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聚會
這消息個對于阮怡然來說, 震驚程度不亞于櫻桃小丸子和蠟筆小新談戀愛了。
兩個看起來畫風很搭的人,但卻沒人會想到把他們湊在一起。
因為看起來根本就不熟啊!
但很快,她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老姐誰啊?!
千古第一顏霸, 后無來者學神,至少在她看來,沒有人和她接觸下來會不喜歡她的, 不論同性還是異性。
再不食人間煙火的男人, 也難過美人關, 更何況,還是個性格能力樣樣完美的美人。
靳醫生也不例外!
阮怡然淡定放下水果叉,“所以,是靳醫生見色起意先追的你對吧?”
阮靈真想了下, 覺得“見色起意”這個詞用在靳聿珩身上有點膚淺, 她覺得他應該不是這種人。
“應該不是。”她答:“可能覺得可以試試?”
雖然他也默認了之前有過女生追他, 但都沒結果,緣分這種東西說不清, 也許就是到她這忽然覺得可以了,又或者到年紀了。
阮靈真接著道:“非要說見色起意,可能我算上一份。”
其實她的生活中蠻多樣貌出眾的精英男, 梁恪算最典型的一個。
靳聿珩給人感覺與他們都不同, 同樣的自信從容,但卻少一份游刃有余的盛氣凌人。
非要將這種感覺具象化, 那就是走在路上,你急需幫助,前者或許會主動向你伸出援手, 而靳聿珩屬于你第一眼就會自主向他求助。
你確信,他會給你提供幫助, 并柔和地告訴你沒關系。
但很奇怪,卻又不會給人一種“很好追”或是“易熟絡”之感。
在淡漠與熱情之間,他擇一處恰到好處的平衡點。
就像那天在車里,他說他在追她。
一種發自內心的宣告,不求結果,無論答案是什么,他所求的狀態就是她知道了就好。
許是在職場混跡太久,她更傾向于這種溫暖和煦的人。
她堅信楊絳女士說的“一個好的伴侶,可以減輕一半人間疾苦。”
她覺得靳聿珩就是這種人。
所以她愿意試試看。
阮怡然“啊?”了一聲,“你倆在一起是你主動的啊?”
阮靈真思考半晌點了下頭,“算是。”
他先表態,她主動發起關系轉變。
感情是平等的,男性女性享有同等決策權。
阮靈真沉思了會兒,覺得好像也沒什么不對的地方。
就連她只見了靳醫生幾面,都覺得和他相處還挺舒服的,長相又帥氣,脾性也溫和。
這樣一看,跟自家老姐還挺般配。
“那你打算什么時候告訴你爸媽呀?二爺那么喜歡梁恪,會很難過吧。”
阮靈真家最喜歡梁恪的,不是她爸媽,而是二老,喜歡的程度不低于對阮靈真。
阮靈真深吸了口氣,“二老這邊遲點再說吧。”
盡管他們分開錯在梁恪,但知曉實情,二老肯定還是會很難過的-
年前一直晴朗的天,在過年初三后忽然驟然轉陰。
阮靈真年假幾天一直待在城北,父母、二老兩邊來回跑。
靳聿珩這兩天都在醫館坐診,他父親和爺爺過年短暫回來了幾天,又回云山繼續駐扎義診了,下次回來要到眾醫交流會。
國假之際,醫館預約日日爆滿,甚至晚上下班后還得加診。
初六那天恰逢立春,阮靈真再次收到了靳崢琪的消息。
問她今晚去不去靜園玩。
她看了看日歷,沒想出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想起上次是茯苓生日。
于是問她:【今天是有誰過生日嗎?】
如果是,她得提前去挑選禮物。
靳崢琪回:【不是啦,今天立春,咱們家小輩慣例的聚會日,想叫你一起來玩。】
接著又發來一條吐槽:【上次茯苓托二哥給你的禮物,二哥一直忙沒拿給你,茯苓知道后都氣好多天了。】
看到這條消息,阮靈真笑起來,回:【好。】
從和靳崢琪的聊天框退出去,就看見了頁頂靳聿珩的對話框。
他們今天的交流停在今早,他到醫館,給她報告行蹤的消息。
自從兩人確定關系,他無論是上班、休息、吃飯、下班,都會提前和她說。
她沒有這種戀愛中一定要掌握對方動態的習慣。
于是告訴他,其實不用事事報備。
他的回答也很貼心:“怕你找不到我,提前告訴你,有時候忙起來,我沒空看手機。”
她也就隨他去了。
點開他的聊天框,難得在他工作的時間段打擾他,問他:【崢琪約我今晚去靜園玩,說茯苓托你給我的禮物,你忘了,小狗生氣了。】
預料到他不會很快回,放下手機,繼續忙老爺子托他翻譯的典籍。
這幾天放假,翻譯進度突飛猛進。
精心工作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鄰近午飯的點,老太太上樓來,輕輕敲門,叫她吃飯。
她回了聲好,合上電腦,放下手中的筆,準備起身下樓。
桌角的手機輕輕震動一下。
不用看就知道是靳聿珩。
非工作日,她的微信向來安靜,很少有人找她。
拿起手機,從書房出去。
他回:【忙忘了,就說茯苓這幾天怎么見到我都不開心呢。我也正想問你今晚來不來靜園玩,人還挺多。】
說完,猶豫片刻,才發來一條新的消息:【梁恪也會來。】
其實阮靈真已經猜到了。
前后時間對應上,以前每年的這時候梁恪都會固定說要去參加家中一個聚會。
現在想來應該就是靳家小輩的聚會局。
邊下樓,邊回他:【去。】
片刻后,他答:【好,我去接你,今天下班早。】
她剛打算回好,就見對話框里發來一句:【我吃午飯了哦。】
笑了聲,將輸入框里的“好”發了出去。
下午,阮靈真就提前和老太太說晚上不在家吃飯。
老太太以為是和梁恪出去約會,想著兩孩子過年期間是一直沒出去過,滿臉笑容地答應了。
靳聿珩下午的預約名額少,早早就結束了。
從醫館出來時,一片雪花驟然落在他的手背。
他抬頭看了一眼。
天幕灰蒙蒙的,積壓了好幾天的雪意終于落了下來。
阮靈真的消息是在這時來的,她告訴他:【下雪了。】
他勾唇,回她:【嗯,下雪了。】
從城南開往城北,下高架的第一個路口,雪勢紛紛揚揚變大。
到達約定的巷口,地面已積疊一層淺淺雪被,他給阮靈真發送他已到達的消息。
不一會兒,燈火暈黃的小院走出來一抹身影。
她撐著傘走在漫天大雪中,絨絨雪花落在傘頂。
她也看見了他,歪一歪頭,眼睛亮晶晶帶著笑意,加快腳步走過來。
他忽然想起了七年前,第一次遇見她的那個雪天。
沒來得及道別,她就跑進了雪中,一點點消失在他的視野。
時間像是在這一刻形成閉環,七年前跑遠的姑娘,在今日繞過一個圈,重新朝他走來。
他同等揚起唇角,笑著看她走近。
走至車邊,阮靈真收傘上車,抖落積雪,裝進傘袋里。
看一眼靳聿珩,笑道:“走吧,讓我去調和調和你跟茯苓小朋友的關系。”
說起這事,靳聿珩笑了起來,半晌才開口道:“是挺對不起的。”
那天答應茯苓洗干凈后就給阮靈真的,洗好晾干,然后就被他忘記了,年后又忙,更是完全沒記起來那只被他放到柜子里的小兔子。
指了指放在后座上的一個購物袋,“所以買了它愛吃的零食賠罪。”
阮靈真笑了兩聲,肯定道:“是該買。”
靳聿珩輕笑,啟動車子,抬眸看向上方的后視鏡。
阮靈真系好安全,理了理壓在身后的頭發,順勢在腦后扎了個高馬尾。
臉側碎發隨意彎成好看的弧度,耳垂上戴一對小巧精致的耳釘。
她今天穿得很日常,暖杏色毛衣,白色短款棉服,搭配牛仔褲運動鞋。
扎起馬尾更顯青春洋溢。
好像——更像初遇那一年了。
靳聿珩彎了彎唇,倒車出巷口。
二人到達靜園時還沒到飯點。
所有人聚在正廳旁的小會客廳吃茶聊天。
見他們一起進來,都以為是恰好在門口碰上的。
靳筱瑤來迎阮靈真去女眷那邊玩,靳聿珩則被叫去下棋品茶。
梁恪坐在男性小輩中間,整個人看起來比上次更瘦削了。
他看一眼在女眷小圈子里落座的阮靈真,又看一眼往這邊走過來的靳聿珩。
自上次一起約酒之后,他們就沒再見過。
靳聿珩在他身旁空位落座,棋盤重開,有人問梁恪要不要和靳聿珩下一盤。
他頓了一下。
靳聿珩偏頭看他,神情一如既往的柔和,無聲等他的答復。
他動了動唇,應了聲:“好。”
對弈開始,梁恪先落的子。
下至半程,梁恪中腹先死,靳聿珩讓了他幾子,局勢才稍稍轉晴。
大哥靳承安在一旁笑,“阿珩跟誰下都讓棋,今天這是也打算故意輸給阿恪啦?”
正廳準備擺桌,云叔進來通知,再過十分鐘就可以落座了。
眾人應了聲,就又聚精會神地觀起了對局。
阮靈真坐在女眷圈子里,聽她們聊身邊近聞,戀愛、生活、工作,她偶爾搭一兩句。
其中有人好奇,忽然問她:“靈真,你和阿恪目前有結婚的計劃沒有?”
她手上剝橘子的動作微微一頓,正打算回答,不遠處的棋盤周圍傳來一聲倒喝。
“這殺的也太慘了,阿恪,你的龍全死了!”有人笑著打趣。
靳筱瑤聞聲朝哪邊看一眼,“呀?二哥贏棋了,去看看。”
說著站起身,往那邊走過去,周邊女眷見狀也跟著站起來,打算去看看。
阮靈真放下手中的橘子,也緊隨她們之后。
棋盤上,黑白子分明。
阮靈真也算會下,兩方各看了看。
靳聿珩后半程的進攻不算含蓄,和家里老爺子說的故意讓棋根本沾不上邊。
靳筱瑤看完棋,嘖了兩聲:“二哥這棋下得,好像阿恪和你有仇。”
靳聿珩沒說話,笑了聲,著手收棋子,“好久沒下,有些手生,想著試試看的。”
梁恪抬頭看他,兩人對視一眼。
云叔又從門外來,說可以落座了。
周邊人談笑著,轉身往正廳走。
靳筱瑤笑著挽過阮靈真的胳膊,“走吧靈真,吃飯了。”
阮靈真看了還坐在棋盤前的靳聿珩和梁恪,應了聲:“好。”
從會客廳出去前,她又轉頭看了眼。
靳聿珩端起一旁紅木杯架上的茶杯喝了口茶,兩人不知在說什么。
梁恪放至腿上的手驟然緩緩捏拳-
到達桌前,眾人紛紛落座。
小輩之間平日里雖不計輩分差異,但在席面上還是遵循長幼之序的,大哥靳承安當坐主位。
靳崢琪一屁股坐在了留給梁恪的位置的上一個席位。
按照輩分她的確比梁恪大。
靳筱瑤嗔她一眼,叫她起來:“你坐那,靈真坐哪?”
身后,梁恪和靳聿珩從會客廳出來。
前者臉色不佳,顯得有些失魂落魄。
靳崢琪龜縮在座位,悄悄瞅了眼靳聿珩。
那天逼問二哥不成,她晚上回去幾乎是靈光一現,就猜出了唇印的主人可能會是誰。
雖然不知道其中發展細節,但對于這個結果她是持百分之九十的確信。
支支吾吾半天,但又耐不住一桌子人的注視,慢吞吞站起來。
阮靈真往這邊看一眼,笑著開口:“不用了,那邊不是還有空位,我坐那好了。”
桌上除了梁恪和靳聿珩的位置空著,其余皆滿席,只余主位右側還留有空位。
但哪有讓客人坐末席的道理,靳筱瑤主動讓出自己的位置,“你坐我這兒吧。”
主位是大哥靳承安坐著,這樣一換,阮靈真的位置恰好在靳聿珩的身邊。
靳聿珩走來,落了坐,梁恪慢吞吞稍后。
靳筱瑤拿了自己的東西轉去主位右側,阮靈真只好在跟前坐下。
席間,小輩間氣氛很好,吃飯時也不拘著食不言的禮數,也沒人勸酒。
靳崢琪感覺自己身邊像是坐了個木頭。
好幾次見他將筷子伸進面前裝醋的小碟,蘸著空無一物的醋將筷子伸進嘴里。
靳崢琪:“……”
直至他夾起冷盤里的一根泡椒包放進嘴里,她才用手肘戳了他一下,小聲提醒:“那是泡椒!”
梁恪愣一下回過神,扯起嘴角笑一下,“沒在意。”
說完,看一眼坐在靳聿珩身旁的阮靈真。
兩人的互動很平常,只偶爾搭一兩句話,看不出關系的親疏,只像是普通交流。
想到這,他忽然蒼然一笑。
阮靈真知道梁恪吃飯時一直在看她,刻意避開了與他好幾次的對視,但總有疏忽,猝不及防撞上視線,很快收回,就又碰上身旁靳聿珩的目光。
這頓飯吃得她如芒在背。
一邊得避前任的嫌,一邊得顧及現任不要生氣。
以前的她絕對想不到,有朝一日,她會遇上此等修羅場。
最終,在桌上人相繼放下筷子,這頓飯宣告結束。
正好年假還沒結束,靳筱瑤便組局去冬園玩,說是一年到頭好不容易聚一回。
有人說今天可不玩上次的詩會了,今天晚飯吃得飽,待會兒怕是喝不下茶。
聞言,有人提起上次老太太暖壽宴,靳聿珩連輸了好幾局,“阿珩都輸那么慘,咱可沒勝算。”
人群一陣哄笑。
靳筱瑤擺手,表示今晚堅決不組詩會。
眾人將信將疑,逼得靳筱瑤無奈笑起來,豎三指對天起誓才奏效。
一群人離席,浩浩蕩蕩往冬園去。
第42章 唇形
小聚的地點在冬園西樓的茶話室, 是靳筱瑤平日用來接待親近友客的,和正廳的會客廳比起來要小些,但卻更適合這種大雪天氣, 聚在一起圍爐煮茶,談心聊天。
靳崢琪半途想起,茯苓還被關在犬舍里, 又跑去夏園牽。
早在靳聿珩和阮靈真沒來之前, 前者談戀愛的消息就已經被靳筱瑤宣傳開。
一副勢必讓大家齊力把對方是誰逼問出來的架勢。
于是, 游戲玩鬧的過程中,矛頭幾乎全都對準了靳聿珩。
從是誰、什么時候在一起的、怎么認識的,問到對方真的是女生嗎?
