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火燒祠堂
顏玉皎垂眸,輕輕咬唇道:“我嫁給楚宥斂后,確實(shí)沒有遇到過侍奉公婆、伺候小妾這等事。”
韓翊默了下,頓時覺得自己之前的苦口婆心全都白費(fèi)了。
“我說的是以后!以后楚宥斂若是變心了,你該如何?”
話音才落,身后就傳來楚宥斂的清冷聲音:“本王以后不會變心!閣下無需在此散播謠言!”
顏玉皎眨了下眼,驚喜回頭,果然看到楚宥斂身穿銀色盔甲,引著一群羽龍衛(wèi)浩浩蕩蕩而來。
不過瞬息,羽龍衛(wèi)就排陣布局,張弓搭箭,向?qū)γ娣磽艋厝ァ?br />
楚宥斂快步走到顏玉皎面前,抬手將她扶起,上下打量:“娘子可還安好?……對不起,我來晚了。”
顏玉皎心底暗藏的焦灼終于得到緩解,一時眼圈微紅,說不出話。
她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礙。
此時,顧子澄也過來了,他渾身都是瘋狂廝殺之后的血腥氣,故而沒有靠近顏玉皎,而是對著皇家祠堂高聲吼道:“里面的人都死了嗎?!王妃都快受傷了,你們還等什么!?”
話畢,祠堂依舊安靜非常。
顧子澄瞬間覺出不對,慢慢握緊手中刀刃,眼尾掃向韓翊。
韓翊端正地站著,不慌不忙,卻沒有要和顧子澄解釋的意思,而是瞧著楚宥斂譏諷道:“本盟主方才和表妹所說的話,都是敏王爺大獲全勝的情況,可今夜長公主與崔仁茂聯(lián)手,里應(yīng)外合之勢,簡直無往不利,敏王爺是狼狽逃到此地的罷?”
“眼瞧著王爺就要敗了,總不能讓本盟主懷孕的表妹,跟著王爺受死罷?如此一來,王爺和前朝靈帝之流有何區(qū)別?”
楚宥斂帶來的人并不多,而且皆是浴血奮戰(zhàn)的兇狠模樣,顯然不是和陛下做戲會有的狀態(tài)。
極有可能長公主黃雀在后,趁著楚宥斂于宮門血戰(zhàn),打開宮門時,號令私兵尾隨其后攻入皇宮了。
楚宥斂沒有回應(yīng),只眸色沉沉地看了韓翊一眼,似有無盡殺氣。
顏玉皎快速道:“我在祠堂遇到待玉詔的人,他們說我才是他們的少主,他們是來保護(hù)我的,他們還說長公主和崔仁茂聯(lián)手造反了,我就在手帕上寫了這個消息,讓他們交給你,不知你收到?jīng)]有?”
楚宥斂搖了搖頭。
但他卻很從容,仿佛并非狼狽遁逃至此的模樣,淡笑道:“嬌嬌,明日就是中秋,可惜戰(zhàn)事繁忙,我沒辦法和你吃團(tuán)圓飯了。”
大敵當(dāng)前,楚宥斂只字不提戰(zhàn)況如何,反而說起這等家常之事。
但不知為何,顏玉皎怔了幾息,就漸漸放松下來。
她勾唇輕笑道:“沒關(guān)系,以后還有很多個中秋,我們可以吃很多頓團(tuán)圓飯,不急這一時。”
楚宥斂心中微熱,想摸一摸顏玉皎的臉。一天一夜未見,他很想很想顏玉皎,然而他抬起手,卻先看到手上的鮮血,于是他又默默放下手。
“我想帶你去很多地方,嶺南、漠北和西南,那里的風(fēng)景都極美,你去了定然喜歡……”
“還有你那兩件嫁衣,都被我撕破了,我想再為你做一件,我喜歡你穿嫁衣的樣子……”
楚宥斂抱住顏玉皎,吻了吻她的眉眼,眼眸分明是不舍的深情,嘴里卻不正經(jīng)道:“你穿著嫁衣和我歡愛時,會讓我覺得像新婚夜一樣,我會格外有力氣……”
顏玉皎臉色瞬間爆紅。
都什么時候了還想這種事……
她羞憤地去掐楚宥斂的腰,然而她一伸手,卻摸到了冰冷的盔甲,還有粘膩的……血?!
