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小貓,你可以吃辣油潑面,哈嗚——!
那天傍晚, 虞幟接到放學的張小茂。
彼時,虞幟的溺愛初見端倪,把張小茂高高地頂在脖子上。張小茂抱著他的腦袋,下巴擱在他頭頂, 一臉悵然。
老師已經通知了虞幟, 虞幟知道怎么回事, 但他等著張小茂親口跟他說。
回家后, 張小茂坐在書房寫作業, 練大字。
他握筆的習慣是五只手指用盡全力攥著一只鉛筆, 好似全身全力以赴,連小嘴巴都緊緊地繃著。但今天, 虞幟發現他的手指似乎使不上力。
虞幟捏捏他的手指,不讓他寫了,把人帶去院子里玩。
張小茂玩了一會兒小汽車, 跳下來,走到虞幟面前。
“不要低頭。”
張小茂把臉仰起來, “是他先罵我的。”
他的肩膀緊繃著, 兩只小拳頭攥緊。這時候, 盡管虞幟已經開始向他展現耐心和溫柔, 可他的戒心似乎天然比別人高了一大截。
所以這時候他雖然住在虞幟的家里,但虞幟不在他的快樂王國里。
他還是一只獨行的野貓。
“我知道。”虞幟把他抱到腿上。
小茂這個孩子,有一點與別的孩子與眾不同,他喜歡自己玩,仿佛自己就有個快樂王國,跟別人一起反而是敷衍的, 不盡興的。
所以虞幟最清楚,張小茂不會惹事生非。
“跟我講講, ”虞幟捏捏他的肩膀,張小茂慢慢放松下來。
虞幟聽完他講來龍去脈,抱著張小茂來到院中的一塊景觀石面前。
“如果這塊石頭欺負你,你要怎么辦?”
張小茂舉起自己的小拳頭:“我就揍它!”
“好。”虞幟把他放下來,張小茂對著比自己整個身體都大的石頭,邦邦邦邦打了幾下。
虞幟在一旁看著。
石頭堅硬,且紋絲不動,張小茂的手已經很痛了,但他不想讓虞幟看扁他,于是又打了十幾拳,手背破了皮,流出鮮血。
虞幟握住他的手,叫了暫停。
“難道沒有更好的辦法嗎?”
虞幟半蹲下來,輕輕擦去張小茂手背上的血:“如果他們明天來了四個人,五個人,怎么辦?”
手好痛,張小茂皺起小眉頭,盡管他不想認輸,但痛得眼淚已經在眼眶中積蓄,看著大石頭一動不動,也沒有碎開,張小茂說不出把他們都揍趴下的話了。
“可是我只有一個人……”
小孩可憐巴巴地說,大眼睛里盈盈水光。
“再想想別的辦法。”虞幟把人抱起來,擦擦滾下來的兩滴眼淚。
張小茂癟著嘴巴搖頭,他想不出來。
虞幟無奈,小茂孩子的倔性很強。這點,直到他長大,都沒有變過。
虞幟把他的傷口消毒,包扎。
“不可以請我幫忙嗎?”虞幟問,“我可以當你的好朋友。”
虞幟再次來到景觀石面前,舉起張小茂受傷的爪子,晃了晃:“打人你的手也會痛,不是所有問題都可以用拳頭解決。現在有更輕松的辦法。”
張小茂想了想,把纏著繃帶的小爪按到虞幟的臉上。
“你幫我。”
虞幟笑了笑,抬腿,一腳將大石頭踢出池塘,滾出好遠。
過了幾日,張小茂的手好了,虞幟讓他寫檢討書,第一段寫交代事情,第二段寫反思。
張小茂寫到第二段,忽然抬起腦袋,眼睛亮燦燦的。
“我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虞幟從電腦中抬起頭。
就聽張小茂揮舞著小手,興奮地說:“我揍完他,讓他不要告訴別人是我揍的!”
虞幟:……
虞幟:“不可以。”
張小茂失落地垂下腦袋,一筆一畫地寫:“但是打人我的手會冬(劃掉)疼。下一次,我會告訴魚只,讓魚只幫助我,他可以易(劃掉)踢飛大石頭,有很大的力氣。”
從這之后,張小茂開始慢慢依賴虞幟。而虞幟,面對小孩的親近和請求,甘之如飴得過了頭,很快就將一只獨來獨往的小野貓養成了衣來張手,飯來張口大懶貓。
有虞幟在的時候,張小茂就會很放松地窩在沙發里曬太陽……
聽虞幟念完,張小茂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趴在虞幟胸膛上碎碎念:“快點撕掉,我的字寫得好丑……”
“很可愛。”虞幟一點不覺得丑。
“都怪你。”張小茂氣鼓鼓地說,把這個責任推到虞幟身上去,“都怪你小時候老是幫我寫作業,所以我的字才不好看。”
虞幟的笑聲從胸腔中傳來,震得張小茂的耳朵都有點麻。
忽然,虞幟說:“寶寶,你不是一個人,你忘記了嗎?”
張小茂沒有回答他。
虞幟摟著他,晃了晃,張小茂這時候變得很安靜,像一只乖順的小羊羔。
虞幟知道,從小茂搬出來之后,小茂便不贊同這句話了。不合時宜地,虞幟想到了那個懷表。
“……還記得你的父母嗎?”虞幟輕柔地拍著張小茂的后背。
張小茂揉了揉眼睛:“記得一點點。”
“嗯。記得爸爸媽媽的樣子嗎?”
“……不知道。”張小茂說,“爸爸的牙齒是缺的,媽媽……一直躺在床上。”
他一個小孩子,還記得這些屬實不易,虞幟獎勵似的揉揉他后頸:“然后呢?”
“然后他們就不動了,我就走了。”
“走到了孤兒院嗎?”
“不是。我走了好遠,肚子好餓,有一個石獅子。”
“石獅子?”
“嗯,謝家的門口有一個石獅子。他們給我飯吃。”
虞幟敏銳地察覺到什么,“謝塵?”張小茂說:“他就是那家的小孩兒。”
虞幟蹙眉。
“但是那里很危險。”張小茂緊接著說。虞幟問:“為什么?”摟住張小茂胳膊的手不自覺收緊,“他們傷害你了?”
張小茂搖搖頭:“我覺得,他們不喜歡別人家的孩子,”停了停,張小茂回憶那時候模糊的感覺,“他們很討厭女孩。”
這是什么意思?虞幟不解,將張小茂的胳膊抓得更緊了。
“我就跑走了。”張小茂自己也無法解釋,他只知道結果。
“自己跑去了孤兒院?”
張小茂說:“我看到一群小孩在一塊玩,我就跟著他們了。”
虞幟“嗯”一聲,抱緊張小茂,在他頭頂落下親吻。
“寶寶,給我倒杯水。”他忽然說。?
張小茂抬起腦袋來,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都好心沒讓虞幟起來給他炒兩個菜呢。
虞幟笑道:“辛苦小茂少爺。”
張小茂撅了撅嘴巴,好吧,虞幟不知道他家里的水放在哪里。于是跳下沙發,往廚房去。
在他走后,虞幟抬手捂住眼睛,顫抖著深深吸了兩口氣。
指縫間濕潤。
……過去的不幸有什么可沉湎懷念的?
小茂嘴上輕描淡寫,但那些往事難道不會在他心上留下傷疤嗎?而他現在,居然動了揭開那些傷疤的念頭。
不值得。
難道有比小茂現在的幸福快樂還要重要的事嗎?
虞幟將手中的懷表放進更深處的兜中-
半個月過去,張小茂來來回回跑了許多趟楚彩的工作室,連實習都請了好幾次假。
終于,在這一天,他們的成果發布了。
《世界之外》,一首群星演唱的公益歌曲,同時公布本次向各地福利院、救助世界孤兒工程、殘障兒童等捐款共計200億元。
這首公益歌曲迅速登頂各大音樂應用排行榜,并在微博熱搜保持第一。
“世界之外,一定有這樣一個地方,沒有饑餓的孩童,沒有無助的母親……”
旋律磅礴優美,楚彩一人包攬作曲編曲,作詞、演唱按照姓氏首字母排列,“張小茂”的名字赫然在列。
發布當天,張小茂打開直播。
“這是100萬粉絲福利,”張小茂做出一個側耳傾聽的小動作,“大家都有聽嗎?”
彈幕安靜了足足有半分鐘,而后滿屏幕的大哭崩潰表情。
【原來寶寶說的驚喜,是這個呀(呆滯)】
【貓寶寶,你干了票大的……(呆滯)】
【寶寶你最近忙得起飛,直播請假,原來是去錄歌了……(呆滯)】
【真的是好大一個驚喜……完全沒有想象到主播能參與到這么大的工程里面去……】
張小茂在直播間里播放這首歌,他很驕傲,面頰透出健康潤澤的粉暈:“沒錯!我覺得這件事很有意義,所以就去做了。”
【嗚嗚嗚寶寶,你真的是個善良乖巧的寶貝】
【本來以為貓貓捐款,已經很了不起了,沒想到貓貓還有更大的作為】
【什么貓貓呀,主播這波是大老虎!!!】
【通過主播,第一次了解到這方面的捐款,已盡綿薄之力】
【已知主播會把賺到的錢投到公益里,所以我給主播刷一輛宇宙飛艇,兄弟們,我做的對嗎?】
【我們煮啵這格局(攤手)(后仰)】
【唯貓貓殿下,馬首是瞻!】
……
謝故卿闔眼靜靜躺在床上,放在枕頭邊的手機里,傳出孩童齊聲合唱。
正是這首《世界之外》。
當放到那句“愿我們不再無家可歸,愿我們有能力撐起我們自己”時,謝故卿的眼淚順著臉頰,流到枕頭上。
這是小茂的聲音。
盡管她知道張小茂不是她的孩子,可她喜歡這孩子的聲音,清清亮亮的,仿佛是甘甜的泉水,飲下便有解渴滋潤心田的功效。
這幾日,她甚至需要反復聽著這首歌,才能睡著。
手機嗡地震了一下,是連葉發來的語音消息。
“故卿,我回國了,明天陪我去看時裝秀噻。”
上次從寵物醫院出來后,謝故卿的情況就不太好,雖然為了不讓大家擔心,她保持優雅溫和的笑,但眼底深處是化不開的凄苦。
花容勸慰,謝故卿勉強笑道:“沒事,這么多年了,我們還不習慣這種事嗎?只是有點氣悶。”
花容心中一陣陣發苦。
不,他知道,他們之中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習慣。
連他都失眠了整整一周。可他要撐著,做妻子的依靠。
花容擔心妻子持續精神憔悴下去,會惹出大病,便請花啟的母親帶上她出門,兩個人找些事情做。
花啟的母親叫李連葉,家中幾代經營高奢珠寶生意。她前段時間去了國外拜祭已故的朋友,這幾日剛巧回國。
她是個散漫隨性的性子,花啟那有些吊兒郎當的性格便是遺傳了她。
沒等謝故卿回復,她又發來一條。
“故卿你可一定要陪我,花啟那小子天天埋頭工作,不如養塊叉燒包。你不知道,這個設計師最近紅的,我在國外都聽到了風聲。我太喜歡他的風格了。”
“誰能想到我還沒回國,他已經是最后一場秀了。故卿你聽聽,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情?年紀輕輕放著自己的才華不去施展,轉頭要退圈了,真是恨死人!”
“等我見了他啊,我一定跟他談談。”
第52章 小貓,你可以吃油炸香蕉,哈嗚——!
張小茂對時裝秀的印象停留在, 一群高高瘦瘦的電線桿子披著奇怪的衣服,像外星人一樣面無表情,在臺子上走來走去。
超無聊。
小時候虞幟抱著張小茂去看過,又是跟什么大人物見面, 張小茂看一會兒就鬧著要出去玩。
“稍等一會, 寶寶乖。”虞幟一邊安撫他, 一邊跟人家講話。
張小茂兩只手拽著虞幟的衣角, 整個小身體扭成180度, 蹬著地, 拼命要將虞幟拖走。
虞幟還真叫他拽動了,隔著半米遠跟人家告別。
這時候, 無論是誰都會覺得談話結束,虞幟大概要教訓一下小孩子了。
沒想到,虞幟轉身把臉蛋粉粉的小孩兒抱起來, 飽含歉意地親親眉毛和鼻子,說:“寶寶等急了。”
所以張小茂寧愿被別人打一頓, 也不想坐在那里受刑。
他壓根不打算去謝塵的時裝秀。
偏偏楚彩聯系了他, 說要跟他商量再出一版《世界之外》的清唱版, 但他只有時裝秀那晚算有空。
不得已, 張小茂只好捏著鼻子來了。
秀場外,張小茂剛下車,謝塵就到了跟前。他扶住張小茂的手肘,張小茂不習慣跟他接觸,推開了。
“小茂,你能來, 我萬分榮幸。”
謝塵今天的眼神黏膩得仿佛蜜糖。
張小茂自顧自轉了轉手指上的寶石戒指,用卷翹的眼尾瞥他一下:“嗯, 好好在心里感恩戴德。”
還沒等謝塵將他引去秀場內,穿得五顏六色、丁零當啷的男人沖了上來,直接將謝塵擠到一旁。
“你是來看秀還是來走秀的?”楚彩直白地打量張小茂。
張小茂穿了一件緊身黑色無袖毛衣,卡其色淺外套披在肩上,他身材本就高挑纖細,雪白的胳膊在外套下時隱時現,滑膩細長仿佛白蛇一樣,有種隱秘的誘惑感。
更別說纖長潔白的手指上戴著一枚寶石戒指,襯得整個人內斂華貴。
好似處于云端之上,高不可攀。
他矜貴漂亮的少爺一樣被虞幟養大,基本的禮儀服飾概念還是有的。
重要場合打扮得漂漂亮亮是習慣,畢竟他從小到大,連珠寶首飾都有整整一個房間,衣著更不用說了。
張小茂不答,而是直銳地掃視了回去。
“乞丐也能放進來?”張小茂看向謝塵。
楚彩的表情空白一秒,氣成個大紅臉:“這叫時尚!風潮!懂不懂?”
“不懂。”
張小茂無視他,楚彩氣得跺腳,然而身體誠實地緊緊跟上張小茂的步伐。內場的工作人員來喊謝塵,謝塵將二人帶去秀場,先去忙了。
坐下后,楚彩扯著自己的衣裳掛飾,聒噪地跟張小茂解釋這是概念,是潮!
張小茂把手舉起,蓋到耳邊。楚彩磨著后槽牙,目光停留在那枚藍寶石戒指上。
這個體積,至少八位數起。
“沒想到你還挺有錢。”楚彩嘟噥,“我有個九位數的,下次送給你。這總能排名上升點了……”
他嘀嘀咕咕,張小茂壓根沒聽清。
“小茂?”
有人叫,張小茂抬眼去看,女人已經走了過來,第一反應伸出手,而后似乎想起什么,動作停滯一秒。
張小茂握住她想要收回的手指。
謝故卿笑了,跟他柔軟的手心握了握。兩人聊了幾句。
謝故卿對張小茂的出現并不顯得意外。
她從花啟那里聽說,那個電視上的小主播,也就是張小茂,其實是虞家的小公子。
虞家的小公子,他們這個階級的人就沒有沒聽過的,千嬌萬寵,掌上明珠一樣。
謝故卿知道的那一刻,露出了釋懷的笑。
幸好。
幸好這個孩子是被愛著長大的。
無論張小茂是不是自己的孩子,謝故卿都希望這個曾經遭遇過苦難的孩子幸福。
李連葉從謝故卿的身后走過來,看到張小茂的一瞬間,她怔怔地在兩人之間看了幾個來回。
謝故卿向他介紹張小茂:“這是小茂醫生,小咪就是去他們醫院看的。”
謝故卿說完,悄悄盯著張小茂。
果然,張小茂的臉上出現了驕傲的神情,連小下巴都稍稍抬起來一些。
她能感覺到,每次她叫“小茂醫生”,這孩子眼睛就亮閃閃的,尤其高興,單純又可愛。
打完招呼,兩人回到原本的位置。
李連葉握著謝故卿的手:“那孩子的眼睛跟你挺像的。”謝故卿慘淡地笑一聲。
“這世間相像的人太多了。”-
后臺,準備房間。
Simon跪在謝塵腳邊,流著眼淚:“我想不出你要退出的理由!為什么?你這么年輕,這么聰明,所有人都看好你!”