前面幾個問題靳聿珩全都選擇不回答,很有游戲精神的主動罰酒。
每年小輩聚會都是鬧一個氣氛, 酒水自然也不是什么烈酒, 骨瓷小酒盅, 一人面前裝了一盅青梅釀。
喝完上一問的罰酒,靳聿珩對最后一個問題作出回答, “我自認還是堅定的異性戀。”
眾人掃興地“嘁”了一聲。
靳崢琪牽著茯苓進來,小狗一眼看見了坐在靳筱瑤身邊的阮靈真。
顛顛兒跑過來,蹭她的腿。
阮靈真低頭摸了摸它。
大哥靳承安見狀開口打趣, “這個家里除了阿珩, 就沒見茯苓對誰這么親近過。”
大嫂秦貞聞言笑著接話,“咱們茯苓也喜歡漂亮姐姐唄!”
靳崢琪在一旁落座, 瞧一眼滿臉殷勤地坐在阮靈真身邊的狗子。
心里暗自嘀咕——
才不僅如此,它是在暗戳戳嗑CP!
想到這,她依次悄悄瞅了眼阮靈真、靳聿珩以及梁恪三人。
忽然有些不敢想, 大家如果知道事情,場面會有多爆炸!
多!爆!炸!
總之, 她已經快憋死了。
知道大家在玩,茯苓也很乖的沒鬧,就是依舊不愿意往靳聿珩那邊靠一點,連小爪子稍稍挨到他腳邊,都要在察覺后的第一時間撤回來。
阮靈真看出了茯苓的別扭,趁著大家重新回歸游戲中去時,低聲對坐在身邊的靳聿珩道了句:“還生你氣呢。”
周遭嘈雜熱鬧,她的聲音刻意壓低,聽不真切。
靳聿珩看向她輕輕開合的雙唇,讀懂后,彎唇一笑,看向趴在地上的茯苓。
狗子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傲嬌昂起頭,眼睛斜斜看他一眼,重重嘆一聲,繼續趴到地上去了。
兩人抬眸相視一笑。
靳筱瑤正被架著問昨晚的相親,又問這已經是近兩年的第幾百個了?
話題中心終于轉移,靳聿珩中途離了席。
茯苓抬頭看一眼,烏溜溜的大眼睛有些擔憂,轉頭看向阮靈真。
阮靈真回身看眼交替落于一閃閃雕花木門上的影子。
猜他應該是出去透透氣,剛剛的青梅釀,他應該喝了不少。
輕輕拍一拍茯苓的頭,“不是生你的氣,別擔心。”
轉盤的指針呼呼轉過一圈,直直指過來。
阮靈真抬眼看向指針,而后舒舒然坐好,等著他們要問的問題。
全場只有阮靈真不是小輩中的熟客,被問的問題自然要比其他人的收斂些。
靳筱瑤和阮靈真最熟,很有分寸感的問了之前在會客廳,她沒來得及回答的問題,“有沒有結婚的打算,有的話近兩年會提上日程嗎?”
阮靈真思考片刻,很認真地答:“有結婚打算,近兩年的話,還不清楚。”
聽到答案,人群發來一陣起哄聲,紛紛看向梁恪,還有人低聲提醒,“阿恪,差不多了啊!”
梁恪沒說話,直直看向坐在對面的阮靈真蜷在掌心的指尖捏到發白。
在身邊有人碰了下他的胳膊,說他還裝起深沉來了,才牽強笑一下,含糊應了聲:“嗯。”
游戲繼續。
阮靈真放在桌角的手機忽然震動一下。
幾乎是出于心里的那點先知感應,猜出來信的會是誰。
拿起手機,腳撐住地面,將椅子往后蹬了蹬,使自己稍稍與身旁的人錯開,才點開了消息框。
靳聿珩:【來東樓。】
阮靈真看眼重新陷入話題中心的靳筱瑤,大家對她的感情史都頗為感興趣,本著要扒個干干凈凈的宗旨,拼命制造契機。
茯苓趴在地上瞇著眼睛,眼皮忽閃忽閃像是要睡著了。
她站起身。
靳筱瑤陷在接二連三的問題中,分身乏術,見阮靈真起身以為是要去洗手間,不忘抽空告知她洗手間的位置。
阮靈真應了聲,道了謝,拿著手機走了出去。
屋外雪還未停。
廊亭覆雪,燈火淺照。
裹著寒意的風橫穿而過,她順著西樓的樓梯下樓,又走過樓下河池旁的復道回廊。
全身心的注意力一分為二,一半在她前進的方向,一半落在不遠處二樓的茶話室,腳步聲與心跳聲交相輝映。
直到攀上東樓的臺階,她才呼了口氣,放緩步子往上走。
連學生時代都沒有過偷感這樣重的經歷。
那時候她一直都是父母、親友,以及老師口中的“三好正直乖孩子”。
想到這,阮靈真輕笑了一聲。
腳下已經踏上東樓小閣前的回廊。
看眼亮著一抹微光的靳聿珩的房間,走過去,敲了敲門。
“進。”一道輕緩的聲音傳來。
阮靈真推門進去。
靳聿珩坐在桌前椅子上,外套脫下隨意搭在桌邊,看見她后勾起唇角。
屋內只開了辦公桌上的一盞臺燈。
他身影有些背光。
阮靈真覺得他可能是有些醉了。
走過去,問他:“你要喝點水嗎?”
靳聿珩微偏頭,朝身后的桌面示意一下。
阮靈真看見了一杯飄散著裊裊水汽的淡茶。
“小心晚上睡不著哦。”她道,說完又覺得喝完酒可能喝點茶水會感覺好點,便收了話。
兩人上次見面還是年初一,出去吃了頓午飯。
今天算是正式戀愛后第二次見面,中間隔了近一個禮拜。
之前每次見面時的自然坦蕩,在身份轉變后忽然蕩然無存。
特別還是在這樣靜謐中的獨處。
阮靈真往后退了兩步,靠到桌邊,問他:“你不回西樓啦?”
靳聿珩單手扶卓,笑起來,“再回去等著他們問我關于女朋友的事情嗎?那我可能得醉到明天連醫館都去不了了。”
阮靈真看著他酒意微醺的眼睛,也跟著笑了下,說起剛剛自己來時的心路歷程。
“有種念書的時候偷偷出門談戀愛的感覺。”說完,揚一揚眉,“我可是保持了二十八年三好學生的優良品質。”
言下之意,今晚算是破例了。
靳聿珩聞言笑起來。
阮靈真的視線在他嘴角拓開的弧度上停留,“我有沒有告訴過你——”
她故意停頓幾秒,隨后將視線從他嘴角挪向他的眼睛。
“你的唇形很好看。”
唇線標志,色澤潤紅,嘴角自帶一抹淺淺上揚的弧度。
那次去吃打邊爐時,她就發現了。
靳聿珩神情微滯,須臾恢復如常,目光卻似是受到了點撥,也看向她的唇。
阮靈真看著他的視線從她雙眸離開,往下移動。
忽然間覺得空氣被壓縮至一半,莫名的緊迫中,她調和氣氛似的笑了下,“笑起來也很好看。”
靳聿珩卻沒接她的話,凸顯的喉結上下輕滾一下,唇角微微上揚,輕聲問她:“那好學生要更離經叛道一些嗎?”
說完,他的目光重新落入她的眼睛。
原始的悸動與誘引不加掩飾地展現。
阮靈真像是沒聽清,又像是知曉他這席話下的暗示,緊張局慌亂的低低“嗯?”了聲。
而回應她的不再是他的話語。
靳聿珩從椅子上站起來,微弱臺燈的光芒在他側臉落下半明半暗的光影。
他傾身,脊背微躬,在她唇上落下蜻蜓點水的一下觸碰。
溫熱的、柔軟的,兼帶很淡的清新果香酒氣。
阮靈真覺得周遭氧氣驟然稀薄一般,她幾乎失去自主呼吸的能力。
靳聿珩稍稍退開一些,垂眼看她,語調不自覺微啞,“你之前說,我面對你總是太過有分寸——”
呼吸灼熱著噴薄,鼻息纏繞。
“我現在不想太有分寸,可以嗎?”
距離太近,近到能看清彼此輕顫著的眼睫。
阮靈真抬眼,看向他的眼睛,稀薄的氧氣重回肺腔。
沒等到她的回復,他又問一遍:“可以嗎?”
心臟如擂鼓,阮靈真微微彎唇,主動輕輕靠上他近在咫尺的唇,像他上一個吻一般,輕盈易逝,“不想有分寸,是不需要問對方意見的,男、朋、友。”
隨他輕笑聲落下的,是更為沉重與清晰的觸碰,唇齒開合,吻加深。
果香驟然變濃烈,細枝末節中摻了似早春茶園的氣息。
是他剛剛喝的茶。
暖氣熱烘烘炙烤,阮靈真的外套脫放在了西樓,只穿了一件毛衣過來,這會兒依舊覺得有些熱。
身后是堅硬的桌檐,她的身體不勝壓力往后傾斜。
似是察覺到她的吃力,托在腦后的手掌移向她的腰間,如強有力的藤蔓牢牢托起她,將她放到了桌上。
桌子靠窗,紗簾密不透風地拉著。
阮靈真似節節敗退地潰軍,直至后腦勺在他掌心承托之下靠到紗簾后的窗子上。
大腦像是發了燒,混沌沸騰,連呼吸都變滾燙。
唇齒間,每一隅都殘留下彌散不去的淺淡酒氣,讓她恍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忘記了,她剛剛其實也喝了酒。
不遠處,西樓茶話室。
不知誰覺得屋內太過憋悶,支開了一扇窗。
清涼空氣順著洞開的窗檐鉆進來,屋外雪窖冰天。
梁恪坐在靳筱瑤身邊,整場都顯得心不在焉,直到下一個問題CUE到他,才后知后覺回過神。
他們問他什么時候把阮靈真娶回家,后又玩笑道——他們已經迫不及待想名正言順地叫阮靈真一聲外甥媳婦了。
支開的窗戶正對東樓小閣。
光影微暗的紗簾后,兩道交疊的影子,似全然不顧外界紛擾喧囂。
女生腦后的發髻散掉,長發柔柔落下來。
一只寬大手掌隔在窗戶與她后腦之間,護住她免受撞擊。
窗簾阻擋,只能窺見虛虛輪廓。
他嘴邊含糊地應答驟然停住。
第43章 嘴友
吃飯前在會客廳, 是梁恪先開口叫住的靳聿珩。
他想問他那晚約酒后,他去阮靈真家幫她修電路的事情,更想問, 他們現在是什么關系。
但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現在沒有身份也沒有資格。
靳聿珩被叫住,重新在椅子上落座,像是早已窺透他的心思, 見他欲言又止, 幫他將未宣于口的話問了出來。
他道:“你是想問我和靈真的事情?”
靈真。
在聽到這個稱呼的那一刻, 所有的疑問都已不必再說,他已經知道結果了。
震驚、錯愕,更多的是覺得荒唐。
他們怎么可能,又怎么會?
靳聿珩看他片刻, 似是對他的反應早已料到, 卻問了個很奇怪, 且毫不相關的問題,“你還喜歡靈真嗎?”
梁恪那一刻覺得自己的大腦是混沌的。
甚至覺得靳聿珩問的這個問題很可笑, 放在腿上的手緊捏成拳,“我喜不喜歡還——”
“只要靈真愿意——”靳聿珩好似根本不在乎他的答案是什么,“我會一直在她身邊。”
言下之意, 不管他喜不喜歡, 都不重要了。
在梁恪的記憶里,自幼時起, 靳聿珩就一直是長輩口中“知禮謙遜”的小輩楷模。
不爭不搶,永遠溫和妥帖。
可忽然之間,他有些看不清面前的人了。
他凄然笑起, “什么時候,你們什么時候開始的?”
靳聿珩喝一口手邊的茶, “你不要誤會靈真,在她記憶里,那晚奶奶暖壽,在廳前水榭,她是第一次見到我。”
說完,他放下茶杯,“但在我記憶里不是。”
具體在他記憶里是哪個時間段,他沒再往下說。
但梁恪卻忽然想起大學那年他們一起喝酒的夜晚,靈真中途給他打電話,當時靳聿珩的表情先是茫怔,隨后轉為驚愕。
問他這是他女朋友嗎?
以及在得到肯定答復后,久久的沉默。
“你不會——”
云叔此時又從門外進來,笑呵呵提醒吃飯了。
靳聿珩站起身,“云叔催吃飯了。”
而后頭也不回地轉身,走出了會客廳-
身前侵略性的壓制減退,滿溢的熱潮變為輕緩的浮浪。
阮靈真昏沉的腦袋得以重拾一絲清醒。
唇上的糾纏轉為不疾不徐地輕吮,觸碰之下發出輕微聲響。
靳聿珩單手托住她的側臉,須臾之后稍稍錯開,鼻尖相互輕抵,呼吸亂而沉重。
托在腦后的手揉了揉她的后腦勺,問她:“撞到了嗎?”
阮靈真搖搖頭,微喘,回道:“沒有。”
兩人的聲音都像是蒙上了一層水汽。
啞然又朦朧。
靳聿珩將阮靈真從桌上抱下來,替她整理好微亂的衣衫。
又看一眼她散在肩頭的長發,在桌角找到了那只掉落的發圈。
阮靈真看他探身拾起桌上的發圈,才遲鈍地摸了摸腦后。
這也——太激烈了吧。
抬眸看他一眼。
靳聿珩看懂了她眼神中的嗔笑,笑起來,低聲道:“我給你重新綁起來。”
阮靈真在桌前椅子上坐下,靳聿珩站在身后,籠起她肩頭的發,調整到適宜高度,開始繞圈。
阮靈真想起吃飯前,在會客廳,他們走后,他和梁恪單獨又待了會兒,應該是聊了什么。
于是問他:“你之前,和梁恪聊了什么?”
