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一百零十九課 新世界的大門被打開時總是猝不及防
504號房的布局有些奇怪, 房門與兩張臥床的距離隔得有些遠,由一條彎折的小通道連著,轉角處還擋著一只儲物柜。
這樣一來, 房間入口那邊開門關門, 門外的情景, 臥床上的人是完全看不見的。
這種設計一般會出現在四星級以上的酒店,但放在一個房間擠擠挨挨、占地面積捉襟見肘的山腳小旅館, 卻?總有點奇怪。
安各在被?子里悶了幾分鐘就有點忍不住,腦子轉得很快, 一點睡意也沒有。
深更半夜不請自來的客房服務,本就問題多多的奇怪旅館……安安老婆就那么出去開門了?,我也看不到具體情況,他會?不會?被?壞人欺負啊。
保護老婆的天性?作怪, 她又重新探出頭來,眼巴巴地望著門口。
安安老婆……沒問題吧……
剛才?,是被?折騰得太惱了?, 才?會?氣急敗壞讓老婆去開門的。
她不應該情緒上?頭讓老婆去開門……老婆遇到危險怎么辦……果然還是自己撐起來下床比較……
安各巴巴又望了?幾?十秒,發現目光實在無法轉化為激光炸碎擋視角的花瓶與儲物柜, 咬咬牙,還是掀開被?子。
“……豹豹?”
她腳還沒落地, 就見到了?返回的洛安。
他反鎖了?房間門后就立刻過來握住了?她的腳:“鬧什么, 去躺好。”
哦。
安各便重新躺好了?, 但之前那點情緒已經煙消云散, 她拉下被?子, 露出一雙又亮又黑的眼睛, 定定地看著他。
這是極其專注、認真、直接的凝視,洛安陰暗的內里太喜歡這種“全世界只會?盯著你一直一直看”的眼神?, 否則初遇時也不會?裝作一無所知、任由安各一邊醞釀搭訕詞一邊咬著吸管盯了?自己幾?個小時——糟糕,他又有些控制不好心跳了?。
不著痕跡地掐了?掐虎口,把心跳頻率重新調正常。
他裝作不經意問道:“怎么了?,盯著我看?”
安各立刻開口,一連串的問題噼里啪啦:“老婆你沒被?別人欺負吧?老婆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老婆外面有危險的人嗎?老婆我好擔心你,老婆老婆老婆——”
唔。
這倒是和?初遇時不一樣,她當時醞釀幾?小時冒出來的不過是離譜的一夜情邀請,只讓以未婚夫身份自居數年的他錯愕惱火。
現在要比以前可愛多了?,許多許多。
洛安伸手稍稍蓋了?一下她黑亮的眼睛,有些忍不住地吐了?口氣。
以前被?她亂叫老婆是無奈又厭倦的,如今聽見她一串瞎喊也只覺得開心了?,對比起來,反而嫌棄那個她追星上?頭時能?對著所有帥哥亂喊的“老公”……
反正,她也沒叫過別人老婆,只這么叫過他,不是嗎。
她還說了?好幾?次,說她是他一個人的……
洛安從不拘泥于稱呼本身,只是想要她的專屬。
“豹豹,小聲點。女兒還睡著。”
安各閉了?閉眼,感?覺到自己的眼皮被?指腹輕輕碰了?碰。
她便小小聲繼續:“老婆,老婆,那你有沒有……”
“沒。放心,豹豹,我沒被?欺負。剛剛只是來了?一個工作人員,說訂房時的手續費有點問題,財務算賬時出了?差錯,504號房沒有購買包含特別招待宴的套餐,要補上?晚餐費用。”
安各立刻氣憤道:“我們根本沒吃那什么鬼招待宴,還弄了?一肚子火,憑什么補錢——”
“我知道。我和?他解釋清楚,他又核對了?一遍說504號的確沒用餐,現在人已經走了?。”
“……嘁。這還差不多。不過大晚上?的店員突然來敲門,喊什么客房服務,服務質量太糟糕了?吧,打著服務的旗號逼房客開門補繳費用嗎……”
“不,也算是送了?服務吧。”
對象頓了?頓,神?情有些微妙:“一開門就硬塞給我……是些無聊的東西,我放儲物柜那了?,明早在洛洛起床之前,我就出門扔掉。”
什么東西?
安各這才?注意到,他剛剛快步回來時,還在柜子上?放下了?什么東西。
她好奇地探頭去看,發現那是一只木質小托盤,小托盤上?放著……
呃,她立刻就明白對象為什么神?情微妙了?。
不用湊近也能?看出來:一大盒寫有“能?量牌巧克力”的零食、一瓶用特大字號寫著“潤滑”的東西、還有兩盒子計生用品。
安各看了?一眼就嫌棄地撇開視線:“什么破旅館,大晚上?敲門送這些……”
如果這是其他酒店,安各怎么也會?開個小玩笑,調戲老婆臉皮薄,收到之后就遠遠放到旁邊不敢看什么的,然后黏上?去勾搭他“物盡其用”……
但這家旅館給她的印象很差,房客有病工作人員也有問題,安各潛意識覺得那些“免費贈送”的東西很不干凈,更別提她自己的身體情況不支持那些花花心思。
今天一整天爬山開車又懟人,實在太累了?,她如今完全放松下來,從手到腳都酸酸疼疼,就想趴在老婆旁邊單純說說話。
“老婆,你說,旅館老板到底在想什么啊,送這種沒下限的東西……”
其實還有張更沒下限的小卡片,上?面寫著“上?門xx”“寂寞x妻”之類亂七八糟的東西,洛安想想還是沒和?她說。
非禮勿視,余光瞥見卡片上?那可怕的宣傳照片時,他就立刻用陰火燒干凈了?。
安各繼續拉著對象輕聲抱怨——她自己覺得是對入住體驗指點評價,其實更像是跟他撒嬌:“你不知道,安安,除了?房客,今晚那個叫胡順的廚師也莫名其妙的,他竟然說你丑……”
“嘭。嘭。嘭。”
敲門聲卻?突然再次響起。
“開門,客房服務。”
是與剛剛如出一轍的喊聲。
安各被?嚇了?一跳,驚訝之后是憤怒,她掀開被?子就要下床:“搞什么,這破旅館——”
她其實有點發毛,但盡數轉化成了?興師問罪的怒火,為了?照顧熟睡女兒格外壓低的聲音轟轟變響。
“沒事,別怕。”
洛安趕在妻子真的吼出聲之前摸了?摸她的背,小聲安撫:“不是我們房間。”
“嘭,嘭。”
敲門聲有些沉悶,像是隔著……
安各迅速想到什么:“503號房?”
洛安點點頭。
“開門,客房服……”
“來了?來了?,大晚上?的不睡覺你們有病吧?!”
急躁又嗆人,是那個年輕男孩的嗓音。
“吱呀”一聲,房門被?打開,然后是他絲毫沒有減低音量的大嗓門在走廊上?響起:“什么客房服務,我沒叫——”
或許是因為年輕男孩說話沖,又或許是因為他本身沒有“可能?吵醒其他房客”的顧忌,隔壁開門后,對話聲比之前洛安開門出去時清晰許多,安各聽得很清楚。
“什么?你們來送的服務?免費的?拿過來,潤滑……”
安各想到什么立刻轉過頭,她可不想女兒被?大半夜隔壁房客的嚷嚷聲吵醒。
洛安沖她點點頭。他在那男孩吼出第一句話時就來到了?安洛洛床邊,給熟睡的安洛洛套了?一只靜音耳塞。
安各對他比了?個拇指,既然沒有后顧之憂了?,她立刻轉頭凝神?細聽。
還是那招待宴補費用的事,503號房也沒有花錢購買套餐,安各在食堂里時就聽見了?。
突然被?要求補錢的男孩很不服氣,他和?工作人員吵了?好一陣,直到那個女孩也從房間里出來,勸了?幾?句。
女孩具體說了?什么安各就聽不清了?,她說話聲放得很輕,但大概是“別鬧了?讓別人聽見了?不好”之類的話吧。
最終那男孩也沒有付錢,安各之前在走廊上?就知道,他是個處事很激進、很容易感?到冒犯,又有點不依不饒的人。
比起一個眼神?就讓他感?覺“被?冒犯”的安各,一直唯唯諾諾、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賬目不對”“核對后503的確用了?晚宴”的工作人員軟多了?,所以他趾高?氣昂地對著人噴了?好一會?兒,最終在女朋友的拉架下丟了?一句“明天我要找你們經理”,便摔上?了?門。
安各聽到這里,感?覺應該沒后續了?,便開口說:“老婆……”
回來躺下吧,我們休息。
老婆卻?皺起眉:“等等。隔壁還有聲音。很奇怪。”
什么聲音?
安各一臉莫名地看著他,但幾?分鐘后,她也清晰聽見了?隔壁房的動?靜——
“……免費贈送的,不試試不就虧了?……”
“呀,你小聲點!”
然后,嗯,嘛,就是那什么的動?靜。
很大聲。
安各再次飛快看向女兒——呼,太好了?,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時刻,感?激于靜音耳罩的誕生。
確認女兒聽不見,安各聽著隔壁愈來愈大的動?靜,又尷尬地看向對象。
“那個……”她是想問問他還有沒有多余靜音耳罩的,學生小情侶,鬧起來肯定收斂不了?。
可對象卻?皺著眉看她。
“怎么了?,豹豹?”他認真地問,“你發現那是什么聲音了?嗎?”
安各:“……”
他沒聽出來啊。
哦,對,也是……該怎么說呢,老婆沒聽過那種……
噼里啪啦很多粗話,氣喘吁吁騷里騷氣的。
而且他們似乎也還沒真正開始……這才?是前面調情吧,嚯,不愧是年輕人,罵的騷話真多……
她倒是一聽就聽出來了?,這跟曾經看那種三級片時的開頭音效差不多。
安各輕咳一聲:“哎,就是那什么,你仔細聽就知道了?,和?片里一樣的……”
“什么片?”
“就是那種小電影啦,粗口暴躁強迫play之類……”
慢慢的,安各意識到了?什么。
她在自家老婆幽幽的注視下慢慢、慢慢地合攏了?嘴。
“那、那個……我也就是隨口……”
“豹豹。什么片?你看過什么?知道什么?play?”
“我,我不知道啊,我根本沒……”
洛安收回幽幽的目光。
然后他在安各面前,打開手機,直接搜索。
“關鍵詞,粗口、暴躁和?強……還有,‘小電影是什么’……”
“……等等,老婆!老婆你不要搜,老婆你不能?看!!”
第122章 第一百零二十課 猝不及防打開之后再狠狠地把它摔上
丈夫回?歸后, 安各考慮到自己這些年的作為,設想過一套非常完備的“風險應對措施”。
譬如“被發現沉迷追星怎么辦”“被發現調戲帥哥怎么辦”“被發現帶洛梓琪一起去俱樂部對著舞男吹口?哨怎么辦”……
安各是遲鈍,但她不是傻, 追星蹦迪調戲帥哥是“單身”才能做的, 怎么可能當著老婆面?繼續干啊。
雖然可以?拿出冠冕堂皇的道理辯解“之前我以?為自己真的喪偶了”“反正也沒真做什么何必計較”, 但……唔……
如今對著老婆,她再也不想這樣?講道理了。
“我的行為是否正確”并不重要, “我們之間誰對誰錯”也不重要,重要的是, “老婆發現我做過這些事,會不會亂想”。
安各已經體驗過一次長達七年多的失去,終于盼到愛人奇跡般回?歸,她絕不愿意再把時間花在讓他猜忌、難過上。
分開的時間太久、太久……
那么, 重逢后的時間,要拼盡全?力填滿開心啊。
哪怕她要為此每天耐心重復一萬遍“最喜歡你”;
每天都咬牙翻過自己曾經挖過的坑;
在他神情閃爍時大聲喊出曾經完全?說不出的話;
遭遇一百次拒絕后依舊頑強發出約會邀請,希望他某天能夠重新?信賴她會為他推開任何東西……
失去一個人的信任很簡單, 重獲一個人的信任太難太難。
可沒關系,安各是只勇往無前的豹子, 她會繼續努力的。
繼成為“全?國第一會賺錢的人”之后,成為“全?國第一會哄對象的人”也不錯吧?這是個好目標!
可惜, 在她厚厚的風險應對措施備案中?, 唯獨沒有應對“被老婆發現曾博覽眾三級片”的方案。
而且, 曾經的她實在是太能給自己挖坑了。防不勝防。
“老婆……”
“洛洛, 想不想去玩那條小溪上的鐵索橋?爸爸帶你去吧。”
“好啊好啊!媽媽也一起來!”
“……好。哈哈。”
——這是入住旅館的第二?日, 他們清晨就出門, 帶著女兒在山里玩了一整天。
相較跌宕起伏的昨夜,這一整天都沒發生?什么特別的事。
很簡單, 因為老婆一整天沒和?她說話。
……一·整·天!!
雖然也談不上冷暴力,他牽著女兒去逛森林公園時還說“洛洛去問問媽媽想要什么味的冰激凌”,最終給她和?女兒一人買了一支柚子抹茶味冰激凌……
但,那都是以?“洛洛爸爸”“洛洛媽媽”身?份進行的溝通。
純潔,得體,莫得感情。
安各第三十四次趁著安洛洛轉移注意力貼上去、小小聲重復“老婆對不起”時,卻被他揚起格外得體的微笑扯開了手,回?以?“洛洛有點跑遠了,我去看看她情況”。
……嗚嗚。
之前連洛洛離開兩分鐘都會偷親她的老婆,仿佛是幻覺。
明明這發生?在昨天!明明昨夜之前他們之間的氣氛還很好——
安各欲哭無淚,但她實在沒轍。
她完全?沒想過“對各式三級片信手拈來”的蠢事能暴露。
……咳。
誰沒有過對脖子以?下好奇的時候呢?誰沒有過對成人世界的探索心呢?誰沒有過“怎么做”“如何做”等等疑問,又?意外看見?了小廣告的彈窗,不慎點擊進去——然后多看了幾部——
“我沒有過。”
這是昨晚她丈夫放下手機后、在她一通手忙腳亂的解釋后給出的回?應,也是他最后對她說的話。
然后他就蒙緊她的被子,捆好了她試圖扭過來貼貼的手腳,制止她所有的掙扎,一言不發地背對她躺下了。
……然后,今天,他整整一天沒和?她說話。
安各毫無辦法。
唉,這該怎么解釋呢,她曾經……也的確看了那么多片,博覽眾演員……長短顏色姿勢……
咳。
這要是換了個人說不定就裝作生?氣表示“好啊那讓我來多多學習教訓教訓你”,然后喜聞樂見?的……
但,她的對象是安安老婆,特別保守,又?純情到古怪。
他絕對、肯定會氣瘋。
安各太知道丈夫這方面?多規矩了,【非禮勿視】,安安老婆連結賬和?女服務員對視都會刻意避開視線,怎么可能會去瀏覽那些大面?積暴露的圖片,更別提直白的視頻。
他會把那些視頻當成“淫|穢物”,一眼也不想看,恨不得點火燒干凈的。
……說實在話,在如今這個時代,結婚對象還保有初夜的幾率太低了,更別提一個“根本沒看過片、沒講過粗口?、不知道黃段子”的男人……
這是人類本性嘛。
不提“男人由下半|身?思考”這種典型論調,哪怕是在讀書的乖女孩,也多多少少有些閱歷了——哪怕沒經驗,沒對象,無法接受男性向片子,但誰沒躲在被窩里看過幾本小黃文呢?
圖、文、視頻、論壇、帖子、小廣告……信息時代,渠道太多了。
當絕大部分人都把這看作司空見?慣,沒有任何戀愛經驗卻能在網上看遍傲人雙峰或八塊腹肌……
安各遇上的,偏偏是遵循著千年前“婚前守貞”規矩,連“初次接吻”都認真保留著,絕對沒看過任何其?他女人身?體部位的洛安。
……他至今只見?過她一個異性的身?體,安各非常確信,因為對象曾認認真真地丈量著對她描述,“真好看,比書上的生?理結構圖美麗許多,摸上去是軟的”。
和?她一起看電影瞥見?女角色賣肉,他甚至會自己捂眼睛。
天啊。
這不能用“純情”來形容,甚至都有些“奇葩”了,什么樣?的男人才會這么與世隔絕,難道他天性冷淡不在俗世長大嗎——
不過,這樣?的老婆,安各喜歡極了。
他只見?過自己,只觸摸過自己,所有的經驗與知識,也只源于自己。
當然,用老婆的話,“我在圖書館查詢過詳實可靠的論文資料,也收集了許多女性的調查問卷,我很確定我不需要其?他知識了,建立理論基礎之后只要多加實際操作……”
還有“我不需要觀察別人如何接吻,非禮勿視,但我依舊可以?不斷學習,通過多多親你。”
老婆真可愛。
安各捧著臉泡在這份罕見?的“全?部只有你”中?,把年少時刷過的那些片全?部拋之腦后。
反正她也不喜歡,男演員沒一個符合她審美,當初閱片無數,不過是虛榮心驅使?而已。
一開始是好奇這種事究竟如何,后來是又?在朋友們都談過戀愛、有過經驗的時候遲遲沒遇上喜歡的帥哥,為了不被朋友們嘲笑是純情小學雞,于是開始吹噓編造自己的老司機經驗……
什么“我高中?時和?某陌生?帥哥在體育倉庫里”“我大學時和?某陌生?帥哥在電影院后排”……
安各這人絕不示弱,總不能在和?事業愛情雙豐收的現充朋友們喝酒聊天時,討論到“你們最好的一次x體驗如何”話題,她干巴巴來一句“我零經驗”吧。
怎么可能,我經驗超多的。
嗯,經驗全?來自于三級片,細節還能精確到尺寸顏色姿勢呢,她看過了就是她有過了,不算撒謊。
……結果為了虛榮瞎吹的牛皮,到底還是遭報應了。
嗚嗚。
“老婆,你聽我說,我看那些真的不是……”
山窮水盡,她把自己年少犯蠢的心路歷程坦白講了一遍又?一遍,嘴都有點發干。
老婆卻始終淡淡的。
“趴好,抹藥。”
……即便又?回?到了夜深人靜的房間里,又?等到了女兒熟睡之后,而隔壁又?一次響起暴躁的動靜、洛洛又?一次戴上了靜音耳罩絕對不會被吵醒——
二?十四小時后,哪怕是“抹藥”過程,對她也淡淡的!
安各享受了一次特別專業、特別有效率的涂藥服務,沒有絲毫狎昵。
五分鐘后他就重新?拉上了她的睡褲,轉身?去洗手。
安各……不再瑟瑟發抖了,也沒經受什么過分體驗。
但她完全?開心不起來。
老婆……不逗她了,不親她了,重新?背對她睡覺,還不和?她說話……嗚嗚……
洛安洗完手出來,就見?妻子趴在枕頭上,臉微微抬起來,沖著洗手間的方向。
在隔壁激情的動靜聲里,她黑亮亮的眼睛里似乎有淚水在打轉。
……怎么,聽各種臟話組成的墻角還能感動哭?
洛安又?細看了她一眼——呵,沒哭,“似乎”而已。
沒心沒肺看遍了各種play的豹子怎么會哭,這只是她的計策罷了,故意用可憐巴巴的、下一秒就要冒出哇哇哭聲般的眼神看他,引誘他心軟。
洛安別開視線。
“藥涂好了,關燈睡吧。”
“老婆……”
“就算你要嫌棄我保守古板沒大男孩粗暴激情,也等到幾天后再說,你現在還抹著藥。”
“老婆,我不嫌棄……”
洛安關燈,背對她躺下,拉上被子蒙頭。
他的確不想和?她說話,沒什么好說的。
別說看片了,在他們相遇之前,她哪怕交往170個男朋友也合情合理沒毛病,他不生?氣。
他只是……
“老婆。”
后背又?貼上了熱烘烘的豹子,她用一種非常刻意的、軟綿綿的哭腔說:“我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我氣了。好不好啊。”
……太刻意了。
洛安拿開她貼過來后趁機往下繞的手。
“我沒生?你氣。”
“你整整一天沒理睬我,你冷暴力我!”
