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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我后悔了 他再度被蛇尾圈住,似是某種……

    后背冷汗涔涔, 司霖看著撒琉喀開闔的嘴唇覺得全世界都失了聲。

    一連串問題灌進耳朵里,他干巴巴地眨了眨眼,其實他比誰都更想問自己。

    撒琉喀,到底是自己什么人?

    謊言被戳破, 司霖臉上飛快地閃現出迷茫和懊喪, 而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撒琉喀所流露出的視線更是陌生得讓他害怕。

    司霖覺得自己印象中的對方不是這樣的。

    他頓時生出一種失落感, 總覺得有什么東西被自己弄丟了。

    而男人接下來的行為, 更讓他體驗到了絕望的滋味。

    ——泛著黒鉻光芒的蛇尾以絕無僅有的粗暴姿態將他從頭包裹到尾部,鱗片撞擊鱗片時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司霖覺得自己猶如一只被強行塞進繭里的幼蟲,不過蠶蛹破繭是為了新生, 而自己更像是離死亡更進一步。

    過度的緊張讓他一度覺得在逐漸幽暗的空間里,有無數條小蛇在自己皮膚上爬, 更可怕的是, 伴隨著蛇尾的纏繞周圍的空氣毫無意外地變少, 他相信不出幾分鐘自己要么力竭,要么窒息而亡。

    隔著逼仄的‘蛇繭’,撒琉喀還在厲聲逼問:“說,你到底是我什么人。”

    男人俯視著逐漸放棄掙扎的人魚, 目光沉靜如水, 罕見地沒有任何動搖。只有蛇尾在擦過對方嘴巴上兩片軟肉進而被鼻噴薄而出的溫熱吐息燙到的時候,撒琉喀才微不可見地一頓。他看似波瀾不驚的表情底下,有關人魚嘴唇的觸感的細致末梢病毒一樣瘋狂地在腦海中蔓延。

    同樣是施暴的動作, 司霖在痛苦之際終于察覺出撒琉喀恢復記憶后和以往的不同——這種高高在上、聛睨一切、漠視所有的氣場:仿佛連眼下這樣的殺戮都是種施舍。

    司霖的臉色早就垮了下來:自作自受,下場不冤。

    他再次自我唾棄:司霖啊司霖, 騙人騙到人家頭上,膽子真大。

    他不是沒有想過通過坦白從寬來緩和撒琉喀的怒意,可撒琉喀在氣急之時向來暴力, 同時對方那句“謊稱自己上輩子是人類,卻不知道人魚并不能轉世”以一種更沉重的方式直擊司霖的內心。

    信任這種東西也許從來就沒有出現在他們之間。

    想明白這一點后司霖覺得每吸入口中的空氣都泛著苦澀,他緩緩垂下的眼瞼遮住淺栗色的眼睛,賭氣地選擇只字不說。

    司霖不知道的是,他這種消極的自暴自棄被撒琉喀不緊不慢地盡收眼中。

    與此同時,覆在男人臉上名為鎮定的面具正在一點點崩潰,煩躁和暴虐的情感從越來越多的細小縫隙中逐漸展露無遺。

    撒琉喀終于無法忽略自己心生不悅的原因。

    ——沉默并非他期盼的答案。

    他很難,也不愿去想,自己期待的答案到底為何。

    而更令撒琉喀生氣的原因是,哪怕被自己蜷在身體里的人魚脆弱得好似一張薄紙,肉眼可見的一碰就碎。又到了真相被揭露的地步自己竟然還是下不了殺心。

    司霖在感受到肺葉里空氣耗盡的最后一瞬,忽見眼前驟然開朗。

    他抽搐著抬頭,以為是臨死前的回光返照,卻對上一雙眼眶猩紅的豎瞳。

    豎瞳的主人狠狠剜了他一眼,喑啞而低沉的嗓音猶如被風沙磨礪過:

    “滾——”

    話音出口,兩人同時怔了怔。

    司霖跌落到水面,頂著濕漉漉的長發深長呼入一口空氣之后的第一反應竟然是:自己還能滾到哪去?

    他本來就不屬于這個世界。

    他從來就沒有屬于過這個世界。

    瞬時,天空開始飄雨,微小的水珠還沒來記得落到水面就蒸發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撒琉喀泛著金屬光芒的鱗片仿佛也在雨中變得晦暗。

    隔岸旁觀的黑豹突然張口想說什么,但還是閉上了。

    撒琉喀不比當初,惹不得。

    雨水中,司霖行尸走肉一樣轉身,明明更狼狽的樣子對方都見過,可偏偏這時他不想也不愿讓撒琉喀看先自己因為酸脹泛紅的眼角。

    而他決絕轉身的動作無疑成為刺痛撒琉喀的另外一幕。

    人魚背影之后,兩顆死氣沉沉的眼珠隨著他的動作機械地闔動,豎瞳之外,眼白中密布的毛細血管暴漲,仿若下一秒就要炸開成血色的斑點。

    撒琉喀胸口中所有的憤恨和怨怒一錘定音:

    很好,自己被拋棄了

    再一次。

    但司霖沒有游出多遠,移動的節奏突然變得不對勁。

    恍惚中他突然想起來,之前那個叫凱尤的少年掀起一波氣墻的時候自己傻了吧唧地站在距離撒琉喀最近的地方沒有退卻一步,撒琉喀尚且負傷,更何況自己

    撒琉喀也注意到人魚的異常。

    看著他蹣跚。

    看著他虛晃。

    頃刻間,擔心和害怕取代原有的情緒將男人吞沒,等反應過來人魚所有的傷痛都是為了自己后,撒琉喀簡直血液回溯、兩眼放光,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掌重新將心臟按回胸腔。

    興奮之下,他的思維提至光速:就是這樣脆弱不堪的生物一直守在自己身側,就是這樣一個最初被定義為儲備糧的廢物真的妄想保護自己!

    此刻,撒琉喀的腦海中劃過無聲的尖嘯,似是的得到某個無聲的回答。他聽著血液從心口泵出不斷沖刷自己耳膜的聲音,只覺渾身沸騰的細胞無不盛滿狂歡的喜悅。

    漆黑的深水處,司霖艱難地游走。

    他的魚尾初被輕柔纏住的時候誤以為是偏長的水草。

    只是“水草”不會順著尾巴一點點向上摸索,更不會勾著他的尾鰭有節奏的觸碰。

    直到回頭撞上撒琉喀雪亮的眼睛司霖才明白怎么回事。

    “是我騙了你,”他再次陷入沉默,垂下眼睫:“但你說過放我走的。”雖然不知道去哪。

    撒琉喀的嗓音依舊冷淡,面上維持目中無人的姿態,卻在看清人魚紅彤彤的雙眼之后又一下被浸在杏眼上那一層朦朧的水霧沖擊得心口發軟。

    男人慌忙挪開視線,聲音硬邦邦的:“蛇類無需信守承諾 。”

    人魚眉心微蹙。

    撒琉喀努力憋了一會,仍是沒能繃住,語氣僵得不像話:“沒錯是,我后悔了。”

    司霖:“”

    “可你剛剛還叫我滾。”

    “不,我現在要你留下。”

    司霖來不及多想,直愣愣地反問:“我既不是你的表哥,更不可能是你的配偶,我只是嘴巴里沒有一句實話的騙子。留下來做什么?”

    除了塞牙縫,他想不到更好的由。

    撒琉喀:“”

    人身蛇尾的男人試圖透過這雙淺栗色的瞳孔窺視出人魚口是心非的證據,可他的視線稍不經意就流轉至二人剛剛分別的唇邊。

    司霖:?

    這種被作為獵物的凝視方式自己再熟悉不過,遲鈍如他也終于在經歷許多之后生出比本能更為敏銳的危機感。

    撒琉喀濕冷的視線掃過人魚出神的臉,不怎么明顯地晦暗一瞬。

    男人頭腦中,往日只會密密匝匝的低語聲忽地爆發出尖銳的嗡鳴:

    “撒琉喀,你愣著做什么?之前被他管著,可現在這條人魚誰也不是。”

    “撒琉喀,身為叢林之主你的欲.望不應該被任何東西束縛。”

    “撒琉喀,你還是恨他、怨他的,不要因為一點點甜頭就忘了他那些愚不可及的謊言!”

    撒琉喀蒼白森冷的面部肌肉微動,仿佛是被那些嘈雜的聲音感染了。

    而沒有誰能比他更清楚,憤怒也好、狂喜也罷,那些隱藏在內心最深處見不得光的念想已經將他對人魚的占欲逼到了極限。

    更何況,是他先招惹我的!

    司霖的心跳在無聲的對峙中變成節奏緊湊的鼓點,他眼皮輕輕一抖,呼吸之間只見撒琉喀綠光閃爍的豎瞳唰地一下投向自己。

    其中是他從未見過的暗色。

    下一瞬,冷冽的水汽乘著風擦過耳畔的碎發,司霖看到撒琉喀不斷放大的冷峻臉龐疊加在視野中。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周圍的水域再度被蛇尾圈住,似是某種不容擺脫的畫地為牢。

    司霖條件反射地后退,結果砰地一聲撞到抵在背后的漆黑蛇尾上,而尾巴的主人定定地看著他,步步緊逼。

    冰冷的吐息噴薄而來:“人魚,和叢林之主攀附血緣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司霖神情一滯,渾身的肌肉瞬間緊繃。

    代價,什么代價?

    這兩個字被男人以一種微妙又詭異的語調說出來,好似一條細蛇般悄然順著從耳廓鉆進腦中,

    幽暗潮濕,激得司霖的腦袋嗡嗡響起來。

    厚重的水下再度傳來暗涌波動的巨響。

    司霖再回神,一張血盆大口傾瀉而來,細長的蛇信在空氣中發出“嘶嘶”的響聲,而所有危險的信號再度集中到自己身上。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太突然了,讓他控制不住地再度想躲。

    而不知什么時候變回原形的撒琉喀一邊俯沖一邊用蛇尾做出纏繞的動作,仿若水面上突兀出現的漆黑旋渦。

    司霖連心尖都開始顫抖,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場單方面的堵截并不像是索取代價的那么簡單。

    更像是

    要斷掉他的所有退路。

    第52章 醉后坦白 撒琉喀一句話將司霖從無數種……

    最初, 司霖以為撒琉喀會讓自己極其凄慘的方式遭遇毀滅性的重創,畢竟換位思考,要是從頭到尾被欺騙的人換做自己,肯定也不會好受。

    只是巨浪翻騰之后, 發現撒琉喀猛沖過了頭, 而等到司霖眼前豁然開朗后只覺身下撞上冷冰冰的硬物, 隨著視線猛地拔高——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坐在巨蚺的身體上!

    一時為難之際, 因為鱗片太滑,司霖下意識地驚呼一聲伸手緊抱住對方的身體。他同時感知到撒琉喀回頭的動靜,對方碩大的瞳孔開闔了一下, 眼神冷漠而饒有趣味地看向自己。

    司霖:“”

    他正準備松手,總之撒琉喀忽地加快速度讓他不得不在抱緊蛇身的同時俯身、低頭, 將自己的身體緊貼在巨蚺覆滿鱗片的后背上。司霖不自然地扭過臉, 這才發現比起撒琉喀現在的舉動, 他之前對自己完全稱得上溫柔體貼。

    隨即,巨蚺飛速劃過水面,躍到岸上。

    司霖眼前的畫面瘋狂后退,讓他有種頭腦過載的眩暈感, 而撒琉喀也似乎并沒有覺得自己這種泄憤一樣的狂奔有什么不對, 以更快的速度掠過大片密林和山澗。

    司霖從蛇背上下來的時候,頭疼、嗓子啞,覺得自己要散架了。

    撒琉喀轉眼變化成半人半蛇的模樣, 緊蹙的眉頭像是對人魚脆弱不堪的表現彰顯不滿。

    擔驚受怕之后,司霖見撒琉喀似乎并不急于再做出‘懲戒’自己的舉動, 終于抽出心思觀察四周,又在看清眼前洞穴的一刻滿臉不可置信。

    如果說初遇時的洞穴是個毛坯房,現下這個簡直稱得上豪宅。他甚至懷疑撒琉喀是不是挖空了整座山才騰出這么個仿若世外桃源的地方。

    頭頂有陽光穿透郁郁蔥蔥的植被傾斜而下, 洞內竟也不會感到逼仄壓抑,除了草甸、溪流、閃閃發光的礦石,司霖還在最角落的地方發現一汪碧藍色的溫泉。

    無疑,這里才是巨蚺真正的棲息之所。

    人魚的驚訝并沒有持續多久,撒琉喀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尾巴掃動間將司霖帶到一處植被茂盛的草甸之上。

    司霖吃痛坐起,無意識發出悶哼的時候,又見撒琉喀臉上的不悅展露無遺。

    “太脆弱了。”男人輕描淡寫的樣子,就像是在隨意評論地上的一棵雜草。

    轉瞬,撒琉喀看向他的眼神再度變成喜怒難測的乖戾:“人魚,欺騙我的時候有沒有想到會有這么一天?當你大膽妄稱與我攀附血緣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會面對怎樣的下場?”

