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一百零三十八課 面對各式迂腐迷信我們或許有很多選項題
安各真是豹豹的恨死封建迷信了?。
“寧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無”,這話固然?有些道?理?,她?也見過李欣童偷偷在網上用小號轉發錦鯉, 見過胡冰過年時陪家人一起去寺廟拜佛上香。
安各自己不會去做那些事, 但也從未出言叱責她?們。
她?甚至有點羨慕她?們, 還有選擇“信”與“不信”的權利。
活潑年輕的小秘書,愿意把抽獎的結果賭在“錦鯉大仙保佑保佑”上, 多年交往的好?友,每年年夜飯都可以熱熱鬧鬧一家人聚在一起。
然?后一起隨大流去敬敬神佛, 求到的結果好?,就是謝謝各路大仙保佑,見到了?不吉利的東西,就是呸呸封建迷信堅信科學。
考試前去買貼有“金榜題名”的水筆、工作?遇到討厭的小人就多轉發幾個火盆、想要一段戀愛就戴戴據說會招桃花運的漂亮手?串……永遠有東西可以寄托自己的心情。
安各真的很羨慕她?們, 非常、非常羨慕。
她?們的“信其有”,只?不過是因為“信其有”這選項帶來的利益更大,所要付出的, 也只?是那點輕飄飄的敬畏之心。
……可她?呢?
沒?人給過她?選項。
小時候,所有人都說, 她?是違逆天道?闖進安家的小鬼,把她?摁在鋪天蓋日的符灰里。
長大了?, 她?坐在算命攤前, 聽著那個瞎子說自己, 注定令愛人慘死, 只?有孤寡一生, 才不會害人害己。
做媽媽了?, 她?抱著襁褓里的女兒,醫院門口瘋癲的老頭指著她?大笑, 說洛洛是孽胎,是禍根,早該掐死,否則旁人會吃她?血肉,摘她?眼睛。
……哈。
安各怎么能去信那些東西?
又怎么敢?
她?永遠、永遠也做不到“寧信其有”——因為,那不是一個更聰明的選項,那是一句“天命注定”就兜頭蓋下的判定,籠罩她?半生的陰影——不,她?永遠不會承認,永遠不會相信,哪怕要跟那些未知?之物撕扯得頭破血流、身首異處——
哪怕,這樣的自己愈發頑固,犟得一點也不討喜。
安各甚至恨過這樣強硬的自己。
她?這一生,只?那一次,差一點點就走投無路去寄托迷信……
倘若——倘若——她?去相信妖魔鬼怪、懇求神仙佛祖的話,丈夫死時,就可以多抱著那么一點點幻想,希望他神魂不滅,還能回到她?身邊吧?
又或者,相信她?死之后還有另一個世?界,她?還能以妻子身份去見他,說一聲對不起,說一聲很想你?。
……可惜。
她?舍不得。
安各左思右想,覺得,與其期盼他回到自己身邊,還不如?逼自己認清他塵歸塵、土歸土,化作?一捧灰燼,與這個世?界再?無瓜葛。
因為,做鬼,多可怕。
要呆在黑黑的、冷冷的地方,要失去很多很多感覺……
安安老婆那么明亮美麗的眼睛,那么溫柔單純的人,又那么怕冷,冬天時握住他的手?拼命搓也只?能搓出一點點熱度,開了?電熱毯抱著熱水袋就會縮在原地不肯動彈……
那樣一個人,如?果做了?鬼,該有多冷啊。
她?寧愿他死透了?,這樣就不會感到地下骯臟的蛇蟲,不會再?被凍得手?腳冰涼。
所以,醒來的第一刻,她?便一捧火燒了?他的遺體?。
干凈明亮又怕冷的安安老婆,她?絕不會任由他躺在濕冷的棺材里。
……哪怕這樣主持葬禮的她?像個不講人情的瘋子,又真的,斷絕了?最后一絲再?見他的可能。
自己真不討喜。
固執,堅硬,獨斷,本?性?猙獰,爪牙尖利。
總是能做出“最優的選擇”,哪怕這選擇是把自己的心臟剖出來一半捏碎,哪怕……
是要孤身一人,面對那真正的,聚滿惡念的玄學界。
嗯。
安各早知?道?一些。
借著李欣童深入調查了?裴岑今后,又多知?道?了?一些。
她?是抵觸,卻也并非無知?——反抗斗爭的前提,是探查自己要斗爭的東西,最好?做到“比敵人自己還了?解敵人”,不是嗎?
生意做大了?,見多識廣了?,總有事情是細思極恐、無法全盤用科學解釋的。
和她?多次打交道?的、頂層圈子里站著的那幾位,早已?不崇尚鉆石黃金,更講究古玉佛珠……總不可能,那些聰明的領頭羊們,全是被傳銷圈套欺騙的傻子吧?
他們都有極優秀的判斷力,然?后,選擇了?臣服,相信。
郭家也好?,季家也好?,甚至是楊家……她?借著與那幫人合作?、或吞并的手?段,查到了?太多東西。
安各不覺得他們蠢。
一個合格的商人,趨利避害是本?能,對于未知?的東西,總要設下足夠的防備……
倘若那未知?之物太過強大,試探、交好?當然?是第一選項。
她?的同行,她?的圈子里,有多少人偷偷投靠玄學,安各也知?道?。
擁有越多的人越怕死,自古以來多少英明帝王,霸業成就后轉向求仙問道?;哪怕是千年傳承的偌大安家,各個商圈權貴豪門大族,也深深迷信那幫天師道?士手?里的東西。
安各不傻,有時,她?是自己找理?由說服自己。
譬如?那無歸境的詭異,譬如?季家夫人許從慧的懸案,又譬如?……
那曾砸在自己車蓋上的女鬼,那曾令她?差點墜下大廈的東西,那偽裝她?丈夫出現在車邊的幻影。
一樁樁一件件,就差抵在她?眼前,勒著脖子叫她?承認,這世?上存在妖魔鬼怪,迷信就是真理?,所以向神佛仙人尋求庇護吧,唯物主義者全是執迷不悟,你?非要繼續固執犯蠢,沒?人能救你?。
嗤。
的確,那些人不蠢,固執己見的她?才蠢。
交好?、順從、歸服、中立……這么多的聰明選項,她?偏要選擇“否定”,能不蠢嗎?
可是,就像“信其有”與“信其無”。
從一開始,安各就沒?有選項。
她?不知?道?嗎?她?太知?道?了?,那幫權貴豪富爭搶的東西,他們無比吹捧順從的道?士仙人……
“89號叫價成功,以四千口人拍得真七寶珠——”
“六萬嬰童骨第一次,六萬嬰童骨第二次,還有沒?有客人想要這盞青雁盤龍命燈——”
“恭喜16號,二十萬滴藥人心頭血,拍得琉璃春平玉瓶一件!”
16號隨意地往侍者遞來的托盤上扔了?個牌子。
“東西就在我庫房,”她?懶洋洋道?,“你?們自己去取。”
“東西”。
藥人,藥人,明明還有一個“人”字……
侍者連連彎腰道?謝,托著盤子遠去,而16號轉頭過來,親昵地拍了?拍安各的手?。
“好?不容易離了?那不上檔次的公開場子,我們包廂下方的可是這綠山拍賣一等一的拍賣廳,難得來一趟,安小姐不打算買點什么東西?”
安各收住眼底越發濃烈的冷意,聳聳肩:“我只?有些凡俗的金錢,哪有古小姐這么闊綽。”
16號被捧得很高興,越發親昵:“借你?點東西也行啊。對了?,之前我拍那扇子時不是花了?幾千份童女元陰嗎?取完元陰后那些女孩也沒?用了?,乳|房子宮都是不錯的邊角料,她?們的毛發也尚可,如?果安小姐不嫌棄……”
她?豹豹的。
……人命,嬰孩的骨頭,數十萬滴心頭血,上千個小女孩,取完元陰取器官四肢,當作?貨幣拍賣那些據說能延年益壽、鎮宅驅邪的玩意……
安各差點沒?吐出來。
這所謂的玄學界,流通的,追捧的,就是這些玩意?
去她?豹豹的封建迷信!
這幫人……不蠢,但壞,壞到喪盡天良,不如?豬狗……
是啊,他們的目標是得道?升仙,是長生不老,站在他們這樣“高潔”的地位,區區凡人不過草芥,他們的血肉又算什么?生死又算什么?適者生存,弱肉強食,天道?會為了?這點小事懲戒他們?
……不,安各還不清楚,是否真有所謂的天道?。
倘若有……就憑它默許她?眼前這一切……那也不過是個,豬狗不如?,非蠢既壞的大傻逼。
更何況,呵呵,就她?跟旁邊這個腐臭蠢壞、驕傲自得的女人套出的信息來看……
“你?剛才說,一千七百年前,神佛妖魔隕落,大半玄門喪失,也再?沒?有長生不老,得道?升仙……”
就算這幫豬狗有點不凡的能力,也要吃飯、睡覺,也會洗澡、上廁所,也渴望滾床單生孩子,也不過區區百年的壽命!
哪怕是抵觸玄幻東西的我也知?道?,那些書里說“仙凡有別”,指的是境界,指的是歲月,你?們這幫豬狗要是躲在大山里安靜苦修參透法術我都當是有點脫開凡塵的仙氣了?,一幫生在凡間花天酒地的敗類,還口口聲聲說其他人是“凡人”?
踐踏著別人的血肉,花著所謂“玄門大族”的千年積累,不過是會點小法術,哪來的臉去踐踏那些勤懇勞動、靠自己手?腳賺錢吃飯、干凈又踏實的普通人??
她?豹豹的,豹豹的……罵他們是豬狗都侮辱提供豬肉的豬和忠誠的狗!豬狗起碼還能創造價值,他們就是一幫破壞社會團結、追捧封建迷信的活蛆!
安各臉上端著“我們志同道?合好?朋友”的營業笑容,心里快氣死了?。
她?做好?了?心理?準備,早知?道?那幫能追捧“長生不老”的弱智不是好?東西,姑且裝著感興趣的樣子多聊了?一會兒,就被16號邀請著見識了?他們內部真正的拍賣會……
去她?豹豹的封建迷信,都該被社會主義的鐵拳捶打成泥,然?后上法庭進局子挨個槍斃!!
買賣器官!拐賣婦女兒童!嘴一碰就是四千人命——殺人就算了?還要屠村屠鎮!這豹豹的是現代社會,又不是人命比草賤的古代,你?們個個以為自己是皇帝對吧?
豹豹的!你?們這個神秘拍賣場底下配的保鏢甚至帶著槍!還有雇傭兵!連刀刃子彈都頂不過還自稱什么牛逼轟轟的仙人啊?!她?豹豹的真有本?事就刀槍不入水火不怕、哪怕死了?一遍還能爬回來復活啊?!
……安各快氣傻了?。
理?智告訴她?,根據老婆透露的信息,這個綠山拍賣肯定是玄學界的黑暗面,就像地下黑市之于正常社會,不能見它一眼就定論整個玄學界……
但她?!就是!討厭!封建迷信!
要是少點人迷信“超凡脫俗”“得道?升仙”,這所謂的綠山拍賣能有這么大規模?
多點人迷信科學,來把這幫搞邪|教傳銷的蛆用紅外線掃描一炮轟死行不行!!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咆哮辱罵只?能憋在心里,連攥手?都不能攥,生怕旁邊人看出端倪……憋死了?,她?豹豹的,晚上回去一定要老婆給我泡人參茶喝!!
呼。
冷靜,冷靜,不能被傻逼氣壞身體?。
起碼,現在她?終于摸清了?一點老婆隱瞞她?的原因……她?本?就抵觸這些迷信之類的玩意,老婆肯定不想輕易碰她?雷區……而且,那個牽連甚廣的犯罪組織,應該就是某個、或某些玄門大族吧。
的確,她?對這幫搞傳銷的蛆一知?半解,被16號這樣的人背后勢力盯上……不能輕易打草驚蛇,處境的確危險。
嗯。
安各第一次正式窺探玄學界,已?經默默給它打上了?“大型傳銷組織”的標簽。
封建迷信一生黑,她?就要悶頭黑到底了?,有本?事你?們放個正兒八經的仙人出來咬我啊,放不出來對吧,放不出來那就是不存在,呸。
“……正如?我之前所說,安小姐,一千七百年前的那場玄滅災難,對我們的影響太深遠了?。”
16號還在跟著她?之前提問的話頭解釋:“如?果再?不動手?解決如?今玄學界的現狀,長生不老之道?,得道?升仙之途,就會徹底斷絕……”
斷得好?斷得妙,斷得呱呱叫。
安各扯出營業笑臉:“可那位最強者的遺體?,和一千七百年前的玄滅災難又有什么關?系?他總不能真是什么轉世?靈童,現代唐僧吧?”
竟然?能把一具尸體?的肉當寶貝,豹豹的,一幫變態。
“唐僧?”16號嗤道?,又浮現出一點嫌惡、憎恨氣息,“他可不是,就是個出身低賤、長在大山、見識短淺又與凡人同流合污的邪門歪道?。”
“……邪門歪道??怎么,所謂玄學界的最強者,是走歪路的?”
“他自然?是邪門歪道?。一個小破師門的窮酸人,明明有一身卓絕天賦卻獻給降妖捉鬼,不肯在得道?升仙上精進,只?承接單獨的委托案件做事……”
16號越說怨氣越濃:“不斷驅鬼拿錢做這種最沒?前途的破事,還不跟我們多說一句話,仿佛多看我們一眼就是臟了?他的眼睛,哪怕低下身段湊過去他也不假辭色動手?抽開,閑暇之余拒絕所有人脈經營,特別不識抬舉,工作?完了?就回家照顧老婆……”
咦。
怎么聽上去比你?們這幫活蛆正派多了?。
安各豎著耳朵聽16號惡意滿滿的吐槽,卻莫名升起一些好?感。
雖然?她?很討厭封建迷信,但那位和迷信沾邊的已?故強者怎么有種真正的世?外高人風呢,一股“蓮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潔感。
她?太熟悉各式人情往來,也深知?經營人脈的重要性?,所以她?明白,一個能理?直氣壯拒絕所有交際的人,要么是蠢,要么是強得無所顧忌。
又是玄學界這么一個骯臟污濁的特殊環境……那位強者的結局既然?能死于意外不是死于算計,尸身下落一幫大族勢力翻了?七年還翻不到線索,只?能揪著一把破扇子研究……哇。
16號說起他這么咬牙切齒,那,說不定,那位活著的時候,曾經一言不合抽過她?,無視了?她?所有身家背景……唔。
估計,那個人的實力,是真的超強吧。
安·中州首富·商圈最強·各本?能升起一些對實力派大佬的惋惜。
怎么就意外死了?呢,聽上去能把玄學界這幫活蛆壓著抽的大佬,要是還活著,她?一定要去找他交個朋友。
然?后拜托他再?把這幫活蛆抽一遍,最好?直接打死。
大佬怎么就英年早逝了?呢……死了?遺體?還被一幫蛆惦記,唉,大佬那位遺孀知?道?了?估計要氣瘋……
安各唏噓道?:“這樣的人物,真可惜。”
16號冷笑:“他那張臉的確可惜,但也就那樣,死了?活該。”
16號對大佬真的很有意見。
安各裝作?不經意道?:“他既然?這么‘特立獨行’‘不識抬舉’,那,古小姐也被他抽過?”
“……”
哦,真的被他抽過啊,怪不得一直添油加醋抹黑他死后名譽。
安各“善意提醒”:“原來如?此,我還以為,玄學界的最強者或多或少有些氣節,不至于毆打女人……”
16號嗓音猛地一尖:“他說我是豬狗不如?的蛆,不算女人!”
安各:“……”
不愧是大佬,這話說得真好?。
見到16號的嘴唇氣得有些抖,安各頗為愉悅地轉移話題。
她?還是不要問大佬是具體?怎么抽她?的了?,肯定抽得很慘很慘,否則16號也不會在對方死了?七年后依舊這么恨……
“不過,正如?古小姐所言,那位并不是‘唐僧’,他尸體?的血肉又與長生不老有什么關?系呢?”
16號氣得狠了?,重重抓了?一把旁邊郭氏少東的胳膊,無視后者的低聲呼痛,便把自己重重摔在椅子里。
安各早猜到她?在覬覦自己身上什么東西,又有所顧忌必須獻殷勤,所以無論如?何也不會在這時對她?撕破臉皮。
她?笑嘻嘻地接著問:“我對古小姐的計劃是很贊同的,也有加入的興趣……但,你?們說來說去依舊沒?把那位最強者的尸體?作?用說清楚啊,我總要明白自己具體?能得到什么吧?”
“長生不老,還不算好??”
“可是究竟該怎么長生不老……”
“這么跟你?說吧,”16號舒了?口氣,告訴自己要耐心,如?果能把他生前那么珍重的妻子拉成自己的同盟,那可太爽了?——
“我們一直懷疑,那個人生前的時候,已?經尋到了?長生不老、得道?升仙的途徑。”
安各:“……可是他死了?。”哪個次元的長生不老會英年早逝啊。
“你?不懂,”16號擺擺手?,“正如?我所說,他是個特立獨行、腦回路奇異的蠢人,只?在乎他那個凡人妻子……估計,拒絕了?得道?升仙,還把長生不老的秘密鎖了?起來。”
“他身上的不凡,我之前也與你?詳細說過……純陰之體?,八字極輕,一對陰陽眼,活著時便一身陰氣還能從事驅邪捉鬼……不夸張的說,那種人,在襁褓里就該死,他卻一直活了?下來,還活得不錯。”
16號說著說著又流露出深切的厭恨感:“當年我們多少勢力陷害他,圍攻他,使出各種手?段打算殺了?他這個邪門歪道?……他卻一個個抽了?回去,毀了?我們所有精心的布置,破壞了?家里準備千年、光復玄門的大計……甚至,最終,還拖著那副半人半鬼的身體?,成功下了?那座地宮,把我們所有人阻擋在外面。”
地宮。
安各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了?。
她?想了?想:“既然?他帶血的法器遺落在地宮……那么,那位最強者就是隕落在地宮?”
16號卻搖頭。
“他進去了?,又順利出來,甚至不知?使了?什么術法,把那座地宮重新封了?起來。然?后他就消失在玄學界……數日后,我們才接到他的死訊,趕到時,他的尸身已?經下落不明。”
她?頓了?頓,咬牙切齒:“我們至今也不知?道?,他死于誰手?。不過肯定是哪個宵小之輩,半路撿的漏……他再?強,經過我們全力的攻擊,在那座地宮逃進又逃出,還做了?個巨大術法封存整座地宮后……也傷重不治,茍延殘喘。估計那時隨便來個乞丐碰到他,捅他一刀,他也就咽氣了?。”
安各聽出她?從咬牙切齒重新變得耀武揚威,有些奇怪:“你?既然?不知?道?他逃出后遭遇了?什么,怎么能肯定他那時是茍延殘喘?一位能反擊各大勢力圍剿、又入險境再?逃出的強者,或許……”
“不不,安小姐這就不明白了?。”16號說,“貼身法器相當于一位天師本?人,他能把那柄扇子落在地宮里,就意味著他逃出時已?經是強弩之末,沒?有精力再?去回收自己的法器……況且,我們雖然?沒?發現他的死因,卻在地宮遺址外發現了?別的痕跡……”
說到這,她?又大聲笑起來,極其暢快。
“一道?長長的、長長的,像蛇類那樣的拖行痕跡……沒?有腳步,腥氣沖天,全是手?掌印,掌印里的血浸到地下三尺之深……”
安各驀然?明白了?什么。
“他……”
“他離開地宮時,是爬出來的,哈哈哈哈,好?不好?笑?他一路用手?爬出來的,連把自己支起來走路的力氣都沒?有,就是一條貨真價實的殘喘野狗嘛——”
安各沒?有發笑。
盡管她?知?道?,此時,發笑,才能與16號進一步拉近距離。
……但這不好?笑。
取笑一位已?故之人垂死掙扎的痕跡……
“說實在的,我真不明白,他哪來的那么大求生意志力。”
16號笑得有點咳嗽,她?接過郭總倒的茶,抿了?一口,又興致勃勃道?:“他那個八字那個命格,早就該死在襁褓里啊,死了?價值才更高呢。那么狼狽得求生,爬也要爬出去,真不知?道?他是為了?什么……反正再?怎么掙扎,下場也是慘死……哦,也不算?”
“要不是他臨死前那么想活下去,也不會在死之后,生出了?那么大的煞氣、怨氣。”
安各莫名有些揪緊的心情,驟然?一頓。
“……死之后,生出了?怨氣?”
16號揮揮手?:“哦,對,我還沒?跟你?說這個呢。他死之后成了?鬼,如?今是抹不倫不類的陰魂。”
安各:“……”
安各所有的緊張、沉悶、揪心、奇奇怪怪的情緒都沒?了?。
安各只?是慢慢地、捋清自己思路般說:“所以,這位最強者的魂魄還留在世?上,你?就光明正大地開始盤算搶奪他的遺物和遺體?……”
16號特別高傲地揚了?揚下巴。
“當然?了?,何必在乎一只?野鬼?”
不是。
……不是啊。
這人,是真的蠢吧??
“怎么?別緊張別緊張,安小姐,以他那個上不了?臺面的卑賤身份,再?強大,也觸碰不到我們綠山拍賣這么高級的層——”
16號傲慢的笑僵在嘴角,“轟”地一聲,自下而上一道?雷電,突然?貫穿了?整座拍賣場——
又貫穿了?她?的身體?,把她?的笑臉死死釘在了?天花板上。
安各:“……”
安各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她?伸手?抱頭,就地一滾,拼命往房間死角跑。
她?豹豹的!豹豹的!這個人怎么能這么蠢!一位曾經那么強的大佬成了?鬼只?會更更更強吧,什么綠山拍賣門檻高進不去,萬一大佬傍上了?一個有錢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混進來了?呢,這人哪來的自信大張旗鼓地逼逼人家的死相又拿人家的遺物啊,對方肯定是立刻找過來——
輕輕的腳步聲,從包廂外沿響起。
有東西走進來了?。包廂外沿,下方明明離地有幾十米的空白……翻墻上來的?還是飛上來的?或者飄上來的?
……不不不,安各,你?冷靜,世?界上沒?有鬼,沒?有鬼,那位大佬說不定是假死呢,埋伏多年后出來向曾害自己的人復仇對吧?準備徹底端掉這個傳銷組織對吧?
“……嗒。”
噫!腳步聲為什么接近了?!不找那個釘在天花板作?死的蠢貨嗎?所以是那位大佬本?人殺了?過來對嗎?啊?別找她?啊?為什么往她?這里走了??她?就是一個吃瓜群眾,來渾水摸魚套消息的好?嗎??