“別退,謝老師,求你了,求你了!”
“你是天才,是我的伯樂!”
如果不是謝塵將那套血色裝給自己穿,讓他一戰成名,那他至今還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底層模特。
更不用說后來一路高升,甚至得以與大明星楚彩合作,參與公益歌曲。
“沒有你我什么都不是。”Simon用額頭抵住謝塵的鞋尖,“你走了我怎么辦?”
謝塵把自己的褲腿從他手中掙脫:“別說得這么惡心。”
他一腳踩到Simon的后腦上,壓下去:“現在是誰都敢進我的房間了。”
Simon鼻梁扭曲,臉貼在地板上:“對不起,對不起……”他知道,他現在再紅,在謝塵的眼里,也只是團隊里一個不起眼的模特。
可……難道真的沒有一點不一樣嗎?
明明他對謝塵作品的演繹,得到了大家廣泛的認可。這至少能證明他對謝塵是有用的。
Simon含糊不清地說:“老師你留下來,我一定能穿著你的作品到更高的地方去。”
謝塵像是無語了,視線轉開,惡劣地說:“你以為你是誰?當初那套衣服,只是我隨手丟掉不要的棄款。”
“我去路邊隨便拉一個人來穿,都是一樣的效果。”
Simon渾身霎時繃緊。
“別他媽演了。”謝塵一腳將Simon踢翻,點上一支煙:“到你上場的時間了。”
Simon攥拳站起來,轉身。
前面的模特一個接一個上場,Simon將改動后的項鏈戴到自己的脖子上。他摸了摸。
是的,謝塵沒有說錯,他有演的成分,他不舍得謝塵,也不舍得謝塵背后的人脈和資源,利益金錢。
可崇拜也是真的,他的一切都是謝塵給的。
既然謝塵一定要走,那他也沒什么可顧忌的了,他要戴著謝塵的東西,走完他的最后一場秀。
李連葉指了指T臺,偏頭對謝故卿說:“這套我也喜歡,最近外國很流行這種特殊布料。”
李連葉是個活潑的性格,謝故卿被她感染,專注地盯著臺上。
忽然,她看到最后一位模特出場,非常突兀地,那人脖子上戴了一條紅繩。
不僅是不搭配,而且紅繩磨舊,毛毛躁躁的質感,很廉價,因而顯眼。
“這是什么思路?”李連葉也注意到了,“編織國潮?”
模特越走越近,最后在兩人面前微微俯身,擺了個定型pose,而后轉身。
“等……”
李連葉注意到身旁的謝故卿雙手在顫抖,像是要抓住什么東西,她伸出手去。
“等,等一下……”
謝故卿恍惚地站起身,失控一般,她朝前跑去,t臺絆住了她,跌在臺子上。
Simon扭頭來看她,他是最后一個,秀基本算走完了,他彎身去扶這位女士。
卻見這位優雅的女士,攥住他頸上的項鏈,將他整個人猛拽了下來。
Simon幾乎聽到她牙齒打顫的聲音。
“你從哪里得來的這個東西?”可她出聲,卻是沉靜且有條理的。
Simon有一剎那的心虛,可他還是說:“是我自己的。”
謝故卿風情的貓眼睛瞠大,用力地凝視他的面容。
李連葉來扶謝故卿,她近距離地看到了那條紅繩。
再普通不過的一條紅繩,上面有一只小貓的鉤織圖案,兩只一大一小的耳朵,一條尾巴。
太多年過去了,她應該記不清的。
可偏偏那時候謝故卿為了鉤這只小貓,將手扎破了好幾回,鉤出來后,一個內斂溫柔性格的女人,在她面前秀了又秀。
那時候李連葉笑她:“耳朵都不一般大,瞧你高興的。”
謝故卿握著小娃娃戴著手環的小拳頭,蹭著小娃娃雪白柔軟的臉頰肉,渾身散發著柔和的幸福光芒。
她點點小寶寶的粉鼻子,“等寶寶長大了,媽咪再給你鉤一個更漂亮的。”
可是沒有以后了……
往后,謝故卿依舊在鉤那只小貓,每年一條,她不知道兩歲、三歲、四歲的孩子的手腕是多少,便去公園丈量別的小孩子的手。
第二年,她已經進步了許多,那只小貓兩只耳朵的大小一模一樣,可謂完美。
可再也沒有一條白白軟軟的小手臂等著戴上。
頃刻之間,謝故卿已是淚流滿面,她捧住Simon的臉,哽咽著問他:“孩子,是你嗎?”
她顫抖著跟Simon確認年齡,家庭。
聽到她的問題,看到她的反應,Simon怎么可能還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面前這位女士,丟過一個孩子。在場的人非富即貴。
Simon心跳如擂鼓,他還做不到冷靜地將眼前的財富地位拒之門外。他看到自己的嘴一張一合,第一反應把所有的事情都認了下來。甚至無師自通地,他流著眼淚說他也忘了,記不清了。
女人將他摟進懷里,仿佛肝腸寸斷,哭得幾乎斷氣。
Simon一邊流淚,一邊想,她的孩子是謝老師?
不,不對,年齡對不上。
看著這感人至深的一幕,在場許多人都哭了。
楚彩驚掉下巴:“哈?這么巧?真假?”
張小茂坐在那里沒有動,目光有點呆呆的。
秀場出現變動,謝塵很快走了過來。
Simon忽然瞥到他的身影,猝然從砸下來的這一巨大驚喜中反應過來,駭得臉色蒼白。
對啊,他怎么忘了,這東西是謝塵的……
可Simon看到謝塵的視線冷冷地掃過來,掃過他脖子上的紅繩,掃過女人哭泣的面容,最后,直到他被女人扶著離開,謝塵都仿佛置身事外一般,什么也沒有阻止。
謝塵走到舞臺中央,笑著向大家告別,說這是他最后一場秀,感謝大家來捧場。
最后,他放出重磅消息:“之所以選擇退出,是因為我要結婚了。”
謝塵的目光投到臺下,甜蜜得仿佛要流出蜜汁來:“我們希望得到大家的祝福。”
在場的人無不站起身,熱烈地鼓掌。
“切,”楚彩一臉不樂意,“這個怪人也能有對象。”他瞥瞥張小茂,張小茂從剛才起,似乎就沒說過一句話。
楚彩把頭發往后一甩:“你今天很幸運,我打算賞臉請你吃頓飯。”
“呃嗚——!”楚彩發出一聲怪叫,張小茂在他腳上狠狠跺了一下!
楚彩單腳跳了跳,這時候謝塵下臺,面色凝重,跟張小茂說有件事需要跟他商量一下,張小茂跟他走了。
楚彩在原地等了一會兒。
最后,收拾打掃的人進來清場。楚彩看到謝塵一個人走出來。
“小茂呢?”
謝塵今天心情仿佛特別好,連這時候都是帶著笑的:“他有事先走了。”
楚彩忿忿地踢了腳凳子。
“他怎么比我這個大明星還忙!”
第53章 小貓,你可以吃酸菜肉包,哈嗚——!
花季和花啟兩兄弟, 驅車趕往花容家。
早上,李連葉來電話,讓他們中午來大伯父家里吃飯。
“……你們伯母丟失的孩子似乎找到了。”李連葉在電話里說。
兄弟兩人都注意到,她用了“似乎”這個詞。但找回孩子這件事無論如何是家族中的大事, 花啟不敢耽擱, 推了手上的工作, 接到弟弟, 即刻來到了伯父伯母家中。
家里的人聚在二樓臥房。
花季、花啟后腳抵達, 看到床上被圍著的男生的臉時, 他們彼此對望一眼。
謝故卿和花容坐在床邊,兩人的手緊緊握著Simon的手, 臉上皆有種近鄉情怯的情態。
“孩、孩子,你受苦了……”
謝故卿很慌張,肩頸顫顫巍巍, 不斷撫摸Simon的臉。花容捏住Simon的肩膀,忍淚, “太瘦了……”
一家三口似乎被一個巨大的泡泡包裹在內, 誰都插不進去。
李連葉這時候問道:“小西, ……你從小是被領養了嗎?有養父母嗎?”
Simon搖頭, 這一會兒,不管身邊的人問什么,他都做出頭疼的表情,繼而抗拒地搖頭。
“說這個還太早了。”謝故卿抹了抹眼淚:“讓他休息會兒吧。”說著,她帶著眾人退出房間。
花啟走到一樓的露臺,點了支煙。
花季立在他身側。兩人久久無言, 卻同步蹙眉,心中古怪地回蕩著同一個念頭。
不像。
兄弟兩人的腦海中有一副清晰的畫像, 白凈凈的一張小臉,一對大大的上挑貓眼睛。
……起碼也得達到那個標準,才算合格吧。
花啟最先開口:“過幾天就驗DNA,這東西可騙不了人。”花季沉默片刻,問:“怎么確定就是他了?”
“哦?”花啟一挑眉,用夾煙的手指點了點花季的肩頭:“弟弟你以前對這種東西可都不感興趣的。”
“最近怎么都不見你提到你那小男朋友了?”花啟磕掉煙灰。
花季推開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自從上次假戶籍事件之后,小茂似乎已經做出了選擇。
也許正如虞幟所說,不管發生了什么,他們都是一家人。而他,是個浪漫童話故事看多了的人,小茂不是落魄的公主,也并不需要他的拯救……
“聽媽媽說,”花啟說,“是因為他戴著伯母在孩子小時候編的一條紅繩。”
花季微微點頭。
花啟望著天,吐出一口煙,默念道:“好奇怪啊……”
不止是他,花季也一樣。仿佛心中醞釀著一個念頭,懸置半空,一直沒有落地的感覺。
午飯時,謝故卿悄聲從二樓下來,笑著說:“他睡著了。我們吃飯吧。”
與此同時,二樓臥房,躺在床上的Simon悄然睜開眼睛。
他不聰明,昨晚鬼迷心竅,平白撿了一個大便宜,直到晚上入睡,還一直做著享受榮華富貴的美夢。
可到了今天白天,一群打扮講究的人將他團團圍住,他的頭腦才稍稍從狂熱的夢境中脫離出來。
完了,Simon想。
他這個冒牌貨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答不上來。
連他自己十秒之內都能說出一堆漏洞來,更何況這些衣冠楚楚的聰明人。
今天還能裝裝糊涂,糊弄過去,明天呢,后天呢,諸多細節他怎么會知道?
更何況,一定會做DNA檢測,到那時候,他怎么能騙過去?
撒一個謊,要用無數個謊去圓。
Simon頓時面目扭曲,狠狠在自己腦袋上錘了一下。如果他們發現自己撒謊,會不會打擊報復?
Simon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可是等等……
謝塵呢?謝塵的年齡對不上,但既然紅繩在他手中,說明他知道這東西的來歷……說不定,謝塵清楚一切。
如果他能跟謝塵聯手,還能有后續。
Simon眼中重新閃爍出貪婪的光,與昨晚如出一轍。
他還是放不掉唾手可得的利益。
這可是花家,即使有風險,還可以再拼一拼,不是嗎?
Simon撥打謝塵的電話。
樓下,謝故卿招呼大家入座,這個平日里總是含蓄內秀的女人,此時臉頰酡紅,熱情得有些慌亂。
她不停地說著話,好似這樣才能讓她感到稍稍安心。
她握著丈夫的手,總是冷靜理智,充當保障的花容,在這一刻,也跟隨妻子陷入一場迷夢之中,臉上洋溢出幸福的色彩。
或許他們也意識到什么,一旦停下來細思便會發覺。
夫妻兩個的表情,甚至是有點倉皇的,說著說著話,總讓人覺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所以即使在場的所有人都隱約能瞧出來,這件事可能并不那么靠譜,也許另有隱情也說不定……
但沒有人會開口,像一根針,在這一秒鐘,殘酷地戳破一個飄起來的美麗泡泡。
“連葉知道,當年那個小耳朵,我怎么也鉤不好。”謝故卿笑著看向李連葉,“她當時還取笑我。”
花容看著妻子,笑容滿面。
“后來……”
謝故卿說到這里,頓了一下,臉上出現一秒的空白。
而后,她笑道:“鉤很多條之后,現在閉著眼睛都能鉤出來了。……對了,昨晚我翻出來了,就在桌上,拿出來給你們瞧瞧。”
說罷,站起身來。
“故卿你歇歇吧。”李連葉有點擔心她,把人拉下來。
她使喚自己的小兒子:“花季,你去替你伯母拿下來,在剛才去的客臥對面那間主臥。”
花季點頭,上到二樓。
主臥里傳出響動,他放輕腳步。
主臥中,梳妝臺前,Simon挑出一條鑲嵌著翠色祖母綠寶石的項鏈,鏈條由鉆石打造,寶石晶瑩剔透,色澤鮮明濃郁,仿佛大自然的絢麗奇景。
Simon沒有見過這種好東西,足足呆怔了數秒。
旋即才將項鏈小心翼翼放到手心里,準備塞進包中。
突然,Simon感到背后有股寒氣,幾乎讓他汗毛倒豎。Simon朝后瞥了一眼,在他身后,不聲不響地立著一個挺拔男人,他不知何時出現在那里,眼神如刀。
“你在干什么?”
二十分鐘前,Simon的計謀徹底破產。
他根本聯系不上謝塵!
無論是電話、微信或是短信,甚至他連謝塵的助理都拜托了,而謝塵仿佛一夜之間人間蒸發,不止他,沒有人知道謝塵現在在哪里!
Simon再次冒出冷汗。
沒有辦法了。
他的貪欲促使他走到了這條險路上,而現在,他只能跑了。
跑了也就好了。
沒什么可留戀的,他的名氣都是謝塵帶來的,沒有謝塵,他資質平平,只能當一個不起眼的底層小模特。
在這里,花家會迅速看破他的謊言,也許這群上流人士會對他打擊報復,不如換個地方重新開始。
一樓熱鬧哄哄,二樓則靜悄悄的。
從這里直接走后門,便能跑掉。Simon暗叫一聲好運,可緊接著,他看到對面主臥的門閃出一條縫。
Simon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身體里扭動,刺激每一個毛孔。
他遵循本能,打開門,來到掛滿首飾寶石的梳妝臺前。
是啊,他需要一點啟動資金……
Simon拉開抽屜,盯著每一條亮閃閃、價值連城的首飾。他突然覺得自己昨晚應下的這個選擇,其實也沒那么愚蠢。
他不拿多,就一條。
這些富可敵國的大家族不會在意自己眾多項鏈中的一條的下落。
……
“你在干什么?”
花季低頭,凝眸,他的視線由那條祖母綠的項鏈,落到Simon頸上的紅繩。
Simon已經被他嚇傻了,嘴唇哆嗦著,“我、我……”
花季俯身,揪住他的衣領,將他上半身強力拽了起來。
花季心中已有所預兆,面前的這一幕,只不過契合了那種不恰當的猜測,因而他不顯得驚訝,甚至是冷漠的。
他將Simon脖頸上的紅繩拽下來。紅繩接過,延長成了項鏈,比原先大了許多。
“這是誰的?”