雖然大致猜出話題應該是和她有關,但具體細節,她不清楚。
頭發綁好,靳聿珩替她理了理耳邊碎發,“問他還喜不喜歡你。”
阮靈真轉過頭,“然后呢?”
她才不信簡單的這一句要聊那么久。
靳聿珩垂眸看她,面容含笑,低聲應答:“不管喜不喜歡,我都要據為己有了。”-
阮靈真先一步回的西樓,靳筱瑤以為她走錯了路,沒找到洗手間,所以耽擱了這么久。
她笑一下,沒反駁。
重新落座,桌上的游戲已經結束,小爐上的茶已經煮沸,防至圈網周邊的各類堅果水果,也早已加熱完畢。
身邊的大嫂撿了顆橘子遞給阮靈真,調笑道:“咦?阿珩怎么還不回來,不會是臨陣脫逃了吧!”
說完哈哈笑兩聲,對靳筱瑤說:“你趕緊告訴他,已經不玩了,叫他回來。”
靳筱瑤笑了聲:“我都招架不住你們,二哥遲早被你們玩壞!”
說著拿出手機給靳聿珩打電話。
免提外放,嘟聲響起的同一時間,阮靈真手中的手機震了一下。
靳聿珩:【到西樓了?】
她抬頭看一眼不遠處洞開的窗戶,東樓小閣的窗簾被拉開了,雕花窗往外支開。
他肯定是看見她進門了,這么問顯然是找話。
靳筱瑤那邊的撥號被接通,沒等靳聿珩開口,她就先笑著道:“二哥,你快回來吧,游戲結束了,看給你嚇得,肯定跑東樓去了。”
靳聿珩回了什么阮靈真沒聽清,她專注在輸入框里敲字。
【我更加懷疑靳大夫說沒有談過戀愛的真實性了。】
哪有人初吻這么得心應手的啊?
然后又忽的想起之前方圓說的,當今社會連“炮/友”都不稀奇,“嘴友”更是不少見了。
親一下而已,不用負責。
于是又問他:【你是不是偷偷找人練過了?】
靳筱瑤的通話結束,大家開始打趣起靳聿珩,說他是老房子終于著了火。
就是不知道這姑娘是何方神圣,點火一把好手。
對話框里發來靳聿珩的回信,他說:【真是第一次,還滿意嗎?女朋友。】
“哎?靈真,你說說看,你們年輕人懂這些,以你見阿珩幾次看,他會喜歡什么樣的女孩子?”
大嫂秦貞忽然歪頭看過來。
阮靈真急忙將手機倒扣放到桌上,回想一下剛剛的聊天內容。
抱歉笑一下,“我不太清楚哎。”
有別的姐姐幫著阮靈真說話,“你問靈真,她怎么會知道,她阿珩合算起來都沒見幾次。”
嗯,戀愛后還沒見幾次。
阮靈真剝了瓣橘子放進嘴里,笑了聲,作為默認地回答。
后半程,大家都分散開,各尋各的樂趣去了。
靳筱瑤問阮靈真晚上還留宿嗎?
上次西樓的那間客房還給她留了。
她點點頭說好。
不留宿也不行,她沒開車,靳聿珩晚上喝了酒,也不好送她回去。
大家四散開,下棋的下棋,聊天的聊天,去歌房唱K的唱K。
阮靈真出去給家里打了個電話。
老太太也說雪下太大了,回來也不安全,讓她今晚就住市中心。
掛了電話,正打算重回屋內,身后傳來幾聲腳步聲。
她轉身,梁恪站在幾步之外。
阮靈真看了他片刻,覺得既然靳聿珩已經和他說清楚了,那他們之間也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往他的方向走過去,擦肩而過。
“真真。”梁恪叫住她。
腳步停下。
梁恪轉身看過來,“我——”他開了口,卻又頓下,廊內的宮燈在風中擺動,光影落入他的眼睛,像是落在湖面的燈火,波紋漪漪。
不遠處的歌房,靳崢琪和同輩一個弟弟在合唱一首情歌。
樂聲隨風傳來。
兩人故作深沉,撕心裂肺地唱著:“Oh—原來是我,原來是我,犯下從沒承認的錯。”
阮靈真站在原地,聞聲也轉過身。
忽然看見兩行清涼的晶瑩從梁恪臉頰蜿蜒而下。
他低低哭出聲,“對不起,真真,對不起。”
除了對不起,他已沒有資格再說其他,甚至連再給他一次機會的話,都不能說了。
阮靈真深吸了口氣,又輕緩嘆出,忽然釋然了,“梁恪,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其實從來就沒愛過我。”
那天和靳聿珩說起她獨自在莫斯科留學,沒能回來的那個春節。
她說那個年紀都會更加注重各自的自我空間,所以能理解他沒去陪她。
所以當在朋友圈看到他和朋友跑去芬蘭滑雪看極光時,她也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那天的莫斯科下了好大的雪,她弄丟了手機,著急忙慌補辦了新的卡,買了新的手機。
卻又很倒霉的弄丟了舊的微信,新申號,從許久沒用的Q/Q給相熟的朋友發去舊號不用的消息。
梁恪是在第二天早上才看到,加上了她的新微信。
沒關心她怎么弄丟了手機,也沒問她怎么忽然換微信了,只說難怪昨晚給她發信息沒回。
也是在那時,她看見了他的朋友圈,芬蘭絢爛的極光下,他穿滑雪服,與朋友勾肩合照。
怎么會不難過呢?
那是她第一個異國他鄉的新年。
她自認除了父母家人,世間最親之人,沒有一句關心。
她沒說話,安慰自己,年少貪玩是本性。
梁恪低聲哭,急于否定她的話,“不是的真真,我愛你。”
怎么會不愛呢?
這是充斥他整個青春歲月的女孩,怎么能不愛呢?
“你還記得,我去莫斯科第一年的春節嗎?”阮靈真嘆了聲,“你猜我為什么要告訴你我回不來,其實當時如果你年后抽空去看我,我也會很開心。”
當時,父母以及二老在吃完年夜飯,才匆匆拿到批下來的簽證,丟了碗筷,立刻就飛往莫斯科了。
她自幼生長于愛的環境中,怎么可能分不清上不上心的區別呢?
梁恪搖頭,抬手抹掉下頜的淚,“不是的,當時是你說想去芬蘭看極光,我想提前去,等帶你去的時候好安排,當時年后我不是問你要不要去了嗎?”
那年假期的末尾,阮父阮母以及二老才依依不舍的回國。
梁恪說他安排好了帶她去芬蘭的行程。
卻沒想到,她拒絕了,說不想去了。
阮靈真無奈地嘆了聲,“梁恪,很多事情是過了當下,就失去它本該有的期待了,太多的東西是回不了頭的。”
如那年莫斯科的大雪,也如他們走到這般田地地關系。
說完,她笑了下,“算了,翻篇了梁恪,我們翻篇了,我沒有不好的情緒,還是一樣祝福你。”
樓下,靳聿珩已經走過游廊,朝西樓走來。
她看眼他漸漸走近的身影。
隨后抬起頭,唇角帶笑:“我要往前走了,梁恪,再見。”
第44章 七年
靳聿珩從樓下上來, 阮靈真朝他方向走過去。
他沒關注她身后的梁恪,只問她怎么出來了,冷不冷。
阮靈真說出來給奶奶打電話, 說今晚不回去了,說完用冰涼手背碰一下他的手,笑著說還挺冷。
靳聿珩反握住她的手, 雪后夜寒, 她只穿毛衣, 在冷風中不知站了多久,擔心她感冒,
沒多做停留,讓她趕緊進屋。
臨進門前, 他看眼不遠處蹲在夜幕中的人。
雙手抄進發間, 臉往下埋去, 肩膀隨著隱隱抽泣聲輕微顫動。
兩人進屋,靳筱瑤瞧見后, 笑著開口:“二哥你可算是舍得回來了,你欠我個人情啊,你走了, 我替你擋了多少苦難。”
靳聿珩在位置落座, “下次幫你逃一回相親。”
這個話題重新被提起,眾人哄笑, 靳筱瑤無語看他一眼,轉身對阮靈真說:“走,靈真, 我領你去拿衣服,不想理這人。”
阮靈真笑了聲, 應好,起身穿起外套,趁周邊人不在意,對靳聿珩比了個口型“我走啦”。
他看著她,輕輕頷首。
上次留宿,阮靈真穿過的衣物靳筱瑤還替她留著,說是想著她以后肯定常來。
又防止受潮染霉味,便封起來放到客房衣櫥里了。
在衣柜里拿存衣袋的功夫,不忘和她搭話,“上次收書時才發現給你拿錯了書,本想再給你多拿一本小說的,拿成二哥的《傷寒雜病論》了。”
說完,拿出存衣袋,轉頭對她皺一皺鼻子,“枯燥吧!”
說的是書。
阮靈真那天其實沒看多少,盡管有他寫在一旁的注解,但終究詞句晦澀。
聞言笑一聲,“是有點。”
靳筱瑤引她去臥房角落的小桌前坐下,拿起一個茶包去茶盤前沖泡,忙結束端著兩杯茶走回來。
“陳皮黨參茶,沒真的加茶葉,別擔心。”將其中一杯推過來,想起阮靈真失眠,不忘安撫道。
阮靈真道了聲謝,端起杯子輕呷一口。
靳筱瑤這才接上之前的那一句,“我說的是二哥,當然,他看的那些書的確也挺枯燥的。”
要知道她可是跟著現國學大師身后研學的,可以說是博覽群書了,但偏偏只有二哥書房里的那些名醫典籍,是一點都看不進去。
阮靈真沒料到她說的不是書,而是人,雙唇輕啟,頓了一下。
回想了下這段時間的相處,好像也沒有很枯燥。
有些不確信地回:“還——好。”
靳筱瑤納罕于她的答案,喝一口杯中茶水,而后扒著手指細數起來,“去醫館、回家、鍛煉、看書、去醫館……”
就這樣說了幾個來回,才停下,“這么多年他就是這么過來的,沒有別的軌跡,家里的哥哥只有他沒有女朋友,二嬸替他著急好多年,說他像是受過情傷似的,對戀愛有陰影。”
說完,攤一攤手,“然而實際上,根本沒有,二嬸說他撿了個茯苓回來,是陪他過下半生的。”
聽到這,阮靈真想起上次茯苓過生日時,靳崢琪也說過茯苓是撿來的。
“茯苓被養得挺好的。”
靳筱瑤笑了下,“吃的都是超貴的狗糧罐頭,全家嬌嬌寵。”
說著,像是想起了茯苓可愛的模樣,用手比了個大小,“剛來的時候就這么大吧,那時候二哥還在上大學,在一個大雪天帶回來的,放在廢舊的教材紙盒里,裹著個圍巾,給它吹毛吹了好久呢!”
剛遞至嘴邊的茶杯,杯口懸停在唇邊,阮靈真抬眸看去,“一個大雪天?”
靳筱瑤點頭,又細想了一下準確時間線,“二哥大五那年期末吧。”
“你二哥,大學在南臨上的嗎?”阮靈真放下杯子。
靳筱瑤笑著點頭,“對,所以說他枯燥,連大學都沒出南臨,在南臨醫科大上的。”
一個很不可思議,又令她無法不聯想到的念頭出現在腦海。
她拿起桌上的手機,看一眼時間,還不算太晚,給溫祈發去信息。
溫祈很快有了回信:【好的靈真姐,我幫你問問倪玉澤。】
她回:【好,謝謝。】
靳筱瑤看她一眼,“怎么了?”
阮靈真搖搖頭,笑一下,“沒事,忽然想起工作上有事情沒處理完。”
靳筱瑤點頭,按亮手機屏看眼時間,“那我就先走了,你忙完如果想休息就先休息,他們還得玩好久呢,要是也睡不著就繼續過去找我們。”
阮靈真點頭應好。
送靳筱瑤出門,放在小桌上的手機傳來震動聲響。
關上門,她折返去取手機。
溫祈:【倪玉澤說可以,你帶著舊手機去就行。】
她頓了下,回:【可是那部手機丟了。】
溫祈發來一句:【啊……那我再幫你問問。】
很快,最終答案出現在屏幕,【說是問問你之前手機的品牌,有專屬ID的話也是可以復原數據的,但前提是你有云端。】
這么多年阮靈真使用的手機品牌就沒變過,工作需要云端也是一直開通續費的。
她回:【有云端,也有專屬ID。】
溫祈回了個“OK”又消失在聊天框,過了會兒很激動地給她發來一條語音消息,“靈真姐,可以哎!不過需要登錄一下你的ID賬號,如果你不介意的話,現在就可以幫你導數據!”
阮靈真沒回,直接發去了自己的ID賬號以及密碼。
溫祈轉手給她推來倪玉澤朋友的微信,加上后,對方問她具體想要哪個時間段的數據。
她給出準確時間段。
對方回好,表示大約需要一個小時。
她回:【沒關系,麻煩了。】
手中的手機結束頻繁的震動,她走到窗前的書桌邊坐下。
與上次來時一樣正對玻璃窗,與隔著園景的東樓小閣正對。
她的視線落在樓下的那株玉蘭上,靜靜等待消息。
中途,她似是覺得有種莫名的緊迫感,起身去喝了兩次水最終實在受不了這種枯坐的焦慮,拿了衣服先去洗澡。
等吹干頭發,將衣服放進洗衣機,調好烘干程序,阮靈真才重回桌邊拿起手機。
聊天框依舊空空蕩蕩,沒有新消息發來。
就在她打算放下手機時,手中黑色的小方塊震動一下,她低頭看去。
一個標注為她給出的時間段的文件夾發來。
她發去感謝,在對方淡淡一句:【沒事。】后,她點開了文件夾。
解壓后,在密密麻麻的小分夾中,找到微信那一欄。
她已經記不起當初加的那個男生微信名是什么了,情況緊急,她也沒給對方備注,只記得每周日,他會固定給她發照片和視頻。
拇指快速滑動,直到一個縮略成小框的頭像出現視野,她倏然停止翻動。
舊數據的滯后性,那個頭像上茯苓還是幼犬的模樣,但拍攝地點卻是一樣的。
在一個水榭里。
指尖不住地輕顫,點進那個縮略框。
她給的時間線是七年前至今。
入目的第一條信息是一張照片以及一段視頻,信息后標注的時間是她第一次來靜園的當天上午。
眼眶積蓄酸熱,點開了那段視頻。
靜園后的停車小院,茯苓咬著靳聿珩的衣袖,不讓他走。
他舉著手機拍它,開口道:“茯苓,我真的要走了,你今天怎么不乖?”