哪里叫“沒理睬”,給你買了冰激凌,給你在亂石灘旁架燒烤爐,一邊緊跟跑在前面?揮旗子捉蟲子的洛洛,一邊牽著喊累喊痛又?喊“老婆不消氣來抱我我就走不動”的你走山路,還給你遞水瓶擦汗……
要是真能狠下心生?氣就好了,洛安有些委屈,又?堵心又?舍不得她受累,只能最大限度地避開說話的機會。
他不想和?她說話,因為知道她完全?沒錯,害怕出口?就是傷人的陰陽怪氣、冷笑嘲諷。
……如果不是他們必須要在這旅館里再待一夜,出門在外他要顧忌妻女的安全?……
這要是在家里,他早就接下高難委托,摔門走了。
“老婆,老婆,我可以?再對你解釋一遍,我當時真的只是為了那點虛榮心,所以?看……”
安各心里哇哇地流著寬面?條般的淚水,她就快把自己看片前后的心路歷程背下來了,甚至把自己曾經編造過的每一個三級片經驗都坦白清楚,具體到——
“不用解釋。”
或許是聽不下去,或許是隔壁的動靜實在太吵。
他“啪”一聲重新?打開床頭燈,坐起身?看她。
“我沒生?你氣。真沒有。”
安各第一次在老婆臉上看到“煩躁惱火”的情緒,她裝腔作勢的哭腔不禁卡了殼,委屈也消散了不少。
老婆……原來會有這么暴躁的一面?嗎?
“你不生?我氣,”她小聲道,“那你眉都皺得快打結了,還在狠狠瞪我。”
是嗎。
洛安撇開視線,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煩,成鬼后,情緒控制比活著時差勁太多……
“老婆,你說你不生?氣,那你還一整天沒和?我說話。”
“我沒生?氣。我只是……”
見?他有了軟化的征兆,安各立刻趁機把兩只手都貼過去。
她一邊貼貼一邊亂摸,嘴里還嚷嚷:“你騙人,你就是生?氣了,你甚至不叫我‘豹豹’了!”
“……”
洛安頓了頓,視線沒再退避,也沒有和?安各設想中?那樣?,發出無可奈何的嘆息,松開眉對她說“沒關系”。
——他直接抓住了安各作亂的手,反剪,一把將?圖謀不軌的豹子摔回?被褥。
安各茫然地躺在枕頭上,望著天花板眨眨眼,還沒從?“老婆竟然第一次這么對我”“老婆竟然有這么暴力的時候”中?緩過神來,就見?洛安又?來到了她上方。
長長的黑發經過剛才的動作,沒扎緊,散亂下來,像是一只禁錮她的鐵籠。
而籠中?那雙曾經溫潤和?煦的茶色眼睛,冰冷,陰沉,還夾雜著一絲暴躁。
他掐著她的手,俯身?看著她,就這樣?注視了大概兩秒鐘。
安各感覺自己應該反抗,但她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心跳加快又?導致了手腳發軟的副作用,手腳發軟后嘴巴也渴……
總之,她呆呆地看著對象這前所未有的一面?,沒有絲毫反抗能力,也沒有反抗動力。
僵持兩秒后,丈夫埋下來,深深地埋到她頸邊。
“沒生?氣,只是,嫉妒死了。”
那是氣惱至極的口?吻,仿佛恨不得咬下去。
又?非常柔軟,比她裝出的哭腔軟許多,撒嬌般嘀咕,夾雜著許許多多的委屈。
“那么多男人,都被你看過……他們肯定都沒我好看。那他們憑什么。”
第123章 番外-捉鬼不如下海
前注:與?正文無關, 但也可視作外傳(咳)-
1-
事情?是這樣的。
某年某月某日,某個夜黑風高之夜,高考結束后的準大學生安某, 摩拳擦掌, 蠢蠢欲動, 決定……
正式決定點進網游頁面下方那個不斷動彈的小澀圖,去開開眼界-
2-
她畢業了。她成年了。她暫時沒有學習任務了。反正她就是好奇, 就是興奮,就是……嘿嘿嘿。
雖然她的初高中生涯過得十?分殺馬特、十?分非主流, 但白天全力學?習晚上飆車打架偶爾還要抽空去跑酒局拉投資搞股票……
這位不良大佬的時間安排還是相?當緊湊的。
作為?一個雖然不良但從未缺席過早讀、成績全年級第一、夢想是成為?大富豪的美少女,她其實并沒?有很多時間去接觸異性。
懷揣著“找超級美麗大帥哥談戀愛”的夢想至今,她卻?在這方面一直沒?有什么實際進展,只是狂熱撲進學?習、炒股、和?一堆不良練拳擊的道路里……
唉, 沒?關系沒?關系,安各這樣安慰自己,有了錢還怕沒?帥哥嗎, 將來成為?大富豪后,包下170個帥哥換著看也行啊。
不過, 現在就有空了!
因為?她高考結束了,再怎么說也可以放縱一點點了, 有時間看澀澀也可以打開成年人的大門了, 嘿嘿嘿!-
3-
于是, 在別人都忙著旅游、分手、吃大餐、通宵打游戲的時候, 安各決定用“看片”來紀念自己畢業。
她點擊那個神情?冷傲、擁有無瑕肌膚、某關鍵位置還被設置為?動圖一跳一跳的美女。
真?·美女, 安各知道這是男性向網站的鏈接, 但沒?關系,第一次看片又不是第一次實戰, 她根本不挑。
反正,在對的時間點,這個小廣告出現在她的電腦里,正好引發了她的興趣嘛。
然而,當她摁下鼠標,等待緩沖時……-
4-
驟然跳出的頁面,并非五花八門喜聞樂見的視頻網站,而是一個音頻直播網站。
搞什么?前幾天升級的瀏覽器自動把那種網站當作病毒屏蔽了嗎?
哦,不對,仔細一看……
是那種打擦邊球的音頻直播啊,主播名字和?封面都很曖昧,標題起得格外耐人尋味。
但語音擦邊球又不是真?槍實彈,懷有期待的安各不耐煩地晃了晃鼠標,用網友的話說,“褲子都脫了你?給我看這個”——
正當她打算關閉頁面再去找片時,突然,一條很不起眼的開播提醒,從最上方飄過。
【剛下山,找不到工作】打開了名為?【聽說這里日結過萬,所以來給弟弟妹妹賺錢上學?】的直播房間,簡介是一個句號。
安各:?-
5-
什么情?況,這是把自己的昵稱和?直播名當成了簡介提要寫嗎?還打標點符號的?這位網友是根本沒?上過網?
而且這也太實誠了吧?做擦邊語音聊天的主播起名叫【剛下山找不到工作】能行嗎??-
6-
好奇心驅使下,她點進了那個主播的頭像。
……果然,新人主播標識,歷史開播時長還不滿一分鐘,看來是剛剛注冊賬號試水直播……個人資料除了性別男什么都沒?填,個性簽名也是【剛下山,找不到工作】……這位主播是把簽名和?昵稱當成重?復輸入的密碼了嗎……
至于頭像,是一朵紅色的大蓮花,上書“好運蓮蓮”。
安各:難評。
出于“是哪個上了年紀的老大爺不會用手機意外點進來注冊的嗎”的懷疑,她移動鼠標,點進了那個直播間-
7-
黑漆漆一片,話筒和?視頻頭像全部是關閉的,那位主播似乎還在摸索使用界面。
安各姑且發了一條彈幕“主播在嗎?”
房間里空蕩蕩的,她是唯一一個進入這個新人小房間的游客,也是唯一一條彈幕。
房間人數只有“2”,估計就她和?主播?連運營團隊都沒?有,看來不是什么裝萌新的招數……
安各打算退房間了,突然又見一條彈幕劃過屏幕,非常顯眼。
“在的,等一下,正在找話筒開啟鍵”。
安各:看來不是什么斷網老大爺誤入網站了,是純萌新試圖下海啊。
這家伙知不知道這個平臺做的是擦邊球語音聊天……感覺應該不知道,哪個搞擦邊球業務的會用那個中老年頭像……
彈幕又劃過:“好了,找到了。”
然后主播的頭像閃了閃,話筒顯示“打開中”-
8-
安各好奇心被滿足了,沒?等主播發言,就打算退出去。
她抓過一旁的可樂,興致缺缺地想,我對這種音頻主播可沒?興趣,臉才是最重?要的好嗎,聲音再好聽又能怎么樣……
“你?好,游客90086,很高興認識你?。”
戴著耳機的安各一把抓爆了手里的可樂-
9-
——啊!哇!啊!耳朵!耳朵它完了!好好聽!!好好聽!!嗷嗷嗷這是什么聲音!!這個這個聲音比她追過的所有男明星還要好聽,絕對是頂級大帥哥級別的聲音!!-
10-
“你?好?”
……咳,咳,鎮定。
不就是一道聲音嗎……不露臉的聊天而已……
安各輕咳著抓過紙巾擦自己手上的可樂,動手打字。
她……她暫時不敢開麥,害怕開麥就發出追星時的嗷叫。
“你?好主播,很高興認識你?。”
……她在面試嗎!打字發彈幕都這么嚴肅!找話題聊起來啊!
主播“嗯”了一聲——太可怕了,安各不得不扯掉自己的耳機改成外放——然后他說:“謝謝你?,游客90086,所以你?最近有什么煩惱嗎,還是想聽我念經?”
“……什么?”
“抱歉,我是第一次做這份工作。介紹人說只要會講普通話就可以了,主要工作內容是和?人聊天,幫助網友排憂解難,然后得到關注度與?禮物……雖然我不太清楚為?什么每天固定打開麥克風三小時就可以拿到‘關注度’與?‘禮物’,但這是工作,我會盡可能地滿足客人的需求。而且介紹人說,如?果想不到聊天內容,展示特長也可以。我想了一下,自己比較擅長念經。你?要聽我念經嗎?”
安各:“……”
念什么經,這么引人犯罪的聲音。
不不,雖然很心動,但這貨完完全全是被那種“高薪兼職”“保底過萬”“工資日結”的招聘小廣告騙進來的吧……
這可是語音擦邊球網站啊,主播游客互相?“哥哥妹妹”撩,和?他想的“聊天幫助網友排憂解難”完全不同-
11-
安各猶豫了一下,打開麥克風。
她自認看人還是挺準的,對方的語氣非常端正,感覺不像是裝純的騙子。
考慮到隱私保護,安各又加載了男性的變聲器。
“咳咳,你?好啊,主播。你?今天第一次開播嗎?念經這種聊天主題太無聊了,你?有沒?有什么別的才藝啊?”
譬如?,唱首歌什么的。哎呀這個嗓音唱流行情?歌肯定……
“沒?有,”主播明顯低落下去,“我剛下山,還沒?有學?歷,只會念經。”
安各:“……哦。那你?是剛從大山里走出來打工嗎?你?家里父母呢?”
“家中父母早死,我有一位師父和?兄長,但他們都不會賺錢。我下面還有五個沒?學?歷的弟弟妹妹,所以我正在嘗試找兼職,多賺點錢把他們送到公立學?校里去。”
安各:好勵志。
她抹了把臉,實在不好意思對這位單純主播說騷話。
大山里來的窮苦人民,一心拉扯弟弟妹妹,不知社會險惡被拉進擦邊球網站,正在下海邊緣茫然掙扎……
安各隨手就給他刷了一份禮物。
對方愣了愣:“……我只是剛開始自我介紹,怎么就……這個禮物能直接變成錢?還能直接打到賬戶上……這,先?生你?太破費了……”
好可憐啊,二十?塊的小紅旗就這么激動了。
安各又給他刷了一百塊的“加油加油”過去。
她高二就開始玩股票了,這點錢也就是追星買周邊的零頭而已,沖他這個嗓音條件,打賞完全不虧。
“怎……怎么突然就……太多了……”
主播急忙道:“謝謝這位90086先?生,太謝謝了,但是我還什么都沒?為?你?做,你?……您有什么煩惱嗎?我會盡力為?您解決的,求財求運、逢兇化?吉或者?——”
安各笑了一聲:“主播你?是算命的嗎?語音聊天,聊得客人開心,客人就會發禮物。再說了,求財求運能有什么用,這個世界是講科學?的,你?又不是住在山里修煉多年的神仙。”
“……哦。那,你?有沒?有什么煩惱……”
“煩惱?啊,非要說的話,我……我想找超級帥哥談戀愛。那種超級無敵大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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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一陣沉默。
安各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主播是男的,而自己開的是男性變聲器。
“呃,我不是那個——”
“沒?關系。”主播溫聲說,“我不歧視同性戀,放心,這位90086先?生,我認為?愛情?是不分性別的,您很好。”
安·變身網絡男同·各:“……”
她剛想開口解釋,又聽主播說:“而且我很慶幸您是一位男士,我從未深入和?女性聊過天,哪怕只是在網上開語音,和?一位姑娘單獨說話總是有點怪怪的。如?果您是一位姑娘,我可能會立刻道歉關閉直播間吧。”
安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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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各雄渾地咳嗽一聲。
“那當然,”她調大了變聲程度,粗聲粗氣道,“我可是正兒八經的純爺們。”
“所以,您在煩惱的是,喜歡的‘超級帥哥’遲遲不現身嗎?您具體喜歡的是什么類型呢,我可以試著幫您牽牽姻緣線。”
我以前不知道具體喜歡什么類型,但我現在知道自己絕對是個音控。
安各清清嗓子:“聲音一定要很好聽。”
“嗯……我認識許多嗓音條件不錯的先?生……”
“有比你?好聽的?”
“……這個,我沒?仔細比較過。您還有別的什么要求嗎?”
沒?了。
聲音和?你?一樣好聽就行了。
……才聊了幾分鐘,我是怎么從顏控變成音控的!!
冷靜,冷靜,嗓音好聽不代表顏值高啊……哪里有人對聲音一見鐘情?的……-
14-
安各又和?他聊了很久,期間一直沒?有其他游客進來——估計是這個萌新只點了開播鍵,沒?把自己的房間掛到頁面里。
但安各有些私心,沒?有提醒他。
這么寶藏的聲音,給別人聽見了就不好了——而且按照他“覺得和?姑娘聊天怪怪的”的特性,說不定聽見女聲就下播跑了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昏了什么頭,光是聽著人家聲音就想纏著人家不放了。
不過對方耐心也好,即使只有她一個游客在,也仔細回?應了她的每一句話,沒?有絲毫不耐煩。
哪怕她沒?話找話說“你?猜天上星星有多少顆啊”,他也認認真?真?地回?復“這個我猜不到,可以現在去數嗎”
……于是安各聽著那道極端好聽的聲音數了一小時的星星,跟她講解二十?八星宿的起源由?來。
什么天文歷史課。
但是真?的好好聽啊,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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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小時后,主播頓了頓,道:“直播時長已經滿3小時了,現在也很晚了,90086先?生,您該去休息了吧?”
安各……安各蠢蠢欲動:“你?是個聊天主播,就這么和?自己的客人說再見嗎?而且我給你?刷了那么多禮物,還沒?提什么正式要求呢。”
“……的確。那,晚安?”
嗷嗷嗷嗷好聽!!!
“您還有什么要求嗎?”
安各面不改色地關閉錄音功能,粗聲粗氣道:“我還有些煩惱沒?聊完,這樣吧,你?加我好友,繼續陪我語音。”
“……先?生,我不知道這樣是不是合適,我們是陌生人,為?了您的隱私……”
安各抬手又給他刷了一百塊的禮物,雄赳赳氣昂昂:“都是男人,加個好友怎么了!!我給你?刷了這么多禮物,你?還不加我好友嗎?”
“……好吧。是我欠考慮了。您加我吧,我的賬號是……”
咦。
……等等,她剛才隨便口嗨的!
這么簡單就同意加好友了嗎?她一共只給他刷了兩百五十?塊的禮物啊??
這是什么寶藏主播,完全沒?有警惕心理?,等等,不會是那種套路極深的騙子吧,直接就在直播間里報自己的賬號啊,再怎么單純也太沒?防備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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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各將信將疑地拿出手機,搜索賬號。
對方的頭像立刻就映入她的眼簾。
真?·頭像,一張裁剪過的紅底證件照。
安各:“……”
安各默默盯著那張證件照看了半晌,又默默打開軟件,檢查,無PS痕跡-
17-
“……決定了,這就是我未來的男朋友!!!”
第124章 第一百零二十一課 又打架又吵架之后還能抱在一起的情侶好
安各沒被咬過。
他們兩個之間, 一直是?她?更青睞留下印記、更喜歡加深傷口、更無顧忌地……
【標記】。
安各一直以?為,自己才是獨占欲更強的那一方,正如自己從小?便鐘愛、崇拜的豹子, 她?在親密行為中總有點狂熱的獸性——
所以?接吻時她?總喜歡抓他脖子, 親熱時她?總會要求轉回正面, 然后在他身上制造紅白交織的印痕。
第一次和他深吻時,她甚至在他的后頸上抓出了血。
她?才是?捕食者, 是?標記方,是?一家之主。
他們之間, 一直是?她?咬他的。
……而他回應這些撕咬的,只是?溫柔的吻。
本應如此。
安各沒被咬過,更何況是?在亮著燈的酒店房間,雙方都擁有清醒的神?智。
這并非調情, 幾分?鐘前她?還?被那句“嫉妒死了”沖得腦子昏昏、嘴角能上升發射到太陽系——
幾分?鐘前的她?還?特別開心?、自信、成就感十足地占著“一家之主”的位置。
她?伸手抱著老婆,心?特別軟,真是?難得見他這樣?, 這么幼稚的去埋怨別人,她?像個媽媽粉般調侃, “怎么突然埋到我脖子旁邊說這種話?,老婆乖, 你又不是?哼哼唧唧的撒嬌大?狗”——
然后洛安就證明了, 他并非大?狗。
他埋在她?脖子旁側了側頭, 挨近的鼻梁拱開她?耳后的短發, 然后, 直接咬了她?。
冰冷的、粗暴的、絕不溫柔。
那絕非野獸般的攻擊, 也不像是?某種非人生物吸取生命……
更像是?某位極端理智中透著病態的科學家,他用拘束帶將你捆上鐵床, 一邊動手一邊溫和問你“綁得疼不疼”,然后在你猶豫點頭時,猝不及防摁住你,往你的皮下血管注射了一針劇毒。
目標明確,行?為縝密,甚至懂得如何讓你放松警惕,然后一針扎入。
先對你委屈撒嬌,然后咬在你耳后。
……有那么一剎那,安各錯覺俯在自己上方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男人,而是?一只冷漠、陰暗、獨占欲極強的冷血動物。
“豹豹。”
可?他又抬眼瞧她?了,茶色眼睛重新變得柔軟:“豹豹,我是?認真的。這不是?胡鬧,我非常嫉妒,你別用那種玩笑的態度隨便哄我,好嗎?”
哦,還?是?那個熟悉的安安老婆。
安各開口想說“好我知道了”,卻發現從自己嘴巴里跑出來的只是?幾個含混的象聲詞。
他微皺了一下眉,又咬了她?一口。
“豹豹。”
這下比剛才的輕多了。
……但咬她?的人可?是?安安老婆!她?最喜歡最溫柔的對象!一反常態咬她?脖子,竟然,咬——
安各沒有被咬的經驗,除非把“咬”拆開。
……糟糕的是?,她?的身體似乎把這兩者完全混淆了。
“豹豹。不要眼神?亂飄。和我說話?。”
和你說什么說,難道要說“你不輕不重咬了我兩口,結果把我激得現在就想和你玩夫妻小?游戲”嗎??
安各漲紅著臉躲閃:“我沒……你先……起來……”
“你別躲。和我談談。”
“沒躲……我就是?……”
“就是?什么?”
“……先讓開!保持好距離再談談!”
洛安原本已經緩和完畢、仔細收斂的冷意又差點露出來:“我清楚告訴你我很在意很嫉妒,你的反應就是?讓我離你遠點、保持距離?”