    司霖十分艱難地吞咽了一下,他就知道對方沒有這么容易放過自己。

    男人居高臨下,看見司霖渾身呈戒備狀炸開的魚鱗后眉頭皺得更緊。

    而司霖心下一橫,再次抬頭時已經有種破罐子破摔的自覺,他的臉龐之前被冷風吹白,卻顯得嘴唇更加殷紅,順著撒琉喀的目光直勾勾迎上去:“所以,你說的代價到底是什么?”

    總不會,要像收集洞穴里的一景一物一樣,把他也一直關在這個鬼地方吧?!

    咫尺之外的男人見他一副‘還不如死了算了’的樣子,沉默冷靜得面具上再度出現一絲龜裂,隨即又像是被人魚負傷后虛弱的臉色擊中,黑沉著表情半天說不出話來。

    不多久,撒琉喀像是終于放棄盯著眼前這人,手掌粗暴地從一大片長葉草叢中拔出一顆,遞到司霖面前:“吃掉。”

    司霖看著他從地上這么隨處一拔,擦也沒有擦一下,無法確認對方是不是真的煩了自己想要借機投毒。他自己心里早憋了一口氣,不由分說地張嘴,沒有任何抵抗地將一整棵草盡數嚼碎吞下。

    沉默又持續了一會,人魚捂著肚子,想象中的痛苦并沒有到來。

    撒琉喀側過臉斜睨他一眼。在猜透對方所想之后氣極反笑:“我給你吃的是藥。”

    “藥?”司霖的表情凝固了一般,突然覺得口腔里草腥味變淡。

    他困惑時候嘴唇微張,眉心卻還蹙著,但瞬間睜大的眼睛讓整個人呈現出一種驚訝過度的呆愣感。

    但下一秒,撒琉喀眼神驟變,一句話將司霖從無數種設想中拉回現實。

    “當然是藥,不然怎么能治好你——我的儲備糧。”

    司霖轉過頭,滿臉不解:“儲備糧?”

    “對,”男人久久觀察著他的反應,半垂的眼簾猛然掀開,晃出一抹嘲諷的厲光:“從最開始你就是我留作儲備糧的存在。”

    轉瞬,撒琉喀臉上又浮現出一絲戲謔:“怎么,難道只允許你欺騙我,就不允許我欺騙你嗎?其實從失憶的最開始我就懷疑過你并不是我的表哥,如你所見,洞穴里面都是我上百年的收藏,用來收藏你這尾儲備糧自然再合適不過。”

    撒琉喀在說話時沒有一刻不在觀察人魚的表情,試圖從對方蒼白的臉上看到破碎的瞬間,此時,他那雙非人的豎瞳中惡劣盡顯,分秒不落地等待著迎接報復得逞后的快.感。

    怎料,人魚毫無血色的上傳慢慢地開闔,上下輕輕碰一下。

    司霖傻傻地回應:“哦,原來是這樣。”

    撒琉喀眼睫迅速撇了下來,胸中煩悶更甚,什么叫做原來是這樣?

    不多時,他開始察覺司霖身上更多不自然的反應,對方呼吸的起伏越來越大、臉色也變得更加蒼白,額頭上浸透了汗珠像是剛剛從水中被撈出來的。

    撒琉喀的神情倏地僵冷、整個人潰敗不堪。

    他的下意識反應是,去他媽的報復,去他媽的儲備糧,該死的草藥怎么失了效?

    不對,肯定是藥量出了問題。

    藥量不足以恢復人魚的內傷,肯定是這樣!

    撒琉喀跪在草叢上翻找之際,司霖強硬地將其推開,機械性地薅下一大把草葉:“我自己來。”

    人魚自打聽見“儲備糧”三個字之后直覺眼前一暗,腦子里白茫茫一片再裝不下別的什么東西,根本不知道自己拔了些什么玩意兒,囫圇往嘴巴里送。

    撒琉喀目光一凜,伸手就鉗住人魚的下頜想要將他嘴巴里明顯顏色不對的草藥摳出來,只是已經來不及了。

    四目相對之際,司霖的眼神一下子變得輕飄飄的,整個人籠在莫名的醉氣中像是突然壯了膽。

    “滾,我、我不用你管!”

    撒琉喀額角跳動,目光掃過草葉殘骸的時候用手指按住眉心:那是種僅憑一片能夠麻痹動物又使其神經過度興奮的草藥。

    眼下,果然生效了。

    他看著人魚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從蒼白變至酡紅,突然心跳漏掉一拍,可稍微不注意,對方的拳頭徑直砸過來。

    司霖遲鈍的思緒轉動起來,眼睛亮得驚人:“你你怎么不躲?”

    撒琉喀尚未回答,又聽人魚嗤嗤一笑:“你果然是假的,我、我又在做夢。”

    司霖眨巴著眼睛,偏頭看他,目光比任何時候都要直白大膽。

    撒琉喀微微怔住,問:“你經常夢見我?”

    司霖想了想,慢吞吞地回答:“以前是。”

    撒琉喀只覺對方噴薄而出的吐息都帶著甜蜜的醉意,所及之處,除了皮膚自己連心尖都開始發癢。但他對于人魚的答案仍有疑惑:“以前是?”

    這次,司霖對答如流:“以后不會了。”

    他又重復了一遍:“我以后再也不想夢見你了。”

    撒琉喀周身的氣壓不自覺變低:“為什么?”

    司霖虛晃中明顯也注意對方不斷逼迫自己的眼神,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將男人一把推開,眼神竟開始學著撒琉喀往日的樣子半斂不斂,像只逞兇的幼獸。他腦子里漿糊一樣,說出口的話也答非所問。

    “你,你不是撒琉喀,你不是我的表弟。”

    “你是壞人,不,你是壞蛇。”

    司霖嘴里嘰里咕嚕念叨一通,卻在看男人明顯愣神的反應之后重新回到他身邊。

    撒琉喀臉色黑沉。

    這種能夠刺神經的野草除了時常讓動物做出反常的行為以外,常常也會讓它們做出某些最為真實、絕不違背本能的反應。

    所以,人魚竟然是這樣看待自己的?

    忽地,撒琉喀察覺到有什么光滑軟嫩的東西混合這一些冰冰涼涼的液體蹭到自己尾巴上,側目望去,又見司霖耷拉著眉眼像只走丟的兔子一樣蹭上來,連眼眶都是紅的。

    細看,那人滿臉的鼻涕和眼淚不知道一下子從哪里涌出來的,說出來的話都哽咽著帶有哭腔。

    他聽見司霖有一下沒一下地抽噎:

    “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撒琉喀肯定不會把我當成儲備糧的。”

    “你這條壞蛇。”

    第53章 醉后一吻 “喜歡什么?是喜歡我,還是……

    醉后的語調帶著司霖不自知的嗔怒, 撒琉喀耳朵微動,頷首看著這人又哭又鬧,明明蛇類喜靜,可他卻看著對方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撒琉喀甚至懷疑自己有扭曲的自虐傾向, 人魚滿嘴的胡話無一不在痛斥自己, 卻也覺得格外動聽。他狀似漠然地凝視對方, 內心卻無可知置否地覺得暗爽。

    等人魚哭鬧夠了, 撒琉喀臉色再也無法保持緊繃,他的眼神自然而然地被煨出幾分笑意,骨節分明的手一寸寸撫摸過對方的背脊。

    撒琉喀幾乎半哄半騙的引誘。

    “確實是錯了。”

    “是不該把你當成儲備糧。”

    “人魚, 那我把從前的撒琉喀,把你的表弟還給你, 好不好?”

    司霖的意識含混不清, 他只感受到有雙冰涼的手掌捧起自己的下巴, 抬眼之際就這么傻愣愣地跌進男人卸掉所有危險氣息之后極具迷惑性的眼神中,猶如從一道深淵跌進另一道幽谷。

    幾乎是毫無防備地,司霖癡癡地反問:“真的可以嗎?”

    濕漉漉的淚珠還掛在眼睫上,人魚布滿紅暈的臉頰還留著巨蚺鱗片壓出的痕跡。撒琉喀眸中閃過攝取的暗光, 眼底又深, 竟然覺得留下這樣的印記也很不錯。而安靜下來的司霖更讓他覺得出奇的順眼,對方的每一個微笑表情都足以令他心顫。

    撒琉喀的視線伺機滑過人魚的脖頸、腰肢,最后停留在更加隱秘又令自己無限肖想之處, 喉結緩慢滾動后發出重重的吞咽聲。

    他之前說讓人魚出代價并不是氣話,雖然那個時候并沒有想好代價為何。現在, 隨著如有實質的目光在對方腰線收緊處細致的研磨,卻有一個瘋狂又大膽的想法破土而出。

    此時此刻,撒琉喀的每一道眼神、每一個動作, 盡數訴說一個事實。

    ——他想要他。

    鴉色的睫毛因為隱忍而微微發顫,撒琉喀驟然附身,單手撐在人魚身側,貼近對方之后又以另一只手兜住這人的后腰,語氣是十分難得的溫柔。

    “當然可以。”

    “我回來了,表哥。”

    洞穴里的空氣本該濕潤無比,司霖卻覺得莫名干燥。他望著傾壓在自己身上陰影的主人,混沌不清地偏了偏腦袋,開始覺得有光滑粗碩的東西蜿蜒著一圈圈纏上自己的下.半.身,以某種極其旖旎的方式。

    司霖在醉意中并未察覺撒琉喀的舉動已經和普通蛇類求。愛的姿勢無異,在感受到對方與自己靠得極近的剎那,困惑又迷茫地眨了眨眼,整個人輕飄飄的,猶如深陷進遍布霧沼的陷阱中。

    倏地,就在撒琉喀蛇信輕點在人魚下巴上的剎那,被躲開了。

    撒琉喀怔愣一瞬,有兩只手臂僵硬地抵在自己胸前,而試圖反抗的那人目光如炬。

    “不對!”司霖看他的樣子猶如識破獵人陷阱的小獸:“你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你又在騙我。”

    撒琉喀挑眉,以為對方清醒了,可不多久又有一陣囁喏的哭泣聲穿進耳朵。

    “你們都是壞蛋,從來從來都沒相信過我。”

    突然被賊喊捉賊的撒琉喀:“”

    意識到藥效非但沒退,反而更強。

    他調整了一下姿.勢改將人魚的整個上身帶進自己的懷里,但很快,坐起身的司霖開始四處探頭,貌似在焦急尋找什么:“我的腿呢?你有看到嗎?”

    出手將人勉強制住,男人看著坐在懷中不斷亂動的人魚呼吸開始有些不穩:“你的腿?”

    “嗯,我的腿不見了。”司霖面色酡紅,再度轉向撒琉喀時一把摟住男人的肩,仿佛把他當成了自己大學時可以傾訴的同學:“那個誰,和你說天選脆皮大學生指的就是我。明明就是個如假包換的人類嘛,從KTV出來不知道踩了個什么玩意腳下一滑再睜開眼就變成了一條大尾巴魚。”

    撒琉喀側目:“人類?大尾巴魚?”

    “唔,對,還是趕鴨子上架被送去獻唱的那種,你知道的,我唱歌要命。”司霖自說自話,語速越來越慢,像是已經醉得徹底不省人事:“我也不想騙人的,可我說我上輩子是人他、他才不信。”

    明白過來這個‘他’指代自己,撒琉喀望向人魚的眸光再度變深。顛三倒四的幾句話,夾雜了太多新奇怪異的詞匯,他尚來不及引誘人魚道出更多實時,對方又巴巴地仰起臉看過來,像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初生兒。

    可此刻的撒琉喀偏偏更覺得這種主動示弱的姿態像在索吻。

    幾乎是同一時刻,人魚似乎又重新認得他是誰,輕得像風一樣的聲音擦過男人的耳畔。

    “對、對不起,我不該先騙你的。”

    “可是撒琉喀,你把我當成儲備糧還要把我關在這里,我真的很難過。”

    “還有,你怎么就是不肯信我曾經是人類呢”

    腦袋里混沌不堪,司霖苦笑了一下,緊接著又因為胸口的悶痛倒抽了口冷氣。就在他仍然徘徊在醉意和現實中無法自拔的時候,嘴唇被什么東西封住,冰冷的觸覺之后有一條細長濕滑的柔軟之物強勢侵.入.他的口腔、接連勾連起他的舌尖與之糾纏。

    一次又一次。

    撒琉喀扣住司霖的腦袋將人狠狠地壓向自己,愛人之間最繾綣的親昵方式被他折騰的猶如施暴現場,顯然這種將自己肖想許久的事付諸實際的興奮將他所有的冷靜和自持按下一頭。幾番.猛.烈.進.攻.之后男人才倏地掀開眼簾,開始就著人魚的臉龐享受唇.舌濡濕的溫存。

    不知是否是因為草藥的緣故,司霖這次的反應也和上次截然不同,他只在最初淺淺的抵抗之后竟然冒著瀕臨窒息的風險跟上來撒琉喀的節奏,像一只嘗到腥味之后興味盎然的小貓。

    意外察覺人魚另外一面的撒琉喀眼眸緊縮成兩道豎瞳,他明明智泯滅、即將失控,卻強忍著欲.望松開桎梏住對方的手掌,迫使自己和人魚的嘴唇分開。

    而后不出意料地看著司霖眸中噙著委屈的淚光低嗔問他,怎么不繼續?

