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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第 41 章

    于海斟酌了下措辭:“我這個外人看來, 他確實對你還不錯。”

    誰是外人,周維才是外人!魏朝宗心里反駁,面上冷笑道:“他哪里是對我不錯, 他是想討好死去的人罷了。”

    “在外人眼里, 周維有能力卻不貪戀權勢和美色, 大公無私,不僅是商業巨擘, 還是個道德楷模。他親口告訴我身世的秘密, 你大概也覺得他是個不藏私的人。”魏朝宗語調隨意,“你猜猜他是什么情況下告訴我的?”

    死去的人?指的是魏朝宗的母親——周瑤?于海心頭一震, 預感即將聽到一個掩藏更深的豪門秘辛。

    “因為我發現了他的秘密……”

    于海打斷他的話:“既然是秘密, 還是不要透露給我一個外人了。”

    于海承認,魏朝宗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但他人的秘密, 尤其牽扯到周家這種豪門家族掩藏的秘辛,知道的越少越好。

    周維不會對魏朝宗動手,不代表周維能放過他, 如果這個秘密牽涉過深, 周維說不定起了殺心,什么時候被滅口的他都不知道。

    魏朝宗不滿他的話:“你不是外人, 你是我的朋友。”

    “朋友之間也可以有隱私的。”

    “好吧, 你不想聽就算了。”魏朝宗輕飄飄的說,“反正聽了也是臟耳朵。”

    于海:……

    轉眼過去半個點,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于海從湯池起身,披上浴袍, 對面也傳來窸窸窣窣穿衣服的聲音。

    兩人一同回了主屋,魏朝宗進大門前就握住了于海的手, 似乎堅定的要把戲做到底,不過這次并未碰到周維。

    房間內備好了兩套質地柔軟的同款睡衣,洗漱用品也是成雙成套。

    看來魏朝宗早已經安排妥當了。

    魏朝宗沒急著換衣服,他一把拉開了通往陽臺的門,走到燈光晦暗的陽臺上,從茶幾上磕出一根煙:“抽嗎?”

    于海忽然發覺,他能看清的魏朝宗總是衣冠楚楚,無論衣領還是袖口都嚴絲合縫的遮掩住可能裸漏的皮膚。而今晚的魏朝宗不時就往暗處里鉆。

    于海并不想抽煙,但為了解惑,他走上前接過煙,視線卻落在魏朝宗因為寬大的袖口滑落而露出的半截小臂上。

    昏暗的環境中,于海微微瞇眼,如果他沒看錯,魏朝宗的手腕上方蜿蜒著數道深淺不一區別于正常膚色的疤痕。

    于海并沒有說什么。

    魏朝宗卻被他的視線燙到似的,近乎慌亂的收回手,用袖子遮住裸漏的皮膚,面上強作鎮定的說:“不小心劃傷的。”

    魏朝宗不想讓人知道,于海也就順著他的意,點點頭表示了解,視線轉移到魏朝宗遞給他的香煙上。

    “這煙挺漂亮的,定制的?”濾嘴上纏繞著一把銀色軟劍。

    “嗯。”魏朝宗見他注意力轉移,不禁暗暗松口氣,“你喜歡,回頭我送一批給你。”

    “一批是多少?”

    “你想要多少都有。”

    相當的豪爽,于海也是相當的無奈:“我煙癮沒那么大。”

    然后把手中的煙也放在了茶幾上,隨手扯下浴袍帶子,準備回房間換上睡衣,卻見魏朝宗彷佛受到刺激似的猛地側過身。

    這一幕和溫泉池旁的情形對上。于海記起五年前也有類似的場景,怎么五年過去了魏朝宗看不得同性身體的毛病還在?

    于海把敞開的浴袍合攏。

    魏朝宗偷偷瞥了一眼,于海沒換睡衣反而把浴袍又攏上了。

    “怎么不換了?”

    于海:“我去更衣室。”

    “去那干嘛?”

    “你不是膈應看到同性的身體嗎?”

    于海心想,魏朝宗也挺矛盾的,嘴上說喜歡男人,實際上十分排斥同性的接觸,五年前的魏朝宗看到他脫衣服會驚慌失措的避開視線,看到其他人嫌惡的表情簡直溢于言表。

    魏朝宗默默道,其他同性的身體,有一個算一個都令人惡心。但于海……膈應?覬覦還差不多。

    僅是面對于海的那張臉,魏朝宗不時就會頭腦發昏做出些失去理智的事情來,若是近距離看到于海的身體,他能克制自己的欲望和沖動嗎?

    溫泉池,聽著赤身裸體的于海發出的嘆息,他的理智已經搖搖欲墜了。

    “沒有。”魏朝宗給自己找理由,“看你脫衣服,不是占你便宜嗎?”

    對方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說著看似貼心的話。

    于海:“我一個大男人,還怕你占便宜?”

    魏朝宗:“我喜歡男人。”

    我喜歡你。

    “看你的身體,不就是占了便宜。”

    魏朝宗想到某些事情,臉有點綠:“你在其他人面前,也是當眾脫衣服的?”

    這不廢話嗎?出國打工就那么一個公共澡堂,能洗上澡就不錯了,矯情個什么玩意。哦,魏朝宗不知道,這家伙還真的一個人偷摸洗澡。于海用魏朝宗的話懟了回去:“人家又不跟你一樣喜歡男人。”

    再說喜歡男的怎么了,他性取向和魏朝宗一樣,也沒這么多忌諱。

    “知人知面不知心,萬一不懷好意的人隱藏起來了呢。”

    于海被他詭辯的話逗樂了:“大庭廣眾的,就算有不懷好意的人,他能干嘛?看一眼又不會少塊肉。”

    魏朝宗只要想到有人用充滿色欲的目光看過于海,他就氣的想殺人。

    于海見魏朝宗臉色變幻莫測,不知琢磨什么東西,撿起睡衣去隔壁更衣室換了。

    等他換好回來,臥室的魏朝宗和另一套睡衣也不在了。

    于海咋舌,魏大少的腦回路真是令人費解,邀請他共浴溫泉池,留他同床睡覺,還以為他多大膽呢,結果連“坦誠”相對都不敢。

    該說魏朝宗保守?還是純情?

    魏朝宗也從另一房間走了出來,打量著于海身上和自己同款的睡衣,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

    于海挑了挑眉:“魏少這么介意,不如我換個房睡,或者打地鋪也行。”

    “不用,我沒介意。”魏朝宗下意識否決,然后猶豫了片刻,解釋道:“我剛才進去換衣服……”

    魏朝宗的身體有許多丑陋的傷疤,他不想于海看到丑陋的身體,但解釋起來肯定不能用這個理由。

    于海表示理解:“明白明白,魏少是想為喜歡人的保護自己的‘清白’。”

    魏朝宗面孔扭曲了下,他是挖坑給自己跳,自作自受。

    吃飯、逗狗玩、逛園子、打網球、泡溫泉,轉眼到了于海平時的休息時間,既然魏朝宗說了不介意,于海也懶得折騰。

    方才喝下去的紅酒開始發揮作用,困意襲來,于海洗漱之后簡單道了句晚安,掀開薄被,躺了進去。

    魏朝宗自覺的關上燈,卻并沒有立刻上床。

    不知過了多久,幾將入睡的于海感覺到身側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不過他知道那人是魏朝宗,模模糊糊吐槽了一句對方太磨蹭,便陷入沉睡當中。

    第二天,于海的生物鐘讓他準時在六點醒來。

    尚未完全清醒,迷蒙中感覺有東西壓在身上,下巴有點癢,溫熱的氣息規律的拂過那個部位。

    于海下意識偏了偏腦袋,抽動了下胳膊,慢慢睜開眼,正對上一張放大的俊臉,大腦中的迷霧瞬間消散的無影無蹤。

    魏朝宗!在他床上?

    昨晚的事浮現在腦海,驚訝的情緒短暫停留了一秒便消失了。

    哦,對,他昨晚留宿,說要和魏朝宗同床來著。

    以前魏朝宗和他同屋睡過,一直睡在他的上鋪,剛開始的時候大概不習慣硬床板,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但沒過兩天就消停了,偶爾翻身也是靜悄悄的,完全不會影響下鋪的休息。

    于海一直以為魏朝宗睡相挺好的,眼前這一幕刷新了他對魏朝宗睡相的認知。

    腦袋枕在他胳膊上,手臂搭在他腰上,一只腳壓在他腿上。

    于海想抽身都難。

    抬眼看了會天花板,于海實在沒辦法忽略身上的存在感。

    “魏少……”

    “魏朝宗?”

    于海叫了兩聲,用未被霸占的右手揪了下魏朝宗的耳朵。

    窩在他肩膀的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動了動,皺著眉頭不耐的睜開了眼。

    然后于海就見那雙半睜的鳳眼里先是帶著點不耐煩,忽然變成不可置信,眼睛越瞪越圓。

    “艸!”

    下一秒瞪大眼睛的魏朝宗幾乎從床上彈了起來,一個翻身從床上滾了下去。

    于海:……

    床墊的彈性這么好?還有,魏朝宗大早上是在搞抽象的行為藝術嗎?

    于海費解的看了滿臉懵的魏朝宗一眼,然后抬起麻木的左臂試著活動,血液恢復暢通的瞬間又麻又痛,不由得嘶了聲。

    魏朝宗被刺激的場面驚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美滋滋的回味于海身體的觸感,此刻聽到于海不舒服的聲音,全副心神驟然集中到一處。

    “哪受傷了?”魏朝宗也顧不上收拾亂如麻的心情,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于海近前。

    “沒事,手麻了活動活動。”

    魏朝宗腦子還有點懵,下意識關心的問:“怎么麻了,是不是沒睡好?”

    于海看著罪魁禍首,幽幽的說:“換你被人當肉墊枕了一晚上,你也麻。”

    紅暈從臉頰蔓延到耳根、脖頸,魏朝宗感覺置身蒸籠之中,整個人都熟透了。

    “抱……歉。”

    于海于海蹬上拖鞋,坐在床沿唉聲嘆氣:“一天到晚光聽魏少道歉了,沒見著誠意啊。”

    他確實在于海面前搞砸不少事,魏朝宗漲紅著臉試圖補救,兩手搭上于海的肩膀開始給人按摩。

    邊按邊說:“我不是故意的。”

    魏朝宗想了想,建議道:“今晚我們一起睡,你壓回來?”

    真是絕妙的公平的好主意。

    于海嘴角一抽:“無福消受,魏少瀟灑豪放的睡相還是適合獨居。”

    聽到嘲諷,魏朝宗也不惱,誠懇的檢討自己:“我錯了,下次一定注意。”

    于海:還有下次?想的挺美。

    魏朝宗想到一個辦法:“不然,下次睡覺前,你把我綁起來。”

    “把你綁起來扔床上?魏少玩得花啊。不過我沒這特殊癖好,配合不了魏少了。”于海站起身晃了晃肩膀,麻痛的癥狀減輕大半,魏朝宗的按摩技術倒是沒退化,和五年前一樣優秀。

    魏朝宗雙手停在半空中,有些愣神。

    綁起來三個字,從他自己口中說出尚不覺有異樣。同樣的話由于海來說,卻讓魏朝宗不由得浮想聯翩,幻想于海拿著繩子似笑非笑走向他的場景,呼吸不覺變得粗重。

    “傻了?”于海揮了揮手。

    魏朝宗回過神,眸色深幽,不由得懊惱昨晚怎么就睡過去了,應該趁深更半夜于海熟睡之際占點便宜的。

    一邊極力壓抑內心的欲望,一邊仍裝作淡定的模樣:“我在想待會干什么。先吃早餐,還是去運動?”

    “運動吧。”

    “打網球?跑步?”

    于海都沒意見:“看你。”

    魏朝宗黑眸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

    “我怎么覺得你笑得像有陰謀?”

    魏朝宗繃緊臉:“哪有?跑個步而已,我還能半路給你使絆子嗎?”

    “那可說不準,踩腳這么幼稚的事是誰干的?”

    魏朝宗瞬間繃不住了,熱度剛消退的臉再次升溫,他恨不得穿回三個月前打自己一頓,喪著臉討饒:“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于海:小樣兒,跟他耍心眼。

    兩人換了衣服出門。

    很快,于海就懂了魏朝宗的用意。

    朝霞輕染天幕,清晨的微風輕拂面頰,帶來清爽的涼意。

    趁著早上溫度舒適,周宅的傭人們已經開始了工作。

    于海和魏朝宗繞著周宅漫無目的的跑步,無論跑到哪處,都能接收到好奇的打量視線。

    “你選跑步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我當你家觀賞猴啊?”

    魏朝宗被逗笑了,不過他有自己的理由:“讓他們認識一下你,萬一你要在這兒常住呢。”

    “魏少想得挺周到啊。”

    魏朝宗洋洋得意:“那當然,以后你會知道不會有比我更貼心的朋友了。”

    “魏少的厚臉皮令人佩服。”

    “我是自信。”

    于海無語,魏朝宗的自信心越來越膨脹了。

    早餐時分,依然是他們兩人一起用的,直到魏朝宗開車送他去公司,周維自始至終沒有出現。

    于海好奇問了句:“周先生不在?”

    “昨晚上他就坐飛機出國了。”魏朝宗不在意道。

    于海:……

    “那請問魏大少……我這又是留宿、又是配合您牽手、跑步,是做給空氣看的嗎?”