“不是?——”
“那是?什么?你今晚和我說清楚。”
他再次俯身抓她?,但安各這次有了點動力,她?拼命亂躲,不管如何絕對不能讓他發現自己現在——
洛安卻更惱火了。
換了以?前,他肯定見好就收,主動退讓……但現在,他火氣還?沒消,就見她?開始回避逃跑。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妻子在清醒狀態拼命撲騰逃跑的光景,除了故意欺負她?的某些特定時刻,正常的妻子對他一直是?特別主動熱情的,絕不可?能逃跑……而且他又沒做什么過分?的事,不就是?惱恨至極咬了她?兩下嗎,皮都沒破她?跑什么跑——
一個反常想逃跑,一個反常要追擊,兩不相讓,于是?在床上打了起來。
真·純潔·打架,安各試圖踹開他然后逃向浴室,洛安猝不及防被踢開,反應過來后直接抓住她?的褲腳,狠狠往回一拽——
“撕拉”一聲,布料在盛怒的陰煞手中發出哀鳴。
然后,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安各半掛在床邊,呆呆地轉頭,看著自己被扯走的睡褲。
與失去睡褲后,自己暴露無?遺的,被洇濕了一點的……
安各飛一般坐起,拉下睡衣,扯過被子。
“你沒看見吧……你沒看見是?不是??”
洛安:“……”
洛安輕咳一聲,然后他避開了視線。
“沒看見。”
……沒看見你為什么要避開視線!你明明就看見了!剛才我正背對你試圖從床沿上撲出去,睡衣下擺飛到肚皮,什么也沒遮住,你肯定肯定看清楚了——
安各跪坐在床上,死死地摁著自己的睡衣,除了“呼哧”喘氣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們便沉默了好一會兒?,空氣中只有“呼哧呼哧”的動靜,聽上去像誰打開了蒸汽機。
好半晌后。
“豹豹,無?論如何,呃,你現在還?涂著藥……”
蒸汽機呼哧打斷:“我知道!知道!”
“……我沒想到你會有……去浴室沖洗一下?”
“我!還?涂著藥!”
“你剛才那樣?應該已經把藥膏化開不少……”
“你!閉嘴!不準敘述!”
“……”
后來還?是?重新去浴室沖洗了,又重新抹了藥,然后換了新褲子。
對象沒再做什么,估計是?為了照顧她?的情緒,她?換好褲子走出來時,他正安安穩穩地背對她?疊衣服。
……是?安洛洛小?朋友明天要穿的衣服,他正挨個拿出來疊在床邊,重歸賢惠又無?害的狀態。
安各再也沒搭理這一幕“賢淑人夫”圖,她?剛才遭遇的創傷一時半會兒?消化不完,只是?“啪”一聲關上燈,默默爬上床躺平,也不管他是?不是?還?在疊衣服。
安各專注閉眼,雙手合十放在胸口許愿。
我,再也不要,被抹藥了。
我,再也不要,穿緊身牛仔褲了。
我,再也不要,被美色沖昏頭腦信了對象的邪。
“不過……咳。豹豹。”
一片黑暗中,老實?守在床邊疊衣服的對象問道,小?心?翼翼的:“你之前的反應……是?因為我咬了你嗎?”
安各沉痛地睜開雙眼。
……為什么!為什么關了燈了屏蔽掉那張臉了,她?還?是?忍不住被對象的聲音誘惑,動搖了五分?鐘前“抹完藥之后我要整整三天不和他說話?”的決心?!
“豹豹……”
“我在聽。”
避無?可?避,安各拉緊被子:“你不是?要和我認真談談嗎。就這么談吧,你坐在床角,離我遠點,也別讓我看清你的臉。”
他的聲音低落下去:“豹豹……”
可?惡。
安各不情不愿地被聲音沖昏頭腦:“我沒有討厭你、逃避你的意思。我只是?情緒太復雜了,現在不想看你,因為看到你的臉我就想給你剛才的無?恥行?為裱花。”
“……哦。那就好。但豹豹,重新抹藥的確是?對你身體好,那些藥膏也真的化了……”
“閉嘴。我再也不會給你抹藥的機會了。”
“這個很難避免,唔,除非你不再穿那種緊繃易摩擦的褲……”
“我再也不穿緊身牛仔褲了。誰穿誰就是?小?狗。”
“……好吧。”
他沉默下去。
安各拉緊被子捂住臉:“沒什么其他東西要問的話?,我睡了。很累。”
“……豹豹,你之前的反應,是?不是?因為我突然咬……”
“我要睡了。”
“你原來……更喜歡這種,粗暴直白的?”
“我睡著了,我聽不見。”
“那為什么?”
……怎么可?能把“我一直不喜歡粗暴那一套”“但你粗暴對我時我特別喜歡”“你對我干什么我似乎都特別喜歡”“哪怕看不見你的臉只能聽見你說話?我也會心?軟”說出來啊!!
她?看了多少部亂咬亂啃的小?電影,一直嗤之以?鼻,結果只是?自己老婆咬了兩下……嗚嗚。
安各羞恥至極地卷起被子,埋到頭頂的布料更多了,露出兩只踢打被單的腳。
“那,果然,是?因為那些片子里的演員?”
安安老婆還?在瞎猜,他的語氣變得更沉了:“難道是?因為我讓你回想起了年少時的性幻想?感覺和片子里那些演員一樣??你把我和他們聯系在一起,所以?本能地激動……”
安各:“當然不是?!!你怎么總拿自己和那些演員比啊老婆?他們比不上你十萬分?之一!!”
“是?嗎?可?他們都早于我被你看過。”
“……他們被多少個女人看過睡過啊,我絕對不會把他們當作喜歡的人追捧,老婆你不要在意那些……”
“豹豹。所以?如果那些演員是?借位拍攝、沒碰過別人,你就會喜歡嗎?”
“……”
這是?什么邏輯,什么小?心?眼。
安各有點脾氣了,氣他總拿自己和其他人比較,他能不能有點自信啊——
她?陰陽怪氣道:“那行?吧,我從今天開始熱愛那些下海工作者,我就愛下海從業人員,我不愛我自己辛辛苦苦追到又要費心?費力哄的合法丈夫行?嗎?”
“……”
“不會吧不會吧,你不會連這種反諷都聽不出來吧?老婆你是?不是?傻啊?”
“……”
對象沉默了好久。
然后他慢慢地說:“現在我不僅嫉妒,我還?生你氣了。你不能這么和我說話?,豹豹,我不喜歡聽見‘不愛’這種描述。”
安各今晚情緒是?跌宕起伏坐了好大?一圈過山車,又惱又羞已經不想再跟他說好話?了,就想發脾氣。
呵,“不能這么說話?”“不喜歡聽見”?
抹完藥膏忘了痛的豹豹立刻暴漲十斤反骨:“所以?呢?反正按照你說的‘我還?涂著藥’,你能拿我怎么辦?”
怎么辦?
非要把好聲好氣說話?的對象惹毛,當然是?有報應的,許許多多的前輩們早就以?身趟雷,展示了百花齊放的死法。
譬如,鍵盤、榴蓮、搓衣板、睡書房或你最愛吃的大?嘴巴子。
但以?上死亡道具一般也就是?說出來嚇嚇你,等對方氣消了,態度誠懇點,多說幾句好話?也就過去了。
可?假如你的對象是?一個腦回路異常奇葩、比起對你發脾氣更擅長自省、自省著自省著就自己造出思維百慕大?三角沉進去、然后完完全全把你說的話?當空氣的家伙……
嗯,安各目前還?沒能對洛安這人的破爛特點總結到這么深刻的地步。
但她?已經隱隱有了些不詳的預感。
“我明白了。”
黑暗中亮起手機屏幽幽的熒光,和對象幽幽的聲音:“你要是?真心?喜歡下海工作者,我就去注冊試試吧。婚姻總是?要多多改變自己才能更好鞏固的。”
“……你給我把手機摁滅。立刻。”
“我搜到了,下海工作者也可?以?不露臉不被弄臟,我可?以?先從語音陪聊開始熟悉業務。”
“拿過來!關機!”
“哦,先加好友,再發一段語音做招聘測試……”
“洛!安!”
手機屏的光芒“忽”地一聲滅下去,不是?某個邏輯詭異的破爛聽話?關閉了手機,是?安各拖著頭頂的大?被窩撲過來,“忽”地一聲將其卷進自己被窩。
她?怒氣沖沖地摸出手機:“老婆你是?不是?有病,你是?我老婆你下什么海,你……”
她?頓住了,因為映入眼簾的并不是?什么加好友招兼職,只是?關于“語音陪聊”的百科介紹而已。
洛安“呵”了一聲。
“我已婚了還?下什么海,”他理直氣壯,“做做樣?子氣死你而已,我又不傻。”
安各:“……”
如果這不是?自家老婆,她?張口就要喊著“你有病,你破爛”然后把手機扔他臉上了。
安各:“你真的要氣死我了。”
“誰讓你先氣我,我不喜歡你說那種話?,哪怕只是?反諷。”
安各:“是?你先開始不依不饒地說——”
“那手機拿過來,我要把自己改造成一個說話?好聽的人,從下海做陪聊開始。”
安各:“……”
他豹豹的。
“你可?真……”
她?到底還?是?咽下了“破爛”這個評價,只是?一拳錘上他的肩膀——隔著被窩。
“我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這么睚眥必報啊?”
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
“豹豹,如果你不喜歡,如果你無?法接受……我可?以?變回以?前。”
嘖。
安各把頭埋在被子里,趴在他身邊把玩著手機,而洛安依舊坐在床角。
說他是?放開自我了嗎?也沒吧,讓這人好好坐著離遠點,他真就一直坐在那里了,哪怕她?已經熄燈上床。
規矩的,聽話?的,安安老婆……
安各忿忿地扔開手機,裹著被子重新趴到他懷里。
她?蹭了蹭他的手臂——盡管是?隔著一層被窩。
“算了算了,你和以?前也沒怎么變啊,以?前的老婆是?我老婆,現在的老婆也是?我老婆嘛。”
“……嗯。”
“但是?這種下海玩笑不準再開。除非你真想氣死我。”
洛安低頭,輕輕動了動手指。
不需要開啟陰陽眼,他也能清晰看見她?在黑暗中閃閃發亮的眼睛。
惱火的,兇狠的,又含著一點柔軟的。
“豹豹,”他不禁開口問道,“你不允許我說下海玩笑,為什么?因為你也會嫉妒嗎?”
“……你能不能別再把自己和那些演員作比較了,老婆,你有點自信。”
“我不是?不自信。我只是?嫉妒他們,而你一直沒有回應我。”
“還?要怎么回應,我說了我喜歡——”
“可?是?,豹豹。我說我很嫉妒那些人,你卻覺得我在開玩笑。”
“……”
許久沒聽見答復,洛安又換了個問題:“所以?,豹豹,你很討厭‘嫉妒’嗎?”
“……”
“我明白,你是?個領地意識很強的人,而我是?你的伴侶,有義務維持你的所有權……但是?,豹豹,不僅僅出于獨占欲,你……會不會有‘嫉妒’的想法?”
因為我自己真的是?個很擅長嫉妒別人的破爛。
趁著這一次機會胡攪蠻纏般暴露出來一點點,之后,也就要重新收回去了吧。
“我只是?想問問……算了。”
掀開一點被子,他摸了摸她?的臉頰。
“抱歉,當我沒問吧。”
安各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
“我不知道,老婆。真的,我……”
“我也算有點問題吧。”
安各其人雖然對自己的領地有種奇怪的占有欲,但相反的,她?很少感到“嫉妒”。
哪怕是?小?時候她?被家里的老東西勒令跪在祠堂外的墻根里燒紙、最終一瘸一拐地扶著祠堂墻壁走出來、按著餓了幾天的肚子試圖去廚房里找點剩飯吃……
卻瞥見老宅會客廳里楊家的小?公?主正戴著生日帽,被許許多多衣著華貴的人捧在最中心?夸獎聰明可?愛,快快樂樂地和自己的小?伙伴們互扔奶油蛋糕玩。
安各也沒有感到過“嫉妒”。
她?就只是?很普通地彎下腰,摳過手,挖了一塊被砸出窗戶縫的奶油蛋糕,吧唧吧唧縮在窗子下吃了。
她?很饑餓,所以?需要填飽肚子,而那個小?公?主正好扔了蛋糕過來,就這么簡單。
是?,那邊的女孩與她?同齡,穿著漂亮的裙子扔著香甜的食物,還?有周圍人寫滿愛意的眼神?與熱鬧非凡的夸獎聲……幾乎與她?常年所待的地方完全相反……
但那和她?也沒關系吧,有什么情緒需要對此產生嗎。
后來,再長大?一點點,她?偶然和楊蘭蘭一起遭遇了綁架,楊家人急成了螞蚱,湊了上億現金送給綁匪,而安家卻只送來一張“隨意”的紙條。
安各也沒什么感覺。
最近她?和那個神?秘封建家族的婚約取消了,正是?“利用價值重新歸零”的時候,安家放棄她?合情合理。
至于那個哭哭啼啼嚇得尿褲子的小?女孩,唔,她?有個愛她?的家嘛,這不是?很正常嗎。
哪怕綁匪快活地抓著頭發數著鈔票,又用滿是?頭油味的手指頭點她?的腦袋,嘲諷她?“你真是?那個安家的嫡長子嗎,不會是?野種吧,比起楊家小?公?主,安家根本沒人愿意花錢救你啊”的時候……
安各也沒產生“嫉妒”或“不甘”。
她?只是?決定趁機張嘴咬斷這家伙的手指,趁機搶下他掛在手腕上的車鑰匙,然后逃出去。
沒人花錢救她?,這不是?很正常嗎,將來我自己掙錢救自己唄。
……雖然她?的逃脫計劃沒能成功,安各撲上綁匪搶車鑰匙時,被綁在旁邊的楊蘭蘭嚇哭了,哭聲招來了在外守門?的另外兩個綁匪。
況且,那時她?太小?了,拳頭牙齒的力道,也太弱了。
安各沒有魔法眼睛,也沒有玄學手段,她?只是?個很兇很能打架的普通人類小?女孩。
高大?的綁匪們罵罵咧咧地重新把安各踹暈綁了起來,然后商議說,楊家的錢已經到手了,安家的錢卻怎么也吐不出來,不如先撕票楊家的孩子,再扣著安家這個刺頭等一等。
他們覺得直接殺了安各不劃算:贖金一分?錢沒到手,還?被她?咬斷了一根手指,太虧了。
而聽見自己要被撕票的楊蘭蘭徹底嚇癱在地,呆呆地看著綁匪晃著刀過來。
安各還?能怎么辦呢,她?總不能見著有人在自己眼前被殺吧。
她?舍命救了楊蘭蘭,哪怕飛來子彈也沒松開保護她?的手,而那也是?楊家小?公?主把她?看作“王子”的開端。
那時安各已經完全遺忘了扔蛋糕的女孩是?誰,只覺得自己救下的是?個愛哭又好看的漂亮女孩。
上學時再次遇見楊蘭蘭,在最愛幻想“浪漫愛情”“華麗帥哥”的年紀被同齡異性冷落乃至鄙視,又親眼看見總貼在自己身邊的楊蘭蘭被全校男生吹捧愛慕,還?接二連三地跟自己撒嬌哭鬧要東西時……
安各也沒什么感想,沒有回憶起與楊蘭蘭這個人曾經的交集,也沒有多在意過她?摻雜在語言里的扭曲愛意,她?只單純覺得哄這位公?主病有點麻煩。
即便安各還?能清晰記得,小?時候從窗戶縫里努力摳出來果腹的被砸爛的蛋糕,是?一塊夾心?里有半塊草莓的奶油蛋糕。
但她?就只是?變得有點喜歡吃奶油蛋糕而已。她?完全沒產生“嫉妒”“憎恨”“憑什么”的感覺。
……缺根筋到她?這種程度,或許真的是?性格上有哪里也破爛了一塊吧,安各偶爾會這么想。
她?很熟悉從占有欲中衍生的怒火,第一次發現戚妍暗戀洛安時,想法也是?——
怎么敢。是?我的。那是?我的,絕對不可?以?……
可?,“嫉妒”?
……安各不熟悉那東西。
她?數十年的人生中,“嫉妒”是?貶義詞,無?法對她?起到任何增益效果,所以?,自然而然被她?在成長中舍棄了吧?
如果當年那個縮在墻根下用手吃奶油蛋糕的女孩懂得“嫉妒”,就無?法成為今天的安老板了。
缺根筋也有缺根筋的好,她?一直這么覺得……
“那就算了,豹豹。”
洛安的掌心?蓋住了她?還?想繼續說下去的嘴唇:“我只是?想問問你對這種情緒的態度,我不希望你更改你自己。看看我就知道了,嫉妒只會導致胡攪蠻纏,那不是?什么好東西,你沒有更好。你……現在這樣?,就非常、非常、非常好。”
安各笑了笑。
“你以?為我是?你嗎?說自省就自省,說更改就更改?我可?沒那種破爛天賦。”
“那很好,豹豹……睡吧。”
哼。
安各沒有合眼。
“‘嫉妒’對現在的我來說,是?個嶄新獲得的新奇東西。”
見過戚妍,又見過灑滿粉色紙條的你之后,慢慢思考,慢慢萌生的。
“但我很確信……如果你敢下海陪聊,我就會討厭所有出現在聊天室里的陌生人。”
洛安愣了愣,比起驚喜,更多的是?完全超出預料之外的茫然。
“……真的嗎?豹豹,如果這是?哄我的謊話?,你也太聰明了……”
“真的……我只是?不知道該怎么拿出合適的態度應對它。”
她?歪了歪頭,嘴唇故意蹭過他的掌心?:“既然你這么愛吃醋,來教教我?”
第125章 第一百零二十二課 獨自在家如果聽見門外有人敲門別輕易應
早晨六點半, 安洛洛小朋友準時睜開雙眼。
她很期待今天的行程,因為媽媽昨天就帶著她去報名了當地的旅游團,她終于能夠坐上自己心心念念的旅游團大?巴車, 和很多很多游客擠在一起去游玩景點——
唔, 就跟“寧愿買機票也不想坐私人飛機”一樣。
因為安洛洛沒坐過那種旅游大?巴車嘛, 小朋友很喜歡新鮮的、沒體驗過的東西。
……雖然媽媽聽到?這請求時?露出了“什么欠揍富二代破小孩”的表情?,但安洛洛還?是如愿以償了, 因為負責招募旅游團的導游小姐為難地表示,大?巴座位已?經?快擠滿了, 只剩最?后兩個空位……
如果是一家三口報名,必須有一個人坐另一個人身上才行。
導游小姐很為難:“如果把這位小朋友抱起來坐膝蓋上,倒是勉強可以,但肯定不會?舒適……”
安洛洛扭頭就說?:“媽咪你放心, 我一個人坐,機會?給你。”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安各當場報名繳費, 刷卡的手如風如電。
……咳。
即使是完全在狀況外、一門心思游山玩水的安洛洛小朋友,也能看出來, “媽媽又?惹爸爸不高興了”這件事。
因為這是媽媽本人一邊舔著冰激凌一邊跟她嘀咕的,“唉我又?惹你爸爸不高興了”“唉他竟然今天一整天都不和我說?話”。
安洛洛不是很明白, 三分鐘前爸爸還?遞給媽媽紙巾說?“吃冰激凌小心點別滴手上”, 怎么就是“不說?話”了。
而且媽媽以前把爸爸氣出家門那么多次, 也沒這么在乎啊。
……哦, 因為媽媽現在“看見”了爸爸嗎?
