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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杜姜:2

    杜姜對著牢內牢外兩個老錢, 道:“你們誰先坦白,誰就以老錢的身份活下去,另一個我便直接殺了!

    老錢一號:“……”

    老錢二號:“……”

    兩位老錢痛哭流涕, 一個把著欄桿,另一個直接抱著杜姜的腿, 同時大喊道:“城主, 是他, 是他背叛告密的,跟我無關。 

    “就在昨天下午/昨天晚飯前,他把信交給吳家鎮(zhèn)酒樓的跑堂/小二, 那人是楚王的眼線!”

    姬無瑕略回憶, 吳家鎮(zhèn)酒樓確實是他們昨日留宿的地方,正在江北。兩個老錢的述說竟能約略對上,可見多半是真的。

    杜姜道:“你看,告密者確實是他。只因老錢不是本地土人,沒道理拜龍的!

    姬無瑕道:“喂,你早就有證據, 審訊他就只是為了說服我?”

    杜姜悠悠道:“不然呢?省得你冤枉我, 這可是天大的冤屈了。”

    姬無瑕道:“那,那現在怎么辦?”

    杜姜道:“不怎么辦;蛘吣阆霘⒛囊粋?隨便殺吧!

    姬無瑕:“還是不了……”

    杜姜:“那把他們倆都放出去?如何?”

    姬無瑕:“這也不行!”

    姬無瑕眼前出現兩個一模一樣的老錢在大街上廝斗的景象,感覺簡直恐怖片。

    杜姜:“那好歹要殺一個的!

    姬無瑕:“……”

    杜姜笑道:“知道你狠不下心,還是全放了吧, 逐出城去。他們在江陰城無家無業(yè), 至于出了城外,到底往哪里, 誰回誰的家,就與你我無關了。”

    杜姜手臂將姬無瑕一攬, 順便捂住他的眼睛,道:“上去地面吧。哎呀你身上這么大的汗味,快回去洗澡!”

    姬無瑕一時還未想明白,渾渾噩噩地被杜姜帶回去,宅子里熱水桶已經備好了,杜姜親手給姬無瑕解衣服。

    姬無瑕被迫回神,捂著自己的衣服:“不不不我還是自己來!

    杜姜給他松了頭發(fā),嗔道:“這么長的頭發(fā),沒人給你洗頭要打結的!

    姬無瑕道:“不要啊打結就打結!”

    杜姜含笑不語,人總算是走了。姬無瑕這才放心地進桶里泡著。然而稍后,秦若帶著一隊七八個女孩子,手中捧著皂角熏香抹頭發(fā)的玫瑰花油撒水里的花瓣,徑直打開門闖了進來。

    秦若居中站得挺直,冷冷道:“城主府中沒有女孩子,我?guī)业娜松蟻硎毯蚰。?br />
    姬無瑕趕緊捂著胸前,尖叫道:“不要!”

    秦若這一隊女孩子,年齡都與她相仿,個個身著利落黑衣,身板挺直,少言寡語,看得出都是上陣殺敵的好手,搞定姬無瑕就像搞定一只落湯雞一樣容易。這七八個大姐姐一起動手,姬無瑕只有護住自己要害的份兒。

    這個澡如風卷殘云般洗完了。

    “救命啊!誰來幫幫我……”姬無瑕躺在浴桶里,虛弱地喊。

    秦若冷冷地看著他,像看一只菜雞。

    姬無瑕突然道:“秦姑娘,你跟杜姜是什么關系?”

    秦若道:“與公主不相干!

    姬無瑕心想,她是不是拿我當情敵。康膊幌,我是不是又自作多情了?!

    姬無瑕道:“我要住在此處一段時間,大家早晚會熟識,先互相了解一下嘛!”

    秦若道:“你我不會熟識。”

    姬無瑕:“……”

    秦若沉默了一會兒,眼中閃過一絲傷感,道:“殿下若是愿意聽我一句勸,那眼淚治愈術不是什么好東西,有傷天和,以后要少用!

    姬無瑕試探道:“你是在替老錢鳴不平嗎?”今日事情發(fā)生得太快,他還來不及細想,也不知旁人是怎么想的?

    秦若恢復了一副艷如桃李、冷若冰霜的神情:“我哪里敢?”

    秦若又道:“是你的妖術救了老錢,又殺了他。”

    姬無瑕笑道:“與其說我,不如去勸勸你們城主?我的眼淚只是一種工具手段,最終作出決定的還是杜姜。你怎么能責怪一個工具呢?明明應該責怪使用工具的人!

    秦若若有所思,稍后道:“杜姜永遠是對的。”

    姬無瑕奇道:“此話怎講?”

    秦若:“他起先救了我們所有祭品,六百個男女,后來又維持江陰城,勞心勞力,收留了更多無家可歸的人。就算他走的是一條不歸路,我們也會跟他一路走到底。”

    姬無瑕突然道:“啊痛痛痛你說教就說教,不要揪我頭發(fā)!”

    秦若怒道:“你頭發(fā)打結了!蘸了玫瑰油都梳不開!我用劍給你割了吧!”-

    秦若她們走后,姬無瑕才偷偷摸摸地穿衣服,剛穿好沒一會兒,杜姜又一陣風般回來了。

    杜姜道:“用飯嗎?我讓他們準備了本地的江南菜,還有一尾長江里剛出水的活魚!

    姬無瑕道:“不慌,我想跟你談一談……”

    杜姜眼睛一彎,笑道:“啊,談什么?談婚論嫁?”

    姬無瑕道:“不,你少跟我嬉皮笑臉。剛才秦若說,讓我少用眼淚治愈術,我心里也這么覺得,這仙術逆天而行,后果有些可怕!

    杜姜聽了這句,神色便不太好看,姬無瑕趕忙找補:“但她也說,她一定會忠于你,沒有要背你的意思。杜姜,你不要責怪她,她顯然只是擔心你!

    “我知道!倍沤,“秦若她們與韋壺,都是當初與我一并要被殺死的祭品。人與人若是一起經歷過生死的關口,彼此間的信任總會有些不同!

    “有什么不同?”姬無瑕好奇道。

    杜姜道:“死過一次之后,很多東西便不再重要,金錢、地位、虛名,都如同浮云一般,就連自己的性命,都像是額外撿回來的。你說什么東西能說動他們背叛我?”

    姬無瑕道:“嗯,這么說起來,我也曾有些兄弟……”姬無瑕莫名想起自己現實中的室友,現在已有半年未見了,但他們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不不,這句話也太不吉利了。

    姬無瑕又道:“我也相信我的兄弟們是不會背叛我的!背菫榱藫屢瓜达。

    杜姜道:“你對老錢存著惻隱之心,這是你心善。但反過來想想,你對那條黑龍的所作所為,又有什么不同呢?割了他的尾巴,再治好他,一次又一次。你折騰龍,我折騰老錢,終歸有什么分別?”

    姬無瑕:“哎?總有些不同吧,那條龍是壞龍呢!

    杜姜理所當然道:“老錢也是壞人啊!

    姬無瑕一怔。杜姜是個能言善辯,并心狠手辣的人。姬無瑕以前從游戲的角色簡介上讀到這一點,現在則真從劇情里領會了-

    夜里,姬無瑕喊了半天聶染,發(fā)現他并沒有跟來江陰城。姬無瑕回憶這一整天的驚險,很有些后怕,不是怕自己出事,而是怕聶染出事。他趕緊吹了竹哨。

    一分鐘了,聶染還沒出現。

    姬無瑕心更慌了,焦慮著又狠狠吹了一遍,這次聶染才從院子的池塘里,像只水鬼一般,濕淋淋地爬上來,進了姬無瑕的屋。

    姬無瑕大驚:“你怎么了?”

    聶染道:“你今早登船的時候,我試圖跟在你后面游過長江……”

    姬無瑕哭笑不得:“你不要命啦!嚇死我了,以為你被杜姜殺了呢!”

    聶染理所當然道:“我怎么會被殺?”

    姬無瑕:“是是是我想多了,實在是因為今日被怪事嚇到。想來他也不至于……”

    姬無瑕感覺自己有些多事,于是不說了,取出一塊布巾給聶染擦頭發(fā),順便把濕了的蒙眼布帶子也擰一擰。

    聶染道:“不用擦我等下自己甩干……”

    姬無瑕:“啊?拿什么甩?”

    聶染示意他走開一點,單手撐地蹲在廊下,稍后像落水的小狗一樣,搖頭晃腦,一陣瘋狂亂甩。

    姬無瑕趴在門邊偷看他,冷不防被甩了一身水。

    姬無瑕哭笑不得,只得擦了臉換了衣服,好在杜姜給他備了整整一個衣柜。

    “你是怎么從長江游到池塘里的?”聶染進了屋,姬無瑕又問。

    聶染道:“后來你有危險嘛,我就扒在你船底下,結果那黑龍一撞船,我就飛了出去!

    姬無瑕:“當時我也差點飛了出去!

    聶染:“沒關系咱倆飛的是一個方向,我會接住你的!

    姬無瑕:“所以你真的游過了長江?”

    聶染:“沒呢!再后來你的新相好在長江里凍大冰塊,我又被冰塊沖走了……”

    姬無瑕:“……杜姜不是我新相好,不過這也不重要。然后呢?”

    聶染攤手:“冰水把我沖到了下游,這次真游不回來了,太遠了。”

    姬無瑕:“那你怎么過來的?”

    聶染:“用水遁……”

    姬無瑕:“為什么不一開始不用水遁?”

    聶染:“施法慢,沒法隨時跟著你!

    聶染最后總結:“只要有可能,我會一直跟著你的!

    姬無瑕突然覺得心里暖暖的,從地牢回來后周身的陰濕感一掃而空。

    聶染又要上房梁,姬無瑕道:“別上去了,今天陪我睡!

    聶染也不問為什么,只撓頭道:“好呀。”

    他兩三步邁到床邊,突然頓住,問:“要脫衣服嗎?”

    姬無瑕咽了口水,道:“脫吧!

    于是聶染就把外衣脫了,又扯了蒙眼的帶子,上床來抱著姬無瑕。姬無瑕便順勢躺在他懷里。

    聶染一動都不動,肩背很薄,身上又有些清爽的甜香,抱著他像是抱著一只夏日井水浸出來的西瓜,還是切了片的。姬無瑕覺得舒服得很,不甘心就睡,還想動手動腳一番。

    他還沒見過聶染不蒙眼的樣子呢。聶染的眼皮竟如此纖薄,仿佛伸手便可摸到眼珠的形狀,翻一下,發(fā)現他的瞳仁是銀灰色的,湊近看像白眼,嚇了姬無瑕一跳。于是姬無瑕趕緊又把他眼皮闔上了。

    聶染嘴角勾了一下,任憑他隨意翻來翻去。

    姬無瑕老實了沒一會兒,又好奇聶染身上有沒有傷疤。上次他在臨濤城跟公孫衡對砍,也死了好幾次,好像曾傷在腰側來著……姬無瑕努力摸索,聶染“噗”的一聲笑了出來,難耐地動了動。

    姬無瑕:“你怎么還怕癢?”

    聶染道:“沒事你繼續(xù)摸,我一定忍住。”

    姬無瑕的指腹觸摸到長長一道傷疤,正在他記憶中的位置。

    姬無瑕嘆了口氣,可見這眼淚治愈術從來都只治傷,并無祛疤的功效。所以為何杜姜身上就沒有傷疤呢?

    聶染道:“你今日怎么了?不開心?”

    姬無瑕思考了一下,終于準確地找回了自己的語言:“聶染,我覺得杜姜似乎有點……變態(tài)。”

    聶染:“……”

    聶染:“哪方面變態(tài)?你想回臨濤城嗎?想回我可以帶你回去!

    姬無瑕道:“不不不,肯定不是現在,我還有事要做,要為江陰修補城池守御法陣,還要把糧食金條運出去,等都做完了咱們再走吧,在這里我……”

    姬無瑕湊到聶染耳邊,坦誠地低聲道:“在這里我有點害怕!

    聶染只道:“一切都聽你的。”

    姬無瑕在這虛擬世界、陌生城市中抱著一個來歷不明的紙片人,總算是安心睡著了。

    天光微明時,姬無瑕感覺有人在自己臉上親了一下。

    他困倦地睜開眼,面前什么人也沒有,習慣性視線往上一掃,聶染在房梁上垂下一條腿。

    姬無瑕心中大定,今日便要好好工作,好早點跑路。

    聶染翻身,倒掛著對著他,小聲道:“江陰城的地下部分沒有房梁,我就不下去了,看起來很明顯。有事兒吹哨,我會馬上土遁過去!

    姬無瑕道:“知道了,今日應該不會再下去了……吧……不,我還想找機會再下去一次!

    “吱嘎”一聲,杜姜推門進來,姬無瑕趕緊不再抬頭看聶染了,以免被杜姜發(fā)現。他雖然未對姬無瑕表現出敵意,身上卻有很多古怪的地方,姬無瑕自覺還是需要有一些保留。

    杜姜轉身,露出懷里抱著的一捧白色的曼陀羅花來,將其插在房間的花瓶里,并喊姬無瑕起床去吃飯。

    “去街上逛逛?”杜姜若無其事地說。

    兩人前往附近的酒樓吃早飯,江南本地的點心色澤艷麗,如幾朵小花一般擺在盤中,一眼看上去就吃不飽。

    杜姜道:“杜鵑樓很有名呢,連楚王都時不時派商人進城來代購點心!

    姬無瑕哭笑不得:“他倒也不怕被你們下毒?”

    他向樓底下望,江陰街上的行走的都不像是普通百姓,一個個出手闊綽,結賬時掏出來的都是黃澄澄的金子,可見多半是行商。商人們穿著五顏六色的華貴服飾,漢人套絲綢,苗人身上俱是叮呤當啷的銀飾,甚至還有些戴尖尖帽子的胡人。

    “好看么?”杜姜道,“我也不;貋恚贿^江陰熱鬧得很!

    “只是一旦打仗,被封城,這一切就都沒了,如一場鏡花水月!倍沤值,“只剩下少數追隨我的人守城,好在有防御法陣,用不了什么人手。”

    姬無瑕心里略有些不是滋味,道:“楚王既然打不贏,為什么總還要打呢?”

    杜姜道:“可能是覺得指不定哪天就贏了?這里本是他填江造出的祭壇,顧仙子將祭壇沉了,上面再建城市,或許楚王有些不甘心?何況防御法陣也三十年了……”

    姬無瑕道:“該修了,雖然不見得能修好,但我今天就去看看!”

    “這正是我要拜托你的事!倍沤獪睾偷卣f。

    “作為交換,”姬無瑕道,“你也幫忙解決運金子和糧食的困難。”

    杜姜用筷子敲了敲瓷碗邊,道:“這可難辦了,金子雖貴,卻不難運,難的是糧食,得裝好幾十只大船,江陰都沒有這么多船只,來回運多趟又太容易被發(fā)現。”

    姬無瑕道:“你們平時往來是怎么運的?”

    杜姜道:“混在客人的船里面。我們的客人多半有自己的背景,楚王得罪不了那么多人,但那都是中型船只。糧食可真為難,整個江南只有楚王的軍隊才能夠一次運那么多糧食。”

    姬無瑕抬頭看他,杜姜嘴上說著“為難”,神色卻笑吟吟的,似乎只是在吊姬無瑕胃口。

    姬無瑕道:“看來你有辦法了?”

    杜姜過來搭著他的肩膀,柔聲道:“設法偷到楚王的印鑒,打個時間差,快馬飛奔到下游軍用渡口……騙楚王的船給咱們運東西。”

    姬無瑕蹙眉道:“這也太兇險了,中間出一點點差錯都不行!

    杜姜道:“你以為這是后勤,其實是戰(zhàn)爭的一部分。兵者詭道,哪有什么正常的辦法?要么你去說服楚王,讓他跟你結盟,擁立你登上帝位,你看成不成?”

    社恐姬無瑕馬上慫了:“那還是算了……”

    杜姜道:“不過還是得等修好法陣之后,這計劃才能實施,否則楚王一氣之下又攻我城,只怕應付不來。”

    姬無瑕點頭,道:“我先去看法陣吧,你帶路!

    杜姜不緊不慢地擦了嘴,似乎想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一直在笑,姬無瑕最怕他這種表情了。

    稍后,杜姜道:“你又不怕咯?”

    姬無瑕:“怕什么?”

    杜姜湊到他耳邊,說:“法陣啊。法陣就刻在昨日的祭壇上,你不是見過了嗎?”

    “啊啊!”姬無瑕回想起那陰暗的環(huán)境,地牢深處似乎還有亡靈的哀嚎,頓時又崩潰了-

    江陰的地面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地下卻永遠靜得駭人,只聽到地宮盡頭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啪嗒”“啪嗒”的響動。

    姬無瑕:“這是啥聲音?!鬼鬼鬼鬼嗎?”

    杜姜還有事要處理,今日秦若全程陪著他。秦若道:“應該是那條黑龍在甩尾巴玩,殿下稍待,我這就吩咐人去接著鋸,到時候就沒聲了。”

    姬無瑕:“怎么會沒聲?至少有鋸子聲!”

    秦若:“鋸子聽起來不像鬼。”

    姬無瑕細想倒也是。過了一會兒“吱嘎吱嘎”的鋸子聲響了起來,果然沒有甩尾巴聲了。

    他蹲在祭壇上,假裝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觀察法陣的紋路。

    吱嘎,吱嘎……

    祭壇上的法陣已經舊了,但是近期用朱砂重繪過,顏色有點刺眼,像黏稠的鮮血。

    吱嘎,吱嘎……

    姬無瑕快耳鳴了,忍了一會兒才道:“讓伐木工人先走開,噪音影響我研究法陣了!”

    其實姬無瑕對法陣一竅不通,但這并不妨礙他借題發(fā)揮。

    “實在太吵了!”姬無瑕抱怨道,“我都看不進去這個法陣了!”

    秦若歪著頭看姬無瑕,那一瞬間姬無瑕覺得她的眼神跟杜姜有點像——那是一種能夠洞穿人的內心的眼神。

    姬無瑕毛骨悚然,但秦若馬上收回目光,轉身吩咐道:“讓其他人都出去!