安各腦內咆哮,動作?機敏,她?蹬蹬蹬就跑到了?包廂承重墻下的死角,縮起腦袋膝蓋往茶幾下一鉆——
茶幾下,已?經躲了?一個瑟瑟發抖的郭總。
還有點胖,有點重,她?擠不走,也踹不開。
安各:“……”
她?豹豹的。
她?僵立在原地,而腳步聲,也在她?后背停下。
……事到如?今,躲也躲不了?了?,嘖。
安各轉身,神情爽朗:“你?好?啊,我——”
后面的身影,并沒?有搭話。
白斗笠,白長衫,卻并非小小的個頭,只?是一個被裹在迷蒙光霧中的影子,手?上一把漆黑的紙折扇。
個子很高,隱約是個成年男人,安各覺得有些眼熟。
他……迷蒙的白影,它輕輕擺了?一下斗笠,似乎是沖她?點頭示意。
然?后,轉過身去,伸手?,就像撕下一道?小巧的創口貼。
白影將被釘死的16號撕下天花板,拋向地面。
那白影也跳下被劈開的包廂,折扇一揚,仿佛一把細長尖銳的剪刀——
剪開了?空氣里腐臭的香水味,各式貨品發出的血腥味,那些四散逃逸的賓客,與臺上尖叫連連的拍賣師。
白影像乘著流水的落花那樣飄下去,輕輕的,卻令整座拍賣場轟然?倒塌,在安各眼前,如?同被砸開了?皮的核桃。
地下湖水平靜爬升,覆蓋了?所有令她?厭惡的嘴臉。
而那個始作?俑者抓著16號破碎的軀體?,靜靜消失在湖水的另一端。
一言不發,一眼未給,果然?如?她?所說……不對,呃,算是破例給了?我一眼嗎?為什么一開始要走過來看我一下?
安各愣愣地站在臺上,半晌,扶了?一下自己歪倒的面具。
原來這就是那位玄學界最強的大佬啊……咦,怎么覺得,哪怕沒?看清臉,也覺得……
“好?帥哦。”
……不對,等等!
我一個有老婆的人為什么會無緣無故在第一面花癡陌生人!!
安各茫然?地捂緊了?溜出胡話的嘴巴,又捂緊了?自己有些燙的面具。
第142章 第一百零三十九課 傷口多大與疼不疼要看具體情況
整座拍賣場隆隆作響, 尖叫聲不斷,被擊塌的建筑物像大塊的?碎片,那幾下扇風似乎余波尚在, 依舊不斷把?它們撕扯成小塊小塊的碎片。
……當然, 再小塊的?“碎片”, 也并非輕飄飄的紙片,什?么金磚玉墻、浮雕角落……“咔咔”地往下掉, 把?四散逃竄的賓客們砸出陣陣慘叫。
安各站在包廂里低頭看了好一會兒,說樓下這場面是世界末日?也差不多。
她不禁想, 怪不得那位大佬被玄學界里的人稱作“邪門歪道”,輕飄飄揮幾下扇子就能搞出這種末日?風畫面,太夸張了。
童童秘書那些小說里的?仙門大佬,不都是, 飛葉摘花,劍招清冽,出手炫麗又精準的?……
那位一身白袍, 武器又是扇子,乍一看倒是有點仙人風姿, 但出手就把?人往天?花板釘,這種拆遷辦式作風……唔。
估計是個精神狀況不穩定的?反社會暴力分子。
也是, 當初又被?圍剿又掙扎求生受了那么大的?苦, 如今回來復仇, 肯定不算心?理健康。
理智上她明白16號干的?事豬狗不如活該天?打雷劈, 但切實看見一個人被?釘在天?花板上又撕扯下來丟下高樓, 不用想也知道徹底死亡……
安各還是心?有余悸。
她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 心?臟撲騰撲騰跳了好一會兒,臉也熱得厲害。
……或許是被?嚇得不清, 肯定是被?嚇得吧!她剛才絕對沒?有跟個傻蛋花癡似的?發出一聲“好帥”感嘆啊!
直到身后傳來郭總努力從茶幾里爬出來的?動靜,安各才回過神來。
對了,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剛才被?大佬險些劈成?兩半的?包廂還能讓她穩穩站著,但是這個廳連帶整座拍賣場都毀了……
留在最外層那個大廳的?安安老?婆!
安各打了個冷戰,飛快轉身跑開。
郭總剛才躲在茶幾下戰戰兢兢,大概也知道有個能人異士殺了自己在玄學界好不容易覓得的?靠山,但他沒?工夫沖對方討要說法,誰敢跟幾下子砸破拍賣場的?暴力狂討說法……確定安全后他本打算立刻溜走,卻被?天?花板上掉下的?磚礫砸破了腿。
那個站在搖搖欲墜的?外沿發愣的?女人怎么就完好無損?難道在這種天?災里她也有特殊的?首富光環嗎?
他看過去,正好看見一塊拳頭大小的?磚礫飛向安各后背……
然后,“嘭”一聲,被?她周圍一道無形的?金光擊碎。
郭總:“……”
首富還真有光環護體啊。
裝著不跟他們這些人同流合污的?樣子,原來私底下已經養了更厲害的?得道高人……不愧是曾被?父親叮囑過“不要招惹”的?大佬,凡事都有后備。
同一個圈子里混的?人,她的?成?就卻遠超自己,他原本還有點不甘心?,想著這次引她見識這世界另一面的?怪力亂神,總能令她目露欽羨、崇拜自己,生出那么一丁點的?愛慕之心?……雖然她如今是個嫁過人的?寡婦,但他也不會嫌棄的?。
是,郭總這次出現在這里,又故意擺出那么個姿態,并非安各猜想中?的?陰謀,單純是有點想顯擺自己,就像雄孔雀顯擺羽毛。
看我這樣高深莫測,又與神秘女人有首尾,還能做你加入玄學界的?引薦人,開口就給你介紹了長生不老?的?大項目,是不是很讓你眼前?一亮、刮目相看……
他對安各一直是有那么點意思的?,否則也不會放任八卦小報報道他們之間的?緋聞,更不會費力說服16號,反復表示安各身上價值高昂,讓她去拉攏這位首富,最好能與他們一起共商大計。
只可惜……大佬就是大佬,哪怕站在生意場之外的?地下拍賣場,周圍也有光環護體,輪不到他顯擺炫耀。
郭氏的?繼承人心?情復雜地收回目光,又檢查了一下傷口。
還好,那磚礫沒?砸斷他骨頭,只是削走了膝蓋旁一塊肉。
但他還是疼得冷汗直流,動彈不得。
眼見安各要跑,無法,只能開口懇求:
“安女士,安女士,求你——救救我——郭氏愿意——”
他豹豹的?,摻和這種違法交易時就沒?想過會死?
……但她總不能眼睜睜見著一個人死。
安各咬咬牙,轉身過去揪起郭總,也不管他糾結心?緒,直接拖著他跑下樓梯。
——故此,當等在拍賣場大門口外的?洛安見到妻子時,就見到了她手里提著的?男人。
安各手勁大,急著跑也沒?注意收斂,一路掐得郭總眼淚汪汪,可腿上又有傷,他站不直,只能黏著安各手不敢放。
郭總今天?見安各之前?特意打扮過,做了發型穿著長衫臉上還擦了點面霜,跟著安各跑時被?他留下的?防護一并保護了起來,沒?沾上任何煙塵——一眼望去,就是一位受了驚嚇的?小少爺,擠在女人旁邊,一雙淚眼我見憂憐。
洛安:“……”
她真有本事,逃跑過程中?還能收獲一枚倒貼小狗。
別以為他不知道這男人是誰,郭氏少東家,今年?25歲,身高一米76,和我妻子傳過數十項緋聞,七夕陪她參加過慈善拍賣會,肯定圖謀不軌,剛才我進?包廂時掃一眼就認出來了……
洛安心?里有個記賬本,他早就把?安各這些年?各個桃花債記得牢牢的?,閑來無事就復盤一遍,然后算計能動手的?時機。
……要不是他故意,完全縮在茶幾下的?郭總也不會被?削走一塊肉,也不會走不動,只能扒著安各的?手求她帶著跑……
呵,哪來的?走不動?堂堂一個大男人,腿上破了條口子就動不了,又沒?真斷他骨頭,真斷了骨頭也能用手爬啊——怎么這么廢物?
洛安只覺得,自己剛才動手時,似乎還不夠狠。
要不是豹豹不敢看血腥馬賽克,我肯定要順便砸死這個藏在茶幾下的?東西……砸成?肉泥……攪打成?汁……
“安安!安安!”
安各終于看見老?婆了,她手一松,直接把?郭總往旁邊一扔就撲了過去:“你沒?事吧,樓下的?拍賣廳剛才被?破壞了,我擔心?你——”
見到對方被?她扔垃圾般扔在旁邊,洛安心?情好了許多。
算了,妻子善良,見不得有人死眼前?,他也順著她意思留這人一條命吧。
打成?汁就算了,但有機會還是套麻袋打一頓……
“安安?安安?”
安各抓過老?婆的?手:“你沒?事吧,你有沒?有受傷,快讓我看看!”
見她這么緊張,洛安原本準備好的?說辭變了變,他伸出另一只手。
“剛才樓下一片混亂,我趁機去搶了那把?扇子過來……豹豹,你仔細看看,這是不是那枚吊墜?我原本以為是幕后組織仿制出來引你上鉤的?,但以防萬一……”
扇子?吊墜?
安各一愣,就見那把?古樸的?紙折扇遞到自己眼前?,扇柄搖動著那枚純金的?小豹子。
是她戀愛時送給老?婆的?第一件禮物,她印象很深,老?婆收到時笑得特別好看,還保證一定會纏在他的?“貼身之物”上。
……不對。
安各細細翻過小豹子,捏了捏它的?額頭:“這里寫著一個王字,也沒?有凹凸的?豹紋……這是一只純金的?小老?虎。”
老?婆松了口氣?:“太好了,那看來,就是故意引你上鉤的?仿品。”
是嗎?
安各有些懷疑,但仔細想想,又覺得很合理。
無論胡順、郭總還是16號,故意引她上鉤、覬覦她身上價值的?意圖很明顯,那么,仿制出一個吊墜,又把?這東西和一個玄學沾邊的?法器繞在一起,大張旗鼓地拍賣出來,她就會自動上門……她也的?確因為這個跟著拍賣到扇子的?16號進?了包廂交談。
況且,目前?已知那把?扇子是一位玄學大佬的?貼身法器,如果?16號所言屬實,大佬不可能縱容自己的?貼身法器被?擺著拍賣、被?普通人趁亂拿走——她剛剛還看見那位大佬拿著扇子弄塌拍賣場呢,估計是搶走了16號庫房里的?真品吧?
大佬手里那把?扇子,她剛才親眼查探,沒?有小豹子吊墜。
也就是說,兩把?紙扇,一把?是仿品纏著能引她上鉤的?假吊墜,老?婆拿走了,一把?是真品屬于那位大佬的?法器,大佬搶走了……
“豹豹?”
安各抬頭,細細打量著洛安,神情明滅不定。
當然,還有另一個合理的?解釋。
洛安就是那位玄學界的?不知名?大佬,那把?扇子就是他的?東西,他先動手搶走了扇子,取下真吊墜藏好又出手帶走知道他身份的?16號,再臨時捏出這枚假吊墜,跟她圓謊。
沒?有真品仿品,只有一把?紙折扇。
安各看著他,他今天?穿的?是紫灰色的?牛仔外套,深色長褲,眼神關切又柔和,與那個白影天?差地別。
……不對,武力值高強的?復仇猛人怎么會是他這樣的??剛才的?猜測太荒謬了,再說,如今扇子在她手上,他人也站在這,只需要一個最簡單不過的?試探方法——
安各當著他的?面,“咔嚓”一聲,用手指頭在紙扇上戳了個洞。
洛安:“……”
洛安笑容不變:“怎么了,豹豹?”
沒?怎么。
安各嘀咕:“這真就是一把?普普通通平凡無奇的?紙扇子啊……”
手指頭戳一下就能破出一個洞,跟剛才大佬拿在手里能使出雷霆萬鈞之力、轟破整座拍賣場的?法器,區別太大了。
再說了,她偷瞧了一眼依舊神色和煦的?丈夫,哪有貼身法器被?毀也這么輕松的?天?師啊。
洛·的?確不稀罕什?么法器·豹豹戳十個洞也沒?關系·安:“當然了,你以為呢?”
安各又把?扇子揮了揮,沒?有任何超凡之力涌入手心?,只能感覺到從那個破洞里漏出來的?風。
……嗯,肯定不是了。
安各打消心?底七分的?懷疑,看看老?婆,又突然“嘭”一聲,出拳錘了一下他的?胸口。
“豹豹?”老?婆有些錯愕,“怎么……”
她這個速度這個力道打出去的?拳頭,也沒?見他做出任何反應,可見,沒?有任何高強武力值了。
安各有些心?虛:“我就是沒?事想試著打你一下……”
洛安皺起眉:“你這是什?么壞習慣?”
他輕咳一聲,臉色有些蒼白:“你打疼我了。”
然后輕輕抖了下手腕,露出之前?遞扇子的?那只手上的?淡淡血印。
安各臉色大變:“老?婆你怎么了?你流血了?誰打得你?”
“我搶東西時被?石頭劃了一下,你沒?注意到就算了,剛才還打我……”
安各心?疼得不行:“你疼不疼啊?”
“我疼。”老?婆臉色有些蒼白地推開她的?手,“你別用力攥我,這只手特別疼。”
安各頓時什?么想法都沒?了,她摟過老?婆,小心?翼翼地避開那道淺淺的?血口:“走走走,我們趕緊上樓回房間,我去給你找傷藥……哎呀都不知道傷口會不會發炎,你早說……”
第143章 第一百零四十課 必須要掩蓋的與遲早會揭穿的
安各一路扶著?老婆進了電梯, 又摟又抱又低聲下氣地哄,仿佛他不是手上劃破了一道口子,而是直接半身不遂了。
……老婆手上劃了一道口子跟其他人手上劃口子能比嗎!老婆身上一道淺淺的小傷口就等于半身不遂!嗯!
“把久別重逢的老婆慣成貴婦讓他離不開我”可是安各新的人生理想之一……洛安大抵能猜到她腦子里想著什么東西, 也一聲不吭, 全力表演著?柔弱。
現在他要做的, 是把自己的人設與那個“神秘大佬”人設完全分開,盡可能地干擾妻子的判斷推理, 給她制造一堆其余干擾項——
只?是“干擾”,當然, 洛安沒?指望自己剛才編出?的借口有多?完美,沒?有人證物證全憑他的一面之詞,在她眼底,只?能臨時混過去罷了。
洛安深知妻子有多?厲害, 自己的另一層身份根本瞞不了她多?久。
她多?疑又敏銳,哪怕依舊深信某些?鬼神之說是“招搖撞騙”,經?過這一趟, 回去后也會大力徹查玄學界。
……唉,為了借用她的力量, 半真半假地給出?信息,把她也拉進來一起合作?, 這次綠山之行?他露出?的破綻太多?。
妻子太厲害, 她借著?這些?破綻, 也查到了太多?……如果不是之前用陰陽眼悄悄查探了一下李欣童, 他也不知道, 安各竟然在那?座小旅館安插了另外?的眼線……該慶幸她的屬下也多?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沒?看見那?晚拖著?碎尸進出?的他嗎?
她已經?從16號口中套取了許多?的身份信息,這之后, 如果妻子瞞著?他直接往玄學界里打入一個探子,或者,偷偷用資源拉攏一位普通的天師,詢問那?位神秘人姓甚名誰……
遲早會暴露。
他看似把自己的騙局做得天衣無縫,實?則只?是利用身上的傷口,讓她關心則亂,沒?心思想別的罷了。
他一直竭力掩藏,卻已經?被她逼到絕境,那?份秘密搖搖欲墜。
洛安心情復雜。
他從未想過,自己要絞盡腦汁欺騙妻子,而她會成為全世界最懷疑他的人,他們之間會形成這么一個微妙的敵對關系,就像兩個敵對勢力的間諜。
可是,沒?辦法,完全復活的時機近在咫尺,他等不及了,也拖不得……
洛安如今只?能選擇棄車保帥。
只?要在安各發現一切之前完全復活,就可以抹掉他死去的事實?,哪怕是被揭下另一層身份,他也可以想辦法再做彌補——
“我的確是一位有些?異能的人,但我從未死去”,承認一部分再欺瞞一部分,他一直這樣迷惑著?她的視線。
只?要她不會發現,他成了鬼。
她絕對不能發現,這七年他努力付出?了那?么那?么多?,就是為了隱瞞那?場死亡……
這是他唯二所求,或許,比復活還迫切些?。
“老婆,你還有沒?有別的地方?被石頭?劃到?再讓我檢查檢查。”
安各輕輕地捧著?老婆的手,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他手背上的淺疤,憐惜之意更濃。
可能是因為這幾天接連用摸手的方?法試探了不少人,對老婆總戴著?十級濾鏡的安各難得敏感地意識到,老婆的手有些?粗糙了。
比胡順、16號、郭總都要粗糙,并非錦衣玉食的手。
現在想想,他的手總是特?別涼,是不是這些?年在外?面奔波沒?照顧好自己,還是常年洗菜刷碗留下的病痛呢……
安各的目光不禁落向老婆的手背,上面攀附了一些?淺淺的疤痕。
很小的疤,并不難看,存在感也低,她以前問過他幾次,老婆只?說是幼時在村里砍柴燒火留下的。
但,細細一看,比起砍傷,更像是燙……
安各腦中突然閃過那?個白斗笠小朋友,與自己拎起他時,不經?意見到的袖袍下的手。
那?些?說明“這小孩受過苦”的疤痕,同樣在手背。
更明顯,更斑駁,存在感更高,但形狀……相?似?
洛安,難道和那?個白斗笠——
“豹豹。”
見她的眼神再次顯露出?一點懷疑,洛安似乎不經?意地顫了顫手,又表現出?了疼痛。
他順勢把手背縮進了陰影里。
“豹豹,這個點結束得比設想中還早一點,我們待會要不要去一樓餐廳給洛洛帶一杯熱牛奶?萬一她起夜時見不到我們,問我們去哪里……”
女兒的名字立刻分散了安各的注意力:“好啊,那?就先去一趟一樓,我也想吃點……”
“嘭轟轟轟轟!!!”
一長串的巨響,打斷了夫妻倆的閑談。
移動的電梯轎廂瘋狂地震動起來,腳下似乎有驚雷炸響,又像是誰在電梯間內引發了連環爆炸,火焰翻卷、鐵板撕裂——
【純陽……純陰……好吃……好香啊啊啊啊啊】
陰陽眼才能見到的赤紅煞氣順著?火焰一路攀升而上,洛安瞳孔一縮。
他正要出?手施訣護住妻子,電梯地板卻徹底崩開,而安各飛快地撲過來——
或許是因為沒?見到那?抹龐大的赤紅煞氣,她的反應,竟然比他還要快一步。
地板崩開的下一刻,安各將他重重一推,使勁了力氣。
猝不及防的洛安撞進了完好無損的電梯角落,而安各從那?個被震開的大洞里,直直地掉了下去。
她來不及留下任何一句話,一個眼神。
只?是,轉頭?,一抹隱隱有些?釋然的笑。
“安——”
安各沒?有細聽上方?的動靜。
包裹在火舌中的,高度堪比數十層高樓直通大山地底的電梯間,毫無防護地落下去,她不覺得自己能存活。
“轟”地一陣鳴響,安各感覺溫熱的血飛過視野。
她真的,莫名,還挺開心……
【我終于也能替他死去一次了】,或許,不知何時,這個想法就根植在心底深處吧。
他是個好爸爸,肯定會替我照顧好洛洛吧……
這是安各腦子里閃過的最后一個念頭?。
可她最后看見的畫面,并非走馬燈,而是一抹飛快躍下的白影。
【不知多?久后】
——“噗咳咳咳咳!!”
……好吧,剛才,似乎不是她人生的最后一個畫面。
只?是昏迷前,她腦子里的最后一個念頭?。
安各被嗆醒了,嗓子陣陣發疼。
她發現自己四周是水——是那?片坐落在拍賣場旁的地下湖。
“咳咳、咳,怎么……”
仰頭?望了一眼,那?破開的、爬滿灰燼與余火的電梯甬道就在斜上方?的洞頂,望不到盡頭?……不會吧?
她從移動中的電梯轎廂一路落下去,超越幾十層樓的距離,還能幸運地落回地底洞窟的湖水中?
且不說這么高的位置,哪怕落進水里也會被壓強砸斷幾根骨頭?,難道她這一路墜落就沒?碰上任何破開的電線、鐵板、火焰、足以令人窒息而死的濃煙?
太離譜了,我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幸運光環,這究竟是……
安各咳嗽著?從那?崩壞的電梯間收回視線,下一秒,視線卻凝住。
她并非落在湖中,原來是半躺在湖岸邊的。
而岸上,她身旁……
一抹被光霧籠罩的白影,正靜靜地待在篝火旁。
但它?不再擁有潔凈的外?表,雪白的長衫,有一半抹上了灰暗的深色,或焦褐或暗紅,仿佛被火焰灼過。
白影身軀外?光霧朦朧,說不清那?些?暗色是被灼爛的衣服,還是皮肉。
安各啞然。
“是你?你救了我?”
白影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是了,這就說得通了,除了這位能一扇破開拍賣場、武力值高強的玄學大佬,誰能無視物理定律把她從那?種險境里救出?來。
不僅救出?來,而且……安各摸了摸自己。
除了臉頰下一道被鐵板碎片劃破的小傷口,她身上沒?有任何傷痕。
安各心情復雜。
幾小時前她還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現在她都要接受“有人能從數十層樓的高度與爆炸大火中飛下來還毫發無損”了。
……不,她依舊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也依舊抵制鬼神之說……
白影輕輕抬手,指了指篝火,又指了指她濕透的衣服。
“你是想讓我……去烤烤火?”
白影又點頭?。
安各走過去,盤腿坐下,靠近了火源。
為了參加拍賣會,她身上穿的是略緊身的西?裝長褲,如今猶豫了一下,又捏住衣角:“我能不能直接脫下來烘烤一下……”
白影安靜地轉過身去。
【他如今不過一只?孤魂野鬼。】
……這哪里有孤魂野鬼的樣子,明明就是位正派的好人。
安各脫掉西?裝外?套,架在火邊烘烤,悄悄松了口氣。
能溝通,會救人,自帶善意……
鬼魂不是這樣的。
安各記起丈夫以前隱約提及過的,還有從洛梓琪口中試探出?的……
【成鬼之人,怨恨極深,只?會作?惡,墮落發瘋】
哪怕根據他們口中的鬼神之說判斷,白影也不符合條件。
安各不覺得一只?怨氣極重的鬼魂會出?手救下自己。自己與它?根本沒?什么關系。
當然,除非,它?就是她的安安老婆……
安各的目光不禁飄過去,沉默背對她的白影站姿挺拔,周圍依舊罩著?朦朧的光霧,像月光,又像湖底的珍珠。
真好看……哪怕看不清樣貌,也覺得,這肯定是個風華絕代的大美人……身上又有種定海神針般的穩重,看它?站在旁邊,哪怕剛才從數十層高樓的火花中驚險摔下,落到寂靜的地下湖里,也不覺得很害怕……
肯定,是個強大溫柔又美麗的人。
安各頓住了,她飛快地拍拍自己微熱的臉頰。
……搞什么啊!再顏控也不至于短時間內對著?陌生人發兩次花癡吧!你腦子是不是有病,這個時候還在想這些?有的沒?的!
