘上了緊急制動按鈕,彎腰,伏地,飛快翻滾出去,回?到樓層地板上。

    下一秒,電梯轎廂的天花板“轟”地一聲?被破開,一把裹挾著?霜雪的白色長劍瞬間插進電梯里,人影隨之一躍而下——

    “不要動。”

    15cm的尖細鋼片卻抵上持劍人影的后背:“放下武器,舉起雙手,慢慢轉手。我?要報警了。”

    既然是能夠用?肉眼看見的襲擊者?,安各冷漠地想,要么是綁匪,要么是殺手吧。

    前者?我?能對付,后者?有些危險……但這是我?的總公司大樓,也不算大問?題。

    總之,必須搶占先機。

    被抵住后背的持劍人沉默半晌,似乎是驚住了。

    安各又握著?鞋跟往對方背心?處抵了抵,低聲?威脅:“我?下一秒就能捅穿你心?臟。別想趁機偷襲。”

    ——這話當然是嚇唬對方,安各長這么大連只雞也沒殺過,鞋跟再厲害她也不可能握著?它捅人。

    會打架和會殺人是完完全全的兩碼事,她心?跳得飛快。

    可一片煙塵火花中,持劍人收起那把能捅穿電梯轎廂的劍,舉起雙手,慢慢轉身。

    “我?感應到了怨鬼,還以為?你遭遇危險……抱歉。是我?多事了。”

    她轉過臉。

    雪白的運動服,雪白的長劍,漂亮冷艷的美女束著?高馬尾,五官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是我?。別報警。”

    安各:“……琪琪美女?”

    洛梓琪點點頭,一向冷淡的表情里流露出一絲窘迫。

    她原本來這附近辦事,感應到安各公司大樓里的怨氣,便急忙奔來助陣——沒想到對方完好無損,而自己過來是畫蛇添足……還拆了她一個好端端的電梯。

    安各:“……害,嚇死我?了,是你就早說嘛。”

    洛梓琪再次開口:“對不……”電梯多少,我?可以賠你。

    安老板卻直接揮揮手表示沒關系,直接從口袋里掏出了幾個按鈕擺弄了一下,又拍開了墻上某處開關。

    “喂喂,是我?……一級警報解除……對,指紋傳過去了,驗證過身份……警衛隊和保鏢都不用?來,對,報警電話也幫我?取消,還有上方的定位點和……”

    然后窗外嗡嗡嗡飄過幾架全副武裝的無人機,紅外線掃了一圈,驗證過危險解除后,又嗡嗡嗡飛回?大樓頂層的基站里。

    洛梓琪:“……”

    洛梓琪:“你這里安保措施做得可真好。”

    剛才幾個來回?時,她根本就沒意識到安各啟動了這么多措施。

    對面是與自己相熟的美女閨蜜,安各嘿嘿笑起來,一伸手摟住了她的肩膀:“我?畢竟是首富嘛,想殺我?的人很多啊。怎么樣怎么樣,哪怕是你們玄學界里的人,這些防衛手段也能起到效果吧?”

    當然,哪怕是天師,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裝著?機關槍的無人機突突突,也是扛不住的。

    ——不過得撇開她弟,據說古家的大小姐曾經出錢買了一堆非法雇傭兵組隊用?武裝戰斗機他?……然后反被殺回?來……嗯,那是個破爛,不能以常理討論。

    洛梓琪歪歪頭:“所?以你沒事吧?剛才遇到了什么奇怪的東西嗎?我?感應到你這里有臟東西,情急之下就直接過來了。”

    “待在辦公室里聽到了奇奇怪怪的聲?音……不過對著?門口錘了一通后就消失了。”

    安各給她看了看自己寒光凜凜的高跟鞋:“應該沒事吧,臟東西不可能用?鞋跟錘幾下就錘死啊。我?覺得可能只是個類似傳聲?筒的小花招……既然你來了,要不要跟我?去現場看看?”

    洛梓琪:“……其實我?也沒辦法用?肉眼看見那些痕跡。還是改天讓他?幫你看看吧。”

    她當然不用?明說這個“他?”具體?指誰,安各諒解地點點頭。

    她原本以為?洛安和洛梓琪比起來只是“稍強一點”,畢竟是同族的嫡系兩姐弟……現在看來,他?們之間的實力差距應該挺大的。

    洛梓琪尷尬地避開她探尋的目光,她輕咳一聲?:“總之,你沒事就好,把你電梯弄壞了不好意思,賠償賬單列出來給我?……”

    “哎呀,不用?不用?,它之前關門時就老化出毛病了,我?原本就打算明早換新的。”

    安各爽朗地笑笑,直白道:“而且讓你破費多見外啊,你們天師也賺不到幾個錢。”

    洛梓琪:“……不,我?還是很有錢的,修個電梯而已,這點小錢你別介意……”

    是啊,無歸境洛家,千年?底蘊的大族,玄學界第一的豪門。

    安各再次嘿嘿笑著?摟過琪琪美女揉了一頓,斂去眼底那點精光。

    在監管局給出的資料上,無歸境洛家的現任家主與嫡系家譜,都只有一個人。

    洛梓琪。

    看來,洛家的財富、資源,從明面上來說,的確和洛安毫無干系……

    正?如資料里所?說,洛安是真正?被【逐出家門】了,洛家不庇護他?,他?也不代表洛家。

    落魄少爺嗎?不,老婆身上也沒有半點“豪門子?弟”的作風,或許16號所?說的“身份上不得臺面”“幼時被逐出無歸境”,是真實的情報……

    可洛梓琪,就與他?完全不同。

    哪怕是她尚未確認玄學界存在的時候,也能從洛梓琪的言行作風中看出,她出身優渥,是常年?掌權的上位者?。

    安各瞄了一眼那把霜雪般發光的長劍,心?底突然生出了一點淡淡的不平。

    這是她第一次切實見到符合那些玄幻小說描述的“法器”。

    “哇,琪琪美女,這是你的法器嗎?好閃啊。”

