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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怔然失神 兩片冰冷的嘴唇壓了下來。……

    司霖突然不吱聲了,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裝聾。

    什么叫禮尚往來,怎么算禮尚往來。

    他大費周章的準備換來一場鬧劇,整個人頹喪得一塌糊涂。

    他的心臟還停留在震顫的余韻中, 卻聽撒琉喀的語氣, 仿佛帶著無盡的難耐和期許?!

    司霖心道不好!

    按照撒琉喀睚眥必報的性格, 怕不是要如法炮制架著自己也去圍觀魚類繁.衍.的盛大場面吧?

    如夢初醒般, 人魚拼命地搖頭,打起退堂鼓:“不看了不看了,有些糟粕不學也罷。”

    可身后的人偏偏不想他如愿, 單手固定住他的面部,有一種極其強勢的姿態將他的視線固定在兩條公蛇‘貼身撕扯’的詭譎畫面上。司霖駭然地睜大雙眼, 甚至考慮要不要放棄為人兄長的尊嚴主動服軟, 可下一瞬, 撒琉喀忽然動了一下。

    男人閑著的另一只手不安分地挪向他的后背,隔著身上那層薄薄的織物,指尖順著突起的脊骨一截截向下滑動,在觸及到兩枚腰窩的時候堪堪停下, 冰冷的指腹帶起一連串細微的電流, 人魚條件反射地打了個寒噤。

    緊張的汗水一下從額頭滲出,將細軟的額發濡濕,心中那點僅存的僥幸眨眼之間竟然全部坍塌。

    當下, 事態已經完全失控,正按照完全違背他本意的軌跡飛馳甚遠。

    司霖唇齒間翻滾著無數種說辭, 卻被撒琉喀搶先一步。

    男人惡劣地一邊移動手掌,一邊饒有興致地追問:“表哥想讓我學的,難道不是這些?”

    司霖喉頭顫抖了一下, 以為是誤打誤撞看到‘公蛇打架’的畫面帶歪了撒琉喀,著急忙慌地辯解:“不,不是這樣的。”

    撒琉喀的目光再次刺向人魚憋得通紅的耳廓,眼神悠長而深邃:“不是這樣,那是怎樣?”

    下一秒,等冰涼酥麻的.濕.滑感蜻蜓點水般觸及耳垂之后,司霖徹底傻了。

    他完全忘記自己準備了怎樣的說辭,看似鎮定不已,實則胸腔中早已翻滾出強烈的鼓動,又似有另一股冰涼徹骨的涼意洶涌,驟冷驟熱形成鮮明的對比,不僅僅是胸口,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這種駭然的冷熱溫差中掙扎、忍耐,飽受煎熬。

    司霖很快覺得自己連靈魂都已脫殼,連帶著羞恥心瞬間達到頂峰。

    緊接著,他又聽見身后那人用一種貌似虛心的口吻,故作探討的架勢:“總不能辜負表哥你的一片苦心,特地帶我來到這片同.類.繁.衍生息的地方。”

    司霖:“”

    一時啞然。

    足足幾秒鐘之后,撒琉喀的目光總算舍得移到其他地方,確實人魚腰線以下隱秘的鱗片深處,又補一句:“還精心挑選了最佳觀賞位置。”

    司霖:“”

    蒼天作證,他真的沒有料到之前所做的一切統統化作曲解。

    撒琉喀的視線仍在流連,似乎仍不肯放過對方,意味深長地噴出一口吐息:“甚至,還安排了這么一場不多見的大戲。”

    司霖:“”

    不用腦子,他都知道撒琉喀陰陽怪氣,說得千回百轉的大戲指的是什么。

    待他識相地閉嘴,準備迎接撒琉喀下一步的批判,視線卻出其不意地天旋地轉——反應過來的時候,撒琉喀已經將他翻過身,二人以尾.巴.交.纏、上半身距離極近的姿勢糾葛在一起。而撒琉喀的雙眼依然暴露出闔動的豎瞳,眼神滾燙地黏在人魚驚慌失措的臉龐上。

    男人冷靜的面部輪廓看似平靜異常,手下卻不安分地一寸寸摸索。

    只看他嚴肅認真的神情,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講堂最前排正在邀功的優等生。

    對上撒琉喀視線的瞬間,司霖眸色怔然,眼中的光倏地盡碎。

    ——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有這么一天,自己會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關鍵還搬起石頭砸到了自己的腳!

    猝不及防地,撒琉喀大半的體重驟然壓下來,先前還在他背后停駐的手掌一直向下,速度驚人,直逼人魚肚臍以.下.三.寸處嗎,難以啟齒的那片魚鱗所在。

    這種危險的信號一下子將司霖腦海中的警報拉響,他本能地想要逃跑卻聽見撒琉喀嗤笑一聲。

    那人感受著魚鱗以下明顯的起伏,又像是覺得人魚的反應還不夠有趣,貼著對方的耳朵沉聲低語:“表哥也很想和我一起探討,不是么?”

    司霖被一股直躥而上的熱流給嚇蒙了,一張臉由慘白轉向殷紅。

    盡管撒琉喀一向隨心所欲、離經叛道,司霖卻不愿相信對方會對自己做出這樣的事情。穿越之后朝夕相處的日子里,他自詡和這位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表弟在重重生存考驗之中早已建立了深厚的情誼,怎想到頭來會變成眼下這樣。

    上輩子,母親改嫁、父親再婚,司霖放學回到家永遠都只剩自己。

    即便早已習慣孤身一人,但無疑,他是真的把撒琉喀當做自己兩個世界里為數不多的至親。

    可現在,不論是對方的惡趣味也好,報復也罷,司霖在這場幾近窒息的對峙中覺得自己仿佛深陷于難以掙脫的泥沼中,他的雙眼被樹葉間傾瀉而下的陽光刺痛,有種極其深重的幻滅感。

    最可恥的是,司霖無比清晰地覺察到自己的呼吸徹底亂了

    然而眼前的男人抬高眼皮,露.骨的目光直直刺向他的心底。

    司霖頓時覺得喉嚨哽咽,嘴角不自覺地抽.搐.了幾下,他的臉色紅得嚇人表情倒是十分罕見的嚴肅。那雙淺栗色的瞳孔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冷淡過。

    無聲的忍耐最后化作實質的抗拒,怎奈這樣做的意義屬實不大,兩者力量懸殊,司霖眼睜睜看著撒琉喀一根一根掰開自己試圖阻止的手指,幾乎在同一時間,人魚囁喏地哆嗦起來,眼眶里蓄滿的淚水猶如決堤的洪水一般,從臉頰上簌簌地淌落下來。

    見狀,撒琉喀突然出現一剎那的無措。

    胸口緊繃的心弦,狠狠地震顫了一下。

    他看見人魚的臉龐雖然被淚水沾濕,被浸亮的雙眼,失神卻漠然地盯著他看。

    不帶有一絲情感。

    司霖的整具身體仿佛變成悲喜不在的行尸走肉。

    兩人相顧無言,氣氛凝固成深淵一樣寂靜。

    此刻,司霖看向男人的眼神不再親昵、不復溫情,甚至一度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他說:“停下。”

    “撒琉喀,我之前可能和你說得不夠清楚,親.吻也好,更親.密.的.事.也罷,有些事只能和喜歡的人做。”司霖的聲音帶著幾分不自知的決絕,他每一下唇齒的張合都顯得十分不易:“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發生在你和我之間。”

    撒琉喀的豎瞳毫無掙扎地扭曲了一下。

    下一刻,男人冷淋淋的聲線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所以?”

    人魚沒再說話,只是抬眼無聲地看他。

    撒琉喀森冷的目光隨面容變得猙獰,其間暈染的血色恰似一只被逼到絕境的瘋狗,一聲聲沉悶嘶啞的嗡鳴瞬間涌至耳邊:

    “撒琉喀,你還不明白嗎?他不愿意和你做這樣的事。”

    “撒琉喀,你真可憐。”

    “撒琉喀,他不喜歡你。”

    司霖喉頭微動,仿佛察覺到對方身上暴漲的絕望氣息,他的心臟被無端地扯動了一下,莫名的酸脹和慌亂倏地躥起,讓他的思緒一度混沌不堪。

    “所以你找錯人,”他一邊趁機脫身,一邊忍不住道歉:“是我不對,不應該擅自做主帶你來這里。”

    聞言,撒琉喀猙獰著皺眉,隨后睥睨一笑。

    這廣袤無垠的森林里,每天都有荷爾蒙釋放,不論種族、性別,不被束縛。

    生靈從來不糾結于喜歡,只遵循最直白的本能。

    動物的交.配也好,植物的繁.衍也罷,撒琉喀從來沒有聽說過哪朵花因為‘不喜歡’就拒絕和另外一朵花授粉的。

    但看向人魚慘白如紙的面色時,男人陰郁的臉上閃過一絲極不自然的怔愣。仿佛陰影感知到,有的事一旦觸及到自己這個表哥便一切都有了意外。

    那些一次次的隱忍、克制,那些數度令自己失去智的所在。

    而此刻,這位唯一的例外一再退卻,堆了滿臉的懷疑和漠然無疑成某種莫大的嘲諷。

    思及這里,撒琉喀眼中暴漲的戾氣比起以往任何時刻更加洶涌駭人。

    轉眼一想,既然人魚篤信那套荒謬的原則,不如

    司霖原以為撒琉喀在短暫的沉默中放棄不該存在的念想,回頭是岸。他上一秒才松了口氣,下一秒心中卻離奇地生出一股酸脹的滯澀感。

    他強迫自己從這種悵然若失中回神,剎那間,渾身一顫。

    又來了,撒琉喀的眼神直勾勾地朝自己射.過.來。

    人魚下意識的反應是伸手守住自己的下.半.身,怎知撒琉喀漆黑濕冷的眼神卻停留在別處。

    司霖全身緊繃,慌張失神,像個傻子。

    然后再次愣住。

    ——他的視線在一片欺身而至的黑影中漸漸失焦。

    兩片冰冷的嘴唇壓了下來。

    第42章 親密接觸 他也喜歡。……

    不知道是否是種錯覺, 兩人嘴.唇.相.貼的時候,司霖感受到一股不容小覷的兇狠。

    結結實實的一.吻,讓他覺得世界一下子都安靜了。

    司霖驚訝時下意識的反應是嘴巴張大,而撒琉喀的蛇信就這么趁人之危地闖進來。

    一朝城門失守, 司霖終于覺察到他與眼前這個男人力量上的懸殊, 他負隅頑抗、整副身體僵硬得仿若一尊石像, 但細滑的蛇信像條小魚一般躥進來, 濕冷地.摩.挲.過他口.腔的每一個角落,.舔.吮.著攻城略地,在他實在無力招架之時還被逼著.抵.死.交.纏。

    撒琉喀的親.法帶著股野性的狠勁.

    如果此時有旁觀者, 一定會懷疑他難耐的低.喘.中是否帶著某種報復的爽利,似是在施加私刑。

    察覺到冰冷的吐息噴灑在自己鼻側, 司霖終于反應過來自己和對方做著怎樣倒反天罡的事情, 他大著舌頭, 含混不清地罵了幾聲,又被男人攻.勢.更.猛.地.堵了回去。

    以致于霖的思緒徹底混亂了。

    穿越前,他只是個沒有遭受過社會毒打的普通男大學生,在別人都在享受校園戀愛的時候, 自己卻連小姑娘的手都沒有牽過, 可現在

    更何況,這還是自己兩輩子的初.吻。

    司霖越想越氣,身體麻木地往后退縮, 他像是下定了決心,想要趁著撒琉喀喪失警惕的時候直接咬下去。怎知正準備付諸行動的前一秒, 對方目光一凜,像是預判了他的預判。

    剎那間,撒琉喀抬起右手, 掐住他的臉頰,力度之大直接在司霖的臉上留下幾枚清晰的指痕。

    司霖掙扎著瞪大雙眼,但嘴巴已經徹底無法閉合,下一秒,撒琉喀在余光瞥見人魚白皙臉頰上紅色指印的瞬間,那雙陰沉而危險的豎瞳中突然閃過一絲異樣,仿佛是冷血動物征服.欲.徹.底被點燃的跡象。

    人魚駭然地看著那張冷峻的臉龐在自己眼前放大到失焦——撒琉喀以一種他更難招架的力度重重地加深了這個久到離譜的.吻。

    司霖甚至有一瞬懷疑,自己是否會因為肺葉里的空氣被吸干,而窒息死掉。

    迫不得已的時候,他嘗試著釋放示弱的信號,但撒琉喀明顯不肯放過他,冰冷的蛇信將他的唇.齒.攪動得翻江倒海,濡.濕.的.水聲聽得司霖自己都發慌,他的腦海出現短暫的模糊,仿佛世界都在旋轉,只有眼前的人死死桎梏住自己不放。

    撒琉喀的動作帶著再明顯不過的憤恨和不滿,司霖又開始懷疑,截止為此,是不巨蚺預想已久的謀.殺。

    忽然,撒琉喀似乎發泄夠了,一改猛烈攻勢,轉而溫柔地捉住他的舌.尖.磋.磨.幾下。

    司霖:“ ”

    強烈的過電感猝不及防地沖上頭頂,頃刻,腦海里飛馳電掣地炸開火花一朵。

    司霖覺得他的腦袋逐漸發昏,五感卻變得異常敏銳,那些亂七八糟的水.聲被無限放大,隨著空氣的漸漸稀薄,他不禁.渾身.一.顫,四肢癱軟。

    大腦徹底空白之前,他近乎絕望地發現:這種毫無章法的親自己居然是有.感.覺.的。

    連司霖自己都不知道的是,自己此刻的眼神變得朦朧無比,導致撒琉喀微不可見地怔愣一下。

    男人的動作再度放緩,視線在人魚被汗濕的額發上流連了幾秒,似乎因為這種意外的發現連帶著眼神中的狠戾都有所收斂

    他也喜歡。

    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撒琉喀箍收緊的雙臂不自覺變得輕柔,胸腔里最陰暗的、潮濕的、充滿惡意的空洞處仿佛一下子被更飽脹的情緒填滿。

    看著淚光迷蒙的瞳孔,撒琉喀臉上的陰影之色終于掃盡.

