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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偽裝恩愛

    “更何況——”

    楚宥斂輕笑一聲,抬手握緊顏玉皎的手腕,語氣曖昧道:“昨夜娘子明明享受得緊,纏著我要個不停,怎么一醒來就翻臉?”

    顏玉皎立時受不了地尖叫一聲,掙脫開楚宥斂的手,扇了他一巴掌,起身去床下找簪子。

    楚宥斂臉被打偏過去。

    昨夜他挨了幾巴掌,側臉紅腫的掌印簡直清晰可見。

    可他非但不惱,狹長的眸子還顯出一絲麻木的絕望。

    在他看來,一切被揭開后,他和顏玉皎的身份隔閡,注定讓他們無法再回到從前。事到如今,他除了用歡愛留下顏玉皎,別無他法了……

    楚宥斂慢慢回眸,望向趴下地上找簪子的顏玉皎。

    顏玉皎的衣衫如同破布一般掛在身上,刺眼的白皙簡直欲遮不遮,膝蓋跪在地上時,腰間被楚宥斂掐出來的紅紫,還有肩膀的靡麗咬痕都一一暴露在楚宥斂眼中。

    楚宥斂立時就深沉起來。

    等顏玉皎找到簪子,還沒來得及欣喜,就被后抱住,壓在地毯上。

    后背的破布被掀開。

    就著昨夜的溫潤,楚宥斂進入。

    馳騁沙場一般,利刃反復。

    顏玉皎的膝蓋受不住,帶著哭腔小聲地求饒:“別,別,一夜了,你究竟……啊,唔唔……”

    “最后一次!

    這般說著,楚宥斂卻絲毫不止一次的姿態,大手將顏玉皎的皓腕握在一起,拉在她背后。

    更加用力征伐起來。

    ……

    顧子澄在殿外等的有些著急了,想進去,崔玶又不讓。

    可陛下已醒,他們也應當即刻做出反應,再等下去,不知會發生什么難以挽回的事。

    顧子澄想了想,推開崔玶,大力地敲著門,高聲道:“大哥,你醒了沒有?快出來,兄弟找你有事!”

    連敲數十下,聲音之響,驚得禁衛

    軍都過來看了兩眼,殿內卻一點兒要開門的動靜都沒有。

    崔玶阻攔不得,扶額無奈,低聲道:“別敲了,少庸醒了會出來的,你別這么大聲,丟不丟人……”

    顧子澄看似開朗粗獷,實則敏感內斂,崔玶不過說了他兩句,他就不好意思,收回了手。

    殿門卻在此刻被打開了。

    楚宥斂只在腰間圍了一層布,赤衤果著滿是咬痕撓痕的肩背,側臉頂著紅腫的巴掌印,在顧子澄和崔玶震驚的眼神中,淡淡開口道:“為本王尋一件衣服和一輛馬車。”

    說完,關上門。

    顧子澄雖然沒成婚,但也懂一些男女之事,楚宥斂這一副情欲方歇的模樣,自然瞞不過他。

    他立時瞪大眼,對崔玶道:“這也太、太傷風敗俗了罷!”

    他們在殿外為變幻的時局擔憂,楚宥斂在殿內卻紅帳春宵難起床。

    崔玶默默垂下眼,好似在盤算什么,只道:“少庸不是重色之徒,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樣,昨夜應當發生了什么我們不知道事……”

    顧子澄冷哼一聲,酸溜溜的。

    他二人說了幾句,就去給楚宥斂備馬車和衣服了,崔玶留了個心眼,還備了一件女裝。

    然而楚宥斂換好衣服后,將昏睡的顏玉皎裹在被子里,嚴嚴實實地抱上馬車,根本沒用崔玶備的衣服。

    “楚宥斂登上馬車前道:“就說本王身體不適,需要府中巫醫治病,不得不提前回府,聽聞陛下病愈,不能拜見,深以為憾!

    顧子澄道:“放心罷,如緒他爹還沒離京,陛下不敢輕舉妄動!

    崔玶也點頭:“我傾向于昨夜陛下是突然毒發,禁衛軍捉拿這些人,是為了讓群臣以為陛下是裝病,一切還在陛下的掌握之中!

    楚宥斂抬眸望著殿宇之上飛鳥掠過的天空,道:“他不是毒發!

    毒是他借著大皇子的手下的,什么時候毒發他再清楚不過了。

    楚元臻昨夜定是裝模作樣,他想干什么他也已經猜到。

    楚元臻還不敢和他撕破臉,只是想以昨夜之事,給朝臣釋放可以誅殺他的信號,鈍刀子磨肉,搞不好就磨得他氣急造反了。

    楚宥斂其實很好奇,楚元臻為了讓大皇子登基,與他兄弟鬩墻,結果卻死在大皇子手里……以楚元臻帝王的血性,會不會有父子相殘呢?.