    “嗯,是……”洛梓琪含糊道:“其中一把……”

    懂了。

    就和她車庫里那些跑車一樣,是收藏品“之一”。

    可老婆要么赤手空拳,要么就是用?紙折的樸素扇子?,一把沒裝飾的素面黑傘……估計還是他?拿普通雨傘改裝的……相比較起來寒酸極了……

    嘁。

    玄學界內部肯定不止一個綠山拍賣場,改天我?也要給老婆買一堆閃閃發光的高級法器回?來,讓他?囤上一倉庫隨便用?……不就是錢嗎。

    老婆也應該用?這種閃閃發光、潔白無瑕的法器啊。

    安各奮力壓下了那點酸氣:“好了好了,琪琪美女,既然沒事,那我?就先走咯,要不要派車送你回?……”

    “等等,正?好你在這,我?想和你談談。”

    “……天都黑啦琪琪美女,改天再聊……”

    “是關于他?的事。”

    洛梓琪猶豫了一下:“你知道昨夜發生在紫海開發區的爆炸案嗎?”

    安各不得不收回?腳步。

    她今天是真的歸心?似箭,但“爆炸案”和“安安老婆”聯系在一起,也的確是不能不理睬的正?經事啊。

    ……可惡!就不能讓她騰出半天空閑,和老婆久違地一起進行摩天輪約會嗎!!

    【數分鐘后,總公司大樓樓底,咖啡館】

    “這份、這份和這份……”安各隨手劃了菜單上幾塊甜品,“我?晚上吃過了,琪琪美女吃這些夠不夠啊?不夠我?再帶你去菜館。”

    和保守傳統的洛安不同,洛梓琪是很能接受新鮮事物的,安各帶著?她見識過脫衣舞俱樂部也見識過各個西餐廳,她懂琪琪美女的口味——西式的、新潮的、外表可愛漂亮的食物,琪琪美女都會想嘗試。

    這家咖啡館的甜品很有水平,琪琪美女也沒吃過,這幾道是她辦公室下屬叫下午茶的首選,應該不錯。

    ……呃,這好像就是她旗下某個品牌的咖啡館?記不清了。

    洛梓琪的眼睛已經黏在了那些花花綠綠的甜品照片上:“可以的,這些就夠了,我?晚飯也吃過了,幾塊蛋糕足夠……”

    安各隨口接道:“那就好,琪琪美女晚飯吃的什么?”

    被甜品卸下防備的洛梓琪下意識就開始報菜名:“大蒜炒牛肉,蝦仁燴豆腐,番茄雞蛋湯……”

    安各瞬間聯系到什么。

    是老婆做的晚飯嗎……?

    “咳,我?之前和他?意外見了一面……”洛梓琪眼神游移起來,“單純是意外碰見的,然后他?就說……”

    【正?好,豹豹沉迷工作沒吃完這些飯菜。我?用?這兩個空保鮮盒分你一半吧,家主。】

    安各:“……”

    那是我?的晚飯便當!!是從我?的份里分走的!雖然她的確吃的時候毫無所?覺沒有意識——但那可是老婆特意為?她留的愛心?便當,就算飯菜吃不完也不能分給別人啊!!

    安各捏皺了桌布,瞬間升起一種“丟下菜單嗷嗷亂叫”的沖動。

    干嘛啊!老婆憑什么把她的便當送給別人吃!雖然是老婆做的菜老婆送過來的飯她也的確沒心?思吃完,好像分走一點也沒什么——但、但是——可惡啊!!

    這就和“要忙工作沒時間陪老婆只能暫時晾著?他?”“但晾在旁邊的老婆也不能分給別的女人陪”一樣!!

    ……不,不,好像不一樣,區區一份沒吃完的晚餐便當也不至于上升到出軌的道德困境……但好氣哦……就是好氣哦!!

    “這樣啊……”安老板努力擠出商業假笑,“你們姐弟倆關系真好……”

    洛梓琪:“咳。”

    其實,不是意外遇見的。

    是她主動追蹤了他?的行動,好不容易才攔截住他?開口逼問?,威脅他?停手。

    她差一點就在小巷里拔劍跟他?打了起來,貫徹“哪怕打斷腿我?也要把你帶回?無歸境停止搞事”的決心?。

    ……可是提著?保溫袋的洛安變魔術般分出了兩盒子?晚飯,又祭出了等著?爸爸帶自己去游樂園玩的安洛洛小朋友。

    【家主還沒吃晚飯吧,打之前先填填肚子?】,他?瞞著?安洛洛的視線把那兩盒飯菜交到她手里,還用?耳語囑咐【別讓她們發現,否則豹豹會很生氣】,仿佛他?們正?站在罪惡都市的街頭,黑bang打手偷偷給警官遞交賄賂……