茯苓沒松開他的衣袖,從口腔縫隙發出兩聲低叫。
他笑起來,輕緩笑聲透過揚聲器傳來,“我知道,今天肯定早點回來,我答應你的事情什么時候食言過?”
茯苓嗚鳴兩聲,像是在做最后的祈求。
畫面降低,應是他蹲了下來。
“不去肯定是不行的,七點?我七點回來?”
咬著衣袖的狗子甩了兩下頭,表示不同意。
拍視頻的人又是一聲輕笑,“好吧,六點前回來,說到做到。”
聞言,茯苓烏溜溜的大眼睛眨了兩下,松開了口中的桎梏,對他叫了兩聲。
他應:“一定。”
視頻就此結束。
阮靈真退出視頻頁,開始緩慢上滑。
七年間,每個周日都有新的信息發來。
她一點點看著茯苓隨著她的滑動逐漸變小,最終變成了她初撿到它時的大小。
最開始的幾則消息她都是回的,沒有多余的閑聊,只是簡單的一句:【好的。】
直到她出國,弄丟手機,她的那一側就再也沒出現過回應。
而在那些她沒再繼續回應的消息之前,她看到了一則,除了茯苓的照片和視頻,他第一次發來一段文字。
【阮靈真,我是靳聿珩,你在華椿堂的接診醫生,不知道你還不記得,你的感冒好了嗎?你這個療程的藥還沒來取,方便的話,我可以給你送去學校,還有,我能請你吃頓飯嗎?】
雖是文字,卻能清晰感受到背后發信息人的生澀與緊張。
可是這條之后,她再無回信。
眼眶中積蓄的酸熱上涌,急速液化,從眼角滾落。
熱燙的晶瑩幾乎灼痛她的臉頰。
所以,從她認為的“初見”他就認出了她。
他口中輕描淡寫的“既是病人,也有非分之想”,并不是臨時起意,更不是這短暫一個月的一時上頭之舉。
是真真切切的七年,是在毫無回音的日子里,近乎絕望的掛念。
第45章 秘密
阮靈真深吸了口氣, 從數據文件夾退出去,點開了最新列表里的茯苓頭像。
她說:【靳聿珩,你過來。】
靳聿珩正被幾個弟弟圍著教棋, 看到消息后將棋盤讓給大哥靳承安,讓他繼續帶幾個小猴子玩。
茶話室在西樓的最西邊,阮靈真留宿的客房在最東邊, 中間隔了靳筱瑤的房間。
大家都在屋里玩鬧, 從西走到東, 嬉笑聲此起彼伏。
唱歌房里,靳崢琪換了首歌,一如既往的撕心裂肺,故作深沉, 他被她的歌聲逗笑, 走至客房門前, 正準備敲門。
“吱呀”一聲,雕花木門從內打開。
他敲門的動作停在半空。
阮靈真站在門內, 看著他。
畢竟還在靜園,隔壁就是靳筱瑤的房間,靳聿珩沒進屋, 只站在門外問她:“怎么了?”
阮靈真讓開位置, 開口:“進來。”
園子里無人經過,他愣了一下, 有些不能所以,但還是進了屋。
不遠處小圓桌上放著兩杯茶,筱瑤應該之前在這待了會兒。
阮靈真關上門, 靳聿珩轉身看她,問出他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筱瑤和你聊什么了?”
除了這個緣由,他想不出她忽然反常的其他原因。
阮靈真靜了幾秒,“茯苓。”她開口,聲音卻是忍不住地微哽,氣息微微急促,“茯苓你是什么時候帶回靜園的?”
靳聿珩頓了一下,忽然意識到她應該是知道了。
雙唇動了動,緩緩朝她走過去,看清她臉頰還未干涸的濕痕,伸手輕輕抹去。
“在你交給我的當天,我就帶回靜園養了。”
說完他彎下腰,與她平視,彎唇輕笑,“就為這個哭過鼻子了?”
他語氣輕松,帶著淺淺笑意,“不值得。”
抬起另一只手,擦去她另一側臉頰上的淚痕。
阮靈真忽然覺得很難過。
他為什么可以說得這么云淡風輕呢?
她與梁恪在一起八年,已然覺得是很難再有下一個這段時光的年紀了。
他的七年又要怎么算呢?
她問:“你為什么,不和我說呢?”
靳聿珩看向她的眼睛,眼尾彎彎,還是在笑,語氣溫柔,“什么時候?第一次在靜園見到你,還是給你送錄音筆的那晚?”
靜園初見,她還沒和梁恪分手。
錄音筆那晚——
又有滾燙的晶瑩滑下來,他終于收斂臉上笑意,眉頭輕輕皺起,指腹輕柔擦過她的眼瞼。
“不要哭。”繼而開玩笑道:”我害怕嚇到你,你會以為我是變態。”
一個在記憶中幾乎不存在的人,告訴自己其實記得你七年,想想的確可以稱之為世紀恐怖事件。
是會想當場報警的程度。
阮靈真被逗笑,淚滴往下掉,卻還是笑出了聲。
靳聿珩也跟著笑起來,親親她濕潤的眼睫,“都不打算告訴你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從在靜園遇見的那晚起,他就決定了,不論接下來如何發展,這件事情只是他一個人的秘密。
她沒有必要知道了。
阮靈真終于止住了掉落的眼淚,“上次吃飯,倪玉澤不是說有朋友會復原數據嗎?剛剛又聽筱瑤說起茯苓是在一個雪天被你領回來的。”
她就想起了那只被她從雪地里撿起來的小狗。
還有就是,一種莫名的直覺。
靳聿珩無奈笑了聲,“好吧。”
兩人靜靜對視片刻,阮靈真低聲道:“你怎么這樣?”
鼻腔再度發酸。
說完,她忽然想起之前阮怡然說過的“女人是從開始心疼一個男人開始完蛋的。”
曾經她一直覺得大家都生活的好好的,健康幸福,怎么可能會有“心疼”這種情緒。
“我要完蛋了。”聲音中還帶有哭后的哽咽,“怡然說開始心疼男人,就是女人完蛋的開端。”
她毫不避諱地承認,她此時此刻,所有的情緒與眼淚,都是因他而起。
靳聿珩笑起來,“在我這邊完蛋,不好嗎?”
說完,又親了親她的額頭,“我已經很滿足了。”
再無他求。
這已經是在他看來超出期許太多太多的結尾了。
她回來了,在他身邊。
兩人的身高差,靳聿珩雙手撐著膝蓋,彎腰與阮靈真對視。
距離太近,他又想親她了。
“二哥!二!哥!二哥二哥二哥!”
臉緩緩靠近之際,屋外傳來幾道孩童地呼喚聲,層層疊疊,不愿罷休。
是剛剛纏著他學棋的幾個小屁孩。
應該是以為他回東樓了,齊齊站在茶話室門外,朝東樓小閣喊話。
“大哥太菜啦!連我們都下不過!你還讓他來教我們!”
說完,又接著喊:“二哥!你快回來!二哥!”
靳聿珩無奈,輕笑了下,快速湊近,在阮靈真的唇上落下一吻,而后站直身子。
看眼時間,“不早了,你要不要早點睡覺?”
阮靈真點頭。
靳家小輩她也只和靳筱瑤以及靳崢琪熟悉,這兩人離席,就只剩靳聿珩,但他倆現在又不方便表現得太過親密。
于是她也不打算回去了。
“衣服洗完,我就睡了。”
靳聿點頭應好,歪頭親了她的臉頰一下,開門出去。
幾個站在走廊外喊樓的小鬼正打算轉身回茶話室,嘴里嘀咕著:“二哥可能是睡覺了。”
聽見開門聲,下意識往這邊看一眼。
同時愣了一下,接著勾長脖子,想確認從那邊房間走出來的是不是二哥。
確認后,幾人面面相覷。
“你們剛剛看見二哥從哪出來的嗎?”
被問的幾人,整齊德緩緩點頭,“客房。”
說完,像是大喘氣似的,接著道:“靈真姐姐的房間。”
聲落,幾個小鬼舉起手,嘰哇亂竄著想要回茶話室。
沒看見沒看見,他們沒看見!
靳聿珩一路走來,將幾個小鬼的反應盡收眼底,勾起唇角,叫了小鬼群里的領頭小羊一聲,“云起。”
被叫名字的小男孩停下亂竄的步伐,看過來。
他豎起食指抵在唇邊,“秘密。”
小男孩瞪著烏圓的大眼睛,睫毛忽閃忽閃,兩指捏著在嘴邊比了個拉拉鏈的動作,重重點頭。
緊接著又轉過身,挨個給他的小弟們“拉上拉鏈”。
靳聿珩笑著點點頭,對著茶話室抬抬下巴,“走吧,繼續下棋。”
一群小鬼瞬間忘記剛剛的插曲,歡呼著,從茶話室的門魚貫而入。
靳聿珩轉頭看眼盡頭亮著燈的客房,彎了彎唇,也跟著走了進去。
次日,是大部分小輩春節假期的最后一天,大家就又在靜園多賴了一天,說晚上再走。
靜園也就這種逢年過節的日子才熱鬧,長輩們自然也欣喜,便也由著他們了。
阮靈真是在靜園吃完晚飯才走的。
靳聿珩借口有病案落在了醫館出來送的她。
阮靈真覺得再拐去二老那邊太遠,就讓他送她到父母家里。
沈佩然將今年的春節假期延遲了,所以距離她上班還有一個禮拜,她打算在城北再多待幾天。
開到小區門口,保安走出來,對著他們抱歉一笑,說是春節這兩天物業嚴管,外來車輛不讓入內。
靳聿珩將車停去了路邊收費點,步行送阮靈真進去。
這兩天阮父出去義診了,只有宋女士一人在家。
按照宋女士的作息,這個點肯定已經躺床上了,所以阮靈真根本不慌。
送到樓下,這兩天下雪,連出來散步的人都沒有,更不可能遇見鄰居了。
于是在分別之際,阮靈真主動墊腳親了靳聿珩一下。
無意撩撥最動人心弦,靳聿珩托住她的后腦勺,將她準備撤離的動作拉了回來。
唇又壓上來,將這若有似無的一下觸碰加深。
雖然無人經過,但畢竟是在室外,這一吻也沒持續太久。
結束后,靳聿珩親了親阮靈真唇上水亮的光澤,“上去吧,樓下冷。”
阮靈真應好,又問他明天能不能去醫館找他。
她的假期還長,又不想像之前那樣,好久見不到面,于是她決定明天開始去醫館陪他。
但卻不忘給自己找了個很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去偷師學藝,年后的眾醫交流會我可是翻譯組的。”
靳聿珩笑起來,“不偷師也能來。”
阮靈真笑了聲,對他擺了擺手,戀戀不舍說了聲:“拜拜。”
靳聿珩點頭。
兩人一個抬頭,一個轉身,而后就同時狠狠一愣。
宋女士穿著睡衣,披著披肩,手上拎著一袋垃圾,站在樓道口,張著嘴巴,滿臉震驚地看著他倆。
阮靈真心里重重塌了一節。
整個人屏息僵立在原地。
雖然她已經做好準備,迎接在她告訴家里她和靳聿珩談戀愛的消息時,全場震驚地反應了。
但絕對不是這樣的方式被戳破。
她顫顫巍巍叫了聲:“媽。”
宋予芝發誓,她絕對就是一時興起下來扔個垃圾。
本來瞅見外邊忘我熱吻的倆人,她還笑現在的年輕人真是黏黏糊糊的,送到樓下了,還舍不得分開。
想著避著點,別讓人家尷尬,丟完垃圾就趕緊走的。
但越看那個背對著她的姑娘越像真真,于是就在停頓的這幾秒,她親眼看著自家閨女轉過了身。
但很快她就回過了神。
細看了眼阮靈真身后的人。
覺得眼熟,在記憶中搜尋到準確信息。
張開的嘴巴緩緩閉合,將手中的垃圾袋丟進垃圾桶,攏一攏肩頭的披肩,對著站在樓道外的阮靈真道了聲:“過來。”
語氣沉淡,卻又透著不容置喙。
阮靈真咽了口口水,慢吞吞走過去。
宋予芝轉身準備上樓,腳步停在第一節樓梯上,又轉身看眼站在不遠處的靳聿珩。
“你也過來。”
第45章 審問
乘電梯上樓, 平時覺得還挺大的電梯轎廂,這會兒卻忽然變得逼仄起來。
阮靈真站在宋女士身后,靳聿珩站在阮靈真身后。
兩人于電梯锃亮的門板上對視。
阮靈真悄悄比了個放心的手勢, 待會兒要是有什么茶杯、果盤類的不明物體飛來,她肯定會舍身救他的。
靳聿珩輕笑了聲。
他倒是不擔心別的,只是第一次登門有些意外, 他什么都沒準備, 有些太沒禮貌。
前方的宋予芝聽聞這聲輕笑, 目光也隨之轉過來。
三人的視線在電梯門板上再次重逢。
阮靈真眨了眨眼睛,討好一笑。
靳聿珩微頓幾秒,默默將眼球緩緩轉動到另一邊去了。
好像,還是該有些擔心。
開門進屋, 宋予芝先換鞋進去, 阮靈真從鞋柜拿出自己的拖鞋, 又忙著找出下方以備待客之需的男士拖鞋。
宋予芝站在客廳往后瞧一眼,咳了聲。
阮靈真立馬滿臉堆笑, “媽,地上多冷啊,總得讓人家穿鞋吧。”
宋予芝暼她一眼, 揮揮手, 示意快點。
靳聿珩看眼放在地墊前的棉拖,脫了鞋穿上。
阮靈真放下包, 顛顛地跟進屋,想著岔開話題,“那個, 我爸哪天回來?”