    魏朝宗訕笑:“周家的人都看見了,周維知道是遲早的事。”

    “你生氣了?”魏朝宗小心翼翼的偏頭打量于海的表情。

    于海冷笑一聲:“閉上嘴,開你的車吧。”

    魏朝宗精神一震,頭皮發緊,乖乖的挺直身板開車,一句話不敢多說了。

    第42章 第 42 章

    時隔五年, 于海和張秘書再次坐在了同一張桌子的對面。

    張哲聯系他的事,于海并不意外,打從上次在周家見到周維, 他就猜到會有這一天。

    “于先生, 好久不見。”

    “張秘書又來做善事?”于海緩緩攪動咖啡, “這次準備了多大金額的支票?”

    張哲笑道:“讓于總失望了,這次我是空手來的。”

    “張秘書和五年前相比, 活潑多了。”于海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像面對多年未見的老友般閑談,“成家了?”

    張哲心底微怔, 微微一笑:“是。”

    “小孩多大了?”

    “兩歲。”

    閑話家常般的對話, 似乎不該出現在今天這場有目的的見面會談中,張哲卻沒有感覺到突兀, 因為對方的神色態度太自然了,好像他們真的是故友重聚。

    張哲的印象里,五年前的于海還是個看起來對全世界都漠不關心的人, 但同時又有超出常人的敏銳洞察力。

    五年過去, 縈繞在于海周身的漠然已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自然平和之氣。從世界紛擾與他無干到平靜接納一切, 后者令人感到舒服, 讓人不由自主松懈心防,也令張哲從內心深處感到一絲對未知不確定性的憂慮。

    “于總怎么知道我結婚生子的?”

    五年前的張哲面對于海絕不會直白的問出這樣的問題,而是暗自揣測對方的目的。

    于海笑道:“張秘書不僅活潑多了,也爽快多了。”

    但他臉上卻是沒有絲毫吃驚的樣子。

    張哲:“五年前的談話,讓我記憶猶新。于總和其他人不同, 在您面前繞彎子只能是為難自己。”

    “猜的。”于海給出了答案,“畢竟我不像周家有那么大能量, 可以易如反掌的調查出某個人的全部信息。工作不能讓人的心態年輕,可愛的家人或許會。”

    “猜的很對,我每天最幸福的事便是下班后和家人在一起。”張哲微笑道:“于總不考慮成家嗎?成家立業,于先生事業有成,只差美滿的家庭,便是人生圓滿。況且,我想沒有哪位老人不希望兒孫繞膝吧。”

    于海沒有和他爭辯完美人生的定義:“嗨,其實我一直仰慕周維先生,周先生的人生就是我的奮斗目標,哪天周先生結婚生子了,我一定緊追偶像的步伐。”

    張哲:……

    作為一名盡職盡責的秘書,他總不能跟著外人去審判自家老板的私人生活。于是果斷轉了話題:“于總的未來還很長,不必急于下決定。有些決定一旦做了,便沒有更改的機會。”

    于海順著他的話題說下去:“比如五年前?”

    “是的,如果回到過去,于總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嗎?”

    于海挑眉:“周維先生讓你問的,還是……魏朝宗?”

    張哲按在咖啡杯握柄上沿的拇指動了動,面不改色的保持微笑:“于總為何覺得是魏少?”

    魏少并未讓他向于海發出這樣的提問,他也不能堂而皇之的將周先生供出來。但是于海的一句話,讓他不免有些心驚,如果魏少向于海透漏過一些底細還說得過去,如果沒有……于海實在過于敏銳了。

    于海不在意的笑了笑:“隨口一問。世事變遷,人也會變,張秘書自己就是例子。周家現在有兩位主人,不知張秘書今天代表的哪位。”

    “于總說笑了,我代表不了周先生,也代表不了魏少。只是我個人的好奇心。”

    于海點頭,看不出是信了還是沒信:“看在咖啡的份上,張秘書的疑問我還是要解答的。重來一次的假設,對我毫無意義,因為我從來沒有后悔過。”

    毫不遮掩的答案,即使對方猜測這個問題的提問者可能是魏少,依然給出了“不后悔”的回答。

    張哲并不意外聽到這樣的答案,心情卻有些復雜,不禁想如果少爺知道了會作何反應。

    “于總難道沒有想過,如果當初選了另一條路,或許會得到周家的扶持一飛沖天。”

    “讓一個學生重歸校園是錯誤的選擇嗎?”于海挑了挑眉,“游戲有點難度才有意思,我對我的事業發展挺滿意的。”

    張哲想到當年于海的問題,簡單詢問了魏少的個人情況,便做出了決定。

    不待他深入思索,就聽到于海繼續說:“何況五百萬對于當時的我是個天文數字,一個足以打動我的數額。即使現在,如果周先生給出的東西足夠打動我……我依然能做出如周先生所愿的選擇。”

    張哲:……

    他心情頗為復雜的說:“于總請相信,我是帶著誠意來的。”

    于海笑道:“連支票都沒帶,我可沒見到什么誠意。”

    張哲:“既然于總的偶像是周先生,定然知道他一句話的分量。周先生說,可以給你一個承諾。百川發展到如今的規模,想必于總付出許多不為人知的艱辛,周先生一向愛惜于總這樣白手起家的青年才俊,不希望看到優秀的年輕人因為一點小錯誤,把自己為之奮斗的事業毀于一旦。”

    于海挑眉:“所以,周先生的承諾是——只要我聽話守規矩,保證不率先對我動用“核武器”?”

    “于總可以反過來理解,只要于總同上次一樣做出正確的選擇,周先生可以為于總的事業保駕護航。”

    于海輕輕嘆息:“唉,是我誤解周董了,我這人凡事都愛往壞處想,類似的坑我已經掉過一次了,不得不居安思危。”

    “周先生的意思也是如此,他說于總是個聰明人,肯定不會犯同樣的錯誤,這次可不會有翻身的機會。”

    “周先生手眼通天,百川對上周家無異于以卵擊石。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周先生的這次交易來晚了一步,相比周先生的空口承諾,魏少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他的慷慨,我自然選擇好處更多的一方。”

    張哲瞇眼:“這么說于總接近魏少,是為了謀取利益。如果魏少一無所有哪?”

    “我是個商人。我不否認接近魏少是因為有利可圖。某天,當他喪失了利用價值,或許也會放棄他。”于海笑道,“不過,我對自己的選擇還是有信心的,五年時間魏家已經在他掌控之下,而周家,早晚也是他的囊中之物,未來的魏朝宗對我來說,只會有更大的利用價值。”

    張哲沉默片刻,才道:“我需要提醒于總,周家現任家主是周先生。于總難道不擔心重蹈覆轍?”

    “擔心。所以在慎重考慮之后,我決定在周家找一個幫手。”于海笑道,“張秘書不用緊張,我還沒那個能量在周家安排間諜。我說的幫手是魏少。”

    “利用周家人繼承人對付周家,于總不覺得這個想法可笑嗎?”

    可笑嗎,孫家繼承人就在對付孫家。

    于海輕描淡寫道:“聽起來是有點可笑,我也希望這個可笑的想法只是個笑話。周家和我往日無怨今日無仇,我沒那個閑空策劃對抗周家的大戲,除非逼不得已。”

    “你這么自信魏少會無條件站在你這邊?一邊是曾經傷害自己的人,一邊是自己的家族。”

    于海笑道:“事關百川生死存亡,我輸不起的。”

    言外之意就是他不做沒把握的事。

    魏少回青奚之前,張哲可能會覺得于海自以為是,但見識了魏少“戀愛腦”,他只能說于海完全不是盲目自信。

    魏少態度明了,不然周先生也不會再一次的讓他約談于海。

    “于總想過后果嗎?如果賭輸了,魏少依然是周家繼承人,你卻會萬劫不復。”為完成周先生的交待,張哲只能選擇威脅,現在不是五年前,利誘那條路已經被魏少堵死了。

    “我不是賭徒,還是那句話,我輸不起,所以這不是一場押上身家的豪賭,我不過是順勢而為。”于海笑道,“一邊是周家繼承人,一邊是急于交托權力的現任家主,難道張秘書沒有做出選擇嗎?”

    張哲心中咯噔一聲,欲言又止。

    “張秘書是想問,周維的心思我怎么猜到的?”

    張哲:他才不會問的這么直白,豈不是不打自招,但他下意識的反應的確和于海說的一樣。

    “周先生是商界神話,他掌權周家十四年,只要他不想,旁人想從周家分出權力難如登天。但是魏朝宗,不到半年的時間,他在周氏的權力已經可以和周維抗衡,張秘書肯定比我更清楚。”

    一個急于放權,一個大肆收攏權力,周氏話語權的天平徹底倒向魏朝宗是遲早的事情。

    這一點,魏朝宗向他明示暗示過多次。

    魏朝宗雖然經常腦抽犯渾,但不是個愛說大話的。

    “識時務者為俊杰,張秘書看得清形勢,我也看得清。”

    張哲無話可說。

    臨走之際,張哲和于海握手道別:“希望于總今天的選擇沒有錯。”

    于海挑眉:“希望下次和張秘書見面,不是在談判桌上。”

    張哲不禁露出一個笑容:“期待下次再見。”

    “再見。”

    第43章 第 43 章

    與張哲的會面僅是于海忙碌工作中的一個小插曲, 最近有個重要的項目走到了完成的節點,也是于海這段時間最看重的事情。

    八月六號,蘭湖公園的游樂場工程按照既定計劃順利竣工, 歷時一年零三個月。

    竣工交接儀式圓滿結束后, 參加項目的眾人都不禁松了口氣, 互相交流也隨意許多。

    臨近傍晚,留下來的項目功臣們商量著晚上去哪兒慶功。

    負責人孫平小心翼翼的問:“于總, 咱們還去吃粉?”

    于海不答反問:“孫經理, 想吃粉?”

    脫離工作狀態的于總,游刃有余、運籌帷幄的氣勢也隨之斂去, 他的嘴角掛著促狹的笑意, 隨和包容、疏懶迷人。

    好像……

    孫平:好像你能和他分享所有的事,包括你心底的秘密。

    但孫平不是第一次接觸于總, 他已經總結了一套自己的行為規范,并付諸實踐。只要和工作外的于海相處,孫平隔一會就要在心里狠狠抽自己嘴巴子, 免得精神過于放松說出什么不該說的話。

    這不是信任與否的問題。

    人家于總不像其他集團的領導人, 五十分鐘講話,四十九分鐘都在從各種角度吹噓自己, 于總從沒做過自我評價, 每次開會也是直切重點,講完問題干脆利落的散會,絕不拖延。

    孫平對這位百川最大領導的認識,都來自于這一年多的接觸。

    作為職場的老油條,即使很大程度上已經認可這位于總私下的人品, 但仍然恪守他給自己定下的職場行為準則。

    領導永遠是領導,不是同事, 更不是朋友。

    領導問你想吃粉嗎?

    無論是吃膩了、吃煩了,還是真的饞這一口,不表現出傾向是最穩妥的!

    孫平默念一遍,然后在于總迷惑人的微笑下,給出了答案。

    “看領導安排,我都行。”

    于海笑容更深了:“孫平,你是大功臣,今天我們都聽你的安排,你想吃粉,我們就去吃粉。”

    孫平默念第二遍、第三遍,最終面對于總升級版的迷人笑容舉手投降,苦著臉說:“于總,求放過,咱們換個餛飩吃也行啊。”

    于海笑著拍了拍他肩膀。

    蔣秘書在旁邊說:“孫經理放心,今天保證不讓你吃粉,于總已經在云蔚飯店訂好了包間。”

    孫平夸張的長長吐出一口氣,一副死里逃生的慶幸表情引得在場眾人哈哈大笑。

    晚上聚餐,于海不出意外收到來自魏朝宗不厭其煩的例行一問。

    開頭一句無外乎在哪兒,在干什么。

    于海簡單回了句,聚餐。

    隔一會,魏朝宗又發過來信息。

    【我去接你】

    魏朝宗似乎對于給他當司機這件事樂此不疲。

    【不用】

    云蔚距離他住的地方五公里左右,以他平常的跑步速度,最多半小時就到了。

    風輕云淡秋高氣爽,于海喝的不多,打算跑步回去,享受一下秋天的夜景。

    他之前來蘭湖公園視察,由于離家比較近,經常獨自一個人乘坐其他交通工具或者干脆靠兩條腿走回去。

    蔣秘書見怪不怪。

    相比于海,孫平喝得更多些。

    放在保持謹慎和警覺的日常狀態,孫平表達關心絕不會把危險這個詞跟領導聯系起來,以免被疑心詛咒人。

    此刻酒意上涌,控制力弱了許多,到嘴邊的話順口說了出來:“于總,還是讓司機開車送你吧,夜深了,萬一遇到危險怎么辦?”

    涼風習習,于海感受著迎面吹來的沁爽夜風,頭頂是月明星稀的清澈夜空。

    一時還真不愿意坐到四方鐵盒子里。

    于海不在意的笑笑:“沒事。”

    臨走前對司機囑咐:“把他們安全送到家,我先走了,各位。”

    孫平看著背影都比其他人突出帥氣的老板,忍不住說:“路上小心,到家報個平安啊。”

    于海擺擺手。

    手機震動顯示新的來電。

    于海接通聽著對面沉默的呼吸聲,懶懶的說:“不說話,我掛了。”

    錯亂的呼吸和急迫的聲音一同傳過來:“你喝酒了。”

    于海不知道對方怎么判斷出他喝酒的,難道酒味還能通過通訊信號傳遞嗎。

    “我去接你。”對面聲音頓了頓,又加上三個字,“好不好?”