    而她,也的確,咳,被飯香菜香引誘過去,放下了“等我?吃完再來收拾你”的狠話。

    結果吃完后,他?已經牽著?女兒?遠遠遠地溜走了。

    ……啊是啦是啦,她就是有點容易被弟弟的手作美食引誘啊,誰讓她不會做飯,常年?泡面加外賣,碰上弟弟無償給自己開小灶的機會太難得,堪比超市抽獎碰上一等獎……

    他?這次祭出飯菜,是為?了干擾她把他?帶回?無歸境的決心?。

    他?上次祭出飯菜,是為?了交換到無歸境的資源偷偷搞事……

    唉。

    反正?都用?心?險惡。

    可時機已經錯過,總不能當著?一邊蹦跳一邊喊“游樂園游樂園”的小侄女的面,再追上去拔劍打斷弟弟的腿……洛梓琪只好默默咽了這個悶虧,也咽下了最后一口番茄雞蛋湯。

    吃完后還要去忙監管局交給她的探訪委托,換了以前還能隨意推掉,可她最近正?致力于和監管局搞好關系,以免他?們真的出動驅魔小組鎮壓到處搞事的破爛弟弟……

    “監管局的委托?”

    安各心?里又升起不詳的預感:“不會是讓你來護送一位平民商人去監管局內部訪問?吧?”

    洛梓琪:“你怎么知道……哦。是你啊。”

    安各:“是我?。”

    “那既然你有空,不如待會我?就帶你去……”

    “可我?想回?家。”

    “弟弟說他?打算帶洛洛在游樂園玩到晚上九點,看完園區固定九點放映的煙花、拍完照才回?去。你現在回?家應該見不到人。”

    “……”

    面面相覷,兩人沉默許久。

    安各的眼神悲憤交加,洛梓琪的眼神尷尬又局促。

    就仿佛跨進廂房來通知一臉幽怨的弟媳“他?今晚帶著?孩子?出去浪了不打算回?來找你”,好怪哦。

    ……這種假想發生在弟弟這個人本身上就很怪!很怪!

    許久,直到亮晶晶的蘋果派和芝士蛋糕擺上了桌,洛梓琪的眼神再次飄向盤里,而安各用?喝苦酒的架勢一口悶完了杯里的奶茶。

    “我?知道了,”她沉痛道,“那待會兒?就動身吧,反正?我?回?家也沒人理睬。”

    “啊……嗯。”

    洛梓琪捏起叉子?往嘴里送了一大口蘋果派:“既然你也在接觸監管局,接下來我?要說的事就更?方便了……前幾天,從某個電視臺的臺長開始,有一批人死相很奇怪……”

    安各立刻想到什么,自己前幾夜瘋狂處理的文件中,那個名字也高頻率地出現過——她拿出手機調出文件:“是這個人嗎?”

    安家葬禮舉行的當天,電視臺播放了很久訃告,她也很快收到了消息。

    ——如果安洛洛小朋友在場,就能第一時間認出來,這正?是自己在家里洗完頭后,爸爸給她梳頭發時,電視機上彈出的訃告。

    爸爸評價他?“其實大前夜就咽氣,并非死于昨天”之后,電視機里就闖入了一個紅衣服的討厭阿姨,爸爸還蒙住了她的眼睛。

    安家葬禮的大前夜,正?好是綠山旅行的最后一天,洛安消滅了一批與山精合作的殺手,安家幾個人遭遇詛咒的反噬陷入重病……

    當然,此時安洛洛小朋友不在場,洛安也用?了些手段,誘導女兒?不向媽媽提起“電視機里曾出現討厭的紅衣阿姨”這件事。

    安各會調查這個人,只是因為?……

    “好詳細的資料,比監管局和我?掌握的資料更?加全面。”

    連近三個月的賬面流水都有。

    洛梓琪有些訝異:“你為?什么要把這個人查得這么細?”

    安各說:“這個人和我?紫海開發的項目有關。如果沒出意外,他?即將就任那個項目下宣傳部第一小組的負責人。”

    ——首都旁的紫海于今年?驚蟄徹底凈化,褪去所?有毒素,安各當時搶到了第一開發權,她所?操持的紫海開發項目幾乎囊括首都郊區沿海一帶的整片地皮。

    安各為?了女兒?把工作重心?放回?首都后,這就成?了她今年?最關注的項目。

    倒不是掙不掙錢的問?題,做生意前期賠本很正?常,她也不差這點錢燒——紫海因為?高污染拖累了太多太久,一旦能開發好,就能帶動周邊一整圈的產業鏈,后期經濟效益或許能遠超綠海高鐵……

    然后她就能理所?當然地減少出差頻率,在家里躺著?賺錢了。本地經濟嘛。

    原本呢,這項目各方面推進得很不錯,如果沒出意外,今年?年?底就可以公布部分小項目,宣傳試營業了。

    可前幾天,她接到緊急通知,涉及紫海項目的幾個關鍵下屬——紛紛死于非命。

    這正?是安各周末在家爆肝處理的重要文件堆之一。

    她把那些受害者?的遺體?報告、事故現場全看了一遍,沒看出任何?違和點,卻依舊懷疑背后有人操縱,所?以又調出了他?們的賬面流水,查遍了他?們親人朋友近日?的動向。

    這么一看,她發現,這幾個人家里……在數月前某個時間點,不約而同地出了些“單純用?錢解決不了的問?題”。

    被查出癌癥晚期的母親,意外車禍后下半身癱瘓的孩子?,從小相依為?命卻突然腦溢血變成?植物人的妻子?……

    然而,在這幾個人發生意外事故、猝然死去后,他?們家中這些人奇跡般康復了,紛紛出現在葬禮上,完好無損地哀悼逝者?。

    沒人發出疑問?,因為?植物人蘇醒的確存在可能,查出癌癥晚期的母親原來是醫院誤診,下半身癱瘓的孩子?經歷了一段相當漫長的復健努力,眾人有目共睹,他?是一點點站起的……