冷靜,一定是剛才的驚險局面嚇傻了她,又被火烤熱了……
當務之急,是試探它?的真實?身份。
既然能出?手救自己一命,肯定對她沒?抱什么惡意,可以大膽交流。
“咳……”
安各一直等到外?套烤到半干,穿好后再開口。
“你好,先生,我叫安各,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援助的,不管是資金還是人脈,我愿意給出?……”
白影轉過來,伸出?手。
“……先生?那?邊怎么了?”
白影指的方?向是不遠處的另一角湖岸,理論上離安各距離很近,其實?是視線死角,被拍賣場倒塌后的磚礫掩住了。
要想看清那?邊的情況,必須親自走過去,繞過那?堆磚礫才行?。
“先生……”
白影自始至終沒?開口,它?只?是指著?那?個方?向。
……好吧,估計是有什么重要的東西?,必須要我去看我一眼?
安各猶豫片刻,還是咬咬牙,慢慢走過去。
她時刻留意著?后背,但那?道白影似乎真的沒?有任何敵意,就是指著?那?個方?向,示意她去看。
安各決定相?信對方?。總不太可能費力氣把她救下又從背后偷襲她吧。
她直接加快腳步,不再留意后背,小跑著?繞過那?堆磚礫——
“老婆?!”
繞過視線死角后,倒在那?片湖岸上的人影,正是安安老婆。
他似乎剛從昏迷中醒來,一邊輕咳著?一邊爬起,衣服上熏滿灰煙,形容狼狽。
“老婆,你怎么在這里,我不是把你推了上去嗎,你身上有沒?有傷——”
老婆的臉色格外?蒼白。
“我跳下來找你了。”
安各張張嘴,又合上。
她腦子發蒙,喉嚨里不知道是苦味多?一點還是甜味多?一點。
哪有人這樣的?見到別人吞沒?在火海里,不在原地老實?趴著?,竟然還跟著?跳下來?傻不傻啊他,動物都有基本的求生本能吧?
她語無倫次道:“你,不能,如果你也出?事,洛洛該怎么辦……”
“這話你應該問你自己。”他咳嗽著?直起身,“安各,你身價百億,前途大好,又是洛洛的母親,不管是為了事業還是女兒——你才是那?個應該最大程度珍惜自己生命的人。”
“我……”
我只?是情急之下決定先救你,沒?想那?么多?。
老婆打斷了她,神情和語氣都是反常得冷酷:“不要辯解,安各。我現在很生你氣。”
……是啊,不管什么理由,事實?是她就在他眼前欣然選擇了去死……
換了她,也會氣得不想和對方?說話的。
安各眨掉眼里那?點濕意,小心貼過去:“好吧,老婆,那?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
他擋開她的手,直挺挺地走上岸,擰干衣角的水跡,四肢似乎沒?有活動上的問題。
安各草草打量了一圈,沒?看見大傷,見他余怒未消的模樣又不敢再靠近:“那?老婆,我們想辦法上去,再給你找醫生……”
“沒?有受傷。真的。”
老婆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猶疑:“我跳下來之后,看到一道白影來救了你,又裹挾了我,一起落到這里……周圍似乎有一層光霧罩著?,所以,身上沒?問題。”
白影?
安各猛地意識到什么,她立刻跑回去繞過磚礫——
另一頭?,篝火邊,原本那?個指給她方?向的白影,已經?消失無蹤。
……見他們成功匯合,就直接走了嗎。
安各有些?慶幸,因為這樣就不用再警惕一個武力值巨高、或許來自玄幻層面的未知威脅,但她又有點莫名的失落,似乎錯過了一個很重要的機會。
是無法進一步試探他身份的失落,還是,無法再和他多?相?處幾分鐘的遺憾……
安各悚然一驚。
她究竟是怎么了?為什么會因為一個陌生人的消失感到失落?
老婆的咳嗽聲從后方?傳來:“怎么了,那?邊有什么異常?”
安各急忙轉頭?安撫:“沒?什么,我就是想查看……”
對上他憤怒又不失關心的眼神,安各嘴里的話卡了卡,心底突然升起一抹強烈的自責。
……她到底在干什么啊!為什么在安安老婆身邊時會因為陌生人走神?!老婆剛才甚至為了她冒險跳下來找她,她竟然還會抽空想別人?
她就見了那?白影兩次,次次都有臉紅心跳的反應,剛才見對方?消失了還升起一抹戀戀不舍……啊?!就在老婆旁邊升起這種心思?她瘋了嗎她?!
安各又糾結,又心虛。
“……沒?什么,那?邊沒?什么。”
最終她含糊道:“我們趕緊找通道重新回酒店吧,這里不可能只?有一間電梯能通往上方?,總不能一直困在這地下湖旁邊,我擔心洛洛會不會受剛才的爆炸影響……”
聽到女兒的名字,老婆皺緊的眉松開了一點,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
“好,那?我們趕快。”
【山頂酒店,頂樓套房內】
被爸爸媽媽擔心的安洛洛小朋友完全沒?有受影響,她正呈大字型癱在床上,蓋著?自己心儀的小毛毯呼呼大睡,不省人事。
現在凌晨兩點,小孩子如果遵循健康的生物鐘,就該睡得這么死。
哪怕她可能錯過了許許多?多?發生在深夜的關鍵劇情,但一個合格的小朋友絕不會熬夜。
李欣童則搬了把凳子坐在旁邊,頗為無聊地低頭?玩手機。
原本她被老板托付來看孩子時,已經?做好了一定的心理準備,萬一小孩知道爸媽不在后,興奮得深更半夜不睡覺到處瘋玩……
誰能想到安洛洛小朋友作?息這么健康,到點就睡,睡著?了就仿佛去往另一個次元,睡眠質量一級棒,比她這個天天晚上熬夜玩手機的健康一百倍。
唉,羨慕。
她連預想中的“中途照顧小朋友起夜”都不用管,干坐在她床邊玩手機就行?了。
玩著?玩著?,李欣童甚至忍不住拿出?了耳機,偷偷打開《逍遙九天》的app……最近要開新活動了,她忙著?和隊里的好友刷經?驗副本呢……
老板也沒?規定她看孩子時不能打游戲嘛。
我打一局就下線,正好醒醒神,不至于犯困睡她旁邊……干坐著?望著?老板女兒安詳的睡臉,真別說,特?別助眠,她剛才差點就睡倒了……
一個睡得死沉一個戴著?耳機,這就導致,不遠處的走廊盡頭?,電梯廂里傳來隆隆的爆炸聲時,誰也沒?聽見。
哪怕聽見了也于事無補,那?一道從電梯門縫中迸出?的赤紅煞氣并非常人能見,又速度驚人,能在洛安都來不及反應時直接炸裂電梯轎廂——
當然也能在房間里所有人反應不及時,瞬間飆至門口,咆哮著?張開獠牙,咬向低著?頭?看手機的李欣童。
【純陽,純陰,守衛,香,香,吃——】
只?不過,這畢竟是安洛洛所在的酒店房間。
爸爸媽媽分別為她設下了全世界最周全的保護措施。
當那?道煞氣一撲而下時,李欣童放在手邊的筆記本,突然金光大盛。
那?正是洛安臨走前寫寫畫畫,又交給她囑咐“有問題就撕一張”的筆記本。
其實?,根本不需要坐在它?身旁的人動手撕扯,感應到那?股邪煞氣息靠近安洛洛的床,筆記本飛快騰起,“唰唰唰”自動飛出?數張紙片,仿佛數道靈蛇,反纏了上去——
然后,無聲無息地,直接絞碎了所有煞氣,吞吃了那?抹赤紅的顏色。
因為它?們還被主人下過“動手時降低音量”的額外?禁制。
常人看不見嘶吼著?逐漸虛弱下去的赤紅煞氣,也看不見那?些?紙片上交錯閃爍的金光與黑光。
只?是,伴隨著?那?東西?的垂死掙扎,之前引爆了電梯間的火花也跟著?竄進房間,那?是切實?的火苗,它?鞭子一般狠狠拍向李欣童和安洛洛的身體——
“叮鈴鈴鈴!!”
李欣童直接被嚇掉了耳機。
“什……”
伴隨著?吵鬧的鈴聲,密集的水霧轟然落下。
安首富私人投資研究出?的全自動滅火報警器,最高敏感度,最大降水量,又搭配監測黑科技,防備任何火災相?關安全隱患。
她可不是單純為了炫富才住自己的專屬套房,如有必要,喪尸末日時,安各的頂層專屬套房能直接變成全自動堡壘的。
更別提帶著?女兒老婆入住后,她又把這些?設施的警戒線拉到最高……
報警器直接澆滅那?點圖謀不軌的火苗,又澆濕了在無形中悄悄變薄了一些?的筆記本,最終,也澆醒了在睡夢中無法自拔的安洛洛。
安洛洛小朋友揉著?眼睛坐起身,第一眼就對上了濕淋淋的李欣童。
安洛洛:“……你好?”
李欣童:“……你好。”
聲勢浩大的滅火報警器中,她們倆默默對望了好久。
如果不是性?別相?仿,年齡差太大,畫面還挺唯美的。
片刻后,檢測到房間里沒?有任何殘存火苗了,報警器自動停止。
然后安首富的全自動烘干設備又開始轟轟轟運作?,熱風從上而下大股襲來,專門針對頂樓也被洪水淹沒?的特?殊情況——用于對抗洪澇災害的風勢過于強勁,分別糊了安洛洛和李欣童一臉頭?發。
安洛洛:“……”
李欣童:“……”
老板這種安全意識也太變態了吧啊!她究竟在自己的私人套房里搞了多?少安全設施啊!這是什么先自動洗澡再自動吹干的寵物球嗎?!她掙錢是用來研究這些?黑科技的嗎??別告訴她名下的每個專屬套房都安置這么一套離譜又燒錢的黑科技啊??
超級熱風的盤旋下,沒?一會兒,被報警器澆濕的兩個倒霉蛋就干干燥燥、煥然一新。
筆記本安詳地躺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泡水后又吹干,它?法力盡失,已經?成了一條干脆死狗。
連安洛洛也感覺不到它?身上被使用過的波動,她茫然地把房間掃了一圈,陰陽眼沒?有看出?任何異常。
然后,這位小朋友懵懵地把視線放回眼前這位姐姐的臉上,又“噗”地一聲,吐掉了剛才被大風糊進嘴里的頭?發。
李欣童:“……”
李欣童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什么,也“噗”地一聲張嘴吐掉了自己的頭?發。
安洛洛努力從記憶中找到了媽媽曾介紹過的名字:“童童……姐姐?你好?”
“哈,哈哈,你好啊,小洛洛……”
“剛才發生了什么?又下大雨又刮熱風?房頂壞了嗎?”
“……這個,說來話長……”
“我媽干的嗎?”
“啊……嗯。”
很簡短地得出?結論后,兩人又愣了一會兒,空氣里有些?尷尬。
安洛洛第一次在凌晨驚醒,又遭大雨淋又遭大風刮,腦子很懵,完全轉不動。
她愣愣地盯著?李欣童看了一會兒,再次浮現在意識里的問題,不是應當第一時間關心的“我爸爸媽媽在哪里”,而是……
這個和媽媽關系匪淺的漂亮姐姐,為什么會突然在深夜出?現在媽媽的專屬套房里?
“童童姐姐。你是跟我媽媽在一起了嗎,所以偷偷跑到媽媽和我的房間里?”
李欣童:“?”
“你沒?把爸爸吵醒吧,”意識不清的安洛洛嘟噥,“你跟媽媽抱在一起貼貼可以,但不能吵醒我爸爸啊,他會氣到流落街頭?……哦不,這是大山里,爸爸會流落荒郊野嶺……”
李欣童:“?”
李欣童正要開口辯解,就見安洛洛撓撓頭?,仁慈地掀開了自己的小毯子。
“算啦,童童姐姐,”她大方?道,“你別和媽媽貼貼了,上來和我貼貼吧,我們今晚睡一起,因為你是個很漂亮的姐姐,我不想你被爸爸當成菜市場的雞處理……但是以后不要做這種事情啦,哪怕是漂亮姐姐,也不能偷偷進我媽媽房間呀……”
李欣童:“?”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安洛洛扯上了床。
安洛洛意識不清,完全沒?遮掩手上的功夫,李欣童一個成年女人毫無反抗之力,就被她困在一起、又用小毯子蒙住了臉。
“睡覺睡覺,”安洛洛嘿嘿傻笑著?重新往枕頭?里倒,“媽媽身邊的漂亮姐姐是我的了,今晚抱著?突然出?現的漂亮姐姐一起睡覺……”
“嘭”一聲,是房門被打開的聲音。
剛才收到報警提醒的安各氣喘吁吁地跑進來:“洛洛,你沒?事吧,剛才是不是有火——”
安洛洛迷蒙抬頭?,對上媽媽的臉,“哦”了一聲。
她抱住小毯子下的李欣童,抬手一揚:“沒?事,媽媽,你放心。”
“我幫你把那?個深夜過來找你的漂亮小情人藏好啦,爸爸不會發現的。”
媽媽:“……”
媽媽的神情空白了幾秒鐘。
然后爸爸從她身后踱出?來,端著?兩杯溫牛奶,掃視了一遍房間,掠過筆記本,目光集中在安洛洛小毯子下掙動的李欣童上。
他看了好一會兒,又轉頭?,看向安各。
“我本以為,”爸爸把溫好的兩杯牛奶慢慢放在桌上,“你不至于對女秘書下手。”
“不是的不是的,老婆你聽我解釋——”
“你跟洛洛一人喝一杯,喝完睡覺。我出?去散散心。”
“老婆——”
睡眠不足的安洛洛小朋友嘿嘿傻笑:“爸爸果然要離家出?走了!爸爸要流落荒山野嶺嗎?爸爸好慘哦!”
爸爸:“……”
本欲拔腿離開的爸爸立刻折返,伸手襲向安洛洛,似乎試圖用小被子把她嘴堵上。
安洛洛慘叫一聲,松開不停掙扎的李欣童,扭扭身體往媽媽那?邊跑:“媽媽救命,爸爸要帶我去荒郊野嶺流浪——”
爸爸:“……”
媽媽:“……”
媽媽一把揪起沖過來的安洛洛小朋友,黑著?臉,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指頭?。
“這是幾?”
安洛洛眼神發飄,迷蒙地瞧了一會兒:“四十六。”
媽媽:“……”
爸爸:“……”
哪來的小笨蛋,原來凌晨醒來睡眠不足,就等于喝了假酒。
媽媽頭?疼地晃了晃她:“臭小鬼趕緊去睡覺……”
“你先去和秘書整理一下情況吧,我來安撫洛洛。”
洛安從妻子手里接過昏頭?昏腦的女兒:“她身上的衣服頭?發還有點潮……我帶她去浴室洗個頭?,干毛巾擦擦換套睡衣,以免再著?涼。”
“好,那?老婆你……”
“我還在生你氣。剛才的氣疊加與秘書可疑關系的氣。別搭話。”
“……”
媽媽被懟走了,爸爸成功領著?她進入浴室,開始放熱水。
安洛洛昏昏地把腦袋搭上小水池邊沿:“爸爸給我洗頭?……”
“嗯,稍等,爸爸在給你調水溫。”
可洛安的手并沒?有放在水龍頭?上。
他把浴室門反鎖,又背對安洛洛,悄悄彎腰,卷起了自己的褲管。
右腿血肉模糊,遍布燒傷,還有幾截白骨透出?。
再往上,側腰有幾塊被斷裂電線燒焦的皮肉……
幸虧他今天穿的是紫色外?套。
洛安面色不變,他挨個摁壓了一遍傷處,冷靜得就像自己掌下是沒?有感覺的死肉。
緊接著?,他迅速起陣,掐訣,數道掌拍下去——
“呼”地一聲,傷勢恢復如初。
……又或者,暫時消除了這些?明顯的表象。
默不作?聲地做完這些?后,洛安揩揩手,立刻轉身,扶過女兒昏沉的小腦袋,打開水龍頭?:“洛洛聽話,閉上眼睛,不要讓水進耳朵……”
“爸爸怎么手上有股腥味啊?唔……”
于是洛安又搓了搓肥皂,洗掉那?最后一點點殘余。
“爸爸剛才在山里捉了一只?雞,明天給洛洛燉雞湯喝。”
“好耶……”
第144章 第一百零四十一課 不要在治療傷口的時候輕易招惹一個奶媽
“你死掉之后的價值更高”, 這樣的評價洛安從小聽到大。
他一直認為這是很正確的,自己當然更適合變成死?人。
與夢想“征服全校收小弟”的安洛洛不同,洛安小時候的夢想就是“大家不如一起陪我變成死人”。
……他一直認真在實行這個夢想。所以才成了洛梓琪的童年?陰影。
陰煞當然比活人強大, 他可以?無所?顧忌地使用陰氣, 不用像活著時避諱種種規矩。
成鬼后不需要休息, 不會感到饑餓,再重的傷口也可以?用煞氣愈合, 被捅穿心臟也不會失去意識,不會被任何理智之外的生理沖動擾亂判斷……
只是, 唯獨一點。
【庇護他人】的力量屬于正統天師,終歸不屬于一個?陰暗的鬼魂。
死?去的陰煞想保護妻子……到底沒有活著的天師方便。
如果電梯發?生事故時他是個?活人,還能駕馭干凈強大的護體罡氣,便不會受傷了。
當然, 無論生死?,洛安都可以?把人安全帶出那條充滿爆炸與煞氣的甬道……只是,如果想確保那個?人【毫發?無損】, 只能由?他用鬼魂的本命煞氣親自擋住,付出些代價。
他當然要替她擋住那些燒灼、爆炸、與撞擊。
她是個?鮮活的女孩, 受傷會疼會流血,還會留下疤痕——而他受傷只需要一個?障眼法, 一團煞氣, 哪怕骨頭斷開, 完全蓋過也不過一段口訣的事。
從任何角度計算得失, 這也是個?完美?選項, 他受傷的成本比她受傷低多了。
只不過……
凌晨四點零五十?分, 洛安從劇痛中驚醒。
仔細感應了一下,本以?為?會隨著煞氣在睡眠中自動修復個?七七八八的傷勢……
不僅沒好, 還惡化了。
繼克服生氣與陽氣的影響后,他竟然又感到了疼痛——格外強烈的痛覺,仿佛有人把他腰以?下的右半邊軀體送進了絞肉機。
……這不應該。
洛安驚疑不定地檢查四周,或許是什么額外布下的陣法影響了我傷口的恢復?
可房間里靜悄悄的,再沒有危險。
換了一套新睡裙的女兒正睡在他身旁、大床最?中央,砸吧著嘴,可能在睡夢中見到了香香的雞湯。
妻子是和秘書交換信息、布置好調查任務后再睡下的,她身上?只有一件簡單的吊帶背心,裹著被子躺在床的另一邊,似乎打算繼續護衛在他們的身側。
但她睡著之后卻蜷了起?來,還把女兒抱得很緊,幾乎把臉埋在安洛洛的頭發?里……是啊,今晚她實在受了不少?驚嚇。
不過,如今躺在安全溫暖的床里,她們睡得都很沉。
洛安默默看了一會兒,用毯子重新裹緊了女兒蹬開的小腳,又輕輕越過去,拉上?被子蓋住了妻子露出的肩帶。
做完這些后,洛安攥緊雙手,意識到自己已經無法忍耐了。
難得,竟然連他也能體驗到“忍耐不得想慘叫出聲?”的痛意。
他低頭看向傷處,茶色的眼睛卻在黑暗中浮出一絲狠意。
沒人能逼他發?出慘叫,就像沒有東西能逼他當年?死?在那些人手里。
數十?大族圍剿不行,師門的批命不行,祖祠里的警告不行,那座地宮也不行,他想活,就一定會……
要不,直接切了這塊肢體吧。
冰冷又狠毒的視線緩緩滑過自己的軀體,仿佛在打量一團丑陋無用的腐肉。
既然這片傷處疼痛難忍,不如直接截肢,再等?待煞氣重組、生長……反正也不過是一團陰煞之氣化形……
這么想著,洛安便動了。
漆黑的煞氣蔓延,陰陽眼轉動,他高高抬手,保持著不會吵醒妻女的極度安靜,以?手作刀飛快斬下——
“鐺。”
這一聲?令洛安頓住了動作。
那是……房間外,山墻邊,窗欞的碰撞聲?。
有人從山崖上?爬了過來,要通過窗戶翻進這家酒店。
位置,在走廊。
洛安默默收手,掀開被子,靜悄悄地下床離開。
盡管此時右腿和側腰的痛感格外劇烈,他依舊走動自如,沒有讓自己的腳步發?出任何聲?音。
吃苦是天師的基本功。
洛安靜靜地反鎖住房門,穿過走廊,手心慢慢轉動著一團黏稠如墨的煞氣,眼睛深處也徐徐亮起?……
轉角處,一扇半開的窗戶下,一個?寂靜無聲?的人影正越進一條腿。
洛安瞬間抬手——
“靠!是我我我!你要謀殺你親師兄嗎!”
“……”
“收收收,快把你那團滲人的晦氣收起?來——”
“……”
洛安沉默片刻,還是把手里的煞氣收了起?來,但臉上?依舊帶著陰冷的表情。
裴岑今躡手躡腳地翻進酒店,又關好窗戶,再回?頭對上?師弟半掩在黑暗里的臉,立刻倒吸一口氣。
“大晚上?的你打算扮鬼嚇死?我?還是來討債啊?先說好,你借給我的那點鈔票我已經花完了,身上?沒錢……”
這臉色又蒼白又陰冷,仿佛他上?輩子倒欠他十?八個?億。
洛安:“……”
洛安:“我現在心情糟糕,師兄,沒勁和你說笑話。”
如果安各在場,大抵會發?現,真正拋下人設塑造,直接發?泄惡劣情緒的老婆,和臭著臉生悶氣的安洛洛小朋友一模一樣。
【我不高興】【別搭理我】,直接寫在臉上?。
跟這貨自小一同長大的裴岑今也能看出來,他聞言細細瞧了一番:“嚯,發?生什么事了,比我當年?叫你豬八戒的花媳婦還嚴重?”
“……”
洛安想抽他,但傷處太?疼,不想動手。
“這是我妻子旗下的酒店。” 洛安直接問他,“我本以?為?你在綠海那邊的酒店布置收尾用的陣法,翻窗來綠山這里做什么?”
