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紀謙前世短暫的人生中經常得到“獎勵”。
嬰幼兒時期,剛會叫“爸爸”“媽媽”“哥哥”的時候有獎勵,會爬了有獎,會走路有獎,會自己吃飯也有獎。
后來長大了,愛在他身上找樂子的家人找不到那么多稀奇離譜的由頭給他獎勵了,好不容易等到一次機會,獎品的豐厚程度一定會翻倍。
從小在鼓勵式教育的環境中長大,紀謙早就過了稍微被夸贊獎勵就會臉紅害羞飄飄然的年齡,甚至偶爾會給他爸媽說“不夠還要”。
他以為自己已經養成了足夠厚的臉皮,可此刻面對遲軻的詢問,只能面紅耳赤地搖頭,眼神忽閃忽閃地亂飄,打著磕巴道:“夠、夠了。”
一邊“搖頭”一邊“夠了”,是在練習大小腦分別運作嗎?
遲軻說:“趁我現在好說話,你有要的最好快點說。”
紀謙本還想矜持會兒,轉念一想這人的行事作風,生怕他反悔似的開口:“我今晚要跟你一起睡。”
前段時間他倆有幾次周末住一起,但都是遲軻去紀謙家。
紀謙那房子大,住起來舒服,而且遲軻實在喜歡他那的裝修風格,種種前提條件擺出來,紀謙實在沒由要求兩個大男人窩在一居室的小房子里住。
房子大有大的缺點,最大的缺點就是每個人都能享受到獨占一張兩米大床的權利,非常的……
讓人不爽。
紀謙那段時間想破腦袋都沒想出申請睡一起的由。
他四肢并用地纏在遲軻身上,不講了,開始胡攪蠻纏:“跟我一起睡很舒服的,你信我。”
遲軻被結結實實壓住,鼻息之間都是他頭發攜帶的洗發水香味兒:“哪里得出的這個結論?”
有誰實踐過?
紀謙說:“牛奶和豆漿就很喜歡跟我睡……啊,差點忘了給你說,牛奶是我家老三,一只西高地,豆漿是老四,一只棉花面紗犬,同一天接回家的,牛奶比豆漿大一個多月,起這倆名字是因為我早餐喜歡吃豆漿油條,但我哥喜歡牛奶三明治。”
“你以前養狗?”遲軻好奇,“還養過什么嗎?”
“那可太多了。”紀謙說,“我哥喜歡動物,六歲的時候我爸把一處莊園改造得跟動物園一樣送他了,有一只叫菲菲的老虎特別喜歡我,一見面就圍著我轉。”
遲軻:“你確定……”
確定它不是想吃掉你嗎?
紀謙:“什么?”
“沒什么。”遲軻選擇相信童話,“感慨一下你的魅力人畜通殺。”
“還好啦。”紀謙謙虛地摸摸鼻子。
遲軻問:“來到這里后沒想過養點什么?”
紀謙那么怕無聊的,初來乍到,一個人在這兒也沒人陪他玩,按說應該會很想養寵物吧?
“我挺喜歡小狗的,但是太忙了,我還要上班,一個人照顧不過來,也沒那么多閑錢。”紀謙遺憾道,“以前牛奶和豆漿有專門的保姆全天陪伴,狗糧也是專門調制的,每天還要去上學呢。”
遲軻:“。”
什么叫人活得不如狗?
這就是。
遲軻忍著心梗問:“你家到底什么背景?”
“我不怎么關心家里的生意,具體情況其實沒太有概念,反正我爸在政壇能說上話。”紀謙抓抓頭發,思考了一下,“產業的話……你當時在那邊創業,雖然不知道具體做什么的,但你們公司的花銷最后大概有一部分要進我家口袋。”
遲軻:“……”
遲軻從未如此難受過。
他把紀謙推開,捂著心臟翻了個身,把自己裹緊被子里。
紀謙愣了下,坐起來去戳那一坨被子:“老公,你別生氣啊,就當提前下聘了唄?”
“我不是難受錢被你賺走了。”隔著被子,遲軻聲音很悶,這會兒心臟堵塞的程度不亞于當年躺CCU,恨恨道,“你怎么就穿過來了呢……”
沒了。
什么都沒了。
那么多!錢!權!都!沒了!!
紀謙反應過來后笑得不行:“哎,不是,我這個當事人都還沒難受呢,你怎么先自閉上了。”
遲軻不他。
紀謙連哄帶勸地把他腦袋從被子里剝出來:“換個角度想想,我這二十多年堆積起來的身價,嘖嘖,你帶我出去那不倍有面兒?”
遲軻:“。”
好邪門的角度。
但是說得好像沒錯。
想到自己兩次傾家蕩產的根本原因,他目光復雜地摸了摸紀謙的臉,發自內心地感慨:“你是真貴啊。”
紀謙站著說話不腰疼:“你養得起。”
養不起也得養啊。
遲軻嘆了口氣,無力地指使:“關燈,躺下睡覺。”
紀謙生動演繹了什么叫喜上眉梢,扭身去關臺燈,胳膊因為過于激動磕在了床頭柜上。
“嘶。”
遲軻比他先一步抽了口冷氣,抓過他手腕,心疼道:“你怎么一點奢侈品的自覺都沒有?”
蘇瑾棉買的喜馬拉雅還輕拿輕放呢。
紀謙:“。”
紀謙有點兒飄飄欲仙了。
既然……
那么……
是不是……
他忽然拉開遲軻的衣領,低下頭,咬上鎖骨,溫熱的薄唇貼著齒痕輕輕吮吸。
遲軻:“?”
遲軻一巴掌把他腦殼拍開,迷惑道:“你有毛病?”
“嗷!”紀謙捂著腦殼,“嘖”道,“你怎么沒有對待奇珍異寶的態度呢?”
還搞雙標?!
遲軻反問:“你不是我的嗎?”
紀謙說:“是啊。”
“那你管我什么態度?”
遲軻躺平,閉眼,把態度寫在臉上:我的要求你得照做,你的要求我充耳不聞。
紀謙氣笑了,看著他肩頸處的痕跡默默心想:算了,一巴掌換的還挺值。
他在【哄紀謙】比賽中取得了0.001s的好成績,美滋滋鉆進被窩,長手長腳又纏過去了,從后面抱住遲軻。
遲軻閉眼道:“我不習慣跟人抱著睡。”
“習慣是培養出來的。”紀謙只用半小時就完成了從“守株待兔”到“入室搶劫”的轉變,對他的口頭拒絕不予會,“慢慢就習慣了。”
遲軻太陽穴突突跳起來。
簡直了,無取鬧得如此得心應手。
他放棄趕人,只說:“手再不老實就滾出去。”
紀謙不情不愿抽出鉆進衣擺放他肚子的手,對著他后腦勺mua了一口:“老公晚安。”
……
他老公一晚沒安。
次日早,遲軻先一步醒來,頭痛欲裂地從他懷里掙出來,活動著僵硬的肩膀去浴室洗漱。
他不解。
為什么有人睡覺跟條蟒蛇一樣?
牛奶和豆漿真的喜歡和他睡一起嗎?!
紀謙床上有很多很多毛絨玩具他是知道的,平日里睡覺一定要抱著東西他也知道,但他不知道這人抱住那些東西的力氣那么大。
自己平時睡覺很老實,可能是以前在醫院插了太久儀器的緣故,基本一晚上都不會翻一次身,今早醒來卻發現自己從面朝右邊變成了面朝左邊,睜開眼就是衣服幾乎完全敞開來的飽滿胸肌。
遲軻以為紀謙那么黏人,會很喜歡把臉埋在其他東西里睡覺,實則不然,這家伙喜歡完完全全將手持物禁錮在懷里。
腰倒是沒什么感覺,主要肩膀被勒得太僵太難受了。
這是個大問題。
以后還是分床睡吧。
但是話說回來,入睡還是挺快的。
……如果忽略那個不美妙的夢,整體睡眠質量還算不錯。
遲軻盯著鏡子里無精打采的自己,嘆著氣垂下腦袋。
不一會兒,后面就冒出個人,把他腰抱住了。
紀謙下巴往肩膀上一枕,還沒醒困,含糊道:“你臉色不太好看,昨天做噩夢了?”
嗯。
夢到我坐著你上輩子的游艇去海釣,釣到了你上輩子的錢包,還沒來及拽上來,鉤就被齜牙咧嘴的鯊魚咬斷了,你在旁邊氣得跳腳,結果把游艇跳裂兩半斷開,咱倆掉進海里卷進旋渦,被你哥動物園里的老虎救起來扔到一座孤島上,成了一無所有的魯濱遜和星期五。
好神金的夢。
遲軻捏了捏鼻梁:“沒有,病沒好全而已,休息一下就行。”
“是該多休息。凌晨那會兒我給你測了體溫,已經完全不燒了,但是小病初愈得多養養。”紀謙又抱了會兒才松開他,回到臥室拿手機,“要不你再睡個回籠覺,許樂眠那事兒晚上再說?”
“不用,睡不著,快點解決。”遲軻叼著牙刷,看到他拿著手機踱回來,幫他的那支也擠好牙膏,含糊不清道,“你等下去哪兒?”
“回趟醫院,要開個會。”紀謙一邊發消息一邊接過牙刷,“你明天也休班吧?那我今晚……”
遲軻吐掉一口白沫,無情道:“回你自己家去。”
他想睡個好覺。
“好吧。”紀謙猜他想一個人休息休息,沒有強求,“不過你午飯晚飯幾點回家幾點睡覺都要記得給我報備哦。”
……
許樂眠從看守所出來,眼睛紅得能滴血。
被親生母親指著鼻子一頓罵,他實在是受不了這個委屈。
母親說他沒用,花那么多錢在他身上,讓他學跳舞,學禮儀,結果到現在一事無成,連他的“男朋友”都不幫他。
許樂眠忽然覺得好累,路都走不動了,只想找個地方蹲一蹲。
他挪到一個還算干凈的巷口,看到一個衣著破爛的小孩蹲在樓梯上堆石頭。
小孩見到他,小心翼翼把石頭堆挪到角落,給他留出行走的空間。
許樂眠走上去坐在石階上,雙腳踩著剛剛放著石頭的梯面。
小朋友看了他一會兒,沒吭聲,繼續低下頭玩石頭。
石頭偶爾發出咔噠咔噠的撞擊聲,許樂眠本就煩悶的心情更加抓狂,耐著脾氣道:“小孩,你知不知道這樣會很打擾別人?”
小朋友肩膀瑟縮了一下,握著石頭沒敢動:“可是……”
“不要那么沒有禮貌。”許樂眠指指墻根,“那邊不會打擾別人。”
小孩低下頭,開始收拾那一堆圓滾滾的石頭,也不知道上哪兒撿的那么多形狀千奇百怪的小石子。
許樂眠看到他臟兮兮的手心,把鞋子往旁邊挪了挪。
煩人的石子音沒了,他才靜下心,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接通冷云廷第不知道多少個電話。
“你在哪兒?”
冷云廷不耐煩地問。
“我在哪里對冷總來說重要嗎?”許樂眠嗓音冷冽,“冷總何必裝得對我那么關心。”
“我再問一遍,你在哪兒?”冷云廷燃起了怒火。
許樂眠凄慘一笑:“怎么,你又需要上床工具了?”
“我他媽問你在哪兒!”冷云廷徹底炸了,“不要逼我親自去抓你。”
許樂眠淡淡垂下眸子:“如果不是上床,我想我和冷總沒什么好聊……”
手機忽然被人奪走了。
“人我找到了,等會兒給您送過去。”遲軻手腕一轉,把電話掛斷,居高臨下看著面露駭然的人,“走吧?”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冷云廷讓你來的?!”許樂眠猛地起來,膝蓋一軟,不受控地向前撲去。
遲軻挑了下眉,稍一側身,看著他四肢胡亂揮舞著向前踉蹌。
狼狽但沒摔。
許樂眠委屈地看他:“你!”
“這不是能靠自己站住嗎?”遲軻眼里浮現一抹嘲諷,“小少爺,需要我請你上車嗎?”
許樂眠胸口劇烈起伏,忽然很想哭。
他一天收了那么多的委屈,卻沒有一個人能看到,沒有一個人愿意安慰他。
“我跟你走。”他哽咽道。
遲軻比了個請的手勢,讓他走在前面,這樣出現意外也好監視控制。
路過墻角,那個蹲著玩石頭的小孩不小心撞在了遲軻腿上。
“怎么又是你……”許樂眠抿起唇,“遲助你沒事吧?”
遲軻扶了一把小孩,看他直勾勾盯著自己襯衫袖口的銀藍色扣子,干脆地摘下來遞過去:“喜歡?”
“喜歡。”小朋友點點頭,沒有立刻接過來,而是從那堆石頭里挑出了一個最圓最亮的,用衣擺擦干凈后舉起手,“跟哥哥交換。”
“那我要橢圓形旁邊的那塊。”遲軻把袖扣放在他掌心。
小朋友立即換了一個,擦擦干凈遞給他,咧開嘴,很開心地張開五指:“交易完成!”
遲軻短促笑了聲,跟他友好握手:“期待下次合作。”
告別“石頭商人”,遲軻把換來的貨品拍照發給紀謙。
【k:好看嗎?】
【了不起的紀茨比:好看!居然是愛心形狀,你哪兒找到的?】
【k:買的,回去放你那個盆栽里。】
【了不起的紀茨比:愛你老公~非常完美的安排!現在居然還有這種賣石頭的小攤?】
遲軻不緊不慢地打字,旁邊許樂眠說:“遲助你手臟了。”
“嗯。”遲軻眼都不抬。
許樂眠咬唇:“遲助你今天怎么了?為什么要用萬寶龍的袖扣換這塊破石頭?還把手都弄臟了,我記得你潔癖哎。”
遲軻懶得搭。
千金難買他樂意,萬寶龍的袖扣哪有愛心形的小石頭能讓紀謙稀罕。
回到別墅,冷云廷不等他倆進門就開始嚎。
“許樂眠,誰準你一言不發偷跑出去的?你這是在挑戰我的底線!”
他狂風般沖了過來,硬生生地將遲軻擠到一邊。
許樂眠低聲道:“你答應我要救我媽媽的,什么時候能做到?”
“急什么?”冷云廷心虛地看了眼遲軻。
他根本沒想幫許樂眠。
不幫許樂眠,哄一哄就能糊弄過去,但是跟遲軻出爾反爾,遲軻大概能整死他。
“我怎么能不急?那又不是你媽媽!如果你媽媽深陷其中,你難道也會這樣拖拖拉拉、浪費時間嗎?!哦,我忘記了,你媽媽已經不在了。”
許樂眠猛地抬起頭,眼神仿佛一把銳利的劍,直直刺向冷云廷心中最柔軟也最敏感的角落。
冷云廷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
母親一直是他心中的逆鱗,是他不容許任何人觸碰的禁區。
平日里,身邊的所有人都對這個話題避而不談,如今竟然被一個玩物公然提及,這如何能忍?
他的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勉強忍住沒有動手。
片刻之后,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殘忍而冰冷的笑容,不屑道:“我媽可不是法制咖。”
“啪!”
一聲清脆而響亮的耳光聲在寂靜的大廳里驟然響起。
冷云廷腦袋一陣嗡鳴,頭不由自主地側到了一邊。
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許樂眠竟然真的敢動手打他!
遲軻同樣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到了,第一時間拿出手機拍了一張,發給紀謙。
冷云廷怒極反笑,伸出舌頭,用力地頂著被扇的臉頰。
紅腫的臉頰傳來一陣刺痛,卻遠遠比不上心中的憤怒與屈辱。
他狠狠地瞪著許樂眠,眼神中滿是狠戾與殺意:“如果你是想故意激怒我,那么恭喜你,你成功了。”
他一個箭步上前,雙手扛起許樂眠,像扛著一袋毫無反抗之力的貨物一般,大步流星朝著臥室走去。
“放開我!你放開我!!” 許樂眠拼命地掙扎,雙腳在空中胡亂地踢蹬著,雙手用力地捶打著冷云廷的后背,聲音帶著哭腔,“我不干了!你放開我!”
“你說開始就開始,你說結束就結束?你以為你是誰?”冷云廷挨了幾腳,煩得不行,直接把人扔沙發上開始撕衣服,動作沒有絲毫的溫柔與憐惜,就像對待一個發泄憤怒的工具。
他單手拉開旁邊的抽屜,里面竟然放著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玩具,那些小玩具在燈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冰冷而刺眼的光芒。
遲軻:“……”
要長針眼了。
他用手擋著眼睛往廚房溜。
“阿姨,今天有沒有什么——”
“哐!”
客廳傳來一聲巨響。
遲軻和管家王媽齊齊轉身往外走。
只見冷云廷衣衫不整,臉色難看地單膝跪在沙發上;許樂眠下身不著寸縷,只穿著上衣坐在地上,旁邊七十多萬的瓷器碎了一地,而沙發上的手機還在清晰傳出司馬逸塵的聲音:
“冷二?你有沒有聽我說話?你之前讓我幫忙辦的事情我搞定了,許培本來就沒什么出來的希望,現在更不可能出來了,大概率要在里面住三五十年。冷二?冷二你在聽嗎?”
聲音在寂靜混亂的客廳里顯得格外刺耳,如同一道冰冷的判決書,徹底擊碎了許樂眠心中最后一絲希望。
“回來再說。”冷云廷沉聲掛斷電話,對上許樂眠怨恨的眼神,心臟一痛。
“所以你一開始就沒打算幫我,是嗎?”許樂眠忽然大笑起來,“好,是我天真,是我對你還有信任,活該被你騙……”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來,眼眶蓄滿淚水,倔強地沒有讓它們掉下,用盡全身力氣一字一頓道:“結束了,冷云廷,我們結束了。”
冷云廷握拳,試圖跟他講道:“我跟你說實話,你媽媽這個情況,就算我不插手,也絕對沒有翻案的可能,涉案金額太大了,就算我爺爺出手也很難保下她。”
“世界上居然還有你冷云廷做不到的事?”許樂眠“咯咯”地彎起眼睛,“你不用再費勁騙我了,我再說一遍,我們結束了。那個電視劇我不演了,解約費我會還給你,不管以什么方式,從今以后,我們再無瓜葛。”
冷云廷胸口劇烈起伏:“我說了,結不結束你說了不算。”
“你還想要羞辱我到什么時候!”許樂眠開始瘋狂尖叫,雙手四處摸索著可以砸的東西,用力朝四周扔去,“上了我一年你還不膩嗎!”
“不膩!”冷云廷抓住他下巴,勾起唇角,“怎么會膩呢?沒有比你更對我胃口的床伴了。歸根結底,你不就是想要錢嗎?你開個價,睡一次多少?十萬?二十萬?不然我給你五千萬,把你的屁股買斷,怎么樣?”
許樂眠被迫仰起頭,淚花在眼眶中打轉:“冷云廷,你混蛋!”
“對,我就是混蛋。”冷云廷抓著他胳膊往臥室走,絲毫不憐香惜玉,“你這輩子別想逃脫我的手掌心。”
許樂眠一個趔趄,眼神黯淡下來,猝不及防放棄了抵抗。
廚房門口的三人目送他們上樓,對視一眼,各忙各的去了。
遲軻坐在單人沙發中,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地滑動著處文件,耐心地等待接下來會發生的一切。
兩小時后,冷云廷從二樓下來,邊穿衣服邊出門,下了道不容置喙的命令:“吳叔,看好別墅,不許許樂眠離開半步!”