Simon臉上血色褪盡,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如果剛才直接跑掉就好了。
花季蹲下來,直視著Simon的眼睛,慢慢從他手中接過那條祖母綠項鏈。
“你知道這個多少錢嗎?”
花季把抽屜打開,將項鏈緩緩放了進去。
“夠你在牢獄里蹲十年。”
Simon驚懼地瞪大眼睛,立即把腦袋磕得當當響:“求你了,別告訴他們,讓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就是一時沒想明白,我本來也不想偷的……”
花季打斷他,又問一遍:“這是誰的?”
Simon這次如實招來。
“謝塵。”他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是是是是……”Simon連忙說,“他是設計師,很有名的。我是一個小模特,我什么都不知道,你饒了我這一回,我保證消失得無影無蹤。”
花季站起身,將梳妝臺的抽屜合上。
他把紅繩丟到Simon身上,從桌上拿起新編的小貓頭。
“這幾天老實點,待在這里,什么都別說。”花季道。
比起溫柔,花季顯然更像是淡漠的性格。可即使是他這種性格的人,想起伯父伯母放光的眼神,幸福的笑臉。
也不愿此刻就告訴他們,你們剛認回來的這個孩子,其實只是個粗劣的小偷。
花季不會說委婉動聽的話,或是拐彎抹角的暗示。
DNA檢測一周就出結果,讓他們自己發現,慢慢接受這個結果。
Simon聽出他似乎有饒了自己一命的意思,哪敢不從,急忙點頭答應。
花季下樓,將小貓頭交給謝故卿,說自己突然有些事情,不在這里吃飯了。
他托朋友查一下謝塵這個人。
謝塵的確足夠有名,因而很快就有資料返回。
花季第一眼先看年齡,年齡不對,所以那條紅繩還不是謝塵的。謝塵大概率知道紅繩的主人。
花季猜測,那個人一定跟謝塵有密切的接觸,否則東西不會轉到他人手上。
沒人會持續留著一條十幾年前,廉價的紅繩。
除非這個東西,或者這個人,對謝塵來說有不同的意義。
花季按了按眼睛。
他怎么忽然查起了這件事,如此上心?像是花啟所說,他從前不會對這種事情感興趣。
像是命運的指引。連他自己也搞不清。
花季打算先聯系一下謝塵。可朋友無奈搖頭,“他昨晚起就聯系不上了,退圈結婚倒是退得徹徹底底。”
線索中斷。
晚上,花啟問花季怎么看起來一臉心事?
花季乜他一眼,隨口問了問謝塵這個人。
花啟于是跟他講述謝塵這人如何橫空出世,如何在圈里快速積攢起人脈和資源。聽來聽去,并沒有花季想要的消息。
他抬手阻止花啟再說下去,起身上樓。
花啟突然叫住他。
揶揄地笑:“走那么快?我還沒說完呢。他跟你那小男朋友好像是朋友。”
花季腳步頓住。
就聽花啟道:“聽說還是青梅竹馬來著?”花啟聳聳肩,譏笑起來,“小男朋友太受歡迎嘍,你小心點吧。”
一霎那,花季感到地面在他腳下震蕩。
哈……為什么零星的線索會指向小茂……
花季想起小茂在直播中說過他是孤兒,想起網上傳來傳去的、那張破敗孤兒院的照片。
不,一定不對……
不對在哪里?
花季神經質地輕輕搖頭。
他的心臟抑制不住地跳動,像一把重錘落下。身體有個聲音在大聲地呼號。
不要再查下去。
“弟弟?”
花啟上來扶住花季,花季的臉色突然變得很差。
“不至于吧,你得自信起來。”花啟拍拍花季的后背。
這時候,花季的手機響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號碼。
他推開花啟,走到院子里接聽。
對面的聲音降至冰點,嘶啞的,壓抑著怒吼。
“小茂有沒有跟你在一起?”
“敢說謊,我會去親自扭斷你的脖子。”-
虞幟早上給張小茂發了消息。
【大鯉魚:寶寶,起床了嗎?記得吃早餐。】
張小茂沒回,虞幟笑了笑,小孩子貪睡。
下午的時候,虞幟正好閑下來,登上直播平臺。然而張小茂并沒有上播。
這很罕見,張小茂是位稱職的小主播,不播會提前請假。虞幟覺得不太對,問過保鏢,保鏢說小少爺昨晚回來之后,就沒有再出門。
沒什么異樣。
虞幟立即前往張小茂的小區,來到門前,他拍了拍門,期間給張小茂打去的電話、短信,全部沒有回應。
虞幟臉色凝重,打電話讓秘書去學校查,自己則盯著開鎖。
門鎖卸下,虞幟沖進屋里:“寶寶,小茂!”他來到臥室,大床平整,被子都沒鋪開,根本不像是昨晚睡過的樣子。
虞幟轉身給了保鏢一巴掌。
保鏢嘴角溢出鮮血,直跪下去。
“昨晚什么時候回來的。”虞幟冷道,保鏢不敢疏忽,事無巨細地敘述。
“十點半的時候回來的,一起回來的還有少爺的一個男性朋友,那人攙扶著少爺,嘴里說著讓他小心點。他們上樓之后,不過十分鐘,那個男人就下來開車走了。”
“他一個人走的?”
保鏢道:“是。”
虞幟目光森冷:“下樓的時候,他有沒有帶什么東西?”
保鏢下意識答沒有,可仔細想想,他卻猶豫了。……好像背后有背著什么東西,鼓囊囊的,但天太黑,其實看不太清。
他剎那的遲疑,被虞幟清晰地看在眼里。
下一刻,保鏢肩上一痛,飛出幾米遠。
虞幟大步離去。
保鏢知道自己失職,試圖補救:“老板,要不要看看小區監控?”
虞幟頭也沒回:“他早就發現了你們的存在,難道還會蠢到露臉?!”
秘書打電話來,說小茂少爺今天沒有去學校,虞幟沉沉呼出一口氣,手中力道幾乎要將手機捏碎。
虞幟重重錘了下自己的心臟,得以大腦片刻的清醒。
他吩咐秘書快去打聽昨晚時裝秀的消息,自己則排除剩余的選項。
“小茂有沒有跟你在一起?”虞幟聯系花季。
他聲線仿佛噴涌著毒液:“敢說謊,我會親自去扭斷你的脖子。”
花季先答:“沒有。”他能聽出來電話那端,一直沉穩的男人似乎失控了。
而能讓他失控的事情……
“小茂怎么了?”花季語氣急切。
男人得到回答,瞬間掛掉了電話。
虞幟雙手掩面,心臟泵血的聲音大如擂鼓,不,他不能去想象壞的可能,他的寶貝小茂在等著他。
再抬起臉時,虞幟雙眼銳利堅毅,似鷹隼般沉靜。
很快,秘書將消息傳回來,昨晚和小茂接觸最多的是楚彩。虞幟聯系楚彩的經紀人,電話很快給到楚彩手上。
“啊?小茂啊,是啊,我昨晚跟他坐在一起。后來他被謝塵叫走了,我等了好久,結果謝塵那狗人說小茂有事先走了。”
謝塵……
虞幟在商圈混了這么多年,能一眼看出來謝塵是個潛藏的極端主義,可與之平衡的,這個人在業界有著不低的地位,眾多的吹捧,復雜的利益關系。
虞幟知道,這些東西是男人的穩定劑。
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甚至小茂身邊的保鏢都沒發現異樣,這人早有準備。
虞幟用力扯住自己的頭發。他不想抑制小茂,小茂應該在陽光和雨水下長大,可他心中最是清楚不過,這個世界有太多莫名其妙的惡意。
很快,虞幟順著找到謝塵的住所。
與謝塵如今金錢和地位大不匹配,他的住所,狹窄得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虞幟踹開木門,將目光所及之處翻了個遍。他看到木制衣柜里滿滿的衣服,只一眼,他就知道,那些都是小茂的尺寸。
角落里放著一臺老式縫紉機,虞幟將縫紉機臺上厚厚的照片拿起來。
手指發顫。
那是許多從不知名角度拍攝的小茂。
秘書報告進程:“虞總,謝塵本人全部的聯系方式都消除了,已經跟他最常熟悉的人談過,謝塵沒有透露過他另外的住址,也沒有知道他的老家在哪里……但我們已經在追蹤他名下的車輛行蹤了。”
紙糊的窗戶灌進來一陣強風,小茂的照片撒了滿地。
虞幟雙手顫抖,緩緩半蹲下去-
張小茂眼球轉動,明亮溫暖的太陽光照到他的臉上,他睜開眼睛。
空氣中好多灰塵,上上下下,飄飄浮浮。
張小茂眨了眨眼,發生了什么?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時裝秀那天晚上。那時候,謝塵在臺上宣布了要結婚的消息,而身邊的楚彩一直絮絮叨叨,念個不停。
然后……謝塵下臺,求他說,希望得到他的祝福。還想要親手接過他的禮金。
“哈?”張小茂不是什么小氣的人,只是他身上的確沒有現金。
“你可真是個怪人。”張小茂不由得說,謝塵只收現金。
謝塵笑道:“沒關系,給你準備好了。”他帶著張小茂來到后臺,讓張小茂把現金封進紅包里。
這還不夠,謝塵說:“寫上你的名字,小茂。”
張小茂真的覺得他好煩,但還是握筆,在紅包上寫上了自己的大名。
謝塵拿過紅包,很珍惜地舉起來,看了一看。
“我結婚舉辦的宴席不在本地,”謝塵問張小茂,“你會來嗎?”
張小茂說:“遠了我不去。”
他如果去外地,還要跟虞幟報備,虞幟肯定還要陪他一塊,好麻煩的。
謝塵遺憾低頭:“很遠……”
“我們喝一杯酒,當你祝福我了。”謝塵忽然再次笑起來,“唉,我是最想你來的,小茂。所有人都比不過你。”
張小茂覺得他講話有點黏黏唧唧的,不舒服。
謝塵倒了兩杯酒,他拿過自己的那杯,將另一杯推給張小茂。
張小茂不想跟他糾纏,謝塵這個人磨磨嘰嘰的,于是拿過自己那杯,很豪爽地,仰頭就喝掉了。
他轉身離開,只是腳步忽地一怔,大腦停轉,緊接著天旋地轉。
向后倒進一個懷抱里。
記憶就此結束。
等等……
張小茂盯著空氣中飄蕩的塵埃。
他總覺得這樣的經歷似乎不是第一次了。
對……和醫院里的大家聚餐那晚,他喝多了飲料去上廁所,出來后,也是同樣的感覺,大腦懵懵怔怔,似乎失去了對事物的感知,而后便不受控地倒下去。
花季說,那天是虞幟接他回去的。
可是他對虞幟的身影,沒有一點印象。
……
張小茂的大腦逐漸清醒過來。
他一下坐起身,旋即看到自己穿著一身大紅色旗袍樣式的喜服。
張小茂胸膛起伏,呼吸加重。
他攥緊拳頭,狠狠錘了一下,邦的一聲響。
張小茂像只發飆的小花豹,皺著鼻子,呲出尖利的牙齒:“謝塵……我要殺了你!!!”
第54章 小貓,你可以吃土豆粉條,哈嗚——!
張小茂從床上跳下來, 撲到門邊,將門板拽得咣榔咣榔響。
可門像是從外面給鎖住了,并且閉合很緊,無論怎樣推拉, 甚至閃不出一條縫隙。
邦——邦——!
張小茂在木門上泄憤似的踹了兩腳, 幾乎小腿發麻。
他轉過身來, 圓溜溜的大眼睛掃視這屋里的一切。一個衣柜, 一張床, 往上, 有一扇高高小小的窗戶,被紙糊上了。屋內墻壁貼著許多張大婚時才用的喜字。
他想起來了, 這是謝家,小時候他和謝塵睡的那間土房東屋。
張小茂跳上床,輕靈一躍, 手指攀住小窗隔欄,刺啦啦將窗戶紙揭下來。
朝外看, 一片綠色的樹叢, 太陽光高高地打下來。山里的房子離得很遠, 一個人也瞧不見。
張小茂兩道漂亮的細眉緊緊地皺起來, 他咬著小尖牙,踩到衣柜頂上,將全屋的喜字全部撕得粉碎。
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聲。
張小茂眼睛轉了轉,凝神靜聽。
而后,迅速躺到床上, 閉上眼睛。
一定是謝塵那個死人來了,等他開了門, 趁他反應不及,自己就奪門而出!
逃跑是第一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張小茂平穩呼吸,他聽到鎖鏈晃動的聲音,呲——
木門深深擦過土墻,就是現在!張小茂像只伺機而動的貓,全身骨骼肌肉繃得緊致,在這一刻爆發出閃電般的速度,往門邊躥去。
砰——
他的額頭撞到男人結實的胸膛上。
男人似乎早有預料,演練過無數次一般,他更快一步地將厚重門板拍上,用寬闊厚實的脊背抵得嚴嚴實實,并在張小茂全力扒拽門板時,瞬間插上一把大鐵鎖。
咔擦,老式鐵鎖扣上。
“小茂,鑰匙在這里。”謝塵笑著低頭,晃了晃手中的黃銅色鑰匙。
張小茂的眼神緊緊盯著鑰匙,“給我!”
謝塵抬高手臂,張小茂沒有他高,踩在謝塵的膝蓋上,順著他的身體往上爬,馬上就要夠到謝塵的手腕邊上。
下一秒,謝塵手腕朝前一甩。
那把黃銅鑰匙從他手中飛出,穿過對面小窗的隔欄,悶悶的一聲落地。
張小茂根本沒想到他會直接將鑰匙丟出去,瞠大眼睛,慢一拍地隨著鑰匙飛到小窗邊。他扒著窗欄往外看,那把鑰匙孤零零地躺在院外的地上。
張小茂蹦了下來。他攥緊雙拳,轉身給了謝塵臉上兩拳頭。
謝塵的鼻血頓時流了下來,他都能聽到小茂的牙齒咯吱咯吱響。
謝塵笑了一下,用陶醉的眼神看向張小茂。張小茂的暴怒陡然拔高幾個度,他抬腿往謝塵的腹部踹去,每一腳都朝著要害,謝塵的內臟幾乎被他踢碎。
這還不夠,張小茂拽住謝塵的頭發,膝蓋砸向他的下巴,鮮血從謝塵的嘴角流出。
他支撐不住似的跪了下來,止不住咳出血沫。
由此可見,張小茂對待家養的那位大鯉魚,絕對是留了手的。
“我殺了你!!!”
張小茂捏住謝塵染血的下巴,將他的后腦勺狠狠磕在土墻上,而后雙手攥住他的脖頸,指尖用力到發白。
他的手不大,但手指細而長,不缺力道,像是十條細細的鐵鎖鏈,越是掙扎,收得越緊。
如果他想,他甚至可以就這樣直接掐死謝塵。
可謝塵跪在他腳邊,卻是一臉如沐春風,充血漲得紫紅的臉上,是一種享受。他彌漫著紅血絲的眼睛看向張小茂,含情脈脈。
“小茂,這將是我此生最大的榮幸。”
他閉上雙眼,最脆弱的地方被張小茂拿捏著,嘴角卻高高上揚,沒有絲毫掙扎的痕跡。
“瘋子……”張小茂罵道,狠狠甩了謝塵一巴掌,將他推到地上。
謝塵咳了半晌,低低地笑:“你不舍得嗎?”
“呸!”張小茂扭臉啐了他一口。
他不再管謝塵,而是在不大的屋子里搜羅起來。謝塵死了是小,他怎么出去?