管他呢, 安洛洛小朋友接過導游小姐遞出來的車票, 爸爸媽媽之間發生了什么無所謂,反正不會?有大?事的, 我繼續開心旅游就好啦。
“父母關系”是安洛洛最?不操心的事了,板上釘釘、堅若磐石的東西有什么好擔憂的,笨蛋媽媽總是嘀咕一些笨蛋才會?操心的事情?……比起關心這個還?不如關心爸爸明天給自己搭配好的小裙子呢。
安洛洛小朋友早晨睜開雙眼時?,腦子里唯一的想法是,決定了,今天我要扎兩顆丸子頭,戴黃色的蝴蝶花。
“爸……”
可爸爸卻不在房間里。
對?安洛洛來說?,“背對?自己做早飯的爸爸”是早晨時?間的固定圖景。這是絕對?不變的。
哪怕這幾天旅游在外,爸爸也會?打開一扇窗戶,在桌子上使用那套他前天夜里買下的炊具,為她煎出形狀漂亮的小香腸……
可是,今天。
安洛洛小朋友眨眨眼,又?揉了揉眼,確認自己睡醒了。
不僅僅是“沒看見爸爸”,而是……
茶幾上那套炊具,全部翻倒了,便?攜式電磁爐砸在地上。
旅館柜子上的花瓶變成了碎片、天花板的吸頂燈破開了一個大?洞、爸爸做飯時?打開透氣用的那扇窗戶霍然大?開,窗戶之外……
是黑黑的、望不見任何亮光的黑夜。
安洛洛不禁直起身。
她從墜在墻角的掛鐘確認了,自己的確在早晨六點半醒來,而不是凌晨三點半。
可窗外沒有太陽。爸爸不在……媽媽……
她瞥向旁邊的床,發現媽媽正卷著一大?團被子呼呼大?睡,只露出用于呼吸的半張臉,仿佛一只被塞在壽司卷里的大?貓——安洛洛不由得松了口氣。
媽媽還?在,而且睡得很香。
既然媽媽在這里沒防備地睡大?覺,爸爸就不會?失蹤了。
爸爸應該是短暫離開,也不會?走得很遠,看房間里的情?況,應該是爸爸把某個襲擊者當作?待宰的雞錘了一頓后,追出去了吧……
嗯,安洛洛小朋友絕沒有“爸爸被襲擊者錘了一頓”的考慮,長年累月旁觀爸爸制造出的馬賽克,她看到?房間里混亂的場景后,沒有任何害怕的情?緒,也不會?認為“失蹤的爸爸遭遇了危險”。
她只會?覺得“哦,爸爸令誰遭遇了危險”。
雖然不擔心爸爸啦,但窗戶外怎么黑成那樣,是不是我把時?鐘的指針看錯了,我的確不太會?看那種有三根針的掛鐘……但是,唔,我應該不會?在凌晨自動醒來啊……
安洛洛考慮了一會?兒,便?悄悄下床,想去床頭柜那邊找找媽媽的手機,看看時?間確認一下。
但等她走了幾步,就察覺到?,耳朵上似乎咯著什么東西。
“什……耳罩?”
安洛洛取下了自己頭上的靜音耳罩。
我昨晚睡前有戴這個嗎?難道是闖進我們房間的人給我……不,不會?,爸爸不可能讓陌生人近我身,那這就是昨晚我睡著后,爸爸媽媽給我戴上的?有什么聲音不能讓我聽見嗎……
安洛洛還?沒從疑惑中回過神?,就發現房間外傳來“嘭嘭”“嘭嘭”的動靜。
很大?聲。
卷在被子里睡覺的媽媽立刻就皺起了眉。
“唔……”
安洛洛沒細想,她立刻就跑過去,把自己手里的耳罩戴到?了媽媽頭上。
“早晨起來不要吵醒媽媽睡覺”——這和“早晨的爸爸在廚房”一樣是她腦子里的“定理”,被教導過太多遍了。
耳罩隔絕了“嘭嘭”聲,媽媽的眉很快松開,安洛洛松了口氣。
然后她瞥見媽媽放在枕邊的手機……不對?,這個樸素的黑殼子,是爸爸的手機?
安洛洛摸出來,直接打開。
不怎么玩手機的爸爸的鎖屏密碼是“0000”,全家都知?道,不算隱私秘密。
而且安洛洛經?常幫爸爸操作?手機的,“洛洛這個免密支付功能怎么取消”“洛洛為什么有消息提示我自動扣款了”“洛洛,這些廣告怎么刪除,通知?欄一鍵刪除,一鍵在哪里”……
在安洛洛心里,擺弄手機的爸爸,就差去找副老花眼鏡戴著了。
洛安:“其實我只是不習慣用觸屏按鍵操作?,因為用怨氣可以直接探進網絡內部聯……”
在女兒“爸爸別怕我來幫你搞定”的自信眼神?下,他最?終還?是默默住了口。
女兒高興就好,都讓她搞定吧。
……多次縱容下,安洛洛小朋友沒有“不能亂碰爸爸手機”的意識。
“時?間是早晨六點半沒錯啊……呃?爸爸昨天晚上看什么呢?”
有關語音陪聊的百度百科看懵了這位單純的一年級小朋友。
“嘭嘭!嘭嘭!嘭——”
噪音打斷了安洛洛要細看內容的動作?,她瞥了一眼媽媽,確認媽媽沒被吵醒后,急忙拋下手機,匆匆奔向門口。
跑近了才發現,房間外的“嘭嘭”是砸門的動靜。
安洛洛沒有喊“我來了”之類的應門聲,爸爸教過她,向不明身份的東西輕易做出“回應”是很危險的。
安洛洛只是走近了那扇晃動的門,停在玄關。
她沒有貼上去門,也沒有踮腳看貓眼。
畢竟她的睡前故事就是“深更半夜某某貼著門看了貓眼結果連眼帶人被厲鬼扯過去了”。
“嘭嘭、嘭嘭——”
安洛洛警惕地問道:“誰?”
砸門聲停下了。
“洛洛寶貝,”門外卻傳來爸爸的聲音,“爸爸出來時?忘帶房卡了……放爸爸進去。”
……爸爸?
不對?。
爸爸從來不叫她“洛洛寶貝”,也不可能……
明知?道媽媽還?在房間里睡覺,卻用這么大?的動靜砸門。
安洛洛深吸一口氣,一步,兩步,慢慢地退回去。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門外的東西想讓她開門,所以,絕對?不能靠近門。
“洛洛寶貝?聽話,洛洛寶貝,開一下門,爸爸只是忘帶房卡了……”
安洛洛已?經?退到?了過道拐角的那只柜子旁。
破碎的花瓶就倒在一旁,她慢慢彎腰,解下自己睡裙上的綢布蝴蝶結,用布包著撿起了一塊略鋒利的花瓶碎片。
茶色的陰陽眼在主人急速提高的警惕心中,已?經?自動旋轉、亮起了深處的符咒,這令安洛洛撿花瓶碎片時?愣了一下。
因為她的眼睛先于她注意到?,碎了一地的瓷片里,少了一塊。
一塊狹長的、遠比她手中更鋒利的大?塊碎片,形狀仿佛一把利刃。
陰陽眼的戰斗本能在警示她,小心,這塊碎片就在不遠處被握著,有人先你一步得到?了危險的武器。
……呼。
可安洛洛卻放松下來,肩膀放松了,握著碎片的手也放松了。
砸門聲再次響起:“別磨蹭了,洛洛寶貝——”
她鎮定地回答:“你不是我爸爸。”
門外:“說?什么呢,快讓爸爸進來,外面很危險——”
且不說?錯誤的稱呼、吵鬧的晃門、奇奇怪怪的語氣和態度……
安洛洛:“我爸爸可以直接穿墻,不需要房卡。”
門外:“……”
安洛洛:“我不會?給你開門的。但我可以給你第二次機會?,現在我對?著門豎起了幾根手指……你告訴我是幾根手指,因為我爸爸肯定能看清。”
門外:“……”
門外:“2?”
安洛洛握起拳頭。
她鄙夷道:“這是老虎飛拳,白癡。”
門外:“……”
靜默片刻后,門外徹底放棄了偽裝:“你這瘋丫頭,開門,開門,過來開門,開門開門開門你這不知?死?活的瘋小孩!!”
“嘭嘭嘭”“哐哐哐”“咚咚咚”,聽上去就像是有一千個腦袋在房間外捶打自己,聲音愈來愈響,地面也晃動起來,似乎能掀翻整座旅館!
但安洛洛并沒有被嚇到?。
“恐懼”這種情?緒只會?在孤立無援時?產生。
她鎮定、冷靜地說?:“媽媽在睡覺,你最?好別吵到?她。”
“什——”
輕微的摩擦聲響起,門外猛地安靜下來。
然后,摩擦聲逐漸轉為皮肉被撕開的聲音,又?迅速、果斷地化成一道沉悶的“咔”。
“咔”一聲。
安洛洛清晰看見貓眼上方,一枚帶血的花瓶碎片,“咔”地穿透了門板。
再然后,血泊無聲淌出門縫。
那是濃綠色的粘稠血液,安洛洛忍不住“噫”了一聲。
“洛洛,捂住眼睛。”
門緩緩打開,爸爸正站在門外。
他拔下花瓶碎片,拖走了被穿破喉嚨釘在門上的東西,又?大?把大?把地把它的血肉撕開,像丟垃圾般丟在門口周圍,用那些尸塊隨手涂畫了一個陣法。
做完后他瞥見安洛洛還?站在玄關——雖然用手捂著眼睛,但卻在指縫里拼命眨巴眼睛。
洛安:“……”
算了,似乎也沒什么兒童不宜的場面。
洛安踢開陣法之外的馬賽克:“趕緊回床上,洛洛,和媽媽待在一起。外面很危險,處理好后我會?回來的。”
安洛洛撇嘴:“可是我已?經?清醒了,而且我肚子餓了,爸爸,想吃早飯……”
爸爸皺起眉,然后他甩了甩那把沾滿血的碎片,又?脫掉了身上浸滿血的風衣,用干凈的部分擦了擦自己的臉和手。
他一點也不像是個仙風道骨的天師,更像是一個粗暴專橫的屠夫。
可是擦干凈血的屠夫回到?房間里,挽起還?沾著幾滴血點的袖口,拿起了木鏟和小奶鍋。
“用一碗燕麥粥先墊墊可以嗎,洛洛?爸爸有點趕時?間。”
“好的!”
第126章 第一百零二十三課 軟軟綿綿彈彈的超級觸感還有別的地方
爸爸只花六分鐘就給她煮好了一碗牛奶燕麥粥, 手法嫻熟。
然后爸爸就重新抓過風衣攀上了大開的窗戶,拿起方便剖開血肉的尖銳碎片,翻窗離開的動作更加嫻熟。
畢竟洛安成為家庭煮夫也只是這近十年內的事, 但他自小就成為了屠夫。
剁碎妖魔的腦袋, 對他而言或許比切碎燕麥片還簡單……習慣人間煙火之前?, 他就習慣了血。
安洛洛倒沒想那么多,她拿著爸爸殺出去之前?遞給?自己的擦干凈的小木勺子, 吭哧吭哧吃著自己的牛奶燕麥粥,直到肚子半飽, 粥碗見底。
安洛洛咽下最?后一口?拌著葡萄干與奶漿的燕麥片,再次抬起頭。
窗外依舊黑漆漆的。
……爸爸搞什么哦,我飯都吃完了還沒回來?,說好的“先墊墊, 待會兒給?你帶零食”呢。
“待會兒”的“會兒”難道不應該就等于“吃完一碗燕麥粥的時間”嗎?
唉,算了算了,爸爸也是個容易犯錯的笨蛋, 她這么聰明大度,她要原諒爸爸。
安洛洛起身在房間里四處晃了晃, 爸爸臨走前?就收拾好了翻倒的花瓶或炊具,天花板的頂燈也補好了, 掛鐘重新掛回了墻上……
而且她也不會洗碗, 這里也沒有可以放吃干凈的小碗的水池。
既然吃過?早飯后不能立刻出門?玩, 要老實待在房間里等爸爸……
好吧, 那她就沒什么能干的事情了。
安洛洛轉了一圈, 又轉回了窗邊。
這是爸爸走時唯一沒有復原的地方。
沒有一絲陽光的早晨……剛醒來?時安洛洛還有點害怕, 她本能地討厭違逆天時的現?象……但爸爸出去了,就沒什么好怕的了。
太陽的消失方便了壞東西襲擊媽媽, 也方便爸爸去襲擊它們?。
但爸爸具體在哪里,又在殺什么東西呢?鬼?妖?她沒在畫冊上見過?那種?濃綠色血液的怪物……
血肉撕裂的聲響很輕,是屠夫刻意壓低了聲響,為了不驚擾樓上的她們?。
安洛洛猶豫了一下,還是扶上窗框,努力地睜著眼睛,想看清窗外具體的情況。
什么也看不清,遮去太陽的詭異黑暗,濃稠如幕布。
安洛洛的眼睛還是太稚嫩,此時也沒有那種?在危機中才會產生的緊張感、驅使她使用陰陽眼的本能。
唉。
安洛洛收回視線,徹底打消了出去幫助爸爸的念頭。
她轉回了床邊,媽媽還卷在被窩里睡覺,靜音耳罩在她頰邊卡出了一道很淺的紅印。
……就算戴著耳罩,睡眠質量也太好了吧,臭老媽。
早晨了還不起床,說好的帶我參加旅游團呢,昨天報名的大巴車九點鐘開吧,已經七點了你還在床上睡覺……出來?旅游幾天了,你又沒在上班,還賴床。
安洛洛不由得想到了爸爸臨走前?的囑咐——
“媽媽短時間內不會醒來?,洛洛能不能幫爸爸看護好媽媽?”
就像總傾向于保護別人的安各,安洛洛小朋友喜歡被請求幫助,尤其是爸爸請求她。
她當然立刻就答應了,但是——“媽媽為什么短時間內不會醒來?呢?”
“媽媽昨晚睡得很晚。”
“為什么?媽媽昨天晚上也要加班嗎?”
“沒有,媽媽單純是和爸爸吵架了,到凌晨才吵完睡覺。”
“……為什么?”
“你猜。”
“……”
好煩哦,這兩個人。
明明一直跟我說要早起早睡才能身體好……深更半夜吵什么架,吵完了不還是該睡覺的睡覺、該做早飯的做早飯,再怎么吵架也不離婚,那還吵什么,你們?這些大人是很閑嗎……
安洛洛小朋友嫌棄地幫媽媽擺正了那只卡出紅印的靜音耳罩,又拍了拍她身上的被子卷。
她才沒想讓睡懶覺的臭老媽睡得更好點,她只是看笨蛋媽媽快把自己卷成可頌面包了,于是決定拍拍她玩。
……唔。
等等哦。
安洛洛不禁伸出小手,又輕輕拍了一下。
軟乎乎的……熱烘烘的……
安洛洛嚴肅地把兩只手都摁在了媽媽身上的被子卷里。
那塊對應的位置應該是媽媽的肚子。
唔。
好暖和。
在這一刻,安洛洛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剛才在房間里,無?頭蒼蠅般瞎想瞎轉圈的舉動,只是為了緩解“寒冷”。
說不清,道不明,一種?“如果再不做點什么就完了”的細小憂慮,并沒有嚴重到令她失去理智,卻令她的手腳一陣陣發?冷。
明明剛喝下一碗熱粥,應當飽足、熱乎、開開心心的……相?信爸爸的保證,吃過?飯后就應該躺回床上重新睡一覺,哪怕睡不著也不至于在房間里到處亂晃……
甚至扒上了黑漆漆的窗戶亂看,差一點就萌生了“跳下去幫爸爸忙”的想法。
爸爸走之前?,明明說了很多遍,讓她不要亂走,回到床上,和媽媽乖乖待在一起的。
為什么一開始完全沒想起來?爸爸說的話?
冷,好冷……手腳一陣陣發?涼,腦子也……并不是爸爸牽她手時傳來?的溫和涼意,那種?陰冷濕濕黏黏,很討厭很煩人……
可是,一碰到媽媽,那點小焦慮煙消云散,煩躁感完全驅散——
安洛洛再也不冷了。
當然,她并不明白,在眾多怨鬼山怪聚首、強力到能短暫遮蔽晨光、偷天換日的大陣中,哪怕完全把邪祟屠殺干凈,也會有自然擴散的邪氣,時刻影響著陣內的活人。
行為失常、精神混亂、出現?幻覺……安洛洛感到邪氣本身的“冷意”,思維略焦慮地分散,只是最?低限度的被影響到,最?輕的癥狀而已。
而安各在這樣?的情況中睡成一卷、不省人事——當然不是因?為那副靜音耳罩,只是因?為她自身散發?出源源不斷的、濃度極高的純陽氣息,屏蔽了所?有邪氣。
大陣遮蔽了整座山上的太陽,但遮不住安各這輪純粹的烈日。
像這樣?大范圍籠罩的陰邪陣法,安各身邊,就是最?安全的位置。
這可是能面不改色在自家對象墳頭上蹦迪、時不時深更半夜去墓地嘮嗑的勇士,頂級陰煞花費七年也沒法讓她感知到自己的存在……相?較而言,這種?從山怪血肉中衍生出的邪氣,只是毛毛雨罷了。
信則有,不信則無?——對安各來?說,在棺材里睡覺和在床上睡覺沒區別,只要她不信——
她就是無?敵的。
請想象一個24小時全天候開啟無?消耗、先天罡氣陽氣到處放的超巨大金鐘罩吧。
安各身上時刻罩著類似這樣?無?形的無?敵之物,不管她是在睡覺還是在玩手機。
由此可見洛安花費七年多死磕復活研究,如今能夠以半死半活狀態無?痛觸碰她的成就有多驚人……
咳,扯遠了。
總之,這就是洛安直接讓妻子睡著沒管她,還反復囑咐女兒“上床和媽媽待在一起”的原因?……其實在這樣?的狀況中,安各不需要保護,反而是稚嫩且親近陰氣的安洛洛需要庇護。
而邪氣反復影響安洛洛去忽視這句被重復多遍的囑托,誘導她在遠離安各的房間過?道到處轉,也是為的這個。
但孩子怎么可能會輕易遠離媽媽呢,尤其是被托付了“保護媽媽”任務的安洛洛小朋友。
好暖和啊……
安洛洛用手拍著媽媽的被子,發?現?身上若有若無?的冷意都被驅開了,忍不住直接爬上了安各的床。
她不需要搞懂復雜的原理,反正這是她媽媽。
這位小朋友端著一副特別嚴肅的表情,把兩只手、兩只腳都慢慢塞進了被子卷里,扭扭屁股,往上拱啊拱啊拱……
安各:“呼……呃?”
睡眼朦朧中,她低頭一看,發?現?被窩里正拱進一只安洛洛。
“……干嘛呢,洛洛寶貝?”
女兒嚴肅道:“試圖回到我出生的地方取暖。”
大早上的,這小鬼又在玩什么。
安各凌晨兩點多才合眼,的確困得神智不清,聞言她沒計較,直接伸手一摟,把亂扭的女兒貼著肚皮抱緊了,又重新攏好被子,眼一閉繼續睡了。
被媽媽強抱進窩的安洛洛:“……”
她本想掙扎的,但房間里滿是那種?陰冷黏膩的感覺,相?比較下來?,媽媽的被窩、媽媽的擁抱實在是太暖和了。
算了算了,安洛洛安慰自己,我這是為了完成爸爸的托付,保護只知道睡覺的笨蛋媽媽,才不得不待在這里被抱著……
而且,唔。
安洛洛又偷偷蹭了一下臉。
……媽媽的肚皮好軟哦。暖烘烘……軟乎乎的……還有很好捏的小肉肉!
觸感好舒服……拍拍玩也好……貼近蹭也好……埋進去吸的話……香香的奶味和麥子……
呃,不對。
媽媽身上沒味。
這是我嘴角沒揩干凈的牛奶燕麥粥味。
安洛洛小朋友抬起頭,望著媽媽睡衣上那塊被蹭上去的可疑污漬,心虛了一秒鐘。
一秒鐘后,她果斷閉上眼睛。
睡覺睡覺,爸爸讓我和媽媽待在一起睡覺,睡覺。
【一小時后】
——安各是被老婆推醒的。
“醒醒,豹豹,起床了。”
“唔……”
早飯的香氣、手機鬧鈴的震動與光線穿過?眼皮后特有的斑駁區域。
讓她起床的元素全部集合,安各不情不愿地清醒了。
但她依舊不是很想睜開眼睛:“老婆……”
她想開口?耍賴:老婆你先親我一口?唄。
“媽媽媽媽!起床起床!”伴隨這道大嗓門?的是整張床嘭嘭嘭的搖晃,“太陽曬肚皮了還賴床啊!再不起床我把你的早飯也吃了!”