宋予芝淡淡應一聲:“后天。”
說完,轉身看眼還站在門口的靳聿珩, “進來,坐。”
進來,坐。
不同于“進來坐”,后者溫和且很具邀請之意,前者像是上刑場。
靳聿珩愣一下,走過來,看阮靈真一眼。
阮靈真對著沙發抬抬下巴,示意他照做。
剛落座,宋予芝走去茶柜前,問他:“喝茶嗎?”
阮靈真諂笑著,“大晚上的,就不喝茶了吧,容易睡不著。”
在靜園她就發現他們一家子到了下午,茶桌上喝的就不是常規的茶葉了,大多是各類養生代茶飲。
宋予芝瞧她一眼,“沒問你。”
阮靈真立馬很識趣地閉嘴。
靳聿珩看了看阮靈真,回道:“不用了伯母,我晚上不喝茶。”
宋予芝還是從柜中拿出一個杯子,給他倒了杯熱水。
他捧杯道了聲謝。
宋予芝走去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坐下,對著阮靈真說了聲:“你也坐。”
阮靈真應了聲,走到與靳聿珩隔了一人間隙的位置上坐下。
“什么時候在一起的?”
兩人都坐下,宋予芝直奔主題,開始審問。
說完還看阮靈真一眼,提醒道:“你接下來都不要說話,讓他說。”
靳聿珩坐直身子,很認真地答:“除夕當天,凌晨十二點。”
不僅精確了日期,連準確時間都坦白了。
阮靈真有些汗顏。
倒也——不必這么誠實。
宋予芝好似并不意外,“誰提的?”
靳聿珩正打算作答,阮靈真率先舉手,搶答道:“這個我得說,我倆一人一半,沒有誰對誰錯,總之提出談戀愛的是我。”
宋予芝深吸了口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她能不知道嗎?
這不是想著試試看這小伙子有沒有擔當,這丫頭怎么一點都沉不住氣!
白她一眼,繼續問靳聿珩,“你家里人知道你和靈真談戀愛了嗎?你有什么打算?”
一連兩個問題,靳聿珩卻沒多加思索,“還不知道,接下來會找時間說明的,打算的話——”
他轉頭看一眼身邊的阮靈真,“靈真愿意,可以結婚。”
宋予芝對于第二個回答很滿意,但第一個她卻是很不滿,皺著眉頭正打算開口。
阮靈真忽然從位置上站起來,匆匆走過來,趴到她耳邊,“媽,我和你說件事,你先別炸毛。”
得到她的點頭應允后,耳邊傳來一聲:“他是梁恪小舅舅。”
“什么?!”雖然稍有心理準備,宋予芝還是被嚇了一條,轉頭看向靳聿珩,“他多大?”
怎么看也不像是到了四五十的年紀了。
阮靈真示意她冷靜,“比我大一歲。”
宋予芝這才松了口氣。
忽然又覺得這輩分有點奇怪,想再問點什么,但又覺得在這種情況下提及梁恪不太好。
點點頭,“行,我知道了,但談戀愛這種事,特別是到了你們這個年紀,還是讓父母知道的好,雖說不催著你們結婚,但萬一有婚姻計劃,那可是兩個家庭的事情,你爸媽要是不喜歡靈真,那就不好了。”
想起修女士之前的反應,靳聿珩輕笑,“不會的。”
自打他上次無意透露,自己打算追阮靈真,親愛的修老師已經給與他打過無數個電話,問他進度了。
宋予芝滿意地點點頭,又細細打量了一邊坐在沙發上的人。
不自覺地勾了勾唇,“行了,也不早了,你早點回去。”
靳聿珩聞言起身,看眼阮靈真,微微點頭,“那我就先走了伯母,下次伯父在,我再登門拜訪。”
宋予芝淡淡應了聲,阮靈真跟著過去打算送他出門。
身后傳來一聲輕咳,“你站住,你的事還沒完呢!”
靳聿珩換了鞋,站在地墊上,轉身對阮靈真道:“不用送了,樓下冷。”
阮靈真撇了撇嘴,站在門口看他出門。
臨關門前,他轉身朝她淺淺笑了一下。
直到門“咯噠”一聲關上,她轉過身,看向依舊坐在沙發上的宋予芝。
耍寶似的一笑,走過去摟住宋予芝的肩膀,甜甜叫了聲:“媽媽。”
宋予芝無奈暼她一眼,“你說說你,還像話嗎?什么時候和阿恪分的手?”
阮靈真如實答:“元旦的時候。”
那就是說上次梁恪來家里吃飯的時候就已經分手了,難怪那會兒就就瞧著氣氛不對勁。
宋予芝轉頭看向抱著自己的女兒,“那能告訴媽媽,是為什么嗎?”
阮靈真沉默了半晌,看一眼宋予芝,“我說了您可不能難過啊,他身邊有別的異性了。”
“出軌?”宋予芝第一時間震驚發言。
阮靈真點頭,“嗯。”
宋予芝一時間覺得一口氣堵到了嗓子眼,片刻后嘆了聲:“這孩子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說完,摸了摸阮靈真的頭發,滿眼心疼,“那他讓你受氣沒有?”
阮靈真笑著蹭了蹭媽媽的肩膀,“沒有,在確定的第一時間我就和他提分手了。”
宋予芝依舊氣憤,“老梁夫妻倆還說過幾天約著吃頓飯,談談你倆的婚事呢,也是好意思。”
顯然,梁恪還沒和家里說他倆已經分手的事情。
宋予芝也不愿再想這不開心的事情,微挑眉問起靳聿珩來,“算了算了,現在這孩子,你是真喜歡?”
阮靈真笑著點頭,“嗯!”
瞧著女兒這副開心的模樣,宋予芝也不再說什么,“那等爸爸回來,你肯定得告訴他,還有爺爺奶奶那——”
說到這,她停住了。
整個家里都知道,二老是極喜歡梁恪的。
“不管了,梁恪犯這么大的錯,爺爺奶奶肯定也不會說什么了!”
話雖這么說,表情還是染上擔憂,輕嘆一聲:“但肯定是要傷心一段時間的了。”
不為兩孩子沒能走到最后,就為喜歡了這么多年的小輩忽然學壞,也是會難過的。
審問大會就此結束,宋予芝催著阮靈真趕緊休息,怕她好不容易調整好的失眠又復發。
阮靈真洗完澡回房間,發現手機上多了條靳聿珩半小時前發來的信息。
同樣的話術讓她不必等他到家,他到家會主動和她說,讓她早點休息。
她笑了下,還是給他發去信息。
問他:【剛剛緊張嗎?靳大夫。】
意料之外,他回得很快,很誠實:【挺緊張的。】
阮靈真看一眼時間,有些不可思議,【你到城南啦?】
他回:【沒有,在等紅燈。】
她:【哦。】了句。
靳聿珩那邊紅燈進入十秒倒計時,他給她回信:【綠燈了,你早點休息,不用等我。】
這一條發過來,又緊跟著發來條語音消息:“明天我在醫館等你。”
阮靈真回了句:【好。】-
次日一早,宋女士如常日常準備好早餐。
阮靈真從坐上桌開始,就謀算著待會兒怎么說自己要出門的事情,畢竟昨晚才被抓包,今天又光明正大地出去,有點太過不把“權威”放在眼里。
然而,做了近三十年老師的宋女士能看穿所有學生的小心思,還能看不出來自己家女兒的心思嗎?
將她一早出門買的小籠包朝阮靈真面前推了推,“吃飽點再出門,中午回不回來吃飯啊?”
阮靈真聞言,抬頭看過去。
宋予芝一臉“小樣我還看不透你”的表情,“難得有這么長的假期,約會去唄。”
說完,抬起食指在半空比劃了一下,“但別再像昨晚啊,站路邊就,就——”
就了半天也沒好意思把下文就出來。
阮靈真知道“就”的是什么,臉頰紅溫一瞬,應道:“知道了。”
吃完早餐出門,阮靈真先去二老那開車。
正好有鄰居來串門,瞧見她又是好一番夸贊,在話題急速往戀愛婚嫁方向轉變時,她適時提出自己有事得出門了。
老太太送她去院外開車,叮囑路上小心,讓她有空就回來吃飯。
她應了聲好。
到華椿堂時,正是早間最忙的時間段。
溫祈依舊是那副熱火朝天地“陀螺”姿態,戴著口罩忙進忙出,看見她進來從柜臺后抬頭,笑著對她招手:“靈真姐!”
阮靈真點頭,道了句:“早。”
來取藥的病人一波接一波,近來天氣反復無常,受涼感冒的病人較多。
溫祈見她沒戴口罩,急忙指一指診室旁的休息室,“老大正在看診呢,你可以先去休息室等他,最近好多人感冒。”
阮靈真點頭應好。
看一眼診室門口排起的長龍隊伍,咳嗽聲此起彼伏,她決定聽溫祈的話,先去休息室避一避。
第47章 發燒
阮靈真把譯本都帶來了, 趁著等靳聿珩的時間,趕一趕工。
中途溫祈見縫插針地進來和她聊了會兒天。
問她那天手機數據恢復的怎么樣,她回挺好的。
溫祈嘀嘀咕咕說倪玉澤還算有點用, 話音剛落,身后就傳來話中主角的呼喚聲。
無奈嘆了一聲,結束摸魚, 從休息室出去看。
阮靈真笑了聲, 轉頭看眼窗外。
受前天大雪的影響, 天氣一直都是陰陰的,翻開天氣預報看一看,發現今天下午還有雪。
從學生時代開始,她對雪天大多都是無感, 或是哪一天嚴重影響到了出行, 她還會抱怨幾句。
而如今, 她莫名的還挺喜歡。
與阮怡然深受韓劇荼毒,而對雪天有特殊濾鏡的情感不一樣。
她的念想很簡單。
只是因為靳聿珩。
放下手機, 從窗外收回視線,繼續完成手上,今天給自己定的任務-
最后一個病患看完, 靳聿珩從診室出去。
近來天氣原因, 醫館臨時加塞的名額都變多了。
但大多都是小朋友,父母擔心西藥有副作用, 便都帶著來看中醫。
路過藥方前的柜臺,剛看完診的一個小姑娘牽著媽媽的手,帶著小熊口罩, 彎起大眼睛,對他一笑。
他回以一個微笑, 正打算開口問在柜臺后忙碌的溫祈。
后者就先一步探出頭來,“老大,靈真姐在休息室等你,她沒說今天是來看診還是約理療的。”
到了嘴邊詢問收回,點頭應了聲:“好。”
阮靈真完成今天的任務,放下筆,揉了揉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近來假期久,電子產品使用過度的原因,眼睛總是覺得發酸疲憊,甚至在閉上眼睛那一刻還有一種淚意上涌的感覺。
靳聿珩進來時,她沒發現,直到聽見輕緩的腳步聲走近,剛打算睜開眼睛。
一雙手接替了她揉眼睛的動作。
“眼睛累?”他問。
阮靈真半瞇著眼睛,只能看清面前一片模糊的白影。
點點頭,“嗯,總想流眼淚。”
聲落,聽見一聲淺笑,防至眼瞼下的手,依次輕柔揉按過眼眶下緣、外眼角,以及眉骨前端與鼻梁銜接處。
反復幾次后,干澀的淚意感終于稍稍減退。
“下次眼疲勞,可以多揉揉這幾個穴位,會好很多。”
臉上的揉觸消失,靳聿珩握起她的手,帶她溫習一遍剛剛的穴位順序。
“四白穴、承泣穴、靜明穴、攢竹穴、瞳子髎。”
握著她指尖的手,一一帶她撫過相應穴位,還伴隨著他對于穴位名稱的講解。
阮靈真笑起來,指腹落在最后一個穴位,靳聿珩松開了手。
阮靈真睜開眼睛,“是感覺好多了。”
靳聿珩還穿著白大褂,站在她面前,聞言笑起來,“最近是不是手機玩多了?”
她笑兩聲,“的確是。”
抬頭看一眼,才發現他胸前的胸牌好像換過了,上次看還很青澀的照片,換成了最近的。
像素變高,容貌也褪去上一張照片的青稚,多了成熟儒雅風韻。
“你重拍過照片了?”她問。
靳聿珩低頭看一眼胸牌,應了聲:“嗯,前兩天剛換的,上一張照片用好幾年了,還是大學時拍的。”
阮靈真點點頭,又問他:“上一張胸卡你扔了嗎?”
靳聿珩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搖了搖頭,“沒有,怎么了?”
阮靈真攤開手掌,笑起來,“那可以給我嗎?”
靳聿珩看一眼她攤開的手掌,彎唇一笑,應道:“可以。”
說完,去診室拿來了那張換下來的胸卡,以及上次忘記帶給她的那只茯苓的小兔子。
看見他手上的那只毛絨小兔子,阮靈真還有些疑惑,“這是什么?”
靳聿珩將胸卡和小兔子一起遞給她,“上次茯苓托我給你的回禮,昨天送你回去,我又給忘了。”
說著笑起來,“可不能再被它發現了,好不容易哄好。”
昨天在靜園,幾乎哄了一天,小狗才勉為其難地原諒他,吃了他給買的罐頭。
阮靈真接過小兔子,毛茸茸上還留有清洗過的洗衣液的香氣,笑著道:“小狗不大,氣性不小,那我是不是得再給它買點什么禮物?”
靳聿珩像是怕了,豎起手,“這回你們親自交接,我不做中間人了。”
阮靈真被惹笑,應了聲:“行。”
中午,溫祈接到訂餐時吃了一驚,居然是臨仙居的外送。
興匆匆拎著外帶盒跑進休息室,“老大!你今天點的臨仙居的呀!”
一早給她忙得腳底打轉,都沒來得及訂餐,靳聿珩看診結束就順手訂了。
靳聿珩聞聲轉頭,應了聲:“嗯,叫玉澤來吃飯。”
溫祈放在餐盒,“好嘞!”
而后也走出去,就站在那沖屋外叫了聲:“倪玉澤,吃飯啦!”
喊完,哼哼兩聲,“終于也輪到我這樣喊他了。”
不一會兒,倪玉澤忙完手上的事情,也走了進來。
菜色對比上次略做了修改,但糖醋小排依舊是常客。
看著盒子里那道上色品相都極佳的糖醋小排,阮靈真忽然有些后知后覺。
他之前是不是就看出了她喜歡吃。
于是自那以后,他倆一起吃飯,好像這道菜就成了常駐嘉賓。
轉頭看眼坐在身邊的人。
他偏頭看來,神色茫茫然,問她:“怎么了?”