搜了半天,沒有第二把鑰匙的蹤跡。張小茂沒有辦法,一腳踩到謝塵的胸膛上。
“鑰匙在哪里?”
謝塵一張臉血土混合,狼狽不堪,沖他笑了笑:“小茂,唯一的一把鑰匙已經丟出去了。”
“你以為我會信你!”張小茂氣不過,又將他踹倒,自己繼續翻找。
他打開衣柜,在每一個縫隙角落里搜索,腰上突然多了一雙手臂。
“今天晚上就是我們的大婚之夜,”謝塵的喉嚨腫了,嗓音嘶啞難聽。
“你穿大紅色真好看,老婆。”
張小茂牙齒再次咬緊,恨不得現在就掐死這個死人!可旋即,他讓自己冷靜下來。
張小茂推開謝塵的手臂,一屁股坐到床上去,抱著胳膊,一副要發脾氣的矜貴模樣。
“我餓了。”
謝塵看著他的臉,緩緩扶著膝蓋,坐到張小茂的身旁去。而張小茂只是往旁邊挪了一點,并沒有把他趕走。
謝塵笑了笑:“餓了?”
“我要點外賣。”張小茂說。
深山老林里哪有外賣可點?謝塵不禁笑意更深,像是格外喜歡他朝自己撒嬌。
“小茂,你在故意為難我嗎?”這似乎是一種情趣,簡直令謝塵心醉。
“我就要點!”張小茂站了起來,驕橫地把兩條胳膊甩下來。
謝塵滿眼愛意地看著他:“小茂想吃什么?”張小茂一瞬間沒控制好自己的五官,露出了咬牙切齒的兇狠模樣。
“肉。”他盯著謝塵的臉,像是要生吃他的血肉,“我要吃肉!”
而沉浸在小茂跟自己發小脾氣情景里的謝塵,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而是說“好”。
張小茂立即緊緊看向門板,渾身緊繃,等待時機。
可謝塵沒有朝門邊走去,而是來到窗前,他長得高,不需要像張小茂那樣跳一下,直接伸手就夠到了窗欄。
張小茂趕緊挨到他身旁。
只見謝塵拽住栓在窗欄上一條細繩,將什么東西提了上來。他手指穿過欄桿,將那團錫紙包裹的東西拿了過來。
張小茂立刻搶過來,迫不及待地扒開。
鑰匙,鑰匙……
“這是我剛烤的土窯雞,”謝塵笑道,“很新鮮。”
錫紙里面除了一只香噴噴的小雞和佐料,果然什么都沒有。張小茂失望地耷拉眉眼。
鮮嫩多汁的雞肉,散發著香甜的氣息,好像真的有點餓了。
張小茂把東西放到謝塵手上,命令道:“你先吃。”
他被謝塵騙了兩回,如今警惕心拔得比山還高。
謝塵掰下一個翅尖,吹了吹,放進嘴巴里。他望著張小茂,緩慢地咀嚼,眉宇間洋溢著滿足的色彩。
在這間曾經與張小茂生活過的房子里,他無比放松,甚至流露出一種幼年時期的自然人性。
等他咽下去,過了好一會兒,張小茂才把小黃雞拎過來,掰下一只雞腿,忿忿地咬下。
謝塵溫柔地笑著。
他撕下一片嫩肉,小心地吹了吹,抵到張小茂的嘴邊。
這簡直是蹬鼻子上臉!張小茂毫不留情地推開他,“滾吶!”把臉扭到一邊,自己對著墻吃飯。
“你小時候就很喜歡吃。”謝塵一點不惱,凝視張小茂睡亂了的可愛后腦勺。
“小時候,你嘴饞得厲害,我偷偷跑到別人家的院子里,偷了一只雞。”謝塵輕輕說,“用荷葉包起來,裹上濕泥巴,放到火坑里烤。”
謝塵忍不住笑:“你吃得很香。”
“你別跟我講話。”張小茂吃飽了,抹了抹手,倒頭就睡。
“我困了,要睡覺了。”
謝塵不再出聲,將錫紙團起來放到一旁。這會兒才十一點多,太陽高照,幾縷細窄的陽光打到張小茂潔白的臉頰上,卷翹的長睫毛,挺翹的小鼻子,花瓣兒似的嘴唇,每一處都漂亮得近乎圣潔。
謝塵看了片刻,走到衣柜前,拿出深顏色的衣服,將窗戶遮上了。
他把拿出來的洋娃娃放到張小茂的臉邊,比了比,忍不住勾起唇角。
“這是你丟掉的洋娃娃,還記得嗎?我撿了回來,怕你不高興,只敢偷偷藏起來。”謝塵輕聲說。
謝塵將洋娃娃放到張小茂的小手邊,擦了擦臉,上了床,躺在張小茂的身側。
張小茂是側身睡覺的,兩腿微微蜷縮,兩手放在臉側。謝塵和他隔了一個洋娃娃,靜靜地注視他。
而后,輕柔地握住張小茂的手。
手好小,好像真的睡著了,自然彎曲著,柔軟溫熱。
“都怪我太遲鈍了。”謝塵捏捏張小茂軟綿綿的指腹,“如果早一點發現家里的秘密,也許你就不會逃跑。……也許,我們能一起逃跑。”
“每天都能牽著手睡覺。”
謝塵感受著張小茂逐漸均勻的呼吸,緩緩說:“小茂,你的鼻子很靈,這里是個危險的地方。”
“你知道嗎?”謝塵蹙眉,“那天晚上,他殺了阿媽。”
謝塵無奈地哼笑一下,“我一直不知道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么,像是一場夢。只知道第二天早上,你不見了,阿媽也消失了,他也不見蹤影。”
“那天晚上一定發生了什么,對嗎?大門是一直緊閉的,院墻你不敢跳下去。”
“你沒有機會跑出去。除非,有人晚上開過大門,而你趁機溜了出去。”
第55章 小貓,你可以吃過橋米線,哈嗚——!
謝塵把洋娃娃的手放到張小茂的手里, 用了點力握住,表情閃過一絲惶恐。
“好像一覺起來,全世界只剩下了我一個人。”
“那天下午了,他才回來, 扛著鋤頭, 鞋子上全是泥土。”謝塵說, “我問他你們去哪里了, 他一把推開我, 讓我別問。”
謝塵看到張小茂在睡夢中, 像個孩子一樣,粉紅的唇瓣囁嚅兩下, 而后繼續熟睡起來。瞬間,他感到被一股莫大的溫暖力量治愈了。
聲音放得很輕,直到變成近乎氣音。
仿佛在講一個詭異的睡前故事, 謝塵接著說:“后來有一天,我聽到他在家里和另一個女人的聲音, 就趴在窗邊偷聽……”
他像是覺得很荒唐, 五官出現扭曲的線條。
“原來, 因為他固執的頭胎理念, 阿媽在生我之前懷的女胎全打掉了,所以生了我之后,再也生不出孩子。”
“也就是在那之后,他找到了另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懷孕了,說是個男孩。”
“如果是到這里……”謝塵眼中起了血色。
“可他卻覺得阿媽生不出孩子, 是受到死掉的胎兒的詛咒,他怕阿媽連累到他還在腹中的兒子。”
謝塵鼻尖湊到張小茂的手背上, 垂著眼睫,好似希望得到張小茂的庇佑。
“所以那一天晚上,他行動了。”
“你知道的,入夜之后,我們家的大門總是落鎖的。”謝塵挑起一抹微笑,“所以你晚上跑不出去。”
“可是那晚他進進出出家門……”
謝塵的眼淚滾落到張小茂的手心里,“從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沒有找到你……”
他哭了半晌,突然笑了:“以后就好了,小茂。以后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謝塵的聲音微弱,直到消失。他輕手輕腳地下床,手伸到床底摸索一陣,而后走到門前。
嚓嚓——木門和土墻嵌合得很深,需要用大力氣才能拉開。
所以謝塵先轉頭看了一眼床上乖乖睡覺的人,才用腳抵住門板,一鼓作氣拉開。
也就是在這個瞬間,謝塵眼前躥過一條黑影,快到他幾乎看不清,從半拉開的門縫里溜了出去,像一股強風。
“小……”謝塵身體比大腦快,拔腿去追。
“小茂!”
張小茂抓住時機,大門有沒有上鎖,他不敢賭,所以踩著墻壁,直沖墻頭,眼看就要攀上去。
這時,腳腕卻被一雙大手緊緊握住。
張小茂仿佛被逮住的羔羊,蹬了蹬小細腿:“給我放開!”
謝塵比他的力量大出幾倍,他嘴上懇求著,手上卻鎖得更緊,一點點將張小茂往下拉。
“小茂,我們一起在這里生活不好嗎?”
張小茂的指尖奮力攀住一點墻頭,小臉憋得通紅:“滾!放開!”
可謝塵終究還是占了上風,把他拽了下來,用臂膀從身后反鎖住身體。
“畜生!畜生!”張小茂氣得要死,看到他壓在自己脖頸里的小臂,張口就咬。他的犬齒比一般人要尖細得多,一下扎破謝塵手臂上的血管,咬得謝塵血肉模糊,深可見骨。
謝塵忍耐蹙眉,輕輕說:“再等一等好嗎?”
他仰面看一眼傍晚的天空,“快天黑了,等天黑我們就拜堂結婚。”
張小茂呸出一口血沫:“誰要跟你結婚?!!去死啊!”兩條腿忽忽閃閃,踩在謝塵的腳上,踢向謝塵的膝蓋。
謝塵像是被他逗笑了,貼了貼張小茂的面頰。
“從小你就是我的小媳婦啊,不是嗎?”
張小茂腦袋后磕,試圖給他一頭槌,“我是你姑爺爺!”可惜謝塵靈敏歪頭躲過,沒有擊中。
張小茂像只精力旺盛的小野貓,張牙舞爪,踢踢打打,怎么都不肯老實,說不定揪住哪個瞬間,就被他再次逃脫。
謝塵嘆息一聲,從兜里掏出一塊白布,迅速蓋到張小茂的鼻子上。
只不過三秒,懷中蹦蹦跳跳的貓,漂亮的大眼睛就逐漸失焦,眼皮半闔,愣愣不解地看著謝塵的臉。
好乖。
謝塵捏捏張小茂的鼻尖,眼神憐愛。
“小茂如果能一直這么乖就好了。但是我舍不得——”
指腹輕柔擦過張小茂薄軟粉白的眼皮,謝塵道:“這是最后一次了,只要今晚拜完堂,以后,你想怎么發脾氣都行。”
張小茂的眼皮緩緩闔上,謝塵攬住他腿彎,將人抱了起來。
他把昏睡過去的張小茂放到床上,用毛巾給他擦了擦臉,又把洋娃娃放到張小茂的臉側,這才出門落了鎖。
堂屋還有些大婚裝飾沒掛,東屋里的喜字也要補。
謝塵在院中擺弄大紅色燈籠,時不時聽聽東屋里的動靜。藥效足夠,今晚恐怕得他叫醒小茂了,可能還要挨小茂一頓打。
謝塵唇角露出甜蜜的笑。
這時,頭頂突然傳來轟轟隆隆的巨大噪音,愈來愈近。謝塵抬頭望去,只見螺旋槳飛速旋轉,一輛直升飛機盤旋上空,像是要降落到他謝家門前。
謝塵眼底覆上一層血色。
“老婆,壞人可真多吶。”
他喃喃,退到廚房,拿起了刀-
“老板,看到了!”駕駛員看著腳底的石獅子,激動地喊。
副駕的虞幟表情嚴峻,用眼睛迅速測量過距離,他褪掉安全帶,翻到后排,嘩啦一聲拉開艙門,鋪下軟梯。
沒等駕駛員和后排的保鏢喊出“危險”二字,虞幟順著軟梯,彪悍地跳下直升機,在地上防御性地滾過一圈后,他抽出腿套里的槍,咔咔上了膛。
十小時前,在謝塵那間狹小、塵土飛揚的房間里,秘書報告搜索進程。
……進程幾乎為零。
虞幟握緊雙拳,身體里熱血激流涌動,而他只能不斷問自己一個問題。
小茂被帶去了哪里?
一陣風從窗戶外吹進來,將縫紉機上的照片刮得四散開來,紛紛揚揚撒了一地。
虞幟微微俯身,靠近他腳邊的那一張,是身穿碎花裙子的寶寶小茂,和另一個男孩的合照。
虞幟拇指指腹擦去照片當中小茂臉上的灰塵,同時,小茂身后虛化的背景,更加清晰地凸顯了出來。
虛化的背景中,是一只模糊的石獅子。
石獅子……小茂口中的那個石獅子……
小茂從去世的父母家中跑到謝家,再跑到孤兒院。一個四五歲的孩子能在大山里跑多遠?
虞幟立即派出直升機部隊,以孤兒院為中心進行搜索,加之將住宅和石獅子當作搜索瞄點,參與人員數量足夠多,十小時后,終于排除其余住宅,鎖定了這一處。
保鏢后虞幟一步落地,跑了起來,想趕上虞幟。
“老板!”他們低低地喊,想讓虞幟等一等,他們走在前頭。
可虞幟像是聽不到任何聲音,無人可擋,瞬間就到了謝家門前,看到了里頭那把落下的鐵鎖。
“砰砰!”
毫不猶豫的兩槍,鎖鏈嘩啦啦落下,而后是鎖頭,沉重地咚一下砸到地上。
虞幟一腳把門踹開。
院落里張燈結彩,正對大門的房屋前掛著兩盞紅燈籠,四處可見的喜字,陰森吊詭。
虞幟臉色鐵青,他端著槍,靜步向前,保鏢們掩藏氣息,跟在他身后。
忽然,東側響起窸窸窣窣的動靜,虞幟霎時用冷銳的槍管對準。
謝塵從東屋緩緩走了出來。虞幟眼神發直,神經瞬間繃緊。
謝塵手里拿著的是一把刀,而刀尖下,是張小茂柔嫩的脖頸。小茂像是失去了意識,軟軟地癱在謝塵的懷里,好似一只待宰的羔羊。
虞幟四肢震蕩,視線迅速掃過張小茂的身體。
沒有外傷。
“別動他。”虞幟低聲吼道。
聽聲音,他似乎依舊鎮靜無比,永遠那么沉穩可靠。可身后的保鏢都能感覺到,在小茂少爺出現的那一霎那,他的呼吸已然錯亂,沉重得發緊,仿佛被什么東西死死勒住了喉嚨。
“把槍丟了。”謝塵命令道。
虞幟抬手就將槍丟向身后幾米遠,舉起雙手。
保鏢們稍稍詫異。
正常情況,在這種情境下,他們接受的訓練是,與歹徒嘗試初步交涉,試探對方的意圖,而后進行博弈。
可他們的老板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就將槍丟開,并且啞聲訓斥他們:“丟了!”
保鏢這才紛紛將槍丟開。
他們確信,這一刻,無論對方讓老板干什么,他都會照做。
只是因為小茂少爺在對方手上。保鏢們這時才明白,恐怕在老板心中,小茂少爺比他自己的命都要重要。
“讓他們滾出去。”謝塵說。
虞幟這一回沒有發話,他只是側臉向后一瞥,保鏢們便退步,直到門外再也看不清的地方。
謝塵冷嗤,將手伸進兜里,甩出個什么東西到虞幟腳邊。
“戴上。”
虞幟將冰冷的手銬、腳銬撿起來,咔咔兩聲扣上。他不動聲色地觀察局面,像一位潛伏的獵手。
“你想要什么?”虞幟出聲。
他想要什么?謝塵眼睛彎起來,他想要的已經在懷里了。
謝塵看著面前被鎖住手腳的男人,似乎是大獲全勝的局面呢。
“委屈老婆了。”他低頭親了親張小茂的發頂,“正好我們還缺個證婚人。”
謝塵笑道:“就選他,好不好?”