裴岑今皺眉:“我還沒問你呢,我特?地設置在女朋友身邊的安全符咒自燃了,感應到一波特?別強的煞氣后又感應到你的氣息,急忙追過來卻發?現什么都沒了……怎么回?事?”
哦。
他女朋友……好像是妻子那個?漂亮秘書。
“她沒事,我幫你護好了,有東西襲擊洛洛時連帶著襲擊了她。”
看在師兄眼底的擔憂份上?,洛安三言兩語交代完之前的事:“她現在正在807號房間休息,我這邊有備用房卡,你去看看吧。”
“沒事就好……我就不過去了。”
師弟的能力還是很靠譜的,他出口保證說“護好了”,就肯定沒問題。
裴岑今放了心,便輕松地撓了撓頭:“我跟她也還沒到那一步……剛剛約會幾個?月而已……凌晨四點多偷摸進她睡覺的房間不太?好。你能幫我在這附近開個?房間嗎?”
洛安:“你不能直接睡旁邊的大山里?”
“我聽說有人幾小時前直接搗毀了綠山拍賣,還公布了一長串名單給監管局,不知道師父他老人家會不會察覺到……”
“開房卡去一樓大廳,跟我走。”
“……嘿嘿,謝了啊。”
保險起?見,今晚不能再乘電梯,但這是頂樓,從樓梯間一層層下去只會折磨他此時的傷口。
洛安想了想,轉身又打開了一扇窗戶,正要帶著裴岑今直接飛下去,卻被他叫住了。
“你受傷了?”
大師兄彈出一道符咒,他那塊傷口立刻閃出白光:“……區域還這么大?嚴重嗎?”
洛安扭頭盯了他一會兒,便關上?窗,在黑暗里坐下,撤掉了自己腰腿上?的障眼法。
反正瞞不過師兄。
他冷漠地破罐子破摔:“大概是嚴重的,現在痛得想死?。”
“……也真虧你能頂著這種神情說笑話。”
“有丹藥嗎?借我點。”
“喏。”
“……不夠,還抑制不住。”
裴岑今又抽出一疊檢查治療用的符點燃,蹲下去細瞧師弟腿上?的傷口,臉上?也比較淡定,沒有什么緊張的神色。
多少?年?來和師弟搭檔出生入死?,他早見慣了各式重傷,只有前段時間見他被一個?普通女人水果刀劃出血才嚇了一跳,現在想想,那應該是因為?他當時拿自己當實驗體在研究……
不過,唔,這次傷也異常。
看著符紙標記出的畫面?,裴岑今若有所?思:“奇怪……我能隱隱查探到,上?面?附著一層赤紅的煞氣……你自身的煞氣無法自動愈合這些傷口,還會加重傷情?”
洛安疼得狠了,語氣特?別不好:“廢話。”
裴岑今琢磨了一會兒,又掐了一套格外復雜的訣,念念有詞,凜然清和的罡氣從他身上?洶涌奔出。
他是羅天師首徒,修行的是最?正統的玄門道法,治愈庇護類的術法比洛安還要精熟許多,如果在玄學界內部單獨排行治愈能力,裴岑今或許能稱第一。
可這一次,許久后,洛安的傷口依舊沒有愈合,頑固的赤紅煞氣攀附其上?,只是稍稍減弱了一點。
洛安感應了一下:“好轉了十?分之二吧。”
“……這是什么玩意,”供應著源源不斷的罡氣,裴岑今額頭開始冒汗,“跟你這種頂級陰煞的煞氣也差不多,還要更陰狠一些,你知不知道它的來源……”
洛安掩在黑暗中的神情閃了閃,沒有說話。
現在,他尤為?慶幸,自己決定幫安各擋住。
如果這東西落在活人的血肉身上?……她會死?。
半晌后,或許是想喘口氣,裴岑今放下手,但微弱的赤紅煞氣立刻亮起?——它重新卷上?洛安的右腿,再度撕開燒焦的皮肉——
洛安的臉色又白了白,但他原本已經蒼白如紙色,幾乎分辨不出區別。
裴岑今:“……靠!只有一直輸入這種本源罡氣才能緩解?”
“算了,師兄。”
洛安揮揮手,又抬起?:“事到如今,直接截肢……”
“別別別你別亂來!”
裴岑今急忙攔住對外狠三分、對自己狠七分的破爛師弟:“這東西既然能纏上?你化形的煞氣造成影響,肯定也不是直接切掉軀體就能排出的——”
“總要先試試。”
“……試什么試!不許試!直接腰斬自己不叫‘試試’,你從哪個?異次元見過這種治療手段!”
“我要切……”
“你再這樣犯病我告訴羅老頭了啊!”
“……”
破爛師弟面?無表情地盯了他一會兒,終于放下手。
他再開口時隱隱有點委屈,像個?沒搶到糖果的熊孩子:“可是很疼。”
那你也不能直接動手把自己的半段腰連著腿切下來!你究竟腦子有什么大病!
裴岑今揉揉頭上?被師弟氣得亂跳的青筋:“讓我想想,讓我想想,肯定有什么其他治療的手段,我專門修煉出的治愈罡氣一直輸入能緩解一些,陰煞的煞氣會起?到激化的作用,那就要找比罡氣更加強烈精純的……”
他頓住了。
抬頭,對上?洛安的眼睛。
洛安也頓住了,他剛才聽見師兄的嘀咕,也順著他的思路推斷到了那個?結果。
他們倆默默對視了很久。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對吧,師弟?”
“我不知道。”
“這是最?有可能完全治愈的方法……”
“我拒絕。”
“歷史悠久又古老的治療手段,千年?流傳下來的老辦法,許許多多的前輩們都證明過……”
“不行。”
裴岑今頂著師弟冷颼颼的視線,依舊堅定、肯定地點出結論。
“煞氣最?怕陽氣,你采陽補陰吧,師弟。”
洛安:“……”
洛安:“閉嘴。”
“可是你旁邊就有一個?得天獨厚的純陽之體——”
“閉嘴,師兄,再說一句我就當你在辱沒我妻子。”
“跟你自己媳婦多……幾次就能療傷,怎么叫辱沒了!”
“不行!!”
“我可以?多準備一些湯藥,確保她不會有后遺癥——”
洛安霍地從地上?站起?,神情和多年?前那個?被師兄踩臟了袍子的小白斗笠一模一樣。
又陰冷,又忿恨,還藏著一點點零星的羞惱。
“我現在很疼,沒心情和你開玩笑!”
裴岑今見他站起?來一下那處傷口就猙獰開裂,又急又氣,也指著他鼻子罵道:“你疼你就趕緊去采陽補陰!不要在這里跟我浪費時間!”
“……我拒絕!這是什么邪門歪道的破方法!我就要直接截肢——”
“截個?屁,不把自己身體當身體,不肯聽最?佳治療方案,你有病,你破爛吧!”
“你管我——”
“我管不了你,我現在就去告訴我弟媳!我要跟她說你寧愿腰斬自己都不拿她當老婆!”
“……”
“不犯病了?不犯病就現在給我滾回?房間采陽補陰!不準諱疾忌醫!”
“……”
第145章 第一百零四十二課 做了可怕的噩夢就要去找對象貼貼彌補
不知睡下時是深夜, 還是凌晨。
電梯間內部的事?故,接近房間的火苗,身份存疑的白?衣人?, 來歷神秘的16號……
要查的東西很?多, 也發現了許多應當咬住不放的尾巴, 她有種感覺,真?相近在咫尺。
……但事?到如今, 她真?的需要再去探查真?相嗎?她難道不是早有猜測?
安各告訴自己不再深想,任何推測必須先找到切實證據……便只是悶頭布置任務, 忙到很?晚才回了房間。
當時丈夫已經把女兒重新哄睡了,他也合眼躺在女兒旁邊,沒有動靜。
她沒驚醒他們?,隨便沖了個澡又喝完了那杯他給自己溫好的牛奶, 就輕手輕腳地拉開被子躺進去,刻意護在了最外面。
倘若安安老婆還醒著,或許她還要扮乖撒嬌、湊近試探一番……
幸虧他睡了, 安各今晚沒有裝傻的心情。
以?前她厭惡安安老婆對自己的隱瞞,總想拆穿他背地里的秘密……現在, 隱隱約約的,她明白?了他隱瞞自己的必要性。
安各閉眼, 努力放空自己, 滿心希望墜入一段無夢的睡眠。
可?是, 不知怎的……
她陷入夢里, 又見到了那個白?色的背影。
長?衫, 斗笠, 成年男人?的身形,靜靜坐在床上……那正是她酒店套房的床。
安各站在門外, 左右環顧一圈,沒見到洛洛,也沒見到行李箱。
她甚至沒有對洛安的失蹤感到好奇,只是進門,反鎖,走近床邊。
白?斗笠靜靜地坐著,身邊再沒有光霧籠罩。
安各來到它面前,頓了許久,彎腰,牽起了他的手。
……是他。
雪白?的袖袍滑開,她把那曾牽過無數遍的手握在自己掌心,摩挲著手背上那塊淺淡的疤痕,又低頭,看他無名指上淡淡的戒痕。
安各心里沒有任何意外。她抓著那只手,很?久,直到眼底漫出一點酸澀感。
早就猜到。
如她所?料。
安各慢慢放開了那只手,抬頭仔細看他,臉上努力牽起一個笑。
“還要我?再摘下你的斗笠嗎?這么乖地坐在床上等我?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被送進洞房后安靜等著人?過來的新娘。”
白?影依舊無言。
“……如果要扮作乖巧可?愛的小媳婦,總要穿一身漂亮的紅衣吧。”
安各輕松地笑著:“別的新郎都是掀紅蓋頭,怎么到我?這里只能摘白?斗笠呢……”
笑著笑著,再努力裝傻,話?里的笑意也抖起來。
“洞房花燭夜,掀白?斗笠,多不吉利啊……你能變成紅色嗎?說起來,我?還沒見過,你穿傳統的新娘服應當也很?漂亮……”
白?影終于動了。
他伸手,擋住了她顫抖著要摘斗笠的那只胳膊。
“不能。如果穿紅衣,就太像慘死的厲鬼了。”
他終于開口說話?了。
安各的手頓在半空,又垂下。
已經沒有摘斗笠的必要,這道聲音曾在離她最近的枕邊響起,又在七年間無數次回憶,忘了什么都不會忘記他說話?的聲音。
她早猜到……早知道。
七年多的分離里,她遇見過多少人?,什么時候會像見到白?影時那樣,臉紅,心跳,情不自禁?
這個世界只有一個人?會令她再次怦然心動。
不需要任何多余證據,只需要一眼,喜歡他的本能就能領她認清。
只是面對他故意設下的騙局,她心甘情愿地踩進去,想要繼續裝聾作啞,回到“什么壞事?都沒發生的熱戀期”而已。
他一直在騙她。
她也很?想一直騙自己。
安各定定地看著他,這一次,再努力也沒有壓住自己的沖動,視野終究是一點點變模糊了。
安靜的白?影再次被光霧籠罩。又或者?,只是她眼中的水霧。
“我?……查到了很?多。不需要你再解釋,只有一個問題。”
“你問吧。”
“……”
安各深吸一口氣,濃重的水霧很?不爭氣地化作水珠,大顆大顆地掉下,暈染了面前的白?影。
“你,當年……”
她聽見自己對著夢中的那個人?說:“是不是,我?克死了你?”
白?影頓住了。
然后,他輕輕伸出手。
那只手蒼白?又冰冷,滑過她的手心,扶上她的手臂,掠過她的肩膀……像一條陰暗的蛇……
最終,蛇張開毒牙,嵌入她的咽喉。
“因為你。”
他掐著她的喉嚨,慢慢收緊,大滴大滴的血從斗笠下漫出,安各缺氧的視野愈發模糊,但隱約看見他背后騰起赤紅色的煞氣。
【因為你。】
【就是你。】
安各手指一顫,果然,就是她預想中的答案。
痛苦的窒息中,她放棄了掙扎的求生本能,只是垂下手,看著那只逐漸被血染紅的斗笠,眼底空空蕩蕩,像一堆枯槁的柴火。
果然。
那就……算了。
她這一生……可?笑得堅持著虛假的東西……終歸害人?害己。
【你克死了我?,你這個天煞孤星,無恥野鬼,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你早就該死在襁褓里,你憑什么要反抗,你憑什么還活著?】
他說的沒錯。
她早就該死。
喉嚨上的手在收緊,嘴角溢出溫熱的血,安各沒有作出任何抵抗。
她清楚,一旦認清了那真?相,自己只有這一個結局。
信仰也好,固執也罷,裝聾作啞、掩飾太平的可?能也被斬斷,她不得不相信這事?實,也不得不……
失去最后的立足之處,失去所?有求生的意志。
他們?說得都對。
她該死。
七年前就該死。
出生前就該死。
我?已經克死了丈夫,來不及了,快一點咽氣吧,快一點,萬一又克死女兒該怎么辦呢——
為了加快死去的速度,安各絕望地屏住了呼吸。
快一點吧,讓我?死,好想死,我?活該去死……
【我?恨你,我?要你償我?的命!!】
不知是不是錯覺,雪白?的斗笠真?的漸漸變成了殷紅的新娘蓋頭,掐在她喉嚨上的手似乎也變了形,淺疤消失,指甲上涂著殷紅的蔻丹,變得柔軟又白?皙,是嬌生慣養的手——
不對,她突然想,這不是他。
我?是要把命還回去,但不能讓別人?輕易拿走啊。
身體里終于有了再次求生的勇氣,安各奮力抬腿,踢蹬眼前這個將要掐死自己的東西,金光與紅光在她紛亂的腦海里炸響,她出拳揮舞,憤怒嘶吼——
“豹豹?豹豹,醒醒!”
安各從夢中驚醒。
她大口大口地喘氣,搖頭,咳嗽,仿佛剛才真?的被誰險些掐死。
“……喝口水吧。慢點喝,慢點……別嗆到。”
杯子遞到唇邊,水是溫熱的。
一只手在她后背上拍了拍,那只手并不冷,也是溫熱的。
安各抬頭,對上老婆含著關切與擔憂的茶色眼睛。
干凈,柔和,一如既往地明亮,和陰冷沒有任何關系。
“怎么?做噩夢了?我?聽見你在喊……”
他又摸了摸她的額頭:“是不是受驚后身體……還好,沒起燒。”
安各愣了好一會兒,直到他皺起眉,又拉過被子,要她躺下去再睡一會兒。
安各啞聲道:“沒……我?沒事?。”
她轉頭察看:“洛洛呢,我?剛才是不是也吵醒了她……”
這一看她才發現,睡前抱在自己懷里的女兒不知何時被搬到了大床的另一邊,背對她躺著,腦袋上還戴著一只有些眼熟的靜音耳罩。
安各:“……”
安各:“?”
安各茫然扭頭,她沒有錯過老婆臉上一閃而過的尷尬。
“怎么了,老婆?”
安各總結了一番信息,立刻提問重點:“有什么事?情是你必須搬走洛洛又堵住她耳朵才能跟我?做的嗎?”
老婆:“……”
老婆:“沒什么。”
他避開她茫然且直接的視線,轉頭起身:“現在已經快六點了,還有一會兒洛洛就會起床,你再睡個回籠覺補補,我?去做早……”
安各立刻就伸手拉住了他。
“我?反應過來了,”她嚴肅道,“就在我?剛才把那個問題問出口時,就明白?你想做什么了。”
“……你不明白?。”
“我?明白?的,老婆,你放心。”
安各低頭,一眼就發現了自己被卷起、撩到一半的吊帶背心:“……你剛才果然不是被我?驚醒的,對吧?”
當然,我?將近五點時自己疼醒的,又花了十分鐘跟師兄打?了一架,回房間后盯了你半小時才下定決心,但實在不好意思把睡得正香的你叫醒。
洛安原本就不愿意折損她體內的陽氣,而且剛才他借著那一點點肢體接觸已經緩解了幾分痛感,覺得已經降到了自己的耐受線內,還能繼續忍一忍……就像一個原本高燒入院的患者?,轉成低燒后總想著要出院。
見她清醒了,又看看快出太陽的天色,算算女兒醒來的時間,總之列出這樣那樣的不方便……他便不想再繼續治療了。
反正還能忍一忍。
……這位能把主?職奶媽的好脾氣師兄氣到破口大罵又揮拳相向,不是沒有道理的。
“抱歉,我?之前,有點……算了。”
洛安輕咳:“總之,是我?不好,豹豹,打?擾你休息了。”
安各沒搭理他的支支吾吾,她只默默檢查了一下被掀開的背心,發現小腹上有幾個不輕不重的紅印。
“我?還以?為你更喜歡腿呢,”她嘀咕,“什么時候喜歡肚子了?竟然從肚子開始親?”
洛安:“……”
因為那地方陽氣最足,貼過去也最暖和。
當然,如果不用隔著肚皮,直接進去就更暖和……
洛安在心里默默給了自己一巴掌。
想什么,不準想。
他姿態擺得更低了:“對不起,豹豹,是我?不……”
“怎么突然想做這個?”她打?斷他的道歉,“你不是昨天還數次拒絕我??”
“我?……”
他的睫毛抖了抖:“我?沒睡好,做了一個噩夢,夢里我?受傷了……”
“醒來后總覺得,還是有一點點疼……就想,貼貼你。”
安各一愣。
他做噩夢了。
他也……做了那個夢嗎?在夢里受了傷……難道,他們?的角色是互換的?
這一下,醒來后的茫然、后怕、與那點點絕望,全消失了。
安各再也顧不上自己,她主?動起身抱住了他,手繞到他后背,就像剛才他安撫初醒的自己一樣,輕輕拍打?。
“你別怕……”安各小聲說:“我?不會傷害你的,老婆。絕對不會。”
洛安本該琢磨她說這話?的深層意思,但此時身體情況特殊,被豐沛的陽氣籠罩就像在雪夜中蹣跚的旅人?回到小木屋的壁爐旁。
他咬了咬舌尖,才沒讓自己順著她的擁抱倒回床上。
“你怎么想到那去了,豹豹,你當然不會傷害我?,”洛安隨口說,“我?也不會傷害你的。”
安各頓了頓,片刻,真?心實意地笑了。
“我?知道……是的。我?相信你。”
雖然我?在懷疑你,但夢里的那東西絕不是你。
就算你可?能穿著那身白?色長?衫,就算你可?能瞞著我?偷偷戴過那頂斗笠,也一直……是個溫柔又明亮的人?。
“我?不會為你去死的,”安各緩慢地、再一次地重復,“我?會快樂地、自由地活下去。”
“我?知道,豹豹。”
“活著有很?多好處,活著就可?以?和洛洛玩,也可?以?牽你的手……”
洛安附和:“當然。”
“活著還可?以?解你睡衣扣子。然后摸你。”
“……”
“喏,你看。解開了。也摸到了。哇……你回來后我?第一次在晨光下細看,老婆你身材怎么更棒了,手感好好哦。”
“……”
洛安一言難盡地抬手阻止,可?又舍不得直接擋開她胳膊,只能虛虛地抓住。
這與夢中的動作完全不同,安各眼底笑意更濃了。
這才是真?實的安安老婆嘛,臉皮薄,又矜持,還總顧忌著動作,不肯對她用粗。
“老婆,不是你想要嗎?繼續啊。”
“你昨晚只睡了兩三個小時,不好……”
“我?也做了噩夢,現在很?想貼貼你。”
“不……”
“老婆你是在欲拒還迎吧,嘖嘖,我?睡著的時候偷偷摸,我?醒來就不敢了?”
安各一邊上下其手一邊把他往回推,原本只是隨便調戲,摸著摸著,真?就有點意動。
做完噩夢后或許真?的很?需要和現實貼貼,尤其是見過那么可?怕的一幕后,能醒來看到明亮溫暖的安安老婆。
……哦,也不算溫暖,就掌心有點點熱度。
“老婆你昨晚睡覺沒蓋好被子吧?又凍到了?”
安各親親他的臉頰:“好冷,下次你不要再去床邊了,挨著我?睡吧,我?能幫你捂捂……”
洛安其實對這一套亂親亂摸依舊沒感覺,但此時從她身上源源不斷傳來的陽氣,幾乎是一切妖魔鬼怪最渴望占有的誘惑。
好想吃,但是,真?的吃了,對她身體不好……哪怕能用湯藥緩解后遺癥,也……
他心里還在忍耐糾結,妻子就動作了。
她直接把他壓回床上,又直起腰,飛快脫掉了自己的衣服。
將近清晨六點,窗外天色既白?,眼前一覽無遺。
她總愛夸贊別人?漂亮帥氣,其實經歷過這些年,氣質也好,樣貌也好,自己也早已成了一個風韻十足的美人?。
名為“妻子”的美,名為“母親”的美,這比單純的身材更誘人?。
不過……洛安此時沒心情欣賞。
洛安只在乎一個重點:“你為什么睡覺不穿內衣褲?”
安·裸睡多年·各不以?為意:“反正跟你們?睡一起,沒事?。”
洛安又急又惱:“你怎么能……”
萬一呢!萬一我?之前離開時有人?偷偷潛進房間呢!豈不是沒有任何阻擋,拉下衣服就能直接輕薄你!
“別矜持了老婆,”安各脫了自己褲子,又急切地扯他褲子,“快點,洛洛還有半小時就要起床了,我?們?倆速戰速決。”
“……”
第146章 第一百零四十三課 媽媽說她支棱起來了但你也不要輕易相信
年少天真時總有個誤區, 天天看小說里動不動就“日夜顛倒”“七天七夜”,所以認為時間長短是與厲害程度掛鉤的。
可是,仔細想想。
乘上號稱中州第一刺激的螺旋斷崖爆裂加速過山車, 一趟下來, 也就16秒。
單獨擺出這數據看, 一點也不覺得厲害。
可真的坐上去?,就會體驗到人生中最驚險漫長且充滿悔意的16秒……
安各是很有發言權的, 因?為那架過山車出自她?旗下的游樂園,剪彩儀式后她?立刻就奔向了那里, 是第一趟體驗那死亡16秒的乘客。
上去?之?前,她?心想,能有多厲害哦?