    他再次承認司霖在自己心中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與眾不同到,讓他一改專橫強制的.暴.虐手段,開始在乎對方的感受。

    即便感受到對方身體上的變化,撒琉喀仍決定提前結束這個吻,原因無他——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表哥,這人看似軟軟糯糯好說話,但兔子急了都會咬人,更何況,自己懷里的這條大魚滑溜得稍不留神極有可能從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搶走。

    撒琉喀凝視著對方水靈靈的嘴唇,難忍吞.咽,卻思慮更深。

    蛇類是最具耐心的獵手。

    而身為巨蚺的他,無疑又是整個種族里無法撼動的頂峰。

    他無比惡劣地幻想著將這條大魚卷進不見底深溝的瞬間,那雙總是陰郁或淡漠的眼睛里涌動著幾分病態的暗芒。

    等司霖覺察到自己被放開的時候,第一反應是:這場噩夢終于結束了。

    他紅著眼眶,醞釀了很多遍的憤怒和責備卻在抬頭看見撒琉喀的時候直接卡殼。

    ——對方深邃的五官不再泛著冷意,狹長的眼尾隨視線掃過來,睫毛微顫,掩在底下的深色眸子閃了閃,猶如受了莫大的委屈。

    不對,都是假象。

    司霖正要拆穿對方的偽裝,下一秒,竟撞進撒琉喀眼中的景象。

    那是臉色酡紅,泫然若泣的自己。

    司霖本能地偏過頭,不愿再看。

    接下來,好似撞鬼的一幕再度上演。

    撒琉喀一改之前的兇狠和霸道,棱角分明的臉上呈現出一種和冷峻五官截然不同的神情,委屈又可憐。

    饒是如此,眼底仍流轉著野獸捕食的暗光。

    “表哥聽我解釋,”撒琉喀勾起嘴角:“蛇類是一種,極其容易受到同類發.情.期影響的生物。”

    他見司霖仍不肯看自己,繼續道:“完成蛻皮之后,我一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好幾次,甚至覺得身體陌生得不像自己的。”

    撒琉喀將身體蹲下,強迫人魚與自己對視。

    他要表達的意思再清楚不過:這一切純屬意外,要人魚原諒自己。

    可就在此刻,司霖淺栗色的瞳孔猶如熄滅的燈花,之前那些粲然的星光歸結于泯滅的灰冷。

    人魚看見撒琉喀的時候,腦海中全是剛才那一.吻的零碎片段,頓感到頭皮發麻。

    他為這種拙劣的借口感到可笑,卻在看清撒琉喀眼角閃爍的水光后,整個人不由為之一顫。

    撒琉喀不是第一次裝可憐,這次尤其入戲。

    樹影間傾瀉而下的陽光讓他的豎瞳恢復成尋常摸樣,甚至更亮,司霖就這樣毫無防備地撞進這雙隱隱泛紅的眼眸里。

    對方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叫他不自知地屏住呼吸。

    撒琉喀再次狠咬一口自己的蛇信,逼出更多淚光,仰頭與人魚直視的一刻,微顫的聲線落在人魚耳畔。

    “我知道,蛇.性.本.淫,”他的聲音還是說清清冷冷的,卻在此刻聽起來給人一種可憐的錯覺,仿若懺悔的乞憐。

    “表哥你在嫌棄我。”

    司霖詫異地看他一眼,不敢相信這是撒琉喀本人。

    他蹙眉看著對方,幾乎毫不懷疑,自己但凡說一句重話,面前這張極力克制情緒外露的臉下一秒都要哭給自己看。

    感覺到撒琉喀逼近的氣息,司霖陷入一種深深的無措中。

    等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么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撒琉喀頂著張成熟森冷的臉龐,嘴角噙著若有似無得笑意,和之前的樣子判若兩人。

    又見他嘴唇輕掀:“表哥肯原諒我就好。”

    司霖:“”

    又特么心軟了?!

    作為兄長,他一度很滿意撒琉喀這個表弟。

    但他一直以來渴望的親情并不是這樣的。

    司霖此時的心情復雜了極致,之前撒琉喀那些逾越的行徑一度被他解成少年人輕狂、懵懂搞不清狀況,而對方不留余地的一吻卻讓他感到無比的煩躁和焦慮。

    亂套了,一切都亂套了。

    司霖不爭氣地掐了自己一把,有種掉進泥潭里無法自拔的無力感。

    回程,人魚拒絕被撒琉喀背在背上,他害怕自己再度沉浸在尷尬羞恥的回憶中,一路上走走停停,撒琉喀不再多言,耐心地等待。

    這種窒息的氛圍在和黑豹重聚的時候消散了不少,撒琉喀難得轉身離開,似乎已經默認這只嗅覺靈敏的黑豹會察覺到什么之后生出自知之明。

    撒琉喀前腳剛走,黑豹粗.長的尾巴便搖晃個不停。

    他支起上身,輕輕一嗅,旋即臉色變得精彩起來。

    司霖從他這張毛茸茸的臉龐上看不出什么,也就沒有在意,很快,德珂的問題變得越來越大膽。

    金澄澄的貓眼一轉,黑豹滿臉八卦:“怎么樣,怎么樣,大蛇學得怎么樣?”

    司霖瞬間黑臉:“”

    黑豹又吸了下鼻子,心中明鏡似的卻樂得看戲。

    他連喘息的機會都不給人魚留:“說說嘛,他學得快不快?學得好不好?”

    司霖太陽穴直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找這只豹子自投羅網。

    他被煩得忍無可忍,極不情愿地敷衍出聲:“天賦異稟。”

    按照撒琉喀那個親法堪稱又快又好。

    即便這樣,身后還有悶笑傳來。

    司霖忍無可忍冷臉回頭,在看清那道笑聲的主人之后,再次神魂離體。

    撒琉喀站定在離他一肩的地方,深邃的眼眸似是點燃了兩簇幽火。

    “想來表哥應該還算滿意,”撒琉喀緩逼近,緊隨而至的壓迫感給人魚一種插翅難逃的恐懼感。

    瞬時,對方眼中閃過一片波瀾,似是想起自己循序漸進的誘捕計劃。

    于是司霖似是見證了對方極力的克制,轉眼換成人畜無害的淡然表情,變化之快讓他發現,自己可能對撒琉喀真實的面目一無所知。

    男人的眼神中頃刻被悔意占滿:“肯定還有不足的地方。”

    司霖:“”

    “我以后一定會改,”撒琉喀看他一眼,語氣更加肅然。

    “改到讓表哥更滿意為止。”

    第43章 一吻之后 他心里有事。

    司霖:“”

    他強裝淡定, 想要將之前所有的事情從腦海中抹去,卻發現事態總是事與愿違。

    一吻之后,和撒琉喀有關的互動統統帶有詭異的親密感。

    司霖竭力裝作和平常一樣,但他的演技算不上好, 撒琉喀看著他的眼神一動不動, 接著也開始抿著唇裝乖, 陪對方上演無事發生。

    洞穴內, 篝火躍動。

    黑豹聞著烤肉的焦香,巧妙地將自己吃瓜的臉色掩蓋在明滅的火光中。

    因為走神,司霖差點被烤肉燙到, 他心里有事,吃得又慢又少。

    一雙大手突然出現在眼前, 十分自然地接過他吃剩的部分:“胃口不好?”

    司霖立刻垂眼, 干巴巴地出聲:“吃飽了。”

    撒琉喀注意到他微微抖動的睫毛, 覺察出司霖故意偏開的視線。

    他接過烤肉之后,后退一步,什么也沒說。

    洞內一下子變得很靜,司霖無聲地將在原地, 偶爾能聽到樹枝燃燒時發出的噼啪響聲, 很快,他又聽到一陣緩慢的咀嚼聲。

    是從那只手來的方向發出的。

    司霖不自覺抬了抬眼皮,只見撒琉喀極其流暢自然地拿起自己吃剩的那部分, 順著自己咬過的缺口將肉塊放進嘴里,神態自然地咬下一大口。

    男人也注意到他的視線, 不緊不慢地看過來,眼神看似平靜實則眸光暗閃,貌似想穿透人魚的反應窺探他的心中所想。

    司霖卻將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被撒琉喀卷入口中的, 自己咬過的肉塊上。

    猝不及防地,被那些唇齒糾纏的畫面陰魂不散地擊中,整個人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

    撒琉喀不緊不慢地又扯下一塊,然后發出明顯無比的吞咽聲,又抬眸看他。

    司霖屏住呼吸,結結巴巴地說:“這這一塊冷掉了,換一塊吃吧。”

    又不是沒有多的。

    兩人分列于火堆的左右兩側,隔著火堆無聲地對望。

    縮在角落里的黑豹眼珠子轉了一圈,在一魚一蛇身上流轉而過,他暗自在心中搖了搖頭,只覺得洞內騰起一道暖烘烘的熱氣,混合著磨磨唧唧的酸臭味,看得他想笑又不敢,想要點破更怕挨打,只能繃著臉默默注視二人接下來的舉動。

    好幾分鐘后,撒琉喀在人魚尷尬的注視下將烤肉徹底吃光。

    他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角:“以前都是這樣的。”

    司霖剛開始沒有反應過來,直到黑豹忍不住“噗”地笑出聲,他這才想起來洞穴里并非只有自己和撒琉喀兩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以前都這樣的。

    司霖將這句話無聲地在舌尖上繞上一圈,視線又轉,和撒琉喀暗光涌動的視線相接。

    “表哥說的狩獵不易,不能浪費食物,”后者故作無辜地眨了眨眼。

    司霖愣住,想起自己貌似的確說過這樣的話。

    下一秒,只見撒琉喀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自己跟前.男人深邃的五官明明凌厲無比,卻在此刻示弱得十分明顯,顯然有備而來。

    距離近得司霖覺得撒琉喀的鼻息很快又要噴吐到自己臉上,那人顯然已經拿捏到人魚的命門,幾乎用可憐的語氣反問:“所有我哪里又做錯了嗎?”

    司霖:“”

    明明知道對方只是惺惺作態,卻被這種直勾勾的歉疚表情看得于心不忍。

    現實情況卻是,撒琉喀緊盯他的目光不慎露出一絲本性,又恰巧被司霖捉住,讓他剛剛松懈下來的神經再次繃緊,那雙捕殺獵物時眨都不眨的眼睛,如今緩緩望過來,閃爍幽幽綠光的雙眸似笑非笑。

    司霖的臉色驟然僵硬,尾巴上的鱗片忍不住就要炸了,他的胸口一陣沉悶,有種無比復雜的情緒交織其中。

    他終于發現有些東西

    也許從很久之前就已經變了味。

    人魚被自己的推論驚得手忙尾亂地站起來,話不多說直接跑到洞口。

    洞口猛灌進來的冷風溫度驚人,讓他不由一顫。

    洞內這邊,黑豹被撒琉喀犀利到能夠殺人的目光看得直縮脖子,蜷成更小的一團。他鴕鳥一般將頭埋進身體里只露出兩只骨碌碌直轉的眼球,但意料中大蛇追上前去的場景并未上演。

    顯然,最這位極具耐心的獵手并不想將他的獵物逼得太緊。

    這種做法無異叫德珂后脊一涼:對于生物鏈最頂尖的強者而言,狩獵過程中的容忍程度往往和獵殺之時的慘烈程度成正比。

    他悄悄觀察著撒琉喀隱忍到顫抖的眼皮,以及不動聲色用蛇尾將巖石捻碎的背后動作深吸一口氣。

    對洞穴外人魚的同情,又多了數倍不止。

    時間一點點流逝,司霖在洞口已經杵了半天,黑豹換了好幾個蜷縮的姿勢,幸災樂禍地猜想這兩人這次又會是誰先妥協。

    他半瞇著眼裝作假寐,但在聞到某種氣味之后倏地夾緊了尾巴。

    幾乎是同一時間,司霖的高呼從洞口處傳來:“你是阿萊?”

    這個部落少年竟然真的還活著!

    “美、美人?”

    少年阿萊比之前曬得更黑,咧嘴一笑滿口乍眼的白牙,一下子就將司霖那些惴惴不安的情緒驅散開來。

    司霖將阿萊前后打量一圈,確認全須全尾之后,心頭徹底松了口氣:“那么急的河水,我還以為”

    說到這里,阿萊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后怕,像是回到記憶中那個可怖的夜晚。

    司霖放在少年的手掌也跟著縮緊,想到洞中那人,心臟陡然一跳說著就要勸阿萊離開。

    阿萊順著他的視線向黑黢黢的洞穴里望去,驀地撞見一雙閃著森冷綠光的眸子,身體條件反射地抖成篩子。只一眼,仿佛是噩夢又臨。

    出乎司霖意料的是,阿萊對于撒琉喀的恐懼絲毫不減,卻沒有一點退縮。

    蜜棕色皮膚的少年沉吟一會,有個問題他不敢問洞內的人,只好抬眼問眼前的人魚:“美人,那個那個誰,恢復記憶沒有?”