回應他的,當然只有張小茂淺淺的呼吸,謝塵鼻尖貼近他的頭發,嗅了嗅,不由得渾身松懈下來。
他緩緩將刀從張小茂的脖子上撤開。
就在這時,張小茂悄然睜開了雙眼,扣住謝塵手腕,使了個靈活的巧勁,奪過刀柄,側身反將刀刃抵到了謝塵的脖子上。
攻守之勢瞬間逆轉!
謝塵眨了眨眼睛,“……老婆,你不是睡著了嗎?”
張小茂把冷白的刀尖更深地壓到他脖子上,可惜刀鈍,只割開一條小血口。
“前兩次是我沒防備,我又不是蠢豬!怎么可能被你迷暈第三次!”
確實,即使屏住呼吸,還是難免吸進去一些氣體,但張小茂只暈了二十分鐘左右,而后便裝睡起來,尋找最佳時機。
張小茂呼哧帶喘,瞪著圓眼睛,鼻尖沁出一點晶瑩汗珠,一張小臉掛上紅暈,粉白嬌嫩,與這里漫天塵土的背景格格不入。
他偏頭瞄一眼不遠處的虞幟,小下巴揚起來。
“去,把槍撿回來。”
第56章 小貓,你可以吃甜辣炸串,哈嗚——!
哪里用得著虞幟, 遠處全副武裝觀察的保鏢們,瞄到院中動靜,早沖了上來。
“老板!”
虞幟眼睛盯著張小茂,“去把小茂換過來!”
保鏢們應一聲, 留下兩個準備用槍強力解除手銬, 另外兩個快速上前, 槍管抵住謝塵的腦袋。
謝塵太狡猾了, 張小茂不敢松懈, 而且最惡心的是, 這家伙完全不怕死!
兩把黑黢黢的槍管壓在謝塵的太陽穴和額頭上,幽深冷硬, 謝塵不懼反笑:“老婆真聰明吶。”
他看向不遠處,虞幟將手臂伸向一旁,有人瞄準, 正準備開槍用子彈卸除手銬。
“哈哈哈……”謝塵忽然低啞地笑出聲。
張小茂逐漸撤離的手一頓。
“手銬里藏著微型強力炸彈,這點有沒有想到, 老婆?”
張小茂呼吸一滯, “別開槍!”他沖虞幟嘶吼, “里面有炸彈!”
舉槍的保鏢們聞聲愣住。虞幟恨恨甩了下手銬, 像只發怒的野獸:“小茂!聽話,你先出去!”
張小茂最清楚謝塵是個瘋子,無論什么事情他都干得出來。
看到張小茂挪開的腳步明顯頓住,謝塵滿意地勾起嘴角,“倒計時開始,還有兩分鐘。你猜他的腦袋會不會被炸飛?”
“不、不要。”張小茂慌了一瞬, 而后迅速蹲下,從謝塵的褲管開始搜索。
一路搜到頭發絲, 可是沒有任何開關控制器和鑰匙。
“鑰匙在哪里?!!”張小茂奪過保鏢手中的槍,暴力地抵進謝塵的眼窩里。
謝塵仰面大笑,“老婆,你殺了我,他也得死。”
張小茂看向虞幟,虞幟將手銬放到身側,保鏢的耳朵貼在上面,在聽里面的動靜。
如果真的有炸彈,虞幟不會靠近張小茂,他唯一只想小茂安全。壓制著情緒,虞幟柔聲對張小茂道:“小茂,你先上直升飛機。我隨后到。”
張小茂把臉扭過來,一槍管將謝塵的眉骨打得青紫。
“我問你鑰匙在哪里?!!再不說,我讓你生不如死!”
謝塵眉尾流出血,“跟我成親好不好?答應跟我成親我就告訴你。沒有時間嘍,小茂……”說罷,他繼續倒數,“60、59……”
張小茂呼吸亂得一塌糊涂,梗著脖頸,“好,我答應你。”
“乖。”謝塵笑道,“把刀給我,讓他們出去。”
張小茂吼道:“都滾出去!”而后像只引頸就戮的可憐羊羔,乖乖伸出脖子。
“小茂!”虞幟聲音嘶啞。
張小茂沖保鏢們怒嚎:“聽沒聽見?滾出去啊!!”他腦中在倒數,心臟高高吊起,屏住呼吸。
所有人都知道小茂少爺的優先級,聽從吩咐,從謝塵的身邊撤離。
這時候,虞幟身邊的保鏢站起身,“老板,6成把握,里面沒有東西。”虞幟眼睛眨也不眨,“開槍。”
保鏢稍有猶豫,虞幟的目光仿佛一把尖冷的刀子:“我讓你開槍。”
砰——
虞幟奪過槍,對著自己身上的腳銬開了一槍。
鎖扣松開,除了那聲槍響,再也沒有什么動靜。
沒有炸彈。
張小茂眨了眨眼睛,知道自己被騙了,恨得在謝塵的腳上死命地跺!
謝塵這時候偏了偏刀刃,臉色陰沉:“讓他們出去。我只需要一個證婚人。”
月光反射,小茂細細的脖頸上,那把刀明晃晃的白,虞幟可以賭自己的命,但小茂的一根頭發絲,都不能放在賭桌上。
虞幟抬手讓保鏢們全部撤離,自己靜置原地。
“小茂只是個孩子,沒有任何價值。”虞幟道,“我跟他換。”
謝塵聽著笑了笑,低頭親親張小茂的鬢角,“老婆,你最愛他是不是?剛剛拿槍的手都不穩了。”
“我對你呀,心硬不起來。”謝塵用刀柄輕輕磕了下張小茂的下巴,“這把刀看著抵在你脖子上,其實是抵在我脖子上。”
“我也正有此意。”謝塵看向虞幟。
“不要,你別過來!”張小茂對虞幟喊道,“他不敢傷害我!”
可虞幟哪里敢賭,這是個難以預料下一步行動的瘋子。
虞幟緩步走過來,他的雙手被扣住,身上沒有槍械,并且不肯張小茂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于是謝塵在他走近后,一把推開張小茂,改以將刀刃放到虞幟的脖頸上。
“小茂,別管我,去外面找他們。”
虞幟眉眼緊迫,用一副威嚴大家長的面孔,命令張小茂。
謝塵笑了笑,如他所料,張小茂沒有動。這是個很實惠的買賣,一石二鳥。
他現在可以拿捏張小茂了。
謝塵動了動刀,譏諷地對虞幟道:“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好命?”
虞幟的脖頸被劃出一道細小的刀口,張小茂像是被別的貓咪奪走了嘴里的魚,頓時呲牙咧嘴,要撲將上來。
謝塵后撤一步,將刀刃更深地壓進虞幟的脖子里,嚇得張小茂僵在半空,一動不敢再動。
“神經病啊!誰讓你換我了!”張小茂罵。
虞幟盯著他含淚的眼睛,喊外面的保鏢:“進來把少爺帶走!”
刀口流出鮮血,刀尖下就是大動脈,只要一毫米,甚至只要謝塵的手抖一下……
張小茂原本還打算纏住謝塵,和虞幟一起將他治服,但這一下子,他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不,都不準進來。”
謝塵笑道:“小茂,你會跟我結婚的,對吧?”
張小茂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盯住刀口,不住點頭。
謝塵挪開兩步,讓開東屋的門,而后毫無預兆地,用刀在虞幟的大腿上扎了一下,噗嗤,刺入骨肉的黏膩聲,虞幟的大腿驟然血流如注,單膝跪了下去。
張小茂發出尖銳爆鳴。
“你這個瘋子!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他撲了上來,一手拽住謝塵手里的刀柄,一手狂薅他的頭發。
“小茂,我的手可不穩。”謝塵扭身錯開來,像是要給張小茂點顏色看看,他踢了一腳虞幟腿上的傷口,虞幟發出痛苦的悶聲。
“小茂……讓他們帶你走,聽話。”
張小茂立刻老實了:“嗚嗚別傷害他。”又語無倫次地吼道:“天殺的,我要你好看!!”
“乖乖的,”謝塵說,“去東屋里把那塊白布拿來,我就放他走。”
“你也不想他失血過多吧。”
張小茂抹了抹眼淚,跑進東屋。床尾果然有一塊白布,是謝塵用來迷暈他的。
東屋的門忽然關緊,像是窗口的風灌了進來。
隨后,鎖鏈晃動,呲呲啦啦。
“小茂?”謝塵拔高聲音。
鮮血不斷從腿部涌出,虞幟嘴唇開始發白,“小茂!”
“我開不開門。”張小茂在屋里喊。
確實,這個門閉合有問題,門板嵌得太深,就是謝塵也要用力才能拉開。
謝塵控制著虞幟,有了被小茂反控的那一回,他不可能輕而易舉地再放開人質。
“我幫你開。”謝塵說著,卻命令虞幟去開。
張小茂一刻不逃離這個魔窟,虞幟一刻不能放心,他不肯去拽門環,即使謝塵用刀威脅。
二人爭執之間,屋里突然變得很靜。
謝塵心中亂了一拍,而后釋然地笑了下,這屋子只有這一個門,小茂能逃去哪里?
砰咚——
謝塵一腳踹在門上,門板拍打土墻,撲簌簌掉灰。
謝塵費勁地拖著虞幟進了屋,卻看不到張小茂的身影。
他不由得笑出聲,這狹小的屋子,怎么能藏得住人。“小茂不乖了。”謝塵說著,動了動刀尖,讓虞幟再添一條傷口。
“流血嘍。”謝塵環視屋內,暗搓搓威脅。
半晌不見動靜。
謝塵笑道:“看來小茂對你的喜歡有限,怎么丟下你,自己逃跑了呢。”
他說這話時,細心觀察著屋里的響動,實際上是對張小茂說的。
要么在衣柜里,要么在床底。謝塵先走到衣柜前,踢開,沒有人。
“我看到你了,小茂。”謝塵挾持著虞幟來到床前,狹窄的單人床床板非常低,幾乎需要趴下才能看到床底。
謝塵心想,大概也只有小茂那個薄薄的小身板才能躲進去了。
謝塵不可能自己去看。
雖然他等同于卸了虞幟的手腳。
但這并不意味著虞幟沒有威脅,他是個高大的男人,若不是腿上重傷,手腕被扣緊,謝塵知道,自己遠不是他的對手。
于是謝塵讓虞幟看,虞幟本就是單膝半跪,稍彎下腰,便看到了床底的景象。
“沒有人。”虞幟道。
“呵。”太荒唐,謝塵直接笑出了聲。
但他還是下意識看向那扇窄小的窗戶,難道小茂還能變成一只小貓咪,從窗口溜走嗎?
可屋里又安靜得令人心中發毛,似乎除了他和另一個男人,真的不存在第三一顆撲通撲通跳動的心臟。
謝塵深吸一口氣。
成親的時間快到了。
他耐心告罄,轉身將虞幟的手銬鎖到門環上,而后放下刀,無比謹慎地蹲下去。
謝塵這時候萬萬不敢拿刀,他怕傷到張小茂。
如果張小茂對他再了解得深一些,就會知道那副手銬腳銬絕對不可能藏有炸彈,因為那本來是謝塵打算用來控制張小茂的。
“出來吧,小茂,別怕。”
謝塵扶住床板,緩緩躬身。
漆黑一片的床底,他對上一雙發光的貓眼睛。
下一瞬間,黑影從床底沖了出來,謝塵下意識抓住那條細韌的腰,就這樣令自己的面門失守。
張小茂瞄準這一刻,不由分說地捂住謝塵口鼻,牢牢地,像是要將謝塵活活悶死。
他的手里是那塊浸了迷藥的白布。
張小茂已經親身試過,即使屏住呼吸,也至少昏迷十分鐘。
謝塵絕對是個瘋子,仿若人形炸彈。張小茂不能判斷他拿著刀,下一步會對虞幟做些什么。
所以只有刀從虞幟的脖子上挪開后,他才敢行動。
謝塵被捂住口鼻,不甘、惶恐的眼神死死盯著張小茂,直到瞳孔逐漸散開,很快沒了意識。張小茂把他沉甸甸的腦袋甩到一邊去,直撲門邊。
虞幟坐在血泊里,臉色蒼白,鋒利濃黑的眉深深地蹙到一起,因失血過多,游走在朦朧與昏迷之間。
張小茂檢查他腿上的傷,只見手掌寬的一條傷痕,血肉翻開,流出的鮮血幾乎將整條褲子染紅。
張小茂的睫毛撲簌簌地抖:“虞幟!你怎么樣啊?”
虞幟用盡全力握住他的手:“……快走,寶寶。”
張小茂松開他的手,跑去院里將槍撿了回來,顫聲讓退居門外的保鏢進來。他開槍將手銬打掉,哭嚎道:“快快,急、急救包呢!?”
保鏢一看,傷口如此長且深,簡直跟放血一樣!
迅速緊急包扎,合力將虞幟抬起來。
“少爺,他怎么處理?”保鏢看了看地下躺著的男人。
“殺了!”張小茂恨恨地說,而后握著虞幟冰冷的手,疾步走出院門。
忽然,虞幟掙扎了一下,“小茂……”
他體量很重,幾人差點抬不穩,剛纏上的綁帶瞬間染紅,張小茂急匆匆地扭頭:“你,過來!”
把剛要處理謝塵的保鏢喊過來,增添人手,這才穩當地將虞幟扶上了直升機后排。
螺旋槳旋轉,直升機漸漸飛離地面。
虞幟這時近乎失去知覺,眼睛緊閉,只是寬大的手掌還死死握著張小茂的小手。
張小茂的淚珠一滴滴,砸在他沒有血色的臉上。
“別死啊,不準你死!”
張小茂胳膊纏著虞幟的脖頸,哭得眼淚汪汪,跟虞幟貼貼。
虞幟不回答他,他下意識就很生氣,嘴巴撇了撇,抬起頭來:“你干嘛不講話啊!”
可一看到虞幟煞白的臉,立即又淚眼漣漣,跟兩條急流小河一樣。
“只要你醒過來,我什么都答應你。”張小茂摸摸虞幟的臉,很想直接把他眼皮掀開,可又害怕虞幟難受。
虞幟無動于衷。
張小茂跟他臉貼著臉,哭得口齒不清:“你不是想親我嘴巴嗎,不要死掉,我以后都給你親。”
這時候,機艙外傳來一聲嘶吼。
張小茂瞥眼看去,只見謝家門前,謝塵從門檻爬了出來,倒在那座石獅子旁,用力伸著脖子,仰面朝上。
“別走,小茂!小茂——”
謝塵舉起手上的洋娃娃,“我已經把他殺了,壞人已經死掉了!”