    于是很快,整個地下空間只剩下姬無瑕和秦若。秦若單手執(zhí)劍,站在祭壇底下,看似守護,卻故意背對著姬無瑕。

    姬無瑕又裝模作樣地看了一陣子法陣,而遠處的“啪嗒”聲再次回響起來。

    姬無瑕手指上捻了一點朱砂,也沒心思看了,趁秦若不注意,轉身從祭壇的另一面爬下來,往著地牢深處躡手躡腳地走去。雖然他并不認識路,但黑龍甩尾巴的聲響為他指引了大體的方向。

    姬無瑕走出一陣子,估摸著不會驚動秦若了,才開始撒丫子狂跑。很快,他面前出現裝著黑龍的頂天立地的籠子。

    那黑龍果真閑極無聊正在甩尾巴,一會兒往地上甩,一會兒往天花板甩。姬無瑕靠近時,看到地上擺著十幾條尾巴。

    黑龍聞到人味兒,睜開單只眼睛,不耐煩地看了姬無瑕一眼,隨即又閉上了,好像對他毫不感興趣。

    姬無瑕小聲道:“怎么?你不認得我了?”

    黑龍不悅地把頭轉走了。

    姬無瑕壯著膽子靠近,用手摸了摸它頭上的角,手感似乎有點毛茸茸的,像一朵堅硬的蘑菇。

    黑龍倏地一轉頭,姬無瑕趕緊把手撤了,省得被咬到。

    “你恨我嗎?”姬無瑕認真地問。

    龍:“???”

    姬無瑕:“昨日杜姜說,你受這么多折磨,都是我的錯。你也這么認為對不對?”

    黑龍的兩個大眼珠聚焦成斗雞眼,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鼻子底下的姬無瑕。

    姬無瑕問:“你被傷害了吧?人心險惡,生活在人的世界里就是這么危險,其實還是野生來得自由自在!

    他不知不覺間已經靠得很近了,若是那黑龍發(fā)狂,轉瞬之間便能把姬無瑕的整個腦袋咬下來,但它并沒有動,只是垂下長舌頭來,舔了舔姬無瑕的手。

    第42章 杜姜:1

    姬無瑕的手上濕漉漉的, 心中很不是滋味。他停了片刻,突然道:“我放你走吧!但你得答應我,不回楚王那里, 也不要再跟江陰作對。長江這么長,沿江湖泊密布, 你隨便找個水草豐美的地方生活, 吃喝玩樂, 去哪里不好呢?”

    黑龍:“……”

    姬無瑕也不管龍聽懂了沒有,他既下定了決心,便前去研究黑龍的籠子。那籠子是精鋼打造的, 內里還用一條兒臂粗的鐵鏈鎖住了龍的身體, 鎖鏈盡頭的大鎖與籠門的鎖環(huán)扣在一起。

    姬無瑕心想,今日全是解謎游戲,麻蛋,一個也玩不出來。

    姬無瑕在現實中很是下功夫背過一番魔方的解法的,九連環(huán)華容道也統(tǒng)統(tǒng)難不倒他,奈何這游戲不給魔方, 全是硬邦邦的鐵鎖!他上下研究了半天, 也沒發(fā)現怎么能不用鑰匙打開。難不成要先去杜姜房間偷鑰匙?

    龍:“嘶嘶嘶。”

    姬無瑕:“你要說什么?大點聲我聽不見!”

    杜姜的聲音在姬無瑕身后響起:“它在提醒你,鑰匙掛在墻上呢!

    姬無瑕:“……”

    姬無瑕回頭一看,果然如此,他確實沒想到鑰匙就這么好端端掛著, 老大一把, 在氣孔透過的天光下顯得明晃晃的。

    場面有些尷尬,畢竟姬無瑕剛想偷偷放了黑龍, 就被杜姜抓了個現行。

    姬無瑕想了想,索性道:“這龍放了吧, 別折騰它了。”

    杜姜道:“隨你啊,鱗甲也能做好幾件,足夠了。但你得想清楚:到底為什么要放?”

    姬無瑕猶豫道:“為什么?……不為什么?就覺得挺可憐的,同情吧?同情它關在籠子里,沒有自由。”

    “你的心這么軟,”杜姜又問,“如果有一天,我也關在籠子里,你也會同樣同情我嗎?”

    姬無瑕失笑道:“喂,誰關得了你啊?”

    他拾起杜姜的手,摩挲過他手上尚存的兩枚戒指:“你以為我不知道?這是我娘給你的戒指吧?你至少還有兩次毀天滅地的禁咒可放……”

    姬無瑕說到這里,突然覺得似乎有什么事被串聯(lián)起來了,但仔細想想又腦袋空空。姬無瑕愣了片刻,道:“總之,你不需要人救你啦。”

    “不不不,”杜姜趕忙道,“我需要的,需要你救我!

    杜姜神情憂愁地看著他,姬無瑕又有點心軟了,覺得杜姜可能并不陰險,只是有點病嬌。

    畢竟他長得這么好看……額,游戲也不該設計陰險的男主吧?姬無瑕相信至少他對自己還是特別的。

    于是姬無瑕柔聲道:“你今次答應我放了這條黑龍,下次我也會想方設法救你的,就這么說定了!

    杜姜一怔,像不認識他般看了一會兒。

    姬無瑕道:“怎么?”

    杜姜道:“你是當真的?難得有人會給我保證,只希望不會像我之前得到的一樣……”

    姬無瑕:“誰又給過你保證?”

    杜姜又笑了,道:“你猜!

    姬無瑕道:“你性格真是太惡劣了,保證不要我就收回了!

    杜姜馬上慘叫道:“別。∵@對我很重要……無瑕!”

    姬無瑕掉頭要走,杜姜趕忙攬住他肩膀,把他摁在自己胸前:“你不放這只龍啦?”

    龍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們倆打情罵俏,一臉“我就知道我只是play的一環(huán)”的憂郁。

    杜姜道:“地下空間是密閉的,低于長江的水面,得把它弄出去!

    姬無瑕這才發(fā)現了問題:“當初怎么弄進來的?”從杜姜宅子里那個地道肯定運不來這么大的籠子。

    杜姜打了個響指。地底轟鳴,齒輪轉動的聲音綿綿不絕,稍后大廳上方打開了一個巨型天窗,環(huán)境突然明亮起來。運輸用的幾條鉤鎖從頂端垂下,杜姜親手把掛鉤一一掛在籠子上。

    這期間,姬無瑕胡思亂想,心道為什么打響指能把天窗的機關打開,這響指里面有什么魔力?

    稍后,韋壺在天窗之上探出頭,道:“城主,現在拉嗎?”

    姬無瑕:“……”

    但這不重要,隨著絞索拉緊,黑龍也緩慢而驚恐地被吊了上去。

    姬無瑕道:“往長江里放?我去看看!”

    杜姜把手臂往他肩膀上一架,道:“你不信任我!彼@句話語氣下沉,說的乃是事實。

    姬無瑕反而坦言道:“不錯,你做了什么讓我信任的事?偷偷來這里監(jiān)視我?”

    杜姜道:“那可真是冤枉!我真的是事情辦完了才來的!擔心它借機害你……”

    姬無瑕道:“籠子里關著呢,怎么害我?”

    杜姜馬上又開始凄凄怨怨地說:“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姬無瑕頓時退了兩步,道:“不至于不至于,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兩人往祭壇方向走,姬無瑕突然想起秦若還在祭壇那里,她沒看管好自己,是不是犯了大錯?

    姬無瑕心知秦若先前肯定發(fā)現自己去看龍的事,她不阻止只是因為她也有同樣的想法,雖然她并不開口。

    姬無瑕怕杜姜為難秦若,走著走著腳步停了。

    秦若單膝跪地,面對著兩人,杜姜遠遠一揮手,讓她起來,秦若也不動。

    杜姜倒沒說什么,也沒責備她,帶著姬無瑕視而不見地路過她身邊,上階梯,前往港口。

    港口上,龍還關在籠子里,眾多船工在旁圍觀,對龍指指點點。

    龍也意識到自己即將被放歸,顯得情緒十分激動,礙于大部分軀體還鎖著,它只能把舌頭伸出來,纏在姬無瑕的手腕上,一人一龍執(zhí)手相看依依惜別。

    杜姜在旁冷颼颼道:“你再敢舔他,我就割了你的長舌頭!

    黑龍一哆嗦,舌頭趕緊縮了回去。

    姬無瑕趕緊安慰它:“舌頭斷了也可以治好的,你快走吧,別在這里招惹杜姜大魔王了!

    黑龍扭了一會兒,示意還鎖著呢,暫時沒法走。

    姬無瑕只得再轉頭懇求黑臉的杜姜:“趕緊放了吧,說好的!

    杜姜對龍道:“無瑕好心要放了你,給我滾遠點。下次要是再見到,我可就格殺勿論,不留情面了!

    姬無瑕心道可得了吧沒法術戒指你還打不過龍呢。這么一想,若是這龍馬上兇相畢露攻擊他們,還真的很難處理,不知杜姜有沒有預案。

    不過杜姜神色平靜,顯得并不擔心。他開了鎖后,令韋壺將籠子側翻,往長江里倒了一倒。

    黑龍傾斜入水,濺起一長條水花。除了杜姜和韋壺,所有碼頭上的人都不禁往后退了一步,連姬無瑕也不例外。

    杜姜站在最前面,若無其事地說:“你們不拜了嗎?它是你們的神,要拜還可以接著拜的!

    龍從江水中探頭,對著岸上掃視一圈,稍后燈籠般明亮的眼睛認準了姬無瑕,對他點了三下頭,代替叩首,隨后迅速入水,伴隨著漣漪消失在長江深處。

    姬無瑕心中稍有不舍,不過畢竟人龍殊途嘛。他轉身又看了看杜姜,杜姜若有所思。

    杜姜道:“這龍走了,我還真有點舍不得……”

    姬無瑕一頭霧水:“舍不得什么?”

    杜姜感慨道:“龍的一身都是寶,以后找不到這么好的材料庫了。”

    當晚,姬無瑕就看到杜姜用一把金絲鉗子,夾緊一片邊緣鋒利的龍鱗,輕松切開一塊極為堅韌的受潮的梅干菜餅。

    “龍鱗邊緣很鋒利的,而且堅硬如寶石,不會腐敗變鈍。”杜姜解釋道。

    姬無瑕多少感覺到有點愧疚,這樣的鋒利的龍鱗刀本來能做幾萬把的,現在可能只能做幾百把了。

    姬無瑕找補道:“哎,我再幫你看看那法陣哦!

    杜姜道:“我令人點燈燭!

    姬無瑕這次便認真了很多,夜晚的地宮里陰森森的,昏黃燈光照在祭壇的朱砂上,多了幾分妖異的氛圍。

    “原始的陣法圖來自南蠻的一本古書,翻譯成漢話的話,書名叫《天鏡》!倍沤。

    他將拓印圖給了姬無瑕,姬無瑕發(fā)現其中確實被改了幾處,雖然改不改對他來說都是鬼畫符。

    “法陣的具體作用是什么?”姬無瑕問,“如果有敵人來襲,法陣如何防御?”

    杜姜對著祭壇上一塊凸起的方形石碑,道:“將手指貼在上面打開法陣,之后會有一陣奇怪的風從祭壇上吹出,被吹到的敵人都會昏迷,稍后醒來便失去記憶,忘記了自己要攻城的事。現在開不了,所以也沒法演示——我上次開已經是五年前了。”

    姬無瑕道:“這也太奇怪了,難道是指紋解鎖的?不過風為什么會讓人失憶,這更可疑……”

    指紋解鎖,難不成是個PAD?姬無瑕把自己的手指摁上去試了試,果然無反應。

    他突然想起那個用手勢打開的游戲界面,于是豎起一個小拇指,將虛擬的游戲界面疊在石碑上面,“嗡”的一聲兩者重合,石碑重新亮了起來。

    片刻之間,光芒從石碑上沖天而起,向下灌注到法陣上,法陣霎時亮了起來,如一道夢中的七彩霓虹,映得地下世界光輝燦爛。

    同時,這道光甚至穿透了江陰的地表,像探照燈打在仲夏夜間的黑沉的陰云上,方圓五百里亮如白晝,無數鄉(xiāng)村的雞都醒了,開始打鳴。

    稍后,這道光芒緩緩黯淡下去,只在法陣和石碑上留下流動的光點。

    杜姜的臉色在光輝中顯得無比的蒼白,他轉頭像不認識般看著姬無瑕,似乎想說些什么。

    姬無瑕:“額,我只是試一試,希望沒有給你玩壞掉!

    杜姜道:“不會,你隨便用!

    姬無瑕道:“我來研究一下,怎么會讓人失憶的呢?”

    他點開PAD,發(fā)現其中有一個超大按鈕,上頭寫著:“慎用!一鍵重置到最近存檔!”

    “存檔?”姬無瑕納悶了。

    接下來的幾天,姬無瑕反復嘗試把自己的系統(tǒng)從法陣上拿下來,裝上去,發(fā)現都沒什么特別的效果。

    拿下來的話,還是那個包含了養(yǎng)成的系統(tǒng),只是多出一個“好感度”的界面,目前蕭驍的好感度已經升到了70,不知是怎么升的,難道自己跑路后他的好感度還在自動上升?公孫衡的好感度則是100,比蕭驍還高不少,杜姜則是5。

    5!姬無瑕差點以為自己少看了一個0,5那不就等于基本不認識嗎?!你那些甜言蜜語是怎么說出口的?!

    他轉頭便看到杜姜笑靨如花,手臂挽著食盒,其中是他親手下廚做的水晶蝦餃,眼巴巴地帶到地下來給姬無瑕吃,一點都看不出好感度只有5的樣子。

    “啊——”杜姜給他喂了一個。

    “好吃!”姬無瑕忿忿道,“你不是很忙的嗎,還有空親手下廚?”他心中還在對那個“5點好感度”不滿。

    杜姜道:“忙倒是有一點,但是你對我最重要了,江陰都沒有你重要。而且我今日發(fā)了一筆小財,第一件黑龍鱗甲已經賣掉了,賣了一萬兩千兩黃金!

    “多少?!”姬無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小耳朵。

    杜姜道:“那種鋒利無比的龍鱗刀也順便賣了十把,一百兩一把!

    姬無瑕感覺到一種被金錢沖昏了頭腦的眩暈,頓時把5點好感度的憋屈都忘了。

    杜姜一臉欣慰,問:“你的研究進展如何?”

    自認技術宅的姬無瑕道:“這是一個典型的配置界面,包含了一鍵修復的功能,不過我并不敢亂動它……”

    “配置什么?又修復什么?”杜姜問了個關鍵問題。

    姬無瑕總不好明著告訴他這是個“游戲”的配置界面,一鍵修復的是“游戲”文件,否則杜姜又要問“游戲”是什么。姬無瑕隱約感覺到,這不是能對這個世界中的人明言的事。如果他們知道自己是游戲中的NPC,他們會做出什么樣的舉動?

    姬無瑕只得用杜姜可以理解的話說:“可以一鍵修改掉破壞江陰城的人,修改他們的想法!

    杜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還有什么?”

    姬無瑕道:“其他就沒有了,有一些擴展功能,但我沒有權限,可能需要開啟開發(fā)者權限后……”

    杜姜又問:“什么是開發(fā)者?”

    這就更難解釋了,姬無瑕道:“就是……就是仙人,能改變這個世界的大能者的權限。”

    杜姜:“……你是說你娘,顧仙子?”

    杜姜看著他,認真道:“無瑕,能不能告訴我,你對于仙人還知道什么?”

    姬無瑕還能知道什么?他也是剛知道顧小月是他娘的。

    姬無瑕道:“她生來就是仙人啦,我不是呀,哈哈哈……”

    杜姜道:“顧仙子離開這個世界以后,去了哪里?如何去的?”

    姬無瑕道:“我也想知道……唉。”

    杜姜靜靜地看著他,似乎從他懊喪的神情中看出他說的是實話。

    杜姜道:“其實這法陣還有一個擴展功能,但是在楚王手上!

    姬無瑕:“什么?”

    杜姜道:“顧仙子答應楚王三十年風調雨順,所以她給了楚王一樣神器,是一把法杖,可以呼風喚雨。”

    “。俊奔o瑕道。

    杜姜指給他看,石碑PAD旁有一個凹槽,看上去像放手寫筆的位置。

    “那根法杖曾經就鑲嵌在這里。”杜姜道,“幾年前楚王用神器將南湖的水抽干,填進他王宮的湖里……我懷疑那條黑龍就是當時順便抓到的!

    姬無瑕道:“那確實也是仙力了。”

    杜姜的眼神亮了起來,道:“我在想,如果將楚王的神器也拿來,與石碑合為一體,會不會……”

    姬無瑕:“會不會什么?”

    杜姜:“打開通往另一個世界的……當心!”

    異變突生,杜姜伸手將姬無瑕一拉,令他躲過了背后刺來的尖刀。

    姬無瑕一個踉蹌,跌進杜姜懷里。地下足有十幾個刺客現身,十來柄雪亮的尖刀攻向二人。

    事出緊急,杜姜毫不猶豫地抬手施法。那法術成型極快,一面弧形光盾立時擋在他們四周,將所有正面的刺客彈開。

    杜姜一手攬住姬無瑕,另一手推動光盾,一名側面的刺客收步不及,頓時被光盾邊緣從側面削下半個腦袋,慘叫從不完整的喉管里發(fā)出來。他的尸體還在持刀前沖,杜姜摟著姬無瑕錯步,卻被刀刃在肩膀上輕輕劃了一下。

    “楚王的人!”杜姜憤怒地喝道,“韋壺!”

    地下只有他的無盡回聲,姬無瑕意識到,杜姜的血條很薄的!

    杜姜臉色煞白,看著馬上就要倒下了,手臂也有點要往下垂,但光盾暫時還挺得住。姬無瑕道:“你你你還好嗎我?guī)湍隳弥@面盾吧!”