    司霖:?

    想不清對方為什么一張口會關心這些。

    “表哥,進來。”不等他有所反應,洞穴內傳出撒琉喀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

    任何一位接觸過撒琉喀的人,都能感受到男人話語中隱約滲出的惱意,仿佛洞口那個突然出現的沒毛猴子很快就要令他耐心耗盡。

    伴隨蛻皮與成長,撒琉喀的聲音和少年時期大相徑庭,阿萊似乎辨認出這一點,也不知道他到底是驚訝過度還是驚恐過度,整個人僵在原地,呼吸都有些不穩。

    “還不快跑。”司霖出聲提醒,并不想讓重逢的喜悅釀成慘禍。

    怎想,阿萊捏緊腰間的匕首,強忍住恐懼之下想要退縮的沖動,將憋了很久的話猛地倒出:“那個誰,你難道不想找回丟失的記憶嗎?”

    聞言,所有人屏住呼吸。

    什么意思?

    司霖腦海中某根弦被狠狠撥動一下,那些因為無數個謊言才被鎮壓的惶恐和心虛仿佛被瞬間撕裂一條口子。

    不等他多問,阿萊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是大祭司讓我來找你們的,雖然打死我也不相信,但是但是大祭司說了,你的身份的確可能和真神有關。”

    這下,連司霖看向阿萊的目光都帶著驚悚和疑惑。

    真神?

    他幾乎啞了,完全跟不上阿萊的節奏。

    隨即少年的視線又轉向他,這次對方的聲音里總算帶了點生氣:“還有美人你之前問過的問題,阿萊原封不動地問了大祭司,他說查閱部落的史冊之后貌似也找到了答案。”

    問題?

    什么問題?

    阿萊深吸口氣,眼里流露出些急迫的情緒:“能夠在天上飛的鐵鳥,會說奇怪話的外來者,能發出聲音的小盒子,這些你都不記得了?”

    這一連串問題被復述出來的時候,司霖覺得時間都停止了幾秒。

    他想要開口問對方是真是假,可是耳畔嗡嗡作響,大腦一片空白,他口齒都是抖的,嘗試了好幾次都激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假如那些東西真如阿萊所說被記錄在他們部落的史冊中——是不是意味著,他真的有機會回到現代文明?回到原本屬于自己的世界?!!

    假如阿萊部落的大祭司真的能夠幫助撒琉喀找回記憶的話——是不是也意味著,撒琉喀即將得知真相,到時候會發生什么?

    叢林之主發現自己被一條五音不全的人魚戲耍、玩弄?

    撒琉喀會不會后悔,沒有早點弄死自己?

    思緒閃現,那個深長到窒息的親吻浮現在眼前。

    司霖的身體瞬間繃緊,仿佛被一根無形的繩索束縛住,他的腦海被無數種推測顛覆又淹沒,偏偏只覺得胸膛中一顆心臟孤獨而強烈地跳動著。

    下一瞬,找到出路的狂喜和被撒琉喀仇恨的惶惑強烈糾纏在一起,司霖的嘴唇十分艱難地抽動一下,仍舊找不出答案。

    就在人魚內心一片混亂之際,阿萊同樣面露不解。

    明明對誰都是好事,怎么美人滿臉寫著不情愿。

    誰知忽然之間,一道無影的幽影從洞中飄出來。

    少年一抬頭便撞見一張熟悉又陌生的冷俊臉龐,嚇得他腿上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男人的視線死死黏在失魂的人魚,像是一刻也離不了對方。

    阿萊尚沒站穩,頭頂低沉不悅的聲音:“人類,帶我們去見見你所說的那個大祭司。”

    不等他反應過來,撒琉喀硬邦邦的嗓音呈現出前所未有的陰戾。

    “要是你敢騙他,我會讓你們部落徹底消失在這片叢林,

    ——找不到一個活口。”

    第44章 接近真相 司霖提心吊膽地醞釀出坦白的……

    撒琉喀說話的整個過程, 他都用一種無法撼動的危險氣場將阿萊裹挾其中,但比起質問真正令阿萊內心揪緊,久久不能平靜的是來者較之前精壯蓬勃的身形。

    怪物絕對是怪物。

    阿萊眼前一陣眩暈,只有真正的怪物才能做到在短時間內長成這副樣子。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

    等不到回答的撒琉喀下頜緊繃, 驟然垂眼給了不知死活的人類少年警告的一睨。

    阿萊猛地哆嗦一下, 差點咬掉舌頭:“以部族的存亡保證, 大祭司從來不會騙人。”

    結果就在少年話音落下的瞬間, 撒琉喀驟然縮緊了瞳孔,毫不掩飾地露出兩道詭秘閃爍的豎瞳,似乎再度認證了他先前血腥的告誡。

    刺骨的寒意不斷從身體的各個角落往外冒, 阿萊倒吸了一口冷氣,握緊的掌心遍布汗水。

    如果不是大祭司親口囑咐, 如果不是之前見識過這位的非人手段, 他絕對不愿意相信眼前這個只一眼就足以讓自己心生恐懼的怪物會和整個部族的信仰扯上關系。

    但大祭司的命令至高無比, 他需要無條件地服從。

    只是,真的要招惹這樣一位大殺器去到部落嗎?

    阿萊茫然地抬起頭,緊接著,只見 人身蛇尾的男人轉過身, 等他再看的時候, 對方已經把視線重新粘回人魚身上。

    這種眼神極為認真,又寵溺無比,卻染上一層令人膽戰心驚的占有欲。

    作為旁觀者的阿萊看得目瞪口呆

    這種貪婪又克制的眼神, 他似乎在哪里見過。

    撒琉喀的聲音夾在洞口烈烈的風聲中:“表哥之前一直想找的東西,現在有了線索, 不去看看?”

    半個字也沒有提自己找回記憶的部分。

    司霖不敢置信地看著對方附身向自己靠近,看他一貫漠然的眼底浮現出幾分真切的關心,強忍住心中的震驚和動容。

    他不是不想找到回家的方法, 甚至可以說,想得要命。

    但還有更擔心的事情

    要是撒琉喀先一步找回記憶,自己又該怎么辦?

    似乎不管怎樣,最后吃不了兜著走的還是只有自己。

    司霖苦笑了一下:“要不”

    還是算了?

    心想如果真的有人見過那些東西并且記錄下來,一定就還有別的方法可以找到。

    撒琉喀再度靠近,他的陰影籠罩著人魚,目光一下子變得復雜而犀利看得塑料如同渾身被針扎了一般想要逃開。怎知來者并不打算讓他如愿。

    撒琉喀強迫他抬高視線,雙目危險地瞇起:“還是說表哥在擔心什么?”

    “沒有,絕對沒有!”司霖差點連話都不會說了。

    男人的睫毛憊懶地半斂著,凝視著人魚的眼神頗有深意,看得司霖心頭一跳。

    然后,他聽見撒琉喀說:“可是我想記起你。”

    撒琉喀嗓音低醇中帶點沙啞,帶著清冷的鼻息撲在司霖臉上:“表哥,我想記起我們以前的事情,可以嗎?”

    司霖被他看得,呼吸突然一頓。

    可是我們之間之前哪有什么過去?

    現在撒琉喀還心甘情愿喊著自己表哥,是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其實就是個獻唱的,還是五音不全,害得他蛻皮失敗的罪魁禍首。他不止一次幻想過對方恢復記憶之后的畫面,最后自己的結果始終逃不過一個死字。

    所以,到底要怎么說服對方?

    還是直接坦白的好?

    直接告訴撒琉喀自己不過是個可憐巴巴的穿越者,屁事不懂的大學生。自己謊稱是他表哥完全為了抱他大腿避免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叢林里面餓死,奈何奈何自己太笨太蠢,竟然真的處出點貪戀不已的兄弟情。

    只是一想到這種兩輩子都心心念念的親情在撒琉喀那里早竄了味兒。司霖眼皮直抽,又開始擔心起別的罪名總之,自己的下場只有更壞沒有更壞。

    司霖提心吊膽地醞釀出坦白的說辭,心情無比復雜。

    短暫的掙扎后,他對上撒琉喀低頭凝望自己的眼神,似乎又濃郁到難以自控的期待和悸動蘊藏其中,而男人貌似平靜的表情下,耳根卻是罕見的紅色。

    司霖:“”

    他胸口處被那抹紅色閃電般擊中,突然發現所有拒絕的話似乎再也說不出口了。

    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誰叫都是自己做的孽呢?去就去吧,船到橋頭自然直大不了,大不了等撒琉喀恢復記憶之后自己再伺機而動,再不濟再不濟,阿萊說過他們的部落依山靠海,自己總會有方法逃走的。

    撒琉喀一早看出人魚的不對勁,心中一沉:“表哥?”

    司霖有些僵硬地別過頭,不敢直視他。

    該死,自己又又又又心軟了。

    他渾然不知自己也漲紅了耳廓,小聲巴巴道:“去去去,一起去還不行么。”

    只要你自己不后悔就好。

    *

    就在一蛇一魚揣著各自的心思回到洞內,發現火堆早已熄滅,目之所及空無一人。

    之前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無處不在的黑豹沒了蹤影。

    司霖又重新找了一遍,身后傳來撒琉喀舒朗的聲音:“不用管他。”

    司霖轉過身的一瞬,正好對上對方寬闊的脊背。

    “上來。”

    與往常不同,這次撒琉喀拋棄了那個阻擋住二人接觸的背簍,短暫的催促聲如有實質般一下又一下地輕撥動著司霖的心弦。

    他大概知道自從上次一吻之后撒琉喀對自己的態度又有所不同,但去到部落的路途遙遠,司霖實在不敢一直以這種親密無間的方式倚靠在對方的背上。

    適時,洞外有異樣的目光落到二人身上,像是無聲的疑惑。

    司霖的半張臉瞬間如果被什么滾熱的東西燙過一下,語氣僵硬:“不用你背,我自己可以。”

    撒琉喀眼色一黯,這是他聽到過人魚口中拒絕里,最為堅定的一次。

    他側過頭,目光恨恨地向洞外掃去,夾槍帶炮的話卻是沖著司霖說的:“不想用背的,也可以用抱的。”

    聽語氣,似乎又隱隱透著些亢奮。

    司霖:“”

    他不再說話,怕撒琉喀當著洞外阿萊的面說出什么更加駭人聽聞的話來,一口憋得胸悶,只能把雙手緊緊地按在自己的魚尾上裝作什么都沒有說過。又隱約覺得撒琉喀無比惡劣的性格逐漸在自己眼前顯山露水,一次比一次過分。

    撒琉喀知道他默認了,眼神里流轉出一絲得逞的精光。

    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阿萊滿頭問號:這個人身蛇尾的怪物就這么忍了?

    這還是自己印象中動輒暴怒,不容忤逆的惡魔嗎?

    還是說,他只有恐嚇自己的本事,并沒有恐嚇人魚的本事?

    阿萊看著人魚深吸一口氣,不情不愿地爬到男人背上,突然又覺得比起上次驚險一別,自己現在更像一個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里的外人。

    于是,漫長的道路上阿萊一直懷揣著古怪的心情與二人同行,全程看著司霖有一種十分別扭的姿勢被撒琉喀背在背上。

    路途顛簸,人魚卻始終不肯將身體貼上男人的后背,像是竭力減少與其身體上的接觸的摩擦,這種十分耗神的做法連旁觀者都快看不下去。

    阿萊側目詢問:“美人你哪里不舒服嗎?”

    司霖:“”

    他臉上一片尷尬,實在不知道怎樣開口。

    阿萊像是猜到蛇類的體溫普遍偏低,發出邀請:“要不要到我背上來?”

    幾乎是電光火石的一剎那,撒琉喀森寒的目光從阿萊臉上剜過。

    低啞的聲線中混雜著一種極為恐怖的怒意:“滾——”

    阿萊從頭冷到腳尖,立即閉嘴

    怪物不會遷怒到人魚吧?

    阿萊愛美心切,害怕只持續了一瞬又不怕死地鼓起勇氣,小聲沖司霖喊話:“你要是有什么苦衷,可以悄悄和我說。”

    下一秒,卻見對方抿著嘴,看過來的神情欲言又止。

    司霖無聲地嘆了口氣,突然一下,他緊緊抓住撒琉喀衣角的手指因用用力而泛白,他被淺色頭發遮住的半邊臉頰徹底紅了,阿萊看不真切,總覺得對方眼角突然泛起了點淚光。

    人魚實在不敢相信剛剛到底發生了什么。

    卻不得不承認,撒琉喀托起自己的手掌在某個難以啟齒的地方,警告意味地掐了一把。

    他的頭腦倏地蒙了,整張臉燙得自己都害怕。

    察覺到阿萊探究的目光之后,司霖徹底放棄了掙扎,咬牙將僵得不能更僵的上半身貼到撒琉喀背上,賭氣似的用額頭抵住那人形狀清晰的肩胛骨。

    他強忍住羞憤和難堪,悶聲悶氣地沖阿萊說:“沒有的事,你想多了。”

    阿萊:?

    所以,先前一臉不情不愿的到底是誰?

    他的目光在身.形.交.疊的二人身上晃來晃去,難道這就是其他生物區別于人類的什么特殊相處方式嗎?但直覺告訴他,這種充滿違和感的氛圍似乎并不該出現在表兄弟之間。

    思考之間,一陣熟悉的眼刀斜著飄過來。

    阿萊如墜冰窟,嚇得立刻加快了腳下的速度。

    惹不起,惹不起。

    阿萊確信自己現在還不想死,他總算意識到有些人、有些事根本容不得自己去置喙。

    這一刻,少年幾乎迸發出所有的能量向前飛奔。

    ——能跑多遠跑多遠吧,惹不起難道他阿萊還躲不起嗎?!