    于海漫不經心的笑說:“行啊,如果你能找到的話。”

    然后掛斷電話摁熄屏幕,不緊不慢的走在人行道上,囫圇想著這一天的事。

    竣工游樂場的細節走馬觀花的在他腦海閃過,最后浮現在眼前的是一段往事。

    “等你放假了,爸帶你去游樂園玩。”

    “我不去。爸,我十六了,不是六歲。”

    “十六怎么了,你爸我四十了還想玩。”

    于海知道他爸是想彌補缺憾。

    “你媽也想去,對吧,小梅。”

    江雪梅笑著附和:“你爸說得對。”

    得到想要的答案,于山高興的轉頭看向自己兒子。

    常年奔波于工地的臉黝黑粗糙,眼角深刻的皺紋里夾雜著洗不去的風霜,然而那雙倒映著于海身影的滄桑雙目卻盛滿了溫柔的愛意:“游樂場有除了旋轉木馬,還有摩天輪、過山車、海盜船,你們小孩不就愛刺激嗎?”

    于海無奈的笑著點頭:“愛。”

    “那不就得了,去不去?”

    “去。”

    于山滿面笑容:“想到咱們一家人出去玩,我現在渾身都是力氣,再干上十年也不累。老楊介紹給我一個短工的活,一個月就能結束,到時候也差不多趕上你放假。干完這次,我準備休息一段時間,咱們一家人出去好好玩一玩。”

    那是于海最后一次見到他爸。

    游樂場已經建好了。

    旋轉木馬、摩天輪、過山車、海盜船……

    還有很多很多……

    于海情緒淡淡的,心情不怎么好,也不怎么壞。

    只是抬頭看天的一瞬,恍惚間他似乎看見遙遠記憶中的模糊面容。

    沒怎么。

    就是忽然有點想他爸了。

    于海摸出一個復古白金煙盒,敲出一根,指尖捻了捻纏繞在冷灰色濾嘴上的銀色軟劍。

    銜在唇上,結果沒翻到打火機。

    估摸魏朝宗找到他的時間不會太久,但那個往他兜里塞自己同款香煙的二貨說不準為了不露餡繞個圈子,跟他玩假裝偶遇的老一套。

    “需要借你個火嗎?”

    于海抬眼,沉浸在思緒的他居然沒有察覺樹影下的人。

    孫孝廷。

    他不應該被嚴密看管,隨時接受庭審傳召嗎?

    于海心中升起警惕,神態自若的取下香煙,左手把玩著香煙盒:“二少大晚上守這兒,專程幫路人點煙的?”

    “其他人可享受不起我的服務。”孫孝廷笑著從陰影里走出來,“于海,我等你好久了。”

    于海不露聲色:“等我?二少有何貴干。”

    孫孝廷歪頭笑了笑:“找你借點東西。”

    于海尚未開口,察覺有人靠近,身體猛地繃緊,然而還是遲了一步,一塊濕潤的布巾捂住他的口鼻。

    不過幾息,于海感覺眼前的一切模糊起來,頭腦發脹發昏,指間夾著的香煙在掙扎中折斷,煙盒隨著他垂下的手臂墜落,身體不受控制的軟倒在地上。

    孫孝廷臉上的笑瞬間收斂,狹長的眼睛瞇起,上前踢了踢,倒在地上的人毫無動靜,確定于海已經被迷暈了。

    “帶走。”

    高大的壯漢像杠麻袋一樣將地上昏迷的人隨意杠在肩上。

    大概是抵到胃部,方才沒反應的人皺著眉頭發出輕輕的呻吟。

    孫孝廷臉色一變,甩了壯漢一個耳光:“廢物,你是要把他弄醒嗎?讓人把車開過來!”

    壯漢雙目圓瞪,鼻翼快速翕動,憤怒的向前逼近一步。

    孫孝廷心中一顫,下意識后退。

    壯漢被一個黑瘦的人攔住:“老五,老板的吩咐你沒聽到?快去!讓老七把車開過來。”

    大漢憤怒的瞪了一眼,放下肩上杠著的人,轉身叫人去了。

    “老板,不好意思。老五腦子直,沒有冒犯您的意思。”

    孫孝廷不發一語,心中的恨意愈加高漲,如果不是孫震元,他哪里會落魄到這種地步。

    頭昏昏沉沉的,四肢虛軟使不上力,精神渙散無法思考,像是臥病在床的病人從昏迷中蘇醒般虛弱無力。

    規律作息的于海許久沒有體會到這樣的力不從心,雙手雙腳被麻繩捆住打了死結,就連胸前也被交叉束縛住,莫說他現在沒力氣,就是有力氣也無處施展。

    于海不禁心中痛罵:狗日的孫孝廷!

    “呦,醒的挺快啊。”臉上有一道深刻刀疤的精瘦男人笑的陰邪,吩咐身旁的大漢,“老七,去給孫少說一聲,客人醒了。”

    這里是一處地下室,除了灰色磚墻入目空蕩蕩一片,吊頂上懸掛的低功率燈泡隨風搖晃。

    于海視線掃過昏暗的樓梯入口,結合刀疤男人的話,現在應該還是當天晚上。

    他媽那邊暫時不用擔心。

    他估量了一下這個叫老七的身高,和從身后突襲他的不是一個人,看來這群綁匪的,除了孫震廷之外,至少還有三個人。

    他緩緩調整坐姿,讓自己更舒服的倚靠在墻上,散漫的說:“我的煙呢?”

    “哈?”刀疤男奇怪的打量他。

    這次綁票的人有張格外好看的臉,穿戴和氣質都透露出他的身份地位不同一般。

    ——是他最討厭的成功人士,無論表面上偽裝的多么正經,掩藏起來的是比他們這些陰溝里的人更腐敗和糜爛的惡臭,而這些人看他們永遠像看腳底的泥一般鄙夷不屑,比如說他這次的雇主。

    于海挑了挑眉,搖晃的燈影掠過深眉俊目的英俊臉龐。

    刀疤男的目光落在男人的唇上,原是顏色淺淡的薄唇在光影之下生出些許糜艷的錯覺。

    第44章 第 44 章

    他不喜歡男人, 玩男人的雇主他跟過,小鴨子們妖妖嬈嬈的撒嬌,看一眼就要長雞眼。

    呸, 騷貨!還是他媽的是惡心的騷鴨子。

    不過, 眼前的男人有種奇異的吸引力, 勾動起他自己都不知道藏在哪兒的欲望。

    刀疤男小眼睛中閃過一絲淫邪,掏出煙點上抽了一口, 走近蹲下身, 壓低聲音:“想要?這根可以給你。”

    俊逸的眉眼一怔。

    刀疤男以為他被嚇住了,心中生出凌辱的快意。

    “多謝, 我不抽。”于海胃里泛起一陣惡心, 面上絲毫不顯,唇角微微勾了勾, “你誤會了,我說的是我的煙。”

    這次愣住的人輪到刀疤男。

    “你的?”

    “孫二少抓我之前說要給我點煙,可惜煙掉了。”

    刀疤男好笑:“繞來繞去, 不還是想著這一口?”

    于海搖頭:“我可惜的是干凈的馬路, 我這人有點強迫癥,見不得垃圾隨便丟在馬路上。”

    刀疤男愣了愣, 笑著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怎么著?你還想讓老子給你去撿垃圾?”

    “不敢。”于海忍下欲嘔的沖動, 面不改色的看向后方走來的人,笑道,“我一個階下囚哪有話語權。是吧,二少?”

    刀疤男被他綻放的笑容晃了晃神,一時忘記了動作。

    “你在干什么?”孫孝廷站在樓梯上方, 眉眼陰郁居高臨下的看著刀疤男,他沒想到只是幾分鐘不在, 這些人居然背著他對于海動手動腳。

    他一個綁架的幕后操控者,當然不會對被綁架的人有絲毫的在乎和同情,只是忍不了這些被他雇傭的人脫離掌控。

    刀疤男心里咯噔一聲,卻是不慌不忙的收回手,站起身說:“他說想抽煙,我給他遞一根,結果給他點了,這人又說不抽了。”

    “行了。”孫孝廷皺著眉頭打斷,他沒心思聽這些混混廢話。

    于海語氣平靜:“二少,需要我怎么配合,不要浪費時間,開始吧。”

    “你倒是乖覺。”

    “不然呢?二少,你的時間寶貴,我的時間一樣寶貴,明天我還要上班。”

    孫孝廷下樓走到他面前,燈光打在他背部,看不清表情,只聽得一聲腔調詭異的笑:“猜猜我要做什么?”

    “和孫大少有關吧。”

    “于總果然是個聰明人。”

    “聽說孫大少和二少聯手,革新了盛璽董事會,外界都盛傳孫家兄弟和睦,是豪門兄弟的楷模。”

    楷模——聯手“”弒父”的“楷模”,不少做了幾十年“太子”的豪門繼承人看了都蠢蠢欲動,想要效仿呢。

    于海語重心長的說:“或許你們兄弟受了奸人挑撥,兄弟之間哪有解不開的仇怨。”

    “哈哈哈,兄弟……”孫孝廷笑出了眼淚,“對,我們是兄弟,為了同一個位置可以隨時捅一刀對方的好兄弟。”

    于海:屢見不鮮的豪門內斗,但親眼見到還是無語。真他大爺的服了,不知道的以為倆人有殺父之仇。前腳聯合“弒父”,后腳互相殘殺,雖然這出劇本的策劃他也出了微不足道的一份力,但還是要贊嘆一句,你們兄弟真他大爺的有效率啊!

    表面上故意皺了皺眉頭:“孫震元不是這樣的人,你們可能有誤會。”

    “誤會?好大的誤會。把我踢出董事會,然后送我入獄的誤會嗎?”

    室內寂靜了片刻,一時之間只能聽到孫孝廷沉重的呼吸聲。

    “二少,我一個外人沒有立場去評估你們兄弟的關系和對錯。”于海聲音平淡,“不過,利用我威脅孫震元的把戲你已經玩過一次了,你確定孫震元會上當第二次嗎?”

    “看來你已經猜到了,枉費我一番用心良苦的表演。于海,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一個道理——方法不在于新鮮,管用才重要。”孫孝廷攤開手,警告性的瞥了一眼刀疤男。

    刀疤男心生一股戾氣,暗暗呸了聲,將手中的刀子遞過去。

    “二少這么自信?我和孫大少已經徹底斷了聯系,恐怕要讓二少失望了,就算是從前,我自覺對孫大少沒那么大影響力。”

    “于總妄自菲薄了。”孫孝廷從口袋取出方巾,展開方巾擦拭刀柄和刀身,“那次我把你在包廂選人的視頻給孫震元看了,你知道他什么表情嗎?”

    他扔掉方巾,俯身注視于海的眼睛,惡劣的笑道:“不是生氣,不是憤怒,是崩潰!他絕望的表情真是令人難忘,簡直精彩極了。”

    “孫震元不過比我早出生了幾天,卻輕而易舉的奪走了本屬于我的一切。”孫孝廷頓了頓,平復急促的呼吸,戲謔道,“可惜孫震元走運了三十年,結果卻栽倒在一個男人身上了。”

    孫震元總比他幸運。

    孫震元是長子——孫伯輝發妻的兒子,一出生就被公之于眾的孫家繼承人,他坦然享受著最優質的一切,還要滿不在乎對孫伯輝拍桌子,我不想當這個該死的繼承人,公司你想給誰給誰!

    孫孝廷為之一振,二十余年為了贏得父親目光而做出的無數努力化作引線,點燃了野心的火苗。

    而下一刻,嚴厲的不容任何人觸犯他威嚴的孫伯輝,斥責的話撕碎的卻是他的期望:我和你媽只有你這么一個兒子,你想讓我交給誰?

    只有一個兒子……

    那他是誰?他拼勁一切所得到的不過是不痛不癢的夸獎和一個無足輕重的職位。

    而無論孫震元做出多么令孫伯輝失望的事,他也不會放棄這個兒子。

    孫孝廷意識到只要孫伯輝掌權晟璽一天,他永遠不能靠近那個位置,只要孫伯輝還是孫家家主,他永遠也爭不過孫震元,哪怕不慎露出覬覦之心也會被孫伯輝勒令打消妄想。

    不如破釜沉舟!

    他選擇和孫震元聯手,鏟除這座鎮壓在頭頂的大山。接下來,他就可以放手一搏,和孫震元“一決生死”。

    孫孝廷決定和孫震元撕破和睦假面的前夕,曾去醫院看過孫伯輝一面。

    他想,如果孫伯輝對孫震元失望至極,如果孫伯輝說一句,當初我應該選擇你,他會放孫震元一條活路,剝奪他的所有讓他在孫伯輝面前磕頭認錯。

    可恨的是,即便孫震元逼他退位,逼的他心臟病發作,躺在醫院的孫伯輝只是無奈的罵了句臭小子。

    “孝廷,你以后要盡心輔佐你大哥。”

    他名字中間的孝,不止要孝父、也要孝兄。

    可笑,可笑。

    他恨死了孫震元,他發誓要讓孫震元跌落高臺失去所有。

    然而,他的運氣總比孫震元差,或許出生的那一刻,未來的命運已然定下。

    他籌謀萬千,終于站到同等的高度和孫震元對決,卻在一天的躊躇中喪失先機,一切化為泡影。

    孫孝廷被監察人員從孫家大宅帶走看管,錯身之際,已對命運俯首認輸的他看到高傲的孫震元正低著頭擦拭一張照片。

    孫孝廷看到了泡影中的光亮。

    ——那是孫震元的弱點。

    曾讓孫震元遭受重挫,也將會再度擊潰他!

    “看來我是不可能改變二少的想法了。”于海平靜的問,“你想讓我怎么做?”

    “我要借你點東西。”刀子在于海的身體上逡巡,陰森的聲音回蕩在耳邊,“你選擇手、腳、還是眼珠子?”