我攀過巖、蹦過極、跳過傘、滑過雪,這些?年幾乎把自己練成了鋼筋鐵骨, 身體素質和心理?素質都杠杠的,區區游樂園過山車而已,再怎么厲害, 也肯定是我手?下敗將。
別說抓緊時間乘一趟了,來回乘三趟都行, 乘完了立刻就能起身離開?,吃吃東西穿穿衣服, 甚至點根煙什么的。
于是她?自信滿滿、特別霸氣地騎上去?……
然后體驗到了人生中最漫長的半小時。
“媽咪, 起床了起床了, 說好今天陪我去?山頂游園會玩的。”
早晨七點, 安洛洛小朋友洗完臉刷完牙, 她?一邊抹著擦臉的小毛巾一邊走到床前, 拉了拉媽媽耷拉在床邊的手?。
媽媽沒有動彈,她?臉朝下趴在被窩里, 除了那只半死不活耷拉在床沿的手?,只有毛茸茸的頭發露出了被子。
聞言,亂蓬蓬的頭發下只發出了一聲含糊的回應。
安洛洛錯覺自己是拉響了一只沙啞的汽笛,來自一架燃燒殆盡后即將全體報廢的蒸汽火車。
安洛洛:“……不知道為什么,媽咪,我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呢。”
好像幾天前在綠海邊的酒店也上演了這么一幕呢。
媽媽:“*含糊的象聲詞回應*”
安洛洛:“媽媽你?又惹爸爸生氣了嗎?這又是什么必須承受的報應嗎?”
媽媽:“*沙啞的象聲詞肯定*”
安洛洛小朋友擰起眉,特別嚴肅地嘆了一口氣。
“笨蛋媽媽,”她?語重心長道:“犯錯固然可以,但犯錯之?后要學會吸取經驗教?訓啊。我班主?任都明白這個道理?,媽媽你?怎么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第二次犯同樣的錯誤呢?”
媽媽:“……”
媽媽沒有再吭聲,媽媽只是默默縮回耷拉的手?,翻了個身,拉高?了被子,亂蓬蓬的頭發也一并消失在安洛洛的視野里。
盡管安洛洛連媽媽的后腦勺都看不見了,但她?卻敏銳地感覺到,媽媽似乎打算裹著被子直接消失在這個星球上。
……到底做了什么傻事惹爸爸生氣哦,笨蛋媽咪。
她?撇撇嘴,但還是繼續伸手?,去?推這個試圖消失的被窩:“媽咪,媽咪,別鬧起床氣啦,起來陪我玩,今天是我假期的最后一天,再不抓緊時間就沒玩——”
被窩哆嗦了一下,然后媽媽猛地掀開?了被子。
“不要說抓緊時間!”她?惡狠狠道,“不可以抓緊時間!人生需要慢一點!”
安洛洛:“……”
安洛洛:“媽媽,你?嗓子怎么了,你?感冒了嗎?”
媽媽嘶聲喊道:“我怎么知道,我也很好奇你?怎么一只靜音耳罩就能睡得那么香!”
大聲求救都叫不醒你?!!
安洛洛:“……我睡眠質量好還有錯嗎?!明明是媽媽亂熬夜才導致早上起不來,然后不陪我去?玩——”
“媽媽又不是自己想熬夜的!”
“那難道還能是爸爸逼你?熬夜嗎!”安洛洛小朋友叉著腰,條理?清晰地跟疑似鬧起床氣的媽媽講道理?:“爸爸每天起床比我還早,也是我們?全家最勤快的人,我剛睜眼時就看見爸爸穿了外套替我們?去?樓下餐廳弄早飯,媽媽你?難道比爸爸還辛苦嗎?”
媽媽:“……”
那!當!然!啊!
媽媽的辛苦無法訴說,媽媽把滿懷辛酸的淚水咽回了肚子里。
她?長嘆一聲,倒回枕頭上,沒有再拖過被窩,也不怕女兒看出什么端倪。
因?為“睡衣里面真空”這件事,她?被安安老?婆強制換了一套從脖子武裝到腳踝的厚睡衣,哪怕女兒直接撲過來扯也扯不開?這厚實的布料,更別提看穿里面的痕跡。
……話又說回來,里面其實沒什么痕跡,反而是她?在他身上抓了不少道傷……不行!不能反過來心疼!她?在床上多癱瘓了半小時還緩不過來,她?不能又跳進“啊老?婆本?來就虛弱老?婆又被我抓傷了我要心疼老?婆”的陷阱!
我才是虛弱的那一個!到現在我的眼前還有飄飛的星星!我的耳朵還在嗡嗡嗡低鳴!
他還是人嗎,他……對哦。他現在很可能真的不是人。
安各有氣無力地翻滾了一下自己,再次把臉埋進被子。
豹豹在枕頭里陰仄仄地想——第一次不那么沉重地設想“他變成鬼”的可能——
死掉之?后應該功能喪失吧?再不濟也應該功能變弱吧?這種事難道不是誰陽氣更足誰就更厲害嗎?為什么?她?不信,她?不服,總有一天她?要讓老?婆變成那個癱瘓在床動彈不得只能任我施為的——
“媽媽你?又在想奇怪的事了,埋在枕頭里抖著肩膀嘿嘿嘿什么呢。你?不怕再惹爸爸生氣嗎?”
“……”
安各幽幽扭過頭去?。
“臭小鬼,大人有時也需要沉浸在幻想里,才能獲得前進的動力。”
“你?趴在自己被窩里要向哪里前進呢,媽媽,游到爸爸的被窩里嗎。”
“……不要再提問了臭小鬼!小孩子哪來的那么多為什么!讓你?媽我再趴五分鐘,五分鐘后就起來穿衣服帶你?下樓玩!”
好吧,五分鐘。
自覺辯論成功的安洛洛志得意滿地哼了一聲,又爬上床,仰起臉,摸了摸媽媽亂蓬蓬的頭發。
她?有求于人時總是嘴巴很甜:“寶貝媽咪,你?快快調整好,媽咪沒有你?我怎么玩游園會呀,這是旅行最后一天了,媽咪你?要和我一起玩得痛痛快快的,然后我們?一起開?開?心心坐飛機回家,我會給媽咪買很多很多的禮物報答你?。”
安各:“……你?買禮物給媽咪不也是用媽咪的錢嗎?那還能叫報答禮物哦?”
安洛洛義?正言辭:“現在用你?的錢,等我將來賺錢了,就把買禮物的錢還給你?!”
安各:“……”
被天花亂墜畫大餅是什么感覺,她?總算是體會到了。
她?有氣無力地拍拍女兒的小腦袋:“算了,不用你?還錢,不買禮物媽咪也會陪你?去?游園會玩的……不過啊,洛洛。”
“為什么不去?找爸爸玩呢?爸爸應該也很樂意帶你?去?玩吧。”
安洛洛一愣,臉上突然浮現出“你?怎么會問這種問題,這不是顯而易見嗎”的嫌棄。
“爸爸很無聊啊。和他玩一點也不刺激。”
安各:“……”
安各收手?,默默又翻滾了一下身體,把臉埋了進去?。
他豹豹的。
【數小時后】
……總之?,在女兒一臉天真的童言童語中,安各還是撐住了自己的臉皮。
她?堅強地從床上爬起來帶女兒去?玩,也堅強地拒絕了老?婆帶著早飯回房間時遞到她?面前的五紅養生湯,還堅強地無視了他欲言又止,想要幫忙的眼神。
區區半小時而已,至于嗎,她?至于累得連帶娃爬山的力氣都沒有了嗎!
安各告訴自己,支棱起來,沒有什么困難是支棱起來克服不了的。
于是她?支棱著陪安洛洛玩了一整天,支棱著又聯系了酒店的工作人員排查16號的入住信息,甚至支棱著重新下了一趟被毀壞的電梯井,采集了星星點點的血跡送去?化驗……
最終,傍晚。
安洛洛小朋友興奮地扯著媽咪去?逛機場免稅店,在她?沖進玩具區的下一秒,安各支棱著倒在了外面的沙發上。
“老?婆,”她?有氣無力道,“我怎么會這么累啊。”
一直默默跟在最后,背著大包小包拉著行李箱的洛安:“……”
洛安懶得理?她?,他直接從箱子里拉出一條毛毯披過去?,然后轉進玩具區拉住了到處撒歡的女兒,帶著她?轉完了后半層免稅店,買了兩個綠山虎娃娃。
然后他把娃娃往安洛洛手?里一塞,果斷制止了她?繼續撒歡亂跑的行動;
又把沉迷老?虎娃娃的女兒往行李箱上一放,拖著她?轉回沙發,再抱起了一個裹著毯子睡倒在上面的豹豹。
一套動作如行云流水,尤為順滑。
安洛洛小朋友抱著老?虎娃娃探頭,挺好奇地撥弄了一下被爸爸放上肩膀的媽媽毛毯卷。
“我們?不是待會要趕飛機嗎?媽媽怎么已經睡著了?”
“媽媽累了。”
安洛洛:“可是媽媽今天大笑著重復了很多次,說她?一點也不累,她?一直支棱著的。”
爸爸:“媽媽人傻。”
安洛洛:“……”
安洛洛小朋友訕訕地“哦”了一句,不知道該說什么。
果然,出現了,爸爸不想搭理?她?時一定會發動的話題終結能力。
爸爸真的好無聊哦,說話做事平平穩穩的……一點也不刺激。
嗯,只除了在廚房里殺雞的時候?
安洛洛想了想:“爸爸,待會進機場要安檢吧,我們?還是要把媽媽叫醒……”
爸爸卻沒有答話,他一路帶著行李箱、她?和媽媽,快速走出了機場,又拐進漆黑無光的安全通道里。
然后,他手?一翻,直接拿出一個小巧的綠色袋子,把他們?的行李一件件放進去?,又把繩子系緊。
安洛洛:“……爸爸?”
爸爸:“乾坤袋而已,這趟旅行順便?搶過來的紀念品。”
他把袋子隨手?丟進口袋里,又扛著媽媽,彎腰抱起了她?。
“不坐飛機了,洛洛,爸爸帶你?直接飛回家里。”
安洛洛:“……這樣不會被媽媽發現嗎?”
她?應該已經發現了七七八八了,沒必要在這種細節上再做掩飾。
之?前她?在電梯井里收集的血液樣本?已經走專機運向她?的實驗室,再不加快速度,就攔截不住那些?證據了。
爸爸的神情動了動,突然浮現出一縷堪稱“破罐子破摔”的冷漠。
“沒關系,媽媽人傻。”
第147章 第一百零四十四課 別管檔次高低計策好用就行
身體不舒服的時候, 心情?也會變得差勁,這?是人?之常情?。
當然了,尋常人?生病難受, 情緒低落后也就是哭一哭、鬧一鬧、再不濟掀掀親友送來的盒飯……
【數小時前, 正午時分】
洛安把?手指摳進對方驚恐顫抖的眼球, 以此為著力點,默默掀開了那東西的腦殼。
裴岑今在旁邊抱臂看著, 不禁發出?了嘶的一聲。
“師弟,這?畢竟是類人?的山精, 你就?不能下手輕一點……”
“不能。”
血漿,腦漿,彌漫著赤紅煞氣的黏液,隨著洛安手指撬開的動作, 淅淅瀝瀝灑了一地。
洛安把?那半片腦殼扔到一邊,又拎著對方殘缺的尸體來到溪邊,隨手找了一塊趁手的巖石, 就?繼續砸下去。
他的神情?冷漠又自然,手上動作也很利落, 仿佛舊時的婦女?在溪邊浣洗衣物,拿著木杵倒弄難洗的衣服, 試圖把?那些?頑固的污漬弄下來……
洛安拿著巖石, 砸著尸體。
一下, 兩下, 三下。
裴岑今也忍不住抖了一下、兩下、三下。
“……師弟啊, 你, 你是個天師,做這?種事還是要用法器比較好?吧, 直接拿你的傘干凈地處理……”
洛安:“沒帶傘。會引起身份懷疑。”
“那,那你不是,在拍賣場里回收了那把?紙扇……”
洛安:“妻子戳壞了。還沒來得及補。”
“……”
洛安:“用巖石更好?收尾。砸完了再捏碎就?沒有?兇器了。”
“……”
洛安:“我原本還打算就?地取材,如果?不是這?東西的頭骨太脆,一掰就?開,原本可以直接用它的骨頭砸碎它的軀干……”
“……”
裴岑今:反正你就?是鐵了心要把?“不殺生”“不造孽”的天師規矩當垃圾,非要搞得這?么暴力血腥是吧。
“嘭”“嘭”又響了好?一陣,洛安沉默地砸著,直到手里的“衣服”被砸得七零八碎,血管與骨頭幾乎糊成泥,才彎下腰去,隨手撿了一塊還有?些?形狀的腿骨,在里面翻找東西。
師弟明明只?是反殺了一批試圖摸進弟媳和我女?朋友房間襲擊她們的妖魔,出?手理由名正言順,也不算破壞規矩……但為什么他總能把?畫面搞得像反社會變|態兇殺現場呢。
……不,算了,師弟也不是每次都搞得這?么嚇人?,他只?是今天心情?不好?……
誰讓他現在受了傷呢。
別人?負傷后會虛弱無力,師弟負傷后卻特別暴躁,堪稱上了狂化buff……
身為大?師兄,裴岑今很關心二師弟的傷勢,關心到甚至能硬氣起來吼他去老實治療……但這?不僅僅是因為他關心師弟,他更關心的,是師弟周圍無辜者的人?身安全,與精神健康。
天師驅鬼,受傷流血是常事,但有?他施術回復,又加上師弟的武力值,很少出?現“一時半會治不好?、持續疼痛的傷”。
這?樣的情?況,裴岑今至今只?見過幾次,次次記憶猶新。
師弟當年?和他在地宮口匯合前,曾單獨遭遇了那幫名門正派的圍剿,那次受的傷比現在還嚴重……
然后他就?氣瘋了,直接把?那位名門古家的大?小姐拽著頭發從法器上撕下來,哐哐哐地用下水道井蓋拍碎了對方的牙和手指,然后又拿著她的軀體當武器,用她的胳膊腦袋去錘別人?,錘完一通后也基本拔光了那位古小姐的頭發……
據說對方自那以后恨他入骨,因為找不到他尸體發泄,只?能拼命散播謠言抹黑他,可是玄學界沒什么人?信,因為她當年?被師弟捶打的畫面太知名、凄慘、深入人?心……然后就?在昨天,被師弟徹底弄死了。
唉。
真可憐。
為什么總有?人?想不開希望師弟重傷呢,他是個腦回路總鉆進百慕大?三角的破爛,受傷后不會害怕不會難受,只?會展開“竟然大?意了”→“我真沒用”“我很生氣”→“我要讓令我生氣的東西付出?代價”→“全都該死”→“大?家一起變成馬賽克吧”這?番詭異邏輯……
光是想想也就?算了,問題是,他真會動手。
明明不需要做得那么狠……
“咔”一聲,是洛安在那團馬賽克里翻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一枚薄薄的紙人?,被鑲嵌在這?只?山精的心臟里,拿出?來抖干穢物后,對著正午的太陽細瞧,陰陽眼便能看見上面隱隱纏繞的玉白色絲線,與那縷若有?似無的煞氣。
洛安心情?更糟糕了。
于是他幾下撕碎紙人?,又抬起手里那截腿骨,“嘭”——
裴岑今又抖了一下。
……不就?是處理現場嗎,畫張符丟上去全燒掉不行啊,為什么他非要用“物理研磨”這?種方式!
作為一位師承正統、性?情?溫和——真·溫和,與某人?裝出?來的殼子不同——
他實在不忍再看下去,只?扭過頭,望著不遠處癱軟在地上的男人?嘆了口氣。
男人?之前一直看著他們倆,知道一個是沉迷動手制造馬賽克的破爛、另一個卻沒有?任何動作,還目露憐憫,似乎是個善良的好?人?。
此時見到裴岑今回頭嘆息,他慌張恐懼的心里突然浮現出?一抹狂喜,難道,難道這?個人?實在受不了,對我動了惻隱之心——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
他急忙爬過去,拼命磕頭懇求:“我知道錯了,我不該接下這?個任務的,我只?是被別人?花錢雇傭的,我我我愿意去警局自首——”
男人?是個殺手,一路跟蹤首富秘書?抵達目的地,又摸清了首富本人?下榻的酒店與房間號,然后發布定位,開始任務。
像他這?樣的雇傭殺手,還有?很多,他們和那些?奇形怪狀的山精一起組織了這?場襲擊,雖然有?些?恐懼那非人?生物,但上面的人?說這?不是問題。
上面的人?命令他們在綠海通車儀式之前做掉那位首富,再最大?程度地把?她的死亡宣揚出?去……很明顯,她擋了某些?人?的路,但他們拿錢辦事,早就?學會不對背后的秘密好?奇。
委托人?還加重金下達了奇怪的附加命令,說,做事時,他們要小心不能讓那位首富流太多血,最好?用麻藥和毒藥,然后把?那位首富的尸體交給山精們帶走?。
……殺手們很疑惑,但還是照做了。
他們找了充足的麻藥與毒藥,確保一針下去能讓她直接心臟停跳……原定等到她睡下再動手,不過昨晚發生了太多動蕩,首富本人?一直在很多人?的視線范圍內,還叫了許多保安檢查電梯井的爆炸事故……而山中傳來的奇怪的震動與悶響后,一直與他們聯絡、隨時跟進情?況的雇主也失去了消息。
一直蹲守在山上的殺手們沒搞清昨夜究竟發生了什么,首富的房間有?太多監測設施,他們不敢輕易靠近。
一夜過后,眼見著綠海通車儀式在網上公布了直播時間,就?在下午兩點……他們咬咬牙,還是決定直接動手。
正好?,十點左右,首富領著一個小女?孩走?出?了酒店,打算上山,肯定能經過他們埋伏的位置,到時候把?準備好?的針劑捅進去,再掐斷那小女?孩脖子扔山里,就?能偽裝成野狼襲擊——
殺手們用雇主給的東西呼喚了那些?山精,一起動手了。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一起動手的他們被一起消滅了。
鬼知道那個長發男人?是怎么無聲無息從他們背后冒出?來的,鬼知道他為什么可以赤手空拳滅掉一整群殺手和妖怪。
剩余幾個活口被一路拖到了山頂酒店后僻靜的空地里審問,剛才被砸碎的是最后一只?還活著的山精,而他是最后一個還活著的殺手。
……他一直,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男人?,無比暴虐、血腥的動作……還有?他挨個砸碎他同伴的順序……
身為殺手,他再也不想當殺手了。
他知道殺人?要償命,他不知道殺人?還會碰上這?種妖魔般的屠夫。
“求求你,求求你,”男人?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而裴岑今眼中那點憐憫就?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求求你了,我發誓我絕對不會透露你們的消息,讓我自首,讓我去監獄里——”
裴岑今看著他,的確憐憫。
他說:“犯下殺孽,是有?報應的。”
“求求你——”
洛安清理完了巖石上的馬賽克,又用溪水仔細洗凈雙手,這?才來到裴岑今身邊。
“我留給你了,怎么還不動手?”
裴岑今有?些?苦惱地撓撓頭:“這?畢竟是個活人?,和剛才的山精不同……”
男人?喜出?望外:“是的,是的,我是人?,我是人?,我有?人?權,救——”
“他的主要任務是跟蹤我的女?朋友,想把?殺人?案嫁禍給童童……我只?會用劍斬人?,”大?師兄憨厚一笑?,“實在不太擅長虐殺,還是你來吧,師弟。”
男人?:“……”
男人?呆呆地看著他,直到裴岑今說完話,又把?憐憫的眼神投過來。
他和那個滿身煞氣、神情?陰冷的可怕屠夫不同,正直又和藹,這?樣看人?時,甚至還有?幾分“慈眉善目”。
裴岑今和藹道:“哪怕是中州的法律,殺人?者也要死刑。我師弟會幫你提前瞑目的。”
洛安沒說話,他掃了一眼那個完全陷入空白的男人?,有?些?嫌棄。
陰陽眼中,那個人?類身上的殺孽最重,所犯人?命幾乎全是婦孺兒童。
他身手不算好?,跟蹤、下藥、掐死……這?一套流程,應該用了不少遍吧。
只?需要躲在麻藥和針孔攝像頭后,不需要付出?任何身體上的代價……
“總覺得費心思凌虐他不劃算,”洛安說,“他比剛才的山精臟多了。”
“不如砍掉四肢,丟去綠山底部喂那盞法器吧。”
裴岑今倒也不反對:“那會不會弄臟那盞法器啊……”
“不會,它之前跟我說過,好?久沒吃過活人?了,要我有?空就?丟幾個下來。”
“那好?,不過你什么時候跟它建立了聯系……”
他們三言兩語商量好?了處理方式,便準備動手,可癱坐在地上的男人?卻突然抖了抖,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咳、哈哈哈、求、哈哈哈哈嘻嘻嘻……”
裴岑今:“……”
裴岑今細看了一眼,有?點抱怨:“你搞什么,師弟,直接嚇碎了對方的魂魄。”
這?是徹底瘋了。
“他自己膽子小還能怪我?既然已經瘋了……”
裴岑今:“分給五師弟研究吧?他最近很想要精確的解剖圖。”
“他想要解剖圖就?自己去買,醫科大?學什么都有?,”洛安想了想,“砍掉四肢丟去警察局吧,總要給安各留下點東西查。如果?是她的資源,應該能飛快查到這?人?的雇主。”
裴岑今側目。
他立刻就?注意到,師弟剛才是直呼其名說“安各”,并非一直以來的“妻子”。
“干什么?”
心情?很不好?的師弟冷冷道:“要再打一架嗎?”
“……我說你,既然因為傷口疼痛變得這?么暴躁,為什么不老實治傷?”
裴岑今又細瞧了瞧他的右腿:“雖然已經不再流血了,側腰的傷口也愈合大?半……但還有?不少紅色煞氣沒被祛除啊。你才好?了三四分吧?”
洛安有?點煩。
“凡事需要循序漸進,總不能真把?她吸干。”
哦,懂了,師弟又在顧慮一些?有?的沒的。
裴岑今拍拍洛安的肩膀:“她是千年?難遇的純陽之體,充沛得很,失去一點陽氣不會對她造成什么大?影響,采補完之后睡一覺多休息就?能緩過來,喝點湯藥好?得更快……你沒必要這?么小心。”
“我沒必要?”洛安直接冷笑?了:“那如果?她自己非要硬撐著,不肯睡覺不肯休息也不肯喝我手里的湯怎么辦?”
裴岑今:“……”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不會吧,弟媳性?格挺好?啊,直率又大?方,怎么會干這?種吃力不討好?的……”
洛安:“呵呵。”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在外面囂張大?膽各種沒下限,回家見了他,突然就?開始要臉了。
脫衣服的時候她不要臉,大?張旗鼓推倒他時她也不要臉,結束后穿上衣服反而開始要臉了,不僅要臉,還要顫顫巍巍地從床上撐起來問他要根事后煙。
……她有?病吧!她破爛吧!
洛安萬萬沒想到,顧忌著白蓮人?設曾多次照顧的“妻子面子”,還會造成今天這?個局面……
在外面逞勇斗狠就?算了,回家跟他在床上也要逞強,按照師兄那些?煩人?的理論,這?也是“把?我當外人?”的一種表現吧。
按照以前的經驗,其實,他隨口幾句“我很累”“我困了”,再裝裝虛弱給她遞個臺階,傻豹豹也就?順坡下了。
可洛安現在的確受了傷。
他只?會在健康的時候裝虛弱,在虛弱的時候裝健康,他沒有?學過處理如今這?種情?況。
他不想再偽裝出?“虛弱”,因為他在她眼前暴露的東西已經很多了,如果?再不小心,被她發現了此時的傷勢,該怎么辦呢?