    第45章 無端發燙 撒琉喀冷冰冰地發出指令:“……

    路程不近, 好在阿萊速度快得像屁股點了火似的,加上晚上三人只淺眠了一會,抵達部落的時間比司霖預想中快了很多。

    在撥開最后一片茂密的芭蕉林后,隱約有一些木屋和牲畜點綴在僻靜的山坳中。

    司霖眼前一亮, 終于肯相信確實有個文明的部落隱藏在這個原始無比的叢林里面。

    阿萊對于二人的摸樣見怪不怪, 并不代表村民們不會害怕。就在撒琉喀背著司霖一步步靠近村落的時候, 幾乎所有人連同泥潭邊上玩耍的小孩通通停下手里的動作, 眼神里或驚恐或詫異,空張著嘴連話說不出來。

    許多雙眼睛齊刷刷地望過來,司霖這才注意到自己仍死狗般掛再說撒琉喀背后, 臉上再次掛不住,說什么也要從他身上下來, 怎知村民們在察覺到人身蛇尾的怪物身后還背著個半人半魚的玩意兒之后眼中滾過更多駭然的情緒。

    阿萊抓了抓腦袋, 試圖安撫一下族人:“大家不要擔心, 這兩位都是大祭司的貴客。”

    盡管他再三強調這兩位遠道而來的客人沒有惡意,但村民們面上的緊張卻不見一絲松動,竟連看向阿萊的眼神都帶了幾分狐疑,妄想確認一下眼前滿口胡言的阿萊是真是假。

    那條大魚也就算了, 這個人身蛇尾的怪物怎么能叫人不擔心呢?

    單一張籠在陰影里不辨喜怒的臉, 就足以叫人感到一股不可抗拒的脅迫感。

    就在氣氛幾近凝固之時,泥潭邊上傳來小孩的驚呼聲。

    尼亞哇地慘叫著,掙扎著想要在泥潭中坐起來, 卻越陷越深,慌得馬上就要哭出來 。

    眾人目光一轉, 驚出一身冷汗。

    可偏偏動也不敢動,只有那兩個長得像人的怪物距離泥潭最近。

    尼亞不知道為什么沒人過來搭救自己,艱難地蹬著小短腿, 全身上下已經沒有一處能看的地方,汗水混著淚水沿著臟污的小臉往下滑,因為脫力只能又一聲沒一聲地抽泣著。

    很快,村民聚集處傳來倒吸冷氣的聲音。

    尼亞抬頭,不期而遇地撞見一雙蕩著淺淺笑意的琥珀色眼睛。

    那雙眼睛的主人沖他伸出雙手,尼亞仿佛看見有一束溫暖的陽光順著這人的指縫傾瀉而下,落到自己被泥水沾污的臉上。

    司霖輕抿嘴角:“還不快上來,這里哪里來的小豬,是喜歡在泥水里打滾嗎?”

    話音剛落,四周的抽氣聲更大——村民們面面相覷,誰都沒有料想到怪物不僅長著極具迷惑性的臉蛋,還會說人話,看他循序漸誘的樣子,該不會專門騙小孩吃吧?!

    但下一秒,眾人眼睜睜看著極其驚險的一幕發生。

    長著尾巴的怪物拔蘿卜一樣將小孩從泥潭里拔出來,舉高,眼看著就要將魔爪伸向尼亞肉乎乎的臉頰肉上了是要,是要從最嫩的地方吃起嗎?!

    好幾個年長的婦人早不忍直視,用手捂住雙眼,發出低聲的啜泣。

    男人們怒目渾圓,蠢蠢欲動,但面對未知物種的恐懼卻將他們的雙腳釘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那個長著尾巴的東西伸出尖利的爪牙在尼亞臉上狠狠地擦了一把。

    擦了一把?

    眾人:????

    他們沒有看錯吧,尼亞這孩子怎么不哭了,是嚇傻了還是怎么回事?

    不對,小家伙怎么非但不怕,臉蛋都紅了一片。

    這是被掐腫了?

    眾人眉頭直跳,又見尼亞愣到一半突然撲騰起來,幾乎有讓他們心跳直接爆表。

    可下一瞬,小孩胖八爪魚一樣粘到人魚身上,臟爪子直接將司霖緊緊抱住。

    圍觀村民的身形僵硬了幾秒,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發生了什么。

    司霖完全來不及反應,只能輕聲安慰黏在自己身上的小孩,叫他別怕。

    突然頭頂卻又一道聲音毫不留情地落下來,帶著威逼的狠厲。

    撒琉喀似是要吃人的聲音響起:“小孩,爪子還要嗎?”

    尼亞順著視線望過去的剎那,差點就嚇尿了,面色深沉的怪物偏著頭看他,眼珠里閃爍著野獸一樣的兇光,而視線匯集的地方,正在他扒在人魚胸口的手掌之上。

    “啊啊啊啊啊——”

    尼亞一邊松手一邊往下跳,顧不得摔疼的屁股瓣,顛顛兒地往村民聚集的地方跑。

    這時,原本呆愣的村民總算出聲:“原來要吃小孩是這位。”

    “就是就是,可見都不是什么好東西。”其他人跟著附和。

    司霖:“”

    他扶著額頭,不忍直視撒琉因為喀恐嚇得逞上揚的嘴角。

    這下好了,欺負小孩,直接把全部落的人都給得罪了。

    二人被各種探究和責備的視線盯著,司霖無奈地搖頭,用視線質疑罪魁禍首。

    撒琉喀目光落到別處,臉色又變成了晦暗不明的樣子。

    恰逢阿萊實在看不過去打了圓場,這才將圍觀的眾人驅散,他小心翼翼地試圖開解:“沒事沒事,一會兒去到我家,莫耶阿奶眼神不好應該不會察覺到你們嗯和我們長得略有點不一樣。”

    司霖:“”

    并沒有半點被安慰到的感覺。

    一行人前腳剛到某處偏僻的屋落,后腳,老舊的木門傳出嘎吱的響聲。

    暗光中,身著花布滿臉和藹的老人慢步走來。

    司霖果然沒有從對方臉上看到半絲恐懼,緊接著手上一暖。

    竟然被一雙蒼老粗糙的手掌蓋住了。

    等聽清楚老人沙啞的話音中內容的一刻,司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裂開了。

    “是阿萊媳婦嗎?”

    “阿奶終于盼到你了,真是個標志的大美人吶。”

    司霖:“”

    他好想知道少年一口一個美人的口癖是跟誰學的了。

    忽然又反應過來,不是他好端端一個男的,哦不,一條雄性人魚怎么就成了這位老太太口中的媳婦了?!

    等發現撒琉喀全程沒說一句話的時候,頃刻間,空氣中的殺氣濃得嚇死人。

    阿奶望了望天:“孫媳婦啊,這是要下雨了嗎?”

    不等司霖接話,阿萊一把將老人家攬住,慌得差點舌頭打架:“莫耶阿奶,你看錯了。這不是你孫媳婦,只是兩個來做客的朋友。”

    阿奶恍惚了一下,這才發現還有一個年輕人。

    她的視線已經很模糊了,眼球像是兩顆磨花了的玻璃珠,卻在看到撒琉喀的時候稍微亮了亮。

    “哦,老了老了,看花眼了。”

    “我就說你小子哪來的福氣討得到這么漂亮的媳婦。”

    “——原來是個有主的。”

    司霖:“”

    心說,這眼神是真的不好。

    老人家說什么還要好好看看,阿萊擦了把臉,更加尷尬,好不容易將阿奶勸回屋內才將院子里的二人帶到客房。

    阿萊似乎不再是那個不經事的少年,在察覺到古怪的氛圍之后簡單囑咐了兩句,急忙找了個借口離開。

    諾大的房間一下子顯得逼仄,一魚一蛇四目相對。

    司霖找了把椅子裝模作樣地坐下,清了清嗓子:“老人家,估計只是看花眼了。”

    撒琉喀注意到對方熟練的動作目光暗了暗,沒有說話。

    司霖知道對方又在看自己,嘗試轉移話題:“第一次看到這么多人類,那什么,你緊不緊張。”

    撒琉喀頜線緊繃,晦暗的視線從人魚的臉龐游走到脖頸以下,其他地方,司霖一個機靈,只覺對方目光所經之地微微發燙,原本還算淡定的他被這種侵略性的看法看得呼吸一窒,想要說的話嚇回去大半。

    與此同時,撒琉喀的身形還在逼近。

    司霖很快就被高大的陰影籠住,莫名感受到對方不悅的情緒。

    所以,是因為老太太的話惹得撒琉喀不高興了?

    司霖長吁一口氣不知道在慶幸什么,隨即,他無處安放的那只手被撒琉喀緊緊按住。

    冰涼的皮膚與自己相貼,這種體溫上的反差令他眼皮猛跳。

    誰知撒琉喀冷冰冰地發出指令:“把衣服脫掉。”

    司霖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見他不愿,撒琉喀毫不猶豫地將手掌移至他衣擺的下緣,此時那層薄薄的織物已經被他掀起一角,人魚柔韌的腰肢雪白一片,連加重的呼吸都看得一清二楚。

    撒琉喀想要繼續的動作驟然頓住,視線短暫地停留片刻,手指鬼使神差地在人魚側腰上輕輕一劃。

    毫無溫度的指尖蜻蜓點水般觸過,司霖咬緊牙關才能抑制住生性的顫抖。

    他的嗓子發干,心里慌得一匹,散亂的視線掃過屋內的每一個角落:怎么回事?難道人類聚居的地方也會有蛇類.發.情?

    不然怎么解釋撒琉喀

    這么荒唐的舉動?!

    他按住撒琉喀的動作被制止,對方強硬著要脫他衣服的態度簡直像中了邪。

    司霖整個人如臨大敵,體溫驟升、心臟狂跳。

    呼吸之間,那個漫長又濡濕的深吻再次席卷而來,他忽然動彈不得,覺得自己變成了砧板上的魚。

    怎知撒琉喀若有感知地撩高眼皮,繁復的情緒中夾雜幾分戲謔:“表哥在想什么?”

    司霖被問得瞬間變成一根木頭。

    視線劃過人魚衣物的一刻,撒琉喀表情再次變化,開口時語氣中的調侃不再變成一種扭曲的惱怒:“表哥是不是對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同情心泛濫。”

    司霖:?

    這話題轉移太快,他有點反應不過來。

    撒琉喀危險的氣息逐漸逼近,二人的距離縮短到他以為對方又要親上來。

    但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驚得他頭腦空白,連呼吸都瀕臨停止了。

    撒琉喀以一種幾乎粗魯的方式強制他往后仰去,雙手被抬高。

    很快,只覺上身一涼。

    ——上衣被猝不及防地脫了下來。

    司霖強忍住害怕和憤怒還沒來得及呵斥出聲,整個人極其不自然地變了變臉色。

    撒琉喀后退一步,厭棄地看著織物上小孩的掌印,出口的語氣硬生生結了一層薄冰。

    “以后不準其他東西隨隨便便就觸碰到你。”

    司霖:“”

    他這才明白這人脫自己衣服原由所在,無端端松了一口氣。

    順著撒琉喀的動作,司霖喉結輕輕一滾,大著膽子仰頭:“不過是個小孩,我只是順手幫了一把。”

    忽然間,男人捏著衣物的指節發青。

    說話的時候,那種恨不得將所有接觸過人魚生物活剮的戾氣暴漲:“之前是狼崽,現在是幼年人類,是不是但凡是個幼小可憐的東西都能吸引到你?”

    所以憤怒的源頭是因為那個滾進泥潭的小孩?

    人魚愣了愣。

    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茫然的眼神進一步觸怒了對方,撒琉喀朝人魚投下重重的一瞥,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

    司霖這才反應過來:“人生地不熟的,你要去哪?”

    該不會,真的像村民所說,去吃小孩了吧?!

    他越想越心驚,恨不得立刻追出去制止。

    撒琉喀似是猜中對方所想,憤憤地用蛇尾捻碎一刻院子里的石頭,卻是頭也不回。

    “去洗衣服。”

    司霖:“”

    此刻,原本靜謐的小院傳來驚天的陣勢,不知情的人完全不會將這種極其暴力的動靜和洗衣服聯想到一起。

    門內,司霖將雙臂抱在胸前。

    他的耳朵支棱著,一瞬不瞬地關注著外面的響動。

    竟又覺得腰側被撒琉喀輕觸過的地方無端發燙。

    第46章 扮豬吃虎 “我說得沒錯吧,異鄉人?”……

    門外出了水聲, 持續有哐當哐當動靜傳來。

    懷疑撒琉喀不是要洗衣服而是要拆了人家屋子,司霖終于按捺不住地探出頭去看。

    阿萊家門口就有一道清澈的水溝,而此時此刻,在叢林中無所不能的撒琉喀卻在和一件衣物較勁。

    司霖只看了一眼, 差點沒讓飛濺而來的水花沾到臉上。

    待撒琉喀沾濕的背影出現在視野中時, 他想要轉移視線已經來不及了。

    也不知道是汗還是清水, 水珠就那么一顆一顆沿著男人緊致流暢的肌肉線條往下滴落, 匯聚成汩汩水線,砸向肩胛,又順著若隱若現的腰線, 匯聚、收窄。

    最后在撒琉喀盤旋的蛇尾上綻開成水花。

    想到自己就是趴在這樣一張背上翻山越嶺來到這里,司霖的呼吸一下子變得有些急促, 接連著覺得自己身體上與之觸碰過的部位都開始發燙。

    他不知道的是撒琉喀在感受到身后視線的瞬間, 先是一頓, 隨后故意慢放了手上的動作。男人慢條斯地揉搓衣物,任由更多水痕濺落在自己身上,竟像是盼到了得之不易的機會故意要將精裝蓬勃的身材展示給對方看。

    少頃,撒琉喀掀起嘴角:“看夠了嗎?”