    回到府中,楚宥斂就抱著顏玉皎去了靜瀾軒最高的那處閣樓。

    櫻桃等人追上來,本想問一問顏玉皎發生了何事,可要她們侍候?

    但見楚宥斂面色凝重,一言不發地往前走,她們互望一眼,到底沒敢問出口,只默默跟隨。

    然而來到[禁嬌閣]的階梯前,卻有衛兵持槍擋住,不許她們進。

    櫻桃焦急道:“夫人習慣了奴婢伺候她,為何不讓奴婢進去?”

    衛兵們只道:“王爺吩咐,只讓芭蕉和青綠等人憑腰牌進入,你不是芭蕉和青綠,若想進去,需要拿出王爺指定的腰牌!

    櫻桃都沒聽說過腰牌一事。

    她愣在原地片刻,看向一旁垂著脖頸格外沉默的芭蕉,恍然間,感覺有什么翻天覆地的事要發生了.

    在趕回府的路上,楚宥斂就吩咐下去,把禁嬌閣按照他曾經設想的模樣裝飾一遍。

    于是等顏玉皎幽幽轉醒,就看到房梁處掛著一個巨大的金色籠子。

    正午的日光從窗欞的空心花紋處泄進來,把籠子照得愈發金碧輝煌。

    顏玉皎驚得坐起身,就聽到楚宥斂的溫柔的聲音:“娘子醒了。”

    她立時裹緊薄被,想要縮進床的最里側,卻猛然發現這里的裝潢很是眼熟,像是他們曾洞房的地方。

    腳步聲陣陣,楚宥斂撩開床帳,探進一張帶著巴掌印的俊臉。

    然而床帳全都掀開之后,他竟然穿著一件朱紅的婚服。

    似是察覺到顏玉皎茫然的目光,楚宥斂低頭看著婚服道:“感覺娘子很喜歡我穿紅色衣服。”

    顏玉皎只覺得害怕。

    青天白日的,楚宥斂一身紅衣,笑得如此假,有一種神經質的凄絕。

    顏玉皎不知楚宥斂要發什么瘋,避開他的目光,怯怯道:“你把我帶到這里作什么?”

    楚宥斂笑著坐在床上,道:“我想和娘子重溫舊夢,讓娘子感受到我的好,不再想著離開我!

    顏玉皎心尖一顫,自己再是天賦異稟,也受不了一天七八次仿佛沒有盡頭的歡愛。

    她哭得眼睛痛,胸前有被撕咬的小傷口,那里也定然是腫了……便是三天也難以恢復,若是再折騰……

    顏玉皎立時就要哭出來,她恨不得倒在床上再不醒來,如此就不必面對楚宥斂瘋狂的欲.望。

    可她實在肚餓。

    顏玉皎微抿住唇,捂著小肚子,垂頭喪氣地坐在床上,可憐兮兮的。

    楚宥斂看了片刻,心軟了軟,起身給顏玉皎拿了一身衣服。

    “桌子上有飯食,一直用炭火小心熱著,娘子快起來吃罷!

    顏玉皎心中一動,以為楚宥斂已經冷靜下來,恢復正常了。然而她拿起衣服一看,這也是一件婚服。

    還是大婚時差不多的款式。

    她一時沒忍住,道:“嶺南的奇珍異獸是不是都被你殺光了?竟然做了兩件嫁衣?”

    楚宥斂扯下顏玉皎的破布衣服,又撥開她羞怯捂住胸口的手臂,為她一一穿上嫁衣,道:“你身上哪處我沒看過?嗯?”

    顏玉皎無可奈何,她還不是怕楚宥斂色心又起,折騰得沒完。

    終于平安無事地穿好衣服,坐在飯菜面前了,顏玉皎才放松幾分。

    楚宥斂拿起金夾,挑了挑炭火,炭火之上坐著一個小鼎,放著被剝開的海蝦,輔以細粉和蒜蓉,只消在炭火上煮上片刻,香氣四溢。

    顏玉皎餓的不行,就著米飯,將滿滿一鼎海蝦肉都吃光了。

    楚宥斂靜靜地陪著,并沒有開口打擾,但他突然這么安靜,顏玉皎吃飽后摸著肚子還有些不適應。

    立時警惕道:“你不要再想著什么打壞主意!我……”又在楚宥斂輕輕抬眸的視線中,弱下氣勢。

    但或許是吃飽了,心定了,顏玉皎想了想,還是道:“楚宥斂,我一想到成婚后,你從未信任過我,我待你好你都認為是別有用心,我就覺得很難過……簡直如鯁在喉!