她彎唇一笑,搖搖頭,“沒什么。”
溫祈拆開一次性餐筷,瞧見兩人的互動,眼睛滴溜溜將兩人來回看了一遍。
今天怎么感覺老大和靈真姐怪怪的?
想到這,她想找認同似的,轉頭看向旁邊的倪玉澤。
倪玉澤大咧咧夾一塊糖醋小排放進嘴里,瞄她一眼,“干嘛?”
她無語翻了個白眼。
算了,這傻大個兒能看出個啥。
于是她又暗暗觀察了一整個午飯期間,最終得出結論,的確不對勁。
老大可從來沒笑這么甜過!-
那天從醫館離開,阮靈真就被緊急召回,臨時救了幾個場。
立春后的雪絲毫不必年前的弱,她從醫館走的那天下午下的,一直斷斷續續下了近一個禮拜。
氣溫日漸低下,感冒的人越來越多。
元初幾個年假期間奮戰在一線的員工都沒能幸免。
好幾個組都啟用了備用人員,黎遠峰那邊妻兒在家,孩子還小,肯定不能讓他出來冒這個險。
俄語組年前又剛去莫斯科出了差,好不容易有了這個長一點的假期,阮靈真也不忍心打擾滿心歡喜的孩子們,便自己來頂了這個空缺。
但很不幸的是,在上了兩場同傳與三場交傳后,她也感冒了。
那天早上起來,就覺得自己的體溫好像不對勁,拿出耳蝸體溫槍量了一下。
清晰的兩聲警報聲后,數顯屏上顯示【38.2】。
上午還有一場交傳,但好在除了發燒,她沒有別的任何不適。
吃完早餐,從藥箱找出退燒藥,吃下后就如常出門了。
抵達會場時,就感覺燒退了,估量一下自己狀態,今天應該可以,明天就說不定了。
臨上臺前,給沈佩然發信息,告訴她自己明天可能接不了項目了,看情況如果明天喉嚨沒問題,后面再繼續上。
沈佩然看到消息,就急忙給她回信,讓她今天結束就休息,她安排別人來。
她回了句好,就開了免打擾進了會場。
就這樣忙了一上午,會議結束時,阮靈真又覺得腦袋開始暈乎乎的了。
摸了摸額頭,手心溫度與額頭溫度趨近,已經不太能感受出來溫差。
但她無比確定,自己肯定又發燒了。
車就臨時放在會議中心,她打車回去的。
到家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又找出感冒藥吃了,腦袋越來越暈,她決定先躺一會兒。
這一趟,就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迷迷糊糊摸到床邊的手機,連來電顯示的名字都沒看清,就照著記憶中接聽鍵的位置,滑了下去。
遞到耳邊,靳聿珩焦急的聲音從聽筒傳來,“阮靈真?”
腦袋依舊昏昏沉沉的,眼睛都有些難以睜開,喉嚨像是被燒灼過,腫痛難忍。
她艱難發聲,“嗯,我在。”
聽筒內靜了兩秒,“你感冒了?”
她應:“嗯,好像還發燒了,喉嚨好痛。”
電話那頭的聲音更加著急了,“你家門密碼多少?”
大腦有些不受控制,她都有些分不清自己是清醒著還是在做夢,迷迷糊糊報了串數字。
聽筒里靜了下來,不一會兒,一只微涼的手撫上她的額頭,伴隨擔憂的絮語。
“不行,溫度太高了,我帶你去醫院。”
接著,就感覺暖呼呼的懷抱將她包裹,身子輕飄飄地飛了起來。
一個輕柔的吻落在她的額頭,“睡吧,我在。”
第48章 同枕
阮靈真再次醒來, 入目的是醫院干凈的白,懸在半空的輸液架緩慢滴著點滴。
“醒了,感覺好點了嗎?”
眼前的屋頂被一張熟悉的臉取代。
靳聿珩看著她, 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退燒了。”
嘴唇上濕漉漉的,完全不像之前高燒后的干燥皸裂感。
她笑起來, 聲音依舊啞著, “你怎么過來了?”
靳聿珩嘆了聲, 先問她要不要喝水,她點點頭。
他將病床升起來,倒了半杯熱水,又將事先放在一旁涼的開水兌進去, 在手背試好溫度, 遞給她。
“我要是不來, 你就該在家燒成小笨蛋了。”話是在開玩笑,語氣卻是嚴肅的。
從上午她告訴他, 她好像是感冒了,到她工作完回家說要睡一會兒。
他想著讓她休息一下,隔了一小時后再給她發消息就沒回。
醫館的病人還有好幾個, 將狀況緊急的看完, 給余下的道歉,說明天親自登門看診, 然后就急匆匆感過來了。
電話打了好幾個,他差點都想撬門了,電話終于接通了。
果不其然, 在臥室找到了燒得暈乎乎的阮靈真。
阮靈真接過杯子了,喝了幾口水, 在看見一旁的矮柜上,放著一只一次性杯子,旁邊還放了盒棉簽。
大概是她睡著了喝不了水,又怕她嘴唇干痛,他時不時蘸水給她擦擦。
她開口道:“我吃了感冒藥的。”
最后一瓶點滴快要結束尾聲,靳聿珩按下呼叫鈴。
他問:“什么時候發燒的?”
阮靈真如實答:“上午。”
護士進來撤走吊瓶,叮囑去收費處結完賬就可以走了。
靳聿珩拿起衣服幫阮靈真穿起來,“你上午還和我說好像是感冒了。”
他當時只以為是有疑似感冒的跡象,沒這么嚴重,所以也就沒太擔心。
阮靈真嘿嘿笑了兩聲,“我當時就吃過退燒藥了,后來的確不發燒了。”
只是沒想到后面又燒了。
靳聿珩站在病床邊看著她,似是有些無奈,雙手撐在病床邊,“下次可以如實告訴我嗎?我真的很擔心。”
在那一天天無人接聽的電話里,他的心幾欲跳出嗓子眼。
阮靈真乖巧點頭,“可以。”
從急診出來,靳聿珩開車帶阮靈真回家。
夜趨深,還飄著細雪,已沒多少餐館開門,知道她大概從下午就沒吃過東西,他問她家里有沒有什么可用的食材。
阮靈真很少在家吃飯,搖了搖頭,“應該只有一些面包。”
她一個人住的時候早餐大多吃西式的,因為方便,能迅速解決,然后出門。
靳聿珩應了聲好,路上繞去了個二十四小時開門的商超,買了些食材。
進了屋,阮靈真去洗臉,靳聿珩則拎著食材進了廚房。
中途還從廚房探出身子問她一些調料以及鍋鏟在哪。
阮靈真告訴他具體位置,他應了聲又進了廚房。
玻璃門板阻隔,她清晰看著他的身影站在料理臺前忙碌,嘴角緩緩揚起。
靳聿珩燉了砂鍋粥。
剛發完燒,料想阮靈真也吃不下什么東西。
香菇排骨,切了新鮮菜葉。
端上桌的時候,阮靈真老遠就聞到香味了。
靳聿珩給她盛了一碗,坐在對面看她吃。
“看不出來,靳大夫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排骨煎過,燉得軟爛適中。
靳聿珩看她將勺子遞進嘴里,笑起來,“還行,廚藝還算有點。”
阮靈真吃一口粥,“那以后廚房的活就交給你了。”
他笑著點頭,應:“好。”
吃完,靳聿珩收拾碗筷去洗,阮靈真告訴他家里有洗碗機,他說也沒幾個碗,不用浪費水,就自己站在水池前洗掉了。
從廚房出來,阮靈真坐在沙發上看著他。
他看眼腕表,“那我走了,不舒服記得要給我打電話。”
阮靈真炸了眨眼睛,點頭應好。
接著又低低道了聲:“可是現在已經好晚了,還在下雪,你晚上開車沒事嗎?”
靳聿珩笑了聲:“沒事,晚上沒什么車,好開。”
阮靈真“哦”了聲。
靳聿珩穿起外套,拿著車鑰匙,沒讓她下樓,自己開門出去了。
阮靈真看著關上的門,站起身,準備回房間,手里的手機忽然震動一下。
舉起來看了眼,而后就笑了起來。
靳聿珩:【嗯,其實我想問,可不可以留宿你家沙發,我擔心你晚上還會發燒。】
阮靈真笑出了聲,問他:【你到哪啦?】
他回:【門口。】
阮靈真走過去開門,一道高大身影靜靜立在門邊,拿著手機,滿臉笑意看著她……
她歪歪頭,對他招招手,“進來吧,嗯,我家沙發還是挺大的。”
靳聿珩笑著重新進門。
阮靈真看著他換鞋,打趣道:“是臨時起意,還是本來就有這個打算呢?靳醫生。”
他走進屋,“我以為,你會留我。”
男性冒然提出留宿,怎么看都是對女性的不尊重。
其實阮靈真的確是想留他的,但又覺得他要走的想法還挺堅定,就沒繼續說了。
留宿,自然需要洗漱,阮靈真這邊沒有多余備用的洗漱用品,于是臨時在外賣軟件上,搜尋到一家便利店。
從洗漱用品到睡衣都一次性給他買了。
外賣小哥順利送達后,打包袋上還沾著些許碎雪,她道了謝,又去后臺給對方打賞了一百塊錢。
雪天路滑,一路送來的確不容易。
靳聿珩看她買來的東西,“所以,這代表我以后也可以留宿了嗎?”
阮靈真故作沉思,“好像是的耶!”
兩人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先后洗澡,靳聿珩問她家里的備用枕被在哪。
阮靈真想起上次換季時宋女士來過一回,給她將多余的被子放進臥室頂櫥里了。
看了看身后的臥室,“好像在臥室。”
靳聿珩跟著去拿。
阮靈真本想從客廳端一張椅子過來,等他走進房間才發現,他這個身高,墊一墊腳就能夠到了。
掀開柜門,動作卻倏地一頓。
空空如也,根本就沒有什么備用枕被。
阮靈真“哈?”了聲,拿起手機下意識就想問問宋女士給她把被子放哪了。
忽然又覺得不妥。
這不就表明了她今天留人住家里了嗎?
“嗯……”她沉吟半晌,將房間里大大小小的柜子都翻了一遍,都沒找到被子的影子。
最終站在床頭,看向另一邊看著她前前后后翻找的靳聿珩。
眼睛快速眨動兩下,“好像——沒有呢。”
靳聿珩剛想說其實隨便什么毛毯也行,家里有地暖,稍蓋薄被就行。
阮靈真先開了口,“那你,介意和我共用一床被子嗎?”
他“嗯?”了聲,想問怎么共用,話沒問出口,就已經反應過來了。
看一眼面前這張鋪設溫馨的床,又抬眸看一眼站在那頭的阮靈真,彎唇笑起來,“不介意。”
阮靈真沒跟異性同床而眠過,非要說有,那也是小時候和家里的弟弟,春節期間父母打牌太晚,她帶著睡過覺。
靳聿珩同樣沒有過。
兩人躺在床上,默默對視一眼,而后一起笑了起來。
頂燈關掉了,只開一盞床頭的小夜燈。
靳聿珩側身朝她張開懷抱,問道:“要來我懷里嗎?”
阮靈真彎唇,扭著身子靠過去,“當然,除了爸爸,我還沒在男性懷里睡過覺。”
靳聿珩顯然對她的這個答案有一瞬的愣怔,反應過來后輕笑一聲,收攏胳膊將她圈進懷里。
阮靈真知道他那一瞬的愣怔是什么意思。
肌膚之親在如今戀愛的過程中早已不是什么談之色變的禁忌,更何況,她的上一段戀愛持續了八年。
她補充道:“梁恪都沒有。”
當然有提過,但她總覺得很奇怪,像是一個認識了很多年的朋友,忽然要共枕二眠。
是想起來都會覺得不自然的行為。
她當時想或許等結了婚會好。
靳聿珩親了親她的唇,低聲道:“不重要。”
他怎么會在乎這些呢?
阮靈真笑了聲,額頭抵著他的額頭,“你怎么好像對什么都不重要,如果我現在是離過婚的身份,也不重要嗎?”
其實她也想過,但凡她與梁恪進程快一點,其實早在大學畢業時就會結婚了的。
靳聿珩蹭了蹭她的額頭,“那也不重要。”
兩人低低一笑,“睡覺吧。”
“好。”
應聲閉上眼睛。
阮靈真大腦還處于興奮狀態,過了許久,脖子都僵硬了,才聽見身邊傳來輕緩的呼吸聲,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打量了一眼。
靳聿珩應該是睡著了,輪廓削挺的五官隱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被她夸過好看的唇輕抿著。
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那雙抿著的唇忽然開合,“睡不著?”