安各:“……”
這小混蛋。
安各只好睜開了眼睛,一把拎開在床上蹦跶的安洛洛。
“你以為旅館的床是蹦蹦床嗎臭小鬼,別亂跳,跳壞了老板上樓找你媽我賠——”
可是爸爸剛才好像把整座旅館里所?有的東西都屠干凈了,沒人會找你要賠償的。
安洛洛小朋友眨眨眼:“媽媽早上好。”
“好什么好,”安各掀開被子下床,第一反應就是奔向早餐桌,“你不準動我的早飯聽見了沒啊,你爸給?你做早飯是按量的,搶我的早飯你遲早吃撐……”
剛醒來?的關注點都是早飯,不愧是她們?。
洛安默默把做好的煎餅和腌蘿卜端上桌,感覺自己只是個無?情的早飯制作機器人。
窗外已經灑滿晨光,敞開的窗戶時不時飄進山林中鳥雀的鳴唱。
安各草草掃了一眼房間,正如每個人每天早晨醒來?時所?做的一樣?,掃視粗略又快速——她似乎沒發?覺任何異常。
“先吃早飯再洗漱吧,九點鐘我們?要帶洛洛去坐旅游大巴車,時間有點緊。”
“還好吧……”安各沒關注這些,她在桌前?坐下,第一句就是,“我不喜歡吃這種?腌蘿卜啊,這種?塑料袋裝的口?感特別差,老婆你不知道我不愛吃這種?腌蘿卜嗎,而且腌蘿卜也不配煎餅……沒有那種?腌成粉紅色的姜片嗎?
這荒郊野外的,去哪里給?你找紅糖米醋腌粉紅姜片,能弄出點飯菜吃就不錯了。
無?情的早飯制作機器人轉身走開:“沒有,愛吃不吃。”
安各:“……”
老婆他是不是有點起床氣啊。
當然,安女士并不知道,某位屠夫從她凌晨睡下后就開始辛勤“清理”旅館中的東西,工作到天光熹微,又跑去處理二次展開的大型陣法,好不容易搞定一切及時回來?后……
還要聽著舒舒服服睡了一晚上的對象嫌棄他弄出的早飯,對著腌蘿卜指指點點,“哎我不愛吃這個給?我換一道”。
轉身走開已經很溫和了,你可以試試,跑去找累死累活通宵加班好不容易回家的媽媽,在早飯桌上指點她“你這個雞蛋煎成雙面了我不想吃我要吃單面溏心的”。
不把盤子扣你臉上表示“愛吃吃,不吃滾蛋”,那都是出于偉大的母愛。
……洛安甚至都沒有“偉大的母愛”做支撐。但他偉大地沒有把盤子扣安各臉上,只是放下鏟子走了。
安各并沒有從中感受到老婆對她堪稱偉大的容忍。
她只是撓撓頭:“腌蘿卜而已,生什么氣嘛……那我前?幾天買的葡萄干呢?”
安洛洛:“我吃掉啦,爸爸今天給?我提前?做了一份早飯!”
“那牛奶……”
“我吃的是牛奶里拌葡萄干!”
“燕麥……”
“啊對對,還拌著燕麥!”
“……”
安各出離憤怒了。
她再次提過?安洛洛:“什么情況,臭小鬼,你在我睡覺時吃吃吃了多少媽咪我想吃的東西啊,真不怕吃撐嗎——”
安洛洛撇嘴:“我當然不怕吃撐,但媽媽你要少吃點了。你肚子上都有肉了。”
“……什么?哪里?”
“就是你肚皮上啊……這里,這里。”
“這只是一點點小肉吧!每個人類正常的薄薄的脂肪啊!”
“可是媽媽你的肚皮可以捏起一塊小肉……”
“臭小鬼,別拿未婚未育超苗條少女的小腹形狀來?要求你媽咪,我又沒練過?什么肚皮魔功,你以為媽咪肚皮不可逆轉的松弛是因?為誰啊!!”
“可是……”
“沒有可是!一塊小小肉而已!正常、小小的、微微微的肉!”
可是,我本來?想說,那一點點小肉摸上去好軟好舒服,媽咪的肚皮肯定比“未婚未育超苗條少女”平坦的肚子更好啦,不用在意的。
摸上去陷進去……就像棉花糖……不對,唔,像老虎掌心的肉墊。
想到這里,安洛洛蠢蠢欲動地伸出手。
爸爸一回來?就把她拎出被窩了,“去刷牙洗臉穿衣服,不要黏著媽媽賴床”,可她還沒摸夠呢,哪個毛茸茸控會討厭肉墊觸感的東西呢——
“啊!哇!不準捏!不準亂摸!捏得更松了我就咬你啊,臭小鬼,手拿開拿開!”
洛安再回來?時,就見早飯桌旁又多出了廝打在一起的一團。
他習慣了。
“老婆!老婆老婆——”
見到他走近,拼命阻擋女兒魔爪的安各求救:“快把洛洛拉開,她要把我肚皮捏松了啊啊啊!”
松?
哪里,很緊啊。
洛安眨眨眼,見安洛洛正伸著手繞著媽媽的肚子轉,而后者狼狽地摁著睡衣遮肚皮……這才明白過?來?。
“不可能松弛的,豹豹,你的皮膚彈性?完全沒變。”
這可是用過?大復原術治愈的。
安洛洛叉腰大笑:“我就說吧媽媽,根本就不是松弛,是長肉啦,哈哈哈是肉肉——”
安各立刻發?出慘叫。
“啊”的一串長聲,頓了頓,又是“嗷”的一串喊。
一聲更比一聲慘。
洛安:“……”
至于嗎。
他完全不明白妻子對“胖瘦”的在意,除了對“軟軟綿綿彈彈”的追求,安各從未在意過?自己的身材變化,她懷孕八個月時還用自己的大肚子當電腦墊板使呢,看電視時還會美滋滋地在上面擱碗爆米花。
不過?,在自然界,“突然無?比在意外表”幾乎是與“求偶”掛鉤的……
安各看著自家比當年還美麗典雅的老婆,再看看自己……肚子上那點肉。
嗚嗚。
時光是把殺豬刀,只殺她,不殺老婆的嗎。
怪不得這段時間的貼貼蹭蹭誘惑都不算起效……
“不是的,媽媽,你沒有因?為時光流逝逐漸變胖,”還在她肚皮旁虎視眈眈的女兒道,“你肚子上的肉肉是這幾天剛長出來?的,因?為以前?你經常到處亂跑、做各種?運動,但這幾天你天天下班就回家宅著,見到爸爸做飯就跑過?來?吃吃吃,還從爸爸做給?我吃的每一份零食里搶了一半走。所?以,媽媽,你不能怪時光,只能怪你自己,誰讓你搶我零食吃。”
安各:“……”
安各:“這時候媽咪不需要你分析原因?,臭小鬼!”
安洛洛:“反正也只是多長了一點肉啦,不多的媽媽,雖然肉不多但手感……”手感比以前?好很多很多的。
“是不是洛洛看錯了,究竟哪里變胖,讓我看看?”
眼見老婆走近了,安各急忙捂住了肚子。讓女兒摸摸抓抓還行,如果讓老婆……
她可不希望老婆印象中的“纖細美腰”變成一坨肥肉啊!
“不行!你不準看!我沒變胖!沒有!”
“……我當然知道你沒有,豹豹,但……”
“沒有但是!今天的早飯我不吃了!我要減肥!你……你剛才不是走了嗎,回來?干嘛!”
“……”
很好。
洛安忍了又忍,還是沒把手里的東西砸過?去。
他把它略重地放在了桌上,又拿走了那袋腌蘿卜。
“你們?別鬧了,吃早飯,快點收拾準備去乘大巴。”
安各定睛一看,發?現?那是一小盒腌好的姜片。粉紅色的。
“老婆……”
“剛才從行李箱里翻出來?了,在家打包好帶過?來?的,不是現?腌……別挑了,快吃。”
“……老婆,我沒有挑的意思,只是想說你對我真好。”
還以為你生氣走開了,沒想到真的去幫我找到了我想要吃的,嘿嘿。
安各走近,搖搖他胳膊:“老婆你對我特別好。老婆你最?好了。”
老婆并沒有動容。
他抿嘴:“那你讓我看看具體變胖的位置。”
安各……安各彈簧般閃開了。
“不行!”
“呵。”
“……老婆你不要生氣!我是真心的!”
【數十分鐘后,九點整】
一番折騰,在洛安的催促下,他們?總算及時坐上了安洛洛昨天心心念念的大巴車。
洛安原本打算把早上那些雞飛狗跳一筆帶過?的,她跟女兒亂鬧騰時的斗嘴罷了……
但,架不住安洛洛小朋友一直意猶未盡地在他耳朵旁邊說悄悄話。
“爸爸你知道嗎,”媽媽跑去洗漱換衣服時她已經全套武裝好了,所?以站在門?口?不斷跟他感嘆,“你今早離開后我不是保護媽媽去了嘛……然后我碰到了媽媽的肚子……哇,觸感真的好軟好軟……棉花糖一樣?……可以貼貼摸摸捏捏吸吸……”
一直,一直。
從妻子跑去洗漱,跟他念到妻子出門?,念到他牽著她們?倆上車。
安洛洛小朋友仿佛念經,而她的爸爸被順利洗腦了。
誰能不被“對象的肚子超好摸”這種?信息洗腦呢。
洛安……洛安實在是被念了太多遍了,當他順利登車時,坐在座位上看安各自告奮勇踮腳放行李,也不禁把目光放在了妻子的肚皮上。
……被衣服遮掩了,但是,動用陰陽眼的話,也能看清楚。
目光所?及,和以前?沒變化啊。平坦,纖細。
“觸感”,那么,是把手放上去捏才能凸顯出的軟肉嗎……這么想著再仔細看看,腰側似乎是多出了一點點弧度……
“老婆,老婆~我帶洛洛昨天買票時,導游小姐姐說只有兩個座位了,所?以,嘿嘿……”
洛安應該說“那我抱著洛洛坐”,但他的思考還繞在安洛洛碎碎念的“媽媽肚子”里。
他不假思索:“可以,你坐我膝蓋上吧。”
安各:“……”
咦?不用反復暗示,不用找理由,也不用和女兒一唱一和就直接達成目的了?咦,今天老婆在外這么不矜持的嗎,好難得啊??
機會就要抓住,她沒細想,立刻就驚喜地坐下了。
而洛安立刻就伸手繞過?了她的腰,雙手在她肚子前?緊緊扣住,嚴絲合縫。
安各:“……”
他豹豹的,這種?一坐下就被全自動安全帶扣上的感覺是什么。
“老婆……你干嘛……”
“幫你坐穩,山路顛簸。”
“……大巴車還沒開。”
“提前?幫你坐穩,以免山路顛簸。”
“……”
什么填空造句題。
安各姑且忍了,她并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肚子被放在了某人的掌心中——一位優秀的天師,只要他想,是不會讓自己手上的試探動作明顯到被常人察覺的。
捏玩可以很輕,很細微,無?法被肉眼看見,也無?法令對方產生感覺。
但陰陽眼能夠看得一清二楚,哪怕是還未開發?的陰陽眼。
安洛洛小朋友眼巴巴地坐在旁邊,望著爸爸明目張膽的手,望了很久。
很久。
“……爸爸,你都捏了十分鐘了,該輪到我……”
安各立刻警惕起來?:“什么捏?誰捏我了?”
“沒有人,”洛安特別鎮定,“只是洛洛又想抓你肚子玩了而已。”
安各瞥見虎視眈眈的安洛洛,便往對象手里又縮了縮。
安洛洛:“……是爸爸在捏!我沒有捏!我!一直!沒有捏到!”
安各狐疑轉頭。
“什么捏,”老婆輕聲細語地解釋,“你身上很暖和,豹豹,我在捂手而已。”
哦。
他的手的確很涼,比以前?還要涼一些,是血糖偏低還是……
安各想想就心疼,誰知道老婆這幾年在外面吃了什么苦。
她捧起對象手,主動往自己肚子上貼去:“那你再捂捂,別客氣。”
老婆瞬間綻放笑容,那抹笑堪稱春光明媚:“好的,我再捂一小時就好了。”
“一小時能暖好嗎,要不在車上的時候你一直貼著我肚子捂手吧……”
“謝謝,豹豹,你對我真好。”
第127章 第一百零二十四課 浪漫橋段可以適當放棄但必須留下可愛照
經典橋段之所以成為經典, 就是?因為它好用,簡單,能戳中?大眾的?點。
譬如紅眼給?命、角落壁咚、走錯酒店房間結果一夜迷情……
俗套但不失帶感, 永遠都有人愛看。
所以在各式各樣的?創作者手中?, 它們早已被玩出了花;在各式各樣的?觀眾心目中?, 它們早已擁有了不凡的地位……
尤其是?深度追星人安各,在她長長的?“望帥哥而興嘆”的?單身時光中?, 刷著那些以小鮮肉為主要賣點的?影視作品,這些橋段早就爛熟于心。
甚至, 這也成了她自己戀愛幻想的?一部分。
誰沒有過沉迷霸道總裁的?時期呢。
可惜,時光一去不復返,長大的?安各沒有找到霸總男主,自己成了一位霸總。
霸道到和同行霸總相親會?因為“誰先拉椅子誰先上座誰先點菜先付賬”等問題打起來, 拳頭舞得豹豹生風……
而她最終找到的?對象呢,唉,好是?好, 但也和她曾經的?“戀愛幻想”完全不沾邊。
洛安完全不懂為什么和對象說?話時要把她摁到墻上困在角落說?,更不懂為什么干凈安全的?家中?臥室不用偏要跑到酒店房間找刺激, 當他被妻子強烈推薦去觀賞“男主赤紅著眼恨聲道‘我把命都給?你’”時,只是?迷惑地眨眨眼。
“我不明白, 豹豹。所以他接下來是?要對著女主角生掏心臟嗎?可那樣血和組織液不會?濺女主一臉嗎?現在的?娛樂節目都這么刺激的??”
安各:“……”
安各:“不, 那只是?個?比喻……他不會?真的?把心臟掏出來。”
“可是?不掏心臟算什么給?命, 哦, 那他是?掏魂魄嗎, 好厲害, 不用符咒徒手就掏……”
安各:“不!是?!而且這也不是?重點!重點是?——男主角表示自己非常非常愛女主,愛到愿意把命給?她!”
“哦。所以呢?怎么給??排除生掏心臟、魂魄……他要把壽數全獻給?女主角嗎?”
“……”
安各與深深糾結技術問題的?老婆對視半晌, 終于,還是?放棄了。
對著洛安暗示“你好歹學幾招滿足一下我的?少女小幻想”,還不如直接對牛彈琴,起碼牛會?在吃草的?空閑中?“哞”幾聲回應。
老婆什么都好,唯獨“浪漫”“情調”,他是?絕對沒有的?。
新婚后的?第一個?七夕她甜甜膩膩地撒嬌問老婆要禮物,玫瑰糖果巧克力的?選項就差懟他臉上了——真·懟臉上,安各自費買來玫瑰彩妝巧克力抓著在他眼前晃,就差把“你不用花錢買,把我手上的?拿走再送給?我就行”喊出來——
結果呢,老婆消失了好幾天,再回來時風塵仆仆,捧著一盤盆栽,跟她說?這是?我耗盡不少力氣?才折下的?稀世難遇的?姻緣枝,養好了能保佑他們緣分不斷、長長久久。
安各……安各看著那盆栽里插著的?光禿禿的?樹杈子,一言難盡。
別?人七夕有玫瑰彩妝巧克力,再不濟還有個?99的?紅包轉賬,她只收到了一根樹杈子。
……還要擔心老婆這趟出門是?不是?被打劫了,怎么形象這么狼狽,錢包里一文不剩,臉上手上全是?細小的?傷口?。
難道是?遭遇了《杰克的?魔豆》故事?嗎,揣著錢想去買禮物時被詐騙犯忽悠“這可是?魔法樹枝”,結果付完全部錢買下樹枝后還被匪徒打了一頓搜刮……
唉。
還能怎么辦,老婆送給?她的?第一份七夕禮物,還付出了被詐騙打劫的?代價……安各安慰自己,心意最重要嘛,還是?讓這盆枝子在他們家住下了。
她曾經偶爾也會?羨慕其他朋友,她們的?對象又會?玩又懂情調,各式紀念日都能收到精致禮物,約會?安排驚喜不斷,朋友聚會?結束時帶著大捧大捧的?玫瑰出現,伴以餐廳伴奏、高調熱吻……
而她老婆呢,撐著雨傘抱著保溫桶出現,開口?就是?“豹豹你又喝這么多,回家先漱口?再洗澡”。
唉。
“老婆他們都好甜蜜啊,老婆我們打一把傘走路回家吧……”
老婆用“這把傘不夠兩?人遮雨”的?理由?果斷拒絕,然?后掏出一件明黃色的?雨衣把她從頭到腳罩起來了,拉鏈拉到下巴,再把雨帽帽繩打結。
然?后他打開保溫桶給?她灌了一大碗醒酒熱湯,又從裝保溫桶的?袋子里掏出了一雙雨靴。
安各:“……”
安各裹著雨衣、穿著雨靴、吧嗒吧嗒被老婆牽著手往路邊停車的?位置走,不遠處朋友她男友正一邊揪著朋友頭發和她在雨中?激吻一邊發動了帳篷跑車的?高速引擎,滿溢的?玫瑰花被雨水打落,伴著車載搖滾樂飛了一路。
洛安對此評價:“你這個?朋友找的?對象不太靠譜,雨天本就容易打滑,這樣開車安全隱患太大。”
安各:“……”
對比差距太慘烈,安各有點想讓他閉嘴。
就在這時,載著浪漫與激情的?帳篷跑車“唰啦”而過,濺起一大股雨水——
安各反應很快,她第一想法是?撲過去擋住老婆,但她很快就注意到老婆主動靠近了她。
……咦?難道是?“緊緊抱住猛地背過身去擋雨”的?橋段嗎?真的?嗎要在大街上緊緊抱住她了?
安各激動地等著,心跳噗通噗通。
然?后就見老婆揮臂,轉傘,“嘩”一聲,擋走了所有濺來的?雨水。
所有。
安各:“……”
做完這堪稱特?技的?動作后,老婆重新撐起傘,回頭打量她,非常滿意:“這件雨衣質量不錯,豹豹,你身上一點也沒被淋到。”
當然?沒淋到了,安各忍不住想,你不僅用天線寶寶般的?黃雨衣把我裹出了一個?弱智兒童模樣,你豹豹的?還用內功絕學般的?手法瞬間彈走了所有的?雨水,你手里那把雨傘是?便利店透明傘還是?武林暗器啊。
……但是?不對啊!!倒是?來點常人擋雨的?反應啊!!來點俗套的?、浪漫的?、心跳噗通噗通的?——
新婚期的?安各曾在心中?如此捶胸頓足過。
說?白了,她就是?覺得,新婚燕爾,對象的?態度不應該那么……日常?樸素?
不過后來,她再也不想這些小心思了。
因為那盆樹杈子其實真的?比玫瑰彩妝巧克力都要寶貴,而洛安真的?在冥冥中?做到了“紅眼給?命”橋段——
盡管不是?他赤紅著眼,是?趕到停尸間的?安各赤紅著眼。
雖然?她至今依舊不知道姻緣枝的?來歷,也不知道洛安曾經的?慘死其實是?為她……
洛安也不希望她知道。絕不。
這與“坦誠溝通”無?關……這……如果坦白,只會?令他們的?感情滑向他不愿見到的?極端。
即使洛安不懂“紅眼給?命”浪漫在哪里,但他從妻子的?反應中?明白,大部分女孩只是?想要一句話、一個?保證、一份態度,她們真的?不會?愿意看見你當場把心臟掏出來。
那是?太沉重陰暗的?愛。
他并?不后悔自己曾作出的?決定?,只是?不想再給?安各增添壓力。
“我愛你超越我的?生命”——這句話一旦從“情話”變為“事?實”,該多么恐怖啊?
更何況,宣稱這句,把它當做功勛夸耀的?前提,是?真的?很珍惜自己的?生命,而對某個?人的?愛意超越了這份珍惜。
可洛安不覺得他珍惜自己的?生命。
從他選擇成為“天師”開始,就談不上是?個?珍惜自己的?人了。
自誕生起,他便非常清晰、冷酷地明白……
自己這個?命格,死去,會?比活著更有價值。
……哈,他連自己“活著”的?價值都還在摸索中?,“為你死一次”便是?輕描淡寫的?事?了吧?