大門“哐”地關上。
與此同時,遲軻新買的小手機傳來一條消息。
【春眠不覺曉:很久沒聯系了,您最近生活還好嗎?】
遲軻愉悅地回復。
【笑口常開:一切安好,您呢?】
許樂眠雇人查他手機,為的就是看他有沒有和這個賬號聯系過,那些小混混已經在他們的脅迫下撒謊騙了許樂眠,表示一切順利,許樂眠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勁。
許樂眠那個腦子想不到他們被策反的可能,很爽快地打來了尾款。
而他需要確認的銀行賬號,紀謙去查了,發現戶主是厲修明公司一個已退休保安的父親。
一個普通的六旬老人,他身后肯定是厲修明,遲軻直接找到當事人詢問,對方眼神復雜,什么都沒說,直接將“笑口常開”的微信號給了他。
這個賬號和許樂眠的聊天記錄很少,基本上都是許樂眠對“笑口常開”的關心,“笑口常開”回復一直很簡短,不是“嗯”就是“好”,或者已讀不回,看不出什么有用信息。
但可以確定的是,這六年來,“笑口常開”一直在給許樂眠打錢。
每年年初打錢,一轉就是幾十萬,平時偶爾還有幾萬的小額轉款,轉款時間發生在許樂眠每一次的關心后。
怪不得他們娘倆在炎坪生活得那么滋潤,還有錢學舞蹈。
遲軻有個不怎么好的猜測。
【春眠不覺曉:我記得您之前來電時給我說過,您生活在S市,實不相瞞,我在這讀大學,但是一直忙于學業,一直沒來及和您多聯系。】
【春眠不覺曉:感謝您這些年對我的幫助,如今我可能要離開S市,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能請您吃頓飯?】
【笑口常開:可以。】
【笑口常開:為什么離開?不是還有一年才畢業?遇到什么難處了?】
【春眠不覺曉:有些難以啟齒,還是不說這些煩心事打擾您了。】
遲軻沒回。
過了會兒,對面又發來消息。
【春眠不覺曉:其實是我媽媽被人陷害,可能后半生都要在監獄度過了。】
【笑口常開:我有什么能幫到你的?】
【春眠不覺曉:真的很抱歉再次打擾到您,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我不能失去我媽媽,如果可以的話,可以跟您借一些錢嗎?我發誓我一定會還上!】
【笑口常開:你要多少?】
【春眠不覺曉】發來一個計算器截圖。
個、十、百、千、萬、十萬、百萬、千萬……
這筆錢,正好是許樂眠和星棉以及劇組那邊的違約金。
不是說為了救媽媽嗎?違約金和救許培有什么關系?
許樂眠這人……
遲軻胳膊搭在椅背上,諷刺地垂下眼睛。
【笑口常開:見面說吧。】
【笑口常開:就現在,怎么樣?】
對面猶豫片刻。
【春眠不覺曉:好。】
不一會兒,穿戴整齊漂亮的許樂眠步履蹣跚地下樓,路過遲軻時,眼神明顯心虛閃爍:“我、我想出去吃頓飯。”
吳管家立即阻止:“抱歉,少爺說了您不可以離開別墅。”
許樂眠驚慌:“這是非法囚禁!”
吳管家笑得溫和:“許先生,還請不要讓我們為難。”
許樂眠跺腳,走投無路,求到遲軻身上:“遲助,求你了,我發誓,我過一個小時就回來!”
“是嗎?”遲軻看向吳管家,在對方意外的注視下,緩緩開口,“一個小時而已,放他出去吧。”
吳管家不太贊同:“可是……”
“出事我來負責。”遲軻說。
吳管家嘆了口氣,側身避開:“既然遲助都開口了,好吧。”
許樂眠喜出望外,看都沒看遲軻一眼,大步離開。
遲軻給紀謙發完報備才悠哉起身,緊隨其后。
他倒要看看,這個所謂的主角從原主手中搶走了什么。
……
與此同時,圣匯嘉院長辦公室迎來了一位風風火火的客人。
紀謙躺在椅子里,正研究著王媽給的檸檬撻食譜,抽空抬眸看了眼,笑道:“蘇總怎么來了?你未婚夫可不在我這兒。”
“我不找我老公。”蘇瑾棉摘掉墨鏡,敲敲辦公桌,“我找遲軻。”
紀謙不太高興:“你找他干什么?”
蘇瑾棉翻了個漂亮的白眼,懶得廢話:“你老公人呢?發消息不回。”
紀謙驚訝掩唇:“你怎么知道我老公是遲軻?”
蘇瑾棉:“……”
蘇瑾棉:“你和冷柏堯都是從瘋人院逃出來的吧?”
第62章
炎坪有過一段治安非常混亂的時期。
小孩失蹤、詐騙搶劫、盜竊打架……
總之頻發的事故鬧得人心惶惶,在一起入室殺人事件后,每個家庭都裝上了防盜窗和防盜門,有小孩的父母再忙也會接送孩子上學。
這種時候,沒有家長接送照顧的小孩就成了“異類”。
有些小孩子看似天真卻傷人至深的惡意被無限放大,聚在一起議論嘲笑沒家長接送的同學是爹不疼娘不愛的可憐蟲。
還在上小學的許樂眠很不幸地成為其中之一。
在他最需要照顧關心的時候,母親和那時的男朋友,也就是妹妹的父親,正處于感情深厚的好階段,一家三口搬去市里居住,把他留下來和奶奶相依為命。
奶奶跛了腳,種花種草都費勁,更別說親力親為接送他了。
十多歲的許樂眠還不怎么懂事,只是潛意識里非常抗拒讓別人知道自己有個妹妹,不喜歡和別人談論自己的母親,更不想讓大家看到跛腳的奶奶。
沒人接對他來說,也是松了口氣。
為了不被人詢問家庭情況,他天天遲到晚退,這樣等大家走完了,就不會發現他是一個人回家的。
從學校到家,許樂眠要走一段很遠很偏僻的山野小路。
白日里,這條小路就跟被世界遺忘了一樣人煙稀少,夜幕降臨后更是寂靜得可怕,有時等上一整天也難見一輛車的蹤影。
那年十二月的某一天,他因值日耽擱了時間,放學后又不好意思拒絕朋友的邀請,在外面吃了晚飯,踏上歸家之路時,夜色已然將四周包裹得嚴嚴實實。
許樂眠走慣了這條路,平日里倒也沒覺有什么不妥,可年末的深冬時節,天色黑得愈發早,一個人走在這陰森的小徑上難免心里發毛。
幸好隔壁初高中部有個晚歸學生跟他走一條路,許樂眠全程默默無言地緊跟在其身后,心里那點兒恐慌這才稍有舒緩,還好奇地打量起前面這個“學長”。
這個學長身量很高,比他高了半個頭,但那么冷的天,身上還穿著秋冬季破舊的校服外套,肩膀被沉重的書包肩帶勒著,甚至能隔著衣服看到瘦骨嶙峋的肩背,兩條褲腿在風里跟枯葉一樣來回擺動,好像里面啥也沒有似的。
他應該知道身后有人跟著,只是一直沒回頭,也沒趕人,沉默地替這個陌生的弟弟擋住身前吹過來的風。
兩人沿著小路緩緩前行,四周靜得唯有腳步聲在空氣中回響。
就在許樂眠思考要不要上前打招呼的時候,忽然一道強光從田地里照在他們身上。
他難受地驚呼一聲,還沒來及抱怨,前面的男生已經跳下小路,往枯草堆里跑去了。
許樂眠捂住眼睛,從指縫里往那邊看——
居然是一輛翻地里的車。
轎車四輪朝天,應該已經躺這很久了,那束光是在向終于等到的過路人求救。
許樂眠下意識往前走兩步,跳下去的時候卻猶豫了。
這片地荒蕪很久,誰知道會不會有毒蛇毒蟲?反正那個哥哥都已經跳下去了,他去了也幫不上什么忙吧。
許樂眠轉過身,走了兩步,可前面路還很遠,視野越來越黑,風也越來越涼。
……還是等那個人回來再一起走吧。
他縮著脖子蹲在路邊拔野花解悶,等了好久好久,腿都快等麻了,終于等到那道人影回來。
“你——”
“你好,可以麻煩你過來幫一下忙嗎?”
男生蒼白的臉在夜色中顯得有些駭人,明明正值膠原蛋白最充盈的青春期,臉頰卻有些凹陷下去了。
許樂眠猶豫道:“我應該幫不上什么忙。”
“很簡單的,幫忙抬一下車門就好。”男生說話很溫吞,或者說是不熟練,平時肯定不常跟人交流,努力解釋道,“有人被壓住了,我卸不掉車門,沒法把他們拉出來。”
可是我也卸不掉啊。
許樂眠癟癟嘴,看著他臟兮兮的褲腿,說:“我怕蟲蛇。”
男生張開雙臂:“我抱你過去,你只要幫我扶一下門就好。”
話說到這個份上,許樂眠也拒絕不掉了,只好不情不愿地摟著他脖子,被抱著往田地中央走。
男生和他想象的不一樣,看著瘦弱,力氣大得很,抱著他小跑起來都不喘氣,飄起來的發絲有清新的洗發水味道,很干爽。
許樂眠好奇地問:“你家住的很遠嗎?”
“嗯。”男生話非常少,應完覺得不太禮貌,又補充了一句,“還有三里多才能到我家。”
“啊……比我住的還遠。”可能是遇到了同病相憐的人,許樂眠心里不知怎的好受了些。
不等多問,他就被放下來了。
“麻煩你抬一下這里。”
許樂眠扭過頭,看到一片血污,驚恐地大叫一聲。
“別怕,他們都還沒事。”男生看出來他嫌臟,把外套脫掉,只留下里面的單衣,“你用這個抬,不會弄臟手。”
許樂眠狠狠咬住下唇,顫抖著手去接外套。
車門比他想象的重,不到三分鐘他就沒了勁兒,急著催促道:“你快一點呀!”
“后座有點卡了,再堅持……”男生頓了頓,“一下。”
他感到后背一沉,是車門壓在背上的重量。
許樂眠手臂酸痛,不自覺地松了力氣,把車門搭在他身上借力。
可他本人好像對這種“潛意識”行為毫無所覺,還在催促:“好了嗎好了嗎?”
“好,可以松手了。”
一個頭發沾滿鮮血的人被抱出來,看起來跟男生差不多大,雙目緊閉,明顯處于昏迷狀態。
他被放下來,兩人一起跌在地上,差點撞到許樂眠的腳。
還好許樂眠反應迅速,躲開了。
男生后背火辣辣地疼,估計已經被車門壓出血痕了。
他喘著氣看向門內:“叔叔,你……”
“先帶他走,不用管我。”司機無法動彈,身邊全是變形的尖銳車體,空間被擠壓成一團,呼吸跟不上,說話都喘得很費勁,“快點,他血都快流沒了!”
“……好,那我等會兒再來找您。”男生咬了咬牙,把昏迷的傷患背在身上,低頭看過去,“你——”
矮他半個頭的小弟弟張開雙臂,等著抱。
“……”
他吞回沒說出口的話,單手將人抱起來。
前后兩人加起來將近二百斤,把他腰背壓得快要折斷,如果有第三個人在旁邊看到,肯定以為他們下一秒就會倒在地上。
可許樂眠被安然無恙地送回地面上,抬頭看著男生,依然穩穩當當背著那個病患,快步朝前走去。
“走吧,我要把他送去醫院,正好你可以回家。”男生說,“謝謝你幫忙。”
許樂眠很少收到“謝謝”,聞言有點開心:“幸好有我在吧!”
男生輕輕點頭,步子邁得又快又大,需要旁人小跑才能跟上。
許樂眠沒跑兩步就氣喘吁吁道:“你能不能慢點呀。”
“他等不及。”男生說,“前面就有人了,你……”
“我跟你一起去醫院吧。”許樂眠總想到那聲“謝謝”,決定好人做到底,“你去找人救那個大叔,我來看著他。”
多一個人幫忙總是好的,男生沒怎么猶豫:“那麻煩你了。”
又是一聲謝謝。
許樂眠開心地目送他離開,沒看到對方打顫的小腿和雙臂。
病人從急救室回到普通病房時,眼皮不安地抖動,終于有了意識。
許樂眠想跟這人聊一會兒,卻聽到隔壁床在討論醫藥費。
他猛地頓住,心想等會兒醫藥費不會問自己要吧?
不巧床上那個半死不活的人居然開口了,嗓音粗糲,根本聽不出本音:“你送我來的?”
許樂眠想到今天要不是自己,他根本活不下來,驕傲地點頭:“嗯!”
那人見他神情篤定不似作假,閉眼,點頭:“你叫什么?”
“許——呃……”許樂眠想起媽媽跟奶奶吵架時說過,一個殘廢會把一整個家庭都拖累垮,忙不迭剎住口,生怕他認識自己,“老師說做好事不留名!那個,我那個,我媽媽催我回家,你沒事就好,我先走了!”
這件事在許樂眠看來就是個無關緊要的插曲。
他不會知道,那個瘦削的男生一晚上跑遍辦個鎮找人找幫手,陪著那個大叔到凌晨,把人送回醫院,回家取走自己全部的零花錢,都交在他們兩人的醫藥費上。
這件事被職場失意的父親知道后,拿皮帶用力抽了他一頓,本就著涼不適的身體夜里發起高燒,連續燒了兩天,差點沒能挺過來。
許樂眠將這件事告訴許培,作為和遲正兵相識的老熟人,許培瞬間知道了兒子遇見的那個男生是誰。
她偷偷前往醫院,得知受傷的男生沒什么大礙,大叔卻沒那么好運,送到醫院的時候左腿已經壞死,醒來后出現了認知障礙和解離性遺忘癥狀。
從護士醫生的口中,許培得知大叔是男生家的司機,翻的車是奧迪,雖然不是邁巴赫賓利勞斯萊斯那種豪車,但加上內飾大概也要小百萬了。
家里配備司機的人,身份應該不簡單吧?
她留了個心眼,在醫院多轉幾圈,逮著幾個護士醫生詢問情況,故意透露出是“自己兒子救了他們以后一直放心不下”的消息,欲蓋彌彰地沒說明自己的身份,刷夠存在感就走。
過了幾年,果然有一個陌生賬號加了他們,說是為當年那件事情表示感謝,其他的什么都沒說,只轉錢不閑聊,看起來除了還人情,不想跟他們有任何其他交集。
許培之前沒有告訴許樂眠那個人的真實身份,許樂眠一度忘記那個人的存在,很心安得地享受著這份“回饋”。
但前不久許培給他說了這件事,他莫名有點慌。
他確實幫了忙,這份“回饋”拿得也不心虛,可遲軻應該也有一份,現在要他分出來一半,他實在是沒有這筆錢。
還好遲軻沒有發現……
等一等,再等一等,等他以后有錢了,就把那筆屬于遲軻的還回去,他現在只是暫借。
而且那個人是他離開冷云廷最后的希望了。
他再喜歡冷云廷也是有自己尊嚴的!
許樂眠獨自坐在包廂里,焦急地扣弄手指,隔幾秒就要看一眼緊閉的大門。
室內燈光昏暗,比富麗堂皇的大廳讓人有安全感,隔音也很好,好到聽不見外面的腳步聲,讓人預感不到等待的盡頭。
終于,等桌子上擺滿的菜全部涼透,門鎖“咔噠”一聲,開了。
許樂眠立刻站起來:“您好,我是——”
聲音戛然而止。
他瞳孔驟縮,驚恐地看向來人,在對方往前走了一步后,猛地向墻根靠去,椅子腿在地面劃出刺耳的“滋啦”噪音。
“怎么是你?!”
對比他的盛裝打扮,遲軻穿得和剛才一樣簡單。
沒了袖扣的黑襯衫左側衣擺隨意地扎在腰帶中,褲子和腰帶也是黑色,只有腰帶扣和亮面皮鞋在燈光下隱隱閃出光澤。
他表情淡然,不緊不慢往前走了兩步,鞋底落在地面上的聲音均勻平緩,但落在許樂眠耳朵里,就成了槍決前的倒計時。
許樂眠從未有一刻像這樣慌張過,數著他的腳步,不到五下,拔腿就往門口沖。
遲軻牽起唇角,沒有阻攔,將一份文件扔在桌子上,轉身抱著胳膊看戲。
聽到文件砸在桌子上的悶響,許樂眠心臟都在顫抖,掌心布滿汗水,好幾下才把門鎖打開。
耀眼的光從門縫鉆進來,他眼里流露出欣喜和慶幸,迫不及待地拉開大門——
“許先生。”
厲修明站在門口,垂眸靜靜看著他。
許樂眠呼吸一窒,搭在門鎖上的手用力一攥,不小心劈斷了食指的指甲。
這是……
什么情況?!
“許先生,怎么了嗎?”厲修明關切地向前一步。
許樂眠下意識后退。
就是這一退,厲修明趁機進了門,順便反手將包廂門反鎖。
“忘記自我介紹了,”他說,“一直很感謝您當年伸出的援助之手,那么久不見,我想你大概認不出我了。”
“居然是你?!”
他是冷云廷的朋友,所以之前不打錢了不是因為察覺到了什么,而是知道他已經不缺錢來了嗎?
許樂眠忽然扭過頭,死死看向一旁平靜的遲軻。
“啊,遲總剛剛跟我在一起談生意,我順便喊他一起來吃飯。”厲修明比了個“請”的手勢,“遲總對我來說不是外人,這也不是什么需要隱瞞的事情,許先生應該不介意吧?”
只是一起吃飯?
并不是發現了什么?
他都還不知情嗎?
許樂眠怔怔望著桌子上的文件,看著遲軻將手搭在上面,抬起手指隨意敲了兩下,心臟跟著一起狠狠顫動。
“我……不介意。”許樂眠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那就好。”厲修明略過他,為遲軻拉開座椅,“沒想到菜上這么快,已經冷了,再重新上一份吧。”
許樂眠的“好”還沒說出口,遲軻便搖頭:“不必,等會兒我們還有事,也吃不了幾口。”
“說的也是。”厲修明對許樂眠頷首致歉,“抱歉,我們只有十五分鐘時間能給你。”
許樂眠僵硬地坐下:“沒關系,我……也沒什么胃口。”
“是我招待不周,下次再讓我正式請次客吧。”厲修明將一盤海膽推過去,“當年在醫院沒能多聊兩句,許先生這些年沒怎么變,一直那么瘦。”
許樂眠尷尬笑笑,現在最不想提的就是“當年那件事”。
他只想趕緊要到機票和支票離開這里,根本不想回憶往昔!
或許一開始是有這個打算的,但現在……
他隱晦地看了遲軻一眼。
這人聽到自己是炎坪的老鄉都沒反應,應該也不記得那件事了吧?
應該,不會想起來吧?
厲修明說:“我一直沒來及敘敘舊,后來回了趟炎坪,把事發地點到醫院的路又走了一遍。那么遠,我挺好奇你是怎么把我帶過去的。”
許樂眠支吾道:“當時有個好心人也幫了忙。”
“之前怎么沒聽你說過。”厲修明驚訝,“還記得是誰嗎?”
許樂眠根本不敢看遲軻的眼睛:“記不太清了。”
“可惜了。”厲修明嘴上說著可惜,面上還是那副淡然的神情,“如果你記起來了,一定要給我說。”
室內不知道有沒有開空調,許樂眠熱得呼吸粗重,后背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浸透,不明白他為什么要一直提當年的事,只能硬著頭皮搭話。
不管有沒有第二個人,他都救了他一命不是嗎?
為什么一定要執著于問出第二個人的存在?
就在他急得按捺不住之際,厲修明終于收了話題:“我可以幫你離開這里,但是你要的錢,我暫時給不出。我們這種二代沒有你想的那么有錢,還是我這種不受待見的私生子,沒辦法隨手拿出幾千萬,等過段時間我手里有現錢了再支援你,可以嗎?”
不可以也沒辦法。
許樂眠也找不出第二個能求助的人了。
除非有其他好心人愿意幫他。
他看著全程沉默吃牛肉的遲軻,難免失落可惜。
如果遲助還是那個善良慷慨的學長就好了。
厲修明隨便吃了兩口就要離開,許樂眠很想跟上,卻被遲軻攔住。
“冷總兩小時后結束會議到別墅,您現在最好快點跟我回去。”
許樂眠脖子發出僵硬的“嘎吱”聲:“我、我可以自己打車。”
他現在一秒都不想跟遲軻待在一起!
“還是跟我一起走吧,我放你出來的,萬一你跑了,我擔不起這個責任。”遲軻打開門,半張臉隱匿在黑暗中,神情晦暗不明,“請吧。”
許樂眠上下牙死死咬在一起,用力邁步。
兩人擦肩而過之際,遲軻低聲開口:“許樂眠。”
許樂眠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遲軻頭也不低地抓住他衣領,問道:“你很怕我嗎?”
“沒。”衣領被抓的很緊,許樂眠快呼吸不過來了,“我就是,我就是沒休息好,今天好累。”
“也是。”遲軻松開手,任由他狼狽扶著門,輕飄飄地說,“平生不做虧心事,確實沒必要怕半夜鬼敲門。”
許樂眠眼眶一紅,整個人被滅頂的委屈包裹:“遲助這是什么意思?我當然沒做對不起別人的事!”
是他自己運氣不好,沒有被厲修明找到,又不是他的錯!
難道當時他沒有幫忙嗎?沒有他幫忙,遲軻能一個人把他們救下來嗎?!
他只是拿了屬于他自己的那份,沒有幫這人討要而已!