    “我可以都不選嗎?”于海勾了勾唇,“既然二少那么相信孫大少對我的感情,不妨讓我打電話給孫震元,約他出來。既不會打草驚蛇,又能免去二少和孫大少交涉的麻煩。”

    冰冷的刀身緊貼俊美的側臉,孫孝廷目不轉睛的盯著他,似乎要看出他的真實想法:“你要耍什么花招?”

    “我哪敢耍花招。”于海笑道,“我還沒活夠,為了自己的小命,我絕不會說任何多余的話,這一點二少請放心。”

    孫孝廷用刀子抵住于海的脖子,毫不猶豫的劃破了表層皮膚,絲絲鮮血滲透出來,“你最好不要,否則下一次刀子割破的就是你的動脈。”

    刀子異常鋒利,一瞬間于海甚至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他無視脖子上的傷口,繼續笑道:“麻煩把手機給我。”

    孫孝廷一手翻出于海的電話,一手持刀,利刃緊貼著他的脖頸。

    手機亮起,于海瞥見上面顯示的時間,十一點四十三分。

    于海主動說了自己的密碼。

    孫孝廷嗤笑:“你倒是挺配合。”

    “當然,我比二少更想早點結束這場戲。”

    孫孝廷翻找孫震元的聯系方式。

    于海淡淡的說:“在黑名單。”

    孫孝廷看了他一眼,果然從黑名單里找到了孫震元。

    早在上次和孫震元的的談話后,于海就清空了兩人的通訊記錄,并把孫震元拉入了黑名單。說了當從來沒認識過,那就是陌生人,做戲要做全套。

    孫孝廷將人拉出黑名單,暗自諷笑:大哥,你還要謝謝我。

    他撥通了孫震元的電話,點開外放,電話幾乎立刻被接通。

    “于海!”孫震元的聲音帶著疲憊的沙啞,但完全掩飾不了興奮和激動的情緒,“你……你怎么會主動聯系我。”

    于海沒有說話。

    孫震元的語氣變得更加小心、柔和:“是出什么事了嗎?”

    聽著孫震元低聲下氣的問詢,孫孝廷簡直要笑出聲來,他壓著手腕,將刀身更緊的貼著青色的血管,嘴唇開合,無聲警告:說話。

    “沒有。”于海看了眼孫孝廷,垂下眼睫,語氣帶了點懷念的說,“喝了點酒反而睡不著了,想起來我們以前的時光,那時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孫震元喉嚨干澀,復雜深沉的情感化作一聲嘆息:“于海……”

    “不要否認我,也不要拒絕我。我們有半年沒見面了吧,我有些想你這個朋友了。”于海低聲說,“現在我想見你,你能過來陪我聊聊嗎?”

    那邊孫震元幾乎立刻答應了下來:“好,我馬上去找你!”

    沒等于海說再多的話,電話被掐斷。

    孫孝廷用他的手機給孫震元發送了一個地址,距離別墅群不遠的一個休閑公園:我在涼亭這里。

    于海心道:看來孫孝廷對這次綁架不是突然起意,連他家附近的情況都調查的很清楚,那個公園和涼亭,他媽遛狗的時候倒是經常過去,他去的次數屈指可數。

    “二少,事我已經辦了,能把刀子挪挪嗎?”

    孫孝廷放下匕首,繼續翻動他的手機,見于海一臉無所謂的表情,不禁問道:“你不擔心我發現你的秘密?”

    “確實有些商業機密,麻煩二少看見了幫我保密。至于其他……沒什么不能見人的。”

    “沒有嗎?”孫孝廷舉著手機給他看,表情曖昧的問,“九點三十六分,你接了魏朝宗的電話,這么晚你們在聊什么呢?”

    “同是養狗人,交流一下經驗。”于海話音一轉,彷佛有了底氣一般音調都揚了起來:“我和魏少的關系確實不錯,想必二少也知道現在我的靠山是魏少,如果二少不想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于海篤定的語氣反而讓孫孝廷輕蔑的笑了聲,打斷道:“惹麻煩?實話告訴你,我現在最不怕的就是惹麻煩。”

    裝模做樣的嘆息一聲:“我替孫震元感到遺憾,他喜歡到發瘋的男人,居然投入到另一個人的懷抱。”

    于海淡淡道:“陷入瘋狂的人只會破壞,我是個求穩的生意人,不是賭徒,瘋狂對我的生意有害無利。”

    第45章 第 45 章

    孫孝廷凝神打量他, 笑贊道:“理智、冷靜。不得不說,你是個很好的商業合作伙伴。”

    “多謝二少夸獎。等二少接管孫家,別忘了剛才的話。”

    孫孝廷哈哈大笑:“于海, 孫震元這輩子最大的不幸就是遇上了你。不過, 我要感謝你, 他的不幸就是我的幸運。”

    于海:……

    目前來看,孫震元最大的不幸難道不是有你這么一個背后捅刀的兄弟嗎?

    甩鍋達人的稱號非孫孝廷莫屬。

    “看住他, 不要做其他小動作。讓我知道的話, 這筆交易你們不僅拿不到錢,你們的后半生都休想再見到陽光。”孫孝廷起身警告, 覆在陰影中的臉露出森冷的笑, “于海,你在這兒安心等著, 我去接我的好大哥。”

    孫孝廷離開地下室后,刀疤男不屑的呸了聲:“什么東西。”

    但是為了錢,刀疤男忍了下來, 架了把凳子坐在于海對面, 從頭到腳一遍遍的開始打量眼前的男人。

    于海垂眼放松身體靠在墻上,與其掙扎消耗力氣, 不如趁此休息恢復精神。落在身上的視線令人作嘔, 于海試圖想點別的轉移注意力。

    他思索著剛才和孫孝廷的對話,猜測孫孝廷究竟想得到什么。

    讓孫震元撤訴,放他離開國內?或是撤訴并且簽下股份轉讓協議?

    孫孝廷要自由?要錢財?

    或者兩個都要?

    孫孝廷一遍遍不耐其煩的說孫震元是個瘋子,但孫孝廷自己也不遑多讓,于海總覺得事情的走向不會是他想的一樣簡單。

    “哐!”

    大概過了半小時, 地下室的門被一腳踢開。

    孫孝廷率先走下樓梯,跟在其后的是叫做“老五”的壯漢, 他肩上扛著一個頭部套著麻袋的人。

    “扔在那。”孫孝廷指了指于海身邊的位置,“孫震元醒來就能看見你,豈不是很高興。”

    大漢像扔垃圾一樣將孫震元丟在了距他半米遠的地方,拿起麻繩干脆利落的捆綁孫震元。

    孫孝廷:“捆緊點。”

    大漢拽著繩子的力度加大,繞過裸漏皮膚的部分甚至勒入皮肉。

    孫孝廷拿了一杯水潑在孫震元臉上,昏迷在地的人眉頭輕微動了動。

    “你說,我該怎么才能讓他快點醒?”

    于海:“揍他一拳?”

    “好主意。”孫孝廷擺擺手,漠然吩咐,“打到他醒來為止。”

    身強力壯的大漢揪起孫震元的頭發,一拳砸在了孫震元的腹部。

    “唔。”孫震元悶吭一聲。

    大漢見有效果,接連不斷的重拳落在孫震元的身上。

    “咳咳……”

    于海聽到咳聲,見孫震元顫抖著睫毛要睜開眼睛,控制住聲音中的情緒,平靜的說:“人醒了,可以停手了。”

    孫孝廷聞言制止了大漢的動作,蹲下身等著他的好大哥醒過來。

    “于海……”

    孫震元呢喃著名字,緩緩睜開眼,看到的卻是孫孝廷似笑非笑的面孔。

    “你……咳咳……于海在哪?你把于海怎么了!”

    半米之外的于海抽了抽嘴角:“孫震元。”

    孫震元躺在地上,全身的皮肉彷佛被針扎一樣疼痛,聽到熟悉的聲音立刻用盡力氣艱難的撇過身,看見于海被麻繩捆綁住無力的倒在墻上,滿目焦急:“于海,你沒事吧。”

    于海淡淡道:“沒事。”

    孫孝廷笑出聲:“好一個癡情種子。”

    “孫孝廷!”孫震元全身無力,眼中卻燃起憤怒的火焰,“你要干什么?!”

    孫孝廷挑眉:“我要干什么?大哥不謝謝我嗎?感謝我把于海送到你身邊。”

    “孫孝廷。”孫震元極力保持鎮定,“你、我的事和外人無關,不要牽連無辜的人。”

    “于海可不是外人。”孫孝廷笑瞇瞇道,“他是大哥心尖上的人啊,怎么能是外人呢?”

    “至于我要干的事,不是很明顯嗎?我要和你做交易啊,我的好大哥。于海認為他對你不重要,換不了什么東西。你覺得呢?你覺得于海的命價值幾何?”

    “你!”孫震元深深喘息,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我建議你直接對我動手,沒錯,我承認我把于海看得重要,但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比我自己更重要。你以為用于海的命威脅我就有用嗎?如果我在意一個人就要為他妥協……孫伯輝現在也不會在醫院里。”

    孫孝廷聽到孫伯輝的名字,目光一凜,嘴邊掛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蹲在于海身前,手持匕首敲了兩下于海的側臉:“那就試試。”

    孫震元脫口而出:“你敢?!”

    于海:唉,總有不詳的預感他要倒霉了。孫震元比以前長進多了,但演技的水平在他眼中還是相當拙劣的,這樣都能擊敗上一任孫家家主,可見孫伯輝對這位兒子確實愛的深沉。

    “看來大哥是不信我說的話啊。難怪合作剛結束,你就反手送我一刀,看來大哥從來沒相信過我。我只能用實際行動向大哥證明了。”

    寒光一閃,于海感覺到側臉傳來尖銳的疼痛,溫熱的液體滑落。

    艸他大爺的孫孝廷!于海雖然不在乎自己臉,但一會被劃一刀,神仙來了也忍不了氣。

    “不要!”

    “可惜了這么好看的一張臉。”孫孝廷幽幽道,“連我看了都不禁心疼啊。”

    孫震元目眥欲裂,“孫孝廷,你要什么?!訴訟我會撤銷,盛璽我可以給你,只要你放了他。”

    “我不需要既往不咎的承諾,也不要盛璽。”孫孝廷笑瞇瞇道,“我想要……你的命。”

    孫孝廷語調柔和輕慢,卻讓陰潮的地下室瞬間結上一層寒冰,一旁的刀疤男聽著他詭異的腔調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為了于海能活著,大哥一定不會吝惜自己的命吧。一命抵一命,多么公平的交易。”

    “好。”孫震元沒有猶豫。

    孫孝廷將匕首抵住于海的脖子,命令一旁的大漢:“松開他。”

    大漢拿刀子割斷孫震元身上捆綁的麻繩。

    孫震元掙扎著想要站起,最終還是無力的癱軟在地上,喘息道:“刀給我,命給你。”

    “真沒意思。”孫孝廷像是想到了什么精彩的點子,聲音揚起,“不如臨死前,大哥給我磕幾個頭吧。”

    “你不要欺人太甚!”

    孫孝廷:“跪,還是不跪?”

    “孫孝廷,你……”

    孫震元話音未落,只見孫孝廷眼神忽然變得更加凌厲狠毒,舉起匕首用力扎入于海的左側肩膀!

    于海痛呼一聲,嘴唇瞬間失去血色,劇烈的疼痛讓他忍不住像蝦米一樣躬起腰身,豆大的汗珠不斷跌落。

    “于……”孫震元眼睜睜的看著鋒利的刀子刺穿皮肉,鮮血順著刀子流出洇濕了衣服,那一刀彷佛刺在他胸膛,心口劇烈的痛楚讓他短暫的失聲!

    “啊,捅偏了。”看著始終鎮定自若的人因為疼痛面孔變得扭曲,孫孝廷心口一熱,目光變得深幽,溫柔的撫摸于海的胸膛,聲音喑啞道,“心臟好像在下面一點的位置。”

    “不要!跪……”孫震元躺在地上,鮮紅的血刺痛了他的眼睛,一滴淚水無知無覺的從眼角滑落,“我給你跪下,求你,不要動他。”

    “真稀奇。”孫孝廷指尖揩下滑落的淚,“我以為就算孫伯輝死了你也不會掉一滴眼淚。你居然哭了,為了一個男人,真好奇孫伯輝知道會有什么反應。”

    于海虛弱的笑了一聲。

    孫孝廷:“你笑什么?”

    “笑你可憐。”

    搞這么大陣仗,孤注一擲。

    不為自由,不為金錢和權力,不為這些能握在自己手中的東西,追逐還是虛無縹緲從不曾得到的父愛。

    他笑的還有孫震元這個蠢貨,到此時于海可以確定孫震元沒有叫幫手來了。

    原本還以為孫震元是忍辱負重,故意被抓以套取孫孝廷的真實意圖。

    通話時,他故意說了個錯誤信息“半年沒見”,敢情孫震元是一點沒往心里去,開車赴約的速度倒是快。

    被抓的速度也挺快的。

    事已至此,他不爽孫孝廷也別想好過。

    于海拿不了武器,也要用言辭往孫孝廷心口捅刀子:“可憐吶,居然是為了博取孫伯輝的關注殺人。”

    “閉嘴!”孫孝廷臉色一變,陰聲道,“于總還是可憐受傷的自己吧。”

    隨后神色猙獰的吩咐:“沒看到我大哥跪不下嗎,還不去幫他一把。”

    刀疤男和大漢一左一右架起孫震元的胳膊,壓著他跪在地上。

    孫孝廷握住匕首又向血肉刺入一分,冷冷道:“孫震元,快點跪下求我,我沒多少耐心。”

    聽到于海的痛呼,孫震元心痛如絞,慢慢彎下腰額頭磕在地面上:“求你,求你……”

    孫孝廷起身,用腳踩在孫震元頭頂,這一刻他想放聲大笑,這一刻他感受到無邊的快意。

    不把他放在眼里對他不屑一顧的孫震元,跟條狗一樣跪在他的腳下祈求。

    孫伯輝,你看看啊!你的繼承人就是個不堪一擊的廢物!