洛安不覺得自己死去是?件壞事?。雖然?無?法觸碰的?七年令他如鯁在喉……但,對其他人而言,這可不是?壞事?。
師門擁有了一個?更加強大的?支柱,妻子擁有了一段自由?快樂的?單身時間。
死去之后,他獲得了得天獨厚的?機會?去重新觀察她,也大抵明白了她曾經流露的?小期待,對那些浪漫情節的?幻想。
困在角落說?話很刺激,擋雨的?時候應該抱緊她,過節時與其送不靠譜的?樹枝還不如送美?麗的?鮮花,偶爾去次酒店房間也沒什么大不了。
……他在學了,只要能有第二次機會?出現在她身邊,他一定?會?做得更好、更好。
既然?不想把豹豹讓給?別?人,只能拼命提升自己,在“浪漫幻想”這門課里也爭取拿高分了。
只可惜……唯獨一個?她心心念念的?幻想橋段,洛安如何彌補學習,也無?法滿足她了。
鑒于大部分男人的?體溫略微高于女人,在各種以愛情為主體的?創作中?,有那么一個?久經不衰的?經典橋段,也是?妻子提過不少次的?——
男方給?女方取暖。
握著手吹熱氣?、放進自己口?袋、捧著兩?只腳放胸口?什么的?……
唉。
或許等他完全復活了,能從符咒和命格上想想辦法……
不過,這其實,是?安各曾經最喜歡的?“浪漫”之一,他不需要額外做任何事?的?。
以她和安安老婆的?詭異體溫差……只能是?她反過來當取暖器,他反過來當降溫器。
她怎么可能指望靠他來取暖啊,安各大冬天和他睡一個?被窩要開一整晚的?電熱毯,暖風空調二十四?小時開,時不時還要往被子里塞個?熱水袋。
哦,她倒是?沒冷成這樣,這些多余的?設備不是?為了照顧她。
是?對象太容易受凍了,他強烈要求的?,他表示自己體寒,不吹暖風就會?冷死。
真·體寒,冬天的?洛安手腳就像冰塊,臉色如紙,唇色發紫,仿佛是?從冰雪奇緣片場里跑出來的?公主殿下。
……安各不得不守在老婆旁邊,盡量時時刻刻抱著他,還注意幫他搓搓手呵呵氣?,帶他出門恨不得給?他脖子圍上十層毛茸茸圍巾……仿佛在呵護身嬌體弱的?大寶貝。
老婆對此態度很微妙,他嘴上說?著“我沒關系”“只是?身體小毛病”,但在她主動貼過來時,他會?毫不客氣?地緊緊抱住。
而且特?別?黏人,冬天的?老婆很少出門,她去哪他就到哪,連出門吃飯都要挨在一起坐,說?幾句話就要牽手摟腰貼她后背……簡直恨不得把她揣進口?袋。
冬天是?安安老婆最主動的?季節了。
……好吧,雖然?“取暖套路”是?無?緣于他們倆了,安各唯一一次嘗試著把自己腳遞給?他,吩咐“你幫我捂捂腳”時,得到了他難以置信的?目光,與“你想得老寒腿嗎豹豹,千萬別?用光腳碰我皮膚”的?拒絕……
但安各太太太喜歡這樣特?殊的?老婆啦。
久而久之,她都習慣給?老婆取暖了……而且,牽著她手、緊緊貼著她或抱著她的?老婆……
“老婆。”
“……”
“老婆?睡著了?”
“……”
“嘿嘿。”
安各沒再出聲,她開心地彎起眼睛,又把老婆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往衣服里塞了塞。
他們已經在大巴車上顛簸了幾小時,洛洛寶貝已經裹著毯子在旁邊的?椅子里睡著了,而抱著她的?老婆……
陽光是?將近正午的?熱度,又一直捂著手,大概睡熟了吧?
老婆只要抱她取暖時抱久了,就會?流露出一點疲憊、倦怠的?神情,懶洋洋地把頭搭在她肩膀上,眼睛一睜一閉,神智也模模糊糊的?。
因為貼著她很暖和所以開始犯困的?老婆……可愛死了,遠超她所有不著邊際的?“幻想”。
安各巴不得所有的?季節都變成冬天,這樣老婆每天都會?主動黏過來摟她抱她,然?后慢慢倚靠著她犯困瞇眼……
她和曾經那個?不知珍惜的?笨蛋可不一樣。
為什么要勉強他去做那些不適合他的?行為呢?她難道是?因為追求浪漫才和他結婚的?嗎?
浪漫無?關緊要,從始至終,她追求的?、喜歡的?人只有洛安。
如今只要他安全、健康地陪在她身邊,就遠超所有了,她會?無?比知足的?。
況且,他下雨來接她時也很可愛啊,帶著雨衣雨靴抱著大大的?保溫桶,如果以后他們一起去接女兒放學的?話,她都想象出來,他給?洛洛和她都套上完全防護的?緊緊的?雨衣,然?后拉著她們吧嗒吧嗒踩過浸滿雨的?街……
那與依照他人的?愛情幻想出來的?浪漫橋段不同,安各只是?稍微想想就心底發軟,而且,她知道他一定?會?實現這一幕的?。
然?后,唔,當洛洛寶貝錯愕地被雨衣強迫裹成天線寶寶時,她會?大聲嘲笑著按下手機拍攝鍵……嘿,說?不定?還能把裹嚴實的?洛洛寶貝直接扛在肩膀上走路,這樣他就只會?牽著她了……
好期待啊。
什么時候遇上下雨天,然?后和他一起去接洛洛放學呢。
安各輕輕伸手,摸了摸已經從靠坐變成仰倒、直接在自己膝蓋上仰面大睡的?安洛洛,又摸了摸對象環在自己腰間的?手臂。
前者被媽媽報復性揉了一下肚子也就“哼哼”兩?聲,后者則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他犯困的?時候只有被推肩膀才會?哼一句表達疑問的?“嗯”,只是?輕摸他,是?不會?回應的?。
真可愛。
……哎呀,怎么都這么可愛。
安各想了想,拿出手機,調至靜音。
她打開前置攝像頭,小心翼翼地找好角度,確保鏡頭一并?容納了倒在自己膝蓋上睡覺的?安洛洛、靠著自己肩膀犯困的?對象。
然?后她用沒舉手機的?另一只手在安洛洛頭頂比了一個?剪刀手,又側過頭,很輕地親了一下對象的?臉頰。
快門,搞定?……趕緊設置我的?新屏保,嘿嘿!
午后,山林,搖搖晃晃的?大巴車最后一排,興高采烈的?豹豹正低頭編輯手機壁紙。
她身后早就摒棄睡眠、也不可能犯困的?鬼悄悄睜開半只眼,手指輕輕一動,用怨氣?備份了那張照片。
然?后他偷看了她好一會?兒,抓住她專注用軟件在洛洛臉上畫熒光貓胡子的?時機,也用唇輕輕碰了碰她的?臉。
第128章 第一百零二十五課 夢境里預示的東西不能全信也不能全不信
安洛洛做了一個夢。
說來奇怪, 以她的天賦,哪怕沒經過系統訓練,達不到洛安那種“能精準控制自身節律”的級別?, 也能在做夢時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在夢中……
一開始, 她的確也清醒地知道, 自己是在大巴車上枕著媽媽睡著了,這是一個夢境。
夢里一片祥和, 暖暖的風,灑滿陽光的草地, 而她是一只趴伏在地曬太陽的小老虎。
肚皮的毛時不時被一縷暖意吹過,那陣風無害又?調皮,揉得肚子癢癢的,安洛洛甚至能模糊感覺出, 那是現實里的媽媽捉弄她的手?。
肯定是報復她今早摸她肚皮,哼,小氣鬼媽媽。
但是太?困了, 懶得起來理她,再睡一會兒吧。
反正?, 入睡環境很安全——爸爸媽媽都在我旁邊。
她張開虎牙,不緊不慢地打了個哈欠, 正?打算趴在草地上進入深度睡眠……
突然, 瞬間。
安洛洛就丟失了自己那天生自帶的“察覺”。
她忘記了自己是誰, 自己在做夢, 自己之前正?在祥和的環境里曬太?陽, 做一只無憂無慮的老虎崽崽……
如同每個正?常的、普通的、弱小的人類。
她迷迷糊糊、毫無防備地被牽引去到了某個地方, 不知那是哪里,不知自己為何?而來。
五感仿佛被海水塞住, 她最重視的視覺近乎降至零,看什?么都像是眺望今天早晨那扇濃黑的窗戶——而安洛洛甚至沒有對此升起任何?恐慌情緒,她被遮蔽住了所有清晰的思考能力。
就只是,夢游般往前走。
大山,溪流,小徑深處……
走著走著,安洛洛見到不遠處,出現了一個人影。
白色長衫,白色斗笠,手?里提著一把大大的銅剪刀。
滴血的剪刀。
安洛洛沒有產生“疑惑”“猶豫”“畏懼”或“警惕”,就那么直直地走了過去。
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反正?,那個人影……
走近了,一比,人影的個頭還不到七歲的她肩膀呢。
頂多四歲……五歲……六歲?反正?不會比她年紀更?大了。
安洛洛在白衣人面前站定,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對方。
不過,正?如之前所說,安洛洛此時并?沒有清晰的思考能力,但她本能地揚起腦袋、拍拍胸口?——
安洛洛開口?道:“你好呀,小朋友,你可?以叫我洛洛姐姐。”
人影歪了歪頭。
“你是誰?”
那是個小男孩的聲音。至多六七歲。
白斗笠下還罩著一層白面紗,安洛洛看不清男孩具體?的面容。
我是誰?我為什?么會來到這,見到這個家?伙?
完全陷入夢里的安洛洛當然是回答不了的,她只是再次驕傲地顯擺了一下自己的身高——比如,伸手?啪一聲摁向對方的頭——沒揉到細軟的頭發,只摸到了斗笠。
“叫我洛洛姐姐!”
“……”
男孩沒再說話,他輕輕動了動。
“咔”一聲——安靜又?迅速的皮肉撕扯聲,那把巨大的銅剪刀,直接剪斷了安洛洛碰他的手?。
安洛洛……愣住了。
她低頭看著自己掉在地上的手?。
一片混沌中,她模糊認為,對方是不會傷害自己的。
不是……怎么……?
沒有恐懼,沒有疼痛,她只是很疑惑。
就像是看到動畫片里一直追著老鼠跑的那只貓,真的把老鼠吃了下去。
安洛洛籠罩在某種極其不真實的幻覺中,所以她指著自己被剪掉的手?,仿佛指著卡通片里的道具,用“你碰掉了我作業本”的口?氣說:“你怎么能這樣呢!太?突然了!而且很沒有禮貌!”
白衣男孩被問?得愣住了,他盯著她明亮的眼睛沉默了幾?秒,便彎下腰,撿起了那只斷手?。
然后他在那只手?上畫了幾?筆符,“咔”一聲,又?捏著她的手?腕給她接回去了。
就仿佛那真的是卡通道具,粘上強力膠就能“一鍵復原”似的。
安洛洛沒有絲毫違和感,她甩了甩自己恢復如初的小手?,氣沖沖地指著他:“沒禮貌!”
“對不起,”男孩說,與手?里的剪刀不同,他的語氣非常無害,“剛才你碰了我的斗笠,我還以為你要殺掉我。”
“我為什?么要殺掉你?”安洛洛更?氣憤了,她訓斥道:“你真沒禮貌,你爸爸媽媽沒教過你嗎,不問?三七二十一就剪別?人手?,你這個壞小孩!”
白衣男孩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慢慢地說:“父親認為我是他的恥辱……而母親認為我是她的枷鎖。”
“所以我想?我沒有‘爸爸媽媽’這種東西。我只有一個姐姐,她是個好人,但她不經常和我說話,也沒怎么教過我……所以你真的不想?殺掉我嗎?沒關系,這很正?常,姐姐也很想?殺掉我的。”
這一點也不正?常——如果安洛洛清醒著,大概會這樣反駁。
但夢里的她繼續沉浸在那種“被潛意識里絕對信任的人攻擊了”的憤怒里,她只沖他大聲嚷嚷著強調:“那當然了,我干嘛殺你,我又?不認識你!”
“你不認識我,那為什?么要追來見我?”
“我哪里——”
“你進了山,順著溪流,跟著我的腳步來林深處找我。”
男孩踮起腳尖,突然扶上了她的肩膀。
斗笠下的白面紗,貼近了安洛洛的臉。
極相似又?極相反。
兩抹茶色隔著白紗撞在一起。
“……如果你真的不認識我,”他輕輕地問?,“為什?么你和我,有著一樣的眼睛呢?”
“我還以為這世上……只有我。”
——“吱嘭!!”
響亮的剎車聲在耳邊炸響,安洛洛小朋友深吸一口?氣,“嗷”地一聲從毯子里蹦了起來,腦袋差一點就撞到了前座靠背。
一只手?及時墊住了她的額頭。
“哎呦起慢點慢點,沒事啊寶貝,不過是大巴車司機在這個站點停車有點急……”
“洛洛睡醒了?喝口?水吧。”
爸爸媽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安洛洛揉著眼睛看過去。
媽媽正?關切地看著她,而爸爸收回了之前墊她額頭做緩沖的手?,正?旋開保溫桶倒茶。
唔……
“怎么啦?睡傻了?”
安洛洛懵懵地看著他們,好一會兒后,才茫然地搖搖頭。
“媽媽,我剛才好像做了一個夢……”
“什?么夢?”安各本想?開玩笑逗她的,仔細打量了一下女兒的神情又?改口?,“怎么啦洛洛寶貝,是噩夢嗎?”
……是噩夢嗎?
“我記不清了……”
但是,并?不害怕。一點也不。
安洛洛又?揉了揉自己的茶色眼睛:“就是,有點點難過……”
像是從時空中遙遙一瞥,見到了一抹很令人難過的影子。
她還在琢磨自己的心?情,頭頂突然一壓,是媽媽摁住她的小腦袋,揉亂了她的頭發。
“小朋友就別?想?這么沉重的事啦,”她輕快道,“一個夢而已嘛,洛洛寶貝別?皺眉,不怕不怕。”
……我才不怕呢,都說了只是有點難過……別?揉我腦袋了!你要把我的小辮子揉散了!
安洛洛瞪向媽媽,還沒開口?,便被爸爸遞來的熱茶打斷了。
“喝點吧。”爸爸的安撫比媽媽沉穩多了,“不管那是什?么噩夢,洛洛,不會成真的。”
唔。
安洛洛立刻就徹底放松了,她接過杯子喝完了一整杯熱茶,又?對上爸爸平靜的茶色眼睛,突然有點怪怪的。
“爸爸……我手?腕有點疼。”
“睡覺時壓到了?”
爸爸低頭檢查了一下她的手?腕:“沒有問?題,洛洛,骨骼和皮膚都沒有。”
“啊……現在不疼了……剛才突然疼了一下……”
安洛洛也知道,經過爸爸眼睛的“檢查”,自己身上不會有遺漏問?題的。
所以得到確認后,她望著微微皺起眉的媽媽又?編了個借口?:“可?能是我被剎車聲弄醒的時候,手?腕咯到了安全帶吧……”
媽媽便松開眉,又?把安洛洛的小手?拉過去翻來覆去看了一遍。
當然是沒問?題的——安洛洛只是在夢里遺留的幻痛。
媽媽檢查完后明顯松了口?氣,就開始嚇她:
“都讓你別?報名這種又?擠又?晃還顛簸的大巴車了,你看你這一身細皮嫩肉,嘖嘖,如果大巴出了什?么事大家?不得不去大山生存,乘客們第一個把你吃掉……”
安洛洛:“媽媽你說話小聲一點,別?讓其他乘客聽見。”
哪里有坐在車里編排其他人是食人魔的。
“放心?放心?,他們聽不見,”媽媽卻說,“之前你睡覺時下了不少乘客,現在后座除了我們也沒別?人了。”
——安洛洛小朋友非要報名坐大巴車也就是小孩子圖新鮮,習慣了高檔越野車與直升專機,她坐上擠擠的大巴被晃了三十分鐘,就有點昏昏欲睡、精力不濟了。
畢竟,再怎么厲害,安洛洛也是在早晨醒過一回,感受到了那座旅館與大陣的邪氣,和安詳睡到八點多才起床的媽媽不同……
結果忍著顛簸,曬著十點多的太?陽,靠在媽媽身上,她很快就又?進入了夢鄉。
安各雖然為了女兒的興趣才報名了大巴車旅游團,但也不可?能真的投身“團體?旅游”,為了趕行程硬把睡得正?香的女兒推醒,再拉扯她下車。
反正?,她也清楚,女兒坐上這輛大巴車不是為了“旅游團”,而是為了這家?旅游團做宣傳時寫在傳單上的項目,“山谷漂流賽”。
據說是所有乘客抽簽分組,五個人一只橡皮艇,分組比賽看誰能先到終點,導游還介紹說一趟路線漂下來能漂遍綠山溪流……
別?管這比賽是不是真的那么刺激,女兒眼里的“想?玩想?玩超想?玩”,就足以安各掏錢、半道進團了。
既然洛洛最想?玩的漂流賽在中午十二點、山頂的漂流點舉辦,而她人已經睡死……那中途就不搞什?么景點參觀了,其他游客陸續跟著導游下車參觀,他們直接坐在大巴里去山頂,在那里和陸續參觀完景點、乘景點接駁車過來的其他游客匯合唄。
當然,這肯定不符合旅游團規定,但安各有錢,有錢就不是問?題。
見她這么操作,也有幾?個想?在車上繼續休息、不想?參觀沿路景點的乘客跟風,反正?這家?旅游團是綠山當地旅游社發起的,大部分人就是來玩個一日游……
所以前排座位零星還坐著幾?個人。
但大多數游客已經走光了。
哪怕對“主要項目就是漂流賽”心?知肚明,交了錢不把那滿當當的行程玩個遍,大部分人還是覺得虧。
……洛安其實也在這“大部分人”范圍內,他和特別?寵愛女兒的妻子可?不一樣,既然是自己做主報名就要去積極參加,大巴停站、到了景點,安洛洛哪怕是睡成一灘老虎餅,他也會冷酷無情地把她弄醒,拽下去體?驗“跟團旅游”……
在這點上,安洛洛小朋友必須感謝自己的媽媽。
因?為她在大巴車抵達第一個站點前就偷親了對象,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冷酷無情的爸爸化為烏有。
與其生拉硬拽把一只能上躥下跳的小老虎弄去各式無聊景點,教育她“一人報名一人當”,還不如睜只眼閉只眼,就這一次,任由她偷懶吧。
這樣還能多出一點和妻子安靜貼貼的時間。
于是,當安洛洛小朋友從夢中醒來,喝了兩杯茶又?吃了點餅干,大巴車便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漂流點。
下車直接就是漂流賽,橫幅、彩旗、熙熙攘攘的游客與一只只顏色各異的橡皮艇,翠綠山谷間旋著激流的溪水——
安洛洛看得雙眼發光,登時便把模糊的夢拋之腦后。
她拽著媽媽跑去找導游領救生衣之類的裝備,然后選橡皮艇,爸爸則對近百游客擠在一起兌票拿裝備互相推搡的區域敬謝不敏,他表示會在原地等她們。
洛安當然也愿意為了護住妻女不被推搡闖入這種人海,但這幾?天的旅游經驗已經讓他認清了……
這對天生虎牙的霸氣母女沖進人流,只有碾壓別?人的份,她們倆一個負責用驚人手?勁推開人群大步前行,一個負責被扛在肩膀大聲吆喝指點方向,仿佛一把勇往直前的沖鋒刺刀……
那種能在早晚高峰第一時間沖進地鐵、在人頭中勢如破竹搶到座位的……大概就是她們這種人吧。
他進去反而是拖后腿的,因?為她們倆會放棄“沖向終點”的第一目標,拼命把他護在最中間,試圖幫他在人群中清出一個安靜的真空地帶,一見有人拿胳膊手?肘碰到他就大聲罵罵咧咧,“不要撞我爸爸/老婆”……
算了,他還不如從一開始就在外面等著。
于是安洛洛騎在媽媽肩膀上沖鋒陷陣去了,很放心?地讓爸爸等在原地。
可?是,當安洛洛騎著媽媽肩膀、帶著各式漂流裝備凱旋過來時……
“安女士,好巧好巧,你也報名漂流賽了?”