    如果不是安各徹查時細致入微,那些疑點不可能被發現。

    多疑如安各也不得不承認,這一切做得天衣無縫,她派去的人即使把垃圾桶里的票據單翻出來也拿不到直接證據,她只能按照自己懷疑的方向猜測其中的聯系。

    可如果,這些人的死亡由洛梓琪提出可疑……

    “果然是玄學界里的人,用?了些非科學手段?”安各問?道,“類似以命換命的交易嗎?”

    洛梓琪幾乎被她的敏銳嚇到了。

    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能憑借一大疊醫院診療單猜到這個結果……

    “是的,”她抿抿嘴,“這也是我?近日?留在首都的原因。這是一樁與玄學界監管局牽扯的連環殺人案,他?們委托我?追查到底。”

    安各立刻沉下聲?:“我?的丈夫不會涉足任何?殺人事件,不管他?是否具有犯案的能力。”

    洛梓琪:“……”

    洛梓琪:“我?知道,你別急,他?當然不是這樁案子?的兇手。”

    再怎么破爛,弟弟還是很有“天師”職業操守的。

    雖然但是,他?也不能算是沒涉足過兇案啊……你結婚后這些年?之所?以這么安全,是因為?所?有試圖來綁架謀殺你的家伙們,下場基本……咳。

    “這也是我?必須找你談一談的原因,”洛梓琪輕咳,“我?相信他?多多少少是個守秩序的人,但他?在監管局那邊……前科較多,所?以,已經被列為?了第一嫌疑人。再加上昨夜發生在開發區的爆炸案……”

    安各斬釘截鐵:“他?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不,昨晚發生的爆炸案,就是他?干的。

    幾個德高望重的天師紛紛到監管局指控他?,表示昨晚親眼看見他?跟一只血紅色的厲鬼在鋼鐵廠撕咬了一大架,雙方掉進燃爐里完全怨鬼化——紅衣女鬼幾乎用?長指甲把他?捅成?破洞篩子?,而他?撕了對方一只胳膊一只腿,打到最后兩只鬼都殘缺不全、鮮血淋漓。

    最后那只鬼要逃,他?卻還不松手,追上去撕碎了紅衣鬼身后跟隨的、一只編著?兩條麻花辮的小女孩。

    ——問?題就在這里。

    那個小女鬼身上很詭異,是幾乎沒含任何?怨氣的魂魄,幾位老天師便紛紛咬死說“那是無辜幼童的魂魄”……如果說他?和紅衣女鬼互撕的行為?能解釋為?“打斗”,不依不饒撕了那只小女鬼,就與“虐|殺”沾邊了。

    起碼,在監管局看來,一只陰煞撕碎了一只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的無辜幼童魂魄,是妥妥的犯罪行為?,證明洛安“正?逐漸失去理智,滑向墮落的邊緣”。

    在這樣的前提下,那幫老天師又開始給他?潑黑水,說近日?的連環殺人案是他?一手主導的交易。

    畢竟洛安同樣有違背玄學界規矩、進行人鬼交易的先例——張阿姨的女兒?張夢還在監管局病院里接受治療呢,后者?一直發出瘋言瘋語,唯一有點邏輯的話是“他?害死了我?全家”。

    反正?,按照那幫人的說法,“洛安=一切邪惡事件幕后黑手”,這結論板上釘釘。

    所?以事情變得很麻煩……洛梓琪今天追蹤洛安在巷子?里堵他?,也是想把他?帶回?無歸境避避風頭。

    說到底那幫人只是欺負他?獨身一人沒靠山,可無歸境洛家出手庇護,就意義不同了。

    然而洛安的態度很微妙。

    “等到我?的祭日?就能解決一切”,他?只透露了這個,就優哉游哉地帶著?女兒?去游樂園了。

    ……信他?的鬼話還不如去信佛,破爛弟弟要“解決一切”的方案絕對比昨晚的戰況更?加鮮血淋漓!!

    望向對面的安各,洛梓琪含糊地把這些事說了一遍。

    她挺心?疼弟媳這個不幸嫁給破爛弟弟的好人,所?以洛梓琪不會主動透露洛安鬼魂的身份,也不會詳細描述“他?昨晚被誰誰誰捅成?篩子?”的戰斗細節。

    但安各還是捕捉到了一點違和感:“等等,昨夜在鋼鐵廠和兇犯打斗?還掉進了燃爐?那他?不可能沒受傷啊,可昨晚——?”