    “哐!”地下室的門被大力撞開,卻不見人影。

    孫孝廷從腰間拔出手槍,目光凌厲的掃向入口。

    刀疤男看到手槍,瞳孔一縮,看了眼叫“老五”的大漢。

    大漢向著入口大聲問:“老七,是你嗎?”

    “咻。”

    一朵血花從大漢眉心綻放,他瞪大眼睛還不知發生了什么,下一秒身體砸在地上,沒了呼吸。

    孫孝廷眼疾手快,迅速扯起于海做盾牌擋在身前。

    刀疤男赤紅著眼,學著孫孝廷抓著孫震元的頭發讓他抬起半身,自己躲在孫震元身后,掏出匕首抵在他后脖頸上。

    于海心無波瀾的想:魏朝宗來了。

    總算有個用腦子的,煙盒沒白扔。

    忽然一個物體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孫孝廷砰砰打出兩槍,等物體滾到地面,大片鮮血蔓延。

    滾下來的不是物品,是個人——刀疤男口中的老七。

    孫孝廷持槍頂住于海的腦袋。

    打過兩槍的槍口滾燙,抵在太陽穴上令人頭皮發麻,于海反而向孫孝廷的方向靠了靠。

    孫孝廷意外的看了眼“投懷送抱”的人,附耳問:“害怕了?”

    “一槍斃命,能不害怕嗎?”

    “我手中也有槍。”

    “失血過多頭暈,不讓我倚墻,靠你休息會兒,別那么多廢話了。”

    孫孝廷低低的笑了聲,熱氣噴在他的人質耳邊:“于海,我好像有點明白孫震元為什么喜歡你了。”

    說完對著入口喊道:“不管你是誰,滾出來!再躲躲藏藏我先殺了他們兩個!”

    于海:耳朵要被震聾了……

    兩個黑衣人手持槍械護著后面的人走了出來。

    “原來是魏少啊,魏少來這兒有何貴干?”

    槍口更加用力的死死抵住太陽穴,孫孝廷低聲說:“于總好大的魅力,魏朝宗都過來救你了。”

    于海更放松的將身體的重量壓在身后人身上,聲音比剛才更加虛弱:“二少沒有朋友,不明白朋友兩肋插刀的情誼可以理解。”

    魏朝宗從進入地下室就看到了被挾持的于海,看到一把刀插在他的肩膀上,昏暗的燈光下于海的臉蒼白如紙。魏朝宗險些站立不住,扶住墻才勉力支撐自己不要倒下去。

    他不能倒下去。

    于海需要他。

    于海需要他。

    魏朝宗深深看了一眼于海,似乎終于汲取到了力量,他的身體恢復了控制。

    “來接人。”魏朝宗的聲音冷淡平靜,聽不出任何的情緒,“把于海交給我,你要做什么我不會干涉。”

    “魏少來的正是時候,游戲正進行到高潮的階段。”孫孝廷心思一轉,笑道,“魏少要參與嗎?以命賭命,我的籌碼就是于海的命。”

    “孫孝廷,你要的不是我的命嗎!你有種對著我一個人!”孫震元想要掙開束縛去救于海,致幻麻筋的迷藥卻讓他一點力氣也施展不上來,脫力的跪倒。

    孫孝廷諷笑:“這時候還不忘英雄救美啊。于總,你什么感想?”

    于海淡淡道:“讓他顧好自己吧。”

    孫孝廷笑道:“可惜啊……大哥自作多情了。即使拿命換,于總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看著孫震元黯淡蕭索的神情,孫孝廷的心情瞬間暢快起來。

    此時,魏朝宗和另外兩個黑衣人已經走下了樓梯,一步步走近。

    “停下!”孫孝廷露出一個狠戾的笑容,“把你們的槍扔了,我一緊張可能會控制不住扣動扳機,擦槍走火就不好了。”

    魏朝宗站的位置,更清晰的看到于海的虛弱,看到于海肩膀上蔓延的暗紅血液。

    魏朝宗眼底一片赤紅,左手握成拳克制住顫抖,拿槍的右手竭力維持平穩。

    孫孝廷用力握緊槍:“我再說最后一遍,把你們的槍放下!”

    于海注視著魏朝宗的眼睛,語氣除了虛弱,一貫的輕松:“二少,你的游戲進度能不能加速點,我就算不被你打死,也要失血而死了。”

    話音落地,身體不穩的晃了晃,但他的目光始終凝視著那雙泛紅的眼睛。

    孫孝廷未持槍的手下意識摟住于海的身體。

    于海嘴唇輕輕開合,無聲的說了兩個字。

    開槍。

    下一秒,于海用盡全力猛地撞開孫孝廷,身體向一側倒去。

    “嘭、嘭、嘭”

    魏朝宗的手槍未裝消音器,三發子彈連續射出。

    孫孝廷臉上、胸口迅速綻開血花,他手中的槍脫落,怔愣的試圖抬手觸摸自己的臉,然而他的手只抬起一個微小的弧度,滿目驚愕之色的雙眼失去了色彩,身體便順著墻壁滑落,留下道道血跡。

    魏朝宗扔掉手槍,跑過去跪在于海身邊,他想伸手抱一抱于海卻不敢觸碰,嘴唇抖動著說不出話。

    “行了,我還沒死。”于海維持意識中所剩不多的清醒,斷斷續續的說,“別……哭喪,給我松綁……去醫院。我媽……記得……”

    話未說完,于海只覺天旋地轉,昏了過去。

    昏迷前似乎聽到兩聲悲痛欲絕的呼喊。

    于海:……

    好吵。

    第46章 第 46 章

    于海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到了小時候,他不知去哪兒玩了,回家時滿身的泥土, 飄出的香氣勾引的他饞蟲大作, 他像個小炮彈一樣沖進了廚房。

    “媽, 我聞到紅燒排骨的香味了!”

    媽媽看到他沒有責怪,而是笑著點了點他的鼻尖:“鼻子真靈。小泥猴, 你爸今天回來, 一會就到家。”

    小小的于海跳了起來,興高采烈的說:“我去接他!”

    說完, 又像個小炮彈一樣轉身沖了出去。

    他跑出院門, 跑過狹窄的巷道,越過飄著桂花香的長街, 看到彎曲的小橋。

    年幼的于海氣喘吁吁的奔上橋的中心,終于看到那個模糊而熟悉的身影。

    “爸爸!”

    于海看不清夢中父親的臉,但知道他臉上的笑容慈愛包容。

    “阿海。”父親一點不嫌棄他的滿身塵土, 兩手舉著他架在肩膀上, 一步一步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父親的肩膀厚實、腳步沉穩,握住他雙腿的手那么的有力。

    小于海張開手做出飛翔的姿勢, 像只快樂的小鳥。

    他的心里沒有恐懼、沒有煩惱, 只有最簡單的快樂。

    空中,桂花漫天飛舞,小于海伸出手任由花瓣穿過指縫。

    那條回家的路很長,走了一個完整的夢。

    于海牽動唇角,感覺到唇上不一樣的觸感, 睜開眼和一雙呆愣的黑眸四目相對。

    仿佛做賊似的,魏朝宗慌張的收回手。

    于海感受嘴唇的濕潤, 又看了看魏朝宗手上捏著的蘸水的棉簽,明白了魏朝宗剛才的舉動。

    五年前,他大病一場醒來,陪床的魏朝宗哭的雙眼紅腫、嗓子啞到說不出話來,看見他醒來剛動了動嘴,眼淚又劈里啪啦下來,大有水淹病房的架勢。

    現在的魏朝宗,除了臉上一閃而過的無措,并沒有什么激烈的情緒,很難和五年前哭得山崩地裂的小魏聯系在一起。

    于海不禁感嘆一句世事變遷。

    點滴水解不了干渴。

    于海喉嚨嘶啞的說:“水。”

    桌子上放著一個保溫壺,魏朝宗趕忙倒了一杯,小心翼翼的一手拖著于海的脖子,一手給他喂水。

    溫度適中,正合適。

    一連喝了三杯,心頭的干渴才緩解,嘶啞的喉嚨也找回些正常的音色。

    “麻煩調一下床頭,我想靠一會。”

    魏朝宗放下杯子,按動調節床板傾斜的按鈕,直到調整至一個倚靠舒服的最佳角度。

    “我睡了多久?”

    “31個小時。”

    “我媽那邊怎么樣?”

    于海記得他昏迷前交待了魏朝宗。

    “我和阿姨說你臨時有急事去了外地出差,需要至少半月時間。”

    “就這樣糊弄過去了?”

    魏朝宗抿了抿唇,小心的看了他一眼:“我用你的指紋解鎖了手機,給阿姨發了消息。”

    于海沒有生氣,而是笑著說:“做得好。”

    魏朝宗悄悄松口氣。

    于海一天兩夜沒有進食,靠營養液維持生機,沒說幾句話已經體力不支了。

    “有沒有吃的?”

    “我讓人送份粥過來。”

    “謝了。”

    魏朝宗嘴唇囁嚅了下,終究沒說出什么。

    粥送到后,魏朝宗一手端著碗,另一只手拿著勺子。

    這邊于海正回復劉江狂轟亂炸的的消息,告訴對方自己好得很,做噩夢就多去運動,保證睡個好覺。

    然后轉眼看見魏大少擺出投喂的架勢,果斷拒絕:“我右手好好的,可以自己來。”

    魏朝宗頗為失望。

    喝了一碗粥,于海感覺精神好了許多。

    魏朝宗收到一條信息,查看之后卻是看向了于海。

    “怎么?和我有關?”

    魏朝宗輕聲道:“褚騁戎發來的,問你什么時候有空聚一聚。”

    于海抬眼:“褚大少的骨折好了?”

    魏朝宗臉色一僵:“好了吧。”

    “傷筋動骨一百天,褚少體質非同常人啊。”

    魏朝宗順勢對“體質非同常人”做出補充說明:“他從小就上躥下跳的,可能摔出經驗了。”

    褚騁戎知道自己是個上躥下跳的猴嗎?又不是游戲,提高經驗點還能增強恢復能力呢?

    于海知道他胡扯八道,也沒戳穿:“幫我轉告褚少,受傷住院了,暫時不能赴約。”

    魏朝宗打了幾個字,不一會兒收到回復。

    “他想過來探望你。”

    于海點點頭,對褚騁戎沒有瞞著的必要。

    魏朝宗收拾完餐具,又收起了桌板。

    “還喝水嗎?”魏朝宗小心翼翼的問。

    “不喝。你那什么反應?”

    于海發現魏朝宗今天說話聲音十分輕柔,像跟嬰幼兒說話一樣,讓他挺不適應的,開玩笑道:“我是要掛了還是怎么著?”

    那一刀雖然捅的深,但離致命部位還有一段距離,況且刀子插進去之后沒有立刻拔出來,他的失血量并不夸張,如果不是殘留的迷藥作祟,他不至于暈過去。

    魏朝宗痛到麻木的心又有了疼痛的感覺,他喃喃低語,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祈求:“別說那個詞。”

    于海沒有聽見他說什么玩意:“走近點,有事問你。”

    魏朝宗低著頭走近,垂頭喪氣的模樣活像斗敗了的公雞。

    于海奇了:“怎么我醒了,你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魏朝宗扯動唇角,眼中卻沒有笑意。

    看著于海肩膀包扎的繃帶,手上扎著輸液管的針頭,脖子上和臉上的傷口,他笑不出來。

    “笑不出來就別笑了。”于海問他,“孫震元、孫孝廷怎么樣?”

    聽于海提到孫震元名字,魏朝宗有點不高興,但于海把孫震元和孫孝廷放在一起提及,說明他們兩個的重要性半斤八兩,又不禁心情好了些許。

    “孫孝廷死了。孫震元……”魏朝宗目光飄忽,“屁事沒有。”

    且不說孫震元挨的那頓胖揍斷根肋骨都是正常的,于海見魏朝宗的神色,覺得這其中另有隱情,或許孫震元受的傷比他想的還要嚴重。

    于海又問了一次:“孫震元怎么了?”

    “反正沒死,你就別管他了。”

    魏朝宗的含糊其辭,更讓于海確定了猜測:“魏少不說,我問別人也是可以的,或者……直接問當事人。”

    魏朝宗眉頭一橫:“我說,但是你保證別生氣,你的傷還沒好。”

    于海更好奇了,沒做承諾,挑挑眉示意對方坦白。

    “孫震元中槍了。”魏朝宗以更快的語速補充,“子彈已經取出來了,他一點事沒有。”

    中彈,一點事沒有。

    孫震元是穿防彈衣了,還是鋼鐵人啊?

    但是……沒道理啊,他親眼看著孫孝廷的臉都被打出洞了,還能反擊?

    于海目光幽幽:“你別告訴我,死透的孫孝廷回魂打了他大哥一槍。”

    魏朝宗小聲說:“至少槍是孫孝廷的。”

    這情況,于海還能不明白他就是個傻子,一時額頭青筋繃起,太陽穴突突的跳。

    什么弱智行為,丫大腦皮層光滑的能溜冰了吧。

    “魏朝宗,你……”

    魏朝宗三步并作兩步走近,半跪在床邊捧著于海的手:“你說了不生氣的。”

    何況他已經對孫震元手下留情了,想到于海是因為孫震元才受傷,他就恨不得把孫震元一起送走。

    當時他的槍口瞄準的是孫震元的頭。

    孫震元無畏無懼,目光只看著昏迷的于海,呢喃道:“也好,就讓我做一場美夢,幻想完成了這筆交易。”

    以命抵命,魏朝宗意識到孫震元所指。

    孫震元不配!一萬個孫震元也抵不上于海一根頭發,孫震元不配為于海死,更不配被于海記住。

    槍口微移,子彈擊穿了孫震元的肩膀。

    他目光冰冷,像看一個死人:“滾遠點,不然下次我一定要你的命!”