    后者陡然從萬千思緒中回神, 砰砰亂跳的心臟一下子停住, 司霖故作淡定地回道:“我才沒有看你,我只是想確定你到底會不會洗。”

    撒琉喀沒有接話,似是識破人魚語氣中隱藏的慌亂, 他緩緩掀開眼皮,沖屋內側身回頭, 聲音也一并徐徐傳來:“那表哥愿意過來教教我嗎?”

    看清撒琉喀被浸濕得更明顯的前半身后,司霖的臉龐再次燒了起來。

    “我也不會!”他開始睜著眼睛說瞎話。

    撒琉喀眸光一沉,并不放棄:“那你過來, 我們一起學。”

    司霖脖子微微揚起,視線卻忍不住往對方令人艷羨的胸膛上瞟,要說人比人真的氣死人,他看著撒琉喀起伏的胸口十分沒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還是還是算了。”司霖只從門框處露出一顆腦袋,順勢就要往后撤。

    撒琉喀的眼神逐漸變得晦澀起來,泛著金屬光澤的蛇尾直奔客房的方向,不管不顧將人魚帶出來。

    一線陽光不偏不倚地從房檐上傾瀉而下,之后是古舊的木門被扇動的聲音。

    人魚大半截精.光的上身在光束下白得發亮,撒琉喀似是被晃了一下,纏繞著對方的蛇尾一點一點地卸力。

    男人與司霖對峙的眼神反倒是幽幽地黯了一瞬,危險的氣息迫使人魚聽見自己耳中再次傳來鼓動的嗡鳴。

    司霖漲紅的臉頰在陽光的映襯下顯得更加光艷,他聽見自己鬼使神差地問:“還學么?”

    一側,看似面無表情的撒琉喀十指收緊,一股難以控制的力度被施加到本就被揉得皺巴巴的衣物上。無聲的對視中快速傳來一聲布料被扯破的“嘶啦”聲。

    司霖尋著響動望過去:“”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衣服碎成幾片。

    氣氛正尷尬著,恰逢另一扇陳舊的木門被推開 。

    聽見動靜的莫耶阿奶看著一動不動的二人,十分淡定地轉身走回屋內。

    等她再次出現的時候遞給司霖一身藍底白紋的粗布上衣,視線卻從僵立的兩人身上掃過。

    司霖咽口水,突然生出一種還好剛剛被撒琉喀用尾巴纏住沒被老太太看見的慶幸感。

    老人家卻走到撒琉喀面前,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手上的碎布頭。

    緊跟著傳來陣無聲的嘆息:“想當初達伊也不過把他媳婦的衣服洗破了一個洞。”

    阿萊灌完茶水一出門就聽見他阿奶提到那個部落里被明令禁止的名字,一雙手急得上下揮舞,該連放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司霖沒想到居然還有和撒琉喀不相上下的人才,問:“達伊?也是你們這里的人嗎?”

    阿萊面色驟變,支支吾吾搪塞兩句便急匆匆上前,恨不得攙回阿奶讓她不要再提那個名字。

    扶著阿奶回屋的前一刻,阿萊腳步剎住。

    順著他的余光追尋而去,司霖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影由遠及近。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話音被“噗通”的跪地聲掩蓋。

    來人清瘦的身影在途經院門口芭蕉樹的時候被徑直絆倒,隨后他像是已經被絆倒過很多次一樣無比熟練地拍拍屁股起身,很快,一張人畜無害的笑臉出現在司霖面前。

    阿萊深吸了一口氣:“大祭司,你、你來啦。”

    半晌,來者的視線虛晃著從兩位客人身上掃過之后,將單薄的胸膛挺了挺,似乎經過提醒才想起自己的身份。

    司霖不可置信地看著剛剛還在自己面前摔了一跤的年輕人,不敢相信阿萊口中出現率極高的部落首領會是這樣一個斯斯文文,笑容靦腆的年輕人。

    他忍不住偷偷打量對方,撒琉喀卻以更快的速度擋在他面前,面色說不出的冷漠。

    大祭司卻也不惱,像是沒有看到對方橫在自己身前用來抵制的蛇尾,笑容又添了幾分:“既然貴客們都到了,要不要一起享用接風宴?”

    司霖這才發現這人身后一直牽著條草繩,而草繩的末端系著頭奄奄一息的野豬幼崽。

    大祭司看著單薄,力氣卻不小,他將草繩往前一拎,還沒斷氣的豬崽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司霖眼皮猛地一跳,回神后對上那雙溫和的笑眼,這人發出邀請:“上山祭祀的時候發現的小家伙,皮肉都很細嫩,大家不會嫌棄吧?”

    豬崽身上被鮮血浸濕,看不清皮毛原本的顏色,司霖看它眼睛中的驚恐逐漸蛻變成麻木,自己也跟著渾身發涼。

    以往撒琉喀捕獵通常選擇一擊斃命,這種活生生將獵物折磨到死的手法看得他頭皮一陣發麻。

    不等司霖回答,撒琉喀率先發話:“免了。”。

    撒琉喀的視線根本不屑于停留在這個全身一片白的人類身上,他冷冷地帶過一眼,聲音低沉地吐出一句:“記得你讓我們來到這里的承諾就好。”

    大祭司自動忽略掉能將人凍死的語氣,眼神越過男人,掠到他將人魚護在身后的動作上,臉上的笑容一時間變得更加了然,順著對方的話頭往下接:“當然不會忘記。”

    “不過嘛,暫時還需要一點時間準備才行,”他探頭試圖觀察司霖的目光再次被男人擋住,也沒有半點不自然的表情,輕點了下巴:“既然接風宴暫時不需要了,就讓阿萊明天將你們帶到我的住處吧。”

    說罷,這位年輕的大祭司又換回那張單純無害的臉。

    “阿稚來啦?”

    身后傳來喊聲,大祭司這才裝若無事地轉身迎上去,跟阿萊一道將老太太攙回屋內。

    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一聲冷哼鉆進司霖的耳朵里。

    隨即剛剛換上的粗布衣服印上一個濕漉漉的手印,他又被撒琉喀極其自然地伸手攬住了。

    司霖心里別捏,面上不顯:“你覺不覺得這個大祭司有點奇怪?”

    撒琉喀視線掃過手掌觸及的地方,默默地看著人魚一反常態地也將手挪到自己手掌上方。

    看樣子似乎想要回應自己。

    霎時間,撒琉喀眼中涌出幾分躁動。

    但想象中雙手交疊的景象遲遲沒有到來,落到手背上的反而是粗布稱不少多好的觸感。撒琉喀眼神一僵,看著人魚擼起衣角替自己擦手。

    撒琉喀的眉頭再次緊蹙,低頭看著擦得賣力的那人。

    司霖如有感應地問:“怎么了?把手擦干不好嗎?”

    撒琉喀動了動眼皮,兩片嘴唇抿緊之后終于張開:“我身上也弄濕了,表哥一起給擦擦嗎?”

    說著撩高衣擺就要脫下。

    司霖:“”

    他看見撒琉喀的眉頭微微擰在一起,明明原型是一條巨蚺的他此刻竟垂著眼睫,仿若一條落水之后等待主人擦拭毛發的小狗。

    這個比喻實在過于離譜。

    司霖悻悻地將手收回,心情忽然變得有點復雜。

    他卻不得不承認,在覺察對方手掌沾濕的瞬間自己條件反射的動作就是為其擦干,這種下意識將對方當做自己親人,想要進行照顧的反應足以顯示出撒琉喀在自己心中特殊的地位。

    兩人僵持之際,大祭司說說笑笑地從屋內出來,朝他們遞出意味深長的眼神之后直接離開。

    司霖看著被他拖在身后的野豬幼崽,呼吸又有點不暢。

    他飛快地進屋問阿奶討了塊干手帕扔給撒琉喀之后,頂著男人失落的眼神找了個尿遁的借口悄悄跟在大祭司身后。

    前面那個白色的影子在經過芭蕉樹時差點又摔了一跤,卻在站穩身形之后頓在原地。

    “出來吧,你還打算跟我多久?”

    司霖從一塊大石頭后面探出半邊身子,眼神閃爍:“我看這頭小野豬實在可憐,要不就給他個痛快吧。”

    年輕人應聲回頭,順著人魚的手指低下頭,瞧見豬崽身后果然拖了一條長長的血跡。

    只見他的臉上閃現一絲悲憫,像是良心發現:“這么說來,確實可憐。”

    司霖連連點頭,以為對方被自己說動。

    可轉眼之間,大祭司消瘦的臉龐上所有悲憫的情緒像是倒放的電影一樣一點點收回。

    司霖直接僵住。

    “可誰叫他自己撞到我手里來的呢?”對方抬起臉,狹長的眼眸中冷光一現:“部落里年紀最小的尼亞都指知道,這片叢林里的弱者從來沒有抗爭的權利。”

    說罷,他將手中的草繩重重一扯,撞上巖石的幼崽發出凄厲的慘叫。

    司霖沒有想到事態會發展成現在這樣,整個人沉浸在這種露骨的殘忍中,五臟六腑都因為強烈的憤怒和駭然揪緊成一團。

    他虛晃的視線不經意觸碰到那位負手而立的大祭司,對上眼的一刻,來者森寒的目光斜斜地睨過來。

    司霖突然打了個冷戰,他聽見一道嘲諷的冷笑從耳邊劃過。

    那人偏薄的嘴唇上下開合:“還是說,你來到這里這么久還是不能適應叢林的生活? ”

    司霖猛地抬頭,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然后他見對方狀似漫不經心地將自己從上到下打量一遍:

    “我說得沒錯吧,異鄉人?”

    第47章 掉馬危機 撒琉喀被眼睫覆蓋的豎瞳中,……

    司霖一動不動, 因為對方最后一句話徹底丟了魂兒。

    “什、什么意思,”他說話的聲音心虛得連自己都快聽不下去:“我怎么聽不明白。”

    大祭司不動聲色地盯著他的眼睛,探究中暗藏幾分欣賞。

    司霖眼皮猛跳,又見對方突然舒展眉頭, 故作輕松地勾起嘴角:“偽裝得很好, 要不是在那條巨蚺蛻皮的日子見過你, 連我也會當真。”

    頂著張慘白的臉, 司霖瞳孔無聲地震了震。

    視線悄無聲息地鎖死眼前這人,心中如有鼓錘

    那天洞穴里除了自己和撒琉喀,竟然會有第三者?!

    怎么可能?!!

    眼前這個一身白衣的年輕人, 眉梢眼角統統被一種凌厲的陰郁籠住,全然沒有人前溫和無害的樣子, 斂住眸光打量人魚的眼神似是包含某種窺破同類扮豬吃老虎的打趣。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 我對你做出的事情表示驚嘆, 還有感謝。”大祭司頷首再次望過來。

    司霖被他看得極度不適,蹙緊的沒有彰顯出內心的疑惑。

    “還要裝嗎?”年輕人音量拔高,很快恢復成冷心冷肺的語調,透著股說不出的陰森冷:“能夠破壞掉叢林之主蛻皮, 并且讓其失憶, 還能讓他相信你的那些鬼話,這些事情哪怕一百個大祭司恐怕都無法做到。”

    司霖驟然打了個寒蟬,差點眼前一黑。

    他的雙手木然地呈握拳狀, 連掌心什么時候被指尖戳痛都不知道。

    眼前這個年輕人到底是誰?

    難道他真的目睹了一切?

    還是說作為部落的大祭司真的法眼通天?

    他徹底失去狡辯的力氣,任由這些難以置信的揣測一圈一圈地在腦海中閃現, 仿若一團將七竅堵住的煙霧,凝不成個固定的形狀,卻讓他感受如同失去五感一般的森寒和恐怖。

    偏偏對方還在掀唇調侃:“還有, 我聽見他叫你什么來著?”

    “表哥?”

    至此,用來掩蓋司霖謊言的最后一塊遮羞布被無情揭開,整個人一動不動地僵在原地,與迎面而來之人對上眼的瞬間,仿佛被那道戲謔的眼神一把卡住脖子。

    而大祭司在靠近之后,眼角眉梢恢復上揚,仿佛又變回那個全部落最為尊貴和親切的人。

    “放心,我不會說出你的秘密。”

    他伸出指尖輕點了下人魚咬緊的腮幫,好心安慰:“不然我剛才可以和那人告密了,你說對不對?”

    大祭司說罷留下從頭涼到尾鰭、渾身動彈不得的人魚在原地,兀自轉身離去。

    在那之后司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拖著尾巴木然地走回去的,甚至不知道到底還該不該回去?

    見到撒琉喀之后他也一時啞然,開始害怕看對方的眼睛。

    直至莫耶阿奶招呼大家一起用餐的時候,撒琉喀挑眉看著心不在焉的人魚,看他盯著滿桌的飯菜兀自出神。

    撒琉喀以為人魚不喜歡人類的飲食:“不合胃口?”

    司霖倉皇回神,在聽到阿萊尷尬的咳嗽聲后瞬間察覺到撒琉喀當面嫌棄主人家飯菜不好吃的冒犯舉動,不好意思地順手將自己盤里的菜遞給撒琉喀:“沒有的事,這塊魚肉烤得特別好,給你嘗嘗。”

    撒琉喀的目光凝固在盤中:“這是牛肉。”

    司霖:?