    姬無瑕縱使想幫他拿這盾也沒把手啊!姬無瑕只得握著杜姜的手揮來揮去。

    杜姜的身體慢慢變軟,從攬著姬無瑕,到靠著他勉強站著。

    姬無瑕:“啊,你怎么了!別睡著!”

    姬無瑕意識到,對方的刀上只怕有毒,或者有麻藥。

    他擋過兩輪,雖然感覺時間很漫長,但實際才過了幾秒鐘。

    祭壇上方的地面突然打開,日光射進入,所有人下意識地閉眼,姬無瑕隱約看到一個人影從高處跌落。

    幾十米的高度下面是石頭祭壇,幾乎必死無疑。

    “韋壺!”姬無瑕聽到耳邊杜姜微弱的喊聲。

    杜姜的呼吸突然急促,他的手臂肌肉收緊,從姬無瑕手里掙脫出來,食指指著下墜的韋壺,橙黃色的戒指發(fā)出另一道溫柔的光。

    姬無瑕突然覺得自己的脖子都轉不動了,戒指發(fā)出的光芒中,所有事物都放緩了速度,沖刺的刺客,下落的韋壺,都如同慢動作的電影一般。

    韋壺的身軀平穩(wěn)落在地上,杜姜徹底把眼一閉,從姬無瑕懷里往下滑,刺客們一愣后恢復原速。姬無瑕大叫道:“媽呀!”

    “殿下莫慌!”秦若從地面上喊道。

    她帶著一隊女孩用繩索從天上蕩下來,一個個瀟灑落地的窈窕身影跟刺客戰(zhàn)在一起。

    “過來!”秦若又喊。

    姬無瑕原本站在角落里,聽到她喊,便想向她走過去,但是他手中抱著杜姜,杜姜身材比他高不少,姬無瑕又走不快,只能心里干著急,一手拖著杜姜,一手扛著縮小的光盾,像頂著烏龜殼般慢慢前進。

    這時候韋壺也醒了,他在前面的地面上的戰(zhàn)斗中撞到了頭,血流不止但沒有大礙,爬起來便奪下一把刀加入戰(zhàn)局。

    更多江陰城的衛(wèi)士從天頂蕩下來,或者從樓梯沖出,刺客們逐漸不敵,又留下了幾具尸體。

    姬無瑕握著杜姜的手,杜姜的法術光盾縮到了臉盆大小,姬無瑕只好對個別不死心的刺客道:“你你你別過來啊,這個很鋒利的,你信不信我一盾削死你?”

    刺客:“……”

    刺客試探著揮動匕首,姬無瑕行動不便,只得把杜姜用來施法的戒指摘下來,驅動光盾,并把已經昏迷的杜姜攔在身后。

    好在秦若不久便將局面收拾干凈,剩余的刺客們一聲呼哨,紛紛飛身而去,姬無瑕的小光盾沒有杜姜的法力支持,此時已消散殆盡。

    “城主人呢?”秦若來到他們面前,茫然道。

    “不就在這里嗎?”姬無瑕一回頭,發(fā)現地上的杜姜不知何時消失了。

    第43章 杜姜:1

    “啊啊啊啊這怎么辦!”姬無瑕來江陰城運糧, 八字還沒一撇,就先把杜姜弄丟了。

    “是被楚王抓走了吧!一定是的!”姬無瑕大喊。

    “冷靜點!”秦若趕緊捂住他的嘴,宅子里幽靜得很, 沒什么人聽到,但也經不起他這么嗷嗷亂叫。

    “我冷靜不下來啊!”姬無瑕道。他跟秦若、韋壺不得不趕緊開會, 討論接下來的應對。

    “立刻封鎖全城吧!”姬無瑕慘叫。

    “封不了, ”秦若道, “江陰沒什么本地人,到處都是客商,八個城門川流不息, 排查出城的人也跟不上速度。按理說, 如果全速飛奔出城,這時候已經出去了。”

    姬無瑕道:“那就是說,找不回來了嗎?到底為什么會被刺客進來,奇了怪了,秦若,你平時不都帶人守在地底嗎?”

    他沒有指責秦若的意思, 但確實事出古怪。

    秦若道:“今日是城主讓我先出去的, 他吩咐時韋壺也聽到了!

    韋壺在旁點頭。

    杜姜自己吩咐不用人守衛(wèi)的?姬無瑕結合他那籠蝦餃,不禁有些想歪了,杜姜該不會是想在地底跟自己搞點什么……打住打住,不是想整個的時候。

    姬無瑕最擅胡思亂想, 趕緊把這個思路關閉, 回到正路上來。

    “楚王接下來會做什么?”姬無瑕問,“會趁著杜姜不在攻城嗎?”

    韋壺道:“不好說!

    姬無瑕道:“是不是應該把江陰法陣修好的消息放出去, 這樣他也不會輕易來攻城?”

    秦若道:“這消息不用放,你們前幾日啟動法陣, 在半夜搞這么大的閃光出來,眼不瞎都看到了!

    姬無瑕尷尬道:“啊,有這么亮嗎?”

    秦若:“你好歹聽到雞叫了吧!”

    姬無瑕道:“那么我們初步可以推斷,楚王派刺客來跟啟動法陣是有關系的。”

    韋壺道:“或許楚王覺得正常攻城完全沒有勝算,所以換了一種方式!

    “是的,”姬無瑕道,“但刺客并沒有直接殺掉杜姜,而是費時費力帶走了他,說明杜姜對他有用!

    “能有什么用呢……”姬無瑕百思不得其解,杜姜長得挺漂亮的該不會楚王也喜歡……額。

    秦若一臉疲憊,揉了揉眉心,姬無瑕安慰道:“至少說明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

    秦若道:“是了。但如果早知道會出事,我說什么也會守著他……”

    韋壺瞥了她一眼,她便不說了。

    三人呆坐著,哪個都不擅長下決定。姬無瑕道:“杜姜不在的時候你們遇事都怎么辦?”

    秦若道:“城主不在的時候,江陰城設有八位各方面的主事總管,各司其職,如遇大事便召集大家共同商議……”

    “不行!表f壺道,“今時不同往日,城主還不知能否活著回來,消息放出去又是一團糟,城中客人只怕會立刻撤離,說不定就連其他六位主事也有人會直接背叛江陰!

    秦若道:“我也有這個擔憂,城中人口太混雜了,若有人趁火打劫,或是自立派系,便會更麻煩。萬萬不可公開城主遇險的消息!

    兩人都看著姬無瑕,姬無瑕指了指自己,道:“我只是個外人啊……”

    韋壺憨厚笑道:“殿下說笑了,你是我們城主的內人!

    姬無瑕扶額:“算了,為今之計,還是秘不發(fā)喪……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先瞞著全城,我?guī)巳ゾ人!?br />
    韋壺道:“你要多少人?”

    姬無瑕:“不需要你的人,我這邊有個侍衛(wèi),是我的娘家人,你把我們送到楚王的都城就可以了!

    韋壺道:“你認得王宮里的路?”

    姬無瑕:“不認得,有地圖嗎?”

    韋壺:“……沒有!

    姬無瑕:“那我就亂走吧……我覺得應該找得到……”

    姬無瑕的聲音越來越小,勇氣全靠對聶染的信心撐著。

    “聶染,聶染!”他索性喊人了。

    “哎——”聶染現身,這次沒蹲在房梁上,而是倒掛在窗沿外面。

    韋壺與秦若眼前突然多出一個人,不禁嚇得同時退了一步。

    姬無瑕道:“別怕,他脾氣很好,不吃人的!

    聶染適時齜出一口白牙。

    姬無瑕道:“那么救杜姜的事情就交給我和我的侍衛(wèi)吧,你們首要任務還是盡量維持江陰城的局勢。楚王自己可是知道杜姜不在的,萬一來找麻煩……好在還有那個法陣。”姬無瑕十分真誠地說。

    韋壺與秦若互望一眼,韋壺道:“我們的城防有十臺粒子炮。”

    “那是啥?”姬無瑕又驚了,杜姜沒提起過這事兒。

    韋壺接著說:“是顧仙子留下來的,使用粒子能量發(fā)射,頻率不高但殺傷力還挺可觀。帶您去參觀一下?”

    姬無瑕道:“不不不不必了。”

    他心知杜姜瞞了他不少事情,本來可能根本不需要修那個催眠法陣吧?姬無瑕不禁有點生氣了……就老實用大炮不好嗎?難道修法陣還有什么額外的意義?總不會是為了懷念顧小月?!

    然而人已被抓走了,不得不救,姬無瑕只得暫時咽下這口氣,回頭再跟杜姜算賬。

    秦若匆匆捧出一件黑龍麟甲,道:“殿下穿著去吧,好歹安全些。劍需要么?江陰還有幾把古劍。”

    姬無瑕道:“不必了,我只會拿不穩(wěn)割到自己的腳。那么就此別過!”他瀟灑一抱拳,全然不管這世界上有沒有這種行禮方式。

    韋壺趕忙給他安排馬車,送他去闖楚王的都城。半個時辰后,韋壺送人回來,秦若還一動不動地呆坐在宅子里。韋壺伸手握住她的手,發(fā)覺她在夏日午后止不住地發(fā)抖。

    秦若道:“我完全是按照城主交代說的,他們,他們會死嗎……”

    韋壺柔聲道:“別怕,城主自然是不會死的!

    “那無瑕殿下呢?咱們可是騙了他去送死?”

    “你忘記城主說過?”韋壺道,“生生死死,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姬無瑕倒不算慌張,他在路上便盤算好了,杜姜好歹是個男主,不會死,死了也會復生,這一切不過都是策劃賺人眼淚的陰謀罷了。

    他們趕了三天路,登上楚王的都城東方的茱萸山,與江陰城在此駐扎的探子見面。

    “怎么都城里這么少人?”姬無瑕不禁問。

    楚王南都的城池宏偉,主干道可供八匹馬并馳,形制幾近洛陽城,但人口只有洛陽的十分之一,大白天城中路上沒什么人,宛如一座鬼城。

    “去修楚王的行宮御園咯!碧阶哟鸬,“都被當牛馬套走了,自然街上沒人。”

    姬無瑕詫異道:“現在全天下這么亂,民不聊生,他還有閑情修花園?”

    探子答道:“天下亂跟他有什么關系呢?人吃飽了飯,娶了美女,自然就要蓋房子。除了房子還能追求什么?”

    姬無瑕:“可以去爭霸天下?他沒有野心嗎?”

    探子道:“爭到了全天下,不還是只能住一個宮殿?住不過來的嘛!人的一輩子就是蓋房子、裝修、娶老婆最實際。”

    姬無瑕默默無語,感覺他說得也有幾分道理。

    “還有什么消息?”姬無瑕問,“知道你們城主的下落嗎?沒死吧?有地圖嗎?”

    “韋壺都告訴你沒有地圖了,還問?”那探子看似耐心地說,“但是城主在王宮東北角的地牢里,你就盡量往東北走,便找到了。”

    姬無瑕疑惑道:“你怎么調查出來的?”

    探子道:“把人關地牢的人自己也會進地牢,這不是很常見的規(guī)律嗎?”

    姬無瑕見也問不出什么多余的來,便打發(fā)探子走了。聶染先前沒有現身,他的瞎子造型太惹眼,姬無瑕不敢讓他明著在外晃悠,此刻他見無瑕身邊無人,便出來陪蹲著,兩人在小山包上等日落,夜間才好進城行動。

    聶染道:“這探子說話好生奇怪,他怎么知道這么多事?”

    姬無瑕道:“他就是個發(fā)布任務的NPC,知道的多也很正常!

    夜色降臨后,聶染背起姬無瑕,一路小跑下山,蹲在城墻根下。

    聶染小聲道:“我要爬墻了,抱緊我……不要這么緊喘不上氣!”

    姬無瑕趕緊把手臂從他脖子上松了松。

    姬無瑕:“往東北角走。”

    聶染:“哪邊是東北?”

    姬無瑕:“看月亮。”

    聶染:“看不見!

    一陣陰云飄來,遮蔽月光,聶染三步蹬上墻,蹲在半尺寬的墻頭,下意識地一甩頭,側耳聆聽。

    姬無瑕腿沒夾緊他的腰,下半身頓時被蕩了出去,還好手臂還緊緊抱著。

    聶染也嚇了一跳,趕忙撈他腿,道:“還是緊一點吧,腿也盤上!

    姬無瑕小聲道:“沒事沒事,走咯,決戰(zhàn)紫禁城之巔!”

    聶染開啟了一輪在王宮里的瘋跑。

    “這里有個花園!奔o瑕道,“下去找找,迷宮的機關一般都建在花園里,要么就在書房的暗格。”

    聶染道:“楚王自己家的牢房,為什么要建機關?”

    話雖這么講,他卻聽從姬無瑕,落在花園的月亮門門口。

    楚王的花園修得精美,樹木錯落有致,小徑轉角處形成各種視野的死角,并有少量衛(wèi)兵在其中巡邏。

    衛(wèi)兵們走得緩慢,且每人的巡邏路線固定,走到哪里,手中的燈籠便照亮面前的扇形區(qū)域,儼然是一個躲避視線的潛入小游戲。

    姬無瑕最煩這種游戲了,往往耐著性子走到最后,被最后一位衛(wèi)兵發(fā)現,便要從頭再來。

    姬無瑕問:“能從天上飛過去嗎?”

    聶染道:“應該不行,這里樹不夠密集,在天上飛會被當成靶子。”

    姬無瑕實在不想走,問:“還有別的辦法嗎?”

    聶染道:“扔石子可以暫時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你看,角落的石子就是給你扔的。”

    姬無瑕道:“真是閑的,王宮花園里還得放石子……我要是強行把他們趕走呢?”

    聶染道:“怎么強行?”

    姬無瑕想了想道:“放把火吧!

    兩人從附近的回廊拆了一個燈籠下來,用內里的燭火點燃燈籠紙,看準了風向,扔到花園的角落的落葉里。

    第44章 杜姜:1

    姬無瑕期待地等了一陣子, 火真的燒了起來。由于落葉有少許潮濕,火焰中帶著滾滾濃煙,往花園的方向卷過去。而花園里的守衛(wèi)路線都是固定的, 沒有人會趕來救火。

    “現在你們沒辦法了吧?!快跑吧,嘿嘿!”姬無瑕惡人搓手, 只要守衛(wèi)都逃走了, 他就可以很輕松地穿過花園, 去找杜姜所在的地牢。

    火勢越來越大,姬無瑕在下風處觀察已經覺得汗流浹背了,但十幾個守衛(wèi)竟然無人逃跑, 還是按照巡邏路線在行動。

    姬無瑕焦急道:“怎么還不跑?”

    聶染道:“可能中了什么邪術跑不掉?”

    姬無瑕一愣, 無奈火已經放起來了,短時間內也沒法撲滅。小半個花園被烈焰吞噬,姬無瑕眼睜睜看到一個守衛(wèi),按照既定路線巡邏,走到烈焰邊緣。

    他的臉上現出極度恐懼的神情,隨后, 他抬起腳, 顫抖著一腳踏進了火里。

    姬無瑕幾乎聽到了火焰灼燒他靴底的聲音。

    “我去!”姬無瑕看到烈焰沿著他的褲子往上燒,下意識地一個沖刺,從躲藏的圍墻后沖了出來,沖向那守衛(wèi)。

    短短數息之間, 花園里的多個守衛(wèi)都身陷大火, 姬無瑕便是如何后悔也來不及了。

    “無瑕回來!”聶染嚇了一跳,趕緊跟著他, 提起他的衣領,把他從花園里拖出來。

    姬無瑕掙扎著大喊道:“臥槽你們是傻子嗎?!都燒成這樣了還巡邏?!”

    那侍衛(wèi)渾身燃燒, 發(fā)出一聲瀕死的咆哮。

    聶染道:“不要過去!巡邏是他們的命運!”

    姬無瑕甩開聶染的手,叫道:“這個世界是不是瘋了?!”

    他再一次沖向著火的守衛(wèi),守衛(wèi)就在此刻還提著射出弧光的燈籠,他的雙眼緊盯著姬無瑕,那一刻姬無瑕渾身一震,中天之月發(fā)出了神秘而圣潔的光輝——

    姬無瑕一眨眼,所有的火都熄滅了,守衛(wèi)光速復位,他回到了花園迷宮入口處。

    姬無瑕:“???”

    聶染:“你被他看到了!

    姬無瑕:“啊?”

    聶染:“這里的規(guī)則是不能被看到,你被看到了,所以迷宮重置到初始狀態(tài),大概……大概是這樣吧?”

    姬無瑕狐疑道:“你怎么知道的?”

    聶染道:“我在和光派的藏書里看到過!

    姬無瑕:“……”

    不管怎么說,沒死人就要謝天謝地,姬無瑕真的要被這個游戲整崩潰了。

    姬無瑕道:“你覺得這合理嗎?為什么重置迷宮連大火都能重置掉?神經病吧!”

    聶染撓頭,道:“全天下的關卡都是這樣的呀?我看書里面說,如果不重置,會導致很多玩家卡關呢——不過我也不知道玩家是什么意思!

    聶染無辜地攤了攤手,姬無瑕道:“算了算了。”

    兩人只得按規(guī)則潛入,姬無瑕道:“你還是背著我吧,比較好躲,兩個人走路不同步,太容易被看到!

    聶染道:“我跟在你身后,只有你會被守衛(wèi)發(fā)現,隊尾不會被發(fā)現的!

    姬無瑕理解了這個游戲“只有打頭的算人”的機制,后面不管跟著是個八個隊友都不會被看到。他的內心十分無奈,但也沒辦法,只能耐著性子玩下去。

    “我的技術還是不錯的!奔o瑕試了兩次便通過了試煉,感慨道,“我只是懶得肝。”

    所有打不過關的玩家都這么說,不過這不重要。姬無瑕通過了考驗,隨即遇上了一隊真的衛(wèi)兵。

    雙方一打照面,姬無瑕還在想這又是什么內置小游戲,對面的衛(wèi)兵卻大叫起來:“有刺客!來人啊,快來人!”