    她臉一紅。

    昨晚……咳,昨晚她極近距離接觸過他?,不像是受了傷的樣子?嘛。

    ……等等。

    他?昨晚一直沒脫衣服,難道是因為?這個,衣服下有不能讓她看見的……

    洛梓琪咳嗽:“總之,你能立刻明白現在的情況就好。事不宜遲,我?們動身去監管局吧?越快脫罪越好,如果你能出面作證,又出資和監管局建立友好關系的話……”

    安各轉移了注意力:“好,走。”

    ——監管局,正?如其名,這是一個主要用?來監察、管理玄學界內不良現象的政|府機構。

    監管局本身是中立且公正?的,以洛安為?例:

    即便一堆“德高望重”的天師共同指控他?,監管局沒找到實際證據之前,也不會動手抓他?,而是另外委托立場不同的洛梓琪調查;

    即便這個頂級陰煞極端危險位列頭號通緝犯,在他?沒有主動做出危害普通人的實際行為?之前,監管局不會把他?真正?看作罪犯,成?立專案組驅逐消滅。

    ——當然,如果監管局成?員在外活動時意外碰到了洛安,那肯定還是要意思意思出手抓捕的,這只陰煞存在本身就違反監管局數百條條例了。

    也正?因為?此,曾經和監管局關系不錯的裴岑今,近幾年?跟他?們關系一直惡化,見面就吵架……

    類似“你那個師弟是通緝犯”“你全家才是通緝犯”“你什么時候動手為?民除害”“你有本事就先去干掉他?啊”的無營養吵架。

    因為?裴師兄以前和監管局的人真的玩得很好。是過年?時能勾肩搭背一起去澡堂搓澡的鐵哥們關系。

    至于洛安……他?活著?的時候和監管局的關系也不好,無他?,武力值太超綱,任何?起監察作用?的中立機構都不會喜歡“找不到反制措施的不可控存在”。

    監管局唯一一段對他?升起好感的時期就是他?結婚后的蜜月期,收到這個殺器登記結婚的消息后,他?們差點沒感動得給安各發錦旗。

    有家室的人,永遠不會不可控。

    可有家室的鬼……那只陰煞會在什么時候吃掉他?的孩子?和妻子??啊?還沒動嘴嗎?可惡,誰來拯救那對可憐的母女倆于水火之中……

    洛安很能理解監管局對一只陰煞的懷疑與防備,所?以七年?來,他?一直避著?他?們繞道走,盡可能不產生任何?沖突。

    也正?因為?他?七年?來的隱隱退讓,當安各被洛梓琪帶去監管局內部訪問?、試著?解決“被列為?爆炸案頭號嫌疑人”的事件時——

    “這張、這張、還有這張。安女士您把這些表格填完,再錄個筆錄就可以走了,”接待員擺著?親和的笑臉,“別緊張,事件我?們還在調查中,目前一切證據都來自于那些天師的口供,這件案子?還有許多嫌疑人在同步調查中。”

    安各不禁松了口氣。

    “我?能提供一些資料和線索嗎?其實我?個人最近也在調查,因為?這樁案子?傷害了我?的產業利潤……”

    “好的,安女士,我?為?您引薦相關調查員。”

    安各便很順利地進了接待室,還有人給她送了茶水和點心?。

    她經過走廊時注意到,幾個情緒很激烈的老頭正?在房間里遭受訊問?,而且沒人給他?們倒水送吃的。

    嗯……態度一目了然嘛。

    不管監管局的態度是因為?洛安這些年?的避讓,還是因為?她很快要和他?們談合作,如果合作順利就會投資給他?們上百億的活動經費……

    總之,結果好就行。

    安各喝了口茶,看向陪在自己身邊的洛梓琪。

    情況比她設想中好許多,她有了閑聊的心?情:“我?還以為?玄學界的監管局建在仙山里呢。”

    結果,到這里的過程就是開車,開車,繞過一棟大樓,再繞過一棟大樓,進入一片很像鋼鐵開發廠的產業園,坐電梯嗡嗡嗡片刻,開門就是辦公樓內了。

    問?詢臺、小格間、來去匆匆抱著?文件的職員——這里和稅務大廳似乎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唯一具有玄幻感的地方,就是乘坐電梯之前,洛梓琪拔出那把霜雪長劍捅開了一面涂著?“安全第一,人人有責”白字標語的混凝土墻,這才彈出了灰藍色的電梯入口。

    “如果有小孩在上面插匕首,電梯也會打開嗎?”

    洛梓琪道:“有身份驗證程序,必須是登記人操作登記過的法器才能打開。”

    ……哦,聽上去有點像是參加綠山拍賣時、在電梯間內掃邀請函的原理。

    安各又和洛梓琪閑聊了幾句,她們很快就等到了調查員——來人是個粗莽大漢,光頭上綴著?細細密密的汗,一邊擦著?手絹一邊忙不迭地伸手跟她握手,一連串“你好你好”。

    安各這下有了數:“你好你好,我?這邊的調查資料先交給你,之后我?們就去監管局內逛逛吧?案件的事以我?的身份也不好插手,那就先著?重合作……多考察考察,我?們才能共同商榷下一步投資的細節,對吧。”

    光頭大漢:“是是是您說得對……”

    幾乎把“經費很短缺所?以球球了多投點錢”寫在臉上了。

    安各笑著?應和,態度模棱兩可。

    來接待她的這位調查員辦事效率很高,沒一會兒?就確認了她手頭資料的重要性,然后帶她離開了接待室去逛監管局,話里話外只談合作訪問?的事。

    安各沒意外也沒多問?,她現在是“第一嫌疑人的妻子?”,再怎么也不可能深入案件調查的細節。

    洛梓琪一直在她身邊陪著?,冷著?臉沒怎么開口,調查員雖然緊張,但也沒顯露出“如臨大敵”的意思。

    安各猜她可能對外一直是這種“高貴冷艷”風吧,就像自己在公司會切換出霸總狀態。

    安各一邊和調查員說著?話,一邊用?眼角的余光注意洛梓琪的反應。

    她知道,監管局的接待員只會帶領自己看一些最基礎的辦公設施,自己一個外行人要想判斷其中是否有價值高的信息,只能借助洛梓琪的反應——

    終于,他?們穿過辦事大廳,在前往會議室的途中經過一段幽靜長廊時,洛梓琪的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

    是往下撇、表示不太愉快的態度。

    安各立刻頓住腳步,裝出好奇的模樣往那段長廊里瞅。

    “那里面有什么?”她問?道,“從這邊看,兩邊的墻壁上掛著?不少方框……是展覽畫作的走廊嗎?”