    低頭掃了眼,臉色立即變了。

    人魚這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落在撒琉喀眼中換來男人幽深的目光。撒琉喀仿佛視桌上另外兩位人類如無物,兩束視線探照燈一樣掃視過司霖的面龐,恨不得將目光深深楔進對方的皮肉和骨骼,探究司霖心事重重地到底在想些什么。

    待開口時,撒琉喀的語氣卻不似他的目光一樣駭人:“表哥不喜歡的話可以先吃我的。”

    司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短暫地又晃了下神。

    他幾乎想也不想地端過撒琉喀面前的盤子,差點把靠近桌沿的水杯碰翻也還不知情。

    這次,連阿萊都一臉見鬼的表情。

    撒琉喀冷眼看著司霖,黝黑到發綠的瞳孔中泛著不悅:“那是骨碟,表哥什么時候換了口味?”

    司霖總算反應過來,盯著手中的殘渣,各種顏色在臉上輪轉了個遍。

    阿萊看司霖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誤以為他又在撒琉喀那里糟了罪,眼看下一秒他就要將自己盤中的食物遞給人魚卻被撒琉喀一個眼神制止,眼睜睜地目視司霖自然而然地接過被撒琉喀挑選過的食物一點點開始送進口中。

    他摳了摳?腦袋,明白點什么好像又沒有。

    但始終能確定的是,這兩人不管到哪里仿佛都能渾然天成地和周遭的人與事物隔絕開。

    像是他們的世界里只看得見,也只容得下對方一個。

    到最后用餐結束,二人仍保持一個投喂一個低頭進食的畫面,等司霖失魂落魄地回房之后竟然連自己吃了些什么都記不清了。

    而推開房門之后,那雙隱匿在黑暗中忽閃的深綠色豎瞳嚇了他一跳。

    撒琉喀面無表情地用身體將人魚逼至墻角,抬手捏住對方的下頜,強迫他與自己對視。

    撒琉喀問:“他和你說了什么?我指的是那個惹人厭的人類祭司。”

    這種直白的開場方式嚇了司霖一跳,他身體微微一顫之后眼神也跟著變得遮遮掩掩,有意避開對方的視線之后,臉龐又被冰冷的手指更用力地掰了回來。

    司霖也想將事實傾述道出,卻發現喉頭滯澀,根本無法開口。

    他心虛到甚至想要不帶任何原由地問撒琉喀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離開這個地方,重新回到叢林里。

    可撒琉喀清醒無比地垂眼看著他。

    直逼而來的視線似是要透過這種近到連彼此噴薄的鼻息都能感受到的端詳,將他整個人剖開來,窺向他靈魂的更深處。

    無聲之中,兩人越靠越近,落在地上重疊的影子像是交換了一個冷情的吻。

    司霖卻在男人臉龐湊近的前一秒側著頭堪堪躲開了。

    撒琉喀的動作頓在半空,眼神壓抑:“他和你提到過我過去的事了?”

    自從蛻皮之后撒琉喀在自己的夢境中總是看到頻繁出現的火海、深淵還有墜石。他有由相信那些細節精確的畫面是自己丟失的記憶碎片無疑,將碎片串聯之后他雖然得不出完整的線索卻能推斷出自己每百年蛻皮和人魚現場之間的關聯。

    他悶聲盯著眼前的人魚,腦海中浮現的都是夢境中其他人魚終究因為承受不住自己戾氣暴走之后身隕慘死的畫面。所以在知道司霖接觸過有可能知道自己過去的人類之后他下意識的反應竟然是害怕。

    他害怕自己這個連野豬都會心疼的表哥,會因為那些慘死的同族記恨自己。

    這種患得患失的念頭一旦產生,撒琉喀渾身凜住,神色變得越發狠戾涼薄起來。

    他冷峻的臉龐上很快籠上一層陰云,無法相信‘害怕’這種永遠被強者鄙視的感情會出現在自己身上,這種任人拿捏、掌控權全無的劇烈落差感無疑將他釘在了恥辱柱上。

    剎時間,原本還算寬敞的客房一下子變得逼仄,幽暗夜色中撒琉喀周遭的氣場陰沉得可怕。

    司霖虧在先,他明明周身冰冷卻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趁人不備推開對方后嘗試岔開話題。

    “撒琉喀,這個房間內好像只有一張床,要不今晚先讓給你睡?”

    說罷,他像模像樣地拍了拍草編的床面,動作熟練地粗麻布縫成的被子,殊不知背后那人詭秘地站在距離不遠處的地方,偏執晦暗的眼神冷得能結出一片薄冰。

    司霖好不容易鋪好床,突然身后有陣勁風襲來,撒琉喀一把將他禁錮在身邊,迫使人魚的尾骨難受地磕在木床邊。男人眼底的厲色彌漫到四肢百骸,壓低了上身,陰惻惻地瞇起眼睛。

    這次,撒琉喀沒有深究上一個問題,可他脫口即是侵略性十足的逼迫感:“表哥,你很熟悉這里。”

    撒琉喀的眼神冷淋淋地黏在人魚愕然的臉龐上,繼而再度發難:“又或者說,很熟悉人類的生活方式。”

    在自己還沒反應過來眼前這塊木板真正用途的時候,他的表哥,甚至說出了它的名字。

    他又想起對方極其自然地使用桌椅和碗筷的畫面,眸光愈發攝人,仿若狂風驟雨之前閃電劃過天際般的預兆。

    撒琉喀被眼睫覆蓋的豎瞳中,智塌陷、憤怒暴漲。

    他其實并不在意司霖為什么會懂得人類部落生活中的細節,真正令他內心煩躁不安的除了先前的不安更有一重別的因素——

    在對方出現前,他是叢林中唯一能說人語,和任何動物都不同強悍到鳥獸盡飛的怪物,在司霖出現后,他才知道自己也有血緣至親,對方和他同樣擁有人身和尾巴。

    而現在,大概是看到司霖毫無阻礙地融入人類部落的生活點滴催生出他心底沉寂許久的落寞感、亦或是背叛感——讓他一度覺得無論在哪,自己都是個徹頭徹尾的異類!

    等司霖在來者的逼迫下尾骨被床沿撞得生疼的時候先是一愣。下一瞬又有冰鎬一樣的手指緊貼自己的喉頭,生冷、僵硬、戾氣逼人,隱約透出一股別扭至極的破碎感,叫他突然一瞬間忘卻了所有痛苦和恐懼,心臟絕望地狂跳不止。

    “你相信輪回嗎?”

    司霖捧住男人掐住自己的手掌,喉頭微微發甜,但他的語氣動容得叫人心顫。

    面對撒琉喀暗色洶涌的雙眼,司霖極為期待又虔誠地回望對方:

    “如果我說我上輩子其實也是個人類,撒琉喀,你會不會信?”

    第48章 叫你哥哥 “大不了大不了……

    司霖越是這樣, 撒琉喀面色越是黑沉如墨。

    司霖呼吸發緊,心跳聲狂躁得到不行,他捧著對方的雙手不由自主地浸出熱汗,仰起頭時不自覺用一種小心翼翼、濕濕亮亮的眼神望向對方。

    撒琉喀始終皺著眉頭, 用一種毫無起伏的語氣問:“你沒有騙我?”

    司霖脖子往后一傾, 眼神晃了晃。

    “沒有。”

    單上輩子是人類這件事, 司霖剛剛確實沒有欺騙撒琉喀, 至于其他事 既然對方沒問,他自然沒有膽子主動去提。自從和那位詭異的大祭司白天一別,司霖整個人都陷入到某種窒息的恍惚中, 他害怕謊言被捅破,更擔心撒琉喀會因為始終被蒙在鼓里而記恨自己。

    如今他主動破局, 一掃陰霾, 整個人終于有了點回光返照的坦然, 聲音都跟著敞亮起來。

    “我還記得上輩子的事情,所以熟悉人類的衣食起居,撒琉喀你不是也一直覺得我捕獵時優柔寡斷、同情心泛濫嗎?我想大概也有這個原因。”

    司霖悄悄觀察撒琉喀,察覺到對方尚未有任何過激反應之后稍微松了口氣, 看來自己這個表弟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油鹽難進, 自己坦白從寬大概是做對了。

    見氣氛松懈,人魚再度開口:“之前沒有和你說,是擔心擔心你覺得我說的一切是天方夜譚, 畢竟在叢林里連個人影兒都沒有,我現在才說出真相, 撒琉喀你會原諒我嗎?”

    話音之委婉,語氣之虔誠,司霖忽地噤了聲, 仿佛自己都沒有料想到。

    同樣沉默的還有桎梏住他的男人。

    撒琉喀凝視著人魚的眼睛,并未像之前一樣邪泄露更多陰冷憤怒的情緒,只是悄無聲息地松開了鉗制住對方的指節。

    這似乎是一個默認的信號,叫司霖下意識地以為對方對他的坦白暫時沒有異議。

    他不禁松了口氣,揉了揉酸痛的頸部:“撒琉喀你還有什么想要問我的嗎?”

    回答司霖的是對方無聲的沉默,像是還需要時間消化真相,又像是不為所動。

    見狀,司霖堵在胸口的那塊石頭總算落下,壓抑許久的秘密一經脫口,那根始終緊繃的弦一下子松了半邊——讓他身體里所有細胞有種前所未有的輕松和暢快。

    人魚白天遭受驚嚇過度,現在渾身一輕,視線止不住地想要往鋪好的床鋪上。

    他竟絲毫沒有注意到撒琉喀輪廓分明的臉上陰影早已連成一片,又因為緊蹙的眉頭連帶鬢角的青筋都跟著有一下沒一下地縮張著。

    待撒琉喀再度投以凌厲的目光,撞上的只有人魚癱倒在床上溫柔恬靜的睡顏。

    人身蛇尾的男人湊近,任由身影將對方籠住,眼睛也不眨。

    他這種壓迫性極強的看法,仿若凝視對象并非是自己的表哥,更像在看深陷險情而不自知的獵物。

    男人手部的骨骼因為是捏緊發出咔咔的響聲,短暫的片刻他似是將睡夢中那些斑駁的碎片再度回憶了一遍,想起叢林、湖泊、山火還有每百年前來獻唱的人魚以及他們的歌聲。

    真正令撒琉喀震怒的另有其事——區別于其他生靈短暫的一生,人魚族作為海洋的侍者除了治愈傷病的吟唱能力更擁有幾乎稱得上漫長的綿延歲壽,和他自己一樣,在世間可以生存上千年。

    所以,身死即是隕滅。

    想到這里撒琉喀突然探出蛇尾,任由泛著金屬光澤的鱗片劃破空氣發出刺啦的響聲,下一秒,那張簡陋不堪的木床瞬間被潮水般涌來的黑色淹沒,只剩下人魚毫不知情地沉睡其中,遠遠看起似是一片漂浮在漆黑沼澤上的輕飄飄的落葉。

    不斷有寒光從撒琉喀幾近扭曲的瞳孔中迸發出來,他看向司霖的視線夾雜著許多自己都看不懂的東西:

    ——司霖又在騙他!

    ——人魚一族無法.輪回根本不可能擁有前世的記憶!

    睡夢中的司霖仿佛有所感知,他在迷蒙中只覺渾身汗毛豎起,下意識地伸出手臂往床邊撈去。

    想象中陷入蓬松柔軟被子中的觸感并未出現,只有冰冷細膩的觸感冷不丁傳來。

    司霖本能地瞎摸一通,抱上十分熟悉的蛇尾,竟然也能緩和之前突如其來的不安感。他繼而將臉垂下,以自己的柔軟的臉頰貼在手中的硬物上,迷蒙蒙地蹭了上去,全然沒有聽見一陣狼藉的悶哼。

    撒琉喀的聲音仿佛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放開。”

    司霖一動不動,以為說話之人也在夢中。

    “不放!”他儼然仗著是自己的夢境擁有了十足的底氣,又像是不經意將入睡前的坦白和現在混為一談:“除非,撒琉喀你承認自己原諒我了!”

    撒琉喀:“”

    他以蜿蜒的蛇尾掰正對方的臉龐,似乎更想驗證這人到底是不是裝睡。

    可下一秒,司霖的聲音突然放軟,猶如囁喏的小獸,手下卻不留余力地將蛇尾抱得更緊:“大不了大不了以后我叫你哥哥,所以,不要生氣好不好?”

    說罷,人魚臉上那片溫熱光滑的軟肉又蹭了起來,他的眼睫緊閉,腮幫略略發紅。

    撒琉喀看著看著,那聲乖巧動人的“哥哥”猝不及防在腦海中回閃、放大。

    他的呼吸停頓一拍,原本陰冷森寒的眼色瞬間就變了味。

    男人喉頭滑動,眸光閃爍,覺得那兩個字從自己表哥嘴里冒出來竟然好聽得要命。

    他忍不住,還想再聽。

    于是撒琉喀毫不猶豫地附身、低頭,眼見就要將耳畔貼近人魚的雙唇,幾乎就在耳廓擦著唇角的瞬間,粗木條釘成的窗外掠過一道瘦長的黑影。

    撒琉喀臉色驟變,無法形容心中悵然若失的虛空感。

    夾雜著不屑的視線掃向窗外,眼神又恢復成能將一切冰凍的凜冽。

    門外的人,到底是誰?