況且……
就?像男人?被打斷那什么時總是不快活,鬼不得不在吸陽氣的過程中停下來,也是很不舒服的。
就?像一個流落荒野吃了八個月草根的人?,面對一桌子香氣撲鼻的滿漢全席,卻不得不限制自己進食的速度,逼自己淺淺喝下幾口米粥就?停下筷子。
……半小時,夠用個球。
也就?夠教訓一下的。
所以洛安心情?特別暴躁,也不想再順著她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破習慣,按以往的套路給她遞臺階。
他既惱她不注重身體不肯休息,又惱自己為什么會大?意受傷不得不折損她身體,還氣自己為什么昨晚沒注意在電梯井里留下了血液樣本,破綻已經暴露夠多了她就?要把?他逼到懸崖下了……
而且他還在氣她真空穿睡衣的事。
其實主要就?在氣她真空穿睡衣。
萬一被誰看見呢!萬!一!呢!
……嗯,是破爛的腦回路嘛,常人?無法理解的。
裴岑今見他又露出?了很眼熟的表情?——當年?他嘲諷小洛安“豬八戒花媳婦”他就?是這?個表情?——連忙安慰:“好?了好?了,別氣啊,總生氣會短命。”
洛安:“我人?早死了。”
“……你自己媳婦你能怎么辦,她也不知道自己陽氣流失了需要休息啊,你就?好?好?哄著養唄,還真能和自己媳婦發脾氣啊。”
洛安推開了師兄搭來的手,不發一言地往回走?。
他要是能徹底撕破臉和她吵架發火,剛才那一大?批山精也不至于死那么慘了。
……不氣不氣,她們快回來了,他要趕回房間里備好?飯菜等著……
“而且你這?個傷還是要早點治,雖然現在好?轉了幾分,但早日痊愈才是……”
裴岑今念著念著,突然想起什么:“對了,你昨晚采補了幾回?”
洛安:“……”
洛安扭頭,默默地凝視師兄。
就?像剛才動手前凝視那只?山精。
裴岑今:“……你什么意思!別兇我!我是從醫生大?夫的角度問你的!這?是為了調整治療方案,有?什么好?避諱的!”
洛安:“天底下醫生那么多,我可以去找別人?。”
“你的熟人?里除了我只?有?六師妹擅長醫術,你總不至于跟小師妹談論這?種事吧。”
“……”
嘖。
“我不需要你跟進治療情?況,”洛安頓了頓,又說,“我不需要治療。”
流血被控制住,疼痛也已經在承受范圍內,他覺得沒什么大?問題了。
裴岑今卻露出?了牙疼的表情?:“我知道,你早就?放棄治療了,但你不趕緊把?自己調整好?,你身邊的其他人?都需要治療。”
洛安沉默一瞬:“我不會傷害她們。”
“是,你當然不會動手,”對師弟秉性?了如指掌的師兄憂心忡忡:“可是你現在情?緒管理太差勁了師弟,再這?么暴躁下去,你怕不是要直接沖到她面前喊‘我就?是破爛了怎么樣吧有?本事離婚啊’,直接解放自我,開始隨意發瘋。”
洛安:“……”
裴岑今:“其實我不在意你跟你家媳婦怎么發瘋,但我怕你自己發完瘋了就?后悔,然后深更半夜爬來找我發瘋。”
洛安:“……”
裴岑今:“我現在很忙的,我和隨時都可能被戳穿謊言逼去離婚的你不一樣啊,我有?私生活,在熱戀期呢。”
洛安:“……”
暴躁的洛安抬手打了過去。
“炫耀什么!有?什么好?炫耀的!所謂的熱戀期七年?十年?之后就?會變成一團垃圾了,然后你只?能變成一個被嫌棄不夠溫柔乖巧謊話太多性?格太差、哪怕有?了孩子也要被逼著簽離婚協議書?凈身出?戶、然后只?能偶爾在電視里的財經頻道看她嘻嘻哈哈左擁右抱的人?!!”
裴岑今:“……”
裴岑今趕緊抱頭躲開,一邊躲一邊喊:“你有?病吧,能不能從你這?一受傷就?變詭異的腦回路里醒過來!”
“這?跟受傷沒關系。”洛安暴躁地低語,“我一直都是這?么想的,有?朝一日如果?被全部拆穿,下場肯定是掃地出?門凈身出?戶……她為什么非要查我逼我……就?這?么想迫使我低頭認罪簽離婚協議書?……”
裴岑今:“……所以我早說了讓你不要放棄治療了!”
——跟師兄在后山又打了一架后,洛安終于緩解了心情?。
他把?鼻青臉腫的師兄拖到旁邊,又給他丟了幾張治愈符。
裴岑今一邊療傷一邊嘟噥:“有?病就?得治……”
洛安沒再暴躁怒懟,他靜靜坐下,自省片刻。
是啊。
受了重傷就?忍不住暴躁,這?習慣不好?,太糟糕了。
他又不是能在醫院病床里安穩躺著,喊疼喊痛還能掀餐盤要糖吃的小朋友。
“給我開點寧神靜氣的藥方吧,”他說,“我回去就?捉藥吃。”
“……我覺得沒什么藥方能完美治療好?你腦子里的病。”裴岑今沒好?氣道,“你現在需要的也不是寧神靜氣,多吸點陽氣,把?腿上的傷口治好?比什么效果?都好?。”
“……”
師弟沉默許久,然后回答:“她太累了。”
唉。
“我覺得,‘多睡幾覺喝點補湯就?好?’與‘頭疼腿疼暴躁得忍不住殺人?’的代價差得太遠了。你怎么就?想不通呢。”
“……”
“你跟我抱怨說人?家姑娘犟,我覺得你比她更犟,真不知道她上輩子造了什么孽攤到一個你,你們倆要是互相對犟說不定能產生能量波……”
“……”
“師弟。你聽點話。”
裴岑今說的話,每一句都很有?道理。
洛安討厭他擺出?這?種“大?師兄”的架勢說道理。
不過……
“好?吧。”
他不想被戳穿,也不想被她驅逐出?家。
當務之急,必須盡快好?起來,才能更好?地遮掩自己……
【數小時后】
安各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她模糊地摸索過去接聽。
“……喂,你好?,嗯,是我……實驗室那里……”
安各聽清了屬下匯報的內容,立刻就?清醒了。
“……專門運送那管血液樣本的無人?機失聯了?疑似遭到攻擊?”
“那就?回電梯井里……電梯井內部發生小型塌方?現場已經被有?關部門徹底封鎖,塌方下的碎石預計要三個月才能清理干凈……”
“我讓你們查的,那幾個房客的入住登記信息呢?……信息全部丟失了?什么?找不到聯系人??前臺員工突然說不記得這?幾個人?入住了?”
“山腳小旅館那個住在我隔壁的男孩……什么?他和女?友一直住在綠海附近的度假村里,根本沒有?去那座旅館登記?”
“不,等等,還有?,之前突然在綠海夜市占卜的,那個叫吳媛圓的女?孩,她肯定和他有?內部聯系——什么?鋪子沒了?這?個人?也消失了?”
安各不由得捏緊了自己的眉心。
“還有?……還有?……讓你帶走?問話的胡順呢?”
“老板,”能干的秘書?難得有?些?沮喪,“胡順今天中午被發現發不出?聲音了,有?人?毒啞了他又打斷了他的手,但我們沒有?任何監控記錄拍到他的房間被人?進出?。”
安各:“……”
他豹豹的。
安各:“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等明天繼續跟進……”
她心煩意亂,安撫幾句便想掛斷電話,可李欣童又猶豫了一下,補充:“老板,還有?你之前讓我調查的裴岑今。”
安各:“我知道裴岑今現在是你男朋友,而且你也要保持距離不好?繼續打探他秘密,不用解釋童童美女?,沒……”
李欣童:“我想說的是,老板,他人?就?在我旁邊,聽完了我們的調查內容,想和你說幾句話。”
安各:“……”
行吧,身邊又多了一個叛徒。
雖然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明明已經有?了切實猜測,還非要追到實際證據才敢下定論,沒拿到證據前一直在拼命幫著老婆開脫……
安各揉著眉心:“我知道了童童美女?,那你……”
“咳,你好?啊,弟媳?”
……說起來他的稱呼一直大?大?咧咧從沒有?遮掩過,也不知道以前的我是怎么努力說服自己不要深想那兩個人?之間的聯系,只?當做“同事務所同事”……
不對啊,怎么也不會兄弟關系吧?
老婆長得那么那么美麗!超級美麗!
裴岑今長得……那么……那么正直!
——幸虧大?師兄沒有?隔著手機讀心的技能,否則就?要掛斷通話,放棄自己這?個弟媳了。
兩個早就?放棄治療的破爛一起過日子,他摻和進來湊什么熱鬧,不摻和了。
安各還在糾結地想這?兩個人?的長相問題,就?聽裴岑今在那邊輕咳一聲,道:
“他放棄治療很久了,現在腦子里的病情?加重,弟媳,麻煩你多擔待一點。”
安各:“……”
安各還沒問“什么”,留下囑托的大?師兄便掛斷了電話,逃之夭夭。
……的確需要“逃”,因為,洛安立刻就?開門走?了進來,穿著那套她以前買給他的家居服。
安各這?才發現,自己正在家里臥室的床上。
——首都,自己家臥室,穿著自己留在家里的睡衣。
不對啊?睡過去之前……我不是還在綠海那邊的機場?
洛安沒有?給安各再思考的空閑,他掃了一眼安各手里的手機,就?帶著托盤走?了過來。
托盤里是一碗雞湯面,和幾碟小菜,還有?一杯顏色略顯古怪的飲料。
“我總覺得剛才聽見了男人?的聲音。”
他把?手里的托盤放到一邊,在床沿坐下,很自然地去摸她手機:“豹豹,這?么晚了,誰還和你打電話?”
安各下意識就?抓著手機往后一縮。
洛安眼底暗了暗,但立刻就?收回了手。
“抱歉,我沒有?查你手機的意思,只?是隨口問問。”
他說完便起身離開:“既然醒了,就?吃點東西吧,你今天帶著洛洛玩了一天也很累了,吃好?了就?睡覺……行李還沒收拾好?,我出?去忙了。”
安各還沒回過神來,就?見他要往外面走?,急忙伸手拉住——沒拉住,只?好?開口喊他:“等等!我有?問題要問你!我怎么——你怎么——”
怎么?
你?
心生懷疑、識清騙局后,果?然連裝也不想裝了,只?想質問他拆穿他再把?他趕出?家門?
洛安沒有?理睬。
他毀掉了所有?證據——不管如何,她現在沒有?證據趕他走?。
……當然了,非要趕他走?他也沒辦法,歸根結底這?里也不是他的家,只?是她租給他借住的房子,現在沒有?法律意義上的配偶身份,讓他出?去他就?得立刻離開……
算了。
先?死皮賴臉留一晚上,明天送完洛洛上學,再去找房子。
“先?把?面條吃了,”他說,費了很大?力氣才收住話里的怨氣,“吃完了再叫我……收盤子。”
安各一臉茫然,她感覺到他現在情?緒有?點不對勁,態度也奇怪……
但哪里出?了問題?
“洛安!”
她叫住他,卻見他依舊悶頭往外走?,急忙下床追過去——
老婆沒讓她追過來,他立刻就?轉身,把?她摁回了被子里。
“好?好?休息,先?吃面條,多喝雞湯,”他擰眉道:“無論如何,身體最重要。”
安各:“……”
哦,還是那個熟悉的安安老婆。
她多少松了口氣,老婆剛才毅然離開的背影實在太像苦情?電視劇里的“癡情?女?主徹底失去希望遠走?他鄉,男主幡然醒悟追妻火葬場”了。
……等等,不對,為什么她會在安安老婆身上看到酷似虐戀情?深女?主角的怨氣?
“老婆,”安各小心翼翼地開口,“老婆你怎么啦?”
“先?吃東西,吃完了再說。”
……安各無法,只?好?壓下那些?好?奇心,乖乖地拿起筷子吃面條。
老婆燉湯煮面的手藝真是一絕……不管在外地如何奢侈消費,果?然還是回到家之后,老婆用家里的材料親手燒出?來的東西最好?吃了……
對哦,回家了。
“洛洛呢?”
“飛行路上顛簸,到家后泡了個澡就?開始打哈欠,已經上床睡了。”
“……是我想的那個飛行嗎?老婆你有?把?我叫醒過安檢嗎?話說我們是乘坐哪個航班回……”
“別試探了,吃面。”
“……”
安各終于意識到哪里不對了。
老婆身上的不對勁……眉宇間有?些?煩躁,有?些?惱火……然后,有?種“愛怎樣怎樣”的放棄感。
老婆好?像在對她擺爛。
……但看看碗里香噴噴的熱湯面條,看看老婆努力壓抑自己情?緒、繼續溫聲和她說話……
老婆還是我老婆啊。
安各終于決定順著他的意思老實吃面,她吃幾口,看他幾眼,又吃幾口,然后忍不住對著他傻笑?,再吃幾口,眼睛亮晶晶地開口夸獎:“老婆你做的面條好?好?吃哦。”
洛安:即將要把?我趕出?家門還能做出?這?種可愛偽裝試圖試探我,呵呵。
他很想鐵石心腸地起身離開,但還是忍不住在她夸獎時回以微笑?。
……意識到自己在干什么后,他立刻就?更生氣了。
要被趕出?家門簽離婚協議了還對著人?笑?呢,有?沒有?骨氣,要不要臉。
話雖如此,如果?不要臉能解決面前的困境,他倒是很愿意立刻把?臉皮撕下來給她踩……但不行,安各唯獨最愛他這?張臉,撕完了就?沒愛了。
破爛陰暗地設想完,又陰暗地決定放棄。
安各在他陰暗上演腦中大?戲時終于吃完了碗里的面條,她放下筷子,立刻就?拉住了他的衣角。
“老婆老婆,”她輕聲細語的,“你生什么氣啊?你和我說說好?不好??”
這?還用問?
洛安冷漠道:“你都要趕我出?家門逼我簽離婚協議書?了,我還不能生氣了?”
安各:“……”
安各:“我什么?我要干嘛?我……”
她一腦袋混亂的問號在老婆理直氣壯的“擺爛了隨便你”眼神里,打成一團,最后只?融為了一句發自心底的話。
安各:“為什么?”
洛安起身,收走?了她的托盤。
“……不是,為什么啊?為什么??老婆你說話啊,老婆你回答我——”
又一次,走?到門口的洛安回頭,制止了她光著腳下地蹦跶,甚至喊出?“老婆你聽我解釋”等苦情?臺詞的舉動。
他沒有?轉移話題,也沒有?一筆帶過。
“為什么?因為你發現我騙了你。”
安各:“……”
安各張大?了嘴巴。
她一覺醒來,到底發生了什么!
那些?證據明明就?被他處理干凈了,雖然還有?些?破綻,但短時間內她絕不可能再抓住他的尾巴……但老婆卻突然擺爛,要跟她直接自爆??
老婆怎么了?
老婆他……
【他腦子里病情?嚴重了。】
裴岑今的話突然在耳邊響起,安各震驚地意識到,這?話可能是真的。
老婆他……
洛安再端著補湯回來時,就?見妻子小心翼翼地坐在床上,雙手絞在一起,眼神關切又緊張。
“老婆,”她小聲問,“你是不是發瘋啦?”
洛安:“……”
洛安:“我要是能對你發瘋,剛才那碗雞湯面條里就?會下好?適當的安眠藥,然后你直接昏迷過去,再醒來發現自己被我關進了車庫旁的小地下室里,通訊設備被沒收,手上還戴著鐐銬,洛洛在外面問我媽媽究竟去了哪里,長期出?差究竟要出?差多久。”
安各:“……”
安各懵懵地點了一下頭:“老婆你好?厲害哦,隨口一說就?有?這?么多詳細的細節。”
……她是不是傻。
洛安把?補湯遞過去:“喝了,全喝完。對你身體好?。”
“可是老婆,你到底……”
“喝完了就?繼續回答你問題。”
好?吧,安各只?好?乖乖喝完了這?碗補湯,和剛才的飲料一樣,有?著奇怪的顏色……
而且,這?回喝完,她甚至覺得有?點燥熱。
剛才吃雞湯面條時,鼻子就?隱隱有?點冒汗了,現在甚至熱得有?點想蹬腿踢被子……
“老婆,”安各皺眉,“你給我喝了什么啊?好?熱好?燥……”
“營養補湯,多補一點,沒壞處。”
好?吧,現在也不應該把?重點放在湯上。
安各呼出?一口熱氣,努力集中注意力,重新追問:“老婆,你為什么會說,我知道你騙我……”
“你不是早就?發現了嗎?”
洛安看著她的眼睛,突然抬起手:“我騙了你。我不是個無害的人?。”
……不會吧。
他真打算直接跟她攤牌自爆?
不對勁,不對勁,如果?真想把?一切和盤托出?,他為什么還要費勁去處理那些?實際證據,他說這?話到底是在對我暗示什——
安各高速運轉的大?腦,突然,就?頓住了。
因為洛安抬起的手,放在了他自己的家居服上。
最上面一顆扣子。
打開。
然后是第二顆扣子。
輕描淡寫的。
慢慢往下……
安各看到第三顆扣子時,眼神就?發直了。
“你干嘛……”她焦躁地舔舔嘴唇,總覺得鼻子和眼睛全在冒火苗,“我們好?好?說話……”
“喝了湯之后,不是很熱嗎?”
洛安看著她,慢條斯理地解開了第四顆扣子:“我幫你散散熱。”
安各:“……”
安各終于明白他打算干嘛了。
一力降十會,哪怕面對無數猜測懷疑也能自然糊弄過去、明知道也不得不踩進坑的計策……
他豹豹的。
安各痛苦地、悲憤地、糾結地伸出?爪子,顫巍巍地貼近了那些?被挨個打開的扣子。
他豹豹的。
竟然對我使美人?計!!
第148章 第一百零四十五課 人類就是會一而再再而三犯錯的生物
正如安洛洛小朋友認知中的爸爸, 無聊,古板,不夠刺激……
安各偷偷摸摸也在心里埋怨過。
什么不夠浪漫啊, 性格太保守啊, 正常成年人夜生活總是顧慮多多啊……這些問題是老?生常談了, 不必再贅述。
她?是個?有正常生理需求的成人,不, 需求似乎還比常人更強烈些,結果他死之后挑挑揀揀連個情人都沒找到?, 最終曠了七年多,終于?盼回了想拉進臥室的對象,真的很難不惦記刺激的夜生活。
可對象回來后,碰鍋鏟的次數都比碰她?多, 一到?晚上就多出一堆拒絕理由,什么你明天要早起開會,什么你工作很忙就多休息吧, 什么還要去給洛洛講睡前故事,什么你生理期到?了就老?實睡覺不要作妖。
安各:“生理期也可以啊!我沒問題!!”
洛安:“我有問題, 喝完紅糖水,穿好襪子, 睡你的覺。”
撂完這話后他?就堅定地扯開了她?湊過來亂拽的手, 嚴絲合縫地把家?居服扣到?最上面一只紐扣, 又搬出另一套被褥裹好自己?, 背對她?拉燈睡下, 仿佛一位險些遭遇流氓冒犯的貞潔烈婦。
……這樣下去, 她?還不如變成一把鍋鏟呢!!
她?真的很饞他?炒菜時?操持鍋鏟的手臂線條啊,嗚嗚嗚……
如果不是工作的確忙碌, 她?又要分出很大心神去追蹤調查他?背后的秘密……安各真要不管不顧地撲在“如何促進夫妻生活和諧”上,跑去不可言說的店里進一堆貨回來,然后展開各式豹烈襲擊……
幸虧她?還沒有展開這行動。
安各想,人真是很奇怪的。
在一次錯誤中跌倒爬起,下一次還能?再跌倒。
她?忘了曾經蜜月期的自己?有多么戰戰兢兢,只顧著惦記晨昏顛倒的“刺激”……
素久了要吃大魚大肉,可幾?通重油大葷吃進去,又開始懷念清湯寡水和白菜秧子。
安各飽了,夠了,不想要了,甚至撐得有點鼓了,但老?婆還在給她?喂飯。
而她?是個?特沒出息的顏控,再撐再滿,看見老?婆主動過來端起調羹……
她?還是會被美麗迷人的飯香吸引,顛顛湊過去,完全忘了自己?之前吃得有多撐,也忘了自己?十幾?分鐘前還在哭著搖頭。
……嗚嗚。
但凡老?婆長得丑一點點、身材差一點點、氣質普通一點點、哄她?吃飯的套路少一點點……
她?就不會次次、次次、次次主動張嘴任由他?喂飯吃!