    撒琉喀渾身觸電般僵住,覺得自己快要瘋掉。

    可蛇類陰暗惡劣的本能卻讓他勉強維持住明面上的鎮定,他伸手鉗住人魚的下頜,做出上位者的姿態居高臨下地問:“為什么要繼續?”

    司霖停頓了兩秒,困惑地舔了舔嘴角:“可能可能是因為這樣會很舒服,我喜歡。”

    語畢,人魚淺栗色的瞳孔直愣愣看過來,沒有半點閃躲。

    撒琉喀豎瞳忽地被點亮,看向人魚的目光脆弱而瘋狂,好似下一秒就要將他連人帶骨頭一并吞掉,只是他尤未忘記頑劣的初衷,一邊以露.骨的目光挾持對方一邊半認真地試探。

    撒琉喀:“喜歡什么?是喜歡我,還是只喜歡我這樣吻你?”

    司霖想也不想:“大概都很喜歡。”

    一個“很”字使得撒琉喀瞳孔鎮上兩震,他愕然抬眼,語氣不再冷靜:“很喜歡誰?”

    此時人魚的眼睛蒙上層朦朧的水光,撒琉喀被對方認真到過分的眼神看得心頭一怔。然后,他看見那兩瓣被自己含到殷紅的嘴唇輕啟。

    他聽見司霖說:“喜歡你。”

    撒琉喀抽搐著唇括肌,不依不饒:“我是誰?”

    男人迫不及待的口吻讓司霖整個人為之輕顫了一下,仿佛所有的智都在電光火石間回籠。

    人魚眨巴著濕漉漉的眼睛,表情放空。

    他紅彤彤的眼角猶如被水霧籠住,終于慢吞吞地開口:

    “你是撒琉喀。”

    聽到自己名字的某人整個定在原地,他雙手握拳了很久才將十指松開,猙獰扭曲的面部肌肉也在數度深呼吸之后徹底緩和。確信現在并非夢境的撒琉喀頓感自己被人魚清亮的聲音拋到了云端,整個人有種妄想成為現實的不真切感。

    哪怕這些話只是因為誤食用草藥自己才能聽到,哪怕知道那個人清醒過來即刻就要后悔

    撒琉喀也無法忽視內心劇烈涌動的狂喜。

    撒琉喀不知道的是,自己視線在人魚身上消失的短短時間內對方已然逃離不在。

    “噗通”一陣落水聲后,司霖將自己藏進溫泉池里,他甚至連整張臉都埋了進去,只在水面留下一串咕咚咕咚的氣泡。

    人魚任由自己泡在水中,認為自己的皮膚比泉水更燙,想起幾分鐘前發生過什么的片刻他只覺自己像只蠢笨無比的獵物,冷不丁栽進獵手精心布置的陷阱里,被裹著糖衣的假象一步步誘捕,又一點點失足陷落其中。

    殊不知命定愛人之間的斡旋,從不分獵手和獵物。

    通常都是相互的沉淪。

    撒琉喀悄無聲息來到溫泉池畔:“出來。”

    回應他的是另一串從水底竄出的水泡。

    再明顯不過,人魚勢要收回那些見鬼的胡話,打算裝死到底。

    撒琉喀的聲音平靜中帶著不自知的寵溺:“我知道你清醒了,出來,有什么話我們當面說。”

    水面上出現男人冷峻的倒影,司霖嚇得縮到池底,打定主意任由對方怎么哄騙自己絕不上去。

    他現在只要稍微松懈,那些中邪一樣主動的畫面,自己大言不慚的‘告白’就像木馬病毒一樣恨不得即刻攻占大腦。

    可他明明連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時候對撒琉喀,起了那樣的邪念。

    司霖抱著腦袋,沉底之后背靠池壁,他現在思緒已然亂做一團漿糊,根本來不及留意水波里出現一圈圈微妙的漣漪。

    而一條泛著黒鉻石光華的蛇尾悄然探入水中,纏上他腰肢的時候輕巧得仿若探囊取物。

    人魚反應過來時完全來不及掙扎。

    涌動的池水中他聽見撒琉喀人未現身,聲音先到。

    “想反悔?”那人冷著嗓音,一如既往的霸道:“遲了,你說的那些話,我全部當真了,表哥。”

    第54章 畫地為牢 “我不逼你了。……

    司霖在發現自己完全沒有退路的時候, 差點連呼吸都忘了,直至被蛇尾從水中撈起,身為人魚的他竟也會因為忘記換氣,接連咳出水花。

    劇烈的咳嗽之后, 戲謔的聲音忽然從頭頂響起:“人魚也會嗆水嗎?還是說我可以解成, 你已經徹底醒了?”

    司霖:“”

    他的魚尾一下子耷拉, 后悔自己怎么沒有因為缺氧直接暈過去。

    而后四目相對的瞬間, 司霖忙不迭又將臉憋了個通紅,在跌入撒琉喀幽黑雙眸的瞬間他覺得自己整顆心臟都為之驟停,這種前所未有的心虛和緊張感順著渾身的濕氣在男人如有實質的目光裹挾下, 順著他的毛孔一點點侵入全身。

    司霖不由甩了甩渾身的水珠,覺得自己并不像魚了, 反倒像狗。

    一條被狩獵者用漁網精心捕撈上岸的落水狗。

    即便他已經可憐成這樣了, 撒琉喀仍不可能放過他, 男人的眼神前所未有的直白和坦蕩,像是將所有陰暗的欲.望掀開一角攤曬開來的肆意,又或者說罪行得到赦令之后的狂妄和有恃無恐。

    僅憑撒琉喀眼眸掃過時如有實質的視線,司霖便又覺得自己被盯得喘不過氣來, 從嘴唇開始到目光所及的其他地方, 仿佛被那道視線重重地掠過,一路灼熱滾燙。

    司霖覺得,自己要熟了。

    一陣猛咳之后, 也不知到底是傷口未愈,還是緊張過頭, 司霖渾身一軟,整個人真的如愿以償地暈了過去。

    他暈得猝不及防,上一秒還在羞憤, 下一秒就眼前漆黑,沒時間注意撒琉喀由遠及近,驟然丟盔棄甲的臉。

    男人先前有多多咄咄逼人,現在就有多瞻前顧后。

    一聲聲呼喚里,是連自己聽見都會驚掉下巴的關切輕柔。

    而這一聲聲的呼喊被層濃濃的霧障阻隔,司霖的意識在穿梭過無盡的空洞以后抵達更為虛空的世界,過往萬物如同電影膠片一樣閃過,他的雙眼在被晃花以前終于聚焦。

    一堵慘白卻華貴的墻面,在視線中逐漸清晰。

    ——這是A市的別墅,他自己照顧自己長大的地方。

    忽地,窗外炸開刺眼的眼花,司霖以上帝視角看著年幼的自己眼珠子跟隨煙花的流彩晃了一下,突然感慨:夢見過年了啊。

    具體是哪一年,他卻想不起來了。

    畫面中,縮小版的司霖猶豫再三,當煙火數不清第幾次炸開的時候總算鼓起勇氣撥打了那個倒背如流的號碼,而聽筒中傳出的卻是女人的聲音。

    “喂,是小霖啊,新年快樂,稍等一下——孩子他爸,快來接電話”

    又一陣嘈雜的背景音后,女人的聲音再度響起:“不好意思小霖,你爸爸陪弟弟去露臺看煙花了,可能沒聽到我叫他,要不一會阿姨讓他回電給你?”

    只有七八歲的男孩垂下眼睫,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謝謝,不,不用了阿姨”

    淺栗色的瞳孔晦暗不久,又倏地亮起,年幼的司霖來不及看清自己倒映在手機屏幕上驚訝的樣子便接通了電話。

    “媽媽,新年快——”

    女人的聲音打斷他的問候,或許是因為用手捂住收音器的緣故,聽著又小又悶:“霖霖,媽媽知道你是好孩子一定會給媽媽打電話的,但媽媽今晚有些不方便,情況你該是了解的。權當媽媽已經和你通過話了,好嗎?”

    言外之意再明顯不過,她和新任丈夫的跨年蜜月承受不起來自拖油瓶的午夜來電。

    男孩沉默地看著被掛斷的電話,躲在沙發角落自己抱緊了自己。

    窗外煙花再起,每年的春晚都很漫長,這次年幼的男孩又睡著了。

    司霖的視角被定格在高處,他看見自己臉頰上淌著還沒干透的淚痕。

    很久以來,司霖選擇性地樂觀、天真,盡可能地不去想童年貫穿成長不算快樂的回憶,所以他習慣性地遲鈍、麻木,偶爾將自己縮在一小片天地中躲避負面情緒。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夢到這些,卻又在視線受制于逼仄冰冷的別墅墻面時,開始想念叢林開闊的天地、花鳥魚蟲,又或許還想念還有別的什么。

    像是心有靈犀般,似是有什么聲音穿透霧靄,直擊夢境。

    那是撒琉喀急切的呼喊,聲音是司霖從沒聽過的急躁和不安。

    不像什么叢林之主,倒讓人想起浮躁難耐的愣頭青。

    聲音主人的臉龐在司霖模糊的視線中逐漸成型,人魚感到溫度一點點回歸身體,又沒來由地有點詫異——明明這片郁郁蔥蔥的叢林才是陌生的世界,自己反而有了點總算活過來的跡象。

    撒琉喀在看到懷中人魚醒來的好幾秒都能做出反應,視線恨不得一瞬都不離開對方的臉,雙手掂了掂,直到司霖發出小聲的驚呼才再度開口。

    ——開口時話題轉換得比司霖想象中更快。

    “我不逼你了。”

    “”

    “可你也不準嚇我。”

    “”

    司霖偷摸著扯了下嘴角,心想,你這么強悍的叢林之主,誰嚇得著你?

    卻還是對方深沉的注視下,緩緩地點頭。

    之后幾天,洞穴中的兩人養傷的養傷,看人的看人,除了司霖差點被淹沒在撒琉喀越發沒有邊界感的視線攻勢里以外,兩人還算相安無事。對于之前那些讓人不開心的謊言和隔閡,無論是誰也沒提。

    忽略掉撒琉喀昭然若揭的野心,司霖差一點覺得對方又變回了自己的模范表弟。

    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男人似乎不再滿足于用視線描摹人魚。一開始是有意無意的觸碰,到后來肆無忌憚的肢體接觸,逐漸放開膽子——譬如在司霖泡溫泉的時候又將蛇尾探進去,勾著魚尾巴玩兒,再譬如,冷不丁地將人抵在洞穴石壁上,一邊喊“表哥”一邊把下巴磕在對方肩頭深深地聞嗅。

    司霖搞不懂自己是怎么妥協的,只是心軟這回事貌似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他依然有一種自己被撒琉喀圈養的感覺,勸誡自己不要多想,說服自己只是和洞穴里各種神奇的物件一樣,只是暫時引起男人的興趣而已。

    直到有一天,浸泡在溫泉中的人魚再次被蛇尾制住。

    “表哥。”撒琉喀突然鄭重其事地開口,像是耐心喪盡。他的聲音有著壓抑之后的喑啞,正是這樣低沉中透著幽怨的聲線有種蠱惑人心的魄力,落在司霖耳畔扇起一陣超乎尋常的戰栗。

    男人一邊用力絞動蛇尾用以制止人魚的掙扎,一邊伸手鉗制住對方的臉頰以便目光相接,下手力度之重儼然褪去了前幾天裝乖隱忍的偽裝,徹底暴露出兇殘狠虐的本性。

    他幾乎是將人魚死死地圈住,卻突然卸力,微瞇著眼睛,用一種凝重的表情注視對方,問。

    “我說我當真了。”

    “你呢?”