“那自然最好。”遲軻笑意不達眼底,無視他沒由來爆發的怒火,徑直略過他,招手打車,“回去吧,許小少爺。”
“小少爺”三個字,被咬得格外意味深長。
遲軻將許樂眠送回別墅,車都沒下,直接轉道去醫院。
他摘掉眼鏡,視野瞬間變得模糊。
都市繁華的夜景在他眼中變成了一個個渙散的光點,隔著玻璃車窗,那些建筑忽然變得很遙遠,觸不可及。
他想起厲修明說的話。
【我是被我哥迷暈扔進后備箱的,當時司機——就是那個微信號的主人,和另一個人一起去出差,本來他們被買通了,要把我在半路丟掉,但是司機反悔了,他把我從后備箱抱出來放在后座,想去村鎮給我找個好人家收養,為了這個和同行人發生爭執,兩人忙著吵架,沒看路,車就翻了。】
【我本來就該死掉的,不會有人來救我。】
【如果當時沒人幫我墊付后面幾天的醫藥費,我真的會死,那筆錢在當時對任何人來說都不算少了。】
【我一度懷疑過那個人不是許樂眠,但是我找到的所有人證物證都告訴我是他,我找了醫院,找了警局,警察卻告訴我,當時去報案的是個中年男人,而那個中年男人已經過世了,當時的司機至今仍然拒絕回憶那場車禍……遲軻,你知道嗎?我印象中隱約看到的第二個人好像不存在一樣,只是我當時的錯覺。】
遲軻聽的時候,不知道這件事的前因后果。
但從許樂眠剛剛的只言片語中,他對實情已基本了然。
他情緒起伏一直很平緩,很少出現所謂強烈的“沖動”。
但剛剛在飯桌上,他真的差點沒忍住掀桌子。
“師傅,”遲軻忽然開口,“不好意思,麻煩改個道。”
他報了原主家的地址。
許久不曾回來,這里和他剛穿過來時一模一樣,連家具的擺放都沒有變。
原主的時間就停在了這一刻。
搬出去前,他在家具上罩了防塵罩,現在地板上落了層灰,月光從窗戶照進來,整間屋子都白茫茫的,像九月一場過早落下的雪。
遲軻走進門,地面落下幾個很輕的腳印痕跡,總算讓這間屋子不顯得那么空蕩蕩。
他摸了摸整齊的床鋪,掌心一片冰冷。
這大概是和他初來乍到時唯一的區別。
那時剛睜開眼,能夠清晰地感知到,床上還有溫度。
如果他不曾來,如果他所當然地借這個身份用自己的方式活下去,還有誰會記得“遲軻”?
他和原主素不相識,卻又割舍不開,這種斬不斷的線總會在某個瞬間冒出來,讓人舌尖泛苦。
遲軻收拾了一下屋子,將地面清掃干凈,悄然離開。
就像從未來過一樣。
小區正在返修,他走過崎嶇的水泥路,撿起一片落在路中央的樹葉。
看到樹葉上枯黃的痕跡,遲軻恍然驚覺,有一場盛夏正在離去。
蟬鳴聲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消失,樹上沙沙作響的葉子不是知了在鬧,而是秋風在吹。
又快要年末了。
有些事情也該有個結束了。
他把枯葉扔進垃圾桶,快步走向離開的出口。
目光觸及街道旁一抹張揚鮮艷的紅色,遲軻意外地挑起眉梢。
“你怎么來了?”
“蘇瑾棉和厲修明剛剛都給我發過消息,我了解到一些事,你也不回我消息,我猜你可能會在這兒。”紀謙靠在紅色超跑車身上,歪了歪頭。
遲軻無奈:“還真是甩不開你了。”
有些話不必明說,他們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甩開我?你還有過這個念頭?”紀謙惡狠狠道,“想都別想,我告訴你,以后咱倆骨灰都要葬在一起的!”
遲軻輕哂,知道他是故意提及“死亡”話題的。
紀謙很了解他,如果他因為什么事情感到低落和不開心,第一時間想到的絕不是逃避,而是面對。
坦然提及的時刻,也是晦暗成為過往的瞬間。
紀謙這句話意不在話語本身,遲軻卻還是回答道:“行,正好省了一塊墓地錢,你想住哪兒?”
“那都幾十年后的事了,不著急,到時候再考慮地點。”紀謙笑著伸出手,“先來跟我抱一下。”
遲軻順從地把手遞過去,將下巴搭在他肩膀上。
紀謙低下頭用力吸了一口氣,感慨道:“啊……健康的活人氣息。”
嘖,神金。
遲軻在吸引更多目光之前掙開,把人帶上車聊:“厲修明跟你說了什么我大概能猜到,蘇瑾棉給你說什么了?”
提到這個,紀謙靦腆地錘了一下他肩膀:“老公,雖然我們沒有公開,但好像很多人都知道你是我老公了哎~”
遲軻:“。”
遲軻:“說正事兒呢,別鬧。”
紀謙用指尖挑起他下巴,一副浪蕩二世祖的表情:“想知道嗎?你猜猜?猜中有獎勵哦~”
遲軻沒有生氣,反問道:“什么獎勵?”
紀謙邪魅一笑:“獎勵你可以提一個要求,什么都行,猜不中的話,你就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行。”遲軻生怕他反悔,語速飛快,“蘇瑾棉找你是不是要跟我說許樂眠是她同父異母生物關系上的弟弟?”
紀謙:“……”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紀謙原地表演笑容消失術:“你作弊了吧?”
邪了門了,這怎么猜到的?
作者有話要說:
由于世界觀正在收束,預計這個這個月底或者下個月初就能正文完結,劇情苦手碼字有些慢,最近更新時間有點兒遲,跟大家滑跪致歉!這章評論前50發紅包,后面的評論再隨機發放20個~感謝大家支持!
第63章
十月二十一日是許樂眠生日。
好巧不巧,司馬逸塵在當天幫紀頌做了個局,說是紀頌剛拿下了G城的項目,請大家一起吃個飯慶祝一下。
冷云廷收到邀請時有點兒猶豫。
昨晚許樂眠纏在他身上,口齒不清地祈求他今天回家跟他一起過生日,他當時心一軟就答應了,沒料到司馬逸塵今天會突然組局。
看他猶豫,司馬逸塵打趣道:“不是吧冷二?你最近都不來跟我們玩了,難道真被你家那個小情人迷得神魂顛倒動了真感情,打算浪子回頭了?”
“開什么玩笑?”冷云廷眉毛一豎,嘴巴比腦子先一步反應過來,否認道,“他?怎么可能。知道了,我晚上會來的。”
司馬逸塵一錘定音:“那就這樣說定了。”
冷云廷心不在焉的“嗯”道:“還有誰去?”
“不知道,反正能叫上名的都喊了,能來幾個就不知道了。”司馬逸塵笑笑,“對了,你哥和你嫂——咳,和蘇瑾棉也喊了,還有你的私人醫生和曾經的特助。”
“遲軻肯定不會去。”冷云廷很篤定。
“難說,紀謙為了給紀頌添堵,這次很有可能去。”司馬逸塵攤手,“紀謙最近跟他哥鬧得挺不愉快,他醫院跟英國那邊有個交流項目的審核被他哥找關系給卡了,上周氣得不行。”
冷云廷蹙眉:“這跟遲軻去不去有什么關系?”
司馬逸塵:“?”
司馬逸塵真懵逼:“你不知道?”
冷云廷一副“你在打什么啞謎”的表情:“知道什么?”
“……”司馬逸塵問號臉,“你不知道你的私人醫生和特助在談對象嗎?”
冷云廷:“……”
冷云廷:“???”
冷云廷:“誰和誰?!”
……
“不陪我去?”
“真不陪我去?”
“確定不陪我去?”
穿戴整齊的紀謙一步三回頭,眼神幽怨,語調婉轉,試圖喚醒沙發上冷漠男人的良心。
遲軻還穿著家居服,悠閑地用筆電處工作。
聞言頭也不抬地擺擺手,示意他快點滾蛋。
紀謙“哼”了聲,拿起手機大搖大擺往門口走。
走到門口沒聽到挽留,一個絲滑掉頭又撲回去,直接把人撲倒在沙發上:“陪!我!去!”
遲軻陷進一堆抱枕中,無奈地推開他腦袋:“瘋了吧你?”
“快陪我去嘛,我一個人害怕。”紀謙扯淡的由張口就來,“那里人太多了,漫山遍野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我一個人去不是羊入虎口嗎?”
遲軻好奇:“你怎么自我感覺那么良好呢?”
還羊入虎口,一挑三給人家混混打殘的時候怎么沒覺得自己小綿羊?
“這就叫有自知之明。”紀謙那是半點不好意思都沒有,“你這幾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也該休息一下了,不能為了工作連你對象都不要了吧?”
遲軻解釋道:“我這是為了美好的前景在趕路。”
紀謙:“趕到一分鐘都不能休息?怎么的明天人類進化不帶你了?”
嘖。
別看紀謙平時那么好逗,發起瘋來那張嘴皮子真是六親不認,懟天懟地懟男朋友。
遲軻沒好氣道:“人類進化第一個淘汰掉你們這群花天酒地自甘墮落的人。”
紀謙下巴一抬:“你舍得拋下我獨自遠走高飛?”
遲軻:“……”
遲軻抬腳把他踹下去,起身往臥室走。
躺在地上的紀謙順勢抓住他腳踝:“哎哎哎你干什么去?”
“換衣服。”遲軻把腳踝抽出來,漠然道,“跟你共沉淪。”
紀謙在地上滾了一圈,樂得不行:“愛你哦老公!”
回應他的是不近人情的關門聲。
兩人收拾好出門,到地方的時候已經晚了。
不過晚的不止他們。
“Wow,巧!”蘇瑾棉熱情地揮舞胳膊,“你們也來看戲呀?”
紀謙嘆道:“我今天也是配角之一呢。”
如果不是紀頌,他就能百無聊賴坐沙發上靠男朋友懷里看戲了。
“可憐。”蘇瑾棉知道前段時間紀家兩位少爺鬧的矛盾,同情地握拳給他比加油,“遲總呢?有友情出演嗎?”
“沒。”遲軻淡淡道,“我起到一個護花使者的作用。”
蘇瑾棉:“誰是花?紀謙?他哪里需要護?”
紀謙靦腆挽住遲軻臂彎:“我i人,社恐。”
蘇瑾棉:“……”
蘇瑾棉用更同情的目光看向真正的i人:“這戀愛談的,你辛苦了。”
遲軻:“不辛苦。”
冷柏堯:“他命苦。”
遲軻:“。”
紀謙狠狠瞪了眼冷柏堯,用肩膀輕輕懟遲軻:“快反駁他!”
遲軻平靜反駁道:“命不苦。”
“……”
安靜。
紀謙:“就這?沒有可以佐證這個結論的論據嗎?”
“有,但是一時不好舉例,等我有空給你寫個論文。”遲軻單手幫他了一下領口,“時間不早了,能進去開演了嗎紀老師?”
紀謙低頭,在他手指上飛快親了一口:“當然可以。”
“哎,哎,哎。”蘇瑾棉看不下去了,“旁邊有人呢兩位!”
“你和冷柏堯也可以啊。”紀謙大仇得報般望向一臉菜色的冷柏堯。
蘇瑾棉打冷戰:“別給我嚇得晚上做噩夢了。”
冷柏堯眼神一暗,用力把她攬進懷里:“這樣就會做噩夢?”
蘇瑾棉輕笑一聲,沒回頭,抬起腳往旁邊用力一踩——
“嘶!!”
冷柏堯松開手,疼得差點彎下腰。
蘇瑾棉:“上次就說了不許隨便從后面摟我肩膀,冷總腦袋是中空的?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嗎?”
遲軻和紀謙沉默地看著冷柏堯皮鞋上被高跟踩出來的一點凹陷。
紀謙小聲道:“忽然想起來,以前我對你動手動腳,你都不揍我的。”
遲軻說:“不一樣。”
紀謙:“哪里不一樣?”
遲軻:“哪兒都不一樣。”
在聯姻這個前提背景下,拒絕結婚生子的蘇瑾棉對冷柏堯有偏見,別說喜歡,能同意為了表面功夫同居,就已經是冷柏堯不幸中的萬幸了。
四人經歷了一番互相傷害,紛紛遍體鱗傷地入場了。
今天這地兒被紀頌包場了,來的人不少,剛進去耳蝸就能被沖天的音浪震碎。
紀謙不適地蹙眉,緊緊抓住遲軻的手,在他耳邊大聲道:“你牽好我!別讓我丟了!我沒來過這種地方!”
音響太吵,這個程度遲軻才剛好能聽見他說話。
他不想把嗓子嚎廢,把人帶去一個略微安靜的卡座里,好奇道:“從來沒來過?你完全不參加社交?”
“社交肯定有,但不是這種局。”紀謙前世從未去過這么魚龍混雜的社交場合,就算去酒吧也是直接走vip通道去專屬包廂,跟朋友唱唱歌打打游戲,“放心吧,你男朋友我可是很守男德的!”
話音剛落,隔壁卡座傳來一道玻璃瓶落地的聲音。
兩人不約而同看去,看到了冷云廷那張驚愕、詫異、不解、郁悶、難以置信等等情緒交織在一起復雜的臉。
他顫抖著抬起手,指著兩人,艱難開口:“你們……真的在談?”
“不配嗎?”紀謙不開心了,扭頭在遲軻側臉上吧唧一口,“這還能有假?”
遲軻被親了也沒什么反應。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遇到這種事兒,沒反應就是他最大的偏愛和縱容。
冷云廷皺著臉揉眼睛,匪夷所思地問:“不是,什么時候的事兒啊?契機是什么?怎么就戀上了?”
提到這個,紀謙精神了:“那我們的愛情真是命中注定,還得從很久很久之前說起……”
遲軻嘆了口氣,把他扔在冷云廷那個卡座寄存,轉身前往自助美食區。
他還要跟厲修明確認一下許樂眠那邊的安排。
厲修明果然在自助區悶頭狂吃。
看到有人過來,吃得稍微含蓄了點,把鵝肝咽下去才抬頭,自覺地把手機遞過去:“許樂眠的航班和酒店信息都在這兒。”
“謝謝。”遲軻一邊看一邊問,“厲總之前對我那個態度,應該有懷疑過許樂眠并非唯一一個救你的人吧?”
厲修明一頓,放下了餐盤,低聲道:“遲總不記得了嗎?我問過你,你跟我說對那件事完全沒有印象。”
遲軻手指停在半空,憑借這段時間對原主的了解,大概猜到了對方這么回答的原因。
原主的確很善良。
認為那是不值一提的舉手之勞,所以不想挾恩圖報。
他不信原主沒有認出許樂眠,只是沒想到對方會借恩情綁架厲修明那么久,否則不會對這件事視若無睹。
遲軻嘆了口氣:“你……算了,以后長點心眼。”
厲修明就是太安于現狀,明明能力足夠,卻還是沒把勢力發展到能和厲家那些少爺抗衡的地步,以至于查個救命恩人都處處受限,找不到真相。
不過這也沒辦法改。
厲修明平生最大的夢想就是肆無忌憚地享受美食,以及有個舒適的環境當碼農。
人各有志,也挺好的。
厲修明看著他側臉,抿了抿唇,愧疚至極地開口:“我知道你在冷云廷身邊過得不是特別開心,沒能及時發現,對不——”
遲軻抬起手,制止他接下來的話:“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道歉。”
遲來的歉意或許足夠真情實感,但原主永遠都聽不到了。
錯過就是錯過,沒來及就是沒來及。
厲修明有些著急:“我不是希望你能原諒我,我只是想告訴你那件事——”
“厲修明,”遲軻把手機還給他,淡聲道,“我不是不想接受你的道歉,是我沒資格接受你的道歉,你這些話,我也不能聽。”
“或許你沒辦法相信,但事實就是,你再也找不到你想找的那個人了。”
……
和厲修明暫別,遲軻回來路上,正好看到本場聚會的幾個核心人物正圍在紀謙所在的那個卡座邊喝酒。
他沒著急下樓,站在二樓的走廊上,撐著扶手俯視那群人。
紀謙穿著清爽的夾克衫牛仔褲,看著跟清澈的大學生一樣,在一群皮衣和西裝里顯得格格不入,還真有點兒“羊入虎口”那味兒。
他坐在紀頌對面,漂亮的嘴唇不知道在吧啦吧啦說啥。
對比他的笑容燦爛,紀頌臉色就很難看,周圍人一副想笑不敢笑的表情,不用想就知道嘴皮子利落不過紀謙,丟面兒了。
遲軻對著下面拍了兩張照片,轉手發給紀謙。
紀謙忙著舌戰群儒,沒顧得上看手機。
不一會兒,紀頌猛地拍桌站起來,食指差點指上紀謙鼻子,咋咋呼呼地一頓輸出,在二樓都能隱約聽到他罵娘罵爹的詞。
紀謙不為所動,看猴子似的看他發瘋,等他罵得口干舌燥累了,優雅地站起來衣擺,端著酒杯去另一邊找冷柏堯玩。
紀頌一拳打在棉花上,氣得摔了好幾個杯子,一秒都不想再一樓多呆,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闖上二樓舞池。
遲軻站在原地沒動,跟他們打了個照面。
紀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和遲軻見面,目光下流地打量他,嗤笑一聲,徑直和他擦肩而過。
雖然什么都沒說,但意思表達得挺明確了:
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根本不屑搭你。
遲軻轉過身,接過旁邊酒保托盤里冰藍色的雞尾酒,后腰靠在扶手上,似笑非笑看著這群人。
冷云廷也在其中。
這傻子完全察覺不到氛圍的焦灼,還指著他手里的酒問:“挺好看的,這杯叫什么?什么味?”
“不知道。”遲軻就隨手一拿,“我又不喝。”
紀謙不允許他今晚碰一滴酒精。
“不喝你拿著它干什么?”冷云廷不客氣地搶走那杯酒。
遲軻冷眼:“還我。”
“……你又不喝。”冷云廷不情不愿把酒杯遞還給他,“男人,你太斤斤計較了。”
遲軻懶得跟這個神經病扯淡。
他的東西,扔了也不給討厭的人。
一旁的紀頌臉色有些難看。
紀家說到底還是不如冷家,他都不敢對冷云廷這個態度,這個人卻那么……囂張。
自己剛才還那副看不起的態度,落在別人眼里一定很微妙。
他環視一圈,互相說著悄悄話的大家果然不敢跟他對視。
作為今晚的主角,紀頌有點兒下不來臺,故意提高聲音想落別人面子:“說起來,我弟弟最近好像在跟男人談戀愛……啊,云廷,跟男人談是什么感覺啊?”
冷云廷其實并不喜歡紀頌。
這人總喜歡在背后嚼人舌根,這種事兒他冷云廷不屑于去做。
要不是頭腦一熱答應了司馬逸塵,他才不會來這種局。
聞言隨口道:“就那么回事。”
“哎,是不是搞起來挺簡單的?嗐,據說那些小鴨子比小姐好勾搭多了。”
紀頌自詡風流,招起人手到擒來,扭身混進舞池,隨手撈了個穿皮褲的0跳舞。
那個0扭得正歡,配合得在他掌心舞動。
周圍一陣歡呼騷動,都在笑著調侃紀頌男女通殺,魅力不凡。
紀頌得意地抱著那個0,視線卻往遲軻那兒飄去。
遲軻漫不經心看著“演出”,眼里閃過一抹嘲諷。
這種人他見過很多。
太多人想在他面前博存在感了。
不知道為什么,那些人站在他面前“自尊心”就泛濫,為了所謂的“風頭”絞盡腦汁,自以為能享受和他一樣多的注視,以為他能多看過去幾眼……
總之拼盡全力丑態百出,為的不過是他的另眼相看。
事實上遲軻很少分給這種人眼神和精力。
紀頌不夠格。
如果不是紀謙,甚至不配被他記住名字。
想到紀頌差點戳在紀謙鼻子上的手指,遲軻勾起唇角,走到舞池旁邊的吧臺處,趁換音樂的兩三秒安靜空檔,將手中盛滿雞尾酒的玻璃杯重重放在臺面上。
杯子和大石臺面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遲軻轉頭和調酒師對話,只給了紀頌兩分余光,挑釁意味至極。
紀頌瞳孔驟縮,還沒來及反應,在他懷里扭來扭去的0忽然走了過去,翹著屁股趴在吧臺上,雙眼含情地望著遲軻。
震耳欲聾的音樂再次響起。
沒了舞伴的紀頌像個笑話一樣站在舞池中央,面紅耳赤,手腳都不知道該怎么動了,一股難掩的羞恥幾乎快要把他溺死。
遲軻沒想到自己會把人招來,立刻直起身拉開距離,抱歉道:“我不是單身。”
“啊……沒事的哥哥,”0嬌羞笑道,“我不介意雙飛。”
“不好意思,我不玩這些。”自己惹得麻煩自己解決,小0雖然大膽奔放,但從剛開就一直很有分寸地不靠近他,遲軻也不會給人家難堪,耐著性子解釋道,“是真的有對象,不是玩一玩的那種。”
“純愛?好吧,祝你們幸福。”
0不再過多糾纏,遺憾又隱晦地看了眼他腰胯,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遲軻松了口氣,低頭看手表。
時間差不多了……
“什么?!”