    姬無瑕不禁腹誹:剛才都著火了你都沒預警,現在怎么又長出眼睛來了?

    聶染沒有他這么多內心戲,只見幾十個侍衛(wèi)都向他們圍攏而來,聶染趕緊背上姬無瑕就跑。

    “這里好像是個廚房!

    兩人沖進一間平房里,里面有好幾口大鍋和案板之類的。

    “你躲在白菜堆里!”聶染道。

    這屋子房梁太矮,躲不了人。聶染把姬無瑕推進白菜堆里,自己則躲在土豆后面。

    然而進來的敵人實在太多了,王宮的廚房雖然不小,卻都快被塞滿了。姬無瑕心想,好像有點危險,躲不過去要正面開戰(zhàn)了嗎?

    他的視線看向聶染,聶染從土豆的縫隙里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他胸前的哨子。

    姬無瑕:“……”

    聶染又對他比了個心。

    姬無瑕猜他想說:“我去引開他們,過一會兒,你吹哨子,我再回來接你。愛你!

    反正有哨子,兩人分開不了多久,姬無瑕下意識點了頭。

    聶染騷包地一聲怪叫,抖落身上的一堆土豆,拔出匕首,瘦削身軀如破空利箭沖向廚房門。守衛(wèi)們紛紛吆喝,像一群沒頭蒼蠅一般,追著聶染跑了。

    等他們跑遠一點吧?姬無瑕心想。奔跑聲漸漸遠去,姬無瑕才從白菜里面爬出來。

    聶染是不是把半個王宮的守衛(wèi)都引走了?!姬無瑕聽著遠處隱約還傳來射箭的聲音,顯然還在交戰(zhàn)中。

    姬無瑕自己暫時沒什么危險,就不敢吹哨去催聶染,省得他急于跑回來,出了什么岔子。他暫時只好無聊地在花園后面,王宮的東北角亂轉。

    姬無瑕一個人走在空蕩蕩的回廊里,幾十道宮墻之外人聲鼎沸,但這四周卻只有他自己腳步的回音。

    他突然覺得時間變得很慢很慢。

    “聶染——”姬無瑕忍不住小聲喊了一句,并非召喚,也非求救,只是一種自然而然產生的孤獨。

    “杜姜——”姬無瑕隨即又喊了一句,附近確實什么人也沒有。

    他路過一個宮殿窗外,殿內傳來熟悉的“嘶嘶,嘶”聲。

    雖然四下無人,但卻有龍。

    姬無瑕趕緊往宮殿里探頭,果然,殿內籠子里有一條熟悉的黑龍。

    姬無瑕其實不太確定這是不是他認識的那一條,只因黑龍大概或許都長得大差不差,但反正他也不認識別的龍,便索性死馬當活馬醫(yī),當它是了。

    姬無瑕鉆進宮殿,蹲在籠子前,不悅道:“你怎么還是回來找楚王了?不是讓你走遠嗎?”

    黑龍哭哭臉:“嘶嘶!

    姬無瑕心有靈犀:“你又被抓了?”

    黑龍乖巧點頭。

    姬無瑕:“怎么會有你這么蠢的龍啊!”

    黑龍討好地伸出舌頭,舔了姬無瑕的臉。

    姬無瑕道:“別舔了沒地兒擦口水……”

    “我給你打開籠子!奔o瑕道。由于這條龍實在太蠢了,按照慣例,籠子的鑰匙也不需要放在遠處,他順利地在案臺找到鑰匙,順便拿蓋在桌上明黃色的桌布抹了一把臉。

    “你這條沒用的龍!奔o瑕打開了籠子,“趕緊走吧,快走,我還有事要忙!

    姬無瑕確認黑龍已重獲自由后,便轉身就走。他走出兩步,發(fā)現那龍還跟著他,在后面爬得歡快。

    “別跟著我,我要去找人的。”姬無瑕面無表情。

    龍:“???”

    姬無瑕:“跟著我,我也不會養(yǎng)你,你又不是三個月大的小奶貓。”

    龍明顯被傷害到了自尊,把腦袋躲到了尾巴后面。

    姬無瑕:“你自己找個小河跳進去吧!”

    姬無瑕接著亂闖,發(fā)現龍還是跟著。

    “喂!”姬無瑕道,“你聽不懂人話嗎?”

    龍驚恐地往后縮了一下,隨即用尾巴指了指左邊。

    “你要給我?guī)??br />
    龍認真地點了點頭。

    這是傳說中的好人有好報嗎?!姬無瑕興奮起來,故事里都是這么說的,你幫助別人,別人會在關鍵時刻來回饋你。

    姬無瑕轉身跟著黑龍,它在地上爬得飛快,五條小短腿咻咻前進。一人一龍進入一個裝潢閃瞎人眼的金鑾殿,龍爬上桌子,給他叼下來楚王的金印。

    “不是要這個!”姬無瑕哭笑不得,他跟杜姜還謀劃過要偷這個金印呢,現在印來了,杜姜卻沒了!笆悄莻穿白衣服披散長發(fā)的男人,個子很高的,你還記得嗎……”

    姬無瑕實在比劃不出來杜姜的樣子,只好學著杜姜漫不經心的樣子,挺著胸走了一圈。

    黑龍:“???”

    姬無瑕又道:“當初鋸你尾巴的!

    黑龍盤成一團蚊香,用頭頂指了指姬無瑕,示意當初是姬無瑕鋸的。姬無瑕沒脾氣了。

    不過好歹是個金印,聊勝于無吧。姬無瑕將金印揣進自己懷里,并暗暗心想,懷里兩個大印了,太沉了,下次要讓聶染幫忙拿著。

    龍想了想,又示意姬無瑕跟著他走。

    姬無瑕想,按這個龍的邏輯,等下不會帶他去找楚王的金庫吧?雖然他并不想偷楚王的金庫,卻不禁有些心動。

    然而龍帶著他越走越偏,從一處池塘邊下了地底,這里還真的是王宮的秘密地牢!

    “杜姜!杜姜!”姬無瑕顧不上慢慢爬的龍了,焦急地奔向地牢深處。

    最里面一間牢房躺著一個身材頎長的人影,渾身是血。他的白衣即便臟污,在絲絲縷縷的月光之下依然醒目,漆黑的長發(fā)散在灰塵里。姬無瑕手在發(fā)抖,他雖明知杜姜不會死,卻還是忍不住快掉下眼淚來。

    “鑰匙,鑰匙……”姬無瑕尋到了鑰匙,顫抖的手卻花了好久才將其捅進鎖眼里。

    他一進入牢房,便撲到杜姜身上,將其抱在懷里。杜姜渾身是傷,嘴角被打得破裂流血,但還有呼吸,只是額頭滾燙,發(fā)著高燒。

    “怎么傷成這樣!”姬無瑕深吸一口氣,“你……很疼嗎?”

    他心疼地撫摸杜姜的臉頰,摸到一手血,杜姜的左邊臉頰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臉色可稱得上猙獰。

    杜姜喘息片刻,微微睜開了雙眼,蒼白的嘴唇翕動。

    “我來了。”姬無瑕見他奄奄一息的樣子,不由自主地淚水就滾了出來。

    “別哭,”杜姜小聲道,“你也太愛哭了……”

    姬無瑕聽得此句,突然悲從中來,放聲大哭起來。

    真是奇怪,雖然眼淚可以治愈一切,但眼淚又仿佛什么都治愈不了。

    第45章 杜姜:1

    姬無瑕吸了吸鼻涕, 任熱淚滴到杜姜臉上,緩緩治愈他滿身的創(chuàng)傷。

    好在世界的規(guī)則依然有效,姬無瑕這一通暴哭之后, 不僅杜姜的傷痊愈了,他自己的心情也舒暢了許多。

    杜姜坐起來, 先摸了摸自己的側臉, 臉上光潔如初。

    “沒有留疤。”姬無瑕哭笑不得, “你怎么這么愛美,嗯?”

    “不是愛美!倍沤。他稍微推開姬無瑕,自己端坐好, 只是衣物還有些殘破, 看上去有些凄慘。

    姬無瑕:“那是什么?他為什么要折磨你?為什么不一刀殺了?”

    杜姜淡淡道:“他想從我這里找一些東西!

    姬無瑕:“什么了不得的東西要先劫人,再嚴刑拷打這么找?”

    杜姜自己倒不覺得如何,道:“你先別氣,若是我想找重要的東西找不到,也免不了逼迫他人。”

    姬無瑕不悅道:“你還挺有同理心的。”

    杜姜突然笑出了聲,道:“你簡直太可愛了, 嗯, 無瑕,你是我見過的最可愛的人!

    姬無瑕摸不著頭腦:“怎么這么說?”

    杜姜避開了話題:“對了,你怎么來的?你的那名侍衛(wèi)呢?”

    姬無瑕道:“你居然知道我侍衛(wèi),果然消息靈通。他方才幫我引開王宮衛(wèi)士, 現下還沒回來。要把他召回來嗎?”

    杜姜道:“召回來吧, 你侍衛(wèi)身手不錯,或許可以直接去把楚王干掉, 少一個心腹之患!

    姬無瑕大驚:“你是說真的嗎?不能殺吧?!殺完了整個江南都得大亂,你江陰城能獨善其身, 別的地方不見得能!

    杜姜笑吟吟道:“我開玩笑的!

    姬無瑕道:“都什么時候了,生死關頭,你還開玩笑?!”

    杜姜道:“我只是探尋另一種可能……”

    姬無瑕覺得他的想法可太迷惑了:“什么可能?”

    杜姜坐在滿是灰塵的地上,用一種奇怪的視線看著姬無瑕。他的眼神清亮而冰冷,像是地牢天窗透出的柔和的月光。

    杜姜看了一會兒,道:“那么,召喚你的小侍衛(wèi),讓他保護咱們出去!

    姬無瑕道:“正當如此!

    他掏出竹哨,放在嘴邊,杜姜卻突然又說:“等等,先別吹。”

    “如何?”姬無瑕道。

    杜姜沉吟道:“讓我再好好看看你!

    姬無瑕道:“哎?你看了好久還沒看夠?回江陰去慢慢看啦!

    杜姜伸出手抱著他,姬無瑕感覺到一陣溫涼的體溫。隨后杜姜摸到那只竹哨,把它從姬無瑕胸前的繩扣上摘下來,握在手上:“原來是靠此物召喚的!

    姬無瑕道:“正是!

    “我還以為是玉璽之類的呢……”杜姜緩緩道。

    “什么?”姬無瑕道,“玉璽怎么能召喚人呢,明顯是狗哨才能召喚嘛!”

    杜姜道:“不錯!

    姬無瑕道:“還給我,我要吹了。”

    杜姜將竹哨隨手一彈,彈出牢房的柵欄外,竹哨磕磕絆絆地滾進通道的陰影里。

    姬無瑕大驚道:“你干什么?”

    杜姜單手攔住他的腰,不由分說地,將他攔腰提起來,抵在牢房的墻上。

    他的力氣遠比姬無瑕想象的大,姬無瑕掙動了一下,完全脫不出他的手臂。

    “為什么?”姬無瑕難以置信,“現在不趕緊逃出去,你到底想干什么?”

    “別急著逃!倍沤,“楚王馬上就來了!

    “?!”姬無瑕驚了。

    杜姜親昵地說:“我用你,向楚王換了一樣東西!

    他變臉太快,完全沒有讓姬無瑕反應的余地!伴_什么玩笑?你把我當什么?!”短暫的難以置信之后,姬無瑕怒氣爆發(fā),對杜姜拳打腳踢。

    杜姜雙手摁著他肩膀,頭漸漸低下來,抵在姬無瑕的額頭上,于是姬無瑕的拳頭也下意識地松開了。

    杜姜貼著他的耳朵道:“你看看我!

    姬無瑕側頭看他,杜姜道:“楚王昨日在我臉上割了一刀,但我的臉頰上沒有留下任何傷疤。你覺得,這是為什么?”

    姬無瑕道:“不是被眼淚治好了?”

    “眼淚只管治傷,不管治傷疤!倍沤蛔忠痪涞,“你沒明白。我的身體上不會留疤,只因為有疤,你就不喜歡了。”

    冥冥中寒星一閃,姬無瑕突然意識到了他要說什么。

    “說來奇怪,討你喜歡,就是我活在這世上的意義!倍沤馈

    姬無瑕:“……”

    杜姜道:“我得愛你,不能不愛。我若是因著愛你,去嫉妒、去惡毒,都是理所應當的!

    姬無瑕說:“就像你對老錢、對那條龍一樣!

    杜姜:“還有對公孫衡!

    姬無瑕猶如心臟驟然被人握住,手腳冰冷:“你對他做了什么?!他怎么樣了?!你怎么能……”

    “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倍沤溃澳憧础!

    他示意他手上碎掉的四個戒指其中之一:“熟悉嗎?流星火雨!

    姬無瑕看著那枚碎裂的星火鉆石,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突然想起,從臨濤城出來的路上,杜姜胸口那差點要了他命的、恐怖的橫貫傷。

    原來他就是往臨濤城扔流星的那名術師,而那道傷口正是聶染劈的。

    姬無瑕頭暈目眩,這個世界太癲狂了,一定是搞錯了什么。

    杜姜接著道:“我就是這樣一個惡毒的人,但我不被允許不愛你!

    姬無瑕冷冷道:“有人拿槍指著你的頭愛我?”

    杜姜道:“沒有,但顧小月命令我愛你!

    姬無瑕道:“她三十年前救的你,三十年前還沒有我呢!

    “噓……”杜姜道,“那時她就預言,你是注定要來到這個世界的!

    這不對勁!姬無瑕心道,怎么會有人預知我的穿越?!但是,如果這真是個游戲,的確遲早會有玩家的。

    姬無瑕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杜姜,杜姜道:“你現在明白了嗎?我是個……按你們的話說,我是個虛擬世界的紙片人!

    姬無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杜姜道:“我不知你是如何來到這個世界的,但你能不能回答我,蕭驍性格驕傲跋扈,他為什么會向你低頭?”

    姬無瑕:“我……”

    杜姜:“公孫衡不是個蠢人,他為什么認不出你男子的身份?”

    姬無瑕的腦子里簡直嗡的一下子:“你瘋了吧?!你聽聽你在說什么?!你是在說……”

    杜姜道:“我是在說他們對你沒有理由的偏愛、沒有理由的包容!你享受了這一切,卻并沒有產生絲毫的懷疑!”

    “不是我瘋了,是這個紙片人的世界瘋了!”

    “你看看我,看看這座城市,看看整個九州大地。無瑕,你放眼望去,這全天下都是假人,他們的喜怒哀樂都是由一個叫‘策劃’的人決定的。策劃顧小月,她讓他們哭,他們就號啕大哭,她讓他們笑,他們就開懷大笑,他們根本就沒有自己的愛或恨,他們每一個人都只能愛或者恨顧小月指定的人,也就是你!”

    “他們所有的人,都是顧小月的牽線木偶!

    “沒有人真正關心,這塊土地上有多少王侯,多少庶民,大漠有多少沙,海中有幾朵浪,天邊有幾片云,這茫茫大海的彼岸又是何處,因為大?赡芨緵]有彼岸!”

    姬無瑕突然想起來公孫衡所講的,七彩小鳥飛向東海的彼岸的故事,然而這東?赡苷娴臎]有彼岸,那只七彩小鳥,永遠也飛不到它向往的土地。

    姬無瑕心中突然一酸。

    他們兩人在墻邊緊緊抵著,耳鬢廝磨,看似一對情人在溫言軟語,實際卻說著掀翻整個世界的、石破天驚的話。

    杜姜附耳道:“我聽說你這樣的天選之子叫做玩家,而你們來玩這個游戲,就是為了享受我們的……美色!

    杜姜垂著眼睛,看上去確實清麗誘人。

    杜姜道:“策劃貪財,玩家好色,而我們,作為你們謀財謀色的工具,只是一批消耗品,像燈燭一樣,燃盡便燃盡了。等玩家們厭了、膩了,我們便失去了活著的價值,是不是?”

    杜姜拋卻了他溫文爾雅的面具,開始質問姬無瑕。不,姬無瑕覺得,他在質問的是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然而那一瞬間,姬無瑕產生了更加離奇的想法,杜姜明顯是從顧小月那里得知了什么真相,才會這么憤怒。歸根究底,他的憤怒不還是受到顧小月的控制嗎?

    姬無瑕柔聲道:“但你又關心了嗎?杜姜,你意識到你被操控之后,你開始關心大漠有多少沙,海中有幾朵浪,天邊有幾片云了嗎?”

    杜姜倏然靜了:“……”

    “你也沒關心對不對?”姬無瑕淡淡道,“雖然這是你的世界,但你也不關心。那么,你又與我,與只意淫男主皮囊的‘玩家’,與冷漠貪財的‘策劃’又有什么不同呢?”

    “說白了,你也只關心你自己。”姬無瑕下了判斷。

    杜姜若有所思,稍后道:“既然這世界并不真實,我又為何要關心這些虛擬的事物?我只是個紙片人,我沒有那么豐富的情感,仰慕、同情、憐憫、憤恨——這些我通通都沒有。”杜姜淡淡道,“你不能指望一個紙片人像真人一樣!

    “你有的,杜姜!奔o瑕道,“或許你自己也沒發(fā)現,你對江陰的下屬……”

    “不,我沒有!”杜姜強調,“除非,我接觸到了真正的真實!

    “真正的真實?”姬無瑕皺眉,“那是什么?”

    杜姜道:“是你的世界,無瑕。你們策劃和玩家所在的世界。”

    姬無瑕今日被震撼了太多次,此時已經冷靜了。姬無瑕道:“實話告訴你,連我自己,現在也回不去我的世界了,否則你以為我為什么要在此徘徊?”

    杜姜道:“我猜到了。我再問你,若是殺了我,能讓你回家,你會殺嗎?”

    “我憑什么告訴你?”姬無瑕道,“我說會,或者不會,有用嗎?我若說不會,你便會心安理得地殺掉我,我若說會,你又會說我是急于活命,巧言欺騙于你!