    粼粼的水光反射到撒琉喀棱角分明的臉上,給他戾氣橫生的面龐平添一分柔和。司霖還是沒能習慣這種感情快速變質的轉換,對方卻鐵了心一般要問個水落石出。

    不等他反應過來,撒琉喀的吐息越來越近。

    近到,溫熱和冰涼的兩道呼吸不知道什么時候交織到一起。

    一吻之后,司霖在暈眩中喘氣,他的大腦因為慍怒和缺氧一時反應不及時,又在朦朧的實現中窺見撒琉喀掀起的嘴角。

    那人看著他,無比篤定地說,已經收到答案了。

    司霖:?

    答案,什么答案?

    他不可能裝作不明白撒琉喀接二連三的索吻得逞意味著什么,卻也不懂自己到底在哪里給了對方如此篤定的信號。貌似每次接吻都莫名其妙的突然。

    撒琉喀挑眉看過來,目光侵略性十足:“我給過你反悔的機會。”

    有嗎?

    司霖張著被水漬潤濕的嘴唇仰頭望向他,全然沒意識到自己淺栗色的瞳孔上還浸著層朦朧氤氳的水汽——被撒琉喀搶奪口腔里的空氣,吻出來的。

    撒琉喀終于步入到溫泉池,以完全不留余地的方式將人魚帶到自己懷里。

    他的蛇尾與魚尾抵.死.糾.纏,環抱住司霖的手臂也不遑多讓。

    司霖整個人燙得像是能將水分蒸發,身體緊繃到每個細胞都開始震顫。他的七竅更像是被全部封住,顱內、耳膜無不嗡鳴,像是下一秒就要徹底渾身癱軟繳械投降。

    下一秒,司霖毫無預兆地睜大雙眼。

    ——撒琉喀突然反常地用蛇尾帶動他的魚尾來到暗流涌動的溫泉池底。

    人魚輕微怔愣。

    他摳在對方小臂上的指節驟然收緊,突然爆發一樣想要脫離撒琉喀的桎梏回到水面,眼神里的無措顯得格外明顯。

    司霖這是徹底慌了。

    他逃脫無能,開始口不擇言:“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撒琉喀的聲音卻直直撞進他的耳朵里,幾乎是篤定到惡劣的口吻。

    “溫泉下面的暗流聯通河流和海洋。”

    “表哥一直知道卻沒有離開。”

    “你看我說得對嗎?”

    第55章 升殖隔離 生什么?怎么生?誰來生?……

    逼問一聲聲落下, 司霖的思緒瞬間放空。

    潺潺的溫泉水旖旎無比地拍打在二人身上,人魚卻全然顧不上享受,撒琉喀依然維持不容許他逃竄的姿勢,與他前胸貼后背地緊挨在一起。

    司霖極度緊張, 一動不動, 呼吸都嫌太大聲, 卻又覺得自己整張臉被撲面的水汽熏得昏昏然。

    隨后他聽見身后的人突然將語調放松, 十分罕見地帶著笑。

    呼吸之間,司霖覺得心跳漏掉一拍。

    撒琉喀的氣息混亂到比他好不了多少,人身蛇尾的男人帶上幾分裝可憐的架勢, 原本纏繞在魚身上的尾尖壞心眼地趁勢而上,一節節輕點人魚的背脊。

    撒琉喀垂眼看他:“你不用說, 我都知道。”

    又知道什么了?

    司霖來不及細想, 只覺觸感冰涼的硬物在自己的脊背上劃過, 帶起一簇簇花火,連同他所剩不多的智像是要一并燃燒起來。

    知道你再也沒機會離開我了。

    撒琉喀死死凝視著人魚,顧及懷里人紅到要溢血的面色,只敢在心中回答。

    他擔心對方又一次緊張過度, 再暈過去可就難辦了。

    兩人之間連空氣都變得滾燙膠著, 聽著對方胸腔里快得嚇人的心跳聲,就這么耗著。

    再感受到身后有硬.物.相.抵的時候,司霖的身體微不可見地滯澀了一下, 耳邊溢滿撒琉喀粗重得像在砂紙上滾過的喘氣聲。不知道為什么,明明背對男人, 司霖腦海中竟然勾勒出男人被欲.望蒸騰的雙眼。

    那是一雙屬于野獸的眼睛

    逃不掉了

    這次,更像是心甘情愿的畫地為牢。

    智告罄之前,司霖的腦海中憑空冒出這么兩行字

    蛇類一旦動.情便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愛人。隱忍太久, 這次撒琉喀的豎瞳里透著股發瘋的狠勁。盡管他連連誘哄人魚的口吻聽著像是搖尾乞憐的小狗,蛇尾順著對方腰肢蜿蜒爬行的動作卻又快又穩,所及之處無不掀起過電般的酥麻。

    然后撒琉喀眼神變暗。

    他聽見了人魚喉頭難耐顫抖之后,氣息不穩的喘息。

    撒琉喀徹底不忍了,直接撇開蛇尾,改用手臂將司霖的臀部托起,唇.舌.交.換中,身上的衣物在混亂中沉入水底,兩人的身體嵌合成一個近到不可思議的距離。

    很快,令人窒息的親吻驟停。

    司霖迷茫地回頭,對上撒琉喀深不見底的眼睛。

    撒琉喀手臂用力,將懷里的人一把收攏,直至恥.骨.相抵。

    他的語氣再度變得喑啞而肅然。

    “我想好代價是什么了。”

    “什什么代價?”

    “和叢林之主攀附血緣的代價。”

    “”

    不等撒琉喀具體將代價道明,司霖出神地看了他好幾瞬,睫毛顫巍巍地抖了好多下。

    就在撒琉喀心生搖擺,眼神驟晦的瞬間,人魚竟然主動轉身、湊近。

    隨后,用只有兩個人能夠聽到的氣聲說。

    “好。”

    心房急劇顫抖,撒琉喀聽到血液沖刷鼓膜時極速的聲響,震撼而決絕。

    并且在對方眼睛里,同樣看到了最清醒的沉淪。

    之后的溫泉池水中,司霖不止一次因為自己破天荒的主動付出了沉重代價。數度嘗試中,他不止一次真切地生出死了算了的念頭,想逃,奈何撒琉喀伏在他的耳畔一聲聲地哄。硬.的.不.行來軟的,從“表哥”“哥哥”到“寶寶”輪著番兒地喚他。一遍遍承諾是最后一次。

    司霖覺得自己徹底成了砧板上的魚了,明明在水中卻有種在岸上呆久了才會有的力竭又無奈的窒息感。他好歹學會反抗,恨恨地咬住撒琉喀的肩肋,怎料對方僅是怔了一下,回神之后又親手將他拋至更加駭人的浪潮之巔

    洞外的布谷鳥啼叫個不停,司霖才從沉睡中驟醒。

    天已經亮了。

    司霖回顧四周發現自己已經被放回岸上,卻不知自己稍有動靜竟又被粗碩的蛇尾纏繞起來,撒琉喀的視線毫不掩飾地落在他身上,一開始還算正常,逐漸又開始不對味。

    司霖:“”

    只一眼,那些凌亂的畫面驟現,讓他靈魂都為之震顫的觸電感借由男人的視線開始蔓延,順著尾鰭,徑直本想頭頂。司霖牙關緊咬,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更大的場面表哥不也帶我見識過嗎?”

    撒琉喀指的是沙地上蛇類狂歡的現場。

    “”想起于自掘墳墓無異的蠢事,司霖的臉頰燙得快要冒煙。

    誰料撒琉喀忽然湊近,與他面貼面地互相對視,話語間又開始裝弱:“還是說,表哥還是嫌棄又不要我了?”

    司霖的身體再度緊繃,嘴巴快過大腦:“不是。”

    剎那間,撒琉喀眼神幽深,渾身再度散發出非人的狠厲感,正色問他:“不是什么?”

    “我沒有嫌棄的意思。”

    撒琉喀眼神閃動,神經繃緊之際他不經意撇到撒琉喀隱在暗影中的喉結——似是因為吞咽過于極其,粗重地滾動著。

    先前還在示弱的男人一下子奪回主動權,危險的視線又急又黏。

    司霖:“”

    不得不感慨怎么會有人兩幅面孔切換得如此之快。

    適時,肚子一響。

    人魚終于找準機會,推開壓向自己的身影:“肚子餓了。”

    撒琉喀生生頓了一下,這次他沒有忽略人魚的請求,沉默著起身、走出洞穴,回來的時候端回不知道什么時候準備好的食物。食材、口味、甚至連擺放都破費了一些心思,完完全全是照著司霖的喜好。

    在接下來的幾天,司霖覺得自己被寵上了天。

    各種意義上。

    和所有蛇類一樣,撒琉喀重.欲又行動力極強,同時又十分會拿捏人魚的軟肋,稍不注意,司霖就要體驗一番跨物種交流之后渾身散架的難堪。

    難得的是,撒琉喀除了一絲不茍的體貼和照顧,心情好的時候甚至會禮貌性地問洞穴附近的居民‘借來’它們的幼崽,他知道自己表哥再大的氣性在那些長著毛的小崽子面前統統都沒了影兒。

    這次‘借來’的是一只幼年的白虎。

    司霖聽著遠方隱約可聞的虎嘯,眉頭輕輕蹙在一起:“送回去吧,多可憐啊。”

    話是這么說,擼崽子的手一點也沒停。

    撒琉喀似乎也在打量那只用舌頭舔了一下人魚的虎仔,冰冷的眼神針扎一樣刺過去,嚇得虎仔渾身一顫差點尿了。

    司霖又氣又笑,覺得撒琉喀的危機感總來得防不勝防。

    然后他冷不跌撞進男人夠人心魄的瞳孔中,對方已然換好了面具,作勢就要求他:“表哥看我,難道我就不可憐嗎?”

    司霖:“”

    高熱從全身各處酸楚的部位襲來,心思亂成一團,不知道這條蛇什么時候壞成了這樣。

    這樣沒皮沒臉。

    好在撒琉喀只是過過嘴癮,抿緊了下頜線兇狠地瞪著人魚,目光一瞬不瞬地隨他纖長的手指轉動。洞穴以內,一魚一蛇,還有個毛茸茸的小玩意兒倒也有點歲月靜好的意思。

    許久,一直沉寂的撒琉喀提議:“既然這么喜歡,那我們生一窩小蛇就好。”

    親昵時候昏了頭說過的話被重新提起,司霖后知后覺到舌頭打結,可他偏過頭注意到男人若有所思的視線,整個人如被雷擊:沒人比他更清楚,撒琉喀整個人一旦認定,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生什么?

    怎么生?

    誰來生?

    他接連被這一連串的問題砸中,頭腦開始暈眩,雙手條件反射地捂住小老虎的耳朵:“不、不要當著幼崽的面說這些。”

    話卻沒有說死。

    和撒琉喀在一起呆久了,司霖沒察覺自己不知不覺間也染上了一股瘋勁兒。

    對于此類難堪的要求,他動.情的時候不拒絕,清醒之際似乎也忘了否認。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間的愣神,不知道自己和撒琉喀生出來到底是怎么個怪東西,像蛇?還是像魚?殊不知男人因為唾液分泌過量開始不住地吞咽,再度變深沉的眸光燥熱得似是能將他灼傷。

    司霖反應過來的時候,撒琉喀的蛇尾已經將幼年虎崽趕出洞穴,繼而綿延不斷地攀向人魚,熟稔地一圈圈纏繞上去。

    人魚驚慌地看向洞外,伸手捂住自己口鼻,生怕發出什么奇怪的聲音。

    幾秒之后,司霖突然歪頭看來,淺栗色的瞳孔被水光浸得锃亮。

    他肉眼可見地猶豫了一瞬,輕飄飄地小聲感慨:“可我不會生呀。”

    撒琉喀被看得渾身發緊,表情一言難盡地扭曲了片刻。

    而司霖仍舊專注又茫然地盯著他瞧,像是真的認真思考過這個可能。

    撒琉喀感覺心臟被人魚的眼神狠狠撞了一下。

    他覺得自己簡直要被逼瘋了。

    第56章 變回人類 就在這時,冰冷濕滑的觸感落……

    撒琉喀完全不加以掩飾的目光暴露在啊司霖的視線中, 叫他一下子警惕起來。

    與以往不同,現在僅憑男人的一個眼神他就能知道對方所想,但問題是,他們已經在洞穴里廝混了這么多天, 外面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黑豹和那只鱷魚少年到底怎么樣了, 司霖想著修養好了出去看看。

    撒琉喀眼底的欲.望昭然若揭, 司霖心虛不已。他知道每到關鍵時刻自己的拒絕大多不能奏效,遲疑之際竟發現對方十分罕見地主動離開。

    不多久,人魚聽到背后傳來陣陣水聲, 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問詢出聲:“洗澡?”