色令智昏,古人誠不欺我。
哭著被塞完最后一碗飯,勉強恢復了一點神智后,安各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
“我要出家?當尼姑。”
老?婆拉上浴簾,放滿熱水,又把肩膀上半死不活的豹豹放進浴缸。
“這次是我不好,太勉強你,”他?說,“你安心休養,之后一個?月我不會再做。”
安各:“……”
安各立刻就開始痛恨即將變成清湯寡水的下個?月。
……發現?自己?在痛恨什么后,她?立刻就開始憎恨自己?為什么次次不吃教訓。
吃不到?葷時?恨自己?吃素,可吃葷吃膩了,聽到?下個?月要重新?吃素,她?還是想多來幾?口葷。
……為什么!為什么!一次兩次就算了,四次五次六……為什么我還能?色迷心竅惦記下一頓!就算水霧中老?婆的線條特別特別好看也……
真正的流氓豹豹,就算喘不上氣、動不了腿、抬不了手指頭,也要在床上掙扎著起來,繼續饞美人老?婆。
……洛安并不知道?她?在心里在糾結什么鬼東西?,他?遞了一碗湯過去:“喝吧,喝完之后就好了。”
其實安各的狀況也沒有那么慘烈,她?不算非常累也沒有很痛,這要歸功于?老?婆遞來的奇奇怪怪的補湯,每頓飯后一碗湯,喝完了繼續吃飯……
安各差點沒以為自己?穿越到?了游戲里,玩的是回合制戰斗,而老?婆次次遞來的東西?是回復體力精力魔力條的藥劑。
……這么說挺怪的,但她?真覺得,好像哦。
安各悶頭喝完了最后一碗補湯,隱隱有些虛脫的感覺立刻一掃而空,哪怕一夜沒睡也不覺得困倦疲憊,甚至還能?起來去公司上個?班。
老?婆:“洗完澡就去睡一覺吧,床單被套我換好了,十點鐘叫你起床去上班。”
安各:“……”
雖然但是,倒也真的不必這么趕。
——洛安其實并沒有困她?很久,只一夜而已。
這也是安各還能?有腦子想七想八的原因。
采陰補陽畢竟與?尋常親熱不同,“盡興”與?“采補”是兩回事,如果要從修煉角度出發,其實采補方更應該固守培元。
洛安是在“忽略自身感受”與?“不影響她?正常生活”的前提下,用最高效率的方法,吸取了足夠自己?療傷的陽氣。
本就是為了療傷,也為了迷惑她?、轉移她?注意力……他?做這事原本就目的不純,點到?即止就好,實在沒臉繼續拉著她?夜夜笙歌,滿足自己?的需求。
鬼無法產生沖動,但她?的體溫和氣息,本就能?令所有冰冷陰暗的東西?趨之若鶩。
如果可以,他?很想繼續纏著她?抱著她?,讓她?把工作也推掉,請假繼續……
但不行。
她?的工作很重要,他?的時?間也很緊張。
要準備早飯,要送洛洛上學,然后還要趁她?下班回來之前收拾好行李租好房子,自覺搬出去住。
當然,不是立刻就搬出去,現?在這個?情況,直接逃跑太不像話了,他?可能?會多留幾?天,觀察她?身體上有沒有后續的不良影響,然后盡可能?再拖延一下她?的調查進度……
被疼痛感反復困擾時?,他?格外暴躁,總把事情往最壞的地方想。
現?在終于?解決了那惱人的痛感,洛安重新?恢復鎮定,便覺得還有許多回轉的余地。
就算她?厭惡玄學,厭惡騙局,連帶著厭惡了他?……還有女?兒呢。
她?那么重視洛洛,和他?離婚肯定是要考慮洛洛心情的,再說,驅趕他?的方式除了離婚,還有分居。
九點鐘等女?兒睡下后他?就出去住,早上在女?兒醒來之前回來燒燒早飯什么的,洛洛不會發現?異常。
小孩子是需要完整家?庭的,為了女?兒的教育與?成長,她?肯定會贊同這個?方案。
分居也好,他?早就不想離她?太近了,距離太近總被她?影響神智、影響情緒,也容易露出破綻,而且,他?也怕自己?會被那份溫度誘惑,徹底失控。
仔細想想,分居真是好處多多……
洛安便一邊考慮著分居一邊幫妻子洗完了澡,替她?重新?套上睡衣時?他?連自己?將來租房要帶幾?件衣服走都想好了,堪稱心無旁騖。
給她?套襪子時?他?在策劃待會要做的早飯,要不要給洛洛做很費功夫的水晶蝦餃吃呢,以后兩頭來回跑,他?或許來不及籌備這種費時?間的早飯……
洛安捏著她?剛從浴缸里踩出來的腳,默默決定再做一道?山楂糖糕。
這種紅色還是挺利于?提升食欲的。
……忍住,不能?繼續吃,陽氣已經吃夠了,再吃就補不過來了……也不能?貪戀這樣的顏色和溫度……就算再想捏也不能?……
“老?婆,老?婆?”
一無所知的豹豹踢了踢裹好襪子的腳,她?很喜歡這種被老?婆一路照顧包裹的感覺,只把它?當成了事后的溫存。
她?心情很好,在床上對老?婆歡快招手:“別忙了老?婆,早飯隨便去外面買點吧,過來抱抱我,我們一起睡覺啊。”
洛安原本想拒絕,但他?分居跑路的日子也不遠了,能?跟她?待在一個?房間睡覺的機會或許也就這幾?次……
于?是走過去,順著她?的意思躺下了。
安各立刻就“嘿嘿嘿”地鉆了過來。
“老?婆你好久沒抱著我睡覺啦。”
“嗯。”
“老?婆你好久沒跟我這么親熱了。”
“嗯。”
“老?婆你熱情起來好帶感,但下次可以不那么熱情的。稍微少一丟丟就好……”
“嗯。”
“老?婆老?婆,我剛才很舒服,你也舒服吧?”
“……快睡覺。”
“老?婆我知道?我很累應該睡覺,可不知怎的就是睡不著……老?婆我們再聊聊天唄。”
看來是剛才那碗湯里恢復精力的藥材放了太多。
洛安其實應該立刻再去弄點安眠的飲料給她?,雖然補湯令她?精神特別亢奮,但身體實際還是有點虛弱,很需要睡眠。
——其實他?自己?的狀況也一樣,重傷并非一夜就能?痊愈,吸足陽氣之后,還要等它?慢慢轉化再愈合傷口。
洛安現?在依舊稱不上“理智”,但凡有半分理智,此時?也不會從“離婚”腦補到?“分居”,然后真心開始計劃提桶跑路租房子。
如果是清醒的、理智的洛安,他?會態度堅定地表示,我不走,我不干,我就要鎮在這里當地縛靈,反正我現?在在公安系統里是死亡狀態,你不能?報警抓我也不能?逼一個?死人簽離婚協議,法律上不會生效的。
……好像也沒有清醒到?哪里去。
“老?婆,你在想什么呢?”
洛安恍惚地“哦”了一聲,回答:“在想以后分居了我該租哪里的房子比較劃算。”
安各:“……”
安各:“你什么?分什么?”
老?婆拍拍她?的背,特別自然:“只是初始計劃,還沒定下,你不要急著催我,多給點時?間,我找到?房子就搬出去。”
安各:“……”
安各猛地坐起身。
“你搬出去干嘛?你說清楚??”
“你不是一直想拆穿我,逼我走嗎。”洛安心不在焉,“我總要策劃好離開之后去哪。”
“……”
安各定定地看著他?,差點沒氣死。
她?被折騰了一夜都沒生他?氣,還想著貼貼,他?倒好,抱在一起溫存的時?候開始策劃離家?出走跟她?分居??
“你這是什么意思?”安各氣死了,她?直起身后又“撲騰”一下砸下去,壓在他?身上伸手死死掐住他?臉頰:“你在威脅我?威脅我如果繼續查下去你就離開我?”
“什么?”
洛安很困惑:“我為什么能?用‘離開你’當籌碼威脅你?你不是一直想趕我走嗎?”
“……我為什么一直想趕我自己?好不容易盼回來的老?婆走?!”
“你不是說過,‘再讓我看見封建迷信的東西?就滾出我家?’嗎?我在自覺滾出你家?。”
“那是猴年馬月時?我怒氣上頭跟你吵架說出來的胡話了!!你記得那么清楚干嘛!”
安各氣得用力捏他?臉頰——快要捏扁時?又舍不得這張臉,改成掐他?肩膀——
“什么你家?我家?的,我們倆是一家?,你老?婆女?兒待在這里你要跑去哪?腦子里有病也沒事,隨你干什么,但不準離家?出走!!”
被掐被打被搖晃的洛安更加茫然了。
“我沒有打算離家?出走,”他?有點委屈,“我好聲好氣、正大光明地跟你商量分居租房子的事,我又不打算瞞著你。”
安各:你這么大一個?人要拖著行李箱消失在家?里怎么瞞我??
她?深刻意識到?“現?在的老?婆不正常”,磨了磨牙。
“給你三十秒。重新?規劃你待會要問我的話。”
“……”
老?婆迷茫地看著她?,眉逐漸皺起,仿佛剛才他?眼前有一只妖怪唱著山歌用一盆火鍋殺掉了自己?,非常不可思議。
……安各立刻就想到?,他?前段時?間聽她?說“老?婆老?婆我不上班了我陪你去約會吧”時?,也是這么個?表情。
她?更氣了。
“說話!”
“……你不想讓我出去租房子住?為什么?”
“你是我老?婆!”
“你不是討厭別人騙你嗎?”
“你是我老?婆!”
“你不是討厭暴力血腥嗎?”
“你是我老?婆!”
“你不是……抵觸玄學嗎?”
安各掐他?肩膀的手指猛地收緊,又緩緩松開。
沉默許久后,她?慢慢道?:“你是我老?婆……”
“我會努力,想辦法。”
哦。
原來她?真的不想趕他?走啊。
洛安有點開心,又有點虛幻。
她?怎么可能?違背原則選擇他?呢?太不切實際。
于?是他?有點忐忑地伸手,想碰碰她?的手腕,確認那溫度來自于?現?實。
真實的洛安帶著太多她?一定會厭惡抵觸的東西?,她?如今只是匆匆接觸了冰山一角,還遠遠不及最深處的……不過,等等。
洛安頓住了手。
如果她?從一開始就沒想過“拆穿之后趕他?離開”這種事……
他?剛剛豈不是主動自爆了干干凈凈啊?
意識到?“還有圓回去的機會”,重傷擺爛、神智不清的陰煞終于?悚然,回復了幾?分真正的理智。
他?立刻就摁下所有的心緒,看著她?的眼睛,忐忑、溫和又無害地說:
“豹豹,那真是太好了。我剛才就是有點不安,拆穿也好分居也好只是隨口胡說的,我只是想試探試探你的心意。”
安各:“……”
他?可真能?啊,到?這一步還裝。
我以前怎么沒發現?他?有這才華呢,無恥,狡猾,哪怕擺爛了也不肯完全擺,總要留下點余地,就跟冬眠期的蛇一樣,不是死到?臨頭絕不放棄,抓住機會就反殺……這家?伙絕對是能?干大事的人,我以前怎么就覺得他?是個?平平無奇小偵探呢。
她?瞇瞇眼睛,掐他?打他?的動作停下,手撐在枕頭上,居高臨下地俯視他?。
雖然這個?類似于?“床咚”的動作令現?在的她?腰酸背痛,但對象很有自覺地伸出了手,扶住了她?的腰和腿,幫助她?霸氣十足地俯視他?。
安各緩緩地說:“你不用再解釋了,我今晚不想跟你裝傻。”
洛安回以微笑:“解釋什么?我只是被你發現?了我情緒不穩定的一面,有點不安而已。”
“……我有證據,洛安。”
“什么證據?不是全部意外消失了嗎?”
好啊。
“意外消失”,他?真是太厲害了。
安各突然意識到?,自己?再也不需要什么實際證據了。
他?用這種方法跟她?耍賴,那她?也可以耍回來。
——又不是真的是屬于?敵對勢力的間諜,夫妻之間,方法太多了。
“洛安,我最近遇見了一個?人,白袍,戴斗笠,抓著一把折扇,很厲害……”
安各慢慢地說,熱乎乎的掌心,也逐漸貼上了他?的頸側。
想試探我的心跳或溫度?沒用的,我剛吸足了不少陽氣,現?在和活人的差距微乎其微,可以自然維持心跳,溫度也是常人的……
“那個?人,我只見了兩次,但每一次,都很心動。”
安各慢慢地說:“我覺得他?很帥氣。我特別、特別喜歡他?,覺得全世界沒有人比他?更帥氣更厲害了。”
洛安愣住了。
——瞬間,陽氣失控,理智空白。
安各感應到?自己?的手心里傳出“嘭嘭嘭”的聲音,而被她?死死壓制的對象,臉頰也一點點地變熱、發紅——
從耳尖到?脖子。
他?紅了個?透。
安各立刻冷哼一聲,她?俯身下去,惡狠狠地在他?臉上咬了一口。
“現?在倒是不計較我喜歡其他?男人了?你再敢狡辯!”
第149章 第一百零四十六課 暗度陳倉再怎么暗也會有東窗事發的一天
“我市天氣由陰轉晴, 氣溫逐漸上升,今日最?高溫20°,出門注意防曬……”
晨, 六點五十?分, 客廳里, 安洛洛一邊收拾書包一邊扭頭看著電視機的天氣預報。
“吃飯了,洛洛。”
爸爸的呼喚從后方餐廳里傳來:“昨晚不是幫你收拾好書包了嗎, 怎么大早上還在整理書包。”
不僅在呼喚,爸爸的腳步聲?也近了。
安洛洛小?朋友急忙三下?五除二拉上書包拉鏈:“沒沒沒, 我?就是擔心假期作業沒帶全,爸爸,只是想檢查一下?——”
其實是因為她想把旅游時買的紀念品帶去學校……什么流沙綠海紀念幣、綠山老虎小?布偶、通車儀式限定獎章、買都買了當然是要展示給同學炫耀啦!
雖然身為綠海高鐵項目大老板的媽媽曾這么說:“想要通車儀式的紀念獎章早說啊,洛洛, 媽媽給你留一箱。”
“不要,媽媽,只有自己?親手掙到的獎章才有紀念意義。”
安各:那你和我?吃著冰激凌蛋糕, 推你爸過去站在那邊刮著大風排預售長隊搶名額也叫“親手掙到”啊。
哪個宇宙的紀念意義哦。
不過她聳聳肩,算了。
女兒想要, 對象樂意幫她排,她也想欣賞默默排隊的老婆。
話說他為什么在人群里被擠來擠去也能做到站姿筆直頭?發絲不亂?他和別人是不在一個次元里排隊嗎?
……嘛, 總之?, 此次長假, 安洛洛小?朋友收獲頗豐。
雖然錯過了一些發生在晚上的事?件, 但她是全家唯一一個單純沉迷旅行、把想買的東西?全部塞進小?行李箱帶回來的人。
“家庭旅行”, 她這一趟切實玩了個盡興。
以?前, 長假結束后?的第一天上學,只能看著其他小?朋友在課桌上炫耀家庭旅行的戰果……現在終于可以?自己?炫耀了, 嘿嘿嘿!
不過,萬一讓爸爸發現她在書包里塞了一堆新玩具……咳,爸爸絕對不能發現。
“洛洛?還沒收拾好嗎?我?來幫你吧。”
“不用?不用?——我?好了!”
塞好最?后?一件玩具,安洛洛火急火燎地封好書包,又把透過書□□層悄悄突起一塊的老虎爪子摁進去,背過身擋住了書包。
她第一次這么慶幸爸爸給她縫書包時還把空間術法加持在了棉線里,背多少本書都不會重到壓肩膀,同理,里面塞多少東西?,從?外觀都不怎么能看出來。
“爸爸爸爸,吃飯吃飯,我?餓啦!”
爸爸走過來的腳步一頓,見沒什么異常后?,他替她拿起了收拾完畢的書包,放在了玄關鞋柜旁,又看向電視機。
“升溫真快,春天似乎一下?就要過渡到夏天……”
爸爸看完天氣預報后?說:“洛洛今天上學不用?戴那頂小?毛線帽了。”
安洛洛立刻抗議:“可是我?喜歡那頂爸爸給我?編的——”
“今天編花苞頭?吧?洛洛自己?去挑發卡?”
安洛洛立刻拋棄小?毛線帽:“好的!!”
——最?終因為抱著自己?的發飾盒挑揀了太久,哪怕爸爸在她吃飯時就飛快編好了那顆紋理清晰的花苞頭?,安洛洛小?朋友吃早飯的時間依然變得緊張起來。
草草幾口扒完了水晶蝦餃和排骨菌菇粥后?,她戀戀不舍地抓著盛有山楂糖糕的盤子,死活不肯挪動步子。
就算是爸爸,也很少會在早晨做這種散發著布靈布靈光芒的糕點給我?吃啊!
可是再吃就要來不及參加早讀了……
直到爸爸點頭?幫她打包了幾塊放進便當盒里,又在她盯視下?把剩余的糖糕封膜放進冰箱,還承諾了“不會讓媽媽偷吃”,安洛洛小?朋友這才肯出門上學。
爸爸開車把她送到校門口,或許是因為早晨看她在書包前神秘折騰了太久,爸爸再三問她有沒有帶全自己?的假期作業。
一放就是一星期的長假,老師們布置的作業分門別類、五花八門,安洛洛又是放假當晚就全部趕完然后?拋到一邊的……
雖然他昨晚在她睡前時就幫著收拾了一遍,但總是有些不放心。
可安洛洛小?朋友心里沒有假期作業,只有那些自己?沒能全部消滅的山楂糖糕。
“爸爸一定不能讓媽媽偷吃啊!那些全是我?的糖糕!我?數過還剩多少顆的!”
爸爸心想,這不是我?做的嗎,而且給媽媽吃完之?后?再重做一份補上那些數字你不就發現不了。
“爸爸知道嗎?爸爸要記住!”
“……知道了。洛洛的作業真……”
“全部帶全了!沒有問題!爸爸放心吧!”
校門口,扎著精美?花苞頭?、又穿著天藍色百褶裙的小?姑娘把胸脯拍得啪啪響:“爸爸相信我?!我?超級厲害也超級靠譜!”
——半小?時后?,安洛洛小?朋友因為沒交齊假期作業被老師拎到走廊訓話。
安洛洛:“……”
語文老師正恨鐵不成鋼地在她面前數落:“不是我?說你啊,安洛洛,二十?項作業,七科老師,你樣樣完成交上去,怎么就偏偏忘了我?布置的那三篇讀書筆記呢?你看看你,之?前又是測試倒數第一、又是逃語文課、這次唯獨語文讀書筆記作業不寫……老師知道,這門學科是你的短板,你也不喜歡,但怎么能直接放棄學習,對語文這門學科抱有偏見呢?平常說話時頭?頭?是道,成語諺語二十?四節氣各個文化常識都懂得特別多,可怎么一布置你正經學習任務你就……”
阿巴阿巴,噠啦噠啦,語文老師的嘮叨在安洛洛腦中逐漸化為這樣的背景音。
哪有這么復雜的原因,她只不過,只不過……
“三篇讀書筆記”是唯一一項不需要家長簽字過目的作業!所以?她懷著“反正不需要爸爸檢查”的心情拋到一邊,一開始就忘記做了!
語文老師一邊數落她又一邊拿過這位小?朋友剛才瘋狂找作業時對著老師完全翻開的書包:“你看看,三篇薄薄的讀書筆記你不記得帶,倒是記得帶這一大堆玩具來……”
安洛洛:要完蛋。
“老師,”她吸吸鼻子,迅速且熟練地凝聚出虛假的淚水:“老師我?錯了,老師你不要沒收我?玩具。”
語文老師:“……唉。”
語文老師對這位小?朋友實在是心情很復雜的。
漂亮可愛、能說會道、嘴甜乖巧的小?女孩,誰不喜歡呢?
“老師好漂亮哦”“老師好帥氣哦”“老師今天的裙子顏色像百合花一樣清新哦”,區別于其他見了老師就躲的小?朋友,安洛洛小?朋友總能大大方方地講出來,堪稱一位彩虹屁高級選手。
雖然語文成績很差,但學習態度也不差,上課很認真,筆跡方方正正的,每一次卷面都干凈整潔、能填滿的地方全填滿,訂正改錯也會認真寫完,哪怕是重抄一整張卷子。
雖然語文成績真的很差,但生肖、節氣、各式典故,她信手拈來,聽說認字量已經廣到能通讀西?游記……
雖然語文成績真的很差!為什么啊!為什么文化素養這么高卻偏偏語文卷子拿零分!
作文一塌糊涂,閱讀理解總關注奇怪的重點,造句填詞牛頭?不對馬尾,還有拼音……拼音……這個小?朋友腦子里就像是沒有“拼音”這個模塊,“魑魅魍魎”這個詞語她都會讀會寫,偏偏不知道怎么使用?拼音字母。
……是不是故意的!就是對她這個語文老師有意見是吧!
從?安洛洛小?朋友第一次逃課——還偏偏逃的是她自己?的語文課——后?,語文老師就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這次,長假后?收作業,二十?項作業全交齊,偏偏沒寫她的讀書筆記……語文老師……語文老師已經麻了。
她真挺喜歡這小?姑娘的,要不也不會那么頻繁地找她家長談話做工作。
“這樣吧,老師讓你自己?選。要么,你待會大課間別上了,就在教室里補好那三篇讀書筆記交給老師,要么老師再去聯系你家長談談你的學習態……”
安洛洛小?朋友立刻一個激靈。
“不用?找家長!我?補作業!我?立刻補!現在馬上就補!”
語文老師了然點頭?:“玩具瞞著你家長帶過來的?”
“……老師你最?漂亮了!老師你最?好了!老師老師我?不會在上課時拿出來玩的,老師我?愛……”
“行了,補作業去,這包玩具放我?這,課上表現好了,老師放學就把玩具還給你。”
“……”
如果是尋常小?朋友,到這一步,也就認了。
雖然你沒在上課時玩玩具,但當著老師面親自打開書包展示了一大堆與學習無關用?品就是掏不出作業來,是個老師也要沒收一次意思意思。
而且也承諾了不會叫家長,說放學就還東西?,好像結果還行。
但安洛洛小?朋友是一般小?孩嗎,她心想,我?早上連爸爸都拼命瞞過去了,就是為了把紀念品帶過來給其他小?朋友展示的,如果錯過了今天就不是“長假后?第一天上學的班級交流大會”,總之?絕對不能錯過今天——
絕對不能!
她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哇”一嗓子撲出去,抓住了語文老師的裙子。
涕泗橫流,聲?淚俱下?。
“美?麗的、溫柔的、善解人意的美?女老師,我?錯了!求求老師您把玩具還給我?吧,我?保證下?次語文成績一定考全年級第一名!”
語文老師:“……”
語文老師完全對“小?小?年紀就會天花亂墜畫大餅”的天賦沒有概念,她愣愣點頭?,被這位常年蟬聯全年級倒數第一的小?朋友完全震撼了。
“好……好!既然你還有這個決心,安洛洛,那就太好了!”
——“我?完全沒有這個決心。”
下?午四點半,安洛洛小?朋友如此道,在媽媽的明黃色跑車里頹然地翻了個身。
氣溫上升了,陽光燦爛了,媽媽慶祝天氣放晴的方式是把漆黑的墨鏡換成了淺茶色的墨鏡,然后?叼著一根口哨形狀的棒棒糖吹氣。
聽著女兒在后?駕駛座垂頭?喪氣地交代完早上的事?,她只道:“怎么能沒有決心呢洛洛,你平時多有自信啊。”
“……我?有的是自信,媽咪,不是盲目自信。”
安洛洛抬起小?臉,沖著后?視鏡道:“下?一次語文考試就在兩天后?了啊!再怎么也不可能在兩天內突擊到年級第一啊!不可能!辦不到!流星撞地球我?也考不到年級第一名!”
你也知道啊。
“說出口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媽媽樂了:“你現在這么清醒,早上跟老師哭喊發誓保證時怎么沒這么清醒哦。”
“……因為我?當時真的很想要回那一書包的玩具,然后?跟同學炫耀我?今年終于有了家庭旅行……”
安各挑眉:“終于有了家庭旅行?說得這么可憐,你把以?前媽咪帶你出去玩的經歷都當什么啦,小?鬼?”