“回來——回來,小茂!我們要永遠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他跪在那里,雙手高舉,似乎是想將直升飛機拽下來。可轟鳴聲加大,直升飛機緩慢遠離,不肯有片刻的停歇。
虞幟的呼吸沉重,張小茂揉了揉他胸口,從腳下抽了把狙,冷心冷面,對準機艙外。
只是還沒等他開槍,地上的人抱住洋娃娃,望著漸漸駛離的飛機,發出一聲絕望般的悲鳴。
他撿起那把冷白的刀子,雪白的光從他脖頸處閃過。
謝塵緩緩倒了下去,直銳的目光穿過云層,釘在飛旋的螺旋槳上,一抹鮮紅蕩漾開來……
張小茂眨了眨眼睛。
駕駛員報告了情況。
“小茂。”虞幟這時半睜開眼,抬手,撫上張小茂的后腦勺,把人輕輕壓到自己胸口上。
“乖孩子,”虞幟捂住張小茂的眼睛,“不要看,做噩夢。”
意識恍惚之際,還把張小茂當個小孩子。
張小茂見他醒了,趕緊把人摟住,埋在頸窩里,“嗚嗚好蝦仁……”
虞幟想著小茂嚇著了,要好好哄哄,拼命把自己從昏睡的狀態中拔出來。
“乖寶寶,不怕……”虞幟喘息著,不斷撫摸張小茂薄薄的背脊-
兩天后,虞幟在病床上醒來。
他身體較之常人,強悍兩三倍有余,加之失血過多,沒有致命傷,在一眾醫生的謹慎看護下,順利渡過了危險期。
這兩天,已經有意識醒過幾次。
因而這次醒來,一如既往地叫了人來,擺上早餐。
張小茂剛進病房,就見虞幟坐在床上。虞幟的氣色恢復過來了,剛被人伺候著洗漱完,深眉挺鼻,干凈英俊。
張小茂像只歡樂的小鳥,一下撲了過去。
第57章 小貓,你可以吃紅油豆皮,哈嗚——!
“你醒啦。”
張小茂眼睛亮閃閃地看著虞幟。
虞幟抓住他的手, 放在掌心里暖著:“出去了?”
張小茂立刻上床,挨在虞幟身旁,小桌板上的菜好香呦,“上廁所。”
虞幟把他抱到雙腿中間, 像小時候那樣, 喂張小茂吃飯。張小茂美美吃了兩勺鮮香的雞蛋羹, 而后反應過來。
“不對啊。”他扭臉看著虞幟, 小眉毛皺起來。
“你是病人。”張小茂說, “應該我喂你。”
虞幟沒忍住哧哧笑了一聲, “好。”
張小茂于是扮演起孝順孩子,挖了一勺排骨玉米湯, 喂到虞幟的嘴邊。
他完全沒有伺候人的經驗,沒等虞幟俯身喝到嘴里,勺子推得太高, 一下撒到了虞幟的衣服上。
“哎呀……”
張小茂尷尬地撓了撓臉。
“謝謝寶寶,是我沒接住。”虞幟順水推舟, 擦了擦衣服后, 又習慣性拿起筷子喂張小茂。
張小茂接受良好, 一口一口, 爽利地把脆脆的炒青菜吃下去。
虞幟與其說是伺候他,不如說,他喜歡看小茂吃飯,心中有種幸福的感覺。
張小茂從小就不挑食,吃得香,琉璃珠似的眼眸總會專注盯著碗里的飯。
虞幟給張小茂擦了擦嘴巴, 自己很快吃完剩下的飯菜。陳伯進來送了一件干凈襯衫,虞幟換上, 張小茂立即積極地湊上去系紐扣。
虞幟趁機把他抱個滿懷。
張小茂在他懷中努力地把一拍紐扣都系好,然后才摟住虞幟的脖子。
“很疼吧……”
張小茂小聲地說,聲音有點委屈。
虞幟親親他頭發:“不疼。寶寶這幾天有沒有做噩夢?”這幾日他盡量不提那天的事,可還是擔心小茂會產生心理陰影。
但張小茂的心比他想象的硬。
他一天也沒有做過噩夢,唯一放在心上的就是虞幟的腿傷。張小茂把被子掀開,虞幟的腿上綁著厚厚的紗布和繃帶。
張小茂又有點想哭了。
虞幟趕緊把他攬過來,突然道:“寶寶,親一下。”
張小茂涌到眼底的淚水憋了回去,警惕地瞪大眼睛。
“寶寶忘了嗎?”虞幟說,“那天在飛機上——”
“不要死掉,我以后都給你親。”
畢竟是自己親口說過的話,張小茂馬上想起來了。
張小茂嘴唇動了動,那是情急之下的胡話……
但,他才不是不講信用的人。
“親就親。”張小茂兩手捧住虞幟的臉,像是舉行什么特殊的儀式,鄭重地瞧了瞧。
然后發現,虞幟的嘴巴長得跟自己一點也不一樣。
削薄的嘴唇合在一起時,唇線閉合得緊而深,像一條直線,嚴峻肅穆的。
“嗯?”虞幟挑眉。
小茂簡直像是在挑什么地方下嘴,好笑又可愛。
嘴上是這么說,但張小茂根本沒主動親過別人的嘴巴。
怎么親呢?虞幟的鼻梁骨好高,好礙事。
張小茂抿了抿嘴唇,靠近,用圓潤小巧的唇珠碰了碰虞幟的嘴唇。
虞幟很享受他主動的親昵,只用鼻尖蹭了蹭張小茂的面頰,不疾不徐。
“好了!”張小茂瞬間把臉移開。
蜻蜓點水的一下,虞幟還沒來得及沉浸就結束了。
“也沒什么特別的啊。”張小茂攤開手。
明明就碰了一下下,卻好像圓滿執行完任務,一臉驕傲神勇。
虞幟笑了笑,唇上覆蓋著小茂甜甜的觸感。
他擒住張小茂的下巴,用拇指抵住唇縫,舔了舔覬覦許久的尖尖的小白牙。
“……你!”
張小茂正要發火,卻想起來自己答應給親,頓時憋住了。
虞幟又在他唇上印了一下,這才放開。
張小茂想生氣,又有點心虛,于是就是一副糾結的小模樣。
“親來親去,有什么好玩的?”
張小茂不理解。
虞幟贊同:“嗯,沒什么意思。寶寶,再親一下。”
張小茂立刻劃清界限:“一天只有一次機會!”嘟嘟噥噥給自己找補,“不然我的嘴巴會很疼的。”
突然,虞幟的眉頭皺了一下。
“腿疼嗎?我去叫醫生!”
虞幟抓住張小茂的手腕:“不疼,別走小茂。”
“我不走啊,”張小茂抱住他的腰,“我會好好照顧你的,要快點好起來哦。”
“跟我一起回家嗎?”虞幟問。
張小茂趴在他肩頭,點了點頭。
虞幟現在要好好養傷,這么脆弱的時候,沒有他在身邊可不行!
照顧家屬的同時,張小茂也沒忘記自己的事業。
別墅的二樓書房,裝備了最新的直播設備。
下課回來,張小茂就立刻打開直播,半個星期沒見到心心念念小主播的水友們一股腦涌了進來。
【啊啊啊啊啊啊失蹤人口回歸!】
【奶奶,你關注的煮啵上線啦,快帶上老花鏡來看吶】
【寶寶寶寶寶寶發生了什么事情啊啊啊啊啊你甚至都沒請假】
【哎呀一上線就親上了主播的水靈臉蛋,爽~~】
張小茂說:“對不起,因為有點突然的事情……”瞇了瞇眼睛,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
“其實我去干掉了一個大壞蛋。”
“這件事情不能公之于眾,請在場的所有人保密吧。”
看他古靈精怪的可愛神情,彈幕都很配合他。
【哇,寶寶是功夫貓貓嗎?】
【貓寶寶好膩害!】
【煮啵這是為民除害了呀!】
【等一下,這不是主播自己的房間啊】
水友們這才注意到,主播的直播背景煥然一新。桌面看上去像是深色紅木材質,背后,是一體的紅木書柜,透過玻璃防塵柜門,能看到兩側的經濟向書籍,和中間的幾座獎杯、證書。
一開始,大家還以為那是主播的五座直播獎杯呢。
后來放大定睛一看。
【第二十屆馬術精英賽冠軍】
【“德爾杯”射擊系列夏季賽第一名】
【Private Pilot Licence】
……
眼看主播二話不說就登上了游戲,誓要與敵手在雨林地圖里決一死戰,水友們速速高喊,稍等一下!
【啊???這是我們普通人能看的嗎?】
【貓貓寶,你這是在誰家里,馬術?槍擊?還有私人飛行執照???】
【哈,寶寶你該不會真的是隱藏的功夫貓貓吧?】
【臥槽今天也是跟著主播漲見識了】
張小茂看到彈幕的疑問,打開身后的柜子,把里面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
“這是我家呀。”張小茂解釋說,“我另外一個家。”
“是的,這里都是我的獎杯!”
張小茂驕傲得不得了。從小到大,他都沒怎么受到過有關謙虛的教育,一取得什么成績,虞幟第一個沖上來親親夸夸,把他高高地舉起來,然后鄭重其事地,將他的獎杯放到書房最顯眼的地方。
“我厲害嗎?”
直播鏡頭中,主播的小臉蛋白得發光,纖長濃密的睫毛翹起來,漂亮得像是布偶貓咪,就等著迎接大家的夸獎了。
【哎呦我親親寶寶,怎么這么可愛啊啊啊啊】
【超級厲害,主播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主播!】
【說真的,煮啵真挺牛的,學習能考上top3,干直播,直播現在都100萬粉了,干啥啥行】
【寶寶一直都沒怎么斷播過,主播里也很勤奮了!是個又踏實又能干的貓貓寶!】
張小茂接受完大家的夸夸,笑出一對小尖牙,哼著歌開始打游戲。
幾天沒上線,手有點生,但技術還是在的!
張小茂開著摩托,轟隆隆跑毒。路上,他瞧見房子后面蹲著兩個人,忽然靈機一動。
摩托扭轉方向,左右鍵和視角來回切換,鬼火少年,筆走龍蛇一般的軌跡,騎著摩托飛速滑行到敵人眼前。
本想主打一個出其不意!
沒想到敵人一梭子子彈打到車胎上,沒躲開,砰隆——,車頭撞到墻上,反轉360度后,張小茂和隊友重傷,瞬間被敵人補死。
張小茂:“……”
張小茂把鼠標往前一推,抱著雙腿,臉蛋壓在膝蓋上。
【……啵,咱這又是表演啥呢……】
【寶寶,你難不成想復制梁神的前胎一穿二……】
【就是說,灣子哥能成為世界冠軍,會不會,也許,是有一些技術壁壘在的?】
【天才般的節目效果……】
【哈哈哈哈哈哈哈主播自閉了】
【我會點贊一些讓煮啵難堪的彈幕】
這時候,彈幕出現一條掛著官方認證牌子的ID。
【Haven- Shoot:主播這么菜?】
【Haven- Shoot:手寄過來我教教。】
隨后,張小茂的游戲界面跳出一條組隊申請。
“不高興了?”
梁灣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啞啞的。
“沒有呀。”張小茂死也不肯認輸,“再給我一次機會,一定行!這次你坐后面,我來……”
他balabala布置了一堆戰術,把梁灣都聽笑了。
“你生病了嗎?”張小茂聽到他邊笑邊咳嗽。
梁灣清清嗓子:“感冒了。”
“那你穿厚一點,記得多喝熱水。”
張小茂這兩天照顧虞幟,現在已經是個合格的小護士了。
梁灣愣了愣,這還是小茂第一次這么關心他,還讓他喝熱水!天知道,自從上次他在湖邊向小茂坦白后,心里有多忐忑。
梁灣眼眶紅了。
旋即進入游戲,帶著小主播突突鋼槍,吊打敵方。
【唉唉,最近梁灣不好受呢,好像是有個聯合賽,他因為發燒得厲害,所以沒有上場,結果戰隊那場輸了】
【他作為隊長責任心很重吧,表面上不說,但肯定自責】
粉絲們刷彈幕的時候,張小茂剛巧貓在角落里打藥,眼睛快速溜一眼直播評論區。
“你們比賽輸了嗎?”
張小茂就這么大剌剌地說出口了。
梁灣生病的頭腦愣怔一瞬:“嗯。輸了。”
仿佛是被張小茂帶動的,他竟然也跟著大剌剌地承認了。
要知道,輸了這場比賽之后,戰隊里的所有人都不敢在梁灣面前提這件事,甚至連灰心喪氣的表情都不敢流露。一是對隊長的愧疚,二是,他們知道,隊長一定比他們更自責。
以梁灣的性格,這場比賽,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會像一根刺一樣扎在肉里。
但是這一刻,在直播間上萬人面前,他居然被小主播帶著說出口了。
連自己都很驚詫。與此同時,心中的負擔驟然輕了不少。
張小茂根本不知梁灣內心動蕩,他有些時候,察覺不到別人心中那種細膩微妙的感情。
他靠一種天生的直覺。
“但是沒關系吧?”
張小茂歪了歪腦袋,長長的睫毛扇動,“我小時候還考過0分呢。”
這是他最窘的人生經歷了,漂亮的眉眼卻自信無比:“可是我哥哥夸我已經很厲害了。”
“我覺得你也很厲害呦。”
小主播水紅的嘴唇一張一合,“剛才我們二打六,多牛啊!”
梁灣的眼淚直接不爭氣地淌下來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他身邊不缺關心的人。可能是小主播一直牙尖嘴利,讓他心中焦急,又無可奈何,但這次居然笨拙地安慰自己,還說出在自己看來超級丟臉的零分。
梁灣長這么大,都沒聽說過身邊的人,誰真的考過零分。
天哪,零分?小茂是不是毆打監考老師了?
或者,大發脾氣,非讓家長進場幫他寫卷子。
總之,梁灣感動得一塌糊涂,并在連線中,不小心發出一聲猛男哭泣。
梁灣:“嚶。”
【?】
【?】
【疑似一米八八肌肉鋼槍猛男嚶嚶哭泣】
【這是什么上不得臺面的聲音?】
第58章 小貓,你可以吃烤鴨卷餅,哈嗚——!
彈幕一發不可收拾。
梁灣留下一句“等我比完賽找你玩”, 火速下線。
張小茂:?
【猛男今晚要躲在被窩里哭個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吐了】
疑惑的小主播正要再開一局時,書房外傳來一道宏亮華麗的男聲。
“寶寶。”
聽聲音異常健壯的病人在呼喚,護士小茂立即應了一聲:“來了!”
張小茂朝鏡頭揮了揮手:“我要下播啦,明天見~”
踩著毛絨小兔拖鞋, 跑到主臥。虞幟坐在床上, 看到他來了, 合上手中書冊, 放到床頭柜上。
“洗澡時間到了, 寶寶。”-
花家, 從外面辦事回來的花啟松了松領帶,坐進沙發里, 長長舒了一口氣。
李連葉面色凝重,慨嘆道:“處理好了?”
花啟點點頭,捏住鼻梁骨。李連葉嘴唇囁嚅, 似乎想再說些什么,但最終只是沉重地蹙起眉, 上樓去了。
昨日, DNA檢測報告出來了。
大概率沒有血緣關系。
該怎么說呢, 在花容看來, 只能算意料之中吧。
可對于直面結果的花容和謝故卿而言,卻仿佛生吞苦膽。美麗的夢幻泡影再次破滅,兩人一.夜之間,眉眼染上重重憂思。
只是令花啟驚訝的是,體弱多病的伯母,沒有因此而病倒。
可能是那條紅繩, 讓他們抓住了唯一一絲希望。夫妻二人如今,不眠不休地調查那條紅繩的真正來歷。
花啟作為花家年輕一輩的老大, 義不容辭地參與其中。
可線索在“謝塵”這個人身上斷掉了。掘地三尺,他們都找不到這個人的下落。
這還不算。
花季將Simon偷竊的事實暗中告訴了他。
思慮過后,花啟繞過花容和謝故卿,把人送到了警方手上,一切按流程走。
經過這一切,花啟累得癱仰在沙發上,花季那張淡雅俊秀的面容從他臉前飄過。
“弟弟,不是,你怎么也憂心忡忡的?”