顏玉皎還沒來得及茫然無措,手就被楚宥斂握住,手指被細(xì)細(xì)擦拭。
她趴在楚宥斂懷里,無法低頭,看不到方才摸的是不是血。
但恐懼的情緒立即擊倒了她,她的眼淚大顆大顆流下來:“夫君,你怎么了?讓我看看你好不好?你又受傷了嗎?你胸口的傷才剛剛好……”
楚宥斂吻著她的頭頂秀發(fā),低聲哄道:“不是我的血,以我的武力,誰能近身?只是娘子懷著孩子,讓你看到了,怕是會嚇到你。”
這話顏玉皎是信的,尋常將士打不過楚宥斂,應(yīng)當(dāng)是別人的血無疑。
顏玉皎稍稍放松,閉上眼,抱緊了楚宥斂:“夫君,我不知你們都謀劃了什么,我只要你答應(yīng)我,一定要平安……我不想做寡婦……”
生死關(guān)頭,她沒了和離的心思,無限愛憐和依賴都涌上心頭,她只想抱緊楚宥斂,再抱緊一點(diǎn)。
楚宥斂把自己的手指擦拭干凈,才慢慢捧起顏玉皎的臉,他那幾乎飛入云鬢的濃眉舒展開,往日冷色的眸眼也含著溫潤:
“是我不好,我本想著婚后讓娘子像幼時一樣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結(jié)果卻做了許多糊涂事,連累娘子傷心難過,還害得娘子陷入今日這等險境之中,實(shí)在愚蠢不堪……”
“我此生別無所求,只求娘子日后能記得,我愛娘子。”
他這番話簡直像訣別一般,聽得韓翊都挑了挑眉頭,道:“這就不必了罷?你都要死了,還要表妹記得你作什么?不過徒增傷悲……”
顏玉皎回眸,道:“閉嘴!”
她眸眼充血,以至于這一眼雖然冷淡,卻顯得又脆弱又悲傷,不由讓韓翊怔在原地,不再多言。
“夫君不會有事,”她轉(zhuǎn)過頭,望著楚宥斂道,“你答應(yīng)過我的,你會順利稱帝,風(fēng)風(fēng)光光封我為皇后!娘親也說過,人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悔!夫君,你不能食言而肥!”
楚宥斂靜靜地看著顏玉皎,從她的眼鼻,到她紅潤的唇,他似乎想吻一吻她的唇,可最終他垂下眼睫,只是滾了滾喉結(jié),什么都沒做。
顏玉皎慌了,按住楚宥斂肩膀,眼淚再次涌出:“你說話!你會沒事的對不對!對不對?”
這時,顧子澄舉著火把走過來,搖頭嘆息道:“大嫂,崔玶其實(shí)是假意投靠陛下,實(shí)則投靠了長公主,他知道我們的薄弱點(diǎn)……這一戰(zhàn)著實(shí)苦澀,不知未來……”
楚宥斂接過火把,側(cè)臉被火光映照得愈發(fā)眉骨幽邃,鼻梁高挺,如同淬了金子的雕像一般深刻。
他依舊沒有說話,最后凝望了顏玉皎一眼,就舉著火把,腳步堅定地走向皇家祠堂。
顏玉皎勉強(qiáng)止住哭泣,沖過去,跟在楚宥斂后面:“……你會有辦法活下去的對嗎?夫君,你給我一個承諾……我不許你死!”
楚宥斂頓住腳步。
他舉著火把,腰間的傷口還在汩汩流血,但心里卻更痛。
其實(shí)顏玉皎摸到的就是他的血。
他沒料到楚唯青會造反,更沒料到崔仁茂提前派了武功高絕的人,前來為楚唯青助力。
腰間受傷后,他隱隱擔(dān)憂,如果崔仁茂真的率兵攻入京城,楚元臻尚且能活,但他的下場就……
楚宥斂定了定神,等羽龍衛(wèi)將火油繞著皇家祠堂倒了一圈,對顏玉皎道:“嬌嬌,你相信我嗎?”
顏玉皎此時什么也顧不得,只連連點(diǎn)頭:“我信!我都信!”
楚宥斂便笑了笑,那笑容即便在融融火光下,也極為蒼白無力。
而后他輕輕地,扔出火把。
啪嗒——
是火把落在地上的聲音。
顏玉皎慢慢扭過頭,一時間竟覺得天地萬物都慢了下來,她可以清晰地看到火舌舔上火油后,瞬間大漲,瘋狂地向四周蔓延……
她順著火的走勢抬起眸眼,呆呆地看著那洶涌的大火將皇家祠堂內(nèi)的一切都吞噬殆盡。
火氣上涌,扭曲了祠堂內(nèi)無數(shù)牌位的字跡,也扭曲了在場每
一個人的面容,只留下堪稱傳奇的癲狂印記。
韓翊也驚得呆滯,喃喃道:“楚宥斂,你是瘋了嗎?……你在燒你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楚宥斂輕輕“嗯”了一聲,神情淡然無波,似乎并沒有把這等不忠不孝、大逆不道之事,放在心上。
他扭頭冷靜道:“嬌嬌,你立即隨韓翊走,長姐再犯渾,看到皇家祠堂被燒了,都不得不停戰(zhàn),先派人前來救火的。說到底,此戰(zhàn)不過是我家的家務(wù)事,可若是祠堂被燒了,那就成了楚氏子孫之罪了……”
顏玉皎微張著唇,茫然。
她心想,楚宥斂明明知道這是何等罪孽,那為何還要做呢?