    調查員露出有些尷尬的笑臉。

    “那個……不是很主要的辦公地點……”

    安各:“可以給我?介紹一下嗎,看上去很有趣。”

    她一邊說,一邊邁步,已經走近了那段長廊。

    “等等,安女士,等——”

    的確是懸掛著?畫作的長廊,一張張用?卷軸制成?的水墨畫,分別用?防護玻璃封著?,列在長廊兩側的墻壁上。

    下方分別插著?列有小字的打印卡片,仿佛植物園內插在盆栽前的介紹卡,上面寫著?出生年?月,性別年?齡,還有……

    【死亡原因:天師斬殺】

    【死亡時間:一千七百年?前】

    安各挑起眉:“嚯,這是什么,你們監管局收藏的活化石嗎?”

    她再次抬頭,看向那張畫作里的人影——在本應黑白兩色的水墨畫中,那人影無比醒目。

    紅蓋頭,紅嫁衣,紅色的長指甲。

    鋪天蓋地的、幾欲沖出卷軸、帶著?鐵銹味嗆人口鼻的紅。

    安各明明隔著?卷軸、裝裱框、防護罩站在這一頭,卻幾乎嗅到了無比真實的血腥氣——兜頭澆來,裹著?尖叫、怒喊與嚎啕,幾乎要令她窒息。

    安各的胸口莫名發出悶痛感,她不禁倒退一步,拉開了距離。

    窒息感與血腥氣潮水般褪去。

    “……您,您最好還是不要多看,”調查員結結巴巴地說,“這段長廊也沒什么好看的,只是用?來記錄歷史上一些兇厲的大鬼……”

    安各挑高了眉:“大鬼?這世上還真有鬼?”

    調查員明顯是被交代過“合作方雖然打算投資我?們,但依舊神奇地保持堅定的唯物主義,你介紹時盡量避開太玄的東西,以免踩她雷點”等內容,聞言他?很尷尬地笑了笑。

    “信則有不信則無,”調查員說,“您不信鬼就沒鬼,所?以這段走廊您不看也沒影響。”

    安各卻搖頭:“我?可以不信,但我?不能不知道。所?以這只‘鬼’被列在最前頭,有什么排列位置的意義嗎?說明它是你們這兒?最兇的大鬼?”

    “不是他?們‘這兒?’的大鬼,這些鬼僅存于歷史。”

    一直沉默的洛梓琪卻突然開口了:“這段走廊的確沒什么好看的,只是監管局通過常年?累月的監測,收集情報后畫出的厲鬼肖像,放在這里只是為?了警醒天師后輩。類似于學校圖書館的名人名言圖……走吧,安各。”

    “我?懂了,‘十大最兇厲鬼’之類的,對吧?”

    安各卻沒有退避,她轉轉眼睛,饒有興致地往里走:“那就是按時間順序從前往后排,這個紅衣家伙是可追溯年?代最久遠的大鬼,往后的大鬼越來越年?輕……哦,吊死鬼,這里出現絞刑架了,再往后……身上有插著?精良鐵器的……還真是按時間順序……”

    調查員和洛梓琪心?里同時一突。

    監管局的每個人、玄學界的每個年?輕天師,都熟悉這段長廊里掛著?的厲鬼。

    最前面的紅衣鬼,是一只極為?兇厲的頂級陰煞。

    她出現在一千七百年?前的玄滅時期,據說被玄滅時期的最后一位天師剿滅。

    而走廊盡頭掛著?的卷軸上,畫著?的,是如今玄學界內最后一只頂級陰煞——

    死亡原因未知,死亡時間未知,尚未被剿滅,監管局通緝犯第一名。

    可他?的眉眼,卻由水墨描繪得清清楚楚。

    任何?一個執起畫筆描繪他?的人,都會忍不住將他?的眉眼細細描摹,盡一切功底凸顯那份美麗吧?

    洛梓琪咬了咬牙。

    其實她一直不贊成?弟弟隱瞞自己身份的行為?,覺得既然是夫妻,早晚要說清楚。

    可如果要揭穿,她更?希望弟弟能做好準備,親口告訴她,而不是通過這種方式,猝不及防地——

    眼看安各就要走到走廊盡頭,洛梓琪還是快步追了上去,試圖拉扯她的袖子?。

    “安各,走吧,已經快九點了,前面還有很多東西沒看完——”

    安各愈發懷疑這條走廊里藏著?重要的東西了,她裝出不管不顧格外好奇的樣子?,大大咧咧往走廊盡頭跑:“別急嘛別急嘛,琪琪美女,讓我?再看看唄——”

    “啊哈哈哈!!!!”