謫仙一樣的弟弟,最近似乎也深受凡間事困擾。
花季停下腳步,冷淡的眼尾掃了掃花啟。
這幾日他一直聯系不上小茂,虞幟同樣,直到今天才收到消息,說看到兩人進出私人醫院,張小茂能蹦能跳,毫發無傷,受傷的似乎是虞幟。
小茂沒事,花季放下心來。
隨之而來的,便是心中那股一日強過一日的不安感。
……小茂和謝塵到底是什么關系?什么時候認識的……
花家,虞幟,小茂,謝塵……
仿佛蜘蛛結網,由這幾人延伸.出的信息蛛絲,交纏環繞,而花季,恰巧是所知最多,站在蛛網中心的唯一一人。
可他像是停在交叉路口,心中迷惘,不知該邁向何方。
花啟見花季一個勁兒眉頭緊鎖,不搭理自己,倒是習慣了,自顧自說著調查的進展。
“你說怪不怪,謝塵這個人就像憑空消失了,總不能是死了……”
花季陷在自己的世界中,猛然間聽到“謝塵”這個關鍵字,下意識望向花啟。
花啟:“什么意思?謝塵這個人,你知道多少?”
嘴上這么說,但他知道花季圈子比較單純,更別提什么手段了。大概只聽到些表面消息。
可花季的反應卻出乎他的意料。
花季做出一個不尋常的詫然表情,像是被戳中了心事,而后緊皺眉頭,嘴唇抿了抿。
花啟直覺不對,他站起身,走到花季面前:“怎么,還真叫你查出些什么東西了?”
花季眉頭皺得更深。
不,他沒查到更多。
只是有一個毫無依據的猜測。
他不希望說出口的、令他惶恐的猜測。
“花季?”花啟按住花季的肩膀,不允許他躲避,“跟我說你知道些什么。”
花季眼前全是張小茂一張張剪影,笑著的,小跑著的,哦對,他想起他們那張合照,在海上,小茂笑得多么像一朵燦爛嬌艷的春日玫瑰。
第一次,他準備了一條項鏈,卻不小心惹了小茂生氣。
第二次,他送上朱麗葉玫瑰,小茂當時是什么反應來著?
“花季!”
花啟晃了晃花季,花季的態度很明顯,他確實知道些什么,但是不肯說。
花啟惱道:“你知不知道伯父伯母,現在夜夜難寐!這是他們的孩子,你有什么立場不說?!”
花季沉沉如水。
花啟實在沒忍住,抬手給了他一巴掌。
花季愣愣盯著地板。花啟煩躁地走來走去,恨不能薅掉自己的頭發。
“紅繩……可能跟小茂有關。謝塵和他很早就認識。”
花季淡淡吐露,眉目重新變得冷肅而平靜。
花啟忿忿道:“你早說不就行了!”看了看弟弟破皮的嘴角,“我叫管家來給你抹點藥。”
和張小茂有關,那他順著小茂繼續查就是了。
花啟大步流星地走出前院,而后,忽然后知后覺意識到什么。
等等……
花季剛才那副神情,不是因為小茂是線索,而是花季覺得張小茂正是……
花啟猝然瞠大眼眶-
浴室里,張小茂扶著虞幟躺進浴缸。
他的右腿受傷,翹在浴缸邊緣。趁虞幟脫衣服的時候,張小茂在一旁摸摸索索,準備放水。
“寶寶,”虞幟叫他。
“!”張小茂一看他已經解開第一粒紐扣了,立刻撲上去,把虞幟的手丟開,然后解開剩下的紐扣。
“你現在很脆弱。”張小茂拍拍他胸膛,“必須我幫你。”
虞幟忍俊不禁,泄露一絲笑聲。
張小茂抬眼。
“當然,”虞幟瞬間收了笑,鄭重其事,“如果不是寶寶的幫助,我這幾天一定過得非常艱難。”
說是照顧,其實張小茂這幾日做的最多的就是幫虞幟系扣子,解扣子。
因為只有這個比較熟練。
虞幟為了照顧到小茂第一次扮演小護士的新鮮感和責任心,都會主動把扣子留給他。
聽到虞幟如此說,張小茂露出滿意的神情。
而后點了點按鈕,開始放水。
“我馬上給你洗頭哦。”張小茂興奮地把沐浴用品搬到浴缸旁。“寶寶……”虞幟眉毛抽動一下,指了指出水口。
“怎么了?”張小茂一臉關切。
“放的是涼水。”
“啊呀!”張小茂立刻按下另一個按鈕,虞幟眉毛抽得更厲害了,“寶寶,這次是燙水……”
張小茂吐了吐舌頭,平時都是虞幟給他放水,他怎么會知道哪里溫度最合適。
虞幟指揮他把按鈕扳到中間來,這才控制好水溫。
張小茂拉個小板凳,坐在浴缸旁,彎著腰搗鼓手上的洗漱用品。
虞幟欲言又止:“……寶寶,我褲子還沒脫。”
張小茂喊著“哎呀哎呀”,過來幫他抽掉皮帶,拽下褲子,手法粗糙,布料擦過傷口,激起虞幟額頭一層細汗。
“你怎么出汗了?”張小茂湊到他面前,漂亮的大眼睛里充滿擔憂,拿毛巾給他擦了擦。
虞幟:“謝謝寶寶。”
“嗯!”張小茂笑道,“來洗頭吧。”
虞幟:“……”
虞幟撩起一捧水,抹掉滿臉的洗發膏泡沫。剛呼吸上新鮮空氣不過一秒,全臉又被泡泡覆蓋了。
小茂坐在小板凳上,自顧自哼著歌,換了三種功效的洗發膏,已經洗了有二十分鐘了。
虞幟覺得真的可以了,“小茂……”
一張嘴,一大捧泡沫流進嘴里。
“這個不能吃!”張小茂斥責他,把他的臉扳過去,讓他趕緊呸掉。
張小茂從浴缸里舀水,澆到虞幟的頭發上。他感覺自己是發廊師傅,技法嫻熟,自信滿滿,游刃有余。
實際上一瓢水,有半瓢水都沖在了虞幟的臉上。
洗次澡,虞幟這個病人給他折騰得夠嗆,圍著浴袍從浴室里出來時,臉上火辣辣的,眼睛都睜不開。
張小茂一臉開心,把他扶到床上,拿起吹風機。
“頭發短,寶寶,不用吹。”虞幟想讓他放下吹風機。
“不行!”張小茂冷聲拒絕,“不吹干睡覺會生病的。”
這是虞幟經常跟他說的,然后就會給他吹頭發,張小茂照葫蘆畫瓢。
虞幟叮囑他:“寶寶開冷風。”
張小茂:“冷風會感冒,要開熱水吹。”
虞幟:“……”
十分鐘后,虞幟腦門上多了兩個吹風機的窄口紅印。
張小茂把吹風機收起來,打了個小小的哈欠,終于有點累了,虞幟迅速把他摟進懷里。
床單和被子軟綿綿的,張小茂一挨到虞幟的肩頭就困了,虞幟親親他眉心。
張小茂眨眨困倦的大眼睛,美滋滋地說:“我明天也給你洗澡吧。”
虞幟:“……好。”
小茂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如此放松地挨在他懷里,虞幟心中欣慰又懷念,輕聲跟他閑聊,這樣小茂很快就會睡著。
“我不害怕呀,害怕我就跑,跑得很快很快……”
聊著聊著,還是說到了前幾天的意外遭遇上去。
虞幟拍著他胳膊:“小的時候,記得什么高興的事嗎?”
張小茂想了想,唇角抿出一個淺淺的笑:“有一只牛,很高很高的,爸爸扶著我坐在牛身上……”
“可是好餓啊……”張小茂眼皮半闔,迷迷糊糊,咽了口口水,“好想吃餅餅,吃肉……”
虞幟知道他說的是小時候,親了親他鼻尖。
“睡覺吧,明天早上醒來,想吃什么都有。”
第59章 小貓,你可以吃豬肝炒辣椒,哈嗚——!
虞幟在家休息了兩日整, 只是這兩日,工作便堆積如山。
家里年輕的仆從扶他上了車,小茂也拎著書包跳上來。虞幟將他的書包拿到自己一側,張小茂舒舒服服地窩在他懷里, 劃拉手機, 看班級群消息。
“寶寶, 最近你的身邊可能會——”
“啊……”虞幟還沒說完, 張小茂嘟了嘟嘴, “那幾個大塊頭呀。”
“我早就發現了好不好。”
那些便衣保鏢增加了一倍, 分散在張小茂的身旁,虞幟怕他不高興, 覺得不自由。可小茂只是抱怨了兩句,隨后就不在意了。
虞幟半是欣慰,半是無奈。
汽車在學校門前停下來, 虞幟拉住小茂的手腕。“哎呀。”張小茂探頭在他臉上啵啵了一下,這才順利離開。
董事長辦公室, 秘書報告日程。
“繁彩娛樂公司的人已經在會議室等著了。”
虞幟翻閱文件簽字, 頭也不抬:“讓他們進來。”秘書將會議室里的人領過來, 虞幟抬起眼皮, 深秋還穿著無袖黑背心的男人,被經紀人押著走進來,一臉不情愿。
“虞總,”經紀人搓著手,“聽說您受傷了,我這終于約著您時間來看看了。”
“您瞧, 趁著談公事,我特意把這小子喊過來。”
“呿!還不跟虞總道歉!”
楚彩晃悠悠走到辦公桌前, 朝虞幟鞠了一躬,吊著嗓子。
“上次的事,是我莽撞了,對不起。”
經紀人按住他的腦袋,使得那鞠躬的姿態更加恭敬,經紀人討好地沖虞幟笑。
虞幟擺手:“談正事吧。”
他如此說,便是既往不咎了。經紀人大大松了一口氣,臉上迸發愈加諂媚的笑。
雙方談了二十分鐘,虞幟在合同書上簽字。
經紀人笑道:“這節目交給我們來制作,您就放心好了。繁彩是最有經驗的。……就是,關于節目,不知道虞總有沒有什么指示?我們也好提前規劃。”
“你們自己定奪。”
專業的事情,專業的人干,虞幟不會隨意插手。
“但是有一點,”虞幟說,“安全性第一,不允許為了節目效果,出現任何傷亡事故。”
經紀人點頭如搗蒜,長篇大論如何做好安全措施。楚彩聽到男人這樣說,不由得開始用正眼瞧他。
包養小情人的封建遺老,做事居然還挺正派。
公事結束之后,經紀人力邀虞幟賞臉吃頓飯。虞幟看了眼手表,小茂晚上有課,會去食堂吃。
虞幟沒有拒絕。上次尋找小茂,楚彩提供了有效的線索。
飯店就近定在公司樓下。包廂內,楚彩撇著打了唇釘的嘴角,咽下一杯酒,不動聲色地觀察對面的男人。
在這種私下的場合,這個所謂的“虞總”總會暴露出不為人知的、男人身上常見的那種劣性了吧。
喝酒吹牛,貪婪好色,自私暴虐……
以此證明,他根本配不上小茂。
可出乎楚彩意料地,面前的男人舉止優雅,甚至稱得上沉靜寡言,在經紀人三百六十度、無人能擋的阿諛逢迎攻勢下,男人所發出最大的動靜,居然只是微微揚起下巴。
那些在楚彩聽來,經紀人口中荒謬可笑的觀點,男人也并不出言反駁,只略微不適地蹙下眉。
可惡……楚彩咬緊牙關,仰頭把酒喝盡。
小主播年紀小,涉世未深,果然會受到這種男人的蠱惑。
但他還是想不通,張小茂為什么跟著虞幟,明明自己才是更好的選擇吧?!
“虞總,我再敬您一杯。您受傷了,我喝就行。”
經紀人一口干了,鼓起勇氣似的,他試探著問:“如果我們邀請小茂少爺來參加節目,虞總,您看這合適嗎?”
他今天才得知,張小茂根本不是什么小主播,而是虞幟家里養著的金貴少爺!
回想一下,果然如此吧,虞總看向小主播的眼神,分明是親昵溺愛的。
也只有楚彩這個二貨,才會把張小茂玩笑胡謅的“金主”信以為真。經紀人暫且沒告訴他,怕楚彩又干出什么缺德事,惹了虞總不開心。
“畢竟小茂少爺現在是鯊魚數一數二的大主播呢!”
經紀人溜須拍馬,夸大其詞。
手法拙劣,可虞幟卻笑了。如黑夜般深沉靜謐的男人,第一次綻放笑容。
“那你要自己問問他了。”虞幟心情姣好地抿了口酒,“他的事業,我是萬萬不敢干預的。”
這語氣,任誰聽了,都是滿滿的嬌慣和親密。
楚彩臉色鐵青,冷哼一聲,悶頭喝酒。經紀人立即覺得自己馬屁拍對了地方,“那我們到時候發節目邀請,看看小茂少爺的想法。”
他句句不離“小茂少爺”,“不過小茂少爺還在上學吧,聽說是本市的XXX,真是優秀呢……”
聊到這個,虞幟的笑意明顯加深。
楚彩灌了口酒,想到自己的小丑牌,滿腹酸溜溜的。嘖,這個虞總,對小茂真的有這么好?所以小茂才愿意跟著他?
楚彩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
一定是因為小茂從小生活艱苦,沒有受到過別人的關心,所以才被這個男人的甜言蜜語給哄騙了。
楚彩心情不暢,悶著頭喝,一杯接一杯。
“家里有飯……”他有點目眩神迷,盯著酒杯,自顧自地喃喃。
嗯?這句話是從哪里聽來的?
“家里有飯會先給媽媽吃……”
呵,好奇怪的一句話……
“什么?”虞幟敏銳地捕捉到這句碎語。
經紀人用手在桌下推了推楚彩,“虞總在這里,你說什么胡話呢。”
眼角堆起皺紋,經紀人道:“他有點喝多了,虞總。”
杯中黃金酒液搖晃,同樣的情境,楚彩的記憶一點點復原。“謝塵!”楚彩忽然高喝,他想起來了,這句話是謝塵說的。
虞幟眉尾高挑,表情嚴峻:“什么意思?”
經紀人嘗試拉住楚彩,但楚彩是個健壯的大高個子,竟有些耍酒瘋的意思。他眼前重影,判斷不出虞幟的精確位置,對著一面墻道:“你別太得意……小茂,小主播他……他就是借住在你那里……”
酒精熏醉他的意識,楚彩大著舌頭,像在演什么滑稽戲劇。
“他是因為小時候過得太苦了……”
“你怎么知道?”虞幟問。
“哈?”
楚彩白得過分的臉,做出一個夸張的表情,“我、我怎么會不知道?……他是個孤兒,父母雙亡,你們不能欺負他,聽、聽到沒有?”
虞幟沉吟不語,目光幽深。
“他小時候連飯都吃不飽,家里有飯會先給媽媽吃,就是這樣……”
哧——
椅子擦過地板,虞幟抓住楚彩的手腕:“你從哪里聽來的?!”
“怎么,你瘸了條腿,還想跟我打一架?”楚彩眉毛高高挑起,像只好斗的公雞。經紀人恨不得抽他一巴掌,趕緊把人拽住了。
“虞總就是好好問你話,誰說要跟你打架了?”
按住楚彩的肩膀,楚彩腳步不穩,這才將人壓到了椅子上。
楚彩細長的眼睛,仿佛蛇一般,盯住虞幟。也許是沒有找到對方眼中的挑釁意味,他用力擺了擺頭,像是要將酒精甩出大腦。
“就那個姓謝的老狐貍說的。”
說罷,他閉上眼睛,捏了捏太陽穴。
虞幟受傷,并不耽誤他站得挺直。身影高大,將兩人遮天蔽日般籠罩,迫人的氣場好似要將包廂內的空氣冷凝。
經紀人抹掉鬢邊因緊張而出的汗,趁機討好道:“哦哦,原來說的是這個,那我知道。慈善晚會之后,謝塵拒絕了我們很多演出服的訂單,您知道,設計師這行,靠的是萬里挑一的藝術天賦,不是誰都能做的。
“所以在那之后,我們請他吃了幾頓飯,就是為了讓他重新考慮。”
“呵呵,”楚彩說,“那幾頓飯,他都喝得爛醉。”
楚彩口吻尖酸:“他憑什么跟小茂小時候就認識?我看他就是對小茂的想法不單純!”