難以想象后世的史書將會如何記載這一夜——開承六年中秋,敏王縱火燒毀皇家祠堂,其行天理難容,為后世不忠不孝、荒惡之表率……
即便楚宥斂以后真的成為君主,文治武功皆斐然卓越,也定然會在史書上位于昏君、暴君之列……
其實(shí),楚宥斂也并非他表現(xiàn)得那般從容淡定,但他無論做任何事,都絕不會后悔。
區(qū)區(qū)祠堂,燒了便燒了。
如果能救嬌嬌,便是火燒皇宮、火燒京城,他也愿意。
楚宥斂定了定神,下定決心后,他抬眸望向韓翊。
他自然是極厭惡韓翊的,一看到韓翊就會生出滿心的冷惡殘恨,但此刻他想到顏玉皎的安全,竟然也按耐住了,甚至揚(yáng)起了友善的笑容。
迎著韓翊詫異的目光,楚宥斂微微俯身,向韓翊拜道:
“此一路,少庸拜托表哥細(xì)心照料嬌嬌。嬌嬌懷孕了,經(jīng)不起顛簸,路上走慢些,我有些暗衛(wèi)還活著,都留給你們,待我處理好京中之事,定然將嬌嬌迎回皇宮。”
“少庸可以保證,若嬌嬌安然無恙,少庸大獲全勝,登上皇位之時,就是表哥成為國舅之日!”
韓翊懷疑自己聽錯了:“你喊我什么?……‘表哥’?”
他像是第一天認(rèn)識楚宥斂一般,以往對楚宥斂睚眥必報,殘酷無情的印象全然推翻了。
這廝竟然為了顏玉皎,愿意赦免他的罪行,還讓他尊享國舅名位?甚至喊他……表哥?
韓翊沒敢到絲毫欣喜,反而心里惡心得幾乎要打個寒戰(zhàn)。
孟從南身死那日,楚宥斂渾身恨意滔天,怒吼著,西南境的血債需要連炿盟所有人血償!
如今竟能屈能伸至此……
顏玉皎總算反應(yīng)過來,倉皇地后退一步,大喊道:“快救火啊!人都去哪里了?救火!”
楚宥斂立時抱住顏玉皎,免得她慌亂地四處走動,低聲安慰道:“嬌嬌別怕,我曾和你說過,我從不崇敬天地,也不相信鬼神。”
顏玉皎搖了搖頭。
望著他,泫然欲淚。
楚宥斂只得想了想,道:“更何況,更何況祠堂入火,代表著世世代代都會紅紅火火,我此舉,也意在庇佑楚氏子孫和楚氏江山。這等好事,嬌嬌為何要阻止?任它去罷!”
韓翊簡直要被楚宥斂睜眼說瞎話的能力折服了:“表妹,他平日里就這么糊弄你的?黑的都能說成白的,怪不得你被他迷得神魂顛倒……”
顏玉皎沒理會韓翊,她已然幾乎語無倫次:“不能燒祠堂啊!萬一,萬一真有什么神鬼,那,那……”
這何止是不敬鬼神!
喦朝奉行孝道治天下,兒子毆打父親,都屬于“十大惡行”之一,甚至?xí)慌刑幗g刑……
而楚宥斂這簡直……
“別怕,如果我注定成為帝王,我的祖宗定然會尊重我今日的選擇,如果我注定功敗垂成……”他死后下地獄時,自然會和祖宗好好解釋。
楚宥斂輕笑一聲,緩緩握緊顫抖的拳頭,道:“嬌嬌,此一別,不知何時再見,你……也不要太念我。”
楚宥斂害怕顏玉皎會忘了他,又害怕顏玉皎太想他——萬一他死了,顏玉皎會痛苦難過怎么辦?所以,他連吻顏玉皎的唇都不敢。
如此愁腸百結(jié),楚宥斂眼尾竟然漸漸泛紅,幾滴清淚落下來。
顏玉皎怔怔地看著他的眼淚,總算不再忙著喊人救火了。
這一夜,她著實(shí)驚嚇連連,傾聽著祠堂被燒得畢剝的聲音,還有四周慢慢平息的打斗,一時疲憊。
顏玉皎閉了閉眼,默默撲入楚宥斂懷中,依賴地蹭了蹭他的胸膛。
而后,她低頭開始翻找,可惜翻遍全身也沒找出什么東西。
顏玉皎黯然片刻,忽而咬著唇,讓楚宥斂抬手,用披風(fēng)裹緊她。
楚宥斂不解,但照實(shí)做了。
然后就見顏玉皎于披風(fēng)下,悄然解開衣襟,伸手探入片刻,就把染滿體香的小衣扯了出來。
她臉色緋紅,分明難堪至極,握著小衣的手都羞紅了,低聲道:“我沒有別的東西了,肚兜不能給你……就給你這個……你,你可要想好了,你若是死了,以后拿著這東西的,可能就是別的男人了……”
楚宥斂眼直直的,望著這幅活色生香的畫面,喉結(jié)滾了滾,竟有些不知天地為何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