    然而此時,魏朝宗慶幸沒有當場殺了孫震元,他擔心于海惦念孫震元,更不能忍受于海對他生氣、不理他。

    于海也不是生氣,他是無語:“松手。”

    “我松開,你別……別生氣。”魏朝宗不情不愿的握在手里的溫熱手掌。

    “魏朝宗,你腦子是被狗吃了嗎?”

    聽到于海罵他,魏朝宗心放下一半:“我錯了。但是,我這樣做是有原因的。”

    于海:聽你編。

    “當時那種情勢下,孫孝廷被打死了,我是幫孫震元制造正當防衛的證明。”

    “噢,魏大少是深謀遠慮啊。這么說,孫震元還得謝謝你。”

    魏朝宗煞有介事的點頭,看到于海似笑非笑的目光。

    “謝就不必了。”

    滾遠點就行。

    “況且,你被孫震元無辜牽連,這是他應得的教訓。”

    無辜?

    于海:“郵件是你給我發的吧。”

    魏朝宗表情困惑:“什么郵件?”

    于海淡淡的吐了一個字:“裝。”

    魏朝宗的食指開始扣動病床的床單,目光卻落在距離食指咫尺之距的手背上。

    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皮肉帶著點粗獷與磨礪,透著穩健和力量。

    魏朝宗眸色加深,喉結滾動,像沙漠里饑渴的旅人,聲音干澀:“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孫伯輝心臟病發作,送入翰方醫院救治……”于海復述了郵件的其中一句,“這位發送郵件的匿名者,我有幾位人選,一一排除之后,余下兩人,你和孫震元。既然你否認,那只能是孫震元了,看來我要找個時間表達一下謝意。”

    “謝他個屁!”今天魏大少的臟話格外多,魏朝宗悶聲道,“好吧,我承認是我。”

    第47章 第 47 章

    “那你就應該知道, 昨天的孫孝廷策劃綁架和我脫不開關系。”

    可以說,孫家走到現在的地步,少不了于海在背后的推動, 如今孫家的結局也在他意料之中, 唯一的意外就是孫孝廷選擇了鋌而走險。

    孫孝廷的選擇是他性格所致, 但于海不否認這其中和他的關聯。

    所以于海不怪孫孝廷,不怪孫震元, 也不怨他自己。

    如果事事按照劇本來, 那多沒意思。

    不過是偶然發生意外,付出一點代價而已, 這點代價他付得起。

    魏朝宗繃緊臉, 語氣嚴肅:“你是受害者。”

    于海笑道:“我得到了想要的結果。”

    “結果就是你受傷嗎?是你差點……”

    死掉嗎?

    魏朝宗無法說出那個字。

    于海的厭憎讓他陷入焦灼,于海的遠離令他痛苦不已。

    但當他看到渾身鮮血氣息微弱的于海, 他才明白極致的痛是什么滋味。

    沒有什么比他健康的活著更重要。

    只要他健康的活著,魏朝宗愿意用鐐銬、囚牢和刀子把自己定在原地,看著于海走向另一個人。

    前提是, 那個人不能讓于海置于險境。

    “我如果早些解決孫家, 一切都不會發生。”

    魏朝宗反省的話飽含自責與懊悔。

    于海無奈:“別喪著臉了,這不沒死嘛。你是我朋友, 也沒義務什么事都幫我扛著。再說, 出惡氣還是要自己來才爽快。”

    于海不懂對方為什么糾纏、恐懼一件未發生的事。

    “你選擇利用孫震元。”

    于海不避諱的點頭。

    魏朝宗眼睫顫動了下,沉默了一會,才抬眼注視著于海,低聲道:“我們是朋友。”

    所以……

    “為什么不選擇我?”

    “朋友是朋友,不是我手中的刀。”

    “我心甘情愿做你手中的刀。”

    所以, 不要利用孫震元,利用我吧, 我會是你手中最鋒利的刀。

    于海看著魏朝宗的眼睛,沒有說話。

    一時,氣氛陷入沉默。

    未得到回答的魏朝宗,一腔熱情的火焰漸漸熄滅。

    開門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褚騁戎推門而入,溫和的面具在看到兩人的相處時,浮現數道裂紋,迅速擴大粉碎。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摘下眼鏡揉了把眼又重新帶上。

    魏大少仍然是跪在床邊的姿勢……

    要世界末日了嗎?

    他看到了什么?!

    為什么跪的人和床上的人都這么坦然的接受了這個場景。

    難道這是他們私下常用的相處模式?難道魏少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癖好?

    不是怪癖根本解釋不了眼前的超自然現象啊,那可是心高氣傲的魏朝宗!

    褚騁戎倒抽一口涼氣,他不會被魏大少滅口吧。

    于海打招呼:“褚……”

    “不好意思,打擾了。”

    于海剛說了一個字,就見剛打開門的褚騁戎頭也不回的關門離開了。

    他看了眼跪在床邊的魏朝宗,瞬間明白了原因。

    “還不起來?褚大少已經被你瀟灑的跪姿嚇出門了。”

    “嗯。”魏朝宗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手指慢慢的向著于海手背的方向挪動,“放心,他不敢出去亂說。”

    于海:?要寬心的人是他嗎?

    “丟臉的又不是我,我很放心。”

    致力于悄無聲息中觸摸他朝思暮想手背的魏朝宗聞言,眼中染上了期待:“你不擔心他向外宣揚我們的關系?”

    于海揚眉:“我們什么關系?”

    魏朝宗一鼓作氣勾住了于海的小拇指,故作猶疑的說:“我們這個姿勢,應該不是正常朋友關系。”

    于海:……

    真是沒想到,丫還知道跪著不正常啊。

    說實話,如果不是褚騁戎的突然到來,他還真沒意識到魏朝宗一直擱那跪著。不能怪他,只能怪魏朝宗的下跪的姿勢太自然了。

    “不好意思,魏少。”于海輕飄飄的說,“我沒你那么大兒子。”

    魏朝宗一點不生氣,經過一番仔細斟酌,試探道:“其實還有另外一種關系,也可以做這種事的。”

    于海:?

    “我說了你別生氣。”

    熟悉的句子再次出現。

    魏朝宗哪里形成的習慣,說句話都要申請無罪豁免權了。

    做事說話瞻前顧后,完全不像外界傳聞獨斷專行的魏大少,也不像那個認定目標無所畏忌的小魏,于海差點懷疑魏朝宗被奪舍了。

    “你說。”

    食指勾著小拇指晃啊晃,魏朝宗喉結滾了滾,心口熱燙:“于海,你有沒有聽過一種特殊的社會關系,叫做……主奴。”

    于海:……

    艸!

    TMD魏朝宗腦袋被門夾了吧!

    他說剛才褚騁戎一副見鬼的樣子,估計是以為他倆有特殊癖好,在這擱他大爺的玩情趣呢。

    魏朝宗和褚騁戎不愧是同一個圈子的朋友啊,真是見多識廣,腦波頻率都跟他們普通人不一樣啊。

    他還在那假定父子呢,人家已經上升到調教精神和□□的另一個層面了。

    于海自覺追不上這些豪門子弟的“思想境界”,在魏朝宗期待的目光中,于海讓人趕緊起身滾蛋。

    褚騁戎看到就算了。

    一會醫生或護士看到,接下來幾天他將被異樣目光包圍了。

    魏朝宗被于海從病房轟出來后,細細回味于海罵他的神情,覺得那時的于海表情生動,比平時的他更加吸引人。

    那一刻的魏朝宗心臟砰砰直跳,血液沸騰膝蓋發軟,幾乎克制不住自己想要跪在于海腳下的沖動。

    魏朝宗吩咐守在門邊的保鏢,讓他們有任何突發情況都要立刻通知他,才放心離開。

    既然于海這會不愿意見他,魏朝宗打算回家做一餐晚飯帶過來,希望于海能看在晚餐的份上,讓他進門。

    為了避免遇到于海媽媽不小心漏出馬腳,魏朝宗讓司機開車去了周家大宅。

    這個時間點,周維應該不在家……

    魏朝宗略顯輕快的步伐在看到二樓扶手處站著的人時戛然而止。

    周維:“上來。”

    魏朝宗充耳不聞,腳步直接轉向后廚的位置。

    “你的翅膀硬了,我管不住你。但一個受傷的于海,我還是能拿捏的。”周維面帶倦色,聲音依然沉穩和緩,“你不用緊張,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魏朝宗瞬間攥緊了拳頭,片刻后松開手,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好,我上去。”

    書房。

    魏朝宗坐在周維對面,雙腿交疊姿態隨意:“說吧,不要浪費時間。”

    周維察覺到他的轉變,尖銳的魏朝宗變得游刃有余,他預感到這次的談話不會順利,或許比往常更加棘手。

    “你殺了孫震廷,開槍打了孫震元。”

    “與你無關。”

    “你身處青奚,身份是周家繼承人,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周家,牽動周家的利益。”

    “少跟我講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我牽連周家了嗎?就算我讓周家利益受損,你大可以把我的身份和權力收回去。你、我之間爭奪,周家的結局會比孫家慘烈嗎?我也想知道呢。”魏朝宗不屑地冷笑,“可惜你不敢。”

    魏朝宗太了解周維了,他知道周維對周家變態的使命感和責任感。

    周維把周家看得比自己更重要。

    于海是魏朝宗的軟肋,而周家便是周維的軟肋。

    拿周家利益說事,在魏朝宗這兒毫無用處。

    “你把家族看的無足輕重,卻在仗著周家的勢橫行。”周維平靜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的背后沒有周家,現在的你已經被關押收監了,等待的或許是長達幾十年的牢獄之災,或許是死亡。”

    “周維,你怎么也做這種毫無事實根據的假設。”魏朝宗不耐煩道,“好,我告訴你,坐牢或者去死,老子都樂意。”

    “為了這樣一個人,值得嗎?”

    魏朝宗目露寒意:“他是什么樣的人,不用你來評判。”

    周維從抽屜中取出一支錄音筆,放在辦公桌上。

    “我不評判他,只告訴你真相。”

    錄音筆被打開,熟悉的聲音傳出來,讓魏朝宗心中一緊。

    【重來一次的假設,對我毫無意義,因為我從來沒有后悔過。】

    【五百萬對于當時的我是個天文數字,一個足以打動我的數額。即使現在,如果周先生給出的東西足夠打動我……我依然能做出如周先生所愿的選擇。】

    【我是個商人,我不否認接近魏少是因為有利可圖。某天,當他喪失了利用價值,或許也會放棄他。】

    魏朝宗聽到后面已然心緒平靜,不發一言的聽完了錄音里的內容。

    沒有歇斯底里,沒有失望悲憤,魏朝宗甚至勾了勾唇角,似乎很愉快的樣子。

    “聽完了,然后呢?還有什么其他的,一并拿出來。”

    周維敲了敲桌面,目光深沉:“這些還不夠讓你認清現實?”

    “認清了……我在他心中還是有些位置的。”魏朝宗低聲笑語,“他嘴上嚴詞拒絕,卻是一如既往的心軟。我永遠不會讓自己失去利用價值,那么就可以一直呆在他身邊了。”

    周維微不可察的蹙起眉頭:“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一個小時前,我跪在于海面前。”魏朝宗微微仰頭看向天花板,回憶道,“我說,我想做他的一條狗,留在他身邊。可惜……他拒絕了。”

    周維疲倦的雙目微微睜大,不可置信地呵斥:“你瘋了!”

    第48章 第 48 章

    “瘋了?”魏朝宗不以為意, “你應該最明白,我的瘋病從哪來的。”

    那個女人留給他的東西不多,“瘋病”是其中之一。

    周維放緩語氣:“阿朝, 你冷靜些, 讓你情緒不穩定的因素就在你眼前, 不要把責任推給已經故去的人。”

    “我為什么要追究責任?我樂意為他犯病,我樂意為他發瘋。而你……你嫉妒我, 周維。你想跪倒臣服的那個人, 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周維嘴唇蠕動沒有說出話來,他無力反駁。

    魏朝宗提到的那個人即便離開這世上多年, 仍然具有擊潰他的能力。

    十年前, 周瑤忌日的那天,他將自己關在書房, 喝酒麻痹思念的痛苦,醉酒之后的他終于敢放肆的釋放自己的感情。

    周維一遍遍撫摸周瑤的照片,傾吐內心壓抑已久的情感, 卻不巧被忽然回家的魏朝宗撞見。

    為了避免魏朝宗誤會, 周維也不再隱瞞,將自己的身世秘密告訴了魏朝宗。

    “阿朝, 我愛你媽媽, 她是我這一生最愛的人,我們沒有血緣關系,我對她有兄妹之情,更多的是男女之愛。”

    那時的魏朝宗雖然年紀不大,面對突然揭露的真相, 卻是意外的淡定。

    “這是你一直潔身自好的原因?”

    “是的。”

    “她已經不在了。”

    “我對你媽媽的感情沒有一絲一毫的流失,我忠實于自己的感情, 也會遵守和你媽媽的約定,你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只要知道,周家早晚是你的。我在等你長大,等你有足夠的能力撐起周家,我便會把它歸還給你。”

    魏朝宗默然不語。

    周維不知道那刻的魏朝宗在想什么,對方沉默片刻,問道:“所以,你一力支撐周家、照看我,都是為了她?”