等在那個位置的人不是爸爸,而是一張略顯眼熟的娃娃臉。
入住旅館那天準備招待宴的廚師胡順扭過頭沖她們討好地笑笑:“正?好,我也報名了,還就和你們抽到了同一組……”
安洛洛還沒反應過來,安各的臉色便冷淡了下去。
“你好,胡先生。我丈夫呢?”
“他啊,他剛才說不太?習慣漂流這樣危險的運動,所以先坐車回旅館……”
安各理都沒理,她帶著安洛洛轉頭就走,一邊走一邊給洛安打電話。
后者?很快就接通了,但他一時沒有說話。
“你在哪?你去哪里了?”安各快速道,“你在原地不要動,是被人群擠走了嗎?我立刻找過來。”
“別?……”
他那邊的話筒里,響起一陣刺耳的噪音。
大約幾?秒后,丈夫的回答清晰起來:“我沒什?么大事。”
被問?“你在哪”“去哪里”時第一反應是回復“沒什?么大事”,怎么可?能沒事?
安各甚至顧及不上跟女兒遮掩,她第一時間拔高聲音:“你遭遇危險了?你在哪?”
“沒……”
安各停止跟他廢話,她當即立斷切出通話界面,迅速打開之前下好的軟件,里面顯示著丈夫正?在通話的手?機定位點——
距離非常近,就在幾?十米外的溪流淺灘。
……難道他從原本的那個位置摔了一個跤,滑坡掉進溪水里了?
安各把安洛洛從肩膀上抱下來,直接把女兒夾在腋下,飛快掉頭往回跑。
安洛洛也沒意見,她大聲說:“媽媽,就在那個叔叔后方!”
安各穿過還想?說什?么的胡順,幾?步跑下他后方滿是灌木叢的山坡,“嘩啦”一聲踩進小溪里,然后涉水跋涉了幾?步——
轉角,齊膝深的亂石灘中,洛安果然就在那里。
他正?把一件件懸在亂石上的行李推回岸上,見安各過來,第一句話就是:“沒關系,豹豹,行李都沒事,我趕在它們跌進溪里之前就抵好了。”
安各……安各看著他身上那件被染紅了一半的襯衫,一時說不出話。
“行李都沒事”??
——他豹豹的難道認為最值得關注的是行李嗎?!
洛安還在解釋:“剛才你們放在我腳邊的背包水壺突然往山坡下滾,差一點就掉進溪里了……我只是跑下來搶行李,沒有東西進水,所以,真的沒有大事……”
安各完全不想?說話。她怕自己出口?就是大吼大叫。
他就為了搶救那幾?個破背包——一路跳下來——被亂石灘割出這么、這么多的血——竟然還跟她說“行李沒進水”,哈,他這個——
洛安從妻子不停起伏的胸口?察覺到什?么。
他再次慢慢重復:“沒事的,豹豹。”
忍住、忍住、女兒還在呢,不能和他吵……
“要不然你也來檢查一遍吧,真的沒東西進水。”
安各……安各忍不住了,她沖他大吼一聲,然后迅速抓過手?機鍵入,1、2、0——
“媽媽,別?慌別?慌。”
被她夾著抱下來的女兒突然開口?:“爸爸身上襯衫滴的是番茄汁。”
大吼之后即將對著120急救中心?大喊“來救我的智障老婆”的安各:“……”
安各狐疑地放下了手?機。
洛安則后知后覺地露出了恍然的神情,他主動走過來,伸手?讓她聞了聞。
被染紅的襯衫上,滿是番茄味。
“雖然行李沒進水,但洛洛的背包里有瓶飲料灑了,弄了我一身……豹豹,別?亂想?。”
“沒錯的媽咪,別?害怕,”安洛洛拍拍她,“那是我昨天買的番茄汁,不遠處的溪面上還飄著空瓶子。”
安各:“……”
安各:“那、那就好……沒事就好……”
她之前那聲大吼太?氣憤、太?焦心?,此時再開口?,嗓音都有點嘶啞。
她抖著手?指想?幫老婆揩揩濺到臉上的那點番茄汁,可?伸出手?去才發現,自己是“抖”著手?指——
緊繃的腿也麻了下去,夾著女兒的手?臂陣陣發酸,站在淺灘里的安各雙膝一軟,洛安則迅速接住了她,又?抱過女兒。
安洛洛自始至終都被父母抱起來沒沾水,之前哪怕媽媽跌倒、手?臂發麻,也還是盡力舉著她。
被爸爸抱過去之后,狀態很好的她第一時間就探頭仔細嗅了嗅,然后……
她果然聞到了爸爸身上那股淡淡的血腥味。
番茄汁應該只是爸爸故意倒在身上遮味道的障眼法。
她一開始就覺得不對,爸爸怎么可?能會因?為“搶救意外滑下坡的行李”這么狼狽……以爸爸的反應速度,也不可?能忽視滾走的背包與水壺……
能讓爸爸離開和她們約好的位置,肯定又?是和今天早晨一樣,某種急需處理的“意外”吧。
不過,正?如今天早晨,安洛洛一點也不擔心?爸爸。
這么快就處理好了那份“意外”,甚至布置好了和媽媽解釋的合理借口?,那爸爸肯定是游刃有余,沒有受傷啊?
往身上潑番茄汁,應該就是處理過程中對方濺到自己身上的血跡吧,因?為媽媽是個看喪尸片就會嚇得哇哇叫的人,爸爸不想?嚇到媽媽……
安洛洛很快就自認理清了情況,然后她對上爸爸的眼神,默契點頭。
“媽咪,沒事沒事,虛驚一場而已啊,我們快回去吧……”
“我真的沒事,豹豹,先上岸換套衣服吧,你褲腿也濕了……”
正?如母女倆聯合能成為人群沖鋒王,安洛洛小朋友被爸爸的暗示帶著一起說話,便成為了能把對方忽悠瘸的大忽悠。
一唱一和,相當默契,畢竟安洛洛可?是玩了七年的“不能告訴媽媽爸爸在家?”游戲。
不過,區別?于她和媽媽的本性相合、配合沖鋒、不需要提前指示就能動作一致……
大多數時候,安洛洛其實是被爸爸“誘導”著忽悠的。
看似是她和爸爸一起忽悠媽媽,其實是爸爸借著忽悠她來忽悠媽媽……洛安究竟是否受傷,又?是否像他表現出來得那么輕松,誰知道呢。
安各如今已經很難忽悠了,她時不時會識破一些“忽悠”,甚至在洛安不注意的地方反過來給他偷偷挖坑……可?安洛洛小朋友,她是實打實地“一直被忽悠”。
除了今天上午因?為“捏媽媽肚子”事件短暫破防,她對爸爸的信任從未動搖。
咳。
不過,今天,關于“受傷與否”,安各到底還是放下了懷疑。
因?為上岸后她找了個地方仔細檢查,對象身上真的沒有任何?傷口?——他總不可?能先受了傷,又?在她趕到之前瞬間愈合自己吧。
當洛安用“我到底是個身手?還算可?以的偵探,豹豹,怎么可?能跑下山坡拿個行李就被劃出一身血呢”反證時,安各徹底相信了他……也被徹底忽悠了過去,認為他的短暫消失是“跑下坡搶救行李”。
然而,物極必反。
盡管安各確認了對象沒有受傷,但他站在溪水中帶著半身鮮紅轉頭看她的那一幕,還是把她嚇慘了。
“不行。”
淺灘前,站在最后一只沒劃走的橡皮艇外,安各異常、極端堅定地指著對象說:“你,在岸上休息,不準參加漂流。”
洛安:“……我真的沒事,豹豹,而且五人分組也已經分……”
“不·行。”
漂什?么流,光是看他站在水里,她就要再次嚇得心?臟亂跳了。
這一次滑下山坡落進亂石灘沒受傷……那在漂流途中,他意外跌了進去呢?
絕對、絕對不行。
安各態度不容置疑:“你現在就走。上車,回旅館,洗個熱水澡,換掉這身被弄臟的衣服,然后在終點等我們。”
“我……”
“不·行。現在就回去。我目送你安全上車再帶女兒漂流。回去。”
“……”
望著妻子鋒芒畢露的眼神,洛安明白,自己徹底沒有回旋余地了。
但是,不能全程陪在她們身邊,他真的很不放心?……
洛安的視線在胡順身上停留了一瞬。
這位廚師的確是沒什?么邪氣的活人,也因?此,他昨夜在旅館沒有動這人。
但,這個人不可?能沒問?題。
五人一組的橡皮艇,原本是他、妻子和洛洛,再加上胡順,與一個陌生男游客……
如果他離開,她們就不得不與一個心?懷鬼胎之人、另一個陌生男人共同在山野中漂流數小時。
如果那兩個男人和玄學沒關系,也就算了,妻子的拳擊術足以護身。
可?如果他們都是趁著自己離開、冒出來襲擊安各的妖魔鬼怪……
賭這種未知概率,洛安怎么也不可?能放心?。
但,如果現在不離開,妻子也絕對不會放心?。
以他之前受的傷勢,如果不找個地方靜靜調息,也沒法繼續維持這個半死半活的形態,所以也的確需要脫離豹豹視線一段時間……等等?“維持形態”?
洛安靈光一現。
“你,現在,就回去,否則我……”
“好的,豹豹,我現在就回去,我保證好好休息。”
“……真的?”
“真的。我想?讓你放心?,當然要聽你的安排。”
安各放松下來,從剛才起便極端霸道的態度卸下去,嘴角終于露出一個笑。
“……好,那幾?小時后,我們終點見。你一定要休息好,知道嗎?”
碼頭邊的安洛洛小朋友聽不見爸爸媽媽具體?在說什?么,但媽媽終于露出了點笑意,爸爸也和她揮了揮手?,轉身登上大巴車……
應該沒問?題了吧。
見目送大巴車徹底消失的媽媽轉過身,她乖乖地伸手?,等媽媽牽著自己進橡皮艇。
五人座的橡皮艇里已經坐好了那個叫“胡順”的廚師,安洛洛不想?獨自湊過去跟他坐一起。
爸爸走之前已經幫她和媽媽把身上的救生衣都綁得緊緊的,開著定位的手?機也封死在脖子上的防水袋里,不會有任何?問?題。
雖然一番拖延后,她和媽媽的橡皮艇已經成了最后一只出發的橡皮艇,除此之外再無任何?游客逗留……
但這邊灘頭的浪花還是很急的,安洛洛覺得只要一開艇,她和媽媽齊心?協力搖槳,肯定“唰”一下就能趕上前面的隊伍,勇奪漂流賽第一。
“媽媽,我們出發吧?”
“嗯……還要再等等。”
媽媽卻說:“五人一小組,洛洛,去掉缺席的爸爸,我們還要等一個游客才能開船比賽。他可?能是錯過了景點接駁車,結果遲到了。”
嘁。
于是安洛洛只好耐下性子,和媽媽一起等著。
大約六、七分鐘后,碼頭外的小路,急匆匆跑來一個人影。
安各“咦”了一聲:“竟然是個小姑娘嗎……”
因?為那個人影個頭并?不高,不太?像成年游客。
但當對方飛快跑近,不耐煩盯著遠方的安洛洛徹底僵住了——
白斗笠,白長衫,臉遮得嚴嚴實實,背后還背著一把大大的銅剪刀。
最后一位參加漂流賽的游客不像是游客,仿佛是從山野中生出來的妖怪,他只輕輕躍了一下,就無視了那段淺灘,完全跳進了橡皮艇里。
安洛洛……安洛洛的手?再次幻痛起來,雖然她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但直覺令她不停往媽媽背后縮去。
安各則完全沒察覺到女兒的畏縮。畢竟,眼前這個落到橡皮艇里的奇異來客……
他比自家?七歲的洛洛寶貝還矮小,安各感覺自己一只手?能把他拎起來,然后舉到天上繞圈旋轉。
成年人是不可?能對這樣的小家?伙提高警惕的,哪怕他穿著一套怎么看怎么突兀的衣服跳進了橡皮艇。
“小朋友,”安各不禁放柔聲音,“你一個人來參加比賽嗎,你爸爸媽媽呢?”
她覺得對方可?能是瞞著家?里人偷偷報名的,溪水漂流畢竟是個有點危險的運動。
可?那個戴著大大斗笠的小家?伙卻直接坐上了最后一個位置,嫻熟地給自己扣上了安全帶。
安各:“……小朋友?你確定你要參加這個活動嗎?如果聯系不到你的爸爸媽媽,我……”
一套安全措施做好后,稀奇古怪的小朋友抱過自己的銅制大剪刀,坐穩,重重白紗后的斗笠才傳來一句失真的答復。
“父母雙亡。”
安各:“……咳,節哀順變,是我唐突了,但你怎么會一個人來參加這種……”
“追求刺激。”
行吧。
她可?是在安洛洛幾?個月時就帶著她玩過攀巖的人,倒也不打算再阻止這個陌生小孩。
而且,她又?不是對方法律上的監護人,一個陌生人罷了,沒辦法勒令這小孩上岸回家?。
況且,能進入碼頭跳進這最后一艘橡皮艇里,他起碼是通過了岸上旅行社的身份查驗、又?在漂流票售賣處那里驗了券,所以岸上其他人都不反對他的報名參加比賽……
看這身古樸的打扮,說不定是綠山的當地村民,大山里的孩子皮實,她懂。
而且帶一個孩子和帶兩個孩子,也沒什?么區別?,反正?有她在橡皮艇上,也就是沿溪玩個漂流,不會遇到什?么危險的。
安各轉身,揮槳,開船。
湍流劃過皮艇,縮在角落里的安洛洛小朋友一個顛簸,便向旁邊倒去。
白斗笠反應極快,瞬間就扶住了她。
他囑咐:“戴安全帶。”
安洛洛小朋友卻“啪”地一聲打開了他的手?。
“離我遠一點!”她哆嗦著說,“我討厭你,鬼鬼祟祟,你肯定是壞人!”
“……”
白斗笠扶人的小手?呆滯地停在半空,似乎是遇到了某種從未設想?的巨大打擊。
在船頭劃槳調整方向的安各聞言倒是一樂:“洛洛,禮貌點,不要跟別?的小朋友吵架……說起來啊,小朋友你今年幾?歲了?”
幾?歲?
這個形態的話,準確數字應該是……
“六歲。”
“哦,那是在上幼兒園大班啊?”
安各爽朗道:“洛洛,快喊弟弟好,跟弟弟道歉。”
白斗笠:“……”
白斗笠剛要開口?拒絕,就見旁邊瑟瑟發抖的安洛洛小朋友突然不抖了,眼神也不回避了,還分外熱切地主動湊了過來。
“既然你比我小,那就算了,我可?以不討厭你,”她深吸一口?氣,心?中那點點說不清的畏懼瞬間被一種耀武揚威的得意壓過——
安洛洛小朋友壓低嗓音,用媽媽聽不見的音量對白斗笠說:“你,叫我一聲洛姐,當我小弟,我保證罩你。”
“……”
“我超級聰明厲害的,當我小弟你不虧,我保你這一路漂流順風順水。快叫我姐。”
“……”
“洛洛姐姐也可?以。洛洛大哥也可?以!”
“……”
第129章 第一百零二十六課 暫時披上馬甲便可能發現意想不到的事
作為一個智勇雙全、擁有魔法眼睛、自負全家第一、哪怕拼音測試拿零分也能雄赳赳氣昂昂跟爸爸說“晚上想吃小餅干”的神奇小朋友……
在七歲這個半大不小、心比天高的年齡段, 上臺念自己寫的作文開頭就是“我將來要成為大科學家”……安洛洛小朋友怎么可能沒有雄心壯志,建立起一個“宏偉目標”呢。
當?一位小朋友試著扮作大人模樣建立起自己“宏偉目標”,第一參照物?, 當?然是身邊的父母。
非常幸運的是, 安洛洛并沒有向爸爸看齊。
或許因?為她的爸爸正是一位“幼時便?走上歧途一去?不復返”的破爛大人……嗯, 他很?理解這個年紀的小鬼會干什么,第一時間就做好了引導工作。
當?安洛洛小朋友下意識去?尋找“父母”做目標參照時, 很?自然的——在爸爸的人為誘導下——安洛洛選擇了媽媽。
用?一個正直、陽光、成功、爽朗的人作教育小孩的榜樣當?然是最合適的,洛安不可能在教導安洛洛時表示“你爸我當?年曾剪穿過多少?根腸子?”……安各無疑是個比他合適作“兒童榜樣”的例子?。
在他不遺余力、無縫不入的“媽媽很?強大”教導下, 安洛洛暗暗崇拜媽媽、模仿媽媽,也早就生出了“要變得比媽媽還?厲害”的野心。
既然要超越,就要訂下超越的標準。
“在我這個年紀時,媽媽在干什么呢?”
被女兒提問的安各想?了想?。
在寶貝你這個年紀時, 媽媽我已經是校園一霸、家族反骨、豪門圈中被唾棄人物?No.1,逃脫過百八十次的綁架、勒索、搶劫,也成功扭送過數個在街頭擺攤算命傳播迷信的騙子?, 曾放話將來要征服一百零八個超級大帥哥,然后看他們組團跳舞……
安各目光漂移許久, 省略了無數不堪回首的細節,再開口道:“媽媽在校園里交了很?多好朋友, 很?多人都愿意信任、依靠媽媽, 媽媽也保護了很?多人。”
這無疑是個很?正直的回答。
于是安洛洛開始思考該怎樣能“交很?多依靠自己的好朋友”, 而且, 要做得比媽媽更好更有效率……
然而, 在這時, 洛安師父正好晃悠過來,看望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徒孫”。
……這位羅天師能教出門下那幫徒弟, 并威懾得他們聽見“師父來了”就往外跑……可想?而知,絕不是個正經人。
他沒打招呼,直接瞞著二徒弟把小徒孫拐出去?玩了一整天,然后,不知怎的,安洛洛小朋友就被爺爺帶進了派出所?,被警察同志看成了“詐騙老頭通過人口拐賣控制住的少?年犯”……
和?爺爺一起坐在拘留室等爸爸來保釋的時候,安洛洛在爺爺的指點下,看明白了同房間里那些鬼魂之間上演的春秋大戲、愛恨情仇。
又名,一幫死于派系斗爭的街頭混混死后互撕繼續爭奪“拘留室老大”的過程……
其?實那些小鬼原本想?一口氣把安洛洛這雙稀世陰陽眼吃掉的,但羅天師揣著手坐旁邊,它們只好互撕了。
在爺爺的帶領下,安洛洛經歷了特別多姿多彩的一天,并對劃地盤、當?老大、收保護費產生了莫大興趣,最喜歡看的電影類型除了老虎紀錄片,還?多出了喋血hei幫片。
……總而言之,這位小朋友自認找到了一個能“超越媽媽”的途徑。
通過交朋友的方式讓別人信任依靠自己太復雜了,她要收小弟,收很?多高質量小弟,然后讓小弟們仰望自己,從而稱霸校園,成為全校老大。
為此,安洛洛小朋友積極舉手競選了班長、體育委員、數學課代表等班干部,又通過精心計劃,在同學中展現出了自己的不凡之處……
這也是她一開始就看齊樂平格外不順眼的原因?:安洛洛小朋友的目標是稱霸校園,她才不要一個六年級男孩子?對自己頤指氣使。
哦,順便?一提,她的各項班干部競選活動都成功了。安洛洛如今的確是班長、體育委員與數學課代表。
因?為她經常幫助同學、深受全班小朋友信賴、比賽跑步時堪比小老虎、而且數學成績年級第一……
雖然語文成績年級倒數第一。
可惜,當?她順利奪下班長寶座,試圖在年級范圍正式擴張自己的勢力時,又名“嘗試收小弟”時……
安洛洛小朋友遺憾地發現,這幫人不行。
不符合她收小弟的標準嘛。
雖然她是想?要“比我矮比我弱各方面不如我”的小跟班,但既然被劃進“小弟”范圍內,肯定也要多少?有點用?,能替她鞍前?馬后,幫她征服地盤……
起碼要身手不錯,能和?她過兩招吧?