    走廊盡頭,突然爆發出的一聲?尖笑,打斷了安各逼近的腳步。

    那聲?尖笑格外刺耳、凄厲,聽上去令人毛骨悚然,安各不禁往后倒退了數步。

    即便是她,也生出了一些恐懼。

    那尖叫……不像正?常人發出的,更?像是一個精神病人坐上電擊治療椅后發出的慘笑。

    她退得很快,但還是慢了一步,走廊盡頭的黑暗里,伴隨著?尖笑,驟然撲出一個白影。

    白影一把抱住了安各的腿:“啊哈哈哈——嘻嘻!”

    安各寒毛直豎,這玩意絕對是實體?,她能感覺到腿上的黏膩感——

    她不怕那些玄之又玄的妖魔鬼怪,但卻怕極了會在現實中發生的東西。

    譬如血腥的馬賽克,慘無人道的生物實驗,以及精神失常的瘋子?。

    “滾!滾滾滾!”

    安各嚇得大腦一片空白,什么算計什么懷疑,再也沒有了。

    她拼命踢腿踹那東西,一邊踹它一邊連滾帶爬地往后跑:“滾!滾開!離我?遠點!!”

    好可怕!好嚇人!要跑,立刻要逃跑!

    如同驚怒交加的獵豹,她踹出去的腳力度極大,那東西——不,那個穿著?藍白條紋的人被“嘭”地一聲?踢遠。

    而安各又拿出了堪比獵豹的奔跑速度,她眨眼間就逃回?了辦事大廳。

    “滾!”她聲?嘶力竭地抖著?手,攥緊拳頭:“離我?遠遠遠點!!退散退散快快退散!!我?——再靠近我?我?就要叫我?老婆來打你!”

    只感到“呼”地一陣風刮過就不見她人影的洛梓琪:“……”

    還以為?弟媳她天不怕地不怕是個超級猛人,原來她怕這個啊。

    逃跑速度真快,跟一流天師比起來也不算慢吧。

    她搖搖頭,有些好笑,又松了口氣。

    嚇成?這樣,肯定再也不敢靠近了……洛梓琪一把伸手,揪住了地上那個被重重踢了一腳的可憐家伙。

    “是從病院里跑出來的吧?”這條走廊往深處走的確連著?監管局內部設立的病院,“你們自己收治的病人,應該看好才對。手銬呢?”

    被千叮嚀萬囑咐要討好的大老板逃走了,調查員也嚇得冷汗涔涔,聞言他?忙不迭地道謝,揪過了那個病人。

    ——那是一個裹著?藍白色條紋冰服的瘦弱女人,她頭發蓬亂,淌著?口水,眼睛咕嚕嚕亂轉。

    因為?被安各踢了一腳,她的手臂正?緊緊捂著?肚子?,喃喃著?:“好痛,好痛,好痛……”

    剛才直接彈射起飛的豹豹驚魂未定,她大口大口地深呼吸緩了一會兒?,這才踩著?小碎步一點點挪回?來,向這段走廊探出腦袋。

    “是個瘋女人啊?”立刻聯想到十余部精神病殺人狂恐怖片的豹豹拽緊了洛梓琪的衣角,說話依舊不太利索,“你你你們監管局內部為?什么會有瘋女人撲出來?”

    調查員只能手忙腳亂地跟她解釋“病院”這個機構——專為?撞鬼后精神徹底失常、無法依靠丹藥符箓救回?的普通人無償開設,做委托的天師們遇到這種受害者?就會送進病院里,他?們只有通過監管局的精神評估才能回?歸社會。

    安各:“那那那還不趕緊把她送回?病房,好好治療啊……”

    瘋女人捂著?肚子?喃喃,眼珠子?咕嚕嚕轉得像玩具娃娃眼眶里的透明玻璃球。

    她的病號服上沾著?泛黃的不明穢跡,像是嘔吐物……安各試圖越過那些穢物細細打量,卻只能勉強看清她胸前的標牌,寫著?“張夢”兩個小字。

    或許是她盯著?看太久了,疑似張夢的瘋女人突然看向安各的臉,又發出一聲?可怕的尖笑。

    安各“唰”一下縮回?洛梓琪背后,緊緊摟住了琪琪美女的胳膊。

    “一定要好好治療才能放回?來!”她聲?嘶力竭,“一定一定要好好治療啊,這種人真的很危險!”

    調查員:“好的好的,這邊走,我?這就帶您去喝點茶壓壓驚……”

    安各:“我?我?我?沒有受驚!我?我?我?只是希望她能好好治療早日?回?歸社會!”

    衣角被攥皺,胳膊也被攥疼的洛梓琪:“好好好你沒受驚。要不要我?打電話給弟弟,讓他?來接你回?家?”

    安各:“好好好好的!”

    ……咳,就這還沒受驚呢。

    洛梓琪有點想摸摸這姑娘的腦袋,但她忍住了,弟媳的腦袋就是破爛弟弟的雷點,一摸他?就炸,還是少摸吧。

    她一邊摸出手機一邊帶著?安各往外走:“我?這就給他?打電話……”

    瘋女人卻突然在她們背后爆發出狂笑聲?。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還給我?!!還給我?!!”

    即便戴著?手銬摔在地上,她依舊奮力地掙扎起來:“還給我?——還給我?——嘻嘻嘻哈!!”