    *

    夜色的掩護中,木屋門口杵著的那人一身雪白。

    大祭司在迎來撒琉喀的一刻變現出前所未有的謙恭,他似是洞察到對方的不悅,主動屈身下跪,行云流水的動作之后虔誠無比地匍匐在地上,用口鼻貼地的動作好似在親吻來者地上的倒影。

    撒琉喀瞇著眼睛看著他裝神弄鬼、俯首貼地,看著他不知道在地上鬼畫符了些什么,冷聲冷氣地將對方緊而討好的動作打斷:“這里不歡迎你。”

    他白天在司霖身上聞到過對方的氣味還沒來得及找人算賬未想這個鬼鬼祟祟的人類居然自己送上門來。

    大祭司維持跪地的動作,仿若未聞:“真神之子在上,信徒塔稚恭迎來遲。”

    “真神?之子?”撒琉喀瞥他一眼,冷嗤:“滾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男人的聲音里面耐心全無,但凡有點眼力見的生物只會退避三尺以求保命,偏偏祭司塔稚紋絲不動,兀自繼續手上寫符的動作,好像被斥責的對象另有其人。

    撒琉喀深長地回望人魚酣睡之處,顯然是不想讓殺戮打攪到對方的清夢。

    他沒再財跪在地上的人類,轉身就要離開,卻在聽清人類的沉吟后,尾巴頓住了。

    “您的自愈力驚人,可背后是否依然有些無法愈合的傷痕?”

    并沒有停留太久,撒琉喀面無表情地繼續往回走。

    身后再次傳來陰惻惻的聲音:“那是天火灼燒的痕跡。”

    持續往前的身形似是一愣,地上的影子濃得像團能夠讓人深陷其中的泥潭,撒琉喀壓抑的瞳孔中風雨欲來,剎那間,那些在夢中無限閃回的漫天火光猶如一下子噴涌出來,勾起神經末梢最為真實的陣痛。

    撒琉喀背對那人,眼角泄露出毫不掩飾的兇殘和冷酷之意。

    他微斂的豎瞳中那道駭人的綠光細蛇一樣游走:

    這個人類,還知道些什么?

    居然能夠道破他夢境中的窘迫。

    人類恭恭敬敬地跪在原地,背脊較之前微微挺直,見撒琉喀怔然不動,大祭司便欲將起身站起,哪知撒琉喀卻突然挪動蛇尾大步向前。

    他說:“你說的那些我全忘了,也都不重要了。”

    下一刻,大祭司再次“噗通”跪地,臉上的郁色一閃而逝:“可是守護禁地壓制天火是您身為真神之子,叢林之主逃脫不了的宿命,難道您真的覺得這些都不重要了?”

    見撒琉喀依舊不為所動,塔稚終于不屑于跪地,他突然起身指向屋內,望向人魚寢榻方向的眼里泛著森冷的怒意。

    “身為萬千生靈的守護者,您接連遭遇蛻皮失敗和喪失記憶。”

    他死盯著面前決絕的背影,隱藏在薄薄眼皮之下眸光明滅,怒氣不爭的面龐上竟然有一種平日里并不常見的狠勁,仿若某種藏在暗處不見天日的隱匿者終于展露出一角:

    “還是說,明明知道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睡在里面,而您卻選擇無動于衷?”

    “——這到底,是為什么?!”

    第49章 配偶疑云 “大魚,你配偶來找你了。”……

    月色隱沒在黑云中, 撒琉喀的面色在黑暗之中看不清喜怒,可塔稚卻生出錯覺,眼前人身蛇尾的男人從逆光中轉身的側臉恍若鬼神。

    沒想到對方仍不為所動,他的音調極低, 卻又完全不容質疑:“這是我的家事, 與你無關。”

    “還有, ”撒琉喀的目光憑空頓了一下, 瞥向人類:“收起不該有的心思,看見你的第一眼就聞到了我血液的味道。”

    大祭司后背一僵,愕然抬頭, 隨后撞上來者怵人的眼神。

    撒琉喀的語氣充滿不屑:“那不是你,一個人類也配擁有的東西。”

    大祭司雙手緊握, 面上還想裝傻充楞。

    撒琉喀直接盯住他的眼睛, 語調平平地戳破人類最后的偽裝:“那頭能夠聽懂人言的狼族首領, 還有可以變成人形的黑豹——是不是也和你有關?”

    塔稚頭腦一懵,眼神還是散的,對方卻直接堵住他用來狡辯的借口。

    “我同樣在它們身上聞到了自己血液的味道。”

    聞言大祭司瞳孔驟縮,徹底不裝了。

    他的臉頰本來就沒有多少肉, 完全沒有表情的時候有種行尸走肉一般的麻木感, 半闔著眼睛問撒琉喀:“什么時候發現的?”

    撒琉喀冷哼一聲。

    大祭司睜開眼睛,仿佛最開始并沒有察覺到這尾被一條人魚迷得死去活來的巨蚺尚能保持狩獵者最敏銳的洞察力。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扯起嘴角:“哎呀, 這都被你發現。你說的那兩個玩意兒一個比一個不成氣候,也不知道是怎么逃脫的。”

    說罷話鋒一轉:“實際上身為叢林之主, 你的血液還有遠超出認知的用途,想不想知道?”

    “讓動物化成人形?”撒琉喀面色凜住,眼皮動了動:“簡直荒唐。”

    他最初在狼王和黑豹身上察覺到自己血液氣息的時候只是心有懷疑, 現在看來背地里不知道還有多少動物被用來作為自己血液的容器。

    撒琉喀看出來了,從頭到尾,背后的推手已然揭曉。

    所以,眼前的人類的到底打的什么算盤?

    他其實并不愿浪費時間去揣測對方卑劣的詭計,畢竟世間生靈數都數不過來來,真正能被放在心坎上在乎的,只有

    撒琉喀的思緒尚未回攏,屋內突然傳出司霖驚聲的呼喊。

    男人一聽,臉色驟變,轉身便往叫聲傳來的方向沖去。

    可他的身形移動不了分毫,周遭的符咒眨眼間泛出暗暗紅光。

    ——撒琉喀直接被困在其中。

    適時,大祭司掐著決繞著符陣邊走邊笑:“看樣子我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果然瞞不住了,不過若不是趁你蛻皮失敗昏厥的時候采集到全盛時期的血液,又怎么能鎮得住現在的你呢?”

    撒琉喀捶打著符咒的結界,咬牙警告:“帶走他的到底是誰?”

    他又才注意到無論是之前的黑影,還是來者故意露出破綻的坦白只不過是為當下的窘境做了鋪墊。

    “其實你并不想替我找回記憶,”撒琉喀渾身的鱗片發出森森的寒光,身上人氣盡斂后帶有一種毀天滅地的駭然威壓:“人類,你這是在找死!”

    說罷,高高揚起的蛇尾開始突破紅得發燙的符咒,撒琉喀眉頭一挑,沒有想到對方只是一個普通人類竟然擁有這樣的呢能力。全盛時期的血液加持,符陣的威力比他想象中的更難突破,撒琉喀的蛇尾一次次被反彈、重重砸到地面。

    再次抬起頭時,他早已猩紅了雙眼。

    這種不顧一切的強攻導致大祭司也快招架不住,他噴出一口鮮血,嘴角仍掛著惡劣的嘲諷:“沒想到啊,沒想到。為了一條滿口謊言的人魚,叢林之主竟然能做到這個地步。”

    昏暗的夜色中,人類祭司看向撒琉喀的眼神已然沒有半點偽裝,目光盡頭有種并非活人的頹喪感。他一心想要致對方于死地的樣子簡直像是瘋了。

    撒琉喀豎瞳閃爍,周身的鱗片泛出冷光。

    意思很明顯了,他要變回到原型。

    大祭司桀桀一笑,他算是看出來了,就算把那條人魚重新扔進火海里這條蠢蛇也會毫不猶豫地跟著往下跳。

    正好,正好

    他尚來不及反應,面上得逞的表情跟凍住一樣,劇烈的沖擊波之后,大祭司又噴出一口濃血又眼前一黑,整個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通體黑亮的巨蚺狂躁地捻碎符咒,瘋狂地吐出蛇信試圖捕捉空氣中司霖氣味消散的方向,頭腦失秩到完全忘記給躺在地上的罪魁禍首施以最后的打擊。

    黑夜、疾風,空氣中冗雜的水汽都成為干擾撒琉喀判斷的紛雜因素。忽地,他豎瞳中的綠光為之一亮,這才覺得整個世界重新清亮起來。

    殊不知,巨蚺疾馳離去之后,閉上眼睛的祭司重新睜開雙眼。

    塔稚用手指捻起破碎符咒上鮮紅的血跡,湊到鼻尖后得出一抹得逞的笑意,篤定撒琉喀絕不會想到血跡中還摻雜著別的東西。

    而一場他真正期待的好戲,這才開始上演。

    *

    渾身痛處褪去的時候,司霖發覺自己身處水中。他只當入夜上半場做了個不可言說的荒唐夢,下半場卻猝不及防陷入到噩夢之中。

    對于怎么來到現在這個鬼地方的,司霖沒有半點印象。

    他的首要反應便是找人:撒琉喀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濃霧密布的水面,就算在影影綽綽的夜色中也只會讓人感到一種幽暗陰濕的死氣。司霖茫然地飄在水中,夾雜著水草腥氣的濕風迎面而來,他毫無預兆地發現昏暗水面上鼓出幾個氣泡,而暗濤洶涌的水下更像是某種巨大生物游動的余波。

    氣泡越來越近,一顆披頭散發的頭顱赫然暴露在空氣中,然后是一雙暗黃色的眼睛。

    司霖連心尖兒都跟著蜷縮了一下,尾巴繃得僵直,然后他看到那雙暗黃色眼睛輕眨了一瞬,最開始像普通人類似的上下開闔,卻又在呼吸之間有一層肉膜覆在眼球上左右張合。

    待看清對方竟有三重眼瞼的時候,司霖心中只裝得下水鬼二字。他狠狠揪了自己一把:難道,噩夢還沒有結束?!

    下一秒,被小臂上真切的痛感打臉。

    更令他驚恐萬分的當屬水鬼竟然沖著自己說話了。

    “錯不了,你身上有偷蛋賊的氣味。”

    這人盯著幽深濕冷的外形,出口確是句句囁喏的少年音,語氣虛到不知道的還以為賊喊捉賊。

    這種劇烈的反差感讓人魚的大腦瞬間卡殼,陷入短暫的沉默后不知道從哪里找到了底氣,他一想到自己和對方一樣是個‘怪物’火速硬氣起來:“什么蛋,你的蛋?”

    水鬼詫異頓住,慌慌張張不知怎么開口,司霖以更快的速度反問他:“公的也會下蛋?”

    水鬼上前的動作肉眼可見地慢了半拍,看起來不大聰明的樣子。

    這人好半天才組織好語言,連聲音都是怯生生的:“蛋里裝的是我弟弟,你們,你們部落的人試圖偷走他。”

    司霖腦子一轉:“那就是沒有偷走。”

    水鬼一個“對”字剛剛出口便被凍在舌尖上,神情一變:“但是,但是留下了氣味,等母親大人回來看見我變成這幅鬼樣子,又發現弟弟身上染上別的氣味肯定會生氣的。”

    司霖:“”

    心中了然,原來是個媽寶男。

    他一時間看不出水鬼的原型是什么,卻低頭從自己身上試圖找到些許線索,最后目光匯聚在藍底白花的粗布衣服上,得出結論——難道,試圖偷蛋的人是阿萊?

    司霖皺了皺鼻子,只聽說過過山峰被人類偷走蛋之后再遠也會追尋著氣味報仇,心頭一跳,問道:“你該不會也是條蛇吧?”

    大概率還是條水蛇。

    水鬼掀開濕噠噠的頭發,露出張白凈圓潤的臉來,快速掃視四周:“蛇?哪里有蛇?”

    等察覺到對方說的是個問句的時候,水鬼慢半拍地回答:“哦,那是我的食物之一。”

    司霖的表情快速凝滯,看著眼前娃娃臉的少年愣得說不出話來。

    會水

    吃蛇

    所以,你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一不自覺就將心里話問了出來。

    人魚正想捂嘴,未料對方一雙眼睛干干凈凈地望過來。

    “你、你在問我嗎?”

    “用人類的話來說,我其實是一條鱷魚。”

    “其實我也不想變成現在這副樣子的,只是之前去村落找偷蛋賊的時候不知不覺就昏睡了幾天,等醒過來的時候”

    司霖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他將自己被拐來的怪象和‘水鬼’的描述結合推斷出眼前的情況并不簡單,再來,眼前這個滿臉清澈的少年是除了黑豹外又一個可以變化成人形的生物。他知道自己不算聰明,卻也察覺到這片叢林中已然發生了太多自己無法解的意外。

    很快,有問必答的鱷魚少年咂摸幾下嘴唇,終于沒能忍住:“不過,我其實也有點私心。”

    司霖沒能跟得上對方的腦回路:?

    鱷魚少年被他看得心里發慌,一下子把半邊臉沉進水里。過了好半天,少年才浮出水面,聲音比蚊子還輕:“你,你身上好香。”

    這下,司霖的表情徹底凝固:?!!

    少年“啊”了一聲,不好意思地擺手:“不,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是你身上有我們鱷魚最喜歡的蚺類的氣息。”

    他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咽了咽口水,臉上劃過莫大的遺憾:“可惜你配偶的氣息太過霸道,不是我能夠挑戰的。不然不然我還能試試把你當成誘餌將他引來,就能,就能飽餐一頓。”

    司霖:“”

    且不提什么配偶不配偶的,這種背地坑人的捕獵計劃是能當著自己面直說的嗎?