    撒琉喀不知什么時候褪去衣物進到溫泉中, 背對他, 語氣聽不出喜怒:“嗯, 沾上了虎崽子的味道,不喜歡。”

    司霖將信將疑地點頭,忙不迭地將視線避開。光聽水聲他的耳朵緊跟著就熱了,貌似但凡多看一眼, 怕又要從頭紅到尾巴尖兒。

    偏偏這次人身蛇尾的男人洗得格外磨嘰, 稀稀拉拉的泉水被一下下拍打在身上,不多時,人魚攥緊的指尖開始很輕地顫抖, 賭氣似的將視線重新移了回去 。

    更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沒道撒琉喀身上還有什么自己看不得的地方。

    映入眼簾的是撒琉喀完全脫離少年身形抽長成成年的摸樣, 沒有任何遮擋物的時候,流暢卻不對過分的背肌盡顯。明顯長長的頭發被泉水沾濕,隨著水珠的滑落整個人仿佛被磨掉了往日凌厲的棱角——多了一分難得的慵懶。

    司霖眸光一頓, 咬著嘴唇忽地頭腦就懵了。

    此時,男人的聲音也像是沾著水汽:“就這么好看?”

    司霖冷不跌突然咳嗽起來,裝作沒聽見,再度側過眼。可沒過一會,人魚越想越氣,心道人都是自己的了,有什么不能看的,他今天偏偏就要看個盡興。

    未想再一注目便對上撒琉喀斂著眉掃過來,那是一張戲謔不假但嘴角輕掀的臉。

    司霖之前偶爾也窺見過撒琉喀的笑,但這人要么皮笑肉不笑,要么很快就收斂起來,很容易讓人產生曇花一現的錯覺。但今天不同,隔著朦朧的水霧,男人顯然沒有吝嗇嘴角的弧度,甚至用偏冷的眼神步步相邀——仿若獵手在最后一擊前麻痹獵物前釋放的煙霧彈。

    愿者入局。

    司霖就是這個入局者。

    怎知他剛剛夠到池邊就被一雙大手攬入水中,隨后被強制留在撒琉喀體溫偏冷的臂彎里。對方目不轉睛地看他,語氣卻不如先前惑人,甚至帶著一絲反差感極大的冷意。

    撒琉喀說:“許久之前,你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那只變成人形的豹子的。”像是被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憶,撒琉喀的鱗片不自覺縮緊。

    司霖:“”

    而男人徑直拽過他的尾巴高高抬起,掛在自己的臂彎,司霖甚至能夠感受到對方肌肉賁張是候其中隱藏的怒意。

    身體一下子騰空,人魚驚呼一聲隨即也變得有些懊惱,不知道撒琉喀還有翻黃歷這么幼稚的一面。心中這么想著,司霖的手臂還是不自覺地攀上對方的肩膀,出聲討饒:“我只是,有那么一點點的羨慕。”

    “羨慕?”男人的眉頭皺得更深。

    司霖:“”

    他慌忙改口:“不羨慕,不羨慕,我以后只看你好不好?”

    言語間除了慌亂和竊喜,司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語調間不自覺就染上了撒嬌的意味。

    撒琉喀微俯下.身,用幾乎能將人灼燒的目光直視了他好幾分鐘,確定人魚的瞳孔中只能乘得下自己的時候,語氣稍緩:“好。”

    人魚長嘆一口氣,未料撒琉喀將他往前一送,垂下眼不冷不淡地說,那就請表哥看得更仔細些。

    水花四濺中,仿佛負擔一尾人魚對叢林之主來說還是過于輕松了,氤氳不斷地水汽連同手手臂的主人一起撫.弄.人魚的身體,水珠淌落的軀干覆下來,又是一場好戲旖旎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待司霖逐漸脫力之際,撒琉喀總算放過他。

    男人隔著蒸騰的水霧一邊抱著他,一邊把玩他的魚鰭,司霖頭腦暈乎乎的,突然聽到上方傳來熟悉的聲音。

    “所以表哥是怎么來到這個世界的?”

    司霖一下子睜大眼睛,回望撒琉喀深邃的眼睛,很難相信是對方主動提起這個話題的,更沒有想到男人對于自己以前的生活也會產生好奇。

    他循著撒琉喀鍥而不舍的目光開始一點點道出過往生活,簡單講述現代文明和叢林之間的不同,又發現撒琉喀全程看似屏息,看上去卻有些興趣缺缺。

    “”司霖開始有點不解,這個人究竟想問什么?

    撒琉喀突然掌控主動權,按住他在水里翻了個身,眼神逐步下移,在人魚腰線往下收緊處停留下來,唇齒輕啟低聲問道:“那你是否想要變回人類,變回雙腿呢 ?”

    這話問得太突如其來,司霖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等他看清撒琉喀篤定的眼神之際,差點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顧不得周身的疲憊,人魚一下子跳起,聲音顫抖不止:“難道你有辦法?”

    司霖拖著條魚尾在叢林里生活了這么久始終還是習慣在陸地生活,每次都是鱗片干燥到迫不得已才下水將自己涮上一涮,變回人類這件事——他做夢都想!

    見過人魚激動,卻沒有見過他激動成這樣的撒琉喀眸光動了動。他一直處于俯視對方的角度,居高臨下看著司霖將尾巴搖個不停。撒琉喀的眼角不自覺地挑高,雖然他并不喜歡那些沒毛猴子的雙腿,甚至可以說得上嫌棄,卻當目光落到人魚滿懷期待的臉龐上時,卻再也未能挪開。

    良久,撒琉喀一字一頓地說,可以試試。

    既然那個人類大祭司能夠用自己的血液賦予其他動物變成人形的能力,撒琉喀有由相信想要給與自己伴侶一雙人類的大腿也不算困難。

    現實比二人想象中的更加順利,叢林之主的血液幾乎在最快時間內起了功效。在一陣又一陣潮熱之后,司霖難以置信地睜開雙眼,看著自己一分為二的‘魚尾’微微咋舌。他之前耗費了太多的時間和精力去尋求和文明社會的聯系,卻不知讓自己重新變回人類的‘法寶’一直就在身邊。

    兩條光潔筆直的大腿出現在視線中時,撒琉喀蛇類獨屬的陰沉沉的眼神直勾勾地滲過去,又像是在竭力掩飾錯愕的神情。

    人魚,也許現在已經稱司霖為人類重獲雙腿的表情堪稱神采飛揚。一開始他尚不能熟練使用下肢,站的并不算穩,到了后來慢慢變得熟練起來,站立、跑跳無不自如。撒琉喀看慣了那條波光粼粼的魚尾,再細看那雙被布料簡單遮擋的雙腿卻也發現漂亮得不可思議 。

    他的余光不自覺順著對方的腳踝一點點上滑,經由緊致飽滿的腿肚、近而觸及到之前被魚鱗覆蓋的隱秘之處,原本輕描淡寫的一瞥忽地變質,好像看著又一扇嶄新的大門被打開。

    剎那間,濕潤的空氣陡然變得躁動起來。

    而空氣中突如其來的曖昧氛圍令司霖一下子變得尤為敏感。

    他不懂撒琉喀為什么突然又用這種冷淋淋的眼神看向自己難道不是這人自己提議讓自己變回原來的樣子的嗎?!

    撒琉喀之前一口一句“沒毛的猴子”,現在看到自己變成這副摸樣,該不會,反悔了吧?

    司霖緊張地抱住雙腿:“后悔也不行!”

    撒琉喀還是一聲不響地盯著他看,皺在一起的眉頭再度加深了司霖的擔憂:至于這么不順眼嗎?

    他蜷了蜷腳趾,猶豫這要不要開口問對方變回魚尾的辦法,就在這時,冰冷濕滑的觸感落到腳踝上,蜿蜒漆黑的蛇尾悄無聲息地纏繞上來。

    司霖被嚇得轉頭瞪了尾巴的主人一眼,誰料對方終于撩起眼皮,上一秒還故作波瀾不驚的眼神里掀起一陣軒然巨浪,眸色深不見底。

    撒琉喀面色沉晦、不知道腦子里塞了些什么廢料,回了句:“不后悔。”

    一下子明白過來的司霖:“”

    司霖臉上的羞赫還沒來得及掩飾的時候突然呼吸一窒,幾乎在同一時間,他的眼前的景象開始晃動,短短幾秒鐘一股腥甜的血氣涌上喉頭,又像是將他的七竅都封住了。

    劇痛之下司霖根本無法站立,他感受到渾身燒灼似的疼痛,來不及掙扎便堪堪倒入撒琉喀飛奔而來的懷抱中,隨后,被怪物嚙咬一樣的痛感更甚,沒有一處的皮肉得以喘息。司霖覺得自己像是要被體內某股強勁的力量生生剖開了。

    ——該死的人類,該死的大祭司!

    ——被騙了。

    頃刻間,撒琉喀的眼角眉梢被濃黑的烏云籠罩。察覺到懷中人虛弱不穩的呼吸之后,他的眼眶里驀地裂出一道血縫,淬著幽深綠光的豎瞳閃爍不止,將原本刀削斧刻一般的面容扭曲成駭人的摸樣。

    瞬時,洞內閃過一片耀眼的白光,撒琉喀變回原型將司霖小心放在自己背上,周身散發出的陰郁氣息驚得附近的鳥獸徑相奔走。

    “該死”

    佇立于天地間的龐然巨物向人類部族的方向投以死神的凝視,他渾身的蛇鱗齊齊震動,發出另所有生物都毛骨悚然的嗡鳴。

    血絲遍布的豎瞳中似乎再也裝不下任何活物,巨蚺蜿蜒的身形仿若漆黑的閃電劈開叢林。

    呼嘯的林風中,傳來森冷的低吟。

    “我要——殺了他。”

    第57章 危機解除 巨蚺親昵地湊上前去,小心翼……

    司霖渾身發冷, 仿佛被塞進水泥中,整個人無法動彈。剛剛獲得雙腿的喜悅一下子跌進谷底,而令他在痛苦中感到不安的來源在于——撒琉喀的憤怒,伴隨這某種鋪天蓋地的壓抑感。

    巨蚺碾壓過的山林幾乎都留下條條縱橫的溝壑, 司霖無法睜開雙眼都能猜到倉皇的景象。叢林之主的怒火越燒越烈, 瀕臨失控的邊緣。

    不一會兒, 司霖聽到耳邊烈烈的風聲驟停, 穿梭于林間的巨蚺終于停下來使得他能夠在周身劇痛中得以喘息。可下一秒,就聽見熟悉的聲音傳進耳朵。

    人類祭司負手而立,發出一聲輕嘆:“我就知道, 你會自己找上門來。”

    與其說是輕嘆,更像是計謀得逞之后發出的感慨, 寡淡的嗓音平添難得的喜悅。自從上次一別, 司霖也察覺到這人的不對勁, 他開始因為發生的一切感到警惕,而祭司那頭的受傷的悶哼這次十分清晰地傳入他的耳朵——

    他甚至聽到人類全身骨骼遭到重擊之后咯咯作響的聲音。

    但早有預料的大祭司只是狠狠吐了幾口血,出口的語氣更狂:“就算殺掉我,也別想救他。”這人隨后就再不做聲, 明明被撒琉喀鬼神一樣的怨氣包圍, 卻依然發出桀桀的冷笑,所有的一切都和初見時貌似溫和純良的形象截然不同。

    而他的笑聲被司霖聽出更多。有的人表面與背地并不相符,看似好相處實際內心陰暗、錯中復雜。司霖似有預感一般難受地蹙眉, 在原本的世界里這類人有一個統稱——瘋子。

    所以,這個疑點重重的大祭司, 不顧一切招惹撒琉喀,又算計自己,到底是為了什么?

    此時撒琉喀的臉色足夠瘆人, 他看向祭司的目光充滿審視,又仿佛發現什么異樣:眼前的人類身受重傷,呼吸衰減,眼神里卻不見半分懼怕。

    撒琉喀繃緊了下頜線,他甚至能夠感受到對方逐漸衰弱的生命跡象之下,神經卻極度興奮——

    思及這里,原本殺氣四溢的豎瞳晃了晃,巨蚺不由得警惕幾分,原本凝視人類的眼神變得更加幽深,似是想要透過這副不堪一擊的皮囊窺向更深處。眼前的人類并不尋常,更像是和撒琉喀一樣的嗜血動物,猶如一只披著人類皮毛的怪物。

    特別是看到巨蚺背負著司霖,發了瘋一樣奔襲而來的第一瞬間,大祭司兩眼放光,完全和看到了希望一樣。

    撒琉喀不明白,連死都不怕的人,還會心存希望嗎?