冷云廷震怒的聲音從角落傳出,響徹二樓。
“你再說一遍!”
遲軻默默拿出手機錄視頻,方便錯失直播的紀謙等會兒看回放。
“什么叫不見了?什么叫走了?”冷云廷暴起,“你再說一遍?”
眾人紛紛停下了動作,向他行以注目禮。
冷云廷額頭和手背都暴起青筋,眼里卻是無措。
他舉著手機,無視眾人目光,下意識看向遲軻。
遲軻立馬擋住錄視頻的手機,不動聲色收回去,淡然道:“幫您安排回去的車?”
“嗯。”冷云廷在他這句話中鎮定下來,大步朝樓梯口走。
他一直是這種場合的焦點,這樣一聲不吭離開,主角面子往哪兒擱?
紀頌都顧不得舞伴被勾走的尷尬了,忙不迭追過去:“云廷,發生什么了?有什么是我能幫上忙的嗎?”
“起開,不要擋路。”冷云廷的表情陰云密布,用力甩開他的手。
紀頌咬牙:“冷二,你——”
“你沒訂到的那輛車我回頭讓人給你,恭喜你事業成功。”冷云廷隨口敷衍完,也不等回話,再也沒回頭。
紀頌仿佛被那句話打了一巴掌,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
他想訂購的車上周就被冷云廷拿走了。
至于事業?
這么多人在慶祝他的事業有成,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在早上,他手里最重要的一個項目開始處于虧損狀態,明年年初和泰秦商業廣場的合作徹底黃了,他一手拉扯起來的頌圖股價也在瘋狂下跌。
所以紀頌才慌忙舉辦這個派對,向全世界昭告G城那邊的成功。
這樣等其他消息散布出去,別人最多說一句做生意偶有不順純屬正常,而不是用“一事無成”的敗家子評價他。
還好沒人——
“頌圖還有多久破產?”
紀頌機械性扭頭,雙目猩紅。
遲軻腰胯倚著吧臺,禮貌一笑:“紀總,今晚消費可不低啊。”
紀頌目光陰狠,啞聲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來給紀總提個醒而已。”遲軻留了幾分面子,等燈光暗下去才緩步走到他身前,微微彎下腰,低聲道,“你以為你算什么東西?”
紀頌駭然:“你!”
“如果我想,整個紀家都會是紀謙的。”遲軻左手落在他肩膀上,逐漸收攏五指,疼得紀頌五官扭曲,“不用擔心,那些破爛紀謙沒打算要,你老實點就能一切安好。不過再讓我看到你找紀謙麻煩,就不止警告那么簡單了。”
那天跟許樂眠厲修明的飯局結束,他就一直在計劃推動這件事。
原著中,許樂眠真正離開冷云廷的日期在明年春天,也就是孟早被人洗腦逼婚冷云廷、冷云廷同意的那天。
他等不及,便把這個節點設計提前到了生日。
冷云廷生日失約夜不歸宿,足夠刺激許樂眠下定決心離家出走。
他不會讓孟早成為這件事中被利用的工具,就算計到了司馬逸塵和紀頌頭上。
他暗中找關系幫紀頌疏通了G城那個項目,他安插過去的眼線被成功派遣到G城跟進負責,方便同時監視紀頌和即將抵達G城的許樂眠。
紀頌虧損和終止的項目也是他去年就埋下的雷,本來不會那么快引爆,是這人自己找死,最近給紀謙找太多麻煩了,他懶得再耗下去,干脆幫紀謙報個仇,順便促成這場派對的出現。
紀頌不知道前因后果,可這幾句話足夠讓人毛骨悚然了。
氣血瘋狂往頭上涌,他氣急敗壞地舉起手,下意識想利用武力來解決問題。
然而不等手落下,后腰忽然被人踹了一腳。
“你敢動他?”紀謙面沉如霜,將遲軻上上下下檢查一遍,確定沒事,重重松了口氣,看死人一樣看著紀頌,“我記得我警告過你,不許打擾他。”
紀頌跌在沙發里,被兩人輪番警告,憋屈得想吐血:“我他媽沒故意找他事!”
“我沒長眼嗎?”紀謙冷笑,“你給我等著。”
說完拉著遲軻轉身:“走吧老公,我們不在這兒找晦氣了!對了,你剛剛沒喝酒吧?過來給我摸摸臉頰熱不熱。”
“真沒喝。”
遲軻被動手動腳也不反抗,跟剛才陰狠的模樣比簡直判若兩人。
就在紀頌懷疑自己瘋了的時候,走到樓梯口的遲軻忽然回頭,遞來一個警告的眼神。
“你回頭看他干什么?”紀謙抓著他下巴矯正他的視線,不滿地哼哼道,“看我看我多看我,別看那個晦氣東西,正主在你面前呢你還看那種劣質品?我跟他長得也不像吧!”
遲軻:“……”
遲軻:“我分得出你和其他人。”
他又不是冷云廷,沒有找替身的愛好。
紀謙感動至極:“我就知道你愛我。”
遲軻拒絕煽情:“貴成你這樣舉世無雙的很難有仿品,我又不瞎。”
紀謙:“。”
紀謙:“你撤回,重新說,說愛我,快點,現在,立刻,馬上!”
作者有話要說:
我果然最喜歡寫小情侶日常互動,恨不得寫八百章二人轉[托腮]
評論區依然隨機掉落小紅包,感謝大家支持!
第64章
冷云廷回到家,鞋都沒換,直接沖到二樓,猛地推開許樂眠的臥室門,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呆立在原地。
溫馨的臥室早已變得空空如也,只剩下一片令人心寒的寂靜。
那些曾經在燈光下閃爍著璀璨光芒的名貴珠寶,此刻正孤零零地安靜擺在桌子上,衣柜的門大開著,幾個孤零零的衣架在微風中輕輕晃動,發出輕微的 “嘎吱” 聲。就連桌臺上許樂眠平日里最喜歡買的那些小玩偶,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
冷云廷的眼神中瞬間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便被憤怒所取代。
他像是一頭發狂的野獸,大步上前,一把掀開衣柜,將里面剩余的衣物統統扔到地上,緊接著又瘋狂地翻亂床鋪,潔白的床單被他扯得皺巴巴的,枕頭也被扔到了墻角,甚至還用力地扯掉窗簾,隨著 “嘩啦” 一聲巨響,窗簾桿被硬生生地拽了下來,窗簾如同一團亂麻般堆在地上。
門口的王媽愁容滿面。
她剛收拾好的屋子啊!
“人呢?” 冷云廷雙眼通紅,目眥欲裂,聲嘶力竭地吼道,“許樂眠人呢?!我不是再三叮囑過不許他踏出這個別墅一步嗎!”
“少爺,” 王媽戰戰兢兢地低下頭,解釋道,“蘇小姐一小時前說想喝梨湯,您當時讓我去買梨,我就趕緊去超市了。我真的不知道許先生會在這個時候離開啊。”
“瑾棉……”冷云廷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緩緩地轉過頭,將怒火投向吳管家,“你也去超市了?”
管家微微欠身,不卑不亢地回答道:“董事長那邊急需咱們這個季度的報表,我給您打電話聯系不上您,當時情況緊急,只好自作主張先送過去了。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爺爺……” 一聽到董事長三個字,冷云廷的氣勢頓時弱了下來。
在振庭,董事長的地位不可忤逆,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清的,不可能因為這個怪罪管家。
冷云廷這下有火都不知道該沖誰發了,只覺得心中憋悶得難受。
他看著空空如也的臥室,忽然冷笑出聲:“又耍小脾氣,以為這樣我就能多看他一眼?他以為自己算什么?這里是他想走就走想回就回的地方嗎?吳叔,去拿許樂眠和星棉簽的合同,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付得起違約金。”
付肯定是付不起的。
但是總得讓人漲漲教訓。
管家還沒來及領旨,孫秘卻突然神色慌張地沖上樓來:“冷總!冷總不好了!”
冷云廷本就心煩意亂,被孫秘這么一喊,更是勃然大怒:“我好得很!你大呼小叫的干什么!”
“…… 冷總,是許先生,許先生不好了。” 孫秘跑得氣喘吁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好半天才緩過神來,“許先生剛剛來了趟星棉,讓我把這個轉交給您就走了,我當時心里放不下心,就趕緊讓人跟上他那輛出租車,結果發現他去機場了!”
“機場?”冷云廷一怔,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低頭看去,發現孫秘掌心靜靜躺著一條項鏈。
是那個被扔下水池、沒找到的項鏈。
……
“遲總,人已經到機場了,正在值機。”
“繼續盯著。”遲軻從副駕駛座位前面的儲物盒里拿出兩塊話梅糖,自己含一顆,給旁邊司機塞一顆,“冷云廷現在應該已經在去機場的路上了,不要讓他們倆見面。”
“好的遲總。”那邊說,“那個,遲總……”
這個助跟遲軻關系不錯,是工作之余能開玩笑閑聊天的關系,對冷家的八卦也知情。
遲軻猜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不是正事兒:“有話就說。”
果然,那邊“嘿嘿”兩聲:“攔著冷少爭取時間不是問題,但是萬一冷少不走尋常路怎么辦啊?就那種,咳!‘立刻封鎖機場!不許任何一個人離開!’”
遲軻:“……”
紀謙在旁邊“噗嗤”一聲笑出來,肩膀抖個不停:“我的天,送你助去演戲吧,下一屆奧斯卡小金人獎非他莫屬。”
對面助聽見,嬌羞道:“哎喲紀少,您真是慧眼識珠!等我火了一定送您十張簽名照!”
紀謙樂道:“得是to簽啊。”
助:“一定一定!”
遲軻不懂為什么自己身邊全是精神狀態不太正常的人,扶額道:“清醒點,這是一個有法制法規的現代社會。”
“哦哦,好吧。”助語氣還有點兒可惜,“那他會攔截許先生的那架飛機起飛嗎?”
遲軻:“不會。”
其實從論上來說,延遲起飛把人抓下去這種小事,振庭還是可以做到的。
但能做到的是冷成鄴,不是冷云廷,冷成鄴天天盼著許樂眠離開,知情后開心都來不及,怎么可能出手幫忙?
不過以防萬一,遲軻還是做了二手準備。
能讓飛機因為一個人延遲起飛,這說明這趟航班上大概率沒有其他貴客,或者說其他貴客的影響力不足以與要求延遲起飛之人相抗衡。
而他給許樂眠定的這趟航班上有三個身份特殊的二代,航空公司不會為了冷云廷得罪他們的。
蘇瑾棉知道他的安排后連夸三聲牛逼,感慨道:“還好我沒有得罪你。”
自從知道紀謙跟遲軻有一腿,她每次想起自己向紀謙發出過聯姻邀請,心底就一陣后怕。
蘇瑾棉不知道遲軻當時就在現場,更不知道冷柏堯用來吸引她聯姻的誘惑是遲軻給的,此刻還在為瞞住了這個記仇的友軍而感到慶幸。
遲軻一般有仇必報,報完便不再翻舊賬,并不會對那件事耿耿于懷:“許樂眠的身世給蘇家那幾個人說了嗎?”
“消息已經透露出去了,”蘇瑾棉辦事效率很高,在冷柏堯深思熟慮的沉穩對比下顯得過于雷厲風行,“G城那邊我已經安排了人接應他,剩下的就看我那些哥哥怎么操作了。”
蘇家憑空多出一個私生子,最著急的不是蘇瑾棉這種與家產“無緣”的邊緣人物,而是那些在風暴中心爭得頭破血流的少爺們。
“行,你那邊注意一下紀頌和司馬逸塵,他倆有點神經病。”遲軻直言不諱道,“尤其司馬逸塵,我懷疑他……”
蘇瑾棉:“喜歡ntr?”
“嘟——”
剛停好車的紀謙無措地長按喇叭。
遲軻瞥他一眼,把方向盤上的手拿掉,面不改色地繼續通電話:“不準確,他只喜歡綠冷云廷,搶冷云廷的男朋友。”
蘇瑾棉猛拍大腿:“爸了個根的他不會喜歡冷云廷吧?!”
“應該不是喜歡。”遲軻說,“他的感情有些扭曲。”
司馬逸塵從小在冷云廷這個“別人家的孩子”陰影下長大,跟在冷云廷屁股后面當小跟班,每次長輩都要踩他捧冷云廷,這種環境下生長出嫉妒和恨再合不過了。
只是司馬逸塵天生變態,恨意跟別人的不太一樣,過于扭曲。
一邊因為從小到大如影隨形的陰影懼怕崇拜冷云廷,無法拒絕他的要求和指使,一邊又想超越冷云廷,既然事業上做不到,那就從感情上超越。
將迷戀冷云廷的追求者拐上床,他的身心能得到極大的滿足。
許樂眠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樂子,他不會坐視不管。
“我查過,當年陷害許樂眠把酒水灑在冷云廷身上的那個服務生,和司馬逸塵有過接觸,合懷疑是司馬逸塵發現許樂眠和你眉眼有些相似,故意設局讓他倆認識,為的就是等冷云廷愛上許樂眠后,把許樂眠搶走。”
蘇瑾棉:“……我操,這么變態的嗎?”
紀謙臉色也很精彩:“所以之前他沒有對許樂眠有過主動的實質性追求行為,是因為冷云廷還沒徹底愛上他?約他去酒吧接受親吻,也是因為許樂眠和冷云廷親過了?”
“聰明。”遲軻捏捏他耳朵以示嘉獎,“冷云廷之前包養情人沒有做到底過,得到那種人已經無法讓司馬逸塵內心滿足,所以他找了一個最有希望成為冷云廷心上人的人,眼下都快成功了,他不可能放棄。只要冷云廷這邊承認動心,他那邊一定會去追求許樂眠。”
雖然不管跟誰在一起,許樂眠都會吃愛情的苦,但遲軻要的不止如此。
有些人不配活得光鮮亮麗,那就在泥溝里滾一輩子好了。
他不會讓許樂眠得到任何愛,哪怕是冷云廷這種人的。
“司馬逸塵……這個噴不了,這是真變態。”蘇瑾棉感慨完,不解道,“但還有個疑問,冷云廷不是昭告天下說喜歡我?為什么司馬逸塵不來直接追我?”
她還挺躍躍欲試的。
一想到能有光明正大的由從那些人手里搞錢,她就一陣興奮。
遲軻言簡意賅:“他有自知之明。”
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也就冷云廷不知道蘇瑾棉是什么人。
司馬逸塵很清楚蘇瑾棉看不上他們那群人之間的任何一個,便造了個贗品出來,試圖以假亂真。
“遲總,”蘇瑾棉品了一下“自知之明”四個字,怪不好意思的,“給我夸爽了。”
遲軻:“。”
“總之要注意他,時刻保持聯系。”遲軻掛斷了電話,看向一直欲言又止的紀謙,“你想說什么?”
紀謙磕磕巴巴道:“你、你為什么這么懂?”
“你不也很懂嗎?”遲軻沒覺得這有什么,“聽到ntr你不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那不一樣!”紀謙亂七八糟地解釋,“我只是知道,你那是……你那有點兒過于熟練……不是,也不能說熟練……哎!總之就是不一樣!你怎么知道那么多東西?”
遲軻好笑地看著他:“紀謙,我今年快二十七了,要說什么都不知道,會不會有點兒太假了?”
紀謙定定看著他,心情忽然變得非常郁悶。
他垂下腦袋,眼睛黯淡無光:“那個,你,就之前,那個,我、我也不是介意的意思啊,僅僅只是有點好奇,我知道這個很正常,沒有說不能接受的意思,就只是想知道你有沒有……”
“沒有。”遲軻說。
紀謙一下抬起頭:“你知道我問什么?”
“嗯。”遲軻點頭,“沒有愛慕對象,沒有曖昧對象,沒有談過戀愛,沒有跟任何人發生過性關系,牽手、擁抱、接吻……都沒有。”
紀謙眼里的高光一點點亮起,死死繃著嘴角,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很矜持:“那你之前說,追你的人……”
遲軻:“這個是真的。”
從財閥大佬到頂流明星到博士教授,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都有,確實是多到數不過來。
紀謙:“。”
紀謙不嘻嘻。
“什么表情?”
遲軻勾勾手,不開心的紀謙就把腦袋搭在他肩膀上來回來蹭。
“我真不是介意,我知道追你的人多很正常。”紀謙悶聲道,“但是親耳聽到還是有點難受。”
難受的不是那些人追過遲軻。
而是羨慕他們認識遲軻的時間很早,參與過遲軻的過去,見過他沒見過的時刻。
錯失的時間是無法彌補的。
遲軻垂下長睫,眉眼在車內昏暗的光影中顯出幾分柔和。
他壓下蹭著下巴的頭發,問:“有多難受?”
“非常無敵難受。如果不是趴在你身上,下一秒就會昏厥。”紀謙的表白越來越熟練,“好想早點認識你。”
即便他心里清楚相遇不分早晚對錯,可情至深處,感情是不受控的。
不只是想見到意氣風發的遲軻,是想擁有遲軻人生中的更多時間,開心的和不開心的,都想要。
這件事上他總是貪得無厭。
紀謙偏過頭,眨兩下眼睛,有點兒可憐巴巴求安慰的意思。
遲軻猜他想要討個吻,卻沒有配合,而是很輕地笑了聲,說:“那你想想辦法,把這二十多年補回來。”
索吻失敗的紀謙氣不過地捏住他鼻子:“對不住啊,你找了個不會穿越時空的男朋友,除了愛你,什么都不會。”
“那也行。”遲軻打掉他的手,開門下車,手腕搭著車頂,彎下腰跟他對視,“方法俗點兒沒關系,有用就好,你愛著吧,多愛點兒,我不介意。”
紀謙咬著后槽牙,連忙去開自己那邊的車門。
等他著急忙慌跑下來,遲軻已經瀟灑地關門往單元門走了。
“別跑!”紀謙大步追上去,“過來親一個!”
遲軻被人從后面抱了個滿懷,象征性掙扎一下,不出意外沒掙開。
他無奈轉過頭,妥協地抬起下巴。
這個吻和他想的一樣。
紀謙沒有得寸進尺,柔軟的唇瓣一觸即分,和之前無數次那樣,淺嘗輒止,克制守己。
遲軻挑了下眉,心道這可怎么辦。
戀愛談了有半年,紀謙看著不老實,其實最多就上手摸一摸抱一抱,實在過分的情況也就是現在這樣,非要抓著他親個嘴。
親嘴也沒那么多花招,簡單碰碰嘴唇,純情地跟十六七歲高中生玩早戀一樣。
紀謙這黏糊勁兒也不像柏拉圖啊。
他暗自思忖,目光很深沉,給紀謙看得脊背發毛。
兩人無言回到家,紀謙恍然大悟地握拳錘掌心:“嗷——我明白了!”
遲軻嚇了一跳,猝不及防被抓住肩膀,看著越湊越近的臉,心說這剛頓悟就上手,行動力是不是太高了?
他不解道:“要現在那么突然嗎?”
明天早上還要上班開會,家里什么東西也都沒有,操作不了吧?
“嗯?不突然,我知道你從剛剛就想問了。”紀謙笑得很燦爛,大有“我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我真是天才”、“我怎么會那么了解你”的得意。
遲軻:“?”
問?問什么?這有什么要問的?不是做嗎?
紀謙清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老公別擔心,我的感情史也是一片空白,你初戀是我,不虧。”
遲軻:“……”
他沒有擔心。
是個人都能看出來紀謙上半生沒有愛情這個東西。
遲軻艱難開口:“你就悟的這個?”
“昂。”相處這么久,紀謙太清楚他的占有欲了,繼續嘚瑟道,“放心了吧?是不是對我更滿意了?”
遲軻:“……”
紀謙:“怎么沉默了?開心得說不出話了嗎?”
遲軻:“……”
遲軻微笑:“你是不是還欠我一個要求?”
紀謙覺得自己要被獎勵了,耳根難以自抑地變紅:“嗯嗯,你要提什么?”
“接下來一周,”遲軻笑著把肩膀上的手摘掉,“不許親我,不許抱我,不許叫我老公。”
紀謙:“……”
紀謙:“???”
不是。
為什么啊?!