    轉念想到撒琉喀留在自己身上的氣息,司霖面上一燙,荒唐的夢境片段在腦海中閃回。

    察覺到鱷魚少年探究的視線,人魚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那什么,你準備怎么處置我?”

    少年這次沒有犯難:“當然是等母親回來,聽她發落。”

    司霖:“”

    還真是媽寶人設不倒。

    眼下一連串的巧合,從偷蛋到帶有阿萊氣味的衣服,加之眼前叫人捉摸不清實力的鱷魚少年,要是再看不出什么貓膩那他就是真的傻了。想到撒琉喀一定回來找到自己,然后司霖的眼神不受控制地變得嚴肅起來。

    鱷魚少年將他驟變的神情看得真切,但他什么都不懂,只覺得這條大尾巴魚好說話,長得也好看,也許自己能在母親面前替他說幾句好話。

    他攪了攪手指,忍不住問道:“你現在,在想什么?”

    司霖被這么冷不防一問,注意力瞬間被拉了回來,而眼前娃娃臉少年滿眼帶冷凍呃樣子和他鱷魚原身給人的反差實在太大,叫他驚嘆之余忍不住嘴瓢了一下:“在想我的配偶。”

    對方怯怯地打量人魚一眼,小聲地“哦”了一下。

    畢竟自己的猜測和當事者人口承認對比之下,后者沖擊力明顯更大。

    少年再不敏銳,也用一種堪稱驚艷和欽佩的眼神望向司霖。

    被這么一雙單純至極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看,司霖一臉烏青,尷尬至極,愿意稱當下的瞬間為自己兩輩子以來人生中的至暗時刻!

    那些從心臟中噴泵而出的血液滾燙地流經全身,司霖覺得自己明明泡在水里整個人卻像是要燃燒起來,他的眼眶發脹,牙根也酸:“不是!不是這樣的那個誰,你聽我重新給你解釋。”

    可少年卻不知道從哪里拾起根樹枝在他身上戳了一下。

    “大魚,你配偶來找你了。”

    你說清楚,誰,誰來找我了?!

    司霖的心臟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那些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解釋被少年一嗓子喊了個煙消云散,當下他心里都剩下一個聲音:

    這一切都是錯覺對不對?!!

    撒琉喀,應該什么都沒有聽到的,對吧?!!!

    人魚突然有點不敢看向來者,但下一瞬,周遭氣氛猛然逆轉。

    少年的語氣涼了大半,臉色明顯不對,仿佛身體里有什么兇狠殘虐的憤怒和悲傷正在抬頭,如同狂風驟雨一般席卷而來。

    他的聲音脆生生的,卻再沒了溫度:

    “可是為什么,

    他身上有我母親血液的味道?”

    第50章 恢復記憶 “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是我……

    司霖被少年突如其來的一句嚇到, 臉色切換成驚訝:“你說什么味道?哪里有血的味道?”

    前者全然不是之早先那副單純好糊弄的樣子,娃娃臉上隱隱出現顯露原形的跡象。

    撒琉喀在第一眼看到司霖全須全尾甚至和‘綁架者’有說有笑的樣子時全身明顯松懈下來,恰逢此時,大祭司那些明示或暗示再度響起, 男人的眼光瞬間變化, 似是血液中某種原始的殺戮正在卷土重來。

    此時, 鱷魚少年寒聲道:“我確定, 他身上就是有我母親的血氣,不會有錯。”

    撒琉喀撩起眼皮,這才去看水潭中披頭散發的少年一眼, 大概猜到對方變成人形的原因,也推斷出對方口中的血氣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他眉頭一擰, 目光重新聚向人魚。

    眼下, 他有更重要的事需要確認——他迫切地想要詢問眼前的表哥, 是否有什么話想對自己說。

    趁他沒有想起更多之前,坦白從寬。

    而面對鱷魚少年蠢蠢欲動的攻勢,撒琉喀耐心全無:“我不殺你,識相的話自己滾開。”

    司霖用身體隔檔在二人中間, 有些疑惑地看著氣急趕來的男人, 心底浮出疑問總覺得撒琉喀看向自己的目光哪里變了,又好像沒有改變。

    人魚勸說的話語尚來不及開口,下一秒少年搶先發動攻擊。像他這種單純認死, 只有一根筋的生物向來只聽從經驗和直覺,找準了撒琉喀看向司霖時放松防備的瞬間掀起一陣水浪用以阻隔這人的視線。

    鱷魚獨有的三種眼瞼逐次開闔, 空氣中的水汽似是活了一般,緊隨少年一幀幀轉動的眼眸鑄成一道無形的墻幕。

    猝不及防地,重墻朝著撒琉喀停駐的水面傾塌而下, 男人生扛下來,差點沒能站穩。

    司霖也跟著胸口一悶,抬眼看向撒琉喀:“你受傷了?”

    不然,為什么不躲?

    他的話音剛落,一連串水汽擦著他的臉頰劃過,看似無形卻猶如無數鋒利的刀鋒在人身蛇尾的男人身上留下一道道重創。最令司霖啞然的是,撒琉喀就這么無聲地承受著,一雙眼睛死死粘在自己身上,仿佛連自保都成了多余的事情。

    而那雙深長眼眸中蓄滿的暗色,毫無波瀾。

    竟有那么一瞬叫司霖覺得眼前的男人,陌生無比。

    于此同時,身后持續不斷的攻擊和撒琉喀全然不加以反抗的場景使得周遭氣氛變得更加詭異。

    而誰都沒有察覺的是,從撒琉喀僵垂在身側的指尖開始,不斷有紅光流動的紋路沿著他的皮膚一點點游走,進而遍布到小臂、肩頸,仿若順著周身血脈即將繪制成晦澀神秘的圖騰。

    當濕發披散的少年屏氣即將施以最后一擊的剎那,一顆石頭砸到他的腦門上。

    岸邊的老榕樹上,黑豹瞪著黃澄澄的眼珠鮮少露出著急的樣子:“呆子,你是泄憤不夠想要逼他暴走然后害死我們所有人嗎?”

    少年捂著額頭反應了足足兩三分鐘,臉上的茫然才得以緩和,像是終于反應過來這只豹子對于自己的稱呼算不上什么好話。但他迅速收攏視線:“那又怎樣,他害死了我的母親。”

    此外,他并不認識這只豹子。

    少年的字典里,聽話兩個字只會發生在自己和母親之間。

    黑豹眼珠子快翻到后腦勺,嘴巴更快:“凱尤,你母親還沒死。”

    很久沒聽到自名字的少年明顯頓住,腦海里浮現出母親呼喊自己名字的瞬間,雖然那個聲音每每響起自己都會被囑咐去捕獵或者為弟弟尋找更舒適的孵化環境。他卻抽了抽鼻子,在得知母親尚在人間的消息時突然有點想哭。

    凱尤立刻變得束手束腳:“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是母親讓你來找我的。”

    語氣又恢復成結結巴巴的節奏。

    眼見對方殺氣盡斂,用的還是自我勸服的肯定句,以為還會多費口舌的黑豹一臉匪夷所思,顯然沒有見過這么沒戒心的小東西。兩三下就信了,只怕多說一句,你指東他都不敢往西。

    到底吃什么長大的?

    呆呆蠢蠢,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單方面的攻擊叫停,名為凱尤的少年迫不及待地上岸。

    司霖滿眼關心地上前,怎知撒琉喀的臉色非但沒有恢復平靜,他的眸光變得愈發森冷,像是夜色一樣晦暗粘稠。

    司霖突然想起二人的初遇,那道綠光乍現的豎瞳也是這樣凝視自己的。

    沉默間,突破符咒之后內傷未愈再遭重創的撒琉喀突然怔住,身體上的疼痛不知牽扯到哪根神經,接連帶起一陣顱內的震顫。

    他仍不忘盯著人魚,眼眶中的豎瞳驟然放大又忽而縮小,以一種極為猙獰的方式舒張。

    撒琉喀面無表情地注視著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臉,目光有瞬間的失焦。

    恍然中,那些沉寂在記憶深處的畫面像是倒灌的洪水般侵蝕而來,一點點清晰和重組。

    叢林、人魚。

    獻唱

    表哥。

    撒琉喀的后槽牙摩擦出咯咯的響聲,青筋在額角開始不受控制地鼓動

    那么表哥,我和你之間也能這么做嗎?

    如果我這次變成怪物,表哥還會要我嗎?

    表哥當然不會騙你。

    撒琉喀:“”

    如果說之前他只是對于司霖身上藏有秘密的可能心存懷疑,現在卻瞪著一雙充血的雙眼,陰沉的臉色直接變得扭曲起來。

    司霖來到男人面前,沒有水汽的阻隔,抬眸間和一雙鋒芒畢露的眼睛堪堪撞上。

    他條件反射地怔住——那是一種久違了的恐怖殺意。

    幽幽的綠光在夜色中很是顯眼,但司霖還是不自覺地將關于對方傷勢的問詢脫口而出,怎料下一秒,泛著金屬光澤的尾巴從水中陡然拔高,橫掃過湖面。

    波濤又起,水上氣氛突變。

    司霖身體后仰,好不容易才穩住中心,只是匆匆一瞥腦海中警鐘忽鳴——血絲掩蓋下,撒琉喀的眼神成熟狠厲,似是一瞬間褪去青澀。

    而對方猛然逼近的身軀,明顯沒有給他留下任何閃躲的余地。

    司霖強壓住突突直跳的眼皮,伸手拭了把潮濕的眼睛,像是徹底接受現實。

    “——你是不是全都記起來了?”

    “——你一直在騙我。”

    死寂的水上,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司霖渾身一震,胸口中某處像是被對方決絕的眼神剜去一塊,空蕩蕩地發疼。

    他總算明白眼皮挑個不停地原因,看來是自己所有的僥幸都落了空,謊話連篇的慘痛代價終于在當下這一刻由夢魘變作現實。

    撒琉喀,不對,叢林之主會怎么處置自己?

    曾經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他現在竟能面對得十分坦然。

    撒琉喀眼皮一撩,記憶中自己一聲聲喚這人“表哥”的場景乍現。

    一幕幕‘兄友弟恭’的畫面堪稱恥辱。

    而站在他眼前的人魚,身形瘦小、面色如紙,他甚至無法現象從這樣一雙柔軟脆弱的嘴唇里是怎么編造出這般可笑的謊言的。

    他自己,居然信了!

    司霖現在應該很得意吧,能夠將叢林之主哄得團團轉。

    撒琉喀惡意地揣摩著人魚現在腦子里裝的為何:嘲諷?譏笑?如愿以償后的傲慢和鄙夷?

    更可恨的是,他仿佛又看見許多個夜晚里自己求而不得的欲.念,瞬間想起肢體接觸時心潮澎湃的躁動,想起那個吻。

    撒琉喀眼中兇光畢露,綠幽幽的豎瞳望過來,投出兩道白慘慘的寒光。

    短短幾個月他被騙得團團轉,不像蛇倒像狗。

    叢林之主的威壓瘋了一樣釋放,司霖很快招架不住。

    他向后倒下最后時刻莫名多了一種贖罪之后的心安感,但眼見人魚重心不穩的瞬間撒琉喀條件反射地湊上前去,蛇尾順勢將司霖卷起。

    司霖眼中的景象天旋地轉后,毫無預兆地恢復成正常的視角:“你——”

    他憋在胸口的那團悶氣被蛇尾一絞,似是徹底釋放,變成陣陣猛咳。

    這種快要將肺都咳出來的陣勢引得撒琉喀黑著臉湊近,恰逢司霖含著被淚光蒙住的眼眸抬起,繼而兩人的嘴唇擦過,將撒琉喀那些狠毒陰暗的質疑堵了回去。

    冰冷的觸感轉瞬即逝,司霖頭腦發懵,覺得自己罪加一等。

    撒琉喀眼中的暗色倏地加深,冷得像是能直接在水面上結冰。

    “”

    “”

    二人在沉默中互不作聲,猶如在密不透風的僵硬對峙中隨時都能醞釀一場空前絕后的爆發。

    岸邊,凱尤聽完黑豹關于他和自己目前如何從人類部落逃出,又是如何分別避難之后臉色終于好轉。

    他的注意力得空看向水中僵立的二人,敏銳地捕捉到空氣中一觸即發的殺戮之氣,木然地搖了搖頭:“看來傳言沒錯,蛇類果然是比我們鱷魚還要冷血的動物。”

    黑豹背后一涼,他并不嫌自己命長,立刻伸手捂住少年那張不知死活的嘴:“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話。”

    現下這個局勢,撒琉喀不找他算賬都是奇跡。

    哪里有小呆子置喙的份兒!

    但凱尤躲避的動作更迅速,只見他的手指朝著二人方向一揮,頂著張娃娃臉大言不慚:“可他們不是配偶嗎?看來蛇類殘殺同類,連配偶都不放過的事情并不是空穴來風。”

    寂靜中,少年脆生生的話音格外有穿透力。

    水面的氣流更是將他擲地有聲的指責傳到在場每一個活物的耳中。

    所有人:“”

    司霖突然頭皮發麻,咬緊下唇恨不得立刻落水將自己淹死。

    遺憾的是,人魚在水中仍能呼吸,絕對死不了。

    被撒琉喀尾巴再度撈起的一刻,司霖說什么也不肯抬眼,但男人的視線緊鎖住垂頭喪氣的人魚,隔了很久才松開嘴唇。

    他開口說的每一個字無不充斥著咬牙切齒的意味:

    “配偶?”

    “表哥?”

    “謊稱自己上輩子是人類,卻不知道人魚并不能轉世的這位,”

    “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算我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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