    答案只有一個,對方預判到了人魚的暈厥。

    換句話說,自始至終、各種有意無意的明示或指引,都是對方一手導致。

    伴隨著人魚發出令人心碎的抽搐,撒琉喀眼底的戾氣和血色徹底奔涌出來,周身的鱗片在空氣中炸響無聲的尖嘯。

    下一秒,猶如得到某種指示一般,山谷林間,漫天遍地都是蛇。

    隨處可見的蛇……

    整片人類聚居的部族陷入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中。

    “就算殺掉你部族所有的子民,也沒關系嗎?”巨蚺的身體高高拱起,絲毫不帶感情的聲音響徹整片山林。

    駭人的蛇息噴吐在人類的上方,空氣中的壓迫感直擊跪倒在地的人類祭司,疼痛在他的周身瞬間爆發。

    可即便是這樣,對方仍然不為所動。這位年輕的祭司似是早就已經弄丟了自己的一縷魂魄,滿身臟污的他仿佛林間的一具行尸走肉。

    司霖在混沌中一度想要出聲制止撒琉喀的報復,卻因為渾身無法動彈有心無力,只是眼下的一幕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混亂,真正令他徹底心驚的是——大祭司到了這個時候不僅不著急救人,反而還能笑得出來。

    瘋子,儼然是被怪物更讓他覺得可怕的存在。

    “生死循環,都是命數,我不配,也無法改變他們的命運。”大祭司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語氣之平靜令司霖頭皮發麻。

    撒琉喀迎上人類一潭死水的目光 ,他巨蚺的面龐上看不出絲毫變化,碩大的豎瞳卻出現一瞬間的緊縮,發射出晦暗不明的綠光。

    他定睛一看,眸光中的慍色更濃。

    大祭司嘴角上揚,臉上的微笑竟在一點點放大!

    “真神之子、叢林之主哈哈哈哈,都是虛名,”來者慢慢地抬起頭,血色全無的臉上寫滿了坦蕩和鎮定:“看到眼前的一切,你心中應該平靜無比吧。”

    巨蚺的瞳孔緩緩闔動,轉動的視線匯聚朝下,仿佛有剎那間的愣神。

    “其實,你比我更想看到這片叢林的覆滅,不是么?”大祭司的音調因為氣聲顯得更加詭譎,尖利地劃破風聲,直接鉆進撒琉喀的耳朵里:“看看,看看,就是為了這些螻蟻一樣,不值一提的東西,千百年前被你父神扔在永不熄滅的天火禁制中。”

    “與其說是守護,我看更像是折磨撒琉喀,你也是怨恨的吧?”說到這里,人類祭司臉上換回迷惑性極強的表情,充滿了無辜與悲憫。

    他再度望過來,仰視巨蚺之時的眼神,完全不似人類所有。

    清澈的眼珠不知道什么時候變得渾濁,仿若一顆磨花的玻璃珠——匯聚了數不清的怨恨、憤怒、瘋狂還有一絲微不可查的絕望。

    大祭司攤開雙手,發出最后的邀請:“不如,收回你壓制天火的神力,我是說,讓我們一起毀掉這片森林,毀掉這個遍地都是可悲螻蟻的世界?”

    “人類,你瘋了。”撒琉喀的聲音如同砸向地面的驚雷。

    同一時刻,大祭司睜大了雙眼,視線中巨蚺的身形瞬間放大,蛇形的輪廓變得清晰銳利,仿佛下一刻就要像黑云一樣傾壓下來將他碾成一塊肉餅。

    “哈哈哈,倒也不用虛張聲勢,”大祭司差點被勁風掀翻在地,鮮血汩汩地從他嘴角滲出:“畢竟,現在只有我知道怎么救回你背上的那位。”

    司霖:!!

    他尚未消化完撒琉喀身世的秘密,又在此時感受到巨蚺身上短暫的戰栗。他不是沒有試圖用微弱的氣息向撒琉喀傳達安撫的低語,但每呼吸一次他都仿佛用盡了渾身力氣,整個人只能強忍著蝕骨的疼痛才能稍微保持清醒。

    可此時,撒琉喀無聲的沉默卻讓他越發感到不安。

    而大祭司顯然沒有預料到向來視生命為草芥的怪物也會有遲疑的一瞬,他再度扯開嘴角,問道:“也是,叢林之主,只怕從來沒有嘗試過失去的滋味吧。”

    “失去,意味著永遠無法再見到,”他的眼神再度染上陰霾,聲音漸漸變得充滿死氣:“最可憐的情況是——像我、像我一樣,連做夢都夢不到他!”

    “撒琉喀,你能接受得了嗎?”

    “好不容易戳破窗戶紙了,你敢想象沒有他的生活嗎?”

    “你甘心接受他就這么死去嗎?”

    “——就為了那些,和你毫不相干的,又害你被扔在火海里受罪的東西?”

    空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濃烈,大祭司的聲音仿若密密匝匝的咒語。

    聞聲,巨蚺周身鱗片的嗡鳴更甚,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他感到身上人魚的痛楚在一點點加劇。

    司霖在痛苦中掙扎無能,絕望的錐心感讓他從頭僵到腳底。

    他雖然深知對方不是人類可以不必被道德束縛,但自己卻早已將撒琉喀當成了家人和愛人。無論什么物種,不管三觀是否一致,一旦有了感情的牽絆,他們的命運便永遠被綁在一起。司霖再度想起男人背上那些經久不愈的傷痕,似乎遠超自己狹義解中的燒傷。

    更像是

    更像是某種裹挾著怒意的鞭笞和懲戒。

    巨蚺強大如斯,司霖只是單純想象一下留下那些傷痕的始作俑者整個人便覺得呼吸困難,猶如被某股難以掙脫的力量勒地喘不過氣。

    偏偏大祭司的聲音幽幽飄過來,仿佛混著惑人心神的迷藥:

    “叢林之主,收回你的力量,結束這場苦難吧。”

    “就讓這一切回歸火海”

    “說不準萬物最初就該是一片焦土的模樣,不是么?”

    說罷,人類祭司緩緩轉頭,看向巨蚺:“等一切結束,我就將能夠中和你血液中毒素的咒藥交給你。”

    司霖無法睜開雙眼,只能用手指緊緊摳住撒琉喀的鱗片,他的指尖像被螞蟻嚙咬一般抽搐著,掌心已經冰冷一片。

    撒琉喀并沒有即刻回答,但他的沉默仍舊讓司霖感到沉重的不安。

    因為猶豫往往暗示著答案的另一種傾向,司霖哪怕目不能視,卻能感受到巨蚺輕柔回頭后游離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毫不自知地,一行眼淚從司霖的緊閉的眼眶中跌落出來。

    巨蚺親昵地湊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吻上了那滴淚,就連冰冷的吐息都變得溫柔至極。

    司霖的胸口瞬間被微涼濕潤的觸感擊中,兩雙仿佛被重物壓住的眼皮終于得以在淚光中窺得一絲光明,剎那間,淚光盡頭通體漆黑的巨蚺都變得深情異常。

    司霖的視線還在聚焦之際,他聽到頭頂落下一道低沉的聲音。

    “好。”撒琉喀沖著看好戲的祭司給出最后的回答。

    “”司霖愕然,絕望之際他聽見人類吃痛的悶哼。

    他原本以為大祭司又用上了什么伎倆迫使撒琉喀和他達成妥協,又再度聽見對方不敢置信的嘶吼。

    “不!”人類祭司一邊拍打撕咬在身上的蛇類,一邊逼紅了雙眼:“不可能!你現在還不敢殺我,撒琉喀,你難道要看整整地看著那條魚去送死嗎?!!”

    “你剛才明明答應——”

    忽地,祭司頭頂被巨蚺的身影籠住,對方再不屑于低頭,斜斜睨他一眼,肉眼可見的一臉蔑視。

    “你還不配和我談條件。”

    撒琉喀豎瞳一斂,開始通過操縱小蛇讀取人類的回憶,忽地,他雙眸微頓,冷眼看被蛇群啃咬的人類做最后的掙扎:“不用你開口,我現在也能知道你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大祭司反應了好一會,驚覺叢林之主的能力似乎超出他認知范圍的極限了。

    他在頭腦一陣翻江倒海之后,突然明白過來到底發生了什么。

    緊接著,劇痛襲來,人類身子猛地一抖。

    傳進他耳朵里的是撒琉喀森冷的警告 :“——你現在可以永遠閉嘴了。”

    第58章 高熱預警 短暫的身體接觸后卻有一股難……

    司霖在混沌中最后的記憶源自撒琉喀死神審判一般的聲音, 只憑回憶,他仿佛又親歷了一遍叢林之主的憤怒,額頭不自覺地有汗珠滲出。

    他的眼睛還沒來及睜開,眉頭已經擰緊。

    撒琉喀的怒火、大祭司的陰謀敗露, 還有鋪天蓋地的蛇群昏厥前的種種線索猶如那條貫穿森林的河流一樣指向漆黑不詳的結局。想到這里, 司霖覆在眼皮下的眼球轉動不停, 整個人異常不安。

    他并非無法解撒琉喀直覺性的攻擊和報復, 只是骨子里作為人類,仍舊無法直視自己同類的死亡。

    睜開雙眼的過程尤其漫長,待司霖視線逐漸恢復, 視野變得清晰時,頭頂變回人形的撒琉喀正若有所思地掀開眼眸。

    “醒了。”

    司霖下意識地低下頭, 不知道為什么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

    他的手指攥緊, 眸光撲朔。明明無數次見證過撒琉喀在山野林間的殺戮, 這次卻覺得胸口發悶,像是被什么重物堵住,腦袋里全是嗡嗡的響兒,連呼吸都算不上自如。

    可再一想, 那些殺戮的源頭統統歸咎于撒琉喀對自己的‘在意’, 想到對方那些從不言表的‘喜歡’經由獸類本能的侵略、殺戮轉變成屠戮和守護以后,司霖的智和情感終于全部倒向撒琉喀那一邊。

    情之所至,無關對錯。

    打斷司霖思緒的是撒琉喀的聲音, 說不清的小心翼翼:“還疼?”

    這道聲音之輕,仿佛從云端緩緩地飄飄過來, 在不算狹窄的空間中溫和地回蕩。司霖這才反映過來自己身處眼熟的木屋中。

    下一瞬,兩人目光相接,司霖從男人瞳孔中看見自己清晰的倒影, 察覺到撒琉喀感受到自己臉色好轉之后明顯松懈的眉宇,突然一股暖流咕嚕咕嚕從心臟空隙間涌出來。然后,司霖仿佛聽見腦海中‘轟隆’一聲,所有的擔憂、疑慮和惶恐統統被驅散。

    僅一個對視,司霖的心臟仿佛被投了顆曼妥思的可樂般,倏地噴發出直冒泡兒的甜蜜,回望對方的目光也跟著變得軟膩粘連。

    誰知他的眸光稍一松懈,一碗熱水就被遞到面前。

    撒琉喀的下.半.身仍是蛇尾,面無表情地做起這樣‘人性化’的動作有種莫名的違和感,事實上,司霖含著一口溫度明顯過高的水,‘感動’得有點想哭。

    而男人比司霖想象中更能夠洞察他身上的細節,對方的眼神先是一頓,逐漸變化成熟悉而凝重的壓迫感。

    “吐出來。”幾乎是命令的口吻。

    司霖:“”

    稍微怔愣的片刻,過燙的水順著喉頭條件反射的動作,反而被咽了進去。

    可是,咽都咽了

    司霖抬起眼皮回望過去,未想對方也在靠近,不知是否是中錯覺,他又覺得自己頭一次從男人表情無多的臉上看到點無奈。

    撒琉喀靜靜地看他一晌,眼睫低垂:“舌頭吐出來給我看。”

    男人的聲音尚沒起波瀾,司霖的臉色卻掀起大片紅色。

    他這次學乖了,照做。

    輕輕巧巧地探出一點點舌尖,司霖自己只是覺得有點發麻,認為并不需要這么大驚小怪。但撒琉喀突然黯下來的眼神,卻讓他質疑起自己的結論:“不是吧,燙紅了?”

    一時間,對方并沒有回答。

    “撒琉喀?”

    疑問聲落下,撒琉喀的臉猛地湊到咫尺的距離,司霖小半截舌頭還露在外面,因為突然湊到眼前的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而沉默之人此時仔細端倪的表情,隨即加重的吐息又讓司霖問詢的聲音不自然地頓住。撒琉喀盤旋在地上的蛇尾有一下沒一下拍打著地面,一時間,木屋之內光影交錯、塵埃輕旋,二人交錯的身影宛若正在深情一吻。

    “人醒過來了沒——”

    “咳咳!”