    “沒錯。”

    “我明白了。距離我接手周家還有很長時間,希望你不會后悔。”

    “阿朝,我不會后悔的,能夠履行對她的承諾,是我余生唯一有意義的事。”

    時隔十年,魏朝宗平靜的詢問:“周維,你做了十四年周家家主,有沒有后悔過當初的選擇。”

    周維一怔,沒有如十年前一般斬釘截鐵的否認。

    “那個女人留了句話就走了,沒有任何的留戀。而你為了那句輕飄飄的話,獨自一人守了周家十四年。周維,你不可憐嗎?”

    周維眉心微蹙:“注意你禮儀和教養。那是你的媽媽!你怎么能這么稱呼她。”

    “少給我在這兒立道德牌坊。”魏朝宗嗤笑,“我只不過是她達成目的的一個工具而已,周維,你也是。”

    “你說什么?”

    魏朝宗面帶諷刺,一字一句道:“你我都是她俘虜魏樺南的棋子,她不配做我媽。”

    外界傳聞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周維臉色陰沉,那雙被歲月侵蝕的雙眸燃起怒火:“魏朝宗,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她為了生下你九死一生,為了讓你感受到家庭的溫馨,一次次忍受魏家的折磨,為讓你繼承一個不再風雨飄搖的周家,她付出了多少艱辛。”

    魏朝宗譏笑:“這十四年,你也是這么催眠自己的吧。她為了你、我,為了保護周家人,獻祭了自己的青春、愛情、健康甚至生命。”

    周維目光沉沉:“魏家對你說了什么?這世上,你唯一不能責備的人就是她。如果不是魏樺南,她就不會離開我們。”

    周維四歲時被周家收養,同年周瑤降世。

    周瑤的父母忙于公務,陪在周瑤身邊最長時間的便是周維。

    兩人青梅竹馬相互陪伴長大,對外稱是親兄妹,實則年少的他們早已在情竇初開的年紀暗生情愫。

    那時,年少的他們最大的憂愁是如何處理這段不倫的感情。

    后來周瑤的母親病逝,周克泰深受打擊沉浸在悲痛之中不能自拔,敵家趁勢聯合給予周家沉痛的打擊。

    周家受到四面伏擊形勢危如累卵,周瑤割舍與周維的羈絆,選擇了早已定下的聯姻對象——魏樺南,兩人各取所需,周瑤為魏家誕下一子,然后借助魏家的勢力挽救周家。

    后來周維離世,周瑤回到周家,帶領周家起復,重振往日的輝煌。

    周瑤在商界聲名鵲起,就在一切向好之際,魏樺南某天忽然和周瑤爆發了激烈的爭吵,強行將周瑤帶走,卻不幸發生了一場意外事故,兩人再也沒能回來。

    這是周維告知他的“真相”。

    魏朝宗以為那就是真相,因為自從他記事開始,他的父母只要共處一室,必然會發生不愉快的爭執,兩人永遠滿目怒容相對,像化不開怨恨的仇人。

    這樣兩個人的結合沒有感情似乎才是情理之中的。

    然而事實遠非如此……

    周瑤和周維之間的確產生過朦朧的情愫,但這一切都在周瑤遇到魏樺南之前。

    周瑤的日記寫道,她和魏樺南的初次見面并不愉快,兩人彷佛天生的冤家,見面不是斗嘴就是打鬧。

    十八歲的周瑤心高氣傲,初始壓根瞧不上這位公子哥,覺得對方空有漂亮的皮囊,嘴巴卻毒的很,一點不紳士。

    然而不知何時她對這位瞧不上眼的公子哥動心了,從此她的眼中再也看不見其他人。而令她體會到從未有過喜悅和甜蜜的是,魏樺南也喜歡她。

    甫一達到法定結婚年齡,兩人便迫不及待的步入了婚姻殿堂,婚后的三年是周瑤自認為度過的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可惜天不遂人愿,這樣的日子并沒有持續太久。周克泰離世,周瑤是周克泰唯一的血脈,作為周家繼承人,盡管她對魏樺南有萬般不舍,但周克泰曾經日復一日的教導回蕩在耳邊,提醒她必須要回到周家主持大局。

    周瑤的感情在異地的思念中日益加深,而曾經訴說著不舍的魏樺南卻在燈紅酒綠中漸漸忘卻了遠方的妻兒。

    兩人分居兩地分別日久,成了魏樺南背叛的借口。

    周瑤恨極了魏樺南,也愛極了魏樺南,她不能忍受魏樺南的離開,于是用盡各種手段試圖將魏樺南“捆綁”在自己身邊,即使得到的是怨懟、暴力,也絕不放手。

    “你知道五年前我離家的原因嗎?我被騙了十幾年,如果不曾看到周瑤的日記,我大概還會自我欺騙下去。”

    自我欺騙周瑤為周家、為他付出了一切,自我欺騙周瑤平時看他冷漠的目光是她不善于表達,自我欺騙周瑤拿著刀子將他刺的遍體鱗傷、把他推下樓梯摔成昏迷、下藥將他迷暈割破他的手腕偽造自殺的假象,是因為周家、因為他的存在導致壓力過大犯了瘋病,實際上周瑤的內心是愛他的。

    周瑤愛他。

    倒在血泊中的年少魏朝宗看著癲狂大笑的周瑤,不斷催眠自己,不斷欺騙自己,不要怕,媽媽是愛你的,她不舍得你死去,媽媽只是太痛了太累了,她需要一個人去分擔她的疼痛。

    然而周瑤自始至終愛的只有那個傷害她最深的人,魏朝宗受傷是她將魏樺南騙過來的借口,周維是她引魏樺南吃醋留住對方的手段。

    “她連死都只想帶走那個爛人。”

    周瑤和魏樺南的死,是周瑤一手策劃的。她在日記中寫道,她和魏樺南總歸要在一塊的,活著總有人打擾,那便死了去一個無人打擾的世界,真好,他們終于要永遠的在一起了,只有他們兩個人。

    “我對她來說不過是個累贅,你也一樣。”

    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依然毫無波瀾。

    魏朝宗恍然大悟,冷笑一聲:“原來你早就知道這一切。”

    “上面寫了什么內容重要嗎?你親身感受到的,難道不是事實?”周維語氣沉重,“如果她不愛周家,為什么選擇在周家危難的時刻義無反顧地回來支撐起重擔。如果她不愛你,為什么還要苦苦煎熬那么些年。她要盡可能的陪伴你長大,盡管她的精神飽受折磨,她的心千瘡百孔。”

    “我不需要所謂的陪伴。”魏朝宗面色漠然,他不想和周維辯駁陪伴與疼痛孰輕孰重,“她愛與不愛,我不在乎,也不想浪費時間去思考無用的問題。她愛誰,不愛誰,都和我沒關系,留給在乎她的人苦惱吧。”

    周維似乎失了力氣,矍鑠的雙目中顯露出少見的疲倦,嘆息道:“你不該恨她,你不能恨她,罪魁禍首是魏樺南,他才是不幸的根源。”

    “不幸?我不怨恨她的離開,只遺憾他們離開的太早。魏樺南……”魏朝宗提起這個名字,如同說起陌生人般毫無感情的冷漠,“如果他們還活著,我會讓她好好看著……看著我如何將加諸在身上的傷口一刀一刀還給那個不是人的玩意。”

    “阿朝……”周維被他語氣中刺骨的冰冷所震懾,一時竟然失語。

    魏朝宗起身,已然失去和他繼續聊下去的興趣。

    “阿朝!”周維提高聲音,叫住離開的魏朝宗,“我不想看到你走向和你母親同樣的結局。”

    “不會的。”魏朝宗平靜道,“我永遠不會傷害他,也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即使我身在地獄。”

    即使變成毫無人性的惡魔,魏朝宗也會在傷害于海之前,將自己殺死。

    第49章 第 49 章

    住院第四日的傍晚, 于海收到李崇明的問候,約他出來吃飯。

    于海對李崇明沒有隱瞞的必要,告知了住院的實情。

    李崇明當即要過來看他。

    于海安撫道, 不著急, 身體已經恢復大概, 今天晚了,明天過來吧。

    李崇明也未強求。

    接著兩人閑聊了幾句, 問他在哪家醫院, 以玩笑的口吻說他家的關系網全在醫院里了,能用到的時候千萬不要浪費。

    有魏朝宗這座佛爺鎮在這兒, 于海得到的已是最優的治療和最好的待遇了。

    于海笑回, 小傷而已,暫時用不上李少的人脈。

    不過李崇明要過來看望他, 地址還是要報的。

    李崇明收到消息后,回復道,巧了, 我們自家人的醫院。

    于海自然知道以李家的經營規模, 肯定和許多醫院有緊密的商業合作,他入住治療的這家私人醫院和李家卻不僅限于商業上的關系, 還是姻親——院長是李崇明的舅媽。

    于海蘇醒當天, 那位鄒院長來過病房,和魏朝宗客套寒暄之后親自檢查了病例。

    而他和李崇明聊完天,臨近醫院下班時刻,那位鄒院長又過來了一趟。

    從她一進門,于海就敏銳的感覺到她與上次態度的不同。

    多了幾分審視和不知從何而來的親近。

    “魏少不在?”

    “嗯, 鄒院長有事找魏少?”

    魏朝宗和他一起用完午飯后去了公司,這會兒應該是在家客串廚子。

    鄒院長笑著搖頭:“我來看看你的病情。”

    這次檢查病例尤為仔細, 鄒院長來來回回看了幾遍,說他身體恢復很快,再過三天就能出院。

    于海認真聽著,然后就聽對方話音一轉忽然開始和他聊起了生活話題。

    “我叫你小于,可以嗎?”

    “當然,鄒院長。”從年齡上來講,鄒院長比他年長三十,叫他小于完全不過分。

    “小于從小在青奚長大?”

    “土生土長本地人。”

    “28歲。年齡倒也好。”

    于海滿頭問號:“什么?”

    鄒院長慈和的微笑:“28歲的年紀,身體素質好,有利于恢復。”

    又問道:“小于,在做些什么工作?”

    “小本生意,開了個公司。”

    “年輕有為。”

    “你和魏少關系看起來關系很好。”

    “嗯,我們是朋友。”

    到此,于海還以為這位鄒院長是借著和他套近乎的勁來打探魏朝宗的消息。

    畢竟于海的行業和醫藥扯不上什么聯系,但魏朝宗不一樣,他手中握著的資源和人脈涵蓋方方面面。

    直到鄒院長問:

    “小于,你有女朋友嗎?”

    于海腦子卡殼了下,頓了頓說:“沒有。”

    “有男朋友嗎?”

    于海看著頭發花白面容慈祥的鄒院長。對方的眼神溫和,如同一位關心小輩生活的鄰家長輩。

    “沒有。”于海無奈的笑了笑,“鄒院長是要幫我介紹對象嗎?”

    鄒院長笑著搖搖頭:“你們年輕人有主見,自由戀愛就好。”

    她來的時間太巧,于海不用猜也知道和李崇明脫不了關系。

    果不其然,鄒院長剛走不久,于海就接到李崇明的電話。

    他的聲音帶著焦急和忐忑:“我舅媽沒跟你說什么吧。”

    “問了我一些個人情況。”

    李崇明沉默半晌,尷尬的說:“我舅媽就是喜歡打聽小輩的信息,拉媒保纖。”

    “那倒不至于,鄒院長挺開明的,還問我有沒有女朋友、男朋友。”

    若是事關其他人,于海評價鄒院長開明,李崇明定要附和一句。

    畢竟在戀愛和擇偶上,他舅媽是少有一直堅定支持他選擇的人。

    此刻,李崇明已經顧不上舅媽是否開明了,他滿腦子都是于海有沒有男朋友。

    李崇明呼吸急促,對答案渴望而又膽怯:“你怎么回答的?”

    于海和他截然相反的輕松:“如實回答啊。我還以為鄒院長要給我介紹對象,結果鄒院長說支持自由戀愛,跟人家一比,我這思想都落后了。”

    李崇明干巴巴的笑了兩聲,掛斷電話忍不住抓亂了頭發:他就不該提前給他舅媽打那通電話!

    可是于海不讓他今天過去,他又太想了解于海的情況了。

    當時得知于海住院后,幾乎沒經過思索,李崇明便迫不及待的向舅媽詢問情況。

    魏朝宗非常肯定,剛開始詢問時他的情緒十分穩定。

    “舅媽,我有個朋友在你的醫院,我想打聽一下他的消息,他叫于海。”

    “于海……”鄒院長記得魏少送來的那位受傷的患者就叫于海,因為魏少的關系,她還親自去看望了一趟,“被刀子捅傷左肩的那位男士?”

    捅傷?!

    于海只說他快要康復了。

    僅聊了一句,李崇明穩定的情緒就崩盤了。

    心中一緊,話音里不由得帶出了焦急:“嚴重嗎?他現在怎么樣了?”

    “放心,沒有大問題。”

    李崇明這才放下心,就聽他舅媽打趣的問:“崇明,你這么關心他,你們什么關系呀?”

    李崇明默了一瞬,拿起手邊的杯子喝了口水壓下緊張,平靜的回道:“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啊。可以發展發展,我看這小伙不錯。”

    李崇明臉有些發熱:“舅媽,我跟他真的只是普通朋友。”頓了頓,又說,“您幫我多關照他一下,他忙于工作,可能會忽略身體情況。”

    “好。”對面的聲音帶上了笑意,“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自己過來親眼看看他。”

    “我知道了,再見舅媽。”

    李崇明慌亂的結束了通話,沒想到舅媽前腳剛掛斷電話,后腳就去了于海那查看情況。

    聽到于海的描述,李崇明幻想了一下那個場景,羞恥的腳趾蜷縮,但又忍不住偷偷的想,于海是否聽得出舅媽的言外之意呢?