    杜姜道:“不,我只是想說,我會。無瑕,雖然我愛你,但如若殺你、騙你能令天界大門向我敞開,我便一定會狠心殺你!

    杜姜臉上微微閃光,姬無瑕這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杜姜哭了。

    他怎么哭了?這場鬧劇明明是杜姜坑害自己,他反倒先哭了。

    姬無瑕心中充滿了詫異,并努力抑制住自己一看到眼淚就心軟的圣母本性,道:“你的算盤倒是打得叮當響,既要坑害我,又不想讓我恨你!

    “你自然可以恨我!倍沤,“不過我猜楚王并不想殺你,他留著你還有用!

    姬無瑕冷冷道:“能有什么用?他也想娶公主嗎?”

    這是一個相當不好笑的玩笑話,兩人都沒笑。遠處傳來眾多人的腳步聲,顯然是楚王帶人來了。

    杜姜本把姬無瑕架在墻上,此時輕輕把他放下來,給他整了整衣領。兩人相隔一尺距離對站著,姬無瑕簡直感覺心如死灰。

    楚王來到近前,詫異道:“喲,還真的抓到了白璧公主。她怎么會自己來?不知道很危險嗎?”

    杜姜煩躁道:“不用你管。那和光派的哨子在墻角里,沒有那個他無法召喚人,隨你擺布了。現在,把我的報酬給我!

    楚王道:“你就不怕我毀約,直接把你倆都抓了?”

    杜姜道:“我手上還有一枚戒指,這個距離,我有足夠的把握,讓我們三個一起去死!

    楚王嚇得后退了兩步,他本也不想賴杜姜的賬,只是隨口嚇唬他,現在卻被他焦躁異常的精神狀態(tài)鎮(zhèn)住了。

    第46章 聶染

    杜姜臉上時常掛著的笑容消失了, 對楚王冷漠道:“把東西給我!”

    楚王道:“發(fā)那么大脾氣干嘛?權杖在這里!

    他的手下遞過一根不到一米多長的法杖,一頭尖尖,正如一根放大了十倍的觸屏筆。

    杜姜接過法杖, 似有些手足無措,轉身看姬無瑕。

    姬無瑕道:“你滿意了?”

    “無瑕, ”杜姜道, “天高地遠, 來生再會!

    杜姜走了。此時天已蒙蒙亮,楚王使人從墻角夠出沾滿灰塵的竹哨,自己握著它。

    “這哨子居然能召喚仙人, 夠神奇的!背跏疽馐窒录茏〖o瑕, 道:“公主殿下,你還是穿女裝好看點。老實跟我走吧。”

    姬無瑕意識到,自己遇上了一種仙人跳……不,仙人跳也不是這么個意思,只想說這是一個美色為誘餌的陷阱。姬無瑕的思緒還是很混亂,但卻逐漸鎮(zhèn)定下來。

    他們來到王宮的中軸線, 最宏大的一座宮殿前, 這座宮殿建在一整塊巖石壘成的高臺上,不太好爬。楚王讓姬無瑕在他對面坐著,自己開始吃早飯。

    姬無瑕迅速又氣炸了,因為楚王只擺了一個人的飯, 不給姬無瑕吃。其中有一籠眼熟的包子, 看似就是江陰城杜鵑樓的外賣。

    姬無瑕頓時肚子咕咕叫了起來。

    “殺頭都給殺頭飯吃呢!”姬無瑕怒吼道。

    楚王擺了擺手,道:“我怕你吃飽了就不聽話, 還是餓著吧!

    姬無瑕道:“你不打算殺我?”

    楚王用筷子點了點他,道:“看情況!

    姬無瑕看到他吃飯時, 那枚竹哨就放在手邊桌上,心里琢磨著怎么才能奪過來。明搶肯定不行,除非能暫時轉移楚王的注意力……

    姬無瑕裝出一副驚訝的神色,大聲道:“我認得你這個包子!”

    楚王:“它姓甚名誰?”

    姬無瑕:“……”

    姬無瑕又道:“我認得你身后這幅畫!”

    楚王道:“我也認得,這是女媧補天圖。”

    姬無瑕絞盡腦汁再想不出來了,楚王吃完了早飯,宮女端上茶水,楚王漱口后,隨口“噗”地噴出來,差點噴姬無瑕臉上。

    楚王道:“你不就想偷這個哨子嗎,諾!

    他將哨子在桌面上一彈,姬無瑕趕緊接住,也不顧說廢話了,將哨子往嘴里塞。

    正在這時,楚王起身,越過桌子照著姬無瑕的腹部給了他一拳,姬無瑕“噗”的一聲,把哨子噴了出來。

    哨子一路滾地,沒響。姬無瑕腹痛如絞,倒在地上拼命喘息,像一條快死的狗一樣。

    楚王用腳踩住哨子,道:“我們胖子也是很靈活的,你不會以為我治不住你吧?嘖嘖,這個破哨子……”

    姬無瑕盡力怒吼:“還給我,我就讓你知道它的威力!”

    楚王:“我又不傻。不過你以為來一個和光派的人就能救你?你也太天真了!

    楚王轉頭,對守著殿門的將軍,道:“讓都城的城防軍都過來!

    那將軍大驚:“城門不守了嗎?”

    楚王道:“你要城門做什么?!不行等會兒再打回去!

    將軍:“……”

    但他說的似乎也有點道理,那將軍摸不著頭腦,還是把所有楚王麾下的兵都召集來,在宮殿之外、高臺之下的廣場上集合。

    楚王道:“你看看殿外!

    姬無瑕勉強從地上爬起來,看著廣場上黑壓壓的人頭,足有兩三萬人,每個人都手持長矛或者砍刀,穿盔甲。

    “你說說看,”楚王道,“你的和光派小侍衛(wèi)能做什么?他就算是仙人,能殺光這么多人?”

    姬無瑕說不出話來,聶染再強,也無法正面硬撼一支軍隊。

    不會再有人來救他了。真是奇怪,明明不久之前他們還都圍著他打轉,轉瞬間就變成了階下囚,身邊一個人也沒有。

    “按你的作死程度,若不是有仙人相助,早就該死了。”楚王道,“你得明白你的處境,顧小月是仙人,你不見得也能算,現在落在我手上,就老實回答我的問題。否則……”

    楚王瞥了一眼姬無瑕捂著的肚子,道:“我有的是手段讓你說實話!

    姬無瑕喘過氣來,感覺腹部雖痛,至少不是那種內臟破裂的重傷。還能接受,姬無瑕安慰自己。他坐在地上,嘗試跟楚王談判:“你想知道什么?我哪里知道什么秘密?”

    他轉眼便意識到,自己還是知道點秘密的,首先他就知道玉璽在哪里——他甚至還知道楚王的金印在哪里,它們都在他懷里。

    姬無瑕深吸一口氣,盡量先探問對方的想法:“我知道的事情我都會回答的。你想要什么?想登基為帝?”

    楚王放肆地大笑起來,笑聲震耳欲聾,道:“太好笑了!這是我最近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

    他胡子一抖一抖的:“我在江南過得好好的,自由自在,想吃什么吃什么,想殺誰就殺誰,想寵幸哪個美人,就能夜夜笙歌,何苦要去摻和大周這個爛攤子,讓一群文武百官,叫什么太這個,太那個,來管束著我,不得痛快吃喝玩樂?”

    “?”姬無瑕有些愣住了,楚王的想法是不是有點太通透太前衛(wèi)了?

    不過姬無瑕也同意,其實做皇帝確實也沒啥意思,這個世界甚至沒有空調和可樂。

    “那你想飛升嗎?”姬無瑕又回憶起了本章的標題:《飛升》。

    楚王道:“那是杜姜的想法。”

    姬無瑕:“……”

    “你一點都不懂他!背醯,“他想飛升成仙,你明白嗎?他不想做凡人,不想自己的一切都被人規(guī)定好。只有飛升之后,他才能真正地自由自在,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

    姬無瑕想起杜姜所說的,他的一切被策劃顧小月所框定。對他而言,如果能去往現實世界,可能確實是與飛升無異?只靠寫寫代碼、寫寫文字,就可以在游戲世界里造成極大的改變,那對這些NPC來說,不是仙人是什么?

    然而這種飛升成仙,似乎又距離通常的理解極其遙遠,只能叫飛升成人,身份多半還是個庸庸碌碌的社畜,命定活不過百年,甚至受人尊敬的程度可能還不如在江陰當城主。

    姬無瑕的思緒已經混亂了,如果在現實世界里飛升,是不是也只是到達一個更上層的位面呢?

    “你交給他的法杖就是做這個用的?”姬無瑕問。

    楚王道:“或許是吧,顧小月留下的東西,我也沒仔細研究過,反正對我來說不重要。應該只是有可能,渺茫的可能可以讓他飛升!

    姬無瑕冷漠道:“他為了這點可能性出賣了我!

    “哈哈哈哈,”楚王又笑了起來,“他心里可是很愛你的,我看得出來!

    姬無瑕道:“這可真是件奇事,他還能出賣自己的愛人。”

    楚王道:“世人都說愛,可是愛也不盡相同,有些愛可令人拋棄一切,另外一些不過是凡夫俗子的意淫。不過,不管是飛升,還是登基,人只要對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有了奢望,內心就會變得無比堅硬,就如杜姜一樣!

    “沒有這個道理,”姬無瑕道,“我就不會為了什么事放棄人性,愛、恨、飛升的機會,什么都不行!

    楚王道:“那是因為你還不夠想要!

    姬無瑕道:“可見你也不想飛升,否則不會將那法杖給他!

    楚王道:“確實不想,飛升到天上,每天風餐露宿很快樂嗎?”

    “既然你既不想登基,也不想飛升,你抓我干嘛?”姬無瑕內心炸裂,“你總要有個想要的東西吧?!”

    楚王神神秘秘地小聲道:“我想要你告訴我,長生的秘訣。我想永遠活在這個世界上,享受我所擁有的一切!

    姬無瑕:“呸,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楚王道:“不知道沒關系,你可以慢慢想。你是顧小月的女兒,總有辦法找到她,向她求救的!

    姬無瑕:“不瞞你說,我還真找不到!

    楚王道:“或者,告訴我怎么去和光峰?”

    雖然聶染說過要帶姬無瑕去和光峰,但姬無瑕怎么能帶壞人去聶染家里劫掠?況且哨子也在楚王手里。

    “你把哨子還給我,”姬無瑕讓步,“我才好召喚和光峰的人,問他有沒有辦法。”

    楚王道:“那人是你侍衛(wèi),是個下人,沒可能他知道你不知道!

    姬無瑕氣憤道:“他不是侍衛(wèi)和下人,他是我朋友!”

    “別費那么多小心思,你就坐在這里想,想不出來沒飯吃!背跹壑芯忾W爍,可能是覺得召喚出聶染就不好控制姬無瑕了,先餓姬無瑕幾頓再看。

    姬無瑕也沒轍了,楚王想長生,說白了只有一個辦法,把自己送回去,自己再找到游戲公司和顧小月,讓他們改劇情。但是自己若能回去,怎么還會讓楚王這個油膩的老男人長生呢?

    得扯個謊騙楚王一下試試。扯謊姬無瑕很擅長,最重要的就是得半真半假。

    姬無瑕道:“說來你可能不信,我只要成功登基為帝,就有了成仙的資格,到時候我能改你的生死簿。”

    楚王狐疑道:“這怎么可能,你父皇,先帝他也沒成仙啊!

    姬無瑕誠懇地說:“天子之所以叫天子,不是上天之子,乃是天人之子。先帝的父母都是凡人,但我娘是顧小月,我本來就是半個天人之子,只是目前尚且是個凡人。等我登基了,自然可以回歸天人之位!

    姬無瑕只要登基就能回去,這事兒怎么聽起來都不靠譜,但確實是真的。楚王道:“你誆我的吧?”

    姬無瑕道:“千真萬確,只要你V我50……不是,只要你借兵、借糧給我,助我打回去,等我一朝登基,你的楚王之位照做,還能改生死簿。你要不信,我把生死簿從地府里拿出來給你改!”

    楚王:“……”

    楚王陷入沉思。姬無瑕心道,楚王說的果然對,人只要對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有奢望,就會降智商。

    姬無瑕還待再說兩句,描繪一下長生不死之后的美好景象來打動楚王,不想殿外卻傳來喧嘩聲。

    騷動是從王宮的大門傳來的,距離他們所在的正殿足有一公里,好在大殿的位置夠高,姬無瑕居高臨下望去,隔著兩萬人也能隱約看到人影。

    一條黑色的絲帶飄在晨風里翻飛,被朝陽鍍上一層金邊,伴隨著短劍的閃光與士兵們的慘叫,聶染來了。

    終于,雖然姬無瑕無法召喚,聶染在他最需要的時候,還是來了。

    第47章 聶染

    姬無瑕見到聶染的身影, 心跳鼓動,一時連肚子痛都忘了,眼中只有他一步一劍勾勒出的剪影。

    “是個瞎子!”殿外有人叫起來。

    “什么?”楚王大驚。

    人群恐懼地吶喊, 又有人焦急地尖叫,環(huán)境十分嘈雜, 什么聲音都聽不清。然而聶染的短劍劍柄上綁著另一只竹哨, 隨著他揮舞的動作, 發(fā)出尖銳的破風之聲,猶如死神的呼嘯,卻能被姬無瑕聽得一清二楚。

    聶染時不時側耳傾聽, 楚王的殿前雖然擠著幾萬人, 卻無法同時攻擊他,被他不斷逼退,一路留下包著鐵甲的尸體,血珠飛濺,染紅了廣場上的白石。

    聶染一步一步前進,走到殿前長階之下時, 已無士兵敢阻攔他, 他面前空無一人。

    他踏上臺階,在臺階上留下一個血紅的腳印。

    “放箭!快放箭!”楚王的將軍趕緊指揮弓箭手列隊上前。

    姬無瑕的心又提了起來。弓箭手們慌亂地射箭,但弓箭破空的聲音非常明顯,聶染不費吹灰之力便用短劍撥開。他神色平靜, 一人對著幾萬人形成了壓制之勢。

    姬無瑕自知不該在此時挑釁楚王, 以免他狗急跳墻做出什么危險的事,但他的情緒已激動到極點, 聶染都來了,他還擔心什么?!

    “這就是我朋友, 你見識了嗎?”姬無瑕道,“他心里有我,不吹哨子,他還是會來找我的!”

    楚王氣急敗壞,陰戾的目光落在姬無瑕身上。姬無瑕說著風涼話:“再不放我,你的兵可就被殺完啦!

    楚王道:“你,你敢……”他親手來抓姬無瑕,姬無瑕可不想成為聶染的累贅,敏捷地躲到了柱子后面,兩人繞著柱子轉了好幾圈。

    眼看楚王就要抓住姬無瑕,姬無瑕視線漂移,對著他背后狂喊:“殺了他!”

    楚王驚恐轉頭,發(fā)現聶染還沒跑到,但姬無瑕趁機一溜煙地逃脫了。

    楚王大怒,吼道:“小賤人,看我不弄死你!”

    “弄死誰呢?”聶染爬樓梯終于爬到了頂,一腳踹飛一個將軍,飛身揮劍,比住了楚王的脖子。

    楚王:“……”

    聶染擦了擦汗,道:“終于到了,無瑕,你沒事吧!

    姬無瑕這才從另一根柱子后面露出頭來,道:“你真的來了啊啊啊啊啊啊!”

    “小點聲!我的耳朵!”聶染哭笑不得,道:“直接走?還是殺了這個人再走?”

    聶染示意楚王,楚王一動都不敢動,雙手高舉,但反正聶染也看不到。

    姬無瑕霎時心動了,雖然剛才他是亂喊的,為了轉移楚王的注意力,但確實是可以殺,畢竟楚王還揍了他一拳,甚至不給他吃早飯。不過姬無瑕想了想,還是道:“算了吧!

    聶染于是不再追問,利落收劍,背對姬無瑕蹲下,示意可以背他。

    姬無瑕于是爬到他背上,他很擔心楚王再搞個偷襲什么的,電視劇里都這么演的,但是楚王也被嚇得夠嗆,沒采取任何行動。

    “那我可就走了!奔o瑕對楚王揮揮手。

    聶染一手持著短劍,隨手舞了個劍花。

    連楚王都不再下令,樓下的士兵自然也都分開了,給背著姬無瑕的聶染讓出一條路來。

    姬無瑕暗自僥幸,還好楚王不打了,否則聶染背著他還不知道該怎么突圍,硬生生多出一個軟肋。

    廣場上的士兵都不動了,聶染差點撞在一個士兵身上,可見對方要么動起來有風聲,要么聽哨子的回音,否則聶染是真辨識不了障礙物。

    “我看不見呀?”聶染道,“你給我指路唄?”

    他說著,又差點撞到宮墻上,姬無瑕簡直哭笑不得。

    姬無瑕:“那你怎么進來的?”

    聶染道:“你不吹哨子,我只好自己吹了,自己召喚自己。諾,給你個新的哨子吧。”

    “哎呀,”姬無瑕想起來,“你的哨子還在楚王那里。”

    聶染隨口道:“沒關系,哨子有很多個,不重要,誰吹才重要!

    兩人慢慢走出了楚王的王宮,又出了王城,走在郊外的森林里。

    姬無瑕許久未開口,一開口才發(fā)現自己嗓子都啞了,趴在聶染背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聶染在濃密的樹蔭中走著,差點被榕樹的老根絆了一跤。他撓了撓干凈的脖頸上的淚水,道:“我來晚了……別哭,我沒事,沒受傷,你一哭我心都碎了!

    姬無瑕道:“嗚嗚嗚你還是來了……”

    聶染走到一條小溪邊,把姬無瑕放下來,讓他喝水。姬無瑕道:“沒吃早飯,越喝水越餓!

    他一轉頭,看到聶染躺在樹根上,對他說:“有點累,先歇會兒!

    姬無瑕這才想起,聶染今天殺了不說上萬人,好歹也有上千人,想起來還有點恐怖。

    聶染差點脫力,但似乎能察覺到他的心情,道:“剛才對楚王的人我也沒下狠手,能不殺的盡量不殺,應該沒死幾個人吧。我記得你不想殺人的,我一直記得!