“……不一樣啊!就是不一樣嘛……所以?,媽咪,寶貝媽咪……”
開始主動改叫媽咪了,絕對有事?相求。
哦,不對,我?應該從?破天荒接到女兒電話,聽見她甜甜地喊“寶貝媽咪今天來接我?放學好不好”時就清楚明白,她這是懷抱不軌之?心的。
“……寶貝媽咪呀,你幫幫我?唄。”
安洛洛小?朋友爬起來,可憐巴巴地抱住了車座靠背:“我?肯定考不到第一名,語文老師肯定會給爸爸打電話,然后?爸爸肯定會知道我?忘寫作業又帶一書包玩具去學校……爸爸肯定會很生氣。”
“媽咪你出手幫我?哄哄爸爸,他就不會那么生氣了。”
安各:“……”
嘿,她還真聰明。
“你打這種小?算盤時這么精明,”她嗤笑一聲?,“從?一開始就不要帶著一書包的玩具去學校,又忘記寫作業啊。”
安洛洛:“……媽咪,媽咪你最?好啦,也正是因為我?知道你最?疼我?,所以?才會把秘密都告訴你……”
不,你是知道我?不會像你爸那么嚴厲地管你學習,所以?才敢坦白“被老師抓包”這種事?。
不過也是,小?學一年級嘛,忘了一次作業沒寫,書包里多帶了點玩具,安各完全不覺得有什么問題……比起她小?時候的經歷……咳咳。
安·前不良大佬·各完全沒有把女兒管教成乖乖好學生的底氣,如今安洛洛這樣,她真心覺得很乖很好學生了。
至于對象……嗯,能想象得出來,他那個性格那個氣質,小?時候絕對是超級乖乖牌小?學生,規矩得不能再規矩……
【疼。】
白斗笠小?朋友瘦瘦的小?影子突然從?腦海中溜過,安各微微咬緊了嘴里的糖,過于濃郁的糖精味,有點刺鼻。
……不該圖造型就隨手買了地攤上這種三無糖果吃的。
回家能吃到老婆做的山楂糖糕了吧,聽說還撒了一層糯米粉呢……
哦,也不算聽說,她是看老婆拍給她的照片才知道的。
安各這一天其實過得挺悠閑,她一覺睡到了下?午三點多才起床。
……嗯,昨晚睡前她還以?為自己?很精神的,甚至有精神算計他撲倒他揭他馬甲還抓手機錄他臉紅搖頭?視頻……
其實還是有點累的,畢竟剛結束了一趟不算短的七天旅行,又反復被折騰了一晚……咳。
安各只記得自己?抓著臉紅的他錄視頻,嚷嚷著要什么“真相大白”,然后?要跟他談以?后?的打算,沉下?聲?道:“認真一點談談吧,既然你已經被我?戳破,那我?們就徹底坦誠相對……”
然后?,嗯,然后?她就睡著了。
也不知道是自己?沉下?聲?的語調太催眠,還是他沉默著不說話的時間太久,她等?他答應的時間太長。
睡過去之?前,依稀記得,是聽見了一個淡淡的“嗯”。
所以?安各一覺睡到下?午三點,醒來后?,晃晃悠悠地在家里轉了一圈,還挺開心。
她覺得和他之?間應當是徹底說開了,公事?也好私事?也罷,都達成了深入合作繼續一起的協定。
如今追查他本人的動作可以?放一放,來自他的第一手信息肯定比那些半真半假透露出來的東西?更精確,與其耗費資源大浪淘沙不如等?他回來直接問他……
反正,他已經答應向她交底了。
現在她只需要靜下?心,等?他回答。
雖然她醒來時他不在家,只留了張紙條說去買菜,然后?又手機發了張照片給她,說晚上有山楂糖糕吃。
安各自覺這一天很美?好,雖然她睡到下?午才起床,似乎浪費了寶貴的大半天……但旅游這幾天加昨晚都沒怎么睡好,偶爾浪費浪費時間也很好的嘛。
公司也是放了長假后?第一天開工,事?情不算多,安各集中注意力?,一個多小?時就遠程弄完了,然后?接到了女兒的求救電話,這才開車過來。
“媽咪,媽咪,求求你啦,媽咪你最?好了,就幫我?跟爸爸……”
“總要先努力?才能知道結果吧,小?鬼,反正語文考試在兩天后?,你東窗事?發的時間還遠著呢。”
“……怎么努力?我?也拿不到全年級第一名啊媽咪!就算是逆襲主題的電視劇,主角也是超級聰明、又有起碼一個多月的時間才能刷新考試成績的!”
“洛洛啊,媽媽要教你一個人生道理:既然有說大話的本事?,就要有圓謊的勇氣。你是個超級聰明的小?朋友,要相信自己?,超越自己?。”
“……不能的!不能的,媽咪,媽咪,幫幫我?啊,求求——”
安洛洛小?朋友的嚷嚷戛然而止,并非有人或有事?件來打斷了她,而是安各已經開車駛進了地下?車庫里,伸手打開了家里的直升電梯。
不能讓在家里的爸爸聽見她的嚷嚷聲?,這么一想,安洛洛立刻就噤聲?了。
電梯只幾秒鐘就升上去,媽媽似乎花了一瞬間就打開家門。
心里發虛的安洛洛越靠近家,就越覺得,怎么這么快速呢。
仿佛只過了一秒鐘,她就被媽媽帶到了玄關里。
安洛洛……安洛洛低著頭?不敢看廚房,只發出略有顫抖的殷勤招呼:“……爸,爸爸晚上好呀,我?放學回來啦……”
媽媽則一邊彎腰換鞋一邊問:“老婆我?們晚上吃什么?”
沒人回應。
不管是敏銳的“你在學校干什么虧心事?了洛洛”還是和煦的“晚上我?們吃蒜香排骨和枸杞燉鴿子湯”。
家里空空蕩蕩的,格外安靜。
“……爸爸?”
安洛洛小?朋友后?知后?覺地抬起頭?,左右晃了晃腦袋。
“爸爸……”
爸爸不在廚房里做飯。
爸爸不在客廳里拖地。
爸爸也不在陽臺那邊洗衣服,不在小?花園那邊澆水,更不在羅羅那邊撒魚食……
可是,我?放學回來,爸爸肯定會出現在以?上地點之?一的。
安洛洛小?朋友又看了一圈,產生了一種“按照教科書攻略經典關卡時卻卡進了一個異常bug”的違和感。
這不應該啊。
“我?放學回家之?后?的爸爸”肯定會出現在……哦,除非?
安洛洛恍然大悟,她撓撓頭?:“爸爸離家出走啦?”
安各:“……”
安各立刻就黑了臉。
她意識到家里不對勁的速度比安洛洛還快,剛才第一時間就飛快跑向了那些對象存放生活物品的地方,這么仔細一看,果然——
洗手間的牙刷杯不見了。
衣柜里幾件舊襯衫不見了。
他最?常用?的小?筆記本不見了。
還有一盒茶葉、一份毛巾、一件浴袍和兩雙運動鞋……那個除了他以?外家里沒人會用?的混沌色泥陶茶杯也被帶走了……以?及一個他自己?網購花二十?九塊九買回來的小?行李箱,她跟他吵了不少次架都沒能說服他丟掉……
安各迅速確認一番后?跑回來,聽見女兒懵懵得出這么一句結論,心里的怒氣立刻就升至頂點。
離家出走?
那為什么、為什么——雖然帶走了一些不值錢的、他最?貼身的日用?品——
錢,信用?卡,家門鑰匙,她送他的鉆石傘以?及其他奢侈品……這些最?該帶走的東西?反而清清楚楚完完整整地被留在了家里啊?
這是要干嘛?
知道藏不下?去了就決定先糊弄糊弄她,然后?立刻提桶跑路是吧?
就跟他昨晚在話里設想的那樣,出去租房了?要跟她分居?
就算這樣、就算這樣,出去獨居后?一分錢也不拿她的是吧,要凈身出戶是吧,干干凈凈的來干干凈凈的走,不想跟她產生任何多余的瓜葛,自始至終都把她當成一個外人——他真能啊,他真敢——
安各揪住胸口的衣服。
她深吸一口氣,呼出一口氣。
深吸一口氣,再重重吐出來。
……安洛洛后?知后?覺地看向媽媽:“你怎么了媽咪,突然喘得像……”
喘得像紀錄片里那些蹲在草叢里即將出爪捕獵的獵豹,呼哧呼哧,下?一秒就要亮出獠牙利爪把對方死死抓回來,然后?啃得皮開肉綻。
不過這位小?朋友的語言表達能力?還沒那么強,她也沒能來得及把這會進一步激怒媽媽的比喻說出來。
“……洛洛?還有豹豹?堵在玄關這里干什么……讓讓,我?買了點冰酸奶,要趕緊放冰箱。”
后?方傳來的聲?音,打斷了安洛洛把媽媽與紀錄片大型貓科野獸重疊的幻想。
她高高興興地轉頭?:“爸爸!”
——爸爸抱著一大袋子東西?,手里又提著一箱子,把開過鎖的家門鑰匙丟在玄關的籃子里,很日常地回應她。
“晚上好,洛洛放學回來了?今天是讓媽媽接的嗎?”
“對噠!”
“在學校里有沒有認真聽課?”
“……哈哈哈……”
爸爸彎腰換鞋:“洛洛晚上想吃什么,我?買了牛肉和……你和媽媽為什么還堵在這里?”
爸爸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他的第一反應是:“你們倆剛才一路打著架進家門,然后?意外撞斷了玄關的衣架?”
安洛洛:“……”
“還是花瓶?”
安洛洛:“……”
“不會吧,別告訴我?是那個姑姑過年送的搪瓷平安罐……”
爸爸的表情越猜越沉痛,但還是勉強笑著寬慰道:“還是說,你們把家里的東西?都炸了,所以?堵在這里不讓我?進去?算了,沒事?,我?不會怪你們,只要先收拾好……”
安洛洛:“……”
爸爸平時是怎么想我?和媽媽的呢。他以?為我?和媽媽湊在一起會產生什么終極武器毀滅世界嗎。
——是的,爸爸就是這么認為的。
連問了幾句都得不到女兒和妻子的回應,洛安心中愈發忐忑:“讓我?進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么,只要不是毀滅整棟房子……”
安洛洛還沒開口,媽媽就迅速扭頭?,瞪向了爸爸。
“你以?為發生了什么?我?倒要問你呢?你剛才人去哪了?”
“……出門前不是給你留了紙條嗎,”爸爸含糊地舉起購物袋,“買菜……”
“買菜要這么久?久到我?跟洛洛回家了你才回來?還有——”
媽媽突然伸出腿,“嘭”地一聲?踹下?了爸爸偷偷摸摸藏在身后?的那箱子東西?。
準確地說,就是“箱子”。
一只小?小?的、陳舊的行李箱。
爸爸:“……做什么,豹豹,不要動手動腳的。”
他不再糾結“玄關后?發生了什么”,只是迅速繞過了妻子,抓過女兒的手,快步往客廳里走。
安洛洛小?朋友被懵懵懂懂地拖著,甚至覺得爸爸不是在走,是抓著她逃跑。
“我?動手動腳?”媽媽在他們身后?猛然拔高聲?音:“你說我?動手動腳?你能不能解釋一下?為什么你的貼身物品都消失了,而且你本人還拖著一個我?特別眼熟的行李箱啊?”
“豹豹,洛洛已經很餓了吧,我?買菜回來了,這就做晚……”
“你說清楚啊!!你是不是早在我?察覺之?前、趁著我?昨晚旅行回家時還睡著就偷偷摸摸打包了一部分行李往外運,你是不是早就準備好了要跟我?分居啊?!”
媽媽的聲?音隆隆作響,仿佛自玄關炸開的沖擊波,而爸爸已經從?牽著她快走變成了抱著她快跑,安洛洛錯覺要跟著爸爸一路跑進戰壕里去。
“你別跑,你有本事?跑也別抱著女兒跑——把女兒放下?,滾回來跟我?說清楚!!”
爸爸充耳不聞。
“酸奶要早點放冰箱……”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提前幾個小?時在我?醒來之?前就瞞著我?偷偷打包好了你的東西?裝進行李箱里,偷偷運走之?后?到了今天才反應過來知道要把它?們挨個運回來啊?!”
“雞肉要提前腌一下?……”
“你這個腦回路詭異的破爛!!你跟我?說清楚——你昨晚瞞著我?偷偷把行李箱寄存到了哪個鬼地方啊,別告訴我?那是你之?前準備租房時就選定的地方,別告訴我?你之?前連租房地點都看過了確定好了劃了幾個備選項啊?!”
“洛洛,不如我?們去外面澆花吧。”
“……你別跑!你別跑!滾回來——”
安洛洛搞不清媽媽在大聲?罵什么內容,只是有些恍悟。
爸爸原來也會有東窗事?發的一天呢。
第150章 第一百零四十七課 一怒之下離家出走后回娘家也未必舒心
爸爸媽媽吵架了。
可安洛洛甚至有點感動。
因為, 超級罕見的,這一次,是爸爸先招惹了媽媽。
……是爸爸把媽媽氣到, 而不是爸爸被媽媽氣到……
這情況也太罕見了吧。
罕見得就像晚上出現?了太陽, 就像太陽被爸爸穿著短袖T恤拿平底鍋拍了下來……
坐在?車里, 呆呆地抱著自己早上帶去學校又慘遭沒收的那只?老虎布偶時,安洛洛小朋友不禁這樣感嘆。
這位小朋友的作?文寫不好屬實是有點原因的:她奇奇怪怪的小腦瓜里總會跳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比喻來。
“洛洛, 發什么呆呢。”
坐在?駕駛座的媽媽牙齒咬得咯咯直響:“別告訴我你不舍得你那個?破爛親爹啊?”
……哇,媽媽竟然會罵爸爸是破爛, 還?罵得這么狠。
安洛洛握正了自己的老虎布偶,又坐直身體,嚴肅表決心:“沒有的,媽媽, 我只?是單純在?感嘆你們兩個?之間突然顛倒的狀況。”
“……什么突然顛倒?”
“因為媽媽你一直對爸爸是‘親親老婆來抱抱’的狀態,我以前這樣和同學說的時候,他們都震驚地表示爸爸的正常狀態是被媽媽辱罵混蛋, 而且應該是爸爸反過來對媽媽這個?態度……我還?以為是他們騙我的呢。”
“……”
“媽媽你也會有辱罵爸爸的一天啊。雖然罵的不是他們說的‘混蛋’而是‘破爛’,但也一樣呢……原來我的媽媽和其他小朋友的媽媽也有相?同之處……”
女兒思索片刻, 愉快地總結:“嗯!感覺離同學們的距離更近了一點!而且我的爸爸媽媽依舊很獨特?,以后可以插入他們關于?父母吵架的話題, 大聲炫耀我的媽媽會罵爸爸破爛!是別致的罵法?!爸爸的破爛是收破爛的那個?破爛對吧?”
安各:“……”
如果沒心沒肺是一座金字塔, 這個?臭小鬼是出生起就躺在?了塔尖嗎。
怎么做到的, 這顆看到父母吵架后還?能這么樂呵的強大心臟。
車窗外恰好劃過一縷紅光, 安各嘆了口氣, 踩下剎車。
這是傍晚七點, 而車廂里只?有她和女兒兩個?人,洛安那個?破爛東西被她遠遠甩在?家里——
是, 她正坐在?駕駛位上握著方向盤,憤怒地準備帶女兒離家出走。
……是,離家出走。
怎么,沒人規定只?有他能偷偷摸摸打包行李籌劃分?居,她不能帶著孩子回娘家吧?
數十分?鐘前,面對妻子這樣尖銳的質問,系著圍裙的洛安只?是笑笑,特?別溫和。
“沒人規定,豹豹,你當然可以帶著孩子回娘家。再來一碗?”
安各:“……我告訴你我在?生你氣!很嚴肅的生氣!情況也很嚴重!我真的要被你的破爛行為氣到帶女兒回娘家了!”
“是,是,我不好,我破爛……不過雖然氣溫上升了,但入夜后還?是有點涼……吃過晚飯后再動身吧?所以野菜雞絲粥再來一碗?”
安各……安各還?沒重新醞釀出反駁的骨氣,一旁抱著小飯碗吭哧吭哧的安洛洛就舉手:“爸爸!再來一碗!還?要加兩塊蝦餅!”
“……臭小鬼別搶我的蝦餅,也給我再來一碗!”
安各的離家出走宣言因為和女兒搶雞肉粥和蝦餅顯得很沒氣勢,當她第二次氣沖沖地重復,卻遇上老婆仔細打包后遞來的糖梅子、紅棗桂圓奶茶和黑糯米粢飯團后……
面對裝得慢慢疊了數層的飯盒與散發著奶茶香氣的保溫壺,安各告訴自己,一個?成年?人,要有自己的骨氣。
她成功保有了自己的骨氣,憤怒道:“你以為我是去春游嗎!我告訴你,我是要帶女兒回娘家了!我被你氣到要離家出走了!”
洛安:“哦,對了,還?有你下午惦記過的山楂糖糕。喏,這一小盒,我放保溫袋最底下,別讓洛洛看見。”
安各……安各憤怒地伸手,一把奪過了那個?大袋子。
“我告訴你我是被你氣出家門的!很嚴肅地要撇開你帶著孩子回娘家!!”
“好,我明白?。洛洛睡著之后打電話聯系,我來接你們?”
“……別以為就這么算了!夜宵我還?要吃五香蛋!”
“好。”
綜上所述,安各還?是成功離家出走了。
雖然被離家出走的對象臉上完全看不出沮喪,幫著她把裝滿點心食物的保溫袋在?后備箱里固定好后,他一路揮著手送她們到小區門口,車子開出去半碼遠,依舊能從后視鏡清晰看見那個?穿著圍裙面帶微笑的賢惠身影。
……安各差一點點、差一點點就要剎車、轉彎、開回去降下車窗,然后對著他大聲坦白?“其實我沒有要離家出走!我只?是剛才接到消息,必須帶著洛洛回安家辦事而已!然后因為我很氣你隨口編了‘帶孩子去娘家’的借口,只?是借口而已,所以老婆你不要傷心我永遠不會離家出走拋棄你——”
然而,就在?安各停在?拐角,即將妥協,調轉車頭的那一刻。
她瞥見后方的老婆放下揮舞的手,舒了口氣般,走向了小區門口旁的垃圾桶。
然后他彎腰,擼袖子,在?里面扒拉出了被安各怒而踢翻、后又摔出的小破行李箱。
“幸虧還?沒被收破爛的撿走……”
清晰的夜風中?,傳來老婆的喃喃聲。
安各:“……”
全小區就他一個?收破爛的吧!那么一個?只?價值二十九塊九的破爛箱子被她扔了垃圾桶,他表面哄她“好的好的”,背地里還?悄悄摸摸撿回來是吧??
什么賢惠送人到小區門口,原來就是為了順路撿他的破行李箱……
安各針對對象總格外容易消火的心徹底硬了,她一腳油門踩出去,再也不回頭。
那不是你的賢惠老婆。那就是個?破爛。在?意破爛箱子的破爛!
她都快搞不清,自己氣得是他提前打包好分?居行李,還?是氣他打包行李跑路也只?舍得用二十九塊九的破行李箱了。
……但凡他跑路時帶了點真金白?銀走,她都不會這么生氣!
說不定如果他把她幾張信用卡里的現?金轉走,她反而會很高興呢!
安各實在?氣得不輕,如果不是之前接到了消息必須趕回安家老宅,她肯定要去找朋友好好吐槽一番……
可旁邊能聊天吐槽的生物只?有一只?缺根弦的安洛洛,看她那在?后座上驚奇中?夾雜興奮的神情吧,安各覺得和她討論“啊你爸真的要氣死我”會被她反過來噎死。
——只?好一路暗暗咒罵著,載著女兒直接開往郊區。
安各有多火大,她抵達目的地的速度就有多快。
當然,也因為她心情異常惡劣,當她下了車,抓著保溫袋,牽著女兒的手登上安家大宅的門后……
“老不死的病危了吧,具體什么時候死?”
來開門的老仆臉色一僵,有些不太好看。
……但這座大宅的主人,唯一能有底氣與眼前這位叫板的人物已經插著管子躺在?了病床上,他也再沒有呵斥安各守規矩的底氣了。
只?是恭順地低下頭。
“醫生與其余小姐先生已經等在?房里……”
安各擺擺手讓他退下,直接牽著安洛洛走了進去。
說“氣到回娘家”,的確也是回“娘家”了。
雖然正常吵架后的女人回娘家是為了尋求依托,她回娘家……是來等著奔喪、分?遺產的。
她的祖母,安洛洛的曾祖母,安老太太。
幾小時前,安各接到了她病危的消息。
原本她是不打算理睬的,一個?近似陌生人的老太太去世罷了,一百多歲的年?紀,早就該腳一蹬留給人世一個?清靜,她不在?墓碑上多吐口吐沫只?能是她自己素質高超,和“原諒你”“怨恨你”“還?期待著你”的家庭倫理情節沒關系……
所以她神色如常地合上手機,處理工作?,然后開車接女兒放學回家。
只?不過,巧合的是。
當洛安默默轉身去廚房里做飯,她大聲嚷嚷著把那只?破爛行李箱拖出去扔垃圾箱里時……
安各又接到了通知。
隨著安老太太突然病危,安家還?有兩位人物一并倒下,進了急診室。
明明是壯年?的年?紀,也沒有任何慢性病,偏偏呈現?出的癥狀和安老太太一樣,器官全面衰竭、皮膚出現?紅色瘀斑,氣都喘不上來,只?能依靠昂貴的藥物輸液吊著命……
安各站在?冷風里,默默想了十幾秒鐘,就猜到了原因。
除非這三個?人是同時得了同一種傳染病,否則,就是同時遭遇了什么東西的反噬吧。
至于?什么東西?
【豹豹,昨天中?午有人雇傭了殺手組織,目標是你。他們走的渠道來自玄學界以外的地下黑市,你看能不能查一查幕后人,要小心。】
……附贈在?山楂糖糕照片之后的,倒也有正經的溝通與說明。
畢竟這涉及到她和洛洛的安全,又在?他熟知的范圍之外,對象肯定很著急吧。
安各雖然不涉黑,但查查黑市里有誰暗自想要自己的人頭,還?是比他快很多的。
至于?查出來的結果……
就像【那個?殺手組織出動了多少人,你用什么方法?解決的】,安各暫時不想說出口。
她領著安洛洛靜靜穿過大宅幽深的回廊,邁入廂房,無?視了那些親戚形形色色的眼神,又在?鋪滿醫療器械的病床前頓住了腳。
“曾祖母快死了,去和她道個?別,洛洛。”安各聽?見自己冷冷地、毫無?滯澀地開口,“還?有,躺在?另兩張病床上的,是你的爺爺奶奶,他們應該也快死了。”
安洛洛懵懂地點點頭,快步跑過去道別,清脆單純的“祝曾奶奶早死早超生”在?廂房內格外響亮。
昏迷中?的老太太已經沒了抬眼皮的力氣,可另一張病床上的男人,聽?見了什么,顫顫巍巍地支起胳膊。
安各的父親滿懷憎恨地看著她,嘴唇似乎要擰成一條蜈蚣。
“野鬼……滾……”
安各咧開小虎牙沖他笑,還?特?意挑著女兒背對自己的時機,豎起了中?指。
“哎,野鬼親自來克死你了,高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