作者有話要說:
紀謙你也真是(扶額苦笑)
第65章
“你瘋了嗎?”
“沒。”遲軻坐在冷成鄴對面,平靜地回答,“就是因為沒瘋,才更要這么做。”
“沒瘋?你這一年為了那個醫院拼成什么樣子我不是沒看見,現在說賣就賣,由居然是‘不自由’?你給我說你沒瘋?”冷成鄴蹙眉,“哪里不自由?生活?財富?”
遲軻喝了口茶,淡聲道:“我在意的人不自由。”
他今天不是以員工的身份坐在這里的,而是一個談買賣的生意人,氣勢和姿態便沒有刻意壓低。
圣匯嘉最初剛創建,冷老爺子早就有入股的打算,但那會兒紀謙自己屁股都沒坐穩,遲軻萬萬不敢讓這只老狐貍踏足。
現在醫院不要了,直接打包賣給冷老爺子最省事,老爺子和他對彼此知根知底,能省去社交的麻煩步驟。
但他并不是求著老爺子買。
醫院發展到現在,愿意高價收的不在少數,他以一個實惠的價格賣給冷成鄴,其實也是賣個人情,為離開振庭做打算。
冷成鄴表情凝滯,許久后,不太高興地開口:“我以為你不會被幼稚的感情沖昏頭腦。”
遲軻搖頭:“這是深思熟慮后的結果。”
“行,那我也不勸了。”老爺子利落收下那份文件,“我下周安排人跟進醫院的調查評估,順利的話十一月我們開始走手續交接辦,有問題嗎?”
遲軻:“沒問題。”
“你給我報的這個價格很好,”顯然,冷成鄴心明白,“是有什么事等著求我?”
遲軻靠椅背上的身子逐漸坐直,隨意落在腿上的雙手規規矩矩擺在桌面上,儼然又是那個以董事長為首的特助:“我想明年離開振庭。”
董事長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你打算毀約?”
“并沒有這個打算。”遲軻早就想好了話術,“我想了很久,事實上我留在振庭對您和企業未來發展不會有太大的幫助,董助這個位置不是非我不可,甚至有人能做的比我更好。”
和聰明人說話點到即止,老爺子哼笑一聲:“別看你平時不愛說話,這種場面話說起來真是一套一套的。”
“那也得有道您才能聽。”遲軻說,“可以向您保證,未來發展不會出現和振庭競爭的局面,如果兩位少爺有需要,我也會盡心盡力提供幫助。”
一個董助的幫助,和一個公司創始人老總的幫助,哪個更有價值,不言而喻。
冷成鄴沒說話,把玩著已經空了的茶杯。
遲軻把在壺里新添茶水,燒熱后為他斟滿。
冷成鄴終于開口了:“可以,不用等那么久,新年之后,你做完交接就可以離開了。”
遲軻有些意外,但沒表現出來,倒茶的手依然很穩。
冷成鄴笑容深了點,拍拍他手臂:“加油,好好干。”
遲軻手里急需用錢,這塊項目推進自然越快越好。
辭別冷老爺子,他直接去了醫院準備資料,這樣到時候走流程會快一些。
紀謙在手術室,辦公室這會兒只有一個實習生在幫忙文件。
見到他來,實習生立即起身打招呼:“遲總。”
“忙你的,不用在意我。”遲軻熟稔地去開柜子,“你們院長的……”
話音戛然而止。
柜子里擺著一摞文件夾,從資質文件到資產清單憑證等等資料,全部貼上了便利貼,堆得整整齊齊。
他拿出來隨手翻了一下,里面內容也很完善齊全。
倒是很讓人省心。
實習生偏過頭:“遲總您說什么?”
“沒什么。”遲軻取走文件,“我還有事,等會兒麻煩跟你們院長說一聲東西我拿走了。”
“沒問題。”實習生說,“不過院長那邊應該快結束了,這快到吃飯的點,遲總不多留一會兒嗎?”
醫院里八卦傳播速度很快,現在上上下下的醫護人員都知道他們兩的關系,部分住院部的長住客也知道。
“不了,我等下有個飯局。”遲軻打完招呼就走,沒有過多停留。
上次警告后,紀頌最近沒什么小動作,都沒敢對紀謙手里的項目出手。
但他辦事不會只準備一條路,不把紀頌按到抬不起頭的程度他不放心。
只針對紀頌的小公司沒什么用,只要紀家不倒,紀頌還是那個紀家大少爺。
目前他當然做不到對紀家下手的程度,還好冷柏堯和蘇瑾棉厲修明等人也樂見其成,幾人最近沒事兒就扎堆吃飯,天天想著怎么陰別人,像極了小說里狼狽為奸的反派團。
今天這頓飯是蘇瑾棉選的地點,兩人沒過多寒暄,蘇瑾棉上來就放下招標書,筆記本一掀,開始長篇大論地輸出。
這位女士工作起來比遲軻還喪心病狂。
遲軻這邊兒剛低頭吃了會兒飯,蘇瑾棉就著急道:“哥你別吃了,你先聽我說!說完再吃!我急急急!”
遲軻只好放下筷子。
他解蘇瑾棉,因為他自己以前也是這樣的,工作起來不管不顧,現在純粹是被紀謙管的,生活作息好生健康,一頓不吃餓得慌。
但今天蘇瑾棉有些過于亢奮了,跟故意不讓自己閑下來似的。
遲軻也沒說啥,就聽著她絮絮叨叨。
蘇瑾棉把ppt講到最后一頁,忽地沉默下來,絞盡腦汁思考再給自己找點什么事情做。
遲軻無聲嘆了口氣:“蘇總最近沒回澄江灣?”
澄江灣是冷柏堯寫在蘇瑾棉名下的別墅,也就是兩人用來表現感情好,用以同居的“婚房”。
蘇瑾棉噎了一下,尷尬道:“你知道了啊?”
遲軻說:“冷柏堯的行程冷老爺子基本知悉,他連續三天回自己的別墅了。”
“嗯……確實……我們倆吧,鬧了點矛盾。”蘇瑾棉心不在焉把玩頭發,“也不能說矛盾,就是一點小沖突。”
遲軻:“他敢跟你吵架?”
以冷柏堯那個脾氣能惹出什么沖突?
“不是吵架,”蘇瑾棉訕訕道,“我前幾天喝醉回家耍酒瘋,做了點兒不禮貌的事情。”
遲軻:“?”
“就是,我酒品不太好,回家的時候他已經睡著了,”蘇瑾棉說,“我也不知道我當時怎么想的,大概真是喝瘋了,把他抽屜里的領帶全翻出來,在他醒之前把他綁在床上……”
遲軻表情有短暫的空白。
蘇瑾棉:“扒了他的衣服……”
遲軻覺得后面有些非禮勿聽了:“等——”
蘇瑾棉:“在他肚子上用彩繪筆畫了一只王八。”
遲軻:“……”
蘇瑾棉:“超——大的王八。”
……
“哈哈哈哈哈哈哈!!”
紀謙快笑趴到地上去了:“你哈哈哈哈哈你未婚妻的手繪水平真是太高超了哈哈哈哈哈!!”
冷柏堯黑著張臉放下衣擺:“再笑給我滾出去!”
“對不住對不住,實在是有點好笑。”紀謙抹掉眼角笑出來的眼淚,“你再給我看一眼,嘖,我能不能拍一張給我老公——哎哎哎!把煙灰缸放下!不拍就不拍,小氣鬼。”
冷柏堯放下煙灰缸,轉而拿起抱枕朝他腦袋砸過去。
紀謙坐在地板上,笑著偏頭躲過:“畫就畫唄,你別那么小心眼啊,那是你未婚妻,讓他畫一下肚皮怎么了?還是王八,她祝你長壽哎,你知足點兒行不行?怎么還為了這事兒鬧離家出走呢?我可提醒你啊,冷戰很傷人的。”
“我不是因為王八。”冷柏堯不耐煩地抓頭發,平時一絲不茍的背頭現在抓得跟雞窩一樣。
“繼續說啊。”紀謙嗅到了瓜的味道,“話說一半以后沒伴!”
“你!”冷柏堯聽不得這種詛咒,窩囊地生了會兒氣,說,“她為什么就是死活都忘不掉她那個前男友?”
紀謙:“何出此言?”
冷柏堯:“呵,她醉得稀里糊涂的時候叫她前男友的名字。”
……
“Tom,我以前最喜歡的男模。當然,不是那種亂搞的男模,我愛好不多,就喜歡打麻將的時候旁邊能有個男模喂我吃東西。”蘇瑾棉懊惱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對著冷柏堯喊Tom,反正就是喊了,咳,還親了一口。”
遲軻想:這不是便宜他了嗎?
一個王八換一個吻,冷柏堯肯定覺得不虧。
“我第二天醒來后,他問我Tom是誰,你說我能對著他說,我把你看成我點過的男模了嗎?那他不得氣瘋?肯定還會以為我饞他身子。”蘇瑾棉分析得頭頭是道,“我們訂婚前約好的,不能對對方有任何非分之想,不動感情沒有欲望,我肯定不想他誤會我違約啊!我就實話實說,我說Tom是我已過世的前男友……這我沒撒謊,那個男模真的在攀巖過程中喪生了。”
“然后他不知道怎么就生氣了,我去了,當時就把上衣脫了進去洗澡……你說他是不是有毛病?昨天晚上被畫了不洗,非要等干得差不多了,牢固了,再進去拿搓澡巾搓,現在好了吧,那么多天了還沒掉,第二天他就回去住了。”
遲軻感慨萬千:“所以,你想問我怎么讓他不生氣?”
“是啊,這件事確實是我的錯。”蘇瑾棉愁容滿面,“我巴不得分居呢……但是做錯了就該道歉,我不會因為不想讓他回來住不認錯,遲總,你有沒有什么好主意啊,幫我想想辦法好不好?”
遲軻不怎么了解冷柏堯:“從我個人的看法出發,建議直接坦白問他。”
“哎喲,你不知道,我要在這個節骨眼說Tom是男模,他能氣進ICU,我是想著先讓他消消氣再坦白。”蘇瑾棉摸摸鼻子,“遲總你平時怎么哄你對象的?”
我不哄。
他一般是可以自己把自己哄好的。
蘇瑾棉從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換了個方法問:“那你對象惹你生氣,怎么樣才能討好你?”
……
“第一,瘋狂短信轟炸。”
紀謙說:“一天二十四小時刷屏99+信息。”
冷柏堯翻閱自己和蘇瑾棉的聊天記錄,然后把手機砸進沙發,冷笑:“一條消息都沒有,她巴不得把我氣進ICU吧。”
“別著急。”紀謙安慰道,“第二,瘋狂買禮物。”
自從那天被遲軻懲罰,他買的禮物已經能把家里臥室堆滿了。
冷柏堯默默去冰箱拿了一扎酒:“別說禮物了。”
捆廢的一堆領帶都沒賠。
紀謙看這個人只能借酒消愁,同情道:“第三,在她面前來回閃現刷存在感。”
冷柏堯凄慘一笑,無言吹掉一瓶酒。
紀謙拍他肩膀:“你太可憐——”
冷柏堯忽然問:“那你這么做完,取得原諒了嗎?”
紀謙:“……”
紀謙安靜片刻,拿走了一瓶酒。
沒人知道這一周他經歷了什么。
沒人懂他的痛。
他本來就喜歡親密接觸,不敢提更進一步的交流就用擁抱緩解欲/望,現在抱也不能抱,摸也不能摸,天天睜眼醒來就感覺要上刑。
這一周跟出家的和尚比,沒有任何區別。
牽手擁抱還能被制止,但好幾次下意識喊出“老公”,遲軻就說:“我記著了,以后算賬。”
紀謙那個害怕啊。
關鍵是他還不知道遲軻為什么生氣!完全沒有提醒!
兩個情場失意的男人沉默地干杯喝酒,酒瓶空了一瓶又一瓶。
冷柏堯問:“你不怕喝醉嗎?”
紀謙說:“喝醉可太好了。”
冷柏堯:“?”
紀謙面無表情:“第四,胡攪蠻纏。我不敢,所以一直沒有實施,正好喝酒壯膽。”
冷柏堯敬佩道:“你居然敢對遲總胡攪蠻纏……你想怎么纏?”
紀謙:“不知道。”
管他的,喝醉了還講什么規矩,先強吻再說。
他平時是真不敢,自己解決生問題都偷偷摸摸的,還偷了遲軻兩件襯衫作為道具。
遲軻至今都以為那兩件襯衫是他扔洗衣機攪爛扔掉了。
這不是紀謙矜持或者不好意思。
主要是他怕遲軻覺得進度太快了。
而且他偷偷摸摸關注過遲軻。
這人真的很少有生反應,他故意放了部有親密戲的同性題材電影,遲軻就抬眸看了一眼,然后面無表情低頭,接著看那些全英文的工具書了。
好多次接完吻去洗澡,他故意讓遲軻先去洗,偷摸趴在浴室門口聽,沒有聽到任何水流聲以外不對勁的聲音,以此斷定自己男朋友可能是個x冷淡。
那怎么辦?
他絕對不可能逼著遲軻做不喜歡做的事。
冷淡就冷淡唄,能接個吻也是好的。
先脫敏治療,循序漸進,說不定以后慢慢的就能接受了呢?
紀謙就是沒有勇氣踏出脫敏第一步。
平時他要求遲軻不能喝酒,自己也以身作則不雙標,沒找到喝酒機會,而且一個人喝酒耍酒瘋目的性太強,肯定會被遲軻看穿。
這次正好。
回頭酒醒了就把鍋推給冷柏堯,說自己是被強迫灌的酒!
紀謙心里打著小算盤,又給冷柏堯開了瓶酒:“喝!多喝!”
……
“他這樣做你原諒他了嗎?”蘇瑾棉問。
遲軻搖頭:“所以我建議不要這么做,找到矛盾的源頭才能解決問題。”
他也不是故意不跟紀謙坦白,這沒什么不好說的,親密互動在情侶之間并不是需要羞恥回避的話題,只是那會兒那個白癡真給他氣笑了,故意讓紀謙不爽幾天而已。
等明天期限到了,他自然會把這件事搬到明面上談。
蘇瑾棉還想問什么,遲軻卻比了個“稍等”手勢,接起電話:“張伯。”
蘇瑾棉豎起耳朵。
張伯是冷柏堯家的管家。
“嗯,對,有空。”遲軻蹙眉,“喝醉了?兩個人都醉了?醉到什么程度?對著月亮唱歌?誰?冷柏堯啊……”
遲軻松了口氣,還好不是自己家的那個丟人。
反觀蘇瑾棉,正在絕望地捂臉。
遲軻已經起身穿衣服了:“紀謙呢?吃異物是什么意思?”
張伯勸完這個勸那個,焦頭爛額道:“他把少爺家的花全從花瓶里拔出來了,然后抱著垃圾桶,吃一片吐一片,他說他有那個什么……花、花吐癥。”
遲軻:“……”
遲軻不該高興那么早。
早知道紀謙喝醉了是什么癲樣,他到底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會感到慶幸?
掛斷電話,遲軻問蘇瑾棉:“你一起嗎?”
“一起。”蘇瑾棉想欣賞一下未婚夫的歌喉。
兩人火急火燎趕到冷柏堯的別墅,戰況已經進化到第二階段了。
冷柏堯不唱歌了,開始對著月亮面無表情背詩。
“錯把陳醋當成墨,寫盡半生紙上酸……”
“此后山水不相逢,莫道彼此長和短……”
蘇瑾棉嘖嘖稱奇:“這不挺有文學水準的嗎?當年怎么能語文考不及格?”
她拿了個橘子,剝干凈整個塞他嘴里。
世界總算安靜了。
對比她的粗暴,另一邊就顯得溫和很多。
紀謙手邊全是光禿禿的莖葉,垃圾桶里全是花瓣。
這人吃無可吃,開始用報紙折玫瑰,嘴里含糊地念念有詞:“十八,十八,十八……”
桌子上已經折了十七朵漂亮整齊的紙玫瑰了。
不得不說,紀謙這雙手真的很靈活。
遲軻好笑地拿手機錄了段視頻。
不敢想象生活中沒有紀謙會失去多少樂趣。
在第十八朵玫瑰完成后,紀謙抽出一張新報紙,張開嘴——
遲軻:“八十。”
紀謙繼續折:“八十,八十,八十……”
遲軻笑得手都不穩了。
等笑夠了才收起手機,走過去抬起他下巴:“紀謙,走了,回家。”
紀謙正要不開心,抬起頭看到是他,茫然地“啊”了一聲:“老公來接我了。”
遲軻:“第七次。”
一碼歸一碼,一周還沒過完,說不能喊“老公”就不能喊。
紀謙大概還有點兒智,聽到這三個字,立馬閉嘴,幽怨地盯著他。
“還能站起來嗎?”遲軻問,“起來,回家。”
紀謙點點頭,扶著他手臂,慢吞吞站起來。
起來還不忘那十八朵玫瑰,彎下腰一朵朵撿起來。
遲軻嘆了口氣,去找了個漂亮的紙袋子,讓他把紙玫瑰放進去:“好了嗎?還有什么忘的?”
紀謙搖頭。
“那走吧。”遲軻牽住他,轉頭跟蘇瑾棉點頭示意,“那位……你一個人可以嗎?”
“沒問題。”蘇瑾棉就沒讓冷柏堯的嘴空過,橘子剛沒,葡萄就塞進去了。
遲軻點點頭,放下心,把紀謙領走了。
紀謙醉得沒上次厲害,話不算很多,沒有無取鬧到再提不合要求。
朋友之間喝點小酒正常,遲軻都沒把這個當回事,情緒非常穩定。
按照預設,他只要把人帶回家哄去洗澡然后扔到床上就行了。
遲軻心里想著債權清單,沒注意到紀謙異常的安靜,只當這是他喝醉后的狀態之一。
于是在開門后被人單手抓著腰推倒在沙發上時,他大腦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第66章
紀謙是真有些醉了。
他本來沒想喝那么多的,但當時冷柏堯太過悲傷,把情緒調動上去了。
氛圍都到那兒了,他就沒控制住,多喝了幾瓶。
好在沒有醉到神志不清的程度。
他的大腦非常清楚地給身體下達命令:
強吻我的男朋友。
遲軻看他眼神不太對勁,跟冒綠光的狼一樣,心中警鈴大作:“紀謙?你還——嘶!”
紀謙單膝跪在他兩/腿/之/間,另一邊膝蓋撐在沙發邊緣,捧著他臉頰俯下身,咬住他下唇。
是用了力氣、實打實的咬。
遲軻吃痛,感覺猝不及防地被灌了一口烈酒,下意識張嘴要罵他。
紀謙反應還挺快,立即松開牙齒,舌頭順著縫隙鉆進去,勾住他的舌尖,雙手將那對冰涼的耳朵揉熱,稍微下滑圈住脖子,拇指在喉結和下頜處細細摩挲。
這是個很舒服的力道。
比撫/摸重,比蹂/躪輕,能讓人清晰感知到另一個人的存在。
遲軻繃緊的腰背逐漸放松,任由身體陷進柔軟的沙發中。
不算太重的酒癮被紀謙身上的酒氣勾起來,他懶散地瞇起眼睛,抬起胳膊環在他頸肩上慢慢收攏,將人壓向自己。
兩片胸膛逐漸貼在一起,紀謙整個身子幾乎都壓在遲軻身上,為了彼此還有氣兒能呼吸,無奈松開一只手,曲起肘臂撐在沙發上,另一只手抓在他喉結處,生怕獵物跑掉。
遲軻開始還挺配合,但兩三分鐘過去,這個姿勢上不來氣了。
他試圖抽出糾纏的舌尖想坐起來,卻被誤以為要逃跑,用力纏回去,還被咬了一口。
“唔!”遲軻蹙眉推他,“起——嗯……”
唇瓣被更封得更加嚴密。
舌頭進得很深,過分擠壓著空氣,吮吸中夾雜著黏/膩的水聲,還有不知道誰難耐的氣音。
紀謙力氣好大,手勁兒更大,他要鐵了心抓一個人,根本沒法抵抗。
遲軻呼吸不過來了,胸腔劇烈起伏,隱隱覺得有些窒息,手背青筋暴起,五指cha進他頭發中用力抓住,卻不是拽離,而是鼓勵般地讓他繼續。
耳邊尾音上揚的chuan息讓紀謙睜開緊閉的雙眼,看到他脖子不正常的紅暈,還有微睜的眼睫下未能聚焦的瞳孔,醉意都被嚇沒了一分,慌忙給他渡氣。
得到氧氣的遲軻緩過神,發麻的手指終于找回知覺,卸下力道,在毛茸茸的腦袋上安撫地拍拍。
同時舌頭勾著他的舌頭輕輕打轉,小心翼翼分離,有一搭沒一搭蹭著他唇瓣。
紀謙這才冷靜下來,貼著他臉頰落下密密麻麻的啄吻,眼神再次變得迷離,胸口被不屬于自己的心臟震動著,口齒不清地在接吻間隙說:“老公,你喘的好厲害。”
遲軻依然氣息不勻,低罵一聲:“廢……話,你缺氧,不喘?”