    姬無瑕道:“你怎么獨自一人就來了,去找?guī)褪忠埠冒!你怎么打得過這么多人?!”

    聶染道:“這不是打過了嗎?我的職責就是保護你,你有危險的時候,便是天神來了我也打得過。”

    姬無瑕真心實意地大喊:“啊啊啊你可太厲害啦!我好愛你!”

    姬無瑕撲到聶染身上去,險些把聶染壓出個好歹來。姬無瑕對他又親又撓,聶染有點臉紅了,道:“小祖宗,你先找點飯吃!

    稍后,姬無瑕試圖戳河里的魚,小說里荒野求生都是這么寫的,但以姬無瑕的手眼協(xié)調能力,顯然一只都戳不到。

    聶染躺了一會兒爬起來,道:“我來吧!庇谑嵌潭桃豢嚏姾螅瑑扇司统陨狭讼銍妵姷目爵~。

    吃飽喝足后,聶染甚至貼心地收拾了火堆,以免引起森林火災,接著問:“現在去哪里?”

    這句話又把姬無瑕問迷茫了,江陰城是回不得了,難道灰溜溜地回臨濤城找公孫衡?雖然不是不行,但姬無瑕又有種心灰意冷的感覺,不想再回去麻煩公孫衡。

    “以后你說得算。”姬無瑕終于道,“以前都是你跟著我,現在我跟你走吧。你想去哪里?咱們在一起就好!

    “真的?”聶染道,“那咱們回和光峰如何?掌門應該想見你很久了。而且和光峰風景秀麗,什么都不缺,能玩一輩子都不膩。”

    “那就去和光峰!”姬無瑕道。一瞬間,他都快忘了自己是從現實穿越過來的,真心實意地想留在這里,與聶染永遠相守相伴。

    “走!”聶染牽著他的手,想把他拉到自己背上,姬無瑕卻不肯讓他再背了,兩人就手牽著手,慢慢走出森林。

    西去和光峰,不知多遠,姬無瑕卻無所謂,只因他想去的不是和光峰,而是聶染的故鄉(xiāng)。

    走了一整天才出森林,因為聶染不認得路,姬無瑕只好充當起導盲犬的角色,帶著他問過路,走官道去四川。姬無瑕走累了,聶染就自然而然地背著他,兩人走在路上被路人指指點點,卻渾然不覺。

    然而這種平靜的日子僅僅就過了一天。第二日,他們在路上遇到了一個意外的人:秦若面色憔悴,風塵仆仆地騎馬從后方追上了他們。

    “殿下!”秦若幾乎是從馬上跌了下來,撲到他面前跪倒,“求你發(fā)發(fā)善心,救救我們城主!”

    姬無瑕往后退了兩步,秦若馬上抓住他的衣襟,道:“您若是不回去,城主可死定了!”

    姬無瑕皺眉道:“他怎么了?這才短短兩三天的時間……”

    秦若道:“他把自己關在地底,現下不知觸動了什么機關,整個江陰城都要沉到長江之下了!”

    姬無瑕道:“你們,你們撤離。俊

    秦若道:“韋壺在組織其他人撤離,但城主自己不肯出來,我們也進不去那個法陣,現在全憑您做主了!”

    姬無瑕猶豫了一下,又心虛地看了聶染一眼。

    聶染道:“你想救?”

    他雖然看不見,卻看出姬無瑕想救。

    姬無瑕想了片刻,道:“我答應你,救完之后馬上就出發(fā)去和光峰,一定不耽擱。”

    聶染無奈苦笑道:“說什么一切隨我,還不是隨你?”-

    事出緊急,秦若帶了七八匹馬,包括姬無瑕的小紅馬,卻一個人也沒帶。

    姬無瑕又見到這匹從烏桓族騎出來的馬了,但此時的情況也沒時間感慨。

    姬無瑕問:“韋壺呢?你們其他管事兒的怎么一個都沒來?”

    秦若深吸了一口氣,但沒有回答。

    姬無瑕便不好再問,可見其他人并不支持她前來找自己,不知是因為對自己不信任,還是城要沉降了,實在忙不過來。

    姬無瑕又問:“若是我還被楚王抓著,你該怎么辦?”

    “我會用江陰的一切跟他交換,只要我和韋壺取得出的!鼻厝羰Щ曷淦堑卣f,“如果他還不答應,說不得只能硬闖王宮,失敗了便與他一同赴死。杜姜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姬無瑕注意到她叫了杜姜的名字,可能杜姜對她來說,也不僅僅是城主這么簡單吧,只是這其中的故事也無從得知。

    若是游戲,或許還會有補充的配角背景故事,各種求而不得,供玩家唏噓一番。但落到秦若這個活生生的人身上,姬無瑕寧可她沒有隱情。

    “唉。”姬無瑕騎著馬,便嘆了口氣。

    聶染與他心意相通,抱著他的手臂便緊了緊。

    三人馬不停蹄,迅速回到江陰城外,姬無瑕遠遠望去,頓時便驚呆了:“城呢?那么大一座城呢?”

    第48章 杜姜:夢中夢

    天空下著雨, 一道閃電憑空劈向江陰,而整座城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持續(xù)往江中沉降,城中的居民則不斷外逃。

    韋壺在城外岸上大叫:“不要拿東西了!命要緊!”

    許多壯漢與他一同站在岸上, 冒雨幫城內居民將東西運出來。那場面蔚為壯觀,沉甸甸的金子寶石就這么隨意堆在爛泥里, 成卷的名貴絲綢上全是雨水。

    這些東西或許價值連城, 但在整座城市沉沒的災難里, 也不見得比其他事物更貴重。

    “城要沉了!”韋壺焦急地喊,并帶領杜姜曾經的衛(wèi)隊,將貪財的商賈們從城里拉出來, 好歹保證人還活著。

    江陰城靠近南岸的城門大開, 一輛馬車路過吊橋時,因著詭異的高度差造成的斜坡,一匹拉車的馬馬失前蹄,整輛車都側翻掉進江里。

    又有人跳江去救車上的人,但貨物明顯是撈不上來了,還有車上套著的馬, 也被拽到了江底。

    韋壺于是親自下水, 切了韁繩讓馬也自己游上來。

    隨后,破產的商人在岸邊嚎啕大哭,險些又要跳下去自盡。

    姬無瑕無奈地搖頭,三人策馬, 直接從那座危險的吊橋上俯沖了下去。

    “都說了別進城!”韋壺剛爬上岸, 滿頭是水,不禁大怒, 轉頭一看是秦若和姬無瑕,又無奈地揮了揮手, 放他們過去。

    城中街道被江水倒灌,此時已沒過馬腿的關節(jié),三匹馬在秦若的叱喝下淌水前進。

    “從這里下去!”秦若找到那個開在港口的入口。姬無瑕常走的杜姜宅子里的入口太遠了,只能從這個運貨的入口進,而此處下去正是前幾日杜姜被“擄走”之處,那陳腐的祭壇正上方。

    秦若將地面上的機關一開,積水頓時如瀑布般,向地底傾瀉進去。

    姬無瑕扒在瀑布邊緣往下看,發(fā)現江陰城的地下部分浸水更加嚴重,下面水深已經近半丈了,只是祭壇本來就有一定高度,加上祭壇頂端還有一個暖黃色半球形的光罩,擋住了涌過來的漆黑江水,江水在光罩四周形成渦流。

    而那光罩與法陣的中心,靜靜躺著一個人影,仿佛在這天塌地陷的混沌亂世中沉睡。

    “我下去把他叫醒!”姬無瑕道。

    “不行!”聶染道,“這里全淹了,我能感覺到水,等下會上不來的!你不要下去!”

    聶染少有這么大聲與姬無瑕說話,多半是因為周遭的雷雨太吵了,姬無瑕也暴躁得很,大聲道:“沒辦法!我就直接跳水了!”

    聶染馬上說:“我替你下去!”

    姬無瑕道:“不行啊,你沒有下面法陣的權限!還是得我跳!”

    眼見江水要淹沒光罩的弧頂,聶染緊緊拉著姬無瑕的手臂,再也不肯放手。姬無瑕道:“咱們一起下去!

    不待聶染說什么,姬無瑕向下縱身一躍,聶染便一聲大叫,被他拉著,兩人一起墜落向祭壇上的光罩。

    姬無瑕突然有點慌,這光罩既然能擋住水,該不會是剛性的吧……千萬不要啊!肯定會撞個頭破血流的!

    他們下墜極快,姬無瑕來不及細想,那光罩便已經兜頭向他們撞了過來。

    “啊啊啊!”姬無瑕發(fā)出驚天動地的慘叫。

    下一瞬,他單手護頭,另一手與聶染互抱著,撞上法陣,法陣“嗡”的一聲,將姬無瑕吸進了光罩里。

    姬無瑕只覺得整個人像是通過了什么引力隧道,身軀都被拉長了,四周漆黑一片,他暈頭轉向地跌向地心。

    而法陣外面,聶染被彈了三尺遠,掉進了積水里,他狼狽地爬到光罩頂端,甚至能整個人趴在上面,就是進不去。他方才還攬著姬無瑕的腰,握著姬無瑕的手臂,現在懷里空空如也。

    而秦若在上頭系好繩子后,也跳了下來,與聶染一人一邊,兩人都貼在光罩上往里望。光罩內光芒四放,沉睡的杜姜和姬無瑕都在一剎那間消失在溫暖的黃光里-

    姬無瑕不知在空中跌了多久。他一開始驚叫慌張,后來甚至悠閑到來得及思考人生,并想起了他在寢室床上穿越過來那一次,好像也是差不多的跌落體驗。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就這么不明不白地穿越回了現實世界吧?!姬無瑕心想,這算什么事兒啊!

    周遭亮了起來,他在墜落中看到了茫茫江水,自西向東注入滄海。這是長江嗎?

    四周包圍他的光芒一收,姬無瑕的視線突然清明,他雙腳觸到實地,站在了熟悉的祭壇上,就在他被光罩吸進去同樣的位置。

    但此處祭壇明明是在江上,四周明晃晃的,陽光充沛,并不是在地下。

    怎么回事?

    姬無瑕突然被轉移到烈日下,眼睛還沒完全適應,便有人狠狠地撞進了他的懷里。

    “哎喲!”姬無瑕道,下意識地抱住懷里的一個小孩兒,與此同時,明晃晃的尖刀朝著他們迎面劈過來。

    姬無瑕趕緊就地一滾,護著小孩躲過刀鋒。

    “干什么!”姬無瑕怒吼道。

    劈他們的是一個高大的士兵,穿著紅色配飾的甲胄。士兵似乎也對多出一個人的情況大為震驚,滿臉難以置信地看著姬無瑕,并未繼續(xù)追殺他們。

    姬無瑕的手臂擋著小孩兒的頭,眼睛逐漸適應了強光后,向懷里看去。

    一個穿著粗布衣衫的小孩,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抬頭看向姬無瑕,同時扯了扯他裙子的下擺。

    那小孩兒下巴尖尖,但臉頰如桃子般肉嘟嘟的,長大了必然是個絕色美人,只是他長得怎么這么眼熟啊!這五官分明就有些杜姜的痕跡!

    姬無瑕:“???。!你是誰?”

    小孩哇哇地哭起來。

    姬無瑕一拍大腿:“我知道了!你是杜姜……的私生子!”

    小孩一邊哭一邊又扯他的裙擺,姬無瑕這才發(fā)現:媽耶我怎么又穿了條淡粉色的裙子?!

    姬無瑕快對女裝PTSD了,但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小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并用姬無瑕的裙擺擦鼻涕:“仙女,你是來救我的嗎?”

    姬無瑕趕忙撇清關系:“應該不是吧……你遇到什么危險了?我也不知道怎么……”

    小孩深吸一口氣,再次放聲大哭起來,姬無瑕條件反射地趕緊給他擦眼淚。

    他這一哭,引發(fā)周圍的小孩全都哭了,姬無瑕這才發(fā)現,祭壇頂上稍遠處圍了不少小孩,足有幾百個,哭起來此起彼伏,像是音波攻擊。但所有的小孩里,只有自己腳下這個被放出來了,其他都關在低矮的豬籠里面。

    而祭壇另一邊,則是一整圈全副武裝的衛(wèi)兵,所有人的刀劍出鞘,似是防備這些小孩逃跑。

    唯有一名劊子手不在隊伍里,而是呆愣愣地站在姬無瑕面前,他手中的砍刀咣當落地。

    姬無瑕突然意識到,他二次穿越了,這次似乎穿越到了……三十年前杜姜要被砍頭的祭壇上,被砍的杜姜和要砍人的士兵都被他的到來打了個猝不及防。

    “今年是哪一年。俊奔o瑕絕望地問。

    杜姜(六歲版)哽咽道:“我怎么知道是哪一年啊嗚嗚嗚嗚……”

    姬無瑕道:“好了好了知道了,不救你們我就回不去了是吧?聶染還在等我呢。但救你們不是顧小月的任務嗎?怎么換成我的任務了?”

    這真的是穿越嗎?還是杜姜(大叔版)觸動了祭壇上的某個機關,導致他們陷入他的夢境?

    不管了,先活下來再說。姬無瑕心想,顧小月什么時候到?我急需抱她大腿。

    他四下環(huán)顧,心想這么多士兵,打是打不過的,是不是得編個什么瞎話,讓他們信服?姬無瑕此時唯一能想到的瞎話,就是他們的祭祀法陣真的召喚出了仙人,就像顧小月一樣。

    姬無瑕提著小杜姜的脖領子,清了清嗓子,道:“是誰召喚本仙子?”

    士兵隊伍馬上開始交頭接耳:

    “仙女!我的媽,竟然讓我遇上了活生生的仙女!”

    “從天而降,又貌若天仙,不是仙女是什么?!”

    “看看這陣真有用!”

    士兵們討論了一小會兒,最前排那個劊子手自覺罪孽深重,撲通一聲給姬無瑕跪了下來。有他帶頭,其他士兵也紛紛扔了刀劍,朝姬無瑕跪拜。

    這么好騙?姬無瑕心想。

    正在他心中微有得意之時,楚王(青年卻依然胡子版)像摩西分海一般,分開他那一大堆士兵,走到姬無瑕面前,恭敬地對他鞠躬作揖。

    “哎呀是仙女!”楚王開心搓手,“快快快本王備好了酒水小菜,就等著給下凡的仙人接風洗塵了!”

    幾個士兵努力把小杜姜從姬無瑕身上扒拉下來,小杜姜以一種絕望的眼神看著姬無瑕被楚王帶走,好像下一刻姬無瑕就會被楚王吃了一樣。

    楚王引導姬無瑕去往他在附近駐扎的營帳。此時江陰附近還是一片樹林,并無后來隨著江陰繁榮起來的村鎮(zhèn)碼頭,但楚王的營帳設置得非常奢華舒適,不比他宮中差。

    姬無瑕驚魂未定,卻不得不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否則被楚王發(fā)現他是假冒的仙人就完蛋了。想不到三十年后要跟楚王裝腔作勢,穿越到三十年前還得裝腔作勢。

    楚王請他在營帳中的地毯上坐下,那地毯分明就是羊毛的,上面織著精美花紋,卻被毫不在乎地扔在地上。

    侍女獻上美酒,姬無瑕端坐著不說話。

    楚王忍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了,搓手道:“此次召喚仙女前來,其實是有一事相求!

    姬無瑕擺著仙女架子,白了他一眼,并抿了一口酒。

    楚王呵呵笑道:“今年不是大旱嘛,眼看江南的田地就要顆粒無收,我是不要緊,但沒有糧食百姓要活不下去了,特地來以三百對童男童女,求仙人賜個風調雨順!

    姬無瑕嘴里的酒太辣,下咽時嗆到了,強忍著咳嗽,沒有說話,看起來像嘟著嘴,特別不高興。

    楚王見姬無瑕臉色不善,趕緊道:“我求的時間也不長,十年足矣,仙女您看……”

    姬無瑕終于忍不了了,一口酒憋了許久,如高壓水槍般噴了出來,噴在楚王臉上。

    楚王:“……”

    楚王:“我說錯了什么話?仙子何故發(fā)怒啊?!”

    “十年怎么可以?!”姬無瑕趕緊裝作勃然大怒,掩飾過這一刻的尷尬。

    楚王擦了擦臉,姬無瑕道:“十年太少!至少得三十年!”

    他記得當初顧小月就是許諾了三十年,姬無瑕這是做便宜人情,不做白不做。反正他救完杜姜這一批小孩兒,應該就可以穿越回去了,到底風調不調,雨順不順,都是顧小月的債務了。

    不過,姬無瑕并不是第一天認得楚王,他驕奢淫逸得很,不可能這么在乎農耕的事,剛才說的理由多半是裝的。

    “三十年。 背趺嫔鲜终痼@,“多謝仙人,多謝仙人啊!”

    姬無瑕看他不爽,故意道:“但你設的這個法陣,可不是祈雨的法陣啊!

    楚王一怔,道:“那定是幫我設陣的方士畫錯了,畫成了開啟天門的法陣!好在如此,我才請到了仙女您。 

    姬無瑕也不拆穿他的謊話,反而順著道:“但是你得用這個祭壇把我送回天上,并且承諾不再人祭,人祭有傷天和!

    “好好好,都很好!不過,”楚王湊近了姬無瑕,小聲道,“在下還有一個私人的小問題……”

    姬無瑕大大咧咧地道:“說吧!”

    楚王:“您在天界,可曾聽說過什么……凡人吃了也能長生不老的秘方?”

    姬無瑕一愣,突然忍不住爆笑了出來。果然如此!原來他三十年前擺這傷天害理的人祭本來就是為了求長生!這追求還真是貫徹幾十年如一日啊!

    楚王連連擦汗:“可是在下說的話中有什么可笑之處?”

    姬無瑕狂笑不止,道:“沒,沒有啊……”

    楚王道:“不可笑就好……”

    姬無瑕止住了笑聲,道:“誰說你說話可笑了?我是說你的想法可笑至極!