可這幫同學沒一個能行,看她揮舞掃帚柄就激動得啊嗚亂叫的。
要是勉為其?難放寬身高要求,去?找稍稍能打、又比我高的小弟呢……
那幾個“稍稍能打”、個子?高挑的男孩,見到安洛洛戴著小發卡穿著小裙子?過來,把他們往墻上一困,撲閃著茶色眼睛提問“要不要跟著我”……
小弟一個沒收到,只收到一堆情書。
煩人。
她才不想?搞小學生過家家般的“交男朋友”呢,嘁,她是要稱霸校園成為老大的人,再說了,那幫男孩子?要么有痘痘要么近視眼,沒一個符合她審美的……
安洛洛向爸爸詢問如何處理自己手中這疊煩人的情書,爸爸什么也沒說,只是接過那些,輕快地打開煤氣灶放了上去?。
爸爸的微笑在火光中似乎有些猙獰。
但安洛洛沒當?回事?:爸爸在媽媽回家追星時露出的微笑比這個恐怖多了。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安洛洛小朋友再也沒有機會在學校里找小弟,她發現自己只要主動去?追一個男孩子?想?把他困進角落,后者就像中了咒般怪叫一聲,然后消失在她的視線里。
唉。
安洛洛小朋友灰心喪氣。
連一個小弟都收不到,還?怎么超越媽媽,稱霸校園呢?
——直到今時今日,她在青山綠水間遇見了一只白斗笠。
比她矮,比她弱,比她年齡還?小,而且性格特別好,哪怕被她強壓著肩膀說話,也沒有反抗……
安洛洛小朋友談興大起,她向白斗笠抒發完自己尋找小弟至今的頹喪、建立校園霸業的愿景、和?高處不勝寒的唏噓……
別管這位語文成績倒數第一的小朋友是怎么表達出來的,反正她就是把自己所?有想?表達的全講清楚了,甚至追溯到曾經偷偷拐帶自己去?拘留室玩的爺爺。
繞完一整圈后她回歸中心思想?:“當?我小弟吧,真?的,我不會虧待你的,保證每個星期零花錢撥給你十分之一。”
白斗笠:“……”
白斗笠沉默良久,最后說:“你以后離那個糟老頭子?遠點。”
原本就是個容易被忽悠的傻白甜,接觸師父之后完全就被帶進溝里了。
安洛洛怒道:“那可是我爺爺,不許叫他糟老頭子?!”
“糟老頭子?。”
“你!我是看你很?乖才跟你說了這么多的,你再這樣我就——我就要教訓你了!”
好巧。
我也打算教訓你。
至今拼音字母背不全的小笨蛋還?想?什么稱霸校園呢,有這個精力不如多看兩本作文書練練筆。
……安洛洛小朋友并不知道自己未來會迎來一段格外水深火熱的日子?,她繼續和?白斗笠施壓,威逼利誘挨個來,倒是把hei幫片里頭目招人的手段學了個八成像,也不知是聰明還?是不聰明……
她也沒深想?:如果不是天生的親近感與熟悉感,她怎么會離陌生人這么近,叭叭叭地試圖把對方拉攏進自己的地盤里。
“洛洛,過來幫媽媽劃槳,別總拉著人家弟弟聊天。”
安各一直用?余光注意那里,見女兒都快摟著對方頭左右亂晃他了,沒忍住說了一句。
那個小孩又乖又安靜,端正坐在船尾,抱著剪刀聽洛洛手舞足蹈講話,被抓胳膊被壓肩膀也不吭聲……跟活蹦亂跳的女兒比起來,實在惹人憐愛。
安洛洛有點不情愿,但還?是聽著媽媽話過來,并很?快就被船頭回旋的水花轉移了注意力。
安各遞給她一只袖珍小木槳,抱著女兒和?她一起劃了一陣,成功乘上了一段平滑的流水,來到一片開闊的淺溪。
目測了一下距離下個急流的距離,安各放下槳,把掌舵任務全交給了安洛洛。
漂流漂流,主要就是乘上急流漂,現在到了安全淺水區,正好能讓女兒多玩玩,那把袖珍小槳也翻不了什么浪。
她打開安全帶,正想?去?找那個安靜的白衣小孩聊聊天,就被胡順堵住了。
這位小哥之前?一直湊在她旁邊想?搭話,哪怕安各借口“專注比賽”,又故意往他臉上潑了好幾次水,他也沒離開。
安各想?避開他坐,但橡皮艇就這么點大,胡順又挨近了在船頭玩的安洛洛,她不可能放心走遠。
安各只好坐到胡順旁邊:“胡師傅是哪里人啊?”
見她主動搭話,胡順眼前?一亮,立刻就放棄了安洛洛,擠坐過來。
“嘿嘿,我就是個綠山本地的小廚師,剛畢業時找不到工作,正好親戚認識旅館老板……”
看來是要纏定她了。
安各笑著跟他聊了好一會兒,基本從他嘴里聽到了胡家祖宗十八代——當?然,全是扯淡,安各第一晚就查過這旅館所?有員工的信息,根本就沒有一個姓胡的廚師。
安各不覺得這是那個“犯罪組織”的人,因?為胡順明顯是沖著她來的,之前?在她面前?屢次貶低洛安,又若有若無地忽視他的存在……
如果不是故意忽視她的丈夫,怎么可能開口閉口喊她“安小姐”。
這人沒有明顯攻擊的意圖,相反,一直在和?她套近乎,正好,她也想?套套這人的真?實目的。
趁著老婆不在,她行事?也方便?……
“說起來,安小姐你想?不想?見識一下我們綠山廚師的真?功夫?”
胡順笑呵呵的樣子?的確很?有親和?力,雖然在自夸也沒有刻意賣弄的感覺:“別看我這樣,其?實手藝很?好的,那天安小姐錯過招待宴實在可惜……”
安各也特別興奮地回應:“哦,真?的假的?我們正在船上漂流呢,胡師傅難道還?能給我做菜吃?”
“做菜談不上談不上,但就地取材還?是可以的……”
胡順突然湊近安各,清秀的面孔浮出兩朵紅暈,手不經意般碰上她的手背:“安小姐,要不要看我給你捉條魚?”
安各:不會吧。
這人……是想?勾引我?
不對,是陰謀,裝作被我吸引的樣子?,其?實是想?要我身上某種好處……錢?權?還?是說……那場拍賣會的入場資格?
安各心思飛快轉動,又迅速壓下了手背上那微妙的惡心感,忍住了抽手給他一拳的沖動。
她大抵知道要怎么套出這人目的了,便?也露出一個略顯驚喜的笑來:“好啊好啊,胡小哥,沒想?到你還?會捉魚,真?厲害……”
突然,“呼啦”一聲。
一大股水花濺起,糊了安各和?胡順兩臉懵逼。
一條大魚“噼里啪啦”跳上甲板——白斗笠不知何時默默走了過來,舉著那把半人高的銅剪刀,一下就戳穿了魚腹,遞到他們眼前?。
這位小朋友舉著一刀斃命的死魚,冷冷道:“捉上來了。”
安各:“……哦,哦,小朋友真?厲害。”
白斗笠沒搭理她,銅剪刀又是飛快戳入水中——
“嘩啦”一聲,又一條大魚直接拍向胡順的臉,后者驚叫一聲,跌坐在地。
白斗笠默默收起銅剪刀,走回自己原本的座位坐好,仿佛什么也沒發生。
但安各注意到,他走回去?時踩過了胡順的臉。
第130章 第一百零二十七課 漂流中的驟然跌落也并非預示危機
安各在一條被戳穿肚皮的死魚和一條到處甩尾的活魚中呆坐了一會兒, 才反應過來,胡順還跌在船底呢。
她下意識就?伸出手去?攙扶對?方……瞥見船尾靜坐的白斗笠小朋友后,又?收回了手。
算了, 試探歸試探, 能減少肢體接觸就減少。
……也不知道為什么, 她感覺自?己現在必須和胡順保持距離。
不能實際動手,安各姑且擺出了很關心的表情:“胡師傅, 你沒事吧?”
胡順的臉色有點難看,當然, 對?著?女人獻殷勤才獻到一半就?被突然冒出的熊孩子弄出了洋相,誰臉色會好看。
而且他只是被魚暫時糊懵了眼躺地上,他又?不是死了,能感覺到那熊孩子扔完魚后還不緊不慢地踩了他的臉。
胡順長這么大, 還從沒受過這樣的侮辱與欺負,有那么一瞬間,他殺了那熊孩子的心都有了。
是, 他當然不是什么小廚師,安各第一時間繞過其他房客重點調查他身份, 也是早看出了端倪——
哪怕胡順不搞什么招待宴、不貶低她丈夫,安各也知道這人有問題。
很簡單, 一個山村里長大、在山腳下開旅館的本?地小廚師, 他怎么可能連一箱啤酒都搬得氣喘吁吁, 臉上皮膚細嫩能去?上電視做“奶油小生?”, 手指光潔無疤。
“廚師”這個職位常年在灶前煙熏火燎, 那家小旅館的廚房又?沒有什么先進的排油煙機, 安各調查過,那是最樸素的大灶, 胡順不可能養出這一張白里透紅的“奶狗”臉……
況且,哪怕是她的美麗老婆,手上也有常年持刀的薄繭,還有幾塊據說是他幼時在村里砍柴燒火留下的淺疤……干過活的人的手,不可能是胡順那樣的。
這種男人的手,安各看一眼就?能辨認出……是富家子弟養尊處優,從沒碰過柴米油鹽的手。
胡順出身,非富即貴,想必是圈子里的人。
所以安各一開始怎么也沒想到對?方是來“勾引”她,圈子里的富家少爺往往心高氣傲,如果一個女人不符合他們的口味,哪怕她擁有金山銀山,他們也不可能繞在她身邊獻殷勤……
話?又?說回來,這樣的少爺本?就?不會用“獻殷勤”的方式去?追求一個女人。
這絕不是單純的追求……
安各斂去?眼底的懷疑。
“胡小哥?你沒事吧?”
女人略親近的稱呼緩解了胡順心里的煩躁。
他剛才差一點就?要揪過那熊孩子罵出口了,只是意識到面前的女人和她資料里的興趣愛好后……
還是扯出一張和氣的笑臉,往“奶乖弟弟”設定上靠了靠。
“沒事沒事,唉,現在的小孩子……”
他坐回安各身邊,試著?再次把手放過去?,卻被安各塞了一塊毛巾過去?。
“擦擦吧,”這個粗線條的女人說話?非常直白,“你身上一股魚腥味,怪臭的。”
胡順:“……”
胡順用毛巾猛地蓋住臉,狠狠摩擦,擦掉了自?己臉上即將泄露的戾氣。
安各猜他短時間內沒心思繼續勾搭她,便去?看了看在船頭晃蕩的安洛洛。
她有意掠過了那個白斗笠小孩,如果說之前只是覺得他乖巧可憐,現在安各就?覺得……他有點古怪。
如果那不是一個幾歲大的小孩,安各會懷疑,他剛才是故意過來,打斷了她試探胡順的舉動。
還是離他遠點吧,反正,看那小孩捉魚的身手,獨自?坐著?也不會從船上摔下去?。
安各可不是傻白甜安洛洛——她對?利器、殺氣非常敏感,當初能從洛安用符咒遮掩過的衣服里嗅出血腥氣,通過身邊余溫判斷他是否深夜離開……現在就?會第一時間對?那陌生?白斗笠提高警惕。
一個能用大剪刀瞬間戳穿魚腹的陌生?人,在保護好女兒的前提下,她要離他遠點。
……好吧,也有那么一點點不想承認的原因是,安各有點怕那白衣小孩。
她總覺得他斗笠下那雙眼睛幽幽地盯著?她,看得她后背發毛……
“洛洛,劃到哪了?”
來到船頭就?安全?多了,遠離了胡順重新?靠緊女兒,背后的視線似乎散去?不少冷意。
安洛洛小朋友一無所覺,她正抱著?槳哼哧哼哧努力:“沒啊,我在捉魚呢!”
安各:“……”
安各低頭看看被女兒拿扇形木槳“嘩啦”“嘩啦”拍混的水,又?看看遠處被驚走的魚。
安各:“你較什么勁呢,洛洛寶貝。”
別折騰這支可憐的小木槳了,好嗎。
安洛洛眼睛一瞪:“媽媽你不相信我嗎?我能捉魚!我也能,隨隨便便往水里一戳不就?——”
你既不是大山里的妖怪,也不是精通荒野求生?的村民,有什么好比的。
“好啦,洛洛寶貝,我相信你肯定能捉魚,但?當務之急是繼續劃……”
安洛洛有點不甘心,小弟能兩下就?做到的事情,她怎么能不會做呢?
媽媽:“乖啊乖啊,洛洛寶貝,和媽媽一起加油劃船吧,我們快快劃到景點勇奪第一,然后就?能見到爸爸啦……”
“拿第一”和“見爸爸”無疑是比“通過捉魚向那個白斗笠證明我能做他老大”更有誘惑力的東西。
安洛洛再大的不甘心也只能消去?,她重新?揮起小木槳,劃起……好吧,是在媽媽重新?拿起的大槳下,配合著?媽媽的動作,劃起了一些?小水花。
悶聲不吭地努力了一會兒,媽媽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情緒,她用大船槳敲了敲她的小船槳,兩只槳親昵撞在一起,共同抵過一枚圓溜溜的鵝卵石。
“怎么啦?”一句話?就?說到了心坎上,“這么想和那個白衣小孩搞好關系?”
安洛洛扁嘴:“也不是搞好關系,就?是……媽媽你不想靠他近一點嗎?”
不想。
一個抬手就?能把魚戳個對?穿的陌生?小孩,斗笠下有著?幽幽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危險,為什么要靠近。
如果這不是陸地而是橡皮艇里,她早就?帶著?洛洛撒腿跑了,然后找下屬調查那個小孩身世來歷,是不是從某種發生?重大連環殺人案的孤兒院里跑出來的……
安各端著?輕松的笑臉打哈哈道:“哎呦,媽媽怎么知道其他小朋友和洛洛之間是怎么相處的,之前看你和他說話?這么不客氣,媽媽還以為你要欺負他……”
安洛洛:“我才沒有欺負他呢!我那是、那是——”
拉攏他,跟他施壓,用多種厲害手段,誘惑他做我小弟。
媽媽:“哦,那你是看上人家了,試圖通過欺負人家引起對?方關注?可以啊洛洛,這個年紀就?有這份行?動力了,不愧是我女兒,但?你這種追求方案低效得堪比小學?男生?哦,必須要改改。”
安洛洛:“……”
安洛洛:“笨蛋老媽,你不要再說話?了。”
“嘿你說誰笨蛋呢——”
安各把安洛洛摁進懷里打鬧了好一會兒,水花四?濺,女兒吵吵嚷嚷地喊著?“我是小笨蛋那你就?是超級大笨蛋”,而她們倆都很默契地無視了重新?過來搭話?的胡順。
直到橡皮艇在水下磕出輕微的“吱”聲,猝不及防地撞過一塊隱沒在樹影里的大石頭,由淺溪導入一段激流。
安各反應很快,她立刻就?放開槳抓穩了安洛洛,其實漂流過程中碰上激流加快速度是很正常的事,體感也就?是在游樂園里乘坐“激流勇進”幾分鐘。
但?不知怎的,橡皮艇顛簸的程度遠超安各預期,她抱穩了女兒后自?己卻沒站穩,小船像被洪水沖襲般“嘭嘭”狂震起來,而安各被安洛洛這多出來的重量往后一壓——
轉瞬之間,她一個仰倒,就?掉進了河里。
這不可能。
安各并不慌亂,心底卻閃過一絲驚異:她提前看過地圖,綠山河谷中全?是緩坡,她也體驗過幾十次漂流運動了——小艇根本?不可能遭遇這么激烈的急流,以至于能把一個站穩的成人掀翻下去?。
她這一瞬的思考極快,甚至在倒進水里之前,猛地把懷里的安洛洛推回了小艇的安全?帶里。
感覺就?像是數月前,深夜,她在那棟大廈上的墜落。
哪怕是血肉模糊的異常物砸破陽臺,要把她變成一團肉泥……
安各也并不慌亂。她冷靜到了極點。
沒什么好怕的,這不是離地數百米高的大廈,她還穿著?救生?衣。
之前地圖中標出了每一段漂流區域的詳情,其他游客或許只是匆匆一瞥,挑出幾塊有趣的淺灘記一記,但?安各在大巴車上翻閱時就?記住了所有水域的廣度、深淺——
這片水域很安全?,以她的身高來測算,其深度也不過堪堪沒過頭頂,而且水底還墊滿了沙礫與鵝卵石,只要站穩就?能重新?上去?了。
況且,安各水性?極好。
“嘩啦”——
她徹底落入水中,屏息,閉氣。
接下來,只要慢慢調整姿勢,重新?浮上水面……
安各睜眼,卻看到了胡順。
他正跳下來,向她這里伸出手,嘴角有一抹奇異的笑容——安各入水后睜眼太快,她迅速就?捕捉到了。
……啊。
是這東西搞的鬼。
驚慌失足,意外?落水,然后……英雄救美嗎?
真?是老套無聊的手腕。
安各彎腰,屈膝,拉開手肘,在水底站穩了,沖胡順也露出一個奇異的笑容。
后者露出錯愕的表情,但?那已來不及了。
那女人腳一蹬沙地,飛一般沖過來,抬手狠狠摁下他的腦袋,然后,借力屈肘,一個猛竄——
只半分鐘,安各就?重新?破開水面,她像一頭捕獵的豹子,雙臂死死摁著?水下錯愕的獵物。
水上則沒有傳來任何慌亂的問詢聲、尖叫聲,安各正要轉頭,就?見一把巨大的、亮閃閃的銅剪刀遞了過來。
白斗笠的童音依舊冷冷的:“給你。”
安各一愣,立刻接過銅剪刀,往水中狠狠一扎——
胡順發出一聲慘叫,掙扎的力度減弱,而安各成功反剪了他的胳膊,將那把剪刀架上了他的脖子。
“你究竟是誰,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胡順驚怒交加:“安小姐,你怎么——”
豹子沒有給出他任何狡辯的機會,她手一用力,再次把對?方摁下去?,任由水里“噗嚕噗嚕”響出泡泡。
白斗笠則立在一旁打量了他們一會兒,注意到安洛洛好奇地湊過來往下看的舉動,便在船頭坐下,不知從哪掏出一把笛子,悠悠吹了起來。
文雅的笛聲飄過小艇,遮住了安洛洛悄悄豎起試圖打聽消息的耳朵,也遮蓋了胡順在水底里所有的叫喊聲與怒罵。
安各一手抓著?剪刀,一手揪著?人胳膊,兇神惡煞地把他往水里按,拉起,再往水里按,直到胡順慘叫著?回答“我說我說”,她才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放開揪人胳膊的手。
“你,老實呆著?。”
安各想到要先安撫女兒,總不能讓她聽見媽媽和壞人打交道吧,也不能讓女兒看見這種不太和諧的“逼供”畫面……
于是她踢了胡順膝蓋一腳,確定他短時間內沒法在水中站直,就?先爬上了小艇,對?安洛洛說:“洛洛你先坐到旁邊,把耳罩……”
“怎么——噗嚕噗嚕噗嚕!!”
……在女兒驚異的視線下,安各轉頭看去?,就?見那個靜靜呆在船頭的白斗笠,再次把胡順摁進了水里。
用那把文雅的笛子,他直接穿了對?方的肩膀,又?釘在了卵石中。
安各:“……”
安各:“小朋友,殺人是犯法的……”
白斗笠沒有動彈,他默默蹲在船頭,似乎等著?水底的掙扎消失。
而“噗嚕噗嚕噗嚕”的泡泡也的確越來越微弱了。
安各:“……喂!喂!能聽見我的話?嗎小鬼?多少留條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