    以于海的敏銳,他應當能覺察出來吧。但是,于海沒有生氣,反而同以前一樣和他談笑風生,是不是證明于海對他并不排斥,他是不是有機會更加靠近于海。

    這樣的想法反復不斷的出現在他的腦海,以至于李崇明徹夜難眠,第二天一早眼下都有了黑眼圈。

    “崇明,下來吃飯。”他媽親熱的招呼。

    自從家里人徹底接受了他性向的事,經過互相剖開心扉的長談,他們之間的關系倒比三年前更加親密些。

    李崇明心中流過一陣暖流,恰好此時調節家庭矛盾的大功臣跑步跨入客廳。

    “大哥早。”李崇明熱情的打招呼。

    李崇輝穿著運動服,一邊用毛巾擦汗,一邊打量他打趣的說:“哈哈哈,小明,我還以為你永遠不老哪,這一晚上干啥去了,臉上都長皺紋了。”

    李崇明嚇得腳步一滑差點從樓梯上滾下去。

    李崇輝也被他嚇了一跳:“跟你開個玩笑。你這心理素質太差了,人都會老,多正常一事兒。”

    后半句不說還好,話音未落地,李崇明也不下樓吃飯了,慌慌張張的往樓上跑。

    樓下李勝、蔣若云夫妻兩個看著小兒子這動靜都傻眼了,李崇輝更是目瞪口呆。

    片刻后,三人對視一眼,都鬧不明白李崇明行為異常的原因。

    蔣若云指揮李崇輝讓他上樓看看情況。

    李崇輝剛走上二樓,他弟就出門了。

    頭發打理的一絲不茍,領子上還系著領結,方才的黑眼圈也淡了,整個人精神煥發。

    李崇輝整個人都麻了:他一句話的威力那嗎?一會的功夫,他弟這是去了趟美容院啊!

    李崇明無視呆在原地的李崇輝,迤迤然下樓,舉止優雅的坐在餐桌前,疑惑的問道:“怎么都愣著,不吃飯嗎?”

    驚呆的三人這才回過神。

    蔣若云試探的問:“崇明今天是要參加活動嗎?”

    “不是。”

    李崇輝靈光一閃,瞬間覺得自己悟了,興沖沖的問:“小明,你是不是要和去約會啊,和那個叫于……”

    李崇明一眼瞪過去讓他哥閉嘴: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蔣若云:“約會?”

    李崇輝做了個嘴唇上拉鏈的動作,表示已被封口。

    蔣若云笑道:“爸媽既然已經接受了,你要是真的有中意的人,可以帶回來給我們瞧瞧。”

    說著眼神警告性的掃過李勝。

    在老婆目光的威壓之下,李勝就算心里仍有抵觸,還是附和道:“你媽說得對。”

    “媽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瞧瞧以我兒子的眼光找了個什么樣的人。”

    李崇明心中一軟。

    李崇輝憋不住搶話:“人可太帥了!不然我第一眼就能知道我弟喜歡人家,我要是喜歡男的,我也淪陷了!”

    李崇明瞪過來的目光更兇了。

    李崇輝不怕死的眨眨眼。

    蔣若云沒見過真人,聽李崇輝描述只覺對方夸大了,笑道:“長得好看當然好。不過,不能以貌取人,最重要的還是人品。”

    李勝順嘴接了句:“還有能力。”

    家里已經兩個廢物好大兒了,艱難扛起家的老父親只能把微薄的希望寄托“外援”了。

    李崇明脫口而出:“他很好!”

    “對啊,人家白手起家,現在一大公司的總裁。”李崇輝補充,“簡直要長相有長相,要能力有能力,跟我性格也合得來。”

    李崇明無語了。

    他知道于海魅力大,怎么他哥一個人死直男都對于海念念不忘。

    第50章 第 50 章

    為防患于未然, 李崇明轉移焦點:“哥,你相親怎么樣?什么時候能見到我嫂子?”

    此話一出,李勝和蔣若云頓時將視線投向李崇輝——他們抱孫孫都指望大兒子了。

    李崇輝騰地躥出幾米遠, 身姿矯健的三兩步跨上樓, 逃跑了。

    用餐期間, 過熱的大腦冷卻稍許,李崇明開始慎重思考今日穿搭, 他是去探望病人而不是約會, 要以病人的觀感為首位。

    穿清爽休閑點,病人看著也會心情放松吧?

    李崇明縮短了一半的用餐時間, 飯后又回了趟房間, 再次下來時手上的腕表換了一塊,衣服換了一整套, 由正裝換成米色休閑款。

    蔣若云:……

    一時不知該欣慰還是無奈。

    于海臥床休養的第7天,病房來了一個不速之客——魏朝宗眼中的不速之客。

    李崇明對著電梯映出的人影自我調整形象。

    一只手捧花,另只手整理了下衣服, 做了幾次吐息, 等心情平復徑直走到病房門口,然后愣住了。

    李崇明沒想到病房里還有另一個人。

    魏朝宗…他怎么會在這兒?

    剎那間, 李崇明想到那次機場所見的場景。

    魏朝宗對于海異乎尋常的態度, 兩人之間詭異的氣氛。

    那時他處于驚恐之中,失去了部分敏銳度和判斷力,但偶然一瞥,覷見魏朝宗看向于海的目光的神色,他心想, 這兩人或許相互熟識。

    此刻,李崇明愈加堅了定心底的猜測——兩人早就認識了。

    魏朝宗正坐在沙發上削果皮, 看到李崇明的到來,動作頓了一下,接著若無其事的繼續慢悠悠削皮,像是完全沒有看到有人進門。

    李崇明躊躇不定,不知該不該打招呼。

    “崇明,你來了。”于海手下敲擊鍵盤的動作不停,微笑看了眼到來的李崇明,繼續將視線轉移到未完成的工作中,“麻煩你等一會,我這邊馬上處理完。”

    李崇明打量于海的狀態——左肩纏著紗布,右側臉頰貼著創可貼,但氣色不錯精神也挺好,他放心許多,將花放在茶幾上,溫柔的笑了笑:“沒關系,你先忙。”

    刀子削掉連皮帶肉削掉厚厚的一片,魏朝宗冷哼:崇明?叫的可真親密啊。

    李崇明則默默站在原地,猜測兩人的關系。

    兩分鐘后,于海回復完工作的消息,合上了筆記本。

    還未抬頭,一只修長的手托著一個果盤放在支起的小桌板上,果盤上還貼心的放了小叉子,于海手指輕推了一下果盤的沿。

    魏朝宗從善如流的將果盤放到了床頭的柜子上,接著動作絲滑的收走了放在桌板上的筆記本,然后又收起了案板。

    李崇明默不作聲的看著那個男人的舉動和于海的反應,兩人之間的互動十分自然,直覺告訴他,魏朝宗和于海不止熟識,而且關系匪淺。

    “怎么站著?”于海抬頭,笑道,“坐。”

    病房里放了一個長沙發,隔著一方茶幾的對面還有兩張沙發椅。

    長條沙發被那個男人占據了,他右手搭在靠背之上,左手滑動手機,低垂著眼看不清神情。

    李崇明選了張靠病床比較近的沙發椅,調轉方向對著床位之后,坐了下來。

    卻不料于海這時起身下了床。

    李崇明連忙也站起來:“你別動,我看看你過會兒就走。”

    于海右手按住受傷的部位,小幅度活動了下脖子:“沒事,老躺著筋骨都躺軟了。”

    他醒來當天已經躺不住了,除了處理工作和睡覺,其他時間他都是漫無目的地和魏朝宗聊天溜達。

    李崇明才看到于海脖子上也多了一道傷疤,這個位置太敏感太危險,讓他想到許多可怕的畫面,心臟像被蜜蜂蟄了一下疼,他忍不住道:“怎么會傷成這樣。”

    于海笑了笑:“看著嚴重,其實沒有大礙。”

    他伸展伸展沒有受傷的右臂。

    魏朝宗原本在默默的生悶氣。

    雖然現在的他能控制自己不要去干涉于海的人際交往,但親眼見到于海和其他人親密交談還是忍不住氣悶。

    不過看到于海大開大合的活動手臂,心中的悶氣瞬間轉化成焦慮。

    “動作小點”。”魏朝宗隨手扔掉手機,起身按住于海右側的肩膀,“別動了,我給你按一按。”

    有免費提供的按摩服務,并且這幾天魏少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的按摩技法,于海沒有拒絕,順勢坐到了長條沙發上。

    魏朝宗不敢用太大力氣,手掌在右肩適度揉按了片刻,便著力到他的手臂。筋脈相連,他擔心扯到左肩傷口。

    李崇明忽然感覺自己有點多余。

    魏朝宗顯而易見對于海是有心思的,于海的態度他卻看不出來。

    李崇明心臟驟然一縮,兩人難道是一對?

    李崇明喜歡于海沒錯,但橫插一腳的事突破了他的道德底線。

    他要放棄嗎?

    可是,可是……萬一于海只是把魏朝宗當做普通朋友呢?

    況且昨天于海才說了——現在沒有交往對象。

    于海向來坦蕩,不會就此事騙他,也沒有騙他的必要。退一萬步來講,若于海是故意騙他的,豈不恰好表明于海對他有別的意思。

    后面的猜測讓他產生幾分無法忽視的興奮,李崇明為此感到羞恥,卻又壓抑不住內心的蠢蠢欲動。

    不得不強行轉移思緒,克制自己的浮想聯翩。于海不會說謊,那魏朝宗便和他一樣,是追求者……

    李崇明捫心自問,雖然他的家世不如魏朝宗,但做戀人甚至伴侶,他的競爭力不會比魏朝宗差。

    只看那次機場,魏朝宗喜怒無常目中無人,且藐視生命極端冷漠,這樣永遠纏繞負面情緒的人,對情緒穩定豁達的于海來說,無疑是負累。

    何況魏朝宗家世顯赫,是周家、魏家兩大家族唯一的繼承人,他要和于海在一起,必定受到重重阻礙。

    而他已經克服了這些障礙,不會讓于海受到任何外來的壓力。魏朝宗或許可以給于海一些他拿不到的項目和資源,但李崇明可以給出的也不差。只要于海和他成為一家人,以后半個李家都是他的。

    李崇明漸漸堅定了心中所想。

    為什么要放棄?能遇到于海,是他人生的幸事,幸運已經來到他的眼前,難道要眼睜睜看它溜走嗎?

    李崇明以前從未對人動心過,而于海是第一個讓他心有觸動的人。第一眼或是見色起意,而后或許是吊橋效應產生的輾轉思念,再后來為他的風度折服、被他的性格吸引。

    無論如何,那份喜歡已然扎根于心底。

    他隱隱有預感,錯過眼前人,將會是他終生的遺憾。

    “哪天出院定了嗎?我過來接你。”李崇明決定更主動一些,“我請你吃飯,慶祝出院。”

    魏朝宗冷笑,揉按胳膊的手從小臂滑落到手腕,然后握住了粗糙帶繭的大掌。

    握在手心把玩了會,指腹上的繭子摩挲著他的手,一股癢意從掌心傳遞到心里,魏朝宗逐漸心猿意馬。

    于海不用看就知道魏朝宗又在耍小伎倆。既然對方不想繼續按摩了,于海便干脆的抽回手。

    一下沒抽動,于海瞥了眼視線膠粘在他手上、手指試圖和他交叉的魏朝宗,對李崇明說:“接就不用了,司機會過來接我去公司。吃飯慶祝可以有,不過這次輪到我請,不能老吃你白飯啊。”

    對著他手掌做小動作的魏朝宗終于消停。

    于海順利收回手,搭在沙發靠背。

    李崇明彎起眼睛,忍不住高興,心想:別說一次兩次,吃一輩子他都樂意。

    而魏朝宗的心情就不怎么美麗了:喪失握手權,于海還跟野狗約了一塊吃飯,雙重打擊。

    “忘了介紹。”于海笑道,“你們互相應該早就認識了吧,機場見過面。”

    李崇明得體的點頭示意:“魏少。”

    魏朝宗扯扯嘴角:“沒見過,不認識。”

    “我一個無名小卒,魏少不記得也正常。”李崇明面色如常,笑盈盈的說,“提到機場,于海,那次如果不是有你在,我真是丟大人了。”

    魏朝宗冷哼:“一條狗也怕。”

    李崇明沒有爭辯,而是看著于海坦然承認,語調里摻雜了些許感慨:“我是挺怕狗的,以前總覺得自己是膽小鬼。不過現在我反而感謝這個弱點,讓我能夠結識到你這樣仗義的朋友。”

    “舉手之勞。”于海調侃道,“能和李少成為朋友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重中之重的醫療保障這塊可算讓我拿下了。”

    李崇明喜上眉梢,故意裝作嚴肅的樣子:“以后但凡用得上我的地方,一定要找我,不然我可生氣了。”

    魏朝宗不想看于海跟野狗深入聊下去,把果盤端了過來放在于海面前,淡聲道:“不吃就氧化了。”

    于海順手將果盤推向對面:“吃點水果,這可是魏少親手切的。”

    李崇明暗自得意,看來于海確實對這位魏少沒什么特殊的,反觀魏朝宗,純屬剃頭挑子一頭熱。

    除非于海親自動手,其他人誰削皮切果都不重要,關鍵是于海把它送到他面前。

    李崇明抬眼不經意似的瞥了眼魏朝宗,慢悠悠用叉子開始吃水果。

    魏朝宗臉都黑了:吃吃吃,毒死你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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