紀謙笑了下,松開手,滿意地看著印出淺淡指痕的脖頸。
他用下唇的輕咬結束這個深吻,滾燙的呼吸從遲軻唇角落到耳根,又順著臉頰落在下巴上,最后一路滑到喉結,上下滾動的那塊結構在tian弄中開始顫抖。
遲軻單手捏著他后頸,另一條胳膊搭在眼睛上,忍不住仰起頭,啞聲道:“你到底醉沒醉?”
紀謙用牙咬開襯衫領口的扣子:“沒醉。”
好的,醉了。
遲軻推開他的臉:“差不多行了,醉了就去洗澡,上來睡覺。”
紀謙手不依不饒地鉆進襯衫衣擺,去捏那截細腰:“哥哥,我愛你。”
遲軻把手拽出來:“我讓你去洗澡。”
紀謙把兩只手都伸進去:“老公,我真的好愛你。”
遲軻:“……”
這是第多少次違規了?
襯衫已經被他折騰得只剩下腹部兩個扣子還堅守在崗位,遲軻絕望地放棄了掙扎。
推也推不開,說也說不通,真難搞。
“你今晚到底想做什么?”他問。
紀謙老老實實回答:“強吻你。”
“真棒,你已經做到了。”遲軻面無表情地夸獎,“可以去洗澡了嗎?”
醉成這個鬼樣子又不可能做到底,擱這兒磨磨蹭蹭有什么意義?
紀謙臉上露出茫然的神情:“我做到了?”
遲軻扯扯嘴角:“你還要再回味一次?”
紀謙沉默。
遲軻暗道糟糕:“我開玩笑——”
聲音戛然而止。
紀謙真的回味了一次。
這回不如剛剛那么瘋狂,有了上次的經驗,遲軻沒再出現瀕死的窒息感。
回過神來,他有些懷疑人生:和男朋友第一次深吻吻到窒息是正常的嗎?
雖然人不太正常,但這件事應該挺正常的吧?
腰被揉得很軟,使不上一點勁兒,只能無力地任由溫熱的掌心托住。
手心重量逐漸增加,紀謙抬起頭看了他會兒,忽然低下頭,舌尖在心臟那邊的**上蹭了蹭。
“……操!”觸電般的酥麻感傳遍全身,遲軻錯愕地弓起后背,沒忍住爆了句粗口,“起來!”
紀謙現在進化成聽不懂人話的醉酒階段了。
不僅不起來,還慢吞吞地咬住,牙齒像顏料盤上的畫筆,把紅黃白顏料混合成漂亮的玫瑰粉色。
遲軻咬牙切齒:“我讓你起——”
“老公。”紀謙貼到滾燙的耳垂邊,曲起膝蓋抵在旁人碰不得的高危地段,小聲說了三個字。
遲軻冷笑:“我沒有功能障礙。”
任誰被這樣折騰都會有反應的好嗎?
紀謙勾起唇角,張開雙臂,用力抱住他,腦袋枕在他胸口,喃喃道:“真好。”
遲軻:“……”
好什么?
好在哪兒?
怎么的難道之前一直以為他有障礙嗎?
遲軻忍了會兒,這個金剛圈一樣的東西卻沒再發出任何動靜。
他不由得出聲:“紀謙?”
還是沒反應。
遲軻冒出一個荒謬的猜想,費力掙開束縛,抓起他腦袋——
真睡著了?!
遲軻木然看著他,半晌,笑出聲來。
笑容里一分涼薄一分譏諷,剩下八分全是無語。
他扔開腦袋,去浴室沖澡。
本來想沖冷水澡,但怕明天紀謙知道了發瘋,還是把水溫稍微調高了點兒。
他沖澡很快,等微涼的水把那股邪火澆滅,隨手套上黑色的v領家居服,擦著頭發往外走。
然而剛到客廳,看到紀謙以一個別扭的姿勢癱在旁邊,衣衫不整,面色紅潤,那股邪火立刻死灰復燃。
“……”
遲軻煩躁地打開電視,隨便點開一個電影播放,也不去管存在感過強的某個部位,等它自己消下去。
可惜的是,電影過了快二十分鐘,不管是人還是物都沒有變化的征兆。
遲軻更煩了。
他真的很不喜歡自己解決生問題,如果不是為了身體健康考慮,不得不偶爾紓解釋放一下,他是絕對不會主動做這些事的。
一半早上起來有反應,或者禁欲久了突然冒火,遲軻都會優先考慮等它自己平靜,實在不行再上手。
今天他格外不想專門去解決這種問題。
很麻煩,很累,很浪費時間。
而且憑什么始作俑者睡得跟死豬一樣,要他這個受害者受苦受累?
遲軻看到旁邊睡得正香的人就不爽,看他掛在沙發邊緣,半截身子搭在地上,想都不想抬腿一踹。
本來是想著讓他睡地板上舒服點,還能順便出口惡氣,沒想到這一踹給紀謙踹醒了,四肢不協調地從地上爬起來,不知道的以為他在cos變形金剛。
遲軻“嘖”了聲,還是沒狠下心,打算把人扶回臥室。
不想這人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轉身扶著墻壁,自力更生地往浴室走。
不一會兒,里面傳來刷牙洗臉的動靜。
遲軻:“。”
潔癖好啊。
刷完牙洗完臉的紀謙沒有力氣洗澡了,又扶著墻晃晃悠悠走回來,在原地趴下,閉眼,又睜眼,坐起來,重新開機:“我怎么躺這兒了……”
遲軻:“……”
“醒了?”遲軻坐了回去,“還能想起來自己剛剛干了什么嗎?”
紀謙醒了但沒完全醒,跟美人魚剛上岸似的挪到他腿邊,額頭枕在膝蓋上,大腦一陣刺痛,從最初的最初開始回憶:“我……呃……紙玫瑰?我是不是折了八十朵紙玫瑰?”
八十個屁八十。
掄大錘去吧你。
“算了,你現在也用不著知道得那么清楚。”遲軻掐著他下巴用力抬起。
紀謙很莫名,不過沒有反抗。
目光觸及深v領口下密密麻麻的吻痕時,耳邊“嗡”地一聲,幻聽到一些渺遠卻真切的chuan息聲。
“你……不是,我……這個……”
紀謙胸口拔涼拔涼的,心想這回算是完了,剛剛還不如不醒。
不死也得沒半條命。
下唇被拇指按住,紀謙視線還很模糊,看人都有重影,只能閉上眼憑借感知,討好地去親那枚指腹:“……我喝了好多酒,真不是故意的。”
遲軻沒應這些道歉,突然問道:“會嗎?”
紀謙怔愣:“什么?”
遲軻微涼的拇指擦著兩片薄唇探進去,在舌根用力一壓:“會不會?”
“咳!”紀謙被這一下按得干嘔,猛地后仰身子,用力咳嗽起來。
“看來是不會。”遲軻沒那么多耐心,現在煩躁到了極致,不等他調整好就拽著人耳朵搬正腦袋,兩條修長筆直的腿微分撐在兩側,“跪著還是坐著你自己看著辦,給你半分鐘找個舒服的姿勢。”
半分鐘時間實在太短了。
紀謙來不及多想,幾乎是下意識遵從指令,扶著沙發邊緣蹲跪在有限的空地上。
遲軻靠坐在沙發里,單手撐著太陽穴,姿態很是慵懶,空閑的那條胳膊襯衫袖口早已卷起,用曲起的食指指節將他下巴往上一挑,纖細修長的無名指和食指并攏探入口腔,抓著舌頭往前一勾,又壓下去,等他緩了會兒才把兩根手指分開。
“別咬我。”遲軻警告,“我手上但凡有一個牙印,你這個月就自己住吧。”
紀謙:“……”
紀謙說不出話,象征性支吾兩聲抗議,不情不愿地收起牙齒。
“乖。”遲軻心情終于變好了,收回胳膊,拿了張紙慢條斯擦拭水漬,“學會了?”
沒太學會,但實踐出真知。
紀謙其實困得不行,但知道自己這會兒直接睡死鐵定活不過明天,甩甩腦袋,強打精神道:“可以試試。”
遲軻眉梢輕揚,俯身親了他一口,又靠回去:“我累了,你自己來。”
……
遲軻用濕巾幫他擦臉的時候,紀謙實在撐不住了,連個哈欠都沒打,枕著他掌心沉沉睡去。
睡前還倔強地啞聲道:“表現還滿意嗎?”
遲軻勾起唇角,扶著人回到臥室躺下,干脆利落地扒掉衣服,用溫水打濕毛巾隨便擦了擦,然后直接塞進被窩。
一通忙碌整得一身汗,他又去洗了個澡,站在兩間臥室之間來回猶豫。
腳都往紀謙那屋邁了,忽然想到明天要早起上班,只好收回步伐,喜憂參半地回到自己臥室。
喜在能睡個好覺了。
憂在深秋降溫,一個人睡還是太冷了。
他靠在床頭看了會兒書,把一章看完才熄燈躺下。
正在充電的手機亮起來,遲軻眼疾手快在鈴聲響起前靜音,看到來電顯示,意外地按下接通。
紀謙輕緩的呼吸聲從聽筒傳來,帶著微不可查的電流音。
人在安逸的環境下就會想躺平,遲軻聽著聽著就困了,輕聲打了個哈欠。
紀謙聽見,終于迷迷糊糊地開口:“老公晚安,做個好夢。”
“……嗯,晚安。”
遲軻頭回產生了第二天翹班的想法。
……
次日早,遲軻被鬧鐘吵醒,看到蘇瑾棉的留言懵了幾秒,立即起床穿衣服往醫院趕。
剛到病房門口,他就聽到里面傳來爭吵。
“都說了,我真醉了,不是故意的。”
“那我故意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會干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事,我摔得比你慘。”
“摔了怪誰?那誰叫你喝那么多酒的?看不出來啊冷柏堯,你還是個酒鬼?”
“我不是,我沒有想喝很多,后來都是紀謙灌的我。”
遲軻推門而入。
兩張病床上躺著的病人齊齊轉頭看他。
冷柏堯右腿上綁著支架,蘇瑾棉左腿上纏著繃帶。
三個人相顧無言,直到《月亮之上》的手機鈴聲響起。
遲軻按下接通,對面著急忙慌的聲音不需要開免提都能在病房回響:“我昨天是真醉了!本來沒想喝那么多的,都是冷柏堯,真的,后來都是他在灌我。”
遲軻饒有興致地看向冷柏堯:“是嗎?”
蘇瑾棉好整以暇抱起胳膊:“喲,口供沒串好啊?”
冷柏堯:“……”
聽到蘇瑾棉聲音的紀謙:“……”
作者有話要說:
我就知道會被鎖……不掙扎了,我屈服了,以后初版只能且看且珍惜了(嘆氣)(點煙)
第67章
“什么情況?”
穿著白大褂的紀醫生風風火火走來,拿起床頭柜上的兩份病例:“擦傷這個還好,另一個骨裂的,你喝醉后喜歡跳樓嗎?”
冷柏堯黑臉不吭聲。
蘇瑾棉事不關己地玩手機。
這實在是沒臉說。
冷柏堯昨天醉得比紀謙厲害。
紀謙只是走路不穩意識不清,冷柏堯不一樣,冷柏堯醉得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昏花,什么都看不清。
但就醉成那樣,他還能在被扶著上樓的時候,看清蘇瑾棉眼皮上的假睫毛。
冷柏堯攙著蘇瑾棉肩膀,招呼也不打一聲,忽然湊近臉,想把她翹起來的“臟東西”摘掉。
蘇瑾棉被突然湊近的呼吸嚇了一跳,條件反射抬起搭在他的那只手,攢足了勁兒用力一錘!
冷柏堯當時差點吐血,一個踉蹌不穩絆到臺階上,整個人向前撲去。
蘇瑾棉“哎喲”一聲,趕忙伸手去扶他。
但吃一塹的冷柏堯還能不設防嗎?
他以為蘇瑾棉要補刀再給自己一拳,一個極限閃躲走位錯開那只手,死死抓住她胳膊。
一米八多的男人一身肌肉,蘇瑾棉被拽了個猝不及防,沒穩住,只來及發出一聲“我操”,兩人便纏成一團倒在樓梯上。
事情如果就這樣結束,其實還不至于發展到120的地步。
不幸就不幸在,眼瞎耳聾的冷柏堯爬起來的時候,鬼使神差伸出手,摸了摸蘇瑾棉散落在樓梯上的頭發。
蘇瑾棉以為他要抓自己頭發打架,想都沒想,抬腳就是一踹。
冷柏堯就那么滾下去了。
不是每個人都有紀謙那么好的記性,冷柏堯喝酒忘事兒,還忘得一干二凈,酒醒后壓根沒辦法給自己伸冤。
蘇瑾棉不可能說“你是被我踹下去的”,于是避重就輕告訴他:“你太沉了,還不聽話,跟多動癥似的,我扶你上樓梯的時候咱倆一起摔下去了。”
冷柏堯不是沒懷疑過別有隱情,畢竟青了一塊的后背還在隱隱發痛,他之前也被蘇瑾棉錘過兩次,很熟悉這種感覺。
但他什么都沒問,也沒要去查監控,很鄭重地道了歉:“對不起,你上次看中的那個鐲子我買來給你賠不是好嗎?”
蘇瑾棉不是無緣無故打人的人,她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原因,人家也沒義務照顧醉漢,能來說明好心。
既然不想說得那么詳細,他就不問了。
蘇瑾棉本來不覺得有啥,結果這一道歉,倒是讓她心軟了。
所以她隱去冷柏堯不老實的前綴,解釋給紀謙聽:“哦,不小心一起摔樓梯下了。”
紀謙無語地看著他們:“闌尾一起沒了,腿也一起瘸了,你們這婚姻挺有意思。”
蘇瑾棉呲牙:“誰要對他有意思?”
冷柏堯輕嗤:“幸好你沒意思。”
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紀謙轉身就把遲軻拉走了。
“你這上班呢怎么還專門來看他倆?問題不大,等會就能出院了。”
“我是來拿東西的。”遲軻晃晃手中的公文包,“等會開振庭高層會議,他只能線上出席,我來跟他核對一下需要簽字的文件。”
“哦……”紀謙干巴巴應了聲,目視前方,略顯僵硬地牽他走進辦公室,機械性倒水,然后立正在他身前,深吸一口氣,“真是冷柏堯灌的我!”
遲軻要笑不笑。
紀謙:“……”
紀謙:“好吧,我承認我確實也是有那么一點點自愿的。”
還沒到開會時間,遲軻便在沙發上坐下了:“為什么想喝酒?”
他不信這個一向抗拒喝酒抽煙的人無緣無故喝醉。
紀謙湊到他旁邊給他捏肩膀,小聲道:“我昨天晚上都已經告訴你了。”
“昨天?”遲軻想了想,“為了強吻我?”
“哎!”紀謙捂住他嘴,臉頰燥熱,“你就不能含蓄點兒?”
昨天親得時候那么會耍流氓,這會兒倒是純情起來了。
遲軻偏頭掙開他的手,問:“怎么那么突然?”
紀謙說:“我實話實說可以從輕處罰嗎?”
“看情況再說。”搞金融的黑心人照例不給明確答復。
身上穿的白大褂工作服不干凈,紀謙知道遲軻潔癖,也不好去要抱抱,只能把他手握在掌心把玩,輕聲道:“就是一周都沒碰你了,有點兒難受,又不想只是簡單親一下,我就決定喝酒壯壯膽。”
“嗯。”還算意料之中的回答,遲軻問,“那昨天夠復雜了嗎?知足了嗎?”
醉酒不忘事的紀謙耳朵瞬間紅了,不太自然地看向窗外,用后腦勺對著他:“雖然夠復雜,但是……嗯……就是你要說知不知足吧……其實我覺得我能再復雜一點……當然我不是逼你一定要配合我的意思!按你的感受來,你不喜歡我下次就不做了。”
遲軻經常會被自家男朋友的自覺震驚到。
他心想我要不是當事人之一,還以為昨天是你強迫我幫你咬的呢。
就知道這人不可能喜歡純潔的柏拉圖戀愛。
之前一直不動手,問題原來出在認知錯誤上。
助提醒開會的消息亮在屏幕上,遲軻回復了個“1”,從容起身。
“我這周要出差,你還有時間再仔細回憶一下昨晚。”臨走前,他對紀謙說,“我很好奇,我到底哪里給了你‘不喜歡’的錯覺?”
……
這次出差是遲軻主動申請的。
原因無他,就為目的地是G城,而冷云廷即將得知許樂眠在G城的消息。
蘇瑾棉在那邊安排的人昨天打報告說,司馬逸塵已經抵達G城了,而蘇家的兩個少爺知曉許樂眠存在后,也已經派出人手去調查。
這些人沒幾個遵紀守法的,司馬逸塵玩不過蘇家那兩位,再加上厲修明和蘇瑾棉從中協助,如果沒有第三個人插手,許樂眠的事根本不用他操心。
煩就煩在冷云廷一定會管許樂眠的事。
冷云廷再癲,是冷成鄴親孫子這點不會改變。
如果冷云廷鐵了心豁出性命也要保全許樂眠,看在他父親的份上,冷成鄴不會不出手相助。
原著中,冷云廷“追妻”成功,就是因為他冒死去救被綁匪綁到游艇上準備拋尸大海的許樂眠,胸口不幸被刺了一刀,差點死掉,許樂眠經歷生死發現自己還是愛他,守著他半年,感動天感動地感動冷成鄴,最后冷云廷蘇醒,有情人終成眷屬。
書里綁架許樂眠的是被司馬逸塵教唆洗腦的孟早,錯把冷云廷看上別人看不上她的不爽當成迷戀,得不到的不甘被逐漸放大,讓她失去了智和自我,最終走上法制咖的道路。
如今孟早在被司馬逸塵教唆之前就已經看清了自己沒那么喜歡冷云廷,自然不會再搞這種綁架案。
不知道另外幾個法制咖會用什么手段。
遲軻一向不喜歡被動,不管那些人怎么作妖,事情在塵埃落定前必須在他掌控之中。
許樂眠離開的“火葬場事件”提前大半年被他安排發生,中間很多讓冷云廷感情升溫的事都還沒發生,所以冷云廷現在其實沒那么喜歡許樂眠,也還沒意識到自己的真心。
那干脆就永遠不要意識到了。
他要讓冷云廷從G城回來后,徹底地將許樂眠從人生中清除,以后再無聯系的可能。
車緩緩停下。
“遲總,外面下雨了,您稍等。”
助小跑去后備箱拿傘,回來打開車門,卻不見雷厲風行的上司有動作:“遲總?”
“嗯。”今明兩天都是雨,遲軻按了按從早上開始就一直酸痛的小腿,弓身下車。
這次去G城是帶著新品參加電子展會,振庭目前不缺合作商,所以本次參展以宣傳為主。
會議進行一半,老爺子就委派冷云廷作為本次活動的負責人,為的就是讓他趁著這次機會洗洗自己的名聲。
可冷云廷不領情。
他不認為自己需要依靠爺爺的安排才能有成就,再加上最近許樂眠失蹤,心里非常惱火,根本無心工作。
不過董事長的命令從來都是說一不二,就算他有一百萬個不情愿,也只能接受這個任務。
“三天后的飛機嗎?不能再晚點?”冷云廷問。
“會展要布置,三天后去已經不早了。”遲軻跟著他一起去的目的就是監督他不要犯蠢。
冷云廷:“可是……”
遲軻:“沒得商量,只能提前,不能推遲。”
許久不一起共事,冷云廷差點忘了曾經的助脾氣變得有多差,感慨道:“你哪里像我的助?我像你的員工還差不多。”
不。
我不會招你這種能力和脾氣的沒腦子員工。
遲軻說:“冷總玩笑了。”
現在不想去,等會兒知道許樂眠在G城最好也別嚎著去。
冷云廷:“你跟這次同行的幾位說一聲,安排一小時后的會議室,大家簡單開個會。”
“好。”
遲軻不指望他能說出什么有價值的會議內容,也沒勸他多準備一會兒,很快就把通知發了下去。
不料臨開會前十分鐘,一位助神色慌張地匆匆闖入:“冷總!我們找到許樂眠先生的去向了!”