    安各抖了一下,調查員急忙揮手示意旁邊的同事控制住那瘋子?。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跑出來的……

    監管局的天師們一擁而上,被摁緊的瘋子?卻還在扭動,沖著?安各的背影尖笑。

    “還給我?!!還給我?!我?要你——償命——還給我?——嘻嘻嘻哈哈哈!!”

    憑什么啊。

    憑什么啊?

    張夢瘋狂轉動的眼球血絲越來越多,瘋子?的視野里澆下越來越多的紅色。

    走廊上那張被封存的卷軸,嫁衣上的紅色也滴血般往下涌。

    憑什么……他?憑什么……憑什么不還給我??!

    【娘子?。今天的花開得很好。】

    【娘子?。下雨了,記得打傘。】

    【娘子?。囡囡想扎兩條小辮子?。】

    【娘子?……】

    啊。

    他?的話語曾那么溫柔,他?們的家曾那么幸福。

    她明明只想、只想好端端地待在那個家里,伴著?窗外的花朵、吱呀作響的搖籃、他?輕聲?細語的——

    【不。】

    【陰煞,你該死。】

    那張臉出現在眼前,伴著?一把霜雪般潔白無瑕的長劍。

    她哪怕忘了一切,也會記得,記進墳墓里,記入骨灰里。

    那個人,那張美麗的臉,恨不得用?指甲摳爛他?碾碎他?把他?碎尸萬段的——

    天師向紅色的陰煞提起長劍。他?冷漠寡言。

    【你該死。】

    他?斬下一切——斬殺了一切——她漂亮的嫁衣,她緊緊護住的襁褓,和她溫柔體?貼的夫君——

    一切的一切,灰飛煙滅,仿佛從一開始就是骨灰組成?的幻境。

    天師粉碎了她的一切。

    他?的法器釘入她的棺材,鎮下她所?有的嚎啕吶喊。

    【你該死。】

    【生生世世,永眠于此。】

    憑什么。

    憑什么啊??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她不甘心?——這個人害死了我?的孩子?——這個人害死了我?的夫君——他?憑什么、憑什么——還回?來,還回?來——

    給·她·還·回?·來!!

    她鎮在棺材下,鎮在地宮下,鎮在整個中州最深最深的地底里。

    她的眼眶里似乎爬出了蛆蟲,她的指甲上似乎出現坑洞。

    但這不要緊。

    她的怨氣——她的憎恨——生生不息、生生不息——

    哪怕過一百年?、過一千年?、過一千七百年?——哪怕遺忘了花朵、搖籃、孩子?的面貌、夫君的面貌、自己的面貌——我?也絕不會忘了你。

    那個天師。

    那個、該死、該死、該死的天師!!

    還給她……還給她……要殺他?一千一萬次……我?要奪走他?全部的全部的一切——

    眼中被紅色煞氣完全覆蓋的前一刻,發瘋尖笑的張夢被天師們徹底撲倒在地,拍上清心?鎮邪的符紙。

    可另一邊,幽深的地宮里。

    她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缺了兩只胳膊,一條腿。

    傷勢很重。

    她面無表情地抬起頭,對上半空中那飄忽的、翹著?兩只麻花辮的小女鬼。

    “娘親?”

    她沒有任何?猶豫,就抓過它塞進了自己的嘴里。

    ……原本只是她用?低微怨氣構建的幻影,沒有面孔,閑暇時取樂罷了。

    現在她要緩解傷勢,這東西就是最佳的補品。

    她吞吞喉嚨,咽下那東西的嘶喊。

    什么“娘親”,她真正?的女兒?,早就死在那天師的手里。

    如果不是它惹出事來,她也不至于提前這么早對上那家伙……算了。

    接下來就在這里休養生息,他?總會再來。

    肢體?只剩一條腿,煞氣勉強修復著?缺失的胳膊們,但依舊是半透明。

    她只能一步步地、艱難地挪動著?自己。

    就等在這里……他?一定會來……他?一定會主動步入她的陷阱……

    因為?。

    殘缺的紅色,一步步漫上臺階,穿過走廊,走進地宮最深最深的暗室里。

    潔白的蓮花飄在透亮的池中,潔白的棺槨飄在蓮花之中。

    她輕輕地、輕輕地越過池水,掠過蓮花,趴伏在棺邊。

    棺中人正?閉目睡著?,鮮活、健康又寧靜,眉眼比古畫更?典美,長長的墨發仿佛被雨打濕的痕跡。

    是水中蓮,是天上月,是她特意封存在這地底的,七年?前得到的戰利品。

    她忍不住發出一聲?諷笑,又輕輕伸手,小心?地劃過他?沉睡的臉頰。

    會來的,只要他?想活,就會主動來到此地,尋回?這具軀殼。

    可她絕不會給他?。

    要殺了他?,再殺他?一百遍一萬遍,用?那抹魂魄的血液浸泡這具失了魂的軀殼,然后她就能迎回?、她就能復活——

    “夫君……”

    害你之人的魂魄與血肉,會讓你回?到我?身邊嗎?

    還不夠,還不夠,呼吸、鮮血、傷痕、骨肉——我?一定要抹掉那個人的一切,抹掉那個人的所?有——

    然后,就能等到你回?來。

    “夫君。”

    我?已為?你準備好一具最完美的軀殼,我?將用?他?殘魂的血迎來你的復活。

    “夫君,再等等,很快……”

    很快。

    我?就能再一次殺了他?,粉碎他?,讓他?還回?屬于我?們的一切。

    “嘻嘻、嘻嘻、嘻嘻……還回?來……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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