    阿萊推開半掩的木門,向來敏銳度極高的撒琉喀一時失察,背脊因為身后竄出來的聲音出現不自然的僵硬。

    上一秒鐘才將手搭在他胸膛上的司霖儼然被嚇了一跳,似是受驚的小鹿一般,剛剛才冒出頭的一點旖旎勁瞬間沒了影兒。

    兩雙眼睛同時看過來,阿萊渾身篩糠,支支吾吾半天愣是擠不出一個字。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兩人的關系,只是撒琉喀一口一個“表哥”司霖又隨時一臉縱容的樣子讓他不得不打消疑慮。再者,部落里的人傳統又保守,他并非不知道還有這樣特殊感情的存在,但聽見過兩三段刻骨銘心的傳言是一回事,親眼撞見又是另一回事

    思考間,撒琉喀低斂眼皮,阿萊觸電一樣從地板上蹦起。

    “還有最后一計藥,我按照您的囑咐準備的。”少年終于找回跟筋,只是本能的危機意識告訴他自己又闖禍了。看撒琉喀又要將自己生吞活剝的樣子,此地不宜久留。

    留下藥碗,阿萊隨便扯了個借口迅速離去。

    “砰——”的一聲,漆黑的蛇尾將沒來得及掩好的門關上,待司霖喝完湯藥之后,再度湊近。只見他爍爍的目光鎖定在被藥汁浸濕的嘴唇上,顯然是想親。

    床榻上的人類卻再一次將他推開了。

    看不見的角落里,泛著金屬光澤的蛇尾碾碎了墊在桌角的瓦塊。

    司霖抹了把嘴,滿臉不可置信:“我,我還以為”

    村民都死了。

    聞言,撒琉喀瞇了瞇眼,語氣聽不出喜怒:“你以為我會殺掉所有人?”他又深深凝視愛人一眼,多了幾分認真的意味:“也不是不行。”

    司霖:“”

    “那那些蛇是怎么回事?”自己明明聽見了村民們的慘叫。

    “情急,先放出去嚇嚇人。”

    撒琉喀一句話輕飄飄地揭過,司霖試圖從他臉上讀出別的情緒,總覺得哪里不一樣了。撒琉喀的語氣是常見的漠然,說起生死還是那么不屑一顧,只是他當時就在現場,切身的體驗告訴他——撒琉喀的殺意并非作假。

    司霖的腦海中,無數種假設被建立又被推翻。他本來就不算特別聰明的腦袋最后得出結論——撒琉喀有在克制。換句話說,對方用一種近乎泯滅本能的意志在和刻在骨子里的弒殺本能抗衡。

    這回輪到司霖詫異了。

    他將視線移回到男人波瀾無驚的臉上,深長地呼吸了幾回。

    接著,司霖又穩了穩心神,問:“那,大祭司呢?也活著嗎?”

    這次,撒琉喀的瞳孔中終于閃過一道暗光。

    叢林之主骨子里鐫刻的狠戾和陰沉總算顯露出痕跡。

    對方此時的眼神有些復雜,凝重中蒙著一層司霖讀不懂的晦色,讓死了一度懷疑自己問的是句廢話。想必,狠下黑手的肇事者兇多吉少了。

    然而撒琉喀身上的低氣壓卻沒有持續太久:“沒死。”

    司霖瞪大了眼睛。

    撒琉喀:“但和死了差不多。”

    男人語氣如常,但毫無間隙的吐字,決絕不已的態度,卻像是實施了比死亡殘忍數倍的報復。他不經意從那個人類大祭司的記憶中窺見到一段屬于兩個人的往事,了解到所有瘋狂舉動的根源來自心思之人想要覆滅世界給逝者陪葬。

    簡直,愚蠢又可笑。

    出生和毀滅每天都在叢林里發生,撒琉喀并不認為死亡是世間最痛苦的事。

    但他知道,愚蠢的人類還有更懼怕的東西。

    死亡之外,遺忘,才是徹底的失去。

    他摘除掉了人類祭司僅剩的記憶,將人徹底變成沒有靈魂的軀體。

    沉默的瞬間,司霖稍微愣神,他感受到了撒琉喀此刻有過之而不及的慍怒和沉戾,又莫名覺得有種莫名沉重的情感從身體深處悄無聲息地彌散開來。

    司霖此時不知道撒琉喀在想些什么,卻覺得這人只是孤零零地坐立,眉宇間的森冷和漠然猶如與世間萬物隔絕的違和感。

    “撒琉喀,都過去了。”

    “我還好好地在這里。”

    被他握住手掌的男人明顯回神,仿若從噩夢一般啊的設想中抽離出來。

    緊接著,司霖的手臂伸過來,穿過對方的胸膛和腰背,兩人相擁上身緊貼的瞬間,撒琉喀才在人類真切的心跳聲中突然用力,緊緊回摟懷中的人。

    主動權交換之后,這個擁抱完全稱不上享受,甚至壓迫感十足,司霖卻沒有松手,抬眸和撒琉喀四目相對的剎那,他上一秒差點沉淪在無法抵擋的深邃凝視中,下一秒腦袋炸開了鍋。

    —— 與身體溫差極大的蛇尾熟練地攀上他的腳踝,沒有魚鱗阻隔,冰涼濕冷的觸感一下子從皮膚傳到天靈蓋,又經由敏感脆弱的神經蔓延至全身。

    司霖條件反射地緊箍住撒琉喀的后背,整個人顫了顫。

    更令他崩潰的是,醒來之后雖然痛感消失,但短暫的身體接觸后卻有一股難以言表的高.熱.由內至外地涌現出來。他緊咬牙關,連吐氣也不敢這種讓人面紅耳赤的躁動像是稍不注意就要從唇齒間溢出一聲輕喘。

    司霖渾身僵住,一動不動。

    可蜿蜒的蛇尾順著腿肚往上爬。

    蛇尾的主人似是在空氣中嗅到一絲異樣,隨即臉上有詫異閃過 ,很快又將下巴重新俯回人類的耳畔。

    撒琉喀的氣息也有些不穩:“表哥,你的味道好像變了。”

    第59章 極限克制 “那你,可不可以幫幫我。”……

    司霖聽到撒琉喀明顯沙啞的聲音反應了足足幾秒, 才確信自己的異常。

    不對勁。

    他的身體很不對勁。

    滿布細密鱗片的蛇尾突然頓住,停在原地不動了。

    意識到自己渾身開始發燙的司霖失去這點唯一的冰涼熨帖之后反而有些不習慣,他并不想表現出來,身體卻十分誠實地主動蹭了蹭。

    “司霖——”

    撒琉喀很久沒有直呼他的全名, 還是用略重的口吻。

    被這么冷不丁地一喊, 司霖臉上轟地炸紅一片, 猛地將頭扎進對方的懷抱中。洪水般席卷而來的慌亂感讓他的心跳急劇加速, 卻又擰巴異常——他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得十分奇怪,像是突然被鑿空了某處,干燥到碰到任何東西都能被點燃。

    而一發不可是誰的羞恥感還源自于撒琉喀帶有警示意味的發話, 使得司霖更覺丟臉,開始懷疑種種異樣是不是血毒未清的副作用。

    撒琉喀望著鴕鳥一樣埋進胸口里的人類幾乎片刻都移不開眼了。

    蛇類對空氣中的味道敏感異常, 司霖身上每處滲出的汗液、噴吐的氣息都將他敏銳的嗅覺點燃, 感官過載已然在他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撒琉喀渾身的細胞都為之翻涌、狂囂。

    他在被刺激, 他在被引誘。

    貌似波瀾不驚的臉上,只需松懈一瞬,下一刻便會有呼嘯而來的原始本能趁虛而入,將他的智徹底覆滅。

    在察覺到對方異樣的第一時間, 撒琉喀心中幾乎就有定論——這種香到勾人, 甜到發腥的氣味只可能來自人魚的發.情.期。

    但是翻遍記憶的各個角落,撒琉喀只知道人魚的發.情.期飄忽不定,司霖說他上輩子一直以人類的身份生活連現在這具身體的年齡大小都不清楚。

    歷經化形危機之后, 撒琉喀終于體會到自己并非無所不能,那種對于生命失去掌控的危機感令他瀕臨崩潰。大約還是后怕, 撒琉喀竟然破天荒地拒絕對方難得的主動,不敢再賭。

    此時,司霖終于難耐地輕咳一下, 身體有細微的抖動:“我猜,我貌似還沒有好透。”一雙淺栗色的眼睛終于舍得露出來,視線越過撒琉喀,飄向藥碗,再度看向男人時面色含春,不自覺地帶著三分期許七分無奈。

    撒琉喀驟覺心臟遭受猛擊——

    明明已經長出雙腿,這人為什么會讓他覺得比起魚尾時候更像是沾滿了水汽?

    他的表哥,僅憑一個眼神就能讓他意志潰散。

    簡直要命!

    根本無法抵擋。

    司霖面色漲紅,視線不自知地帶著鉤子,殊不知撒琉喀被掩蓋在鴉睫下的眼神已然炙熱到駭人。可人類對于身體燥熱的忍耐程度同樣到達閾值,他終于控制不止,奶貓似地悄悄往男人身上蹭,被汗水沾濕的長發散亂在二人身上,司霖正好把自己發燙的臉頰藏好。

    但意料之外的事情再度發生,撒琉喀近乎決絕地把他再次推開來。

    ——連蹭都不讓。

    司霖:“”

    他伸長脖頸猶如醉氧的魚類一樣喘息,的手指不安地蜷縮著,又羞又惱。

    就在司霖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鉆進去的時候,撒琉喀接下來的話令他如被雷劈、三觀盡碎。

    “表哥,你的發.情.期.到了。”

    司霖條件反射地反問一遍:“什么,什么期到了?”作為上學時連生課都只敢裝作翻書,實則耳朵都紅透了的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發.情.期。”

    撒琉喀抬起眼眸,目光晃了晃,似是也有些狼狽。

    司霖的笑容僵在臉上,想插諢打科地糊弄過去,結果稍微移動下手臂立刻又被剎那間被點燃的燥熱驚得不敢造次。那股一涌而上的熱流讓他切實感受到身體中人魚血脈區別于人類本能的獸性,那種最為原始的、坦蕩的甚至可以說是露骨的交.配.渴.求,讓他對這具早已磨合好的身體產生莫大的恐慌。

    他近乎求救地望向撒琉喀,對方卻在剎那間垂眼,不敢回視。

    就在上一秒鐘,撒琉喀重重吞咽一下,以為自己能夠忍住的,卻在司霖動作間帶動身上織物的摩擦聲中又開始變得不對勁。

    食髓知味,那些山洞中旖旎的畫面突然在腦海中乍現,換來極速顫動的心臟。

    撒琉喀不敢貿然再做任何舉動,好不容易控制好痙攣的肌肉,將臉色恢復如常。

    男人的思緒突然一下子飄到別處,飄向上一次被人魚帶到蛇群狂歡的沙地上。那時候他還沒有恢復記憶,放到現在仍舊鄙夷自己同族之間為了繁衍后代而屈服于欲.望的卑微。作為絕對的掌控者,他以為自己的世界永遠不會失控。

    但司霖總是將他對自己的認知擊碎。

    一次又有一次。

    譬如現在。

    司霖偏過頭看他,像是但凡有撒琉喀在并非無法接受身體的變化。他那雙被淚光浸濕的眼睛彎成好看的弧度,整個人像是剛從蜜糖罐子里出來,透著股醉人的甜。

    然后“錚——”的一聲,撒琉喀聽到自己腦海中最后一根繃緊的弦斷掉。

    “那你,可不可以幫幫我。”司霖克制住羞恥和抵觸,聲音輕軟得像朵棉花糖。

    撒琉喀愕然地切換成豎瞳,手背上青筋暴起,渾身上下透露出非人的兇狠。直到司霖悄悄貼上來的時候,他才緊繃著每一寸肌肉、凝神屏息。心想這人總有辦法讓他在擊潰自己底線之后,又將他的心臟攪動得翻天覆地。

    直到人類身上的織物一點點抖落的時候,撒琉喀終于低垂著眼睛,擰緊眉心將目光壓向對方。

    司霖恍惚中怔愣一瞬,被這種兇狠的眼神鬧了個臉紅,緊接著冰冷的吐息猛地貼近他的脖側。

    司霖戰栗著馬上就要驚呼出聲,怎料抵在皮膚上的嘴唇換成了兩顆尖利的獠牙。

    “睡吧。”

    將微量的毒素注入到人類體內的男人終于抬起了頭,汗水順著他的鼻尖滴落下來,在司霖肩頭留下一道淺淺的水痕。

    看著目光逐漸彌散,再度沉沉睡去的懷中之人,人身蛇尾的男人總算松了口氣。

    他的眉頭依舊沒有解開的痕跡,似乎不愿遺漏司霖臉上的任何表情,隨后視線一點點下移又換成對方腰線收窄后更隱秘的部位。撒琉喀之前就發現了,他的表哥似乎擁有人魚中最為古老的血脈,這次突然而至的發.情.期更像是某種特殊征兆。對方獨特的生構造,像是蘊藏無限可能。

    似是想到什么,撒琉喀深吸口氣,豎瞳詭異一閃

    但他的伴侶還是太脆弱了。

    男人伸手替司霖拭去額的汗漬,自言自語地開口:“好好休息,表哥。”

    “我們將來還有很多時間。”