原本端坐在辦公桌后的冷云廷瞬間暴起,眼球迅速布滿可怖的紅血絲,“砰” 的一聲將手中的筆記本狠狠摔落在桌面,站起身來,身體前傾,聲音中帶著一絲難以抑制的顫抖與急切:“在哪兒?”
“許先生辦了休學,目前在G城的一家咖啡店做兼職。”助趕忙遞上一份文件,雙手微微顫抖。
文件里全是偷拍的照片。
冷云廷陰沉著臉,一把抓過文件,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快速翻看照片,眼睛緊緊地盯著照片上的每一個細節。
當目光落在最后一張照片上時,他整個人像被施了定身咒,瞬間僵住了。
照片上,許樂眠和一個男人正親密地嬉笑。
這個男人……
司馬逸塵。
“呵……這么快就找好下家了?”
冷云廷的牙關緊咬,腮幫子上的肌肉高高鼓起,手臂猛地一揮,將手中的照片狠狠扔了出去。
照片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后,散落一地。
他轉身往外沖,怒道:“給我定最近的一趟航班,遲助去通知會議取消——你干什么?”
遲軻靠在辦公室門上,輕輕晃了晃手機,面無表情的臉上沒有絲毫波瀾:“您剛剛的表現和對話我都錄下來了,二少,我想董事長應該不會愿意看到這些。”
許樂眠離開后,冷云廷對外表現得一直很若無其事,冷成鄴見他沒動真心,終于對他有了好臉色。
要是看到……
不,決不能看到!
冷云廷的臉色愈發難看,死死地盯著遲軻,聲音從牙縫中擠出:“你威脅我?好大的膽子,你想要什么?”
遲軻不想要什么,只是不希望自己安排的會議還要自己賠著笑去通知臨時取消。
如果安撫不好,那些參會人不敢將怒火撒向冷云廷,他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明天的機票已經訂好了。”遲軻對這個場面早有所料,“現在麻煩二少跟我去開會。”
冷云廷:“……”
他安排那么周全,不為阻攔他見許樂眠,只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會議,冷云廷肚子里的火發不發都挺尷尬的,指著他半天,一甩袖子,哼道:“走,開會。”
遲軻這才不緊不慢地打開門,微微側頭,卻是讓旁邊的助離開。
等辦公室只剩下兩個人,他對冷云廷笑了一下。
冷云廷被這個笑晃得有些神志不清,竟然有種受寵若驚的念頭。
正恍惚著,他聽到遲軻問:“冷總聽到許樂眠的反應那么大,不會是喜歡上他了吧?”
冷云廷立即回神,冷笑道:“他?你在開玩笑嗎?我不過是還沒玩膩而已。”
“那就好,我還擔心冷總會因為許先生的事耽誤正經工作。”遲軻單手遞上文件,意味不明的笑容逐漸被挑釁取而代之,“您應該不會突然改變或者安插私人行程吧?”
“你這是什么問題?質疑我的工作態度?”冷云廷極不舒服,總覺得他那個表情是在看不起自己,“當然不會,你要不信,這次我的行程全權交由你來安排。”
遲軻立即推脫:“我恐怕擔不起這個責任,萬一偶遇許……”
“偶遇就偶遇,我難道還能上趕著去找他?”冷云廷沉下臉,徑直略過他,“就這樣說定了,遲助,我相信你的專業能力。”
遲軻不徐不疾跟在他身后,長睫落下,掩去眸中的愉悅。
如果友商的腦子都是這種就好了。
不敢想象冷云廷的競爭對手每天晚上笑得有多開心。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寫劇情很慢,加上期末周時間有些緊,這幾章字數會少一些,跟大家表演個滑跪道歉TvT
先置頂個番外征集樓,大家有想看的可以在置頂回復留評啦~
評論區隨即掉落小紅包,感謝大家支持!
第68章
飛機落地時,G城下了很大的雨。
這場雨比S市持續得久,將會陸陸續續下一周。
一行人出站便直奔會場那邊和主辦方見面。
晚餐結束后回到酒店,遲軻兩條腿幾乎完全沒有了力氣。
G城沒有S市冷,但畢竟是快十一月了,夾著雷鳴電閃的大雨把氣溫暫時壓下去,風吹在身上涼颼颼的。
他在床上躺了會兒,拿著浴袍慢吞吞挪去洗手間,簡單沖完澡后往浴缸里放熱水。
等待的空擋,他坐在浴缸邊緣回復列表一串未讀信息。
【拒嫁富婆(逃婚失敗版):你真的想象不到G城現在有多熱鬧。】
【拒嫁富婆(逃婚失敗版):除了許樂眠冷二和你,還有紀頌,司馬逸塵,以及我那倆兄弟,刺激!】
紀頌出現在這里不奇怪。
G城最近展會和活動很多,紀家的生意需要依靠大量營銷,對名聲噱頭看得比冷成鄴要重,不會錯過任何能拋頭露面搞宣傳的機會。
【k:了解,謝謝。】
【ByteBite:有什么需要幫忙的請一定告訴我。】
【k:多謝好意。】
【遲遠帆:哥哥看我今天畫的手抄報。】
【k:好看,真棒。】
【重生之我是豪門獨子:骨裂可以下地走路嗎?】
【重生之我是豪門獨子:不好意思,發錯了,本來想發給紀謙的,兩分鐘過了撤回不了。】
雖然發錯了,但出于人道主義關懷,遲軻象征性回復了一下。
【k:最好不要,愈合不好會有后遺癥。】
【了不起的紀茨比:G城雨很大,小腿發熱護套和護腰帶都在你行李箱里,一定一定要帶。】
【了不起的紀茨比:到酒店給我報個平安哦。】
【了不起的紀茨比:愛你老公,工作加油!】
遲軻靠坐在浴缸邊緣的臺子上,隨手拍了一張酒店照片。
【k:在酒店了。】
那邊過了會兒才回復。
【了不起的紀茨比:你在泡澡?】
【k:沒,我不用外面的浴缸泡。】
他不跟別人共用這種私人物品,賓館的浴缸不知道有多少人用過,遲軻絕對不會用這個泡澡的。
現在是小腿實在難受得不行,沒辦法,只能接點熱水泡一泡緩解酸痛。
【了不起的紀茨比】又沒回復了。
遲軻等了會兒沒等到消息,有些莫名。
【k:在家?一個人?忙嗎?】
【了不起的紀茨比:嗯嗯,當然就我自己,不忙不忙。】
遲軻直接撥視頻過去。
意外的是,紀謙給他掛了,轉手打了個語音過來。
遲軻詫異地按下接通:“你攝像頭壞了?”
那邊安靜片刻,說:“沒,就是……不太方便。”
紀謙嗓音有點低,鼻音很重,呼吸聲也不像平時那么平緩。
遲軻眉心緩緩聚攏:“你生病了?”
不應該啊,早上走的時候這人還生龍活虎呢。
紀謙突然變得很惜字如金:“沒。”
“……”遲軻頓了下,“紀謙,你到底在干什么?”
“……老公。”紀謙有些咬牙切齒,“你給我發圖片之前都不看一眼自己拍了什么嗎?”
嗯?
遲軻不明所以地點進剛剛那張圖片,仔細看了一遍,表情頓時微妙起來。
這間房衛生間鏡子很大,幾乎占滿了一面墻,浴缸就在它旁邊。
從這個角度拍照,攝像頭難免掃到鏡子。
他沒注意照片把自己拍進去了一半。
從肩膀到大腿,還挺清晰的。
“不是故意的。”遲軻解釋完,又為自己開脫,“我又不是沒穿衣服。”
“你……”紀謙似乎被氣笑了,“跟沒穿有區別嗎?”
雖然系著浴袍,但領口開到腰帶位置,松松垮垮的腰帶也沒好好栓腰上,全憑胯骨掛著才避免掉落,因為靠坐姿勢,下擺開叉處順著膝蓋滑開,直接露到大腿根。
視覺沖擊足夠強烈,他今天一天腦子里還都是那天晚上發生的零碎畫面,幾乎在圖片加載出來的瞬間就有反應了。
遲軻摸摸鼻子:“那你現在是……”
紀謙沒說話,很明顯呼吸變得急促了。
遲軻聽得分明,不解道:“這有什么不方便跟我視頻的?”
紀謙:“。”
紀謙覺得自己耳朵出了問題:“這很方便嗎?”
“不方便嗎?”遲軻比他的疑問更大,“我不能看?”
“那倒也不……不是,這問題是這么問的嗎?”紀謙差點被他的邏輯帶歪。
遲軻不管,忽略過程講結果:“你掛我視頻。”
紀謙試圖講道:“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
遲軻:“你掛了我的視頻。”
紀謙:“……”
“我的錯。”紀謙自暴自棄,“該怎么賠罪?”
遲軻沒說話,呼吸也輕到別人聽不見。
在這種時候環境忽然安靜是很要命的。
紀謙心跳不安地震動:“老公?”
“別停,”遲軻輕笑一聲,“繼續,我給你掐著時間呢。”
“……什么時間?”紀謙有種不妙的預感。
“不知道,我也沒想好多久。”遲軻漫不經心道,“總之你繼續,到時間我會提前五分鐘給你說的。”
紀謙有點絕望。
遲軻要給個明確的截止日期,就算時間再長也不會那么慌,現在連準點都沒有,簡直是生心的雙重折磨。
“紀謙。”遲軻忽然喚道。
紀謙過了會兒才應:“……在。”
遲軻問:“除了這次,在一起之后有過嗎?”
紀謙老老實實地回答:“有過。”
遲軻:“幾次?”
紀謙:“不記得了……很多次。”
遲軻心情不錯地笑了會兒,感慨道:“還挺能忍。”
“我不是……怕你、不喜歡嗎?”紀謙委屈上了,“你很少做這些吧?”
“沒有不想,只是自制力比你強點兒,而且我很不喜歡自己解決生需求,一般不會用手。”遲軻每次聽到他委屈就心軟,還是哄了句,“很多次親完我都是涼水沖澡。”
夏天氣溫高,涼水沖澡不容易感冒生病,很有效。
但不容易生病不代表不會生病。
紀謙都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慶幸了,粗聲粗氣道:“那現在呢?”
遲軻嘆道:“說了我沒有功能障礙。”
“不許沖涼。”紀謙第一時間警告。
“知道,沒打算管它。”遲軻很忙,等會兒還要準備明天的展品運輸,水溫涼了就擦拭干凈往臥室走,“我開電腦做個表,不影響我工作的情況下,你有什么想要的?”
“你開攝像頭。”紀謙說完,又補充道,“單向的。”
遲軻挑眉:“哦……單向,怎么開?”
“別裝。”紀謙冷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本來打的什么主意。”
“嘖。”遲軻說,“你不挺純情的嗎?”
怎么猜到的?
“我有雙商正常的大腦。”純情不是白癡,到現在這個程度,紀謙要啥也不知道,前二十八年算白活了。
他忍不住催促:“老公,快點。”
“單向可以,”遲軻最喜歡在談生意的時候砍價了,“但是拍哪兒要我決定。”
“好、好,你快點兒……”現在給紀謙看個衣角都是舒服的。
遲軻找了個手機支架,對準敲鍵盤的手。
紀謙不可置信:“真要工作?”
“你以為我跟你開玩笑呢?”遲軻忙得飛起,談戀愛的時間完全是擠的,一直沒把這種忙碌表現出來而已。
雖然過程很累,但度過這段時間是開心的,這是他自己的安排和選擇,不希望伴侶因為愧疚心疼影響難得的時光,愉快接受就夠了。
不過紀謙很敏銳,能感知到他的狀態,默契地也選擇不說,就是在他累狠的時候從來不鬧,只陪他聊聊天、喝喝茶,倒也舒心。
眼下聽語氣紀謙就知道:這人沒忙到非現在工作不可的程度。
他很好奇這人又打算玩什么招數。
一開始紀謙還挺不以為意的。
不就是敲鍵盤嗎?能玩出什么花樣來?
直到他看著遲軻從容不迫地涂了個護手霜,給夜色中白到發光的右手纏上黑色的防腱鞘炎護腕,纏得很緊。
打了會兒鍵盤后,沒有束縛的左手手背青筋凸顯,有護腕纏著的右手因為運動更顯血色,泛紅的指尖放在筆記本觸摸板上,來回滑動無名指和中指操控鼠標。
紀謙:“……”
紀謙:“操!”
他老公是真會玩兒。
……
次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遲軻上午獨自去展廳簽單子,中午再去跟冷云廷匯合吃飯。
跟冷云廷吃飯只有一個好處。
這個霸總啥都吃。
看起來挑食,其實沒到遲軻這種挑到一口也吃不下的程度,硬讓他吃他也能吃得一干二凈。
之前許樂眠好奇問過一嘴,冷云廷面無表情地回答說:“剛回冷家那兩年只能吃剩菜剩飯。”
豆腐吃得尤其多,以至于后來非常討厭豆腐。
遲軻在旁邊聽著,內心毫無感觸。
原著中,冷云廷不愛吃豆腐的原因沒告訴過許樂眠以外的任何人,原主問他忌口,他說原主管的太多。
有次外出去劇組探班,他說中午隨便吃點就得,結果原主買了有麻婆豆腐的盒飯,被他不耐煩地扔進垃圾桶,還扣了一個星期的工資。
當時看得莫名,只當霸總脾氣差,如今得知真相,遲軻只覺得有點兒可笑。
他的過去又不是原主造成的,別人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他自己不樂意告訴原主忌口,要讓原主怎么猜?
遲軻沒原主那么好脾氣,直接把菜單遞過去讓他自己點。
冷云廷不太情愿。
他出門吃什么都是生活助安排好的。
“這餐廳的菜看著毫無食欲。”冷云廷納悶,“環境也一般,你訂的什么餐廳?”
他的行程都交給遲軻安排了,包括但不限于早中晚餐在哪里吃。
遲軻淡然道:“味道應該還是不錯的。”
冷云廷:“真的?”
并不。
這家app上評分點評3.4。
但是他選擇這家餐廳,目的可不是吃飯。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到了餐廳前臺交接的時間段。
半小時后,大門動靜很大地被打開,足以彰顯來人的匆忙和急迫。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來遲了!”
熟悉的聲音夾雜歉疚地哭腔。
兩人同時放下筷子,側目看去。
遲軻玩味地打量冷云廷震驚的雙眼,在他忍不住想起身過去相認的時候,曲指輕叩桌面:“抱歉冷總,我沒料到他在這里打工。”
冷云廷眼里盛滿驚愕:“巧合?你——”
“還好冷總說過不會因為這種事影響工作,半小時后我們要去開會呢。”遲軻自顧自松了口氣,“您應該不會……冷總?您不會吧?”
“……”冷云廷閉了閉眼,雙手緊握成拳,嗓音沙啞道,“你放心,不會。”
遲軻勾起唇角:“那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
老婆們冬至快樂!記得吃餃子w
給小情侶約了首冬季專屬溫暖印象曲,感興趣的可以去大眼聽聽~愛你們!
第69章
遲軻選的就餐位置很微妙。
在角落承重柱的旁邊,離收銀臺近但不起眼,前臺服務人員不會沒事兒回頭看,就算回頭,也看不清被柱子擋著的二人的臉。
冷云廷對那邊動靜聽得一清二楚,余光也可以看到一點,腦袋總是不自覺地朝那邊扭。
遲軻就是要讓他看到聽到,所以沒有阻止他。
“你怎么又遲到啊。”交班的同事抱怨道,“每次都晚來半小時一小時的,我的時間不是時間嗎?”
“對不起!真的很抱歉!”許樂眠被她說得小臉脹紅。
他也不想遲到的,可為了賺夠違約金一天打三份工,任誰都沒有辦法平衡吧?
看到同事不耐煩的表情,他小聲為自己辯解道:“我之前給你說過我白天會很忙的。”
“我還不夠解你?之前我說過你嗎?但你不能每次都這樣吧?”同事不耐煩地擺手,“我已經跟店長說了,你以后自己看著辦。”
許樂眠委屈地“嗯”了一下。
冷云廷聽得一清二楚,臉色漸漸黑下來:“這點小事有什么好計較的?”
遲軻想都不想:“那今天晚上你去吃飯我回去睡覺,董事長這個月發的工資我打給你。”
冷云廷:“你拿這點錢羞辱我?”
遲軻:“你剛剛沒拿著這點錢羞辱別人?”
冷云廷頓時噎住了。
看著對方陷入沉思,遲軻點到即止,也沒有多說什么。
他沒有感化別人的興趣愛好,但不知道自己是傻逼的傻逼是感覺不到痛苦的,意識到自己很傻逼后,回想起曾經那些事才會寢食難安。
冷云廷只有對自己和許樂眠的奇葩程度有所認知,才能放下對許樂眠神經質的感情。
遲軻不認為冷云廷對許樂眠愛得有多深。
如果真的愛,根本舍不得說出那些話,做出那些事。
欺瞞、侮辱、傷害、不尊重……都是成年人了,用“不成熟”“沒愛過”這種荒唐的原因當借口實在很可笑。
愛不是這樣的。
他猜測冷云廷對許樂眠的感情,絕大部分來自于“成就感”。
冷云廷的童年并不幸福。
父親為了躲避冷成鄴的察覺,只能帶著他們過著隱姓埋名、偷偷摸摸的生活。
在父母的情感天平上,彼此的分量遠遠超過了他,他只是命運偶然賜予的一個小小點綴,一個意外的存在。
后來父母接連去世,他在冷家用著別人剩下的東西,遭受他人冷眼,所有人眼中都只有冷柏堯,即便后來得到了爺爺的寵愛,上面依舊還有個哥哥。
他不是誰的唯一,不是不可取代。
身邊朋友因他 “冷二少” 的身份而趨炎附勢,面對“冷三少”“冷四少”也一樣會如此;生意場上的伙伴對他點頭哈腰,也不過是看在他是冷成鄴孫子的份上,如果合作對象換成冷柏堯,他們同樣會毫不猶豫地獻上諂媚作態。
這種成長環境下,當許樂眠出現,將他視作整個世界的中心、給予他毫無保留的關注與依賴時,冷云廷內心深處涌起了一種前所未有的 “成就感”。
他并沒有意識到,許樂眠的世界中心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許樂眠自己。
如果冷云廷不能帶給許樂眠他想要的,許樂眠一定不會再多看他一眼。
至于許樂眠要的,無非是“成功人士”的“另眼相看”,只有得到這種“關注”,才能讓他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獨一無二、與眾不同的“主角”。
“主角”被人嫉妒陷害是很正常的。
許樂眠很享受被人針對的感覺,更享受得到保護的感覺。
他現在一定在腦補自己被那個離開的同事欺負,有人忽然跳出來為他撐腰的場面。
可惜的是,離開冷云廷和司馬逸塵這種腦子不正常的霸總身邊,這種想象絕對不會變成現實。
許樂眠并不是真的要離開冷云廷。
他過于相信自己身上具有主角應有的“要強”品質,甚至把自己都騙過去了,完全沒意識到潛意識里正期待著冷云廷從天而降,拯救他于水火之中。
“火葬場”期間,不是沒人能取代冷云廷,是司馬逸塵不滿足許樂眠的期待,不滿足上位條件。
他在司馬家不受寵,手中掌握的權勢不如冷云廷,對許樂眠的執念也沒冷云廷那么大,對外不夠癲。
兩人在一起沒有戲劇性,生活不夠有激情,許樂眠看不上。
他陰差陽錯地做到了對愛情“忠誠”,成功感動自己,把自己洗腦成對冷云廷情根深種的情圣。
簡而言之:太過自戀,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遲軻垂眸看了眼手表。
時間差不多了,臨走前,應該還能看一場戲。
全程黑臉的冷云廷剛放下筷子,大門又是“吱呀”一聲。
“學弟!”司馬逸塵匆匆跑來,急切道,“聽朋友說你跟同事發生了爭執……抱歉,是我執意要請你吃飯,耽誤你來上班了。”
司馬逸塵?
又是他!
冷云廷額頭青筋暴起,猛地起身。
遲軻當即抬腳在桌下用力一踹。
冷云廷立即跌坐在椅子上:“你!”
遲軻食指放在唇邊,警示他噤聲。
冷云廷智回籠,燥郁的情緒在小腿的劇痛中平靜下來。
他沉默地聽著前臺兩人卿卿我我,很想沖上前去罵他們:誰允許你們上班時間談論這些私事的?!
……是啊。
這好像是不對的?
……不對嗎?