眼睛還閉著,聲音卻是清明的。
說完,他也睜開了眼睛。
目光交匯,阮靈真笑起來,“我都說了,我沒和人一起睡過覺。”
身邊忽然多了一個人,肯定是有些不習慣。
靳聿珩思考半晌,“那我去沙發睡,你找個毛毯給我就行。”
他還是擔心影響她睡眠的。
阮靈真往他懷里又鉆了鉆,“不要。”
說完,伸手捂住他的嘴,“好了,我們都不要說話了,我要醞釀睡意了。”
如果是阮怡然,她可能就拉她一起聊天,或者玩點游戲了。
靳聿珩不行,她知道他明天還要上班。
靳聿珩順勢親了親她的掌心,應:“好。”
就這樣在寂靜中,阮靈真迷迷糊糊睡著了,但也是時睡時醒,到天邊泛白時,才算徹底沉入夢香。
從市中心去城南要遠一些,為了避開早高峰,靳聿珩起得比較早。
身邊的人還在睡,他放輕動作,起床洗漱。
順便給她準備好早餐,放進鍋中保溫,出門前折回房間親了親床上人的臉頰,才悄無聲息地出門。
路上,他忽然想起自己是不是該在市中心買套房子。
靜園比較大,幾乎是每個小輩都有獨立的閣樓,隱私性較好,所以他也一直沒搬出去獨住。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阮靈真的工作地點在市中心,兩人中總要有一方遷就另一方的。
想到這,他決定這周抽空去看一下她公司附近的新樓盤。
阮靈真醒來發現靳聿珩已經走了,床頭貼著一張便簽,熟悉的筆跡寫著:【早餐在鍋里,起來記得吃。】
她笑了下,揭下便簽,起身下床,洗漱完,去看看他給她留了什么早餐。
昨晚剩下的食材,被他加工了一下,蔬菜瘦肉粥,還給她剝了顆水煮蛋。
坐在桌前享用不用自己動手的早餐,給他發去表揚信息。
靳聿珩今天還挺忙,除了要接今天的預約,中午下班后還去昨天被他回絕的病人家里,登門看診。
回來后飯都沒來得及吃,就又繼續下午的看診。
中途看見阮靈真消息,抽空回了句,就又繼續投入工作中去了。
下午忙完,才得空拿起手機。
阮靈真知道他在忙,也沒打擾他,直到看見對話框里發來一句:【中午吃了什么?還有晚上想吃什么?】
她想了一下,給他回:【中午點了外送。】
回完,又問他:【你晚上還過來嗎?】
他回:【嗯,不想我來了?】
她回了個雙手比叉的表情包,【我沒有。】
靳聿珩看到表情包后,笑起來,想讓她點菜,他待會兒過去的時候路上買。
阮靈真的消息就先一步發來了,【家里好悶,我出來走走,菜我買吧,做米蟲的感覺一點都不好呢。】
他回:【好,衣服多穿點,手套圍巾戴了嗎?】
阮靈真早已料到他接下來的話,與他信息同步發來的是一張她的自拍照。
羽絨服的帽子戴著,戴了口罩和圍巾,只露出一雙大眼睛,一只手舉在半空做個了小貓爪的手勢,示意她也戴了手套。
靳聿珩笑起來,回了句:【好,路上小心。】
阮靈真家附近就有超市,她也不確定靳聿珩究竟會做什么菜,按照家常菜的食譜買了些蔬菜。
走到肉類區,挑選了陣,還是決定發消息問他:【你會做水煮肉片嗎?咖厘牛腩?蒜香小排?】
靳聿珩的消息回的很快,【會,但這么多我們可能吃不完哦,你先挑一個你最想吃的,剩下的下次再做。】
阮靈真應:【行,我就先打探打探,看你會不會。】
靳聿珩已經坐進車里,打算走了,看到消息還是笑了起來,回她:【好。】
阮靈真在超市里逛了幾圈,買了些蔬菜,買了些肉片,想起家里的米好像也快沒了,又去提了一小袋米。
去收銀臺結賬,一對年輕父親站在計生用品貨架前在小聲討論著哪款好用。
前方的隊伍排的還挺長,她轉頭看了眼。
或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突兀,兩人也轉頭看她一眼,表情怪異。
她淡然收回目光,推著購物車往前挪。
靳聿珩到的時候,阮靈真剛把東西歸類放好,許多食材她多買了的,想著接下來就算他不來,她也打算自己學著做做菜。
靳聿珩進了門,照舊脫掉外套,親了親她,就去廚房忙活了。
她跟著進去,看他熟練地切菜,配盤,最終下鍋。
忽然之間就理解了“人間煙火最撫人心”的意義。
曾經她一直覺得一個人生活就已經很好了,現在覺得好像多一個人也不錯。
下班后回同一個家,吃同一桌菜,睡前聊聊今日趣聞。
看著鍋里翻滾的肉片,她開口:“我想我好像有答案了。”
靳聿珩沒聽真切,轉頭看過來,“什么?”
阮靈真抬頭看過去,“你那天問我有沒有結婚的打算。”
余下話沒說,靳聿珩已經聽懂了,笑了起來。
靳聿珩的手藝已經不能用還不錯來形容了,堪稱完美,一道水煮肉片,阮靈真吃出了
飯店大廚的手藝。
于是晚上她連飯都多吃了半碗。
靳聿珩本打算今晚不下雪,他就回靜園的,但不巧,收完碗筷,卻發現屋外又飄起了雪花。
雪勢還不小。
阮靈真臨時去書房處理個工作上的事情,聽見廚房聲響停止,從書房走出來,歪頭看他。
他轉頭看過去,“下雪了。”
阮靈真一副憋笑神情,“嗯,所以靳醫生今晚是不是又走不了啦?”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早上就發布了小心行車的通知。
靳聿珩笑起來,像是很無奈的樣子,點點頭,“好像是。”
阮靈真朝著臥室的方向抬一抬下巴,“你的衣服我疊起來放到櫥里了,我還有點事情要忙,你可以先休息。”
他看一眼臥室方向,應了聲:“好。”
阮靈真給小組開完一個會,合上電腦,從書房走出去。
靳聿珩剛洗完澡出來,濕漉漉的水汽縈繞,“我洗好了,你要洗澡了嗎?”
阮靈真點頭,告知他吹風機的位置,走去臥室拿睡衣也去洗澡。
淋浴間外吹風機工作的聲音響了一陣停止。
等她從里面出來,靳聿珩已經去房間了。
吹完頭發,她也往房間走過去,腳步剛走到房門口,就倏地頓住。
靳聿珩穿著睡衣坐在床邊,手上拿著個小盒子,表情像是很認真在研究。
聽見腳步聲轉頭看過來,神色依舊帶有微凝的研究之色。
阮靈真目光牢牢鎖定他手中的東西,雙眼驟然瞪圓,而后將視線轉移,看向拿著小盒子的人,淡定開口,“你聽我解釋。”
靳聿珩看著她,嘴角緩緩反勾,“什么?”
阮靈真怕他誤會,“這個是我……是我今天剛買的……”
那會兒在超市她其實沒打算買來著,售貨員瞧她看過,就走過來很熱心地說:“最近在做活動打折喲,買二送一!”
那么多人,偏偏選中了她。
說完,還推薦似的繼續道:“吶!你看這一款,賣的很好的,益生菌玻尿酸的。”
于是在她感覺越來越窘迫之際,匆匆道了聲寫,隨手拿了兩盒,去結賬。
靳聿珩沒誤會,盒子都沒拆。
就算拆了,他也無所謂。
將手中的小盒子放回抽屜里,他剛剛只是看抽屜沒關嚴,想過來推一把,就看見了。
“沒關系,我沒誤會。”
說完,繼續看向門口的人,“睡覺了嗎?”
阮靈真點點頭。
在床上躺下,靳聿珩照舊朝她張開懷抱,相擁而眠。
只是氣氛變得有些怪異。
兩人面對而臥,目光靜靜交匯。
阮靈真枕在靳聿珩的胳膊上,以實物為介質,她清晰地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就這樣靜了許久,靳聿珩緩緩湊近,吻了上來。
阮靈真想說她感冒了,但他根本沒給她幾乎,手掌托住她的臉頰,頂開齒關,沒有任何前奏的,將這一吻加深。
相擁之下,是緊貼的身體。
被子中的溫度持續升高,阮靈真剛剛發過燒的大腦再次模糊起來。
沸騰的體溫,有汗滴從脖頸滑下。
許久之后靳聿珩退開,小夜燈的光暈昏暗,他的眼睛卻亮如辰星。
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稍稍分開與她的緊貼,嗓音喑啞,“所以,你為什么買這個?”
阮靈真上過生理課,就算沒上過,她也活了這么多年,當然知道他為什么與她分開。
她清了清嗓子,很義正言辭,“售貨員說好用,而且我覺得成年之間這不是什么好避諱的事情。”
雖然要不是那個營業員的助推,她應該也不會買。
但買都買了,細想想,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夜燈溫柔,他的唇印上她的鼻尖,似蠱惑似的問她,“那你要試試嗎?”
頓了幾秒,他接著道:“是不是真的好用。”
第49章 雨林
阮靈真眨了眨眼睛, 稍作遲疑地點了點頭,“好像,可以試試。”
說完, 故作嚴肅繼續道:“看看售貨員有沒有騙我。”
靳聿珩輕笑了聲,喉結上下輕滾,挨得很近的唇又貼上來。
帶一絲和風細雨的輕觸, 一下下輕吮。
這次的吻不像是上次那般強勢, 很溫和, 連加劇唇齒相依的動作都很溫柔。
阮靈真雙手抵在他的胸口,掌心隔著輕薄的棉質睡衣,好像感知到了他胸腔內一下下有力的跳動。
思緒無限飄遠、浮沉。
她好像聽見他回答她的上一句話,又好像沒有。
屋內地暖開得太足, 她感覺好熱。
低喃一聲:“好熱。”
身旁的人躬身起來, 被子被他撐起, 又從背上滑落。
對面而臥的姿態轉變,他凌駕于她之上。
寬掌像是一張柔軟卻又強勢的網, 托著她的后腦,壓近他們之間的距離。
世界浮躁又蒸騰,風云被攪亂。
不知過了多久, 唇上的覆壓減輕。
阮靈真已從自己的枕頭上挪開, 睡到了兩只枕頭之間。
臉頰兩側的軟枕像是兩座小山,將她夾在中間。
紅唇微啟, 一下下清淺呵氣。
靳聿珩單手撐在她的頭側,探過身子去床邊柜,拿之前被他放進抽屜的東西。
阮靈真腦袋有些迷蒙昏沉, 只知道上方的人撤離,片刻后起身, 長腿支開,跪在她腰兩側。
光線暗淡中,她看見了他看向她的眼神。
遠山蒙霧,早春水汽。
他胸膛輕微起伏,聲音低啞,卻又夾著一絲最后防線的理智與克制。
“你確定。”
明明是疑問句,卻被他問出了陳述句的語氣。
阮靈真腦際懵懵然,像是快要壞掉的主機,CPU即將過載報廢,卻還是很清晰地轉譯他的這一句。
她看著他,輕輕點頭。
下巴兩下輕點,還未完全落定,跪立身側的人重新覆上來。
唇上再次傳來柔軟的觸碰。
熱烈、滾燙。
炎夏降臨。
幼蟬脫殼,飛升于枝頭,縱享一場無盡夏的狂歡。
被子不是什么時候掉落到地板上,暖黃的夜燈照出瑩白亮光。
鋁箔撕開的聲音,潮濕雨季鞋底碾過泥地。
綿長的泥濘,在輕微又清脆的一聲彈響后停止。
聲音太過突兀,阮靈真看向重新跪在腰側的人。
他抬眸看來,潤亮的眼眸也被這一聲帶出一絲清明。
兩人無聲對視兩秒,他道了聲:“好像,小了。”
阮靈真呼呼冒熱氣的大腦,氣閥快要爆鳴之際,驟然被叫停。
“嗯?!”她半仰起脖頸,發出很驚異的一聲,看一眼拆開放在床邊柜上的盒子,“還有一盒,你看看。”
靳聿珩低笑起來,有些無奈,“看過了,一樣的。”
阮靈真重新躺回兩個枕頭間,“那——”
算了二字將要被推擠出唇外。
“我去重新買。”
靳聿珩下床,拿起衣服穿好。
指尖一顆顆扣好胸前襯衫的扣子,嘴角微微上揚,附身親了下她的唇,“等我一下。”
臨出門前,撿起地上的被子蓋到她的身上。
關門聲遠遠傳來。
剛剛快要沖出腦際的思緒重回腦中,阮靈真有一種從狂歡排隊中驟然離場的寂然感。
轉頭看眼床邊柜上的東西。
腦中閃過一個給她漲了見識,卻又令她很費解的問題。
這個,還有尺碼之分嗎?
許久之后,靳聿珩折回,新購的物品,嶄新的塑膜包裹盒體,右下角一個小圓,圈出一個清晰“L”。
比她買的大了一個號。
他站在床邊拆開塑膜,“我也沒用過,買大一號再試試看。”
阮靈真看著他將拆下的塑膜丟進垃圾桶,問出了一個她依舊擔憂的問題,“要是還小了……怎么辦?”
床邊的人忽然笑起來,“嗯…應該不至于,那樣的話,就有點過分了。”
她問的是尺碼,他說的也是尺碼。
只不過說的不是一個東西。
他脫掉鞋子重新上床,外套隨意放到一邊的柜子上。
重復先前進程戛然而止前的動作。
只是這一次親吻的時間縮短了,像是個短暫卻又滿是泡影的夢境。
鋁箔撕開。
膝蓋屈起,托高。
伏在耳邊的人,鼻尖蹭了蹭耳朵,低聲絮語,問了句什么。
阮靈真只感覺耳朵很癢,一路蔓延至脖子,她低聲應:“嗯。”
……
阮靈真靜靜躺在床邊,手背覆在眼睛上。
一只手撥開她額角汗濕的碎發。
輕柔的吻落在她覆于眼睛上方手的掌心。
靳聿珩低聲道:“抱你去洗澡。”
嗓音沉潤,像是早春霧散后的清晨,清冽干凈,不摻任何雜質。
阮靈真沒有力氣說話,只應了聲:“嗯。”
熱水同時淋濕彼此,洗去浮汗與疲憊。
靳聿珩抱著阮靈真回房間,在她在床邊放下,蹲在跟前,細致認真地替她扣好睡衣的扣子,又穿上拖鞋。
用干燥的毛巾擦干她發梢的水珠,看著她的眼睛道:“給你吹頭發,嗯?”
阮靈真恢復元氣,晃了晃腿,笑起來,“好。”
防止水滴亂濺,靳聿珩拿來剛剛給她用過的浴巾,鋪在身后的床上,拿來吹風機,站在她身邊,推開開關,開始分區給她吹頭發。
擔心高溫模式燙到她的頭皮,手指抄起頭發,以掌心做防墊,由上往下,耐心地吹。
吹至七分干,靳聿珩關掉了吹風機,“好了,你再坐一會兒,吹全干傷發質,我把吹風機送回去。”
阮靈真摸了摸還微濕的發尾,應了聲:“好。”
她自己吹頭發向來吹得透透的,但她會定期去做護理,所以其實也還好。
將浴巾放進專用小洗衣機,擺好吹風機,靳聿珩重新走回房間。
阮靈真坐在床邊看他,亮亮的眼睛,嘴淺淺笑意。
心房柔軟塌陷,他走過去,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的床上,目光平視,親了親她嫣紅欲滴的唇。
“睡覺吧。”
阮靈真點點頭:“好。”
重回驟雨前相擁的姿勢。
靳聿珩看向胸前的人,洗過的頭發散發清新的香氛氣息,額前碎發微蓬松,搭在眉尾。
他垂眸看她,“我打算在市中心這邊買套房子,你有什么心儀的樓盤嗎?”