    第60章 不容反悔 這次撒琉喀顯然不打算給他任……

    接下來一連好幾天司霖幾乎都是紅著臉從被子里鉆出來的, 他清楚自己每到燥熱最難耐時的入睡都和撒琉喀抵在脖頸側輕輕的嚙咬有關,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除了身體的煎熬他又多了一重心的煎熬。

    司霖十分難以啟齒地發現,撒琉喀在躲他。

    發.情.期的甜膩氣息在木屋里浮動、彌漫, 窄小的空間即便是窗戶敞開也總是被曖昧充盈。男人的下頜繃成一條凌厲的線條, 眼神總是恰到好處地與之相錯。看著對方側身閃躲, 連尾巴都換了個方向, 這還是司霖頭一回像這樣無措。

    “撒琉喀”

    司霖的眼底緩緩洇出潮紅,他的語氣有些沮喪,但即刻又穩住聲線故作平靜, 正想問問對方為什么不要他卻見撒琉喀按住了眉心,起身開門:“我出去給你找藥。”

    司霖愣在原地, 盯著緊閉的房門頓覺胸口某處空掉一塊。

    和自己不同, 撒琉喀在床.上.向來強勢又主動, 這人總是口口聲聲喊著自己哥哥讓他在嘴上占盡好處卻總在緊要關頭原形畢露、干柴烈火,好幾次差點讓他哭暈過去。

    而現在對方格外冷漠的態度、反常的拒絕,甚至明顯拙劣的借口都讓司霖感到無比巨大的落差。他坐在床上抱住自己的雙腿,愣愣地看著男人離開的方向臉色轉白。

    這樣動輒就出門, 半天也不見人的日子又持續了一陣。

    想不通, 實在想不通。

    司霖轉變思路,一度攥緊了手指,轉而質疑自己

    然而撒琉喀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離開倒是給部落里看熱鬧的村民更多機會去打探幾眼阿萊口中漂亮到不可方物的美人, 在感慨對方俊俏之余又察覺到司霖實在很好說話就連最后的懼怕都打消了,一群人擠在不大的木屋里聲稱是幫忙照顧, 實則為了一飽眼福。

    不知道是否是心作用,撒琉喀不在的時候司霖的癥狀緩解不少,屋里又因為村民的到來一下子充滿了人煙, 司霖也開始學會偶爾聽他們嘮家常以緩解心中的苦悶。

    可叢林里的生活樸實單調,來來去去無非事關家長里短,久而久之又變成了聲討大會,女人們一邊縫補獸皮一邊吐槽丈夫婚后喜新厭舊,眼珠子見縫插針地往床榻上尷尬不已的長發男子身上瞟。

    木屋里嘰嘰喳喳鬧成一片,司霖托著下巴若有所思,他的耳朵其實敏銳地豎起,試圖從村婦們的討論中得到點線索,又覺得胸口發悶,像是被堵住了一般。

    喜新厭舊。

    得到之后就再也不會珍惜

    撒琉喀也會這樣嗎?

    司霖再次陷入沉思,眼神迷茫又呆滯。

    作為男人他其實并不喜歡現在患得患失的自己,也想不通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唯一確信的是自己上輩子其實并不喜歡男人,又或者說因為年幼時被父母拋棄的經歷讓他一度喪失‘喜歡他人’的能力,所以當撒琉喀猝不及防出現在生命中,他司霖欣喜的同時,內心的矛盾和焦躁也一度達到頂峰。

    最開始,失憶的撒琉喀讓他找到親人間相互依賴的宿命感,司霖幾乎也一度奢望對方永遠都會以兄弟的情誼和他在叢林中攜手度過一生,可命運偏偏愛開玩笑,撒琉喀不知道什么時候轉變了心思,完全不滿足于‘血緣的羈絆’。

    區別于人類,冷血動物的“喜歡”并不溫柔體貼也并不濃情蜜意,對方甚至狡黠到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像演員一樣藏拙,又像獵手一樣進攻,讓他在一次又一次的心軟和心驚中反復切換,直至無限沉淪。

    所以事到如今,發.情.期的窘迫加之撒琉喀的冷淡讓司霖好不容易找回的安全感一下子漏掉一半。太陽不知不覺落山,各家要忙著燒飯,司霖再度被村民們的三言兩語的告別拉回現實。

    無故的揣測也好,自欺欺人也罷,他握緊雙手下定決心。

    他懶得再想,也實在是累了。

    等撒琉喀回來自己一定要問個清楚。

    不會兒木門被推開的聲音響起,從門縫里探出來腦袋的人卻是司霖沒有料到的。

    男人臉上掛著哂笑的表情,看清司霖的雙腿之后吹了聲口哨,隨即一個披頭散發的人影從他身后探出半邊身體,一雙清亮亮的眼睛呈暗黃色,三重眼瞼疑惑地眨了眨。

    來的人是變成人形的黑豹和鱷魚少年。

    前者對于人魚能夠長出雙腿的事情似乎早有預料,后者經過細看,懷里抱著圓鼓鼓的什么東西。

    司霖反應過來,蛋找到了,想必里面裝著的是對方的弟弟。

    鱷魚少年乍一進屋,鼻頭微皺,整個人褪去在水潭時要吃人的戾氣,將心中的困惑全部寫在呆愣的臉上。

    “有事嗎?”司霖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出聲問道。

    黑豹來抱著雙手靠在墻上,看少年思忖了幾秒,很僵硬地反問:“你為什么還沒筑巢?”

    “筑巢?”司霖抿了抿嘴唇,不知道對方天上一句地上一句到底要說什么。

    聞言,少年抱緊了手中的蛋奇怪道:“發.情.期之后筑巢、生蛋難道不是最正常不過的事?”

    “母親生下弟弟之前的早幾個月就已經找好了筑巢的位置,”鱷魚少年在司霖震驚的臉色中微微頷首,看了眼懷中的蛋,又抬眼環視四周:“難道你準備在這個破爛爛的木屋里繁育后代?”

    視線相對的時候,司霖被對方眼里赤裸裸的嫌棄驚到,忙不迭地慌張一瞬。

    下一秒,他又反應過來,不是,什么時候自己要繁衍后代了?!!

    還有,他性別男,撒琉喀也是,怎么就能繁衍后代了?!!!

    大概是他震驚的表情過于明顯,鱷魚少年頓了一下,終于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并不是要找人魚,而是要尋找他身邊那條兇煞無比的巨蚺,讓他不要再打劫做自己潭底的寶貝了。那些都是他辛辛苦苦攢了很久,留給母親和弟弟的。

    至此,黑豹臉上忍不住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幾番聯想之后他找到叢林之主最近幾天上天入地在叢林里瘋狂掠奪的原由,將戲謔的目光望向司霖。

    “你真的不知道最近叢林了發生了什么?”

    “發生什么?”

    黑豹德珂深吸一口氣,攤開雙手做出副受害者的姿態,挑眉看他:“你家那位,我是說叢林之主已經把手伸進了叢林的每個角落,我們的那些寶貝——都快被他掏空了。”

    司霖:?!

    德珂瞇著眼睛,鼻翼輕微的動作像是在確認空氣中人魚發.情的氣味,短暫的沉默之后裝模作樣地捂額:“現在知道為什么了。”

    他說到這里,眼角冷不丁瞥向司霖,閃爍著看好戲的精光。

    司霖太陽穴突突直跳,心中隱隱已經有了答案,仍忍不住裝傻充楞:“為為什么?”

    ——嘖,怎么全身上下都是那條壞蛇的氣味,腦子還是沒開竅?

    黑豹在心中無奈地評論,卻在聯想到剛剛進屋時對方臉上一閃而逝的失落和現在眼神里難藏的閃躲之后然又找回了樂子。

    有趣,果然是有趣。

    一個憋瘋了似的在在叢林里到處搜刮藥草和奇珍異寶,攪得人心惶惶。

    一個毫不知情地窩在人類木屋里,失偶一樣暗自神傷。

    洞悉一切的黑豹看著滿臉倉皇的司霖,忽然十分想笑。

    他也的確笑出聲,在對方終于露怯的眸光假裝詫異地挑眉:“那條巨蚺——明顯是在筑巢啊。”

    司霖:“”

    謎底就這樣被無情揭穿,他漲紅了臉,心中的困惑并不能完全消散。

    他即想不通自己發.情.期和筑巢之間的關聯,也想不通撒琉喀筑巢的原因。

    更何況,對方每天只是早出晚歸,根本不愿意碰自己。

    結果就是,被這兩位不請自來的客人一攪,他的心里更亂了。

    臨走之前黑豹的腳步頓住,最后一次回頭他用開玩笑的口吻提醒道:“對了,傳說中人魚一族最古老的血脈哪怕是雄性的人魚也有幾率保存有孕育后代的能力”

    他的眼神像是X光一樣掃過司霖的下.半.身,在對方驚愕的神情中目光一下子展現出難得的擔憂:“傳聞還說,伴侶越是強大發.情.期人魚所承受的風險也會伴隨著增加,司霖你們真的決定好了嗎?”

    黑豹本還想繼續說下去,晚風中突然攜帶一股熟悉的氣息。

    他迅速和鱷魚少年交換一個眼神,"咣當”關上房門,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司霖的視線里

    空蕩蕩的房間內,司霖獨自坐在床上。

    發.情.期筑巢繁衍后代

    每個詞他都能夠聽懂,但放在自己身上則變得格外詭異。

    要消化這些打破他認知的信息并不容易,他看著窗外逐漸發黑的天色不自覺地發出一聲嘆息。

    撒琉喀,還沒回來。

    突然空氣里出現一股異常的腥甜氣息,司霖困惑地看向門外,幾次呼吸之后總算確定,那是他十分熟悉的血腥味。

    而氣味的來源在門口。

    他的心跳再度加速到底,誰在那里?

    司霖秉著呼吸走過去,竭力不發出一點聲音。

    “咔噠——”

    木門被他輕輕推開,他與坐在門口人身蛇尾的男人對視。

    撒琉喀回頭看他時的眼底壓抑著濃到化不開的煩躁和渴求,只一瞥就能看見盛在其中幾乎就要溢出來的淋淋綠光。

    而司霖錯愕之際似乎還窺見其中的無盡隱忍。

    “你——”一直都坐在這里?

    他的問詢聲還沒有出口,視線被對方蛇尾上嶄新的尚在滲血的傷口吸引,而那枚被活生生拔下來的鱗片正被撒琉喀捏在指尖。

    司霖心中一酸,目光再也移不開那枚沾血的鱗片。

    “那條巨蚺——明顯是在筑巢啊。”

    “伴侶越是強大發.情.期人魚所承受的風險也會伴隨著增加,司霖你們真的決定好了嗎?”

    忽地,黑豹的告誡聲出現在腦海中。

    司霖和撒琉喀還在持續無聲的對望,他的心臟被空氣中的血腥味填充得亂七八糟,突然又被漲得極其難受。

    對視一晌,他在撒琉喀眼中看到從未見過的遲疑還有窘迫,可那雙眼睛實在太亮,無形之中仿佛織就一張讓人無處遁逃的網,邀人共同沉淪。

    清風拂過,月色將二人籠住。

    “回來了。”司霖喧囂鼓動的心聲到了嘴邊,變成輕輕一句問候。

    “嗯。”

    撒琉喀看似氣定神閑,聲音卻有些發啞。

    他的話音剛落地,臉上落下一道陰影,鼻腔隨即被熟悉的冷香填滿。

    黑暗中,男人眼底的綠光乍現,像是兇惡的食肉動物被突然解開了枷鎖,而與之氣息交纏的人類小心翼翼地將自己送到對方懷里,心跳聲快到要命。

    “撒琉喀”

    司霖好不容易才從快要缺氧的窒息感中掙脫出來,脖頸再度被對方粗暴地攬過。

    “等,等等”

    撒琉喀神情一凜,不明白突如其來的抗拒,而他眼底瘋狂壓抑的欲.望幾乎將司霖再次淹沒。

    “去你筑巢的地方。”司霖說完話之后猛地低頭,將自己整張臉藏在黑暗的夜色中,他感受到男人身體明顯詫異的表現,緊張得腳趾都蜷縮在一起。

    見撒琉喀不回答,他的心跳停止一瞬。

    直逼顱頂的羞恥感讓司霖的眼眶徹底紅了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邀請到底意味著什么。

    要是被拒絕了,那可太丟臉了。

    司霖突然又生出無盡的悔意。

    而偏重的呼吸聲再次落到耳畔,這次撒琉喀顯然不打算給他任何反悔的機會。

    冰冷濕滑的蛇尾再度卷上人類的腳踝,將他一下子嵌到自己胸膛上,渾身的每一個細胞都仿佛在失控的邊緣徘徊。

    緊接著,如有實質的目光盡數壓下,撒琉喀粗糲的聲音一并落下。

    他久久凝視著著人類被染紅的耳根,垂眼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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