冷云廷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冒出這個“對錯”念頭。
親手把司馬逸塵推上舞臺的遲軻見效果差不多了,不再久留,等那兩人去了后廚,帶著冷云廷離開。
這家粵菜不是很好吃,他其實沒吃飽。
但他現在只想吃點兒酸甜口的,比如檸檬撻,可惜餐廳沒有。
外面雨下正大,這間餐廳無法直通地下停車場。
遲軻撐開墨黑色的傘,轉身,將另一把折疊傘遞給冷云廷。
他不喜歡和別人共撐一把傘,肩并肩挨著很難受,出門特意帶了兩把。
“遲助,”冷云廷接過來,猝不及防開口,“你是故意安排我和許樂眠見面的嗎?”
遲軻沒有任何異樣反應,平靜地問:“冷總為什么會這么想?”
“不知道。”冷云廷很誠實,“只是覺得,如果你為了工作不想讓我和許樂眠見面,那我們這輩子都見不到。”
他對遲軻的能力有著超乎常的信任。
這種信任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去年?
隔著雨幕,遲軻不躲不閃地和他對視,沒有半點心虛:“冷總,您想多了。”
冷云廷低下頭:“真的嗎?”
遲軻微不可查地揚起眉峰。
冷云廷比計劃時間更快達到了他對這人“聽話”的預期。
剛穿來一個月左右,他就發現冷云廷是個很容易被拿捏的人。
從小沒有長輩關心的冷云廷對“管教”極為渴求。
他渴望有個人能告訴他,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而這個人必須自身優秀,能力出眾,并且可以被信任。
原主作為學生時代就陪著他的伴讀,完全值得信任,如果他能更自信地展示自己的能力、為人處事和遲軻一樣狠,冷云廷絕對會對他言聽計從。
之前遲軻不想和冷云廷有過多交集,為的就是不想憑原主的“信任”得到優待。
直到他了解原主的過去。
一個巴掌拍不響,如果沒有冷云廷對許樂眠無底線的配合,原主不會活得那么慘。
遲軻厭惡冷云廷,但不恨冷云廷。
相反,他完全可以從聽話的冷云廷身上獲利,更沒必要去恨。
冷云廷沒有對不起他。
冷云廷是對不起原主。
遲軻不是正義小使者,他只是個能力有限的普通人,做不到像忒彌斯一樣給每個人絕對公平的懲戒。
但至少,他不會原諒把原主推進墳墓的人。
許樂眠是一個。
冷云廷也算一個。
他不能因為冷云廷態度轉變而選擇“算了”,那是自私,是對原主生命和人格的不尊重。
每次冷云廷向他確認那份“信任”可否為真,遲軻都不會給出明確答案。
這次也是。
他問:“抱歉,我的安排失誤有影響到冷總的心情嗎?”
冷云廷搖頭,開傘走進淅淅瀝瀝的雨中:“工作吧。”
在冷云廷身邊工作,對遲軻而言是件很累的事。
比自己出來創業打拼累十倍。
因為這個時候,他不只是遲軻,還要是“遲軻”。
“遲軻”是內斂的,不會惹人記恨的。
他不想在離開之前,站在“冷云廷助”這個身份上得罪人。
因此一整個下午,他都在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爭取這次出差能不惹是生非,安穩度過。
他壓著性子當了一下午的遲助,晚餐結束后,略感疲憊地嘆了口氣。
飯局上喝了太多酒,肚子脹得難受,回去也不想吃飯,洗洗睡覺算了。
但愿明天紀謙不會逼問他今天的飲食作息。
振庭眾人回到酒店,遲軻忍著翻涌著燒酒的胃,在門口跟合作商握手道別。
回過頭發現大家已經散了,只剩下冷云廷在抽煙。
剛要離開,冷云廷開口喚了他:“遲軻。”
遲軻駐足。
冷云廷說:“我聽爺爺說,你年后要辭職。這是我們最后一次共事了嗎?”
遲軻答道:“不一定。”
生意場上的事沒有定數,沒人會和錢過不去,等他和原主徹底割裂開,如果跟冷云廷合作能賺得盆滿缽滿,他不會拒之門外。
冷云廷看了他許久:“你是第一個把對我的討厭表現得那么明顯的人。”
冷云廷不是不知道有很多人討厭他。
只是大部分時間,他不屑于去在意,也不想在意。
討厭又如何?
還不是乖乖地喊他一聲冷少。
他被那些人捧得太高了,以至于現在才從遲軻身上發現,原來自己那么不受待見。
和那兩年在冷家老宅的日子一樣不受待見。
奇怪的是,他并沒有因此恨上遲軻。
大半年的共事足以讓冷云廷看清遲軻的能力。
尤其遲軻離開后,星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走向衰敗。
面對冷柏堯,冷云廷沒有自卑,面對冷成鄴,冷云廷沒有自愧,但看到越走越高的遲軻,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差距和無力。
恨不起來的。
人或許會仇視離自己很近的佼佼者,但很難會嫉妒一個跟自己壓根不在同層面的天才。
他甚至覺得,遲軻討厭他,完全合情合。
冷云廷不知道遲軻的身世。
他猜測,遲軻有一對開明恩愛還寵愛他的父母,不然怎么能養出這種有韌勁和脾氣的孩子?
冷云廷語氣帶上些不自知的羨慕:“遲助家庭關系很幸福吧?”
遲軻看著他,良久,諷刺地扯了扯嘴角:“二少和許樂眠還真是般配。”
把所有過錯歸咎于外因,找的由把自己都感動了,怎么能不算般配呢?
冷云廷表情一僵:“什么意思?”
遲軻眼里隱有不耐。
都說胃是情緒器官,現在心情不怎么好,胃里也跟海水起浪似的翻騰起來。
他沒有回答冷云廷,余光看到酒店對面若隱若現的便利店燈光。
雨還沒停,即便手里有傘,現在出去也一定會打濕褲腳。
但胃難受得不行,空蕩蕩得想吐,急需吃點什么壓一壓。
他避開冷云廷的阻攔,不料才踏出大門,手機就傳來了冷老爺子喊他們開線上會議的消息。
遲軻看了眼時間,又抬頭看向滿是水坑的馬路對面便利店。
之前以為很近,出了門才發現中間沒有斷開的欄桿,想到對面,必須繞很長一段。
好遠。
遲軻按了按收縮的胃部,發現沒那么難受了。
可能是疼過頭了。
人體適應能力還是蠻厲害的。
他后退半步,遠離了檐外冰涼的水汽,轉過身,沒有在意后面的汽車嗡響。
直到略顯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
當遲軻意識到這陣急切是沖著自己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避開了。
他猝不及防地被人單手擁入一個夾雜著檸檬和黃油香的懷抱,滾燙的掌心緊緊貼在上腹,燙平了緊縮的痛感。
緊接著,一個輕吻落在后頸。
“老公,有沒有想我?”
遲軻愣怔地抓住那截手腕:“……你怎么來了?”
“給我老公送宵夜啊。”紀謙晃晃另一只手里拿的小盒子,得意地笑道,“歷經十九次失敗才做出的檸檬撻,等你下周回來肯定不能吃了,我明天上午休班,正好有空來送關懷。這兩天怎么樣?工作忙不忙?”
遲軻薄唇輕啟,想說點什么,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猶豫半晌,只喚了兩個字:“紀謙。”
紀謙很清晰地應道:“在呢在呢。”
遲軻卸下小腿強撐許久的力道,把全身大部分重量倚在他身上,聲音輕得像嘆息:“我有點兒累。”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是不是忘了小遲還有一段過去沒告訴謙子?
第70章
“明天的采訪安排好了,發言稿需要給您發一份嗎?”
“不用,你看著來就好。”
這個視頻不是正式的會議,三人都比較隨意,冷老爺子穿著家居服坐在院子的躺椅中,看著好不愜意。
他問冷云廷:“稿子是人家給你寫好了現成的,你背完了嗎?”
冷云廷在浴缸里泡澡,敷衍道:“嗯,差不多了。”
“我等著看你明天的表現。”董事長瞥他一眼,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另一人身上,“遲軻你……人呢?”
悄悄挪出鏡頭的遲軻被突然抽查點名,根本來不及咽下嘴里塞得滿滿當當的檸檬撻。
紀謙適時把水遞過來。
遲軻搖搖頭,拒絕接收。
紀謙只好換了果汁,小聲道:“涼的,喝少點。”
遲軻手上還有油和食物殘渣,沒接過來,湊過去就著他手喝了兩小口。
等紀謙拿紙巾給他嘴角擦干凈,他才閃現回到鏡頭前,淡定道:“抱歉,剛剛去找充電器了。”
董事長不疑有他,表示解:“我也沒什么事,今天就這樣,散會吧。”
話音剛落,遲軻立刻抬手切斷視頻,伸了個懶腰,揉著肚子靠在沙發里,嘆道:“好像有點兒撐。”
“不是吃撐的,酒喝太多,受涼,還有胃病,你不難受誰難受?”紀謙張開胳膊,“過來,揉揉。”
遲軻“哦”了一聲,慢騰騰挪過去,捏著下巴思考該以什么樣的姿勢倒下。
紀謙等了一會兒,沒耐心了,直接主動去抓,讓人后背貼著自己前胸,一起躺靠在沙發上,胳膊從后面自然而然將人環住,溫熱的掌心鉆進睡衣,貼在微涼的肚皮上搓揉。
遲軻被燙到,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
紀謙用鼻子蹭蹭他發頂,輕聲哄道:“放松點兒。”
把后背和脖頸交給別人是件很危險的事。
遲軻不斷告訴自己后面那人是紀謙不是別人,過了好幾分鐘才軟下僵直的腰背,懶洋洋靠在他懷里,拿著遙控器找電影。
他其實不愛看電視。
因為認不清演員角色,別人看電影電視是放松,他看是鍛煉記憶力,很累。
但他經常會打開電視,隨便找個主演顏值還不錯的喜劇或日常劇聽聲音,權當解悶的bgm。
紀謙偏過頭跟他一起看屏幕,畫面劃過一部電影的時候,忍不住吐槽:“他演技真是越來越差了。”
遲軻好奇點進去:“你之前看過他的電影?”
“上周一咱倆一起看的就是他演的。”紀謙已經習慣他的臉盲了,好奇道,“你是不是沒有能一眼認出來的明星?”
“也是有的。”遲軻隨口報了幾個名字,“這些符合我審美的長相很有記憶點。”
紀謙唇舌泛酸,手上動作慢了下來:“哦,符合你審美啊。”
遲軻扶著他大腿外側的手指來回摩挲:“這都要酸?”
紀謙不置可否:“跟我比呢?你什么時候記住我的?”
遲軻作勢思考起來:“這個……”
紀謙豎起耳朵。
遲軻:“不太記得了。”
“不記得?!”紀謙不開心地撓他腰上的癢癢肉。
“哎——別鬧。”遲軻完全沒有躲避空間,只好病急亂投醫地仰頭在他下巴上親了一下,“你最好看。”
手段很簡單,但很有效。
紀謙勉強接受了這個敷衍,繼續哼哧哼哧為他服務。
看到遲軻舒服地瞇起眼睛,漸漸露出滿足困倦的表情,他小聲道:“心情好些了嗎?”
遲軻沒回答。
就在紀謙以為這人睡著了的時候,遲軻翻了個身,從仰躺變成面朝下趴在他身上,雙手環住他脖子,腦袋窩在了頸肩。
紀謙第一次遇上自家對象那么親昵的依賴姿勢,僵硬兩秒,緩慢地回擁住,拍了拍沒有一點贅肉的薄背。
“怎么看出來的?”遲軻真挺好奇。
從見面到現在不過一個小時,其中大半時間他都在開視頻會議,自認表現和平時沒什么不同,一樣的話不多,怎么看出心情不好的?
“不告訴你。”紀謙哼道,“你知道以后,下次肯定會故意藏著。”
遲軻仔細一想,心說也是,干脆就不追問了,回答他上一個問題:“嗯,沒有不開心了。”
紀謙勾唇笑笑,也不深究不開心的原因,輕松地轉移話題道:“我來之前在線上問了酒店前臺還有沒有房間,結果她給我說全部房型都有空的。”
遲軻挑眉:“你訂了?”
“怎么可能?”紀謙輕嗤,“你要趕我,我就出去睡大馬路。”
遲軻無言:“那你還多余問一下。”
“走個流程,萬一房間滿了呢?我不就能光明正大留下來了?”紀謙不直氣也壯,“一米八的大床房呢,多睡我一個怎么了?”
遲軻心想:這話說的,跟有人要趕你似的。
紀謙就算不當醫生,也會是一個很優秀的演員,一個人就能演一出宮斗大戲。
他沒好氣道:“你明天走?”
“是啊是啊,后天要上班。”紀謙連嘆三口氣,“冷老爺子那邊要的證件我還要去有關部門跑一趟,約好的后天。不過明天一天都沒事,能不能跟你一起吃個晚飯再走?”
“可以。”遲軻打開手機翻行程表,“我明天也沒什么大事,就中午有個飯局。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紀謙問:“無關人員也能去?”
“不談正事,敘敘感情。”遲軻說,“他們都帶家屬的。”
“哦……”
紀謙后勤當久了,聽到上桌吃飯還有點兒沒反應過來。
等遲軻起身往臥室走,他才把“家屬”兩個字琢磨出味道來,一個仰臥起坐躥起來沖向那道背影:“老公!等我等我等等我!”
遲軻輕巧避開他的猛撲,故意道:“你睡沙發還是我睡沙發?”
“什么沙發?”紀謙笑瞇瞇地裝傻充愣,“家屬今天要上床,懂嗎?上床睡覺!”
他來得很匆忙,腦子一熱就飛過來了,渾身上下只有雙肩包里可供明天更換的兩件內搭,其他什么都沒帶。
還好遲軻帶了不止一套睡衣,拿了套寬松的出來,好笑地看著他把臉蒙進衣料中,喜滋滋地邊聞邊往玻璃門那邊走。
浴室的燈發著微弱的光亮,很快傳出嘩嘩的水聲。
遲軻靠在床上,沒有看手機,也沒有看文件,只盯著天花板發呆。
紀謙出現以后,心情確實好了很多。
并不是不想告訴紀謙那些事,只是太久沒在這種日子心情好了,所以暫時不想提。
就像天晴后人們總希望看彩虹,而不是去想地上有多少泥濘水坑。
淅淅瀝瀝的水聲停了。
布滿水汽的玻璃門被推開,紀謙手跟點了火似的著急忙慌擦頭發,直到它們不滴水了,立即扔掉一次性毛巾,撲過來在遲軻嘴角親了一口。
遲軻笑起來:“膩不膩歪?”
“已經很收斂了。”紀謙挑眉,“要不是明天早起有事,不會那么輕易放過你的。”
遲軻聽慣了他放的狠話,每次都雷點大雨點小,因此并沒有往心里去:“快去吧,困了。”
……
次日中午,紀謙出現在遲軻身邊時,冷云廷臉色變得很精彩。
紀謙笑瞇瞇打招呼:“好久不見啊冷總。”
冷云廷蹙眉:“你什么時候來的?”
紀謙嘴角一平,表情凝重:“從未離開。”
冷云廷:“?”
紀謙深沉道:“我無處不在。”
冷云廷:“……”
遲軻默默捂臉。
冷云廷看他往遲軻身上掛就想翻白眼,但又不能多說什么。
這頓飯本來就是因為遲軻的關系才組起來的,他不過是來湊個熱鬧,順便拉攏拉攏G城這邊的關系。
這個領導年初就想挖遲軻,但沒成功。
現在遲軻打算出來單干,對方肯定又萌生了合作意向,兩方帶家屬到場反倒更好鞏固“私交”,方便從“情誼”層面出發談事。
可冷云廷不是什么都不懂,遲軻帶上紀謙,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讓紀謙在這些人面前刷個臉。
紀頌在G城拿了項目,說不準以后會靠著這邊的關系對紀謙做什么事。
遲軻應邀這場飯局,本就是為疏通關系保紀謙。
紀謙本人來了更是方便,話都不用多說,直接擺明立場。
冷云廷不知道紀謙有沒有意識到這點,但看到這人樂呵,他心里莫名有點兒不是滋味。
很羨慕。
羨慕這種被人真正放在心上的感覺。
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哪怕和許樂眠最親昵的那段時間都沒有感受到過。
他承認自己沒那么喜歡許樂眠,可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為許樂眠很愛他,愛到把他視作世界中心,唯命是從。
如果不是這樣,自己也不會非許樂眠不可。
現在想來……
真的愛嗎?
他心不在焉地和紛紛而至的領導們打招呼握手,等從這種魂不守舍的狀態掙脫出來,已然失去了最好的攀談時機,只能看著那些領導跟遲軻你來我往打客套話。
正郁悶著,服務員來跟各位打招呼說很快會安排人上熱菜。
不多會兒,包廂門被推開,一個身材纖細的服務生端著很大一盆湯走了進來。
冷云廷抬起頭,瞳孔忍不住縮緊。
許樂眠?!
驚訝的不止他一個,還有紀謙。
紀謙在桌下抓住遲軻的手晃了晃,遞過去一個眼神:【你安排的?】
遲軻點點頭,又搖搖頭。
這家高檔餐廳不招兼職,只招全職,更不會只招半天。
許樂眠從之前那家餐廳離職來這兒工作,確實是他的手筆。
他希望許樂眠看到有很多人比冷云廷更有權勢更有錢,讓那點兒陰暗的“野心”膨脹。
但負責這桌上菜,不是他故意為之。
只能說緣分很巧。
或者……人為的巧合很巧。
這幾位領導別說在G城,在整個省都是能叫上名的大人物,他們來這里吃飯,員工內部應該早就議論開了。
喜歡搶這種差事的不在少數。
也不知道許樂眠是不是其中之一。
遲軻對這個意外出現的熟人視若無睹,手腕一翻,調換了自己手里滿滿當當的酒杯,和紀謙手里只剩一個底的酒杯。
紀謙沒有半分猶豫,拿著盛滿的酒跟人碰杯,一飲而盡,不出意外喝了一口攙著大量白開水的酒。
什么時候換的?
他用膝蓋碰碰遲軻大腿。
遲軻懶得會。
他“偷天換日”的本事還不錯,但操作起來很麻煩,還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比喝酒更累,如果不是實在喝不了,他是不會這么做的。
現在當然不是喝不了。
就是不想紀謙喝那么多而已。
遲軻嘆了口氣,終于解紀謙非管著他不讓他喝酒的感受了。
愛情果然使人盲目。
太可怕了。
他心情復雜地放下杯子,恰好對面傳來一聲驚呼。
有個發際線瀕危的領導半邊身子都被酒水潑濕了,臉色黑如鍋底,聲音低沉又凌厲:“怎么做事的?你們餐廳居然讓一個連菜都端不穩的服務生通過培訓?”
許樂眠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連忙低下頭,慌亂地掩飾住臉上的失態和錯愕:“對不起!真的很抱歉,是我沒有注意……”
不是什么“不注意”。
而是冷云廷。
他剛才無意間掃到那道熟悉的身影,頓時像被釘住了一樣,整個世界都開始搖晃。
心跳加速,呼吸急促,那一瞬間所有壓抑的記憶和怨恨都涌了上來,壓根沒看到手肘邊的高腳杯。
為什么?
為什么冷云廷總是像一個陰魂不散的夢魘一樣追著他?
為什么離開了對方,他還是無法掙脫這些難堪的遭遇?
許樂眠委屈極了,道歉聲漸漸帶上了哭腔,語調微微發顫,像是被逼到絕境的小動物:“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是沒人在意他犯錯的原因。
作為客人,大家的耐心只限于被打擾的那一刻。
他們已經不耐煩地喊來了經,冷漠的視線和竊竊私語如同無數冰冷的針刺入他后背。
離開冷云廷和遲軻后,這是許樂眠第一次惹上這么大的麻煩。
他一直沉浸在對冷云廷的埋怨中無法自拔,“開除”兩個字從經的嘴里吐出來時,大腦甚至還沒反應過來。
他本能地轉頭去看遲軻,卻見對方正側著頭聽紀謙在耳邊說悄悄話,嘴角淺淺上揚,連余光都沒分給別人,更不要說幫他解決這個麻煩了。
再僵硬地扭頭看向冷云廷——
許樂眠怔住了。
那是一種復雜到難以描述的目光。
空洞、探究、回憶……唯獨沒有曾經的狂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他不打算管這件事。
那一瞬間,許樂眠的耳邊轟然響起一陣長鳴,身體不受控制地發抖,胸口好像被什么東西狠狠碾壓著,喘不過氣來。
這是一種陌生而尖銳的情緒。
……他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