    楚王:“……”

    姬無瑕殘忍地說:“且不說凡人能不能求到長生,你為了你一人的長生,就要殺六百個童男童女,如果上天沒有好生之德,我就替上天有好生之德,替上天懲罰你。”

    聽到姬無瑕這句,楚王意識到自己的目的早已被看得一清二楚,臉色便十分難看。

    姬無瑕的毛病便是,脾氣上來了連天王老子都敢懟,何況一個小boss楚王?

    姬無瑕道:“你可死了這條心吧!你這輩子也求不到長生的!

    第49章 杜姜:夢中夢

    楚王臉上的訕笑消失了, 只因到眼前的“仙女”早已看穿了他的內心,再裝下去也沒有意義。楚王陰狠道:“還未請教仙子尊姓大名?”

    “我?”姬無瑕馬上想起了一個合適的背鍋俠,爽快道, “我叫顧小月。 

    楚王道:“那么,便有請顧仙子今日暫且下榻在營地里!

    說完, 他便一臉陰霾地拂袖而去。

    姬無瑕明白, 楚王這是還沒想明白, 是用更強硬的手段對付自己,還是繼續(xù)跪舔。

    不過好在楚王并沒有苛待姬無瑕,半夜姬無瑕借口上廁所輕松便出了營帳。外面巡邏的士兵雖然甚多, 卻無人敢攔姬無瑕, 只因都把他當作仙女了,供著還來不及呢。

    姬無瑕在營地里隨意亂走,心想只要不遇上楚王,好像就這么跑出去了也沒什么大問題,只是不知道楚王是否跟營地把門的士兵特別吩咐過,應該不會這么粗心就放自己跑了吧?

    姬無瑕心想, 也不能就這么白白跑了, 總要把杜姜他們幾百個小孩兒放出來。只是他實在不確定,劇情進展到什么程度,才能讓自己穿回去呢?

    姬無瑕突然覺得這個問題似乎自己思考過,這大半年來, 自己總是在思考怎么才能穿回去, 但這次的目的地似乎又有不同。如果認為現實世界是第一層,游戲的世界是第二層, 那么此處,一個從第二層世界穿越而來的世界, 已經是第三層了。

    明明他身處一個俄羅斯套娃般的虛擬世界里,但抬頭看月亮時,覺得與現實并無什么不同,真是夠奇怪的。這么說起來,如果就把這里當作現實,一直過下去,可能也沒有什么難以接受的吧?

    姬無瑕趕忙清空腦中叛逆的想法,按照最通常的思路,啟程去找尋小杜姜。

    然而他的方向感實在是……片刻后,姬無瑕放棄了,問身旁的守衛(wèi):“祭品關押在哪里?”

    守衛(wèi)恭敬地行了一個禮,道:“那處實在又臟又暗,貴人還是不要去了,有什么事情可以吩咐我們兄弟,自當滿足貴人的一切要求!

    姬無瑕道:“你們的陛下既然獻祭,那就是許諾把這些人送給我當仆役,我去找我自己的仆役又怎么了?”

    那守衛(wèi)說不過他,便無奈給他帶路。他們走到營地的最邊緣,靠近長江處,有一片低洼的灘涂,六百個小孩子便被先關在豬籠里,然后放在灘涂的淺水上,各個都只能站在水里,睡覺也只能互相依靠,無法躺下。

    已經是大半夜了,幾十個豬籠里頭的小孩都疲憊不堪,但大多數人都靜靜地盯著姬無瑕,不說也不笑,一雙雙眼睛如黑夜的江水映射出的點點星光。

    姬無瑕見他們這么虐待小孩,不禁皺眉。守衛(wèi)解釋道:“如此便跑不快,否則這么多小孩子,亂跑起來,又不能隨意射殺,很難關押!

    姬無瑕心想,是不是讓他把籠子都打開?但是帶著六百個小孩還真是個大難題,怎么把他們都帶走呢?

    姬無瑕有些后悔了,今日不該這么刺激楚王的,現在鬧翻了,好像只能帶小孩們硬闖出營地,毫無其他辦法。

    還是說,因為這只是杜姜的夢,自己只要救杜姜就行,不用管剩下的五百九十九個小孩,反正是一場夢而已?

    只救一個明顯容易多了。

    他猶豫著,下意識地走到豬籠前,也站在水里,腳上雅致的緞面繡鞋已經濕透了,與小孩們的赤腳同樣沾上了爛泥。

    一名小女孩從籠子里伸出小臟手,扯住姬無瑕的裙子。

    姬無瑕略轉過頭,小女孩小聲道:“不要相信王陛下,他不是個好人。”

    他低頭去看她的手,她又怯生生地把手縮回去了。姬無瑕深吸一口氣,沒有回答,心中卻改變主意,還是要帶他們所有人走。

    一時想不出辦法來,甚至一眼望去也找不到杜姜。姬無瑕不想單單把杜姜提出來,只好自己先回去睡覺。

    他心里惦記著這件事,輾轉反側了好久才入睡,然而一入睡就感覺到有人站在他床邊。

    姬無瑕一晃神的工夫,迷蒙間睜開雙眼,發(fā)現床頭站著一個小杜姜。

    跟同齡小孩相較,小杜姜長得又高又瘦,雖然眼睛晶亮,但眼神十分不友善,充滿了兇狠和戒備。

    姬無瑕迷迷糊糊地問:“你怎么逃出來的?!”

    小杜姜道:“他們要先殺我,所以先把我放出來了!

    姬無瑕想起今日白天遇到的景象:確實只有小杜姜是被放出籠外的,或許六百個祭品,按流程也得一個一個殺吧?這是忘了把他關回去,還是他自己逃掉了?

    姬無瑕趕緊探頭:“有人在追你嗎?!”

    小杜姜突然抱著頭,撕心裂肺地喊起來:“他們都在追我!他們!所有人!沒有人會來救我!我馬上要死了!”

    姬無瑕伸手摟住他的肩膀,道:“別怕,你在我這里是安全的,我會保護你……小點聲,會把楚王的人喊來的。你這么聰明,咱們一起想辦法救大家……”

    小杜姜尖叫道:“我不想救他們!他們都讓我先死!是他們把我推出去第一個受死的!”

    姬無瑕:“……”

    他本以為杜姜與其他小孩關系不錯,本來就是孩童中的領袖,所以才率先被拖出來殺,難道竟是被別人推出去的?

    姬無瑕不禁有點后怕,如果晚來一步,顧小月也不在,杜姜是不是就……死了?

    但這只是另一個虛擬世界!姬無瑕人都糊涂了,稍后嘆道:“哎……”

    小杜姜道:“我再也不想見他們了!我恨他們,你帶我走吧!求求你了!”

    姬無瑕道:“可那些人里面不還有秦若嗎?她是真心實意對你好的,你睡在祭壇之后,她跑了好遠來找我救你……”

    “原來是她去找你的?”杜姜(成年版)的聲音在姬無瑕耳后陰惻惻地說。

    “。。。 奔o瑕嚇得慘叫一聲,轉頭發(fā)現床里面,緊靠著自己的背后,側躺著另一個成年杜姜。

    姬無瑕嚇得掄起枕頭狂毆杜姜:“你是女鬼嗎啊啊啊啊——!”

    枕頭從杜姜的軀體上穿過,姬無瑕和杜姜都愣了片刻。

    “真的是鬼?”姬無瑕嚇傻了。

    他回過頭,小杜姜失神地呆站在床邊,垂著腦袋,好像一具失去靈魂的皮囊。

    “是靈魂出竅啦,靈魂出竅!倍沤。

    姬無瑕:“出竅也不該出一個成年版。〕恰@里其實不是三十年前,而是你的夢境。”

    杜姜(鬼魂版)對姬無瑕拋了個媚眼,道:“你很聰明!

    姬無瑕道:“那我在這里遇上的一切,也不是真實的,而是你杜撰出來的?”

    杜姜道:“不,這都是我的記憶!

    姬無瑕想了想,道:“所以三十年前,真是其他人把你推出去的?”

    杜姜含笑道:“本來就是!

    姬無瑕:“那你還愿意帶領他們建立江陰城?”

    杜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為什么不?我需要權利來完成我的夢想。”

    “飛升的夢想!奔o瑕喃喃道。

    “確實。”杜姜道,“但我一點也不怪他們,他們也只是不想死而已。雖然把我推出去,不過能多茍活幾個時辰,他們并不會因此獲救!

    姬無瑕道:“你希望他們獲救嗎?”

    杜姜沉默了片刻,身影突然消失了。

    姬無瑕:“???”

    這女鬼說不過就跑了,姬無瑕得到了結論。

    他轉頭,小杜姜的身軀又動了起來,開始嚎啕大哭:“哇哇哇我不想死啊!”

    姬無瑕的頭馬上又痛了起來。

    “是是是,大家都不想死!”姬無瑕叫苦不迭,人人都會在夢里嚇死,但沒有人真會死在夢里。

    小杜姜還是哭個不停,姬無瑕心想,你原來那個裝逼勁兒呢?

    姬無瑕換了個路數,指著小杜姜道:“哈哈哈哈哭鼻子好丑哦,臉都哭花了,眼睛腫得跟燈泡一樣,我要喊其他人來一起笑話你個膽小鬼……”

    小杜姜果然止住了哭聲,道:“我才沒有!不丑,不丑的!”

    他用力擦了擦自己白嫩的小臉,姬無瑕心道,小朋友果然都有偶像包袱。

    小杜姜漸漸平復了情緒,問:“燈泡是什么?”

    姬無瑕:“額……”

    好歹不哭了,但逃出去的辦法還是要想。

    正在姬無瑕一籌莫展之時,他看到一根眼熟的法杖,像一條縮頭縮腦的蛇一般,從營帳的門縫里鉆了進來。

    法杖正是杜姜從楚王那里得到的那一根,但它的頭上長著一顆龍頭,它是一條黑龍法杖。

    姬無瑕不知所措,道:“嗨,嗨?”

    法杖一張嘴,嚇了姬無瑕一跳,久違的系統(tǒng)聲音從黑龍嘴巴里響起:“親愛的玩家,您好。鑒于您卡關太久,顯得相當廢物,本系統(tǒng)特地來提醒您,本關卡的過關條件是:拯救杜姜!

    姬無瑕驚道:“大哥,系統(tǒng)大哥!你總算想起我了!你什么金手指都不給我,我怎么打怪!我要投訴你們這次的活動!”

    系統(tǒng)道:“這位玩家,您的寶貴建議已收集記錄,這里建議您愛玩玩,不玩滾呢。”

    姬無瑕:“……”

    系統(tǒng):“剛才是開玩笑的,您需要斬男金手指的次數嗎?我可以給您特批個幾十次!

    姬無瑕道:“有別的嗎?我不喜歡殺人!

    系統(tǒng)道:“游戲里的敵人不是人,是怪!

    姬無瑕:“而且楚王這么多手下我也殺不過來啊?”

    系統(tǒng)道:“您還沒有意識到,我就是您的金手指。 

    姬無瑕不滿地看了看他黑黢黢的頭。

    系統(tǒng)道:“最后的小提示:這里是杜姜的夢,杜姜相信什么,決定了一切的走向。”

    隨后,法杖啪嗒一聲落在地上,變回了一根普通的、不會動的法杖。

    杜姜相信什么?姬無瑕把法杖拾起來,心里琢磨著。誰特么知道他相信什么啊啊啊,他的想法可不能更奇怪了!……等等,姬無瑕看著旁邊呆站著的小杜姜,他在夢里只有六歲,三十來歲不好忽悠,六歲還不好忽悠嗎?

    姬無瑕心中頓時有了主意。

    第50章 杜姜:夢中夢

    “杜姜!彼麥厝岬啬笾m花指, 說道,“我是一名仙女,這次下凡是特地來救你的!

    小杜姜茫然道:“真的嗎?”

    姬無瑕道:“當然是真的!彼癫恢獝u地說:“否則你見過有人皮膚這么白, 穿這么漂亮的裙子?”

    江南本地人大部分都黑,只有杜姜本人除外, 姬無瑕篤定他沒見過。果然, 小杜姜露出艷羨又敬畏的神情, 道:“是的,你是仙女,士兵們也這么說, 否則你也不會出現在祭壇上。”

    姬無瑕繼續(xù)強化:“我叫顧小月。”

    這似乎跟杜姜的一些認知是相反的, 小杜姜疑惑道:“顧小月?”

    小杜姜明顯思考了一會兒,覺得這個名字甚是熟悉,而且跟眼前的人不是很對得上號。正在姬無瑕忐忑不安的時候,小杜姜點頭道:“原來你就是顧仙子。”

    姬無瑕想的是,冒充了顧小月,是否就能擁有顧小月在杜姜心目中的排山倒海之力?

    他滿懷著期待看著小杜姜, 問:“你知道我有什么能力嗎?”

    小杜姜道:“這, 這我不太了解……”

    姬無瑕努力回憶了四處聽來的星星點點的“顧小月傳說”,道:“我能改變附近的地形、地勢,還能無中生有,一夜間建起一座城市, 這座城市甚至帶有十臺威力無窮毀天滅地的粒子炮!”

    小杜姜的嘴巴張成了O形, 但因為這是成年杜姜的夢里,他本來就相信這些是實情, 所以小杜姜也沒有任何懷疑地相信了。

    小杜姜跪下抱住他的腿:“仙女,求您救救我, 我什么都愿意做,給您洗衣做飯一輩子都可以!我不想死嗚嗚嗚!”

    姬無瑕想到杜姜給他洗衣做飯的景象,心里頓時打了個寒戰(zhàn)。他雖然想出了這絕妙的頂替顧小月的方法,卻不知是否真能管用,得找個機會試一試。

    他四下環(huán)顧,總覺得空手施法似乎也有點不太順手。時辰已是后半夜了,營地里燈火昏暗,姬無瑕從地上撿起那根黑龍頭法杖,掂量了一下。

    小杜姜敬畏地問:“這是您的……法寶?”

    姬無瑕道:“是是,這個的名字叫做:排山倒海噴水黑龍杖!”

    小杜姜贊嘆道:“好威風霸氣的名字!”

    姬無瑕心里也覺得自己強到不行,他揮舞了兩下,險些打到自己的頭。

    突然間,楚王帶著一大群士兵闖了進來。楚王道:“好啊,既然你自己說自己是仙女……”

    姬無瑕:“???”

    楚王道:“我剛想到了好辦法,用六百個童男童女獻祭還是體現不出我對上天的誠意,這次我要用六百個童男童女,再加上一名冒牌仙女獻祭!這次上天一定會十分滿意,并注意到我的!”

    姬無瑕:“。。 

    士兵們眼中現出驚異的神色,與姬無瑕一樣,沒有想到楚王竟突然說姬無瑕是個冒牌貨。

    楚王大手一揮,周圍所有的士兵來不及細想,馬上把姬無瑕和小杜姜包圍起來。姬無瑕深吸一口氣,道:“別沖動,別動手,我們自己會走!”

    小杜姜明顯非常害怕,整個軀體都在發(fā)抖,姬無瑕只能緊了緊他的手,牽著他走向建在長江之上的宏偉祭壇,而楚王以及他的手下全程都嚴密包圍著兩人,嚴防他們逃跑。

    “別怕!奔o瑕附身在小杜姜耳邊說。

    “顧仙子說不怕,我就不怕!毙《沤獕阎懽拥,姬無瑕鼓勵地揉了揉他的腦袋。

    兩人被驅趕到祭壇上,此時天邊已有些蒙蒙的微光了,江水滔滔作響,姬無瑕發(fā)現其他用于獻祭的五百九十九個小孩也被帶了過來,跟他和小杜姜都被押到祭壇中央的法陣上。

    楚王站在祭壇邊緣,大聲道:“昨日我打算一個個殺,結果讓你們有機可乘,今天我要換個方式,把你們同一時間統(tǒng)統(tǒng)燒死!”

    姬無瑕:“……”

    所有的小孩同時大聲哭叫起來,絕望的氛圍在周遭爆炸,然而他們都沖不出楚王軍隊的包圍圈。

    士兵們一部分手持刀劍看守他們,另一部分從周圍伐木,把砍下來的樹枝不斷堆到法陣四周,看上去就是要在日出時點火燒死他們。

    一團混亂中,小杜姜拉著姬無瑕的衣角,偷偷問:“顧仙子,我們該怎么辦,對不起,對不起,連累您也要在這里喪命了!”

    事已至此,姬無瑕只好故作高深莫測,淡然道:“別怕,本仙子自有妙計。”

    他心里想,如果小杜姜的“相信”真能奏效,必須讓他更深入地相信才行,自己才會有更大的能力改變這個位面世界。

    姬無瑕道:“咱們這是在長江之上,你怕什么?忘了我能排山倒海了?”

    他再次向小杜姜出示了那根法杖,并慷慨地允許他摸了一下。

    小杜姜暫時忘記了恐懼,道:“這把‘排山倒海噴水黑龍杖’真是漂亮!看這上面的鱗片,如此細膩,就像一條真的黑龍一樣,用起來一定威力巨大!”

    姬無瑕心想說得不錯,是不是因為杜姜見過了黑龍,甚至扒過黑龍的鱗,才能在夢里想象出這么細膩的物品?

    他們周圍的柴火越堆越高,堆成一整圈,姬無瑕心中也有點慌,手里握緊了法杖,心想不行等下用這個還能防身敲人。

    東方,長江入海的方向現出了細膩的白色,如同水煮蛋一般,這說明馬上就要日出了,姬無瑕熬了個通宵,但因為太緊張一點都不困,不過人在夢里還要困也是一件相當說不通的事。

    太陽越出遠方的地平線,向神州大地射出它的萬道金光,平等地照射在江水、祭品、柴薪,以及楚王的胡子上,將他的胡子鍍上了一層滑稽的金邊。

    楚王下了祭壇,站得遠遠的,大聲道:“這就點火吧!”