阮靈真在認真研究他胸前那顆,與其余扣子紋路款式都不一樣的扣子。
聞言,抬頭看過來,“你在這邊買房子?”
他點頭,“嗯。”
“那你去上班就很遠了。”
市中心的早高峰又可怕到極致,這樣一來他肯定得早走很久。
靳聿珩笑起來,“那我們要分居嗎?”
阮靈真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婚后。
她笑了聲,扣了扣他胸前的扣子,“靳大夫這么傳統,這就想到結婚了?”
靳聿珩也笑,放任她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調皮作祟。
“嗯,還挺傳統,有之實,也想有之名。”
阮靈真不再逗他,認真想起來,“近期的新樓盤…云華府靠近城區邊緣,方便你去醫館一些。”
路程折中,她去公司雖然會比現在遠一些,但他去城南也近點。
靳聿珩搖搖頭,“不用管我,離你公司近就可以。”
阮靈真停下在他胸口處撩撥的手,看向他的眼睛,“靳聿珩。”
忽然很認真叫他的名字。
靳聿珩微怔,不明情況地看著她。
阮靈真神色整肅,“你要明白,我們是建立在公平、平等的基礎上在戀愛,不存在誰先動心就處于劣勢,需要無限遷就另一方的情況,你好像一直沒清楚這一點。”
說完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胸口,又回指了指自己,“你、我,平等,明白了嗎?”
靳聿珩被她忽然而來的嚴肅弄的茫然一瞬。
聽她說完,笑著應了聲:“好。”
阮靈真這次的感冒應該屬于流感,起初什么反應,在發燒后的第三天,開始出現很嚴重的鼻塞。
靳聿珩給她帶了新的藥,但沒再留宿,近來醫館越來越多流感病患出現。
他擔心自己在醫館坐一天,攜帶了什么病菌,又讓她無端中招受苦。
當然,靳筱瑤也沒放過他,纏著他問了兩天之前的兩晚去了哪。
那天兩人坐書房,面對看書。
她并頗有訓誡之姿,指指點點,“你完了,我要告訴爺爺,你居然藐視家規,私自外宿!”
靳家對小輩其實挺開明的,只是成年后訓導的第一課就是外宿要說明情況。
倒也不是為了監控動態,只是讓長輩放心。
但冬園只有靳聿珩和靳筱瑤在住。
兩人接連跨過二十五歲大關,連問的人都沒有了。
長輩們很有一種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愛回不回,甚至想著早點談對象,不回來就更好了的做派。
但靳筱瑤沒打算戀愛,更沒打算結婚。
住在靜園多好,屋大人多,熱鬧又有生趣。
靳聿珩低頭在書頁上寫注解,聞言抬頭看過來,很無所謂地開口道:“你說吧。”
靳筱瑤見他如此坦然,很驚訝,好半晌才問出在腦中瘋狂叫囂的問題,“二哥,你別告訴我,你打算結婚了。”
對面的人神情依舊平靜,輕輕一聲:“嗯,有打算。”
幾乎是聲落的一瞬間,靳筱瑤像是被按下開關鍵的尖叫娃娃,“是誰?!天哪!是誰?!我要告訴崢琪!”
說完,朝著支開的小軒窗,對在樓下水榭里陪茯苓玩的靳崢琪,喊了聲:“崢琪,我知道一個驚天大秘密!”
靳崢琪將手中的小球丟出去,茯苓顛顛跑去追。
抬頭看向不遠處閣樓上,像一只尖叫雞一樣伸著脖子,試圖告訴她是什么驚天大秘密的靳筱瑤。
再看一眼對面嘴角笑意明顯,重新低下頭做批注的靳聿珩。
她面無表情,輕“嗤”一聲。
她已經猜到是和什么有關了。
淡淡歪一下嘴角,無視掉繼續在床邊努力比劃的人。
心中默道,等你知道完整真相的那天再尖叫吧。
現在她的心堅如磐石,已經沒有什么再能炸起波瀾了。
她想,成為沉穩的大人也不過如此吧。
第50章 約酒
春節后的雪下了好久, 宋女士直呼今年的春天很可能會有倒春寒。
打來好幾次電話,提醒阮靈真關注天氣預報,適時加衣, 不要感冒了。
其實倒也不必宋女士的提醒,靳聿珩已經成了她的專屬實時晴雨表。
每天起來都會看見信息懸浮框里有一條來自他的信息。
【明天記得加衣服。】
【出門帶傘。】
【路滑,走路小心。】
……
手機里的天氣預報APP已經被她閑置很久了。
元初全面復工后, 春節期間有工作安排的同事開始輪休, 春分時節的眾醫交流會也正式進入籌備階段。
好些別國醫生都提前收到赴約邀請, 萬生作為主辦方,特意安排了觀游一條龍服務。
于是,翻譯組也陸續提前上崗。
交流會正式開幕前兩天,阮靈真還問了阮父, 這次的交流會他去不去。
得到的答案是——“可能去, 也可能不去, 義診結束的話就去,沒結束就安排學生去。”
倒是很奇怪, 一句有關她感情動態變化的話都沒說。
但阮靈真無比確定,就宋女士那個藏不住事的性子,肯定已經告訴爸爸了。
不問, 她也就不說。
如果阮父不去交流會還正好省去了和靳聿珩碰面的可能。
開幕式那天, 出乎預料,晴空萬里, 氣溫回暖,絲毫不見宋女士說的倒春寒的影子。
阮靈真一早就來了會場,戴上翻譯官證就開始了工作。
俄方代表大多是西醫, 熱情地同身邊的中方代表聊天、交流心得。
直到其中一位金發碧眼的年輕醫生一臉崇拜之情,對著不遠處的人群率先伸出手, 口中還說著:“阮醫生!來之前我還在想能不能有信碰到您!”
阮靈真一個抬頭,就看見自家老爸在一眾尾隨者的包圍中走了過來。
她心中微訝然,明明昨天還聽宋女士說義診還沒回來呢。
阮廉清微躬身姿,神態謙和,握住對方伸來的手,用流利俄語回應招呼。
阮靈真翻譯了一上午,慶幸自己終于可以歇一會兒了。
阮父可是出了名的俄英雙修。
所以,大部分這種有外語的社交場合,他根本不需要翻譯。
一番寒暄結束,阮廉清轉頭看一眼阮靈真,“怎么啦?看見你老爸這么不樂意啊?”
阮靈真笑了聲,“怎么會。”說著豎起大拇指,彩虹屁道:“我爸可是心外第一把交椅,不來的話可是其他與會心外醫生的一大損失。”
阮廉清半嗔半寵溺地看她一眼。
不遠處又有別國的醫生前來和他打招呼。
阮靈真便跟著俄國隊伍先走了。
等到開幕式,與會的醫生依次落座,主辦方邀請各國各異派代表上臺參與會前剪彩儀式。
阮廉清也在受邀之列,但他把機會讓給他和他一同來的學生。
阮靈真知道靳聿珩今天會來,但從開始就沒功夫去找他在哪。
這會兒代表紛紛上臺,終于不用在人群中苦苦尋找,一眼就看見了站在中方代表里的那道熟悉身影。
正式活動,他穿了西服,打了領帶。
站在攢動著調整站位的人群中,禮貌恭謙地讓出C位。
她勾唇笑了下。
坐在前方的阮廉清忽然微仰著身子,靠過來,“那小子?”
阮靈真愣了一下,將目光從剪彩臺上挪回來,裝不知道,“哪個?”
阮廉清嗤笑一聲,“還裝呢?你媽都和我說了。”
說著微偏頭看一眼剪裁臺,剪刀開合,紅綢斷開。
掌聲如潮,他一邊附和著鼓掌,一邊接著道:“靳家老二的孩子吧?眼熟。”
阮靈真見拙劣演技被拆穿,也不裝了,笑著點點頭,“嗯。”
阮廉清輕笑了一聲,繼續看向已經從臺上走下來的靳聿珩,“好些年沒見了,這孩子好像還是那樣子。”
阮靈真故意反問:“哪樣子?”
阮廉清看她一眼,“你倆處對象,你不知道哪樣子啊?”
阮靈真笑起來。
她知道阮父說的大概是靳聿珩的性子。
和潤溫沉。
靳聿珩朝自己的席位走去,走至半程看見了阮靈真。
目光微偏,看見坐在她側前方的阮廉清。
他腳步頓下,淺淺頷首躬身。
阮廉清笑著點頭以作回應。
阮靈真看向阮父嘴角上揚的弧度,“您不問我點別的?”
阮廉清看著靳聿珩入席,“問你什么?都快而立之年的姑娘了,自己做什么決定還得經過我的同意?”
臺上的致辭也結束了,掌聲又起,他跟著繼續鼓掌,“你自己覺得是對的就行,爸爸不管。”
阮靈真彎唇笑起,“謝謝爸爸。”
阮廉清抬一抬下巴,像小時候逗她那樣,“我可是靈真公主欽點的騎士爸爸,自然無條件支持公主的一切正確決定。”
小時候玩過家家,阮靈真也是那個戴著皇冠扮演公主角色的小女孩。
拿著仙女棒依次授予家中四位長輩不同官爵。
阮廉清似是有些傷神,“哎喲,姑娘大了,老爸這個官爵很快就要不保了哦!”
眼眶暖熱,阮靈真無奈看他一眼,“我還沒結婚呢,您是不是煽情的太早了。”
阮廉清像是看破一切,嘴角下撇,“我看著不早。”
阮靈真不想理他了,坐直身子,結束這場父女間的秘密對話。
開幕式結束,上午的儀程進入尾聲,安排就餐。
走到會場出口,靳聿珩和身邊搭話的人結束對話,走了過來。
主動和阮廉清說話,神態謙和,叫他一聲:“伯父。”
阮廉清笑著點點頭,“你父親和你爺爺回來了?”
靳聿珩點頭,“回來了,我爺爺今天原本也是要來的,幾個老病人臨時約他看診,就沒能過來。”
用餐期間,阮靈真跟的組和同行隊友合并了,她的任務暫且結束,于是也跟著阮廉清,打算一起去吃飯。
靳聿珩看眼站在阮廉清身后的人。
兩人也是好久沒見面了,最近恰好彼此都忙。
但介于阮廉清在,他還是很禮貌地讓他們先行,“您先用餐。”
阮廉清點點頭,往前走了幾步。
阮靈真悄悄對著靳聿珩做了個“拜拜”的手勢,正打算跟上去。
走在前方的阮廉清忽然站定步子,轉身看過來,“會喝酒嗎,年輕人?”
靳聿珩怔了一下,才遲疑地點點頭,“會一點。”
阮廉清笑起來,“一起?下午剛好沒事。”
交流會的第一天下午是自由交流與走訪的時間。
阮靈真聞言轉頭看一眼阮廉清。
她自家爸爸什么酒量她還不知道?
一直以外科醫生少飲酒,為人生準則。
沾杯就倒,還約起人喝酒來了。
但她也不清楚靳聿珩的酒量,不知道這兩人約酒是個場面。
畢竟,他兩能開溜,她不能。
靳聿珩看了一眼阮靈真,嗓音都好似變拘束了起來,應了聲:“好。”
阮廉清轉頭看向阮靈真,“好了,你去餐廳吃飯吧,我倆單約了,再見。”
阮靈真:“……”
無語看了父親一眼,再看一眼還身陷忽然被“寵幸”的巨大喜悅中的靳聿珩。
“去吧,勞模阮翻譯自己去吃飯了。”說完挨個警告,“不準喝多啊,我可抽不出空去接你倆!”
阮廉清忙不迭比“OK”,靳聿珩柔聲應答:“好。”
阮靈真先行去餐廳。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阮廉清才對著靳聿珩歪了歪頭,“走!”
靳聿珩身形依舊有些拘束,應道:“好。”
從會場出去,兩人都開車來的,附近又沒有合適的餐廳。
阮廉清拿出手機,問跟在他身后的靳聿珩:“會騎自行車吧?”
靳聿珩不明所以,點頭應:“會。”
阮廉清指了指路邊的共享單車停放點,“綠色出行,開酒不喝車,喝車不開酒!”
詞句顛倒,靳聿珩神色茫然。
面前人就先笑了起來,“靈真在,又要說我酒還沒喝嘴就先打瓢了。”說完眨眨眼睛,“我故意的。”
玩笑一開,氣氛變輕松愉悅不少,靳聿珩的拘束感終于稍稍減緩。
阮廉清走去共享單車停放區,熟練掃碼取車。
跨坐上去之后,對著靳聿珩歪歪頭,“來,走了。”
靳聿珩看眼不遠處排列整齊的共享單車,再看一眼阮父身上筆挺的西裝。
說違和也違和,說風趣也風趣。
他彎了彎唇,忽然明白阮靈真成長至這般自信練達的根源是什么了-
阮靈真獨自前往餐廳,尋找到元初的小隊,方圓對她招招手,很貼心地幫她拿好了餐。
自助形式的用餐方式,方圓挑了些她愛吃的,幫她裝盤一起端了過來。
剛坐下,身邊嘰嘰喳喳的小姑娘,就緊忙著說起自己今天看帥哥眼睛看得都要花了。
不同種族,不同風格,簡直堪稱視覺盛宴。
阮靈真笑著聽她夸贊一位俄羅斯的牙科醫生,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震了兩下。
拿起來看一眼,是阮怡然。
一張照片,配了一段文字。
阮怡然:【姐,我眼睛是出問題了嗎?大伯怎么和你男朋友在騎共享單車啊?】
啊?
阮靈真順手點開上面的那張照片。
阮廉清和靳聿珩一人騎一輛小桔,在非機動車道,還很有素質的沒有并排。
還挺休閑。
但很不合理的是,兩人都穿著西服。
西褲為襯托腿型,大多裁剪筆挺,略微修身,蹬起自行車必然不太方便。
估摸兩人應該是另擇地點吃飯去了,又因為要喝酒,開不了車,只能騎自行車去。
想都不用想,這個餿主意肯定是她親愛的爸爸想出來的。
手機上,阮怡然的消息又來。
【好像兩租房中介,我都想攔下來問問最近房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