翻了個弧度很大的白眼,“一群臭男人。”
嘩啦——
虞幟端起滿滿一杯酒,潑到楚彩的臉上,神情冷漠:“謝塵還說了什么?”
酒水順著楚彩的臉,滴滴答答落下,他抹一把臉。經紀人迅速插到兩人中間,這才避免了一場纏斗。
“虞總問什么,你就老實說嘛,大家這不都是關心小茂少爺嗎?”
楚彩頓時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但語氣還是不耐煩:“小主播什么時候成小茂少爺了……?那個老狐貍喝醉了,說他跟小主播是什么青梅竹馬,還說小茂是可憐孩子,父母早亡,他應該給他一個家。”
“就他?!”
經紀人看一眼虞總,虞總臉色沒好到哪里去,趕緊催促楚彩繼續說回正題。
“老狐貍又說,即使小茂父母活著,他也不會生活得太好。我問為什么,有父母總比沒父母強。”
“‘家里有飯會先給媽媽吃’——謝塵說,這是小茂小時候親口跟他說過的,說小茂可能自己都不記得了。”
楚彩嘟嘟囔囔:“有點奇怪吧?為什么不是一起吃……怎么說也要分給小孩一點吧……”
經紀人一時忍不住跟著念了下那句話,再抬起頭時,虞幟已經被人攙扶著,大步走出包廂。
校門口,張小茂像只子彈頭一樣,咻地沖進車后座,扎進虞幟懷中。
“冷呀,冷呀!”
他喊著,雙手伸進虞幟的衣服里,貼到他火爐似的身體上取暖。
還很嬌氣地擰擰虞幟的腹部肌肉,抱怨道:“怎么一點也不軟乎……”
虞幟笑了笑,敞開大衣,把張小茂包裹進來。不過兩分鐘,張小茂就熱得鼻尖一層晶瑩的細汗,又不讓虞幟抱了。
“寶寶晚飯吃的什么?”虞幟問。
張小茂滿心愛護地摸了摸他的傷腿,忽然,變戲法似的,刷一下,掌心攤開。
“鏘!鏘!”張小茂的手心里,出現兩粒糖炒栗子,香氣撲鼻,還是剝好的。
張小茂跪在后座上,拿起一粒,喂進虞幟的嘴巴里,還沒等虞幟吃完,又塞進去一粒。
“我好嗎?”張小茂眨眨覆蓋著濃密睫毛的大眼睛。
虞幟笑道:“好。”說著想親他一下,張小茂躲開了。
“真的好嗎?”
“寶寶是上帝派來的天使。”
張小茂很高興地跟他貼貼,親親臉頰,摟住虞幟的脖頸:“那我今天要回家睡。”
虞幟:“……”
“都已經過去好多天了啊,”張小茂搖晃虞幟的肩膀,噘著嘴巴,“不是還有保鏢大叔們嗎?而且我身邊也沒有奇奇怪怪的人。”
虞幟沉默。
他既不愿讓小茂遭受危險,也不愿意委屈小茂,讓他按自己不喜歡的方式生活。更不愿小茂把這一兩次的意外歸咎于自己。
虞幟認真地凝視張小茂的臉,從眉毛劃到下巴,表情稍顯冷肅。
前幾天入睡前,小茂喊著“好餓啊,好餓啊”。
家里有飯會先給媽媽吃……
除非很多次一口都沒有他的,否則小孩子怎么會說出這種話……
破落封閉的山村,封建腐朽的觀念最為濃厚,一般家庭,喂養一個男孩子應該是家庭的重任……
除非……
張小茂以為虞幟不肯松口,彎了彎水紅的唇角,“你如果答應,我就親你一下。”
虞幟回過神來,按住張小茂的后腦勺,吻住他嘴唇,撬開唇齒,汲取小茂甜甜的汁水。
寶寶,你到底從哪里來?
第60章 小貓,你可以吃肉松飯團,哈嗚——!
虞幟沒有太過分, 逗弄似的舔了舔張小茂嘴里的一尾濕滑小魚,舌尖就退了出來。
晚一秒,張小茂尖尖的利齒就會扎進他的肉里。
虞幟輕輕吮吸那粒圓潤飽滿的唇珠,他感到小茂肩膀一抖, 將他胸前的衣料都抓皺了。
虞幟摟住他的腰, 把張小茂更深地揉進自己懷里。“唔唔……”張小茂從鼻腔中發出反抗, 唇齒間流露甜膩的哼聲。
虞幟及時放開了他。
下一秒, 張小茂一巴掌摑在他手臂上, 大口喘息, 抹掉自己嘴唇上的濕痕。
虞幟安撫般地拍拍那劇烈起伏的薄薄小身板。張小茂惱羞成怒,橫眉怒目。
還未來得及發作, 虞幟盯住他濡濕的鮮紅唇瓣,說:“寶寶臉紅了。”
張小茂一愣。他的臉確實很紅,兩頰和鼻尖染上瑰麗的粉, 嘴唇看上去又濕又軟,一看就是剛被欺負過。
“缺氧啊!”
張小茂揪住虞幟的嘴角, 往兩邊扯, “你歪曲什么事實!壞嘴!”
如果放在之前, 張小茂一定警告他, 再敢這樣欺負自己,就殺了他!
可是……他自己親口答應虞幟,讓他親。
嗯……張小茂想了想,忽然抓住重點,可是這已經不是親嘴巴,像虞幟發癲那天晚上一樣, 是欺負人了吧?
張小茂頓時像揪住了虞幟的小辮子,圓潤的貓眼睛里閃起光芒。
虞幟這時遺憾道:“今晚沒有寶寶幫助我了。”大掌同步按到自己的傷腿上。
張小茂怔了怔, 突然想起自己的小護士身份。于是指尖抓抓自己的臉頰,決定暫且放過虞幟好了。
將小茂送到門前,虞幟叮囑:“從里面鎖好門。”之后便返回別墅。
如果今晚小茂在別墅里跑來跑去,他反而不好行動。書房里,虞幟用鑰匙打開紅木書桌右側最下面的抽屜,里面是所有張小茂的收養材料……還有那枚懷表。
虞幟抽出資料夾里的一張照片,視線流轉于照片左上角和懷表內側的紅底照之間。
隨后,拿出略有些泛黃、卻保存完好的紙質資料。
那所頹敗的山村孤兒院手寫的記錄,筆跡潦草。
“XX年X年X日。張小茂,5歲,男孩,父母病逝……”
虞幟點了一支煙,冉冉飄散的煙霧中,回憶當初老院長模模糊糊的話。
“他就跟著一群小女孩進來了,趕也趕不走。……你問他,他這么小,知道什么?就知道爸媽死了,大山里這種事情多到你數不過來。……留了一陣,也沒人來找……”
貧窮的山與山之間,同樣封閉。
虞幟拿起座機聽筒,撥通一個號碼。不多時,一份名單發了過來。
——那天慈善晚宴的人員名單。
從上到下掃過這份名單,所有的人他都認識,或者說,足夠了解底細。
虞幟的視線最后停在兩個名字上。
花容謝故卿
虞幟第一瞬間想起來的,不是花家,不是花盛醫療科技,不是夫妻兩個曾丟失過孩子,甚至不是自己前段時間探望過的病床上的花老爺子。
而是那雙眼睛,重疊在了一起……
“呲——”,猩紅的煙頭按滅。
虞幟再次撥通電話,這一次,電話久久沒有掛斷-
花啟一屁股坐進辦公室的椅子里,煩躁地推開桌上文件,撒了滿地。
“唉!”
他重重嘆了口氣,仰靠在椅背上,揉著鼻梁骨。
嗎的,愁得要死……
查來查去,消息全在虞氏那兒堵死了!
張小茂怎么可能是伯父伯母的孩子?花啟忍不住哧哧一笑,單單他是虞氏捧在掌心里、錦衣玉食長大的小公子這一點,就讓花啟覺得這個嬌寵的小少爺跟他們這件事壓根沒什么關系。
行,就算有那么微弱的可能性,他也得能接觸到小少爺小時候的事情,找到他的經歷,才能繼續下去啊。
關鍵就是,虞幟似乎很早以前就有意封鎖了張小茂兒時的消息,花啟連張小茂的戶籍落在哪里都查不到。
呵呵,難道他要直接去問虞氏的董事長:喂!我覺得你家的孩子其實是我家的,快點告訴我他到底是從哪里來的。
就虞幟那脾氣……呵呵……
主要是沒有證據。花啟一籌莫展,可謝塵人間蒸發,他又不愿意放棄這目前唯一清晰的線索。
忽然,花啟睜開眼睛。
找那個孩子談談怎么樣?
花啟想起那天,張小茂蹲在草叢里,喵嗚喵嗚抓貓,沖他耍脾氣的小模樣,忍不住揚起唇角。
他夾了支煙在嘴唇里,旋即發覺自己似乎對這個安排,有種異乎尋常的期待-
張小茂放學回到家,一個箭步沖到臥室,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直播打開。
他這個月空缺了幾天,現在月末需要補時長,時間緊迫!
粉絲水友們一點進直播間,就看到還拎著書包的鮮嫩下學小主播。
【么么么么么,捕捉到剛放學的貓寶寶!】
【哈哈好萌呀寶寶,包包是不是有點大?把寶寶都快壓垮了!】
【說是高中生,誰能不信??我看在座流口水的各位都有點刑】
屋子里開了地暖,張小茂熱一腦門汗,把書包甩到床上,外套毛衣統統脫掉。
【、、咳咳,有點汗流浹背】
【寶寶,身上皮膚好白呀……懷疑貓貓這輩子是不是沒曬過太陽】
【腰窩,看到腰窩了,兩個圓圓的,小小的,啊啊啊啊啊好纖細,好漂亮……】
【也刑吧】
窩在電競椅里,張小茂吸溜帶回來的冰奶茶,豪飲一大口后,舒服得瞳仁放大,濃密睫毛都顫了顫。
“今天來玩一個恐怖游戲!”
張小茂點開新下載的恐怖游戲榜一《尋找小玲》。這游戲最近熱度很高,把幾個試玩的大主播嚇得抱頭鼠竄,哇哇亂叫。
張小茂圓溜溜的貓眼睛瞠大,電腦屏幕倒映在他清澈黑亮的瞳孔里。
張小茂略有些急躁地盯著進入游戲的進度條,粉潤的嘴唇抿到一起,看上去,倒像是個糾結退縮的小表情。
配合上扇動的長睫毛,可憐巴巴的。
【抱抱貓貓寶!】
【嗚嗚嗚寶寶,不用刻意為了話題度去玩恐怖游戲啊……】
【貓貓這么嬌弱,會不會被嚇得蹦出椅子……】
【主播這么害怕?換個游戲吧,哥幾個又不是不看其他游戲】
【預感要看到炸毛貓咪了】
這時候,直播間里毫無預兆,突然闖進來一位毫不相關的用戶。
【楚彩:哈?這哪兒,這么寒酸。】
見沒人搭理自己,又發一條。
【楚彩:喂,看看我是誰。】
張小茂的直播間彈幕成千上萬條,誰能注意到飛速劃過的、連塊粉絲牌子都沒有的普通用戶。
水友們專心致志地,跟隨小主播盯著進度條。
“普通用戶”似乎研究了半天,砰砰砰砸了五個宇宙飛艇。
直播間屏幕瞬間炸滿煙花特效。
張小茂掃一眼,張張嘴巴,下一秒就要念出ID感謝。
可恰巧這時候,進度條到達100%,張小茂興奮地搓手手,立即點進新游戲,就把這事給忘了。
直播鏡頭里,粉紅的花瓣唇微微張開,又合上。
【楚彩:……】
不過這巨大的動靜,吸引了粉絲水友們。
【臥槽,樓上飛速刷過的這誰?老板糊涂啊】
【老板大氣!難道新的榜一要來力??】
【嗯?看ID是楚彩的粉絲吧】
水友們習慣性點進ID,進入用戶主頁,然后就發現這個ID……它、它有官方認證啊!
【啊????】
【我反復點了五遍,好像真的是楚彩本人……】
【?????不是???哥們?????】
彈幕一下炸開鍋。大眾的目光就是最好的閃光燈,楚彩瞬間恢復自信。
【楚彩:沒錯,是我。】
但凡聽過歌的人,沒有不認識他的,于是接受了一圈狂熱表白。
楚彩正陶醉呢,突然反應過來。
不對啊,小主播怎么不看他。
一瞧直播間,小主播正睜著一對琉璃眼珠,盯著屏幕里黑黢黢一片的森林,睫毛一眨也不眨,更別提往其他地方看看了。
楚彩“嘖”一聲,又扔了五個宇宙飛艇,遞過去語音連線。
語音連線有持續的提示音,小主播用眼尾飛速地瞥一下,有點不耐煩地“哎呀……”一聲。他忙得不行,又不愿意暫停游戲。
直接盲點接受語音。
聽筒中,楚彩裝模作樣地“咳咳”兩聲。
正要自上而下地對小主播發表講話,電腦屏幕中突然躥出來一個面色慘白的女鬼,雙眼空洞,汩汩流著鮮血。
“啊——————!”
直播間里,一聲嘹亮的F#5。
張小茂:……
水友們:……
張小茂:“你鬼叫什么?差一點嚇到我!”點點鼠標,屏幕上的女鬼退后,視角繼續前行。
楚彩:“咳,那什么,剛剛在錄音室。”
張小茂這時候終于知道他是哪一號人了,懶得搭理,繼續玩游戲。
楚彩不滿的聲音從連線里傳來:“‘差一點’是什么意思?我難道比你電腦里的女鬼還要嚇人?”
方才流淚女鬼頭彈出來,小主播可是目不轉睛,面上一點驚懼都沒顯露。
“哪里嚇人了。”張小茂聲線清甜,忍不住翻了個小小的白眼,“人家在屏幕里,根本出不來好不好。”
【槽多無口,等等,首先,主播你怎么跟楚彩認識了???然后,漂亮小主播你不應該怕得鉆到老公懷里嗎??再然后,大歌星出口就是F#5,不愧是你!】
【感覺現在貓貓認識誰,我都不會驚訝了】
【被煮啵騙了,煮啵玩恐怖游戲,明明就超!級!興!奮!】
【怎么聽起來,大明星有點諂媚你主播啊……】
【什么全球冠軍,歌星明星的,都是我貓貓寶不用牽繩的狗,嘻嘻】
【笑的想死,寂靜的直播間里,突然一聲F#5……】
楚彩沉默兩秒,“所以你是想約我線下見面?”
張小茂:……
水友們:……
“白癡。”張小茂握緊鼠標,“你別跟我講話,會傳染低智商。”
楚彩搞不懂小主播怎么突然罵人:“喂!我又沒說不答應你啊!”
張小茂磨了磨牙,點擊鼠標的速度明顯加快。
下一幀,屏幕之中跳出一只陰森骷髏頭,瘆人怪笑音效同時炸開。
楚彩:“C#4——!!!”
“……咳咳,就是突然想開開嗓子,反正這種東西是嚇不到我的。”
張小茂食指點點點,一個放大般的吊死鬼砸到屏幕上,噗通!鮮血順著屏幕頂端往下淌。
楚彩:“F5-D5——G5——!!!!!”
【(一陣勁爆的電吉他)】
【致敬傳奇G5……】
【這里不是你的演唱會,快回去!】
【這里不是你的演唱會,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