    士兵們穿著盔甲,看不清神情,紛紛將手中火把扔在柴火堆上,那大火順勢便熊熊燃燒起來。

    所有的小孩都向中心聚攏,濃煙覆蓋的人群中滿是尖叫。

    “都別怕!”姬無瑕大聲道,舉起手中的法杖,并默默祈禱:一定要有用啊,求求了!沒用的話回去一定要扒了那胡說八道的系統(tǒng)的皮!

    姬無瑕用法杖指向長江,大喝道:“起!”

    那一刻,天翻地覆,江水好像受到了半空中莫大的引力,從河床上升起,聚成一條水龍!

    四周圍觀的士兵們也大聲喧嘩,像炸了鍋一般。楚王告訴他們姬無瑕是個冒牌仙女,他們也就聽信了,沒想到她居然真的有這么可怕的法力!

    而祭壇上小孩們的哭叫聲則震耳欲聾。他們能活下來了?是真的嗎,上天真的會垂憐他們!

    姬無瑕將法杖一揮,在頭頂轉了一整個圈,那條半透明的水龍隨著他的動作盤旋,最后合身撲向祭壇上。隨著瀑布落地般的轟鳴巨響,成噸的江水霎時把大火撲得干干凈凈,祭壇上連個一丁點火星都沒剩下,多余的江水在祭壇上四處沖刷,倒把姬無瑕和小孩兒們的腳沖得干干凈凈。

    姬無瑕心道好險,面上卻若無其事地說:“現在你們該相信了吧?”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周遭的士兵和孩子們都驚得鴉雀無聲,人人都聽到了這句話。

    姬無瑕道:“我顧小月就是上天派來解決你們這殘酷祭祀的仙女。你們看這是什么?”

    姬無瑕走到祭壇前面,向包括楚王在內的眾人都出示了他的法杖:“這根法杖里面寄居了一條黑龍的魂魄,黑龍的神力你們總聽說過吧!”

    他還記得江南本地人都崇拜黑龍,這番說辭馬上在士兵們之間起到了相當的效果,前面殺害孩子都顯得無動于衷的士兵們立刻交頭接耳起來。

    “真的是黑龍神!”

    “她是黑龍神的使者嗎?所以她能驅策江水?!”

    “我看那個意思,應該是黑龍神是上天派給她的仆役。 

    姬無瑕心中得意,任他們亂猜,保持自己的神秘感。

    “黑龍也只是我的能力的一部分!”姬無瑕大聲道,“我現在就讓這個祭壇之上,建起新的城市,讓你們見識一下真正的神祇的威能!”

    姬無瑕深深吸了一口氣,建江陰城怎么揮法杖,他不會,只求杜姜能幫他腦補出來。

    姬無瑕將法杖在空中一點,法杖尖端霎時吸收了朝陽的光芒,形成了一座金色的城市模型。

    這城市雖然微小而虛幻,卻五臟俱全,它有城墻、塔樓、聯(lián)排的民居和商鋪,微縮的城門上甚至雕著這座城的名字:江陰。

    祭壇上下的人都滿眼崇拜地看著這景象,此時小杜姜排開其他小孩,沖到姬無瑕面前,當著無數人的面,干凈利落地跪下,道:“仙女,請救救我們!”

    姬無瑕不禁拍案叫絕,心道:這一招聰明!

    只要有一個人帶頭,其他人也大概率會照做。不僅祭壇上的小孩,祭壇下的士兵們也紛紛扔掉了武器,對著姬無瑕跪拜。

    偌大的長江之前,跪了成片的人,只有楚王尚且站著。

    姬無瑕心中大定,看來這一次又成了。楚王猶豫了片刻,也可能是平時從來不跪,不太習慣,稍后,也敬畏地跪了下來。

    姬無瑕感到一種既爽快又詭異的空虛。

    他心想說點狠話,但一時半會兒又想不出來。

    看來裝逼也需要一定的練習,姬無瑕心想算了,還是趕緊施法吧,江陰城的金光圖紙還黏在他的法杖頂端呢。

    姬無瑕于是隨手一揮,那圖紙就真的擴大到了一座城市那么大,把大半個江面以及江邊的灘涂都籠罩了進去。

    緊接著天搖地動,祭壇轟隆隆地下沉,但四周好像籠罩了一個黃色光罩,并無江水能淹上祭壇。

    與此同時,海量的青磚從遠方的嶺南大山自行凌空飛過來,一塊接著一塊,按次序壘在了圖紙指示的位置,每一塊圖紙上虛幻的金磚,都變成了實實在在的青石,一整座城市就在姬無瑕的眼前拔地而起,嶄新得連一絲灰塵也沒有。

    最后,祭壇上的法陣緩緩上升,如電梯一般,將姬無瑕等所有人載到了一座宮殿之中,萬道霞光把姬無瑕輕柔地放在寶座上。

    姬無瑕一看,這宮殿怎么這么眼熟呢?這不就是楚王的王宮正殿嗎?!

    姬無瑕施施然坐著,差點要蹺二郎腿了,圍著他是六百個小孩侍衛(wèi),而殿外廣場上,則傻站著楚王和他的衛(wèi)兵們,其中有些還跪著沒起來。

    “這是什么奇跡!我的天吶!”圍觀士兵們都傻眼了,“這跟咱們的王城好像……”

    楚王反應過來,大怒道:“這是我的宮殿!你這女賊偷我宮殿!”

    姬無瑕心道,誰偷你宮殿啊,明明是杜姜想象到了你的宮殿,我也不想的,他怎么不想象大周洛陽城的金鑾殿呢?

    楚王道:“進攻!你們還干站著干什么?”他用腳踹翻了一個下跪的士兵,“給我把宮殿奪……”

    姬無瑕沒耐心聽他嘶吼完,隨手施了個法。隨著法杖亂揮那一下,楚王以及所有的士兵都如遭胸口重擊,直接被擊得如斷線風箏般,倒飛出了城,城里只留下了姬無瑕和六百個小孩兒。

    六百個小孩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對著姬無瑕一擁而上,親的親抱的抱,大聲狂叫著,發(fā)泄著他們劫后余生的喜悅之情。

    姬無瑕道:“哎哎哎別舔我臉!有口水!給本仙女留點面子好不好!”

    他心想,這法術好用是挺好用的,但是要養(yǎng)這六百個小孩兒也很令人頭痛啊。

    但這六百個還不到十歲的小孩兒,竟然十分能干,很快便自行分派了活計,有些去燒水做飯,有些去收拾屋子,反而把姬無瑕照顧得妥妥帖帖。

    “宮殿很大,你們隨便住吧!奔o瑕表示。大局已定,姬無瑕開始困了,但他還有些不放心,硬撐著眼皮,抽空去城門口看了一眼。

    楚王已經灰溜溜地逃回去了,雖然留下了一隊士兵在城外,卻全無進攻欲望。那些士兵見了姬無瑕也要跪拜,畢竟誰想跟仙術抗衡呢?討好仙女講不定還有什么好處拿。

    姬無瑕便不管他們,只安排了小孩兒輪番監(jiān)視他們,自己回宮吃早飯、睡覺。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醒過來已經是黃昏時分了。別的小孩兒不知去了哪里,小杜姜卻趴在他的床前假寐,并被他起床的動作弄醒了。

    “你醒了,要吃晚飯嗎?”小杜姜已然跟他熟稔了,加上現在不用死了,情緒平和了不少。

    姬無瑕道:“吃點?食材哪里來的?”

    小杜姜道:“城里本來就有糧倉,還有金庫,我安排了一些人去江里釣魚,還有一些人則拿金子跟城外的楚國士兵換一些打獵來的野味,還有鹽巴!

    這可真不像一個六歲小孩兒的語氣,安排周到程度也不像,不過畢竟他的靈魂是一個成年杜姜,能做到也不稀奇。

    姬無瑕下床來,杜姜自然而然地給他捧上熱毛巾擦臉。姬無瑕詫異道:“你這么會照顧人?”

    小杜姜一愣,道:“我……我也不知道,好像天生就會照顧你!

    姬無瑕擦著擦著臉,突然想起來,提醒他道:“有空了要念書,現在有錢了,可以請先生來城里教書!

    小杜姜一本正經地道:“知道了!

    “還要學經商,不能坐吃山空!奔o瑕又道。

    杜姜道:“會的,城里有不少鋪子,可見就是上天讓我們經商的。”

    姬無瑕道:“正是。”

    他看到小杜姜換了一身衣服,質地不錯,可見是城里現成的。但小杜姜沒穿過這么好的衣服,所以里外穿反了,把縫衣線露在外面。姬無瑕下了床,又耐心地教他套好。

    小杜姜的頭發(fā)還帶點濕氣,可見前面也洗了澡,不復早上哭哭啼啼的小花臉樣,像個小大人了。

    姬無瑕端詳著他,想起系統(tǒng)說,這個支線的目標是拯救杜姜。自己明明已經救了他了啊,江陰城也建了,劇情也走上三十年前的正軌了,怎么任務還沒完成呢?

    到底要怎樣才能回去?姬無瑕郁悶得很。

    他們去往餐廳,餐廳里面幾百個小孩兒吵吵鬧鬧,各自面前放著食盒,像學校食堂一樣。杜姜在食堂前清了清嗓子,所有小孩兒都看到了姬無瑕,一下子又鴉雀無聲。

    某些打鬧的小孩還揪著對方的辮子,就這么凝固著,回頭怯生生地看向姬無瑕。

    姬無瑕揮了揮手,道:“你們隨便吃,當我不存在!

    于是小孩兒們像被按了“繼續(xù)播放”的按鈕,又活潑地打鬧起來。

    小孩兒們做飯的手藝居然還不錯,或者因為這是夢,夢里杜姜覺得江陰城的東西就沒有難吃的。

    正在這時,有人來報告,楚王又回來了。

    “怎么回事?”姬無瑕還沒吃完飯,被打斷了便大怒,一抹嘴出城去看,發(fā)現城外旌旗招展,楚王先前祭祀只帶了一隊人,這次可是發(fā)動了他所有的軍隊,前來攻打江陰城。

    姬無瑕大怒道:“還反了你了!”

    楚王的軍隊陣容也算是肅整,帶著攻城車、梯子,盔甲兵器都整整齊齊,幾萬人列好了方隊,只等楚王一聲令下。

    而另一方,姬無瑕這邊,幾個小孩剛手忙腳亂地成功關上城門,城上只有姬無瑕和膽大陪伴著他的小杜姜。

    楚王居中坐在高高戰(zhàn)車上,道:“那妖女來了,快,快給她點顏色看看,給我攻城……”

    楚王的鼓手剛舉起鼓槌,姬無瑕一揮法杖,整整九臺粒子炮從江陰城的塔樓里面反重力升上半空,一字排開,在夕陽下折射出璀璨的金屬光。

    軍隊中只有少部分人知道他們攻打的是一位仙女,這一下頓時嚇到了不少敵人,不知情的人開始后退,隊伍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胡亂推推搡搡。

    姬無瑕大聲喝道:“還不快跑?!我開炮了。 

    此時楚王的鼓手剛開始擊鼓,于是隨著第一聲沉悶的鼓聲響起,所有楚王的軍隊,幾萬人,艱難地達成了一致意見,一邊發(fā)出恐懼的吶喊,一邊如潮水般像遠方的山野逃竄式退卻。

    但楚王是坐車的,他的車夫也跳車跑了,這下沒人趕他的車了,他自己跑不掉,只能還留在遠處。

    姬無瑕得意地揮手,把粒子炮降回塔樓里面。

    姬無瑕再次得意地凌空對著楚王一抓。

    楚王:“。!”

    姬無瑕本來是想隔空取物把楚王直接抓上城樓的,但是楚王還孤零零地坐在當地,可見是他的施法動作過于簡單隨意,金手指沒有成功領會到他的意圖。

    姬無瑕只好對身旁的小杜姜道:“我手這么一伸,這是要施法去抓楚王的。”

    小杜姜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姬無瑕清了清嗓子,再次擺出架勢,對著楚王一抓!

    這次成了,楚王像被一只抓娃娃機的鉤爪吊著一般,在空中手舞足蹈,慢慢地被抓到半空中。

    姬無瑕很擔心自己一松手,抓娃娃機的爪子就松了,只好一直舉著手。但這法術抓人飛行的速度極其有限,姬無瑕舉了半刻鐘,手都酸了,才在城墻上成功地接收到了已經被嚇暈過去的楚王。

    姬無瑕回憶了電視劇里的惡棍的行為,道:“拿桶水來,把他潑醒!

    小孩兒們于是照做,姬無瑕吩咐,把楚王抓回宮殿里受審。

    楚王濕淋淋地剛醒,還穿著華服,跪在他極為熟悉的宮殿中,瑟瑟發(fā)抖。

    姬無瑕坐在本屬于楚王的寶座上,問道:“堂下何人……不是,你知道你有什么罪嗎?”

    楚王茫然地搖搖頭,又害怕地趕緊點頭。

    姬無瑕:“那你老實交代,說錯了,我就拿那臺粒子炮轟了你,再把你扔進長江的激流里去。”

    楚王嚇得匍匐在地,說不出話來。

    姬無瑕故意道:“不說是吧?”

    他隨手一招,這次金手指正確領會了他的意思,招來了整整九臺粒子炮,在宮殿里甚至顯得有點擠。

    姬無瑕道:“不用來這么多,來一臺就行了。”

    于是其中八臺只得無奈回去了。

    姬無瑕道:“認識粒子炮嗎?看看。”

    楚王不敢抬頭,只道:“我,我不該得罪顧仙子……”

    姬無瑕耐心地說:“你千不該萬不該,首先不該拿人命不當回事兒,擅自用人祭祀。”

    楚王頭上不知是水還是汗,趕緊道:“是是,不該用人祭祀,更不該用仙子祭祀……”

    姬無瑕悠悠道:“還有,不要建那么多行宮,勞民傷財,也不要再求長生了,凡人怎么可能長生呢,懂不?身為凡人這都是命!

    楚王哭得像個兩百斤的寶寶,道:“不敢再求了,我現在只求不死!

    姬無瑕滿意點頭,心想倒也不至于立刻就殺了他,過幾天還是要放了,畢竟這江南沒個王也不好辦。

    姬無瑕又打了個補。骸澳惆l(fā)誓,以后也不能再為難江陰城!

    楚王哭道:“發(fā)發(fā)發(fā),立刻就發(fā),以后再找江陰的麻煩,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姬無瑕心想,顧小月當初怎么都忘了這茬,讓他發(fā)個誓不是省了很多麻煩?

    姬無瑕道:“你們都回去吃晚飯吧,飯還沒吃完呢。對了,把這個罪犯押下去,不給他晚飯吃!”

    姬無瑕心想,你還不給我早飯吃,我現在要報復回來。

    大殿里的人都走了,姬無瑕只覺得這場戰(zhàn)斗贏得太輕松,都沒有什么實在感。

    他百無聊賴,又坐到楚王的寶座上,隨手把玩著那把黑龍法杖,感覺自己就像盤踞在王座上的一條黑龍,富有四海,但無邊寂寥。

    呸呸呸,姬無瑕心想,怎么還入戲了?趕緊想辦法出去。

    一個小女孩在殿外探頭探腦,似乎想進來又不敢。

    “你是秦若,對不對?”姬無瑕發(fā)現了她,并從她的容貌上依稀認出了秦若的痕跡。

    “是你昨天夜里提醒我要當心楚王的嗎?”當時黑燈瞎火,姬無瑕實在認不出了。

    小秦若見他從寶座上站起來,嚇了一跳,轉身就跑了,在殿門口扔下一束野花。

    另一位少年則路過殿門口,為姬無瑕去把花撿起來,收拾了一下,插在桌上的花瓶里。那花瓶偌大一個,插幾朵野花顯得有點空了,但花還是很美。

    姬無瑕只知他也是六百個童男童女之一,這位少年的年歲明顯大了些,有十來歲了。姬無瑕問道:“你也是祭品之一?”

    少年道:“我年齡其實超了,是頂替我弟弟來的。沒辦法,若是我弟弟死了,我娘要哭死。”

    姬無瑕道:“你死了你娘就不哭死了嗎?”

    少年認真道:“不敢保,希望她不會!

    姬無瑕嘆了口氣。

    少年又道:“你今日說話做事有些太滿,得意忘形,當心翻車。翻車后,楚王可是會竭盡所能報復你的!

    姬無瑕沒想到,在這夢里居然還有人試圖勸諫他,他并沒有覺得冒犯,反而饒有興致地問:“我是個仙女,怎么會翻車呢?”

    少年道:“我覺得仙人也并非無所不能,你自己也說了,凡人不能長生,這就是你無法改變的事,你也不能賜人長生……”

    姬無瑕覺得這年少老成的口吻很有些熟悉,等少年轉過頭來,姬無瑕就驚呼道:“等等,你是韋壺!我認出你來了。”

    小韋壺道:“仙子你在說笑吧,你怎么會見過我這種凡人呢?”

    一見是個熟人,姬無瑕就起了故意逗他的心思,道:“你對我這么直言不諱,不怕我生氣嗎?我會懲罰你哦?”

    小韋壺淡定道:“你若是個仁慈正派的仙人,就不會懲罰我,我又沒做錯什么!

    姬無瑕討了個沒趣,又道:“那萬一我真能賜人長生呢?”

    小韋壺憨憨笑道:“這世界是王侯將相的世界,你就算能賜楚王長生不死,也輪不到我,我才是真的凡人!

    姬無瑕道:“你回去吧,我一時半會兒不會離開凡間,你說的話我會好好想想的!

    小韋壺又鄭重提醒了一次,讓他注意楚王后續(xù)可能會有的報復,才走了。

    小杜姜已在殿外等了許久,終于輪到他跟姬無瑕說話了,韋壺一走,他便趕緊進來,在姬無瑕身邊站著。

    姬無瑕道:“杜姜,你上來,來!

    他拍了拍王座,小杜姜拘謹地坐下了。

    姬無瑕問小杜姜:“你現在有沒有什么,想要靈魂出竅的感覺?”

    小杜姜:“???”

    姬無瑕道:“沒什么,只是我想要盡快通關,所以想找機會跟你的靈魂談一談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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