    她揉了揉干澀的眼,不想讓自己再哭了,垂著眼皮道:“我們……做不成夫妻了,以后你便是裝的再好,對我再體貼,我也只會覺得虛假,我昨夜有句話是騙你的,我們到底多年的情誼,我不想真的恨你……”

    “我們和離罷!

    顏玉皎閉了閉眼,悄然握緊脖頸上掛著的避孕香囊,只期望賢婆子配的香有效果,她不會懷孕。

    “其實昨夜我娘親想讓我和我表哥一起離開,她說你即將要和陛下死戰,待在你身邊太過危險……我也不知你都有哪些謀劃……”

    顏玉皎慘笑一聲,暗嘆自己嫁的太過草率,直到近日才知道楚宥斂有奪帝位的打算,直到昨日才知道楚宥斂對她的真情都有猜疑。

    楚宥斂明明是她知根知底的竹馬哥哥,最后卻連盲婚啞嫁也不如。

    起碼沒有愛,就不會受傷。

    “鐺——”

    是湯勺落在瓷碗的聲音。

    楚宥斂輕吸一口氣,似是把什么忍了下去,將湯碗遞過來,沐浴在金色的日光中,他一如往常般溫柔。

    “先喝些湯,消消食。”

    顏玉皎頓了頓,沒敢反抗,老老實實接過湯碗,喝了起來。

    然而在顏玉皎垂頭喝湯的片刻,楚宥斂臉色沉下來,坐在她對面死死地盯著她,不知想些什么。

    等顏玉皎湯喝到一半,楚宥斂就有些忍不了了:“連炿盟副盟主是娘子盜取我的印章才逃跑的,所以我真是不解,娘子為何如此傷情,好像真的愛上我一般?”

    “其實昨夜的事我可以當做沒有發生,娘子若能裝下去,我也能裝下去,你我夫妻如往常一般恩愛!

    在顏玉皎怔愣的目光中,楚宥斂繼續道:“另外,我不喜歡娘子叫韓翊表哥,也請娘子以后注意!

    第72章 懷個女兒

    楚宥斂說完這番話,

    就恢復了波瀾不驚的模樣,竟然也不喚奴仆進門收拾碗筷,而是自己動手,收拾完,他也沒解釋,起身向門外走去。

    “站!”

    顏玉皎猛然回過神:“你把話說清楚,什么叫我盜取了你的印章?”

    見楚宥斂不答,顏玉皎又怒又氣地站起身,跑到楚宥斂面前道:“你的私賬又不給我看,我別說見過你的印章,我都沒聽說過你有什么印章,你憑什么污蔑我!”

    太荒謬了!就因為這個莫須有的事斷定她是別有用心的奸細么?

    楚宥斂眼尾掃過來,深深地凝視顏玉皎,道:“婚后回門那日,我親口告訴你連炿盟副盟主被抓之事……你可還記得?”

    顏玉皎自然記得,那日也是他們婚后的初次歡愛。

    “那日,你我在此地徹夜不休,午后我才送你回靜瀾軒的寢房,順手就把印章放在寢房軟榻的桌子上,可等我再次進門時,印章不見了!

    楚宥斂微微抿住唇,沒有將他當時的所有猜測都說出來。

    但顏玉皎已經聽懂了,卻覺得更加荒謬了:“我發誓我從未見過你的什么印章!否則我不得好死!”

    楚宥斂蹙起眉,道:“娘子不必咒自己,我并不在意此事,只是想和娘子一起將這兩日的事掀過,你我還像以前那般……”

    顏玉皎卻受不了,話都已經說到這份上,還如何當做無事發生?

    “你當時既然發現印章不見了,為何不直接問我?我定然能解釋,何必胡亂猜測一通,還隱瞞至今?”

    楚宥斂淺吸一口氣,端著碗筷就要繞開顏玉皎,顯然不想再說。

    顏玉皎著實愣了下,也被楚宥斂這種漠視逃避的姿態徹底激怒了,扯住楚宥斂的衣袖,使勁一拉。

    嘩啦啦——

    碗筷摔了一地。

    破碎的瓷片飛濺,劃過顏玉皎的小腿上,血流了出來。

    顏玉皎毫不在意,踩著碎片,握住楚宥斂的手臂,道:“把話說清楚再走!我沒拿你的印章!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有印章!你少冤枉我!”

    “你的印章若是明晃晃的放在桌子,我會蠢到直接拿走嗎?那不是明擺著告訴你是我拿的嗎?楚宥斂,你問都不問一句就斷定是我偷的……我在你的心里就這么不堪么!?”

    一時間,空氣凝固而焦灼。

    楚宥斂張了張唇,反握住顏玉皎因憤怒而發抖的手腕。

    過了片刻,他才道:“我承認,是我不敢問你!

    他垂下頭,略淡地笑了下:“旁人都說我殺伐果斷,可我在情事上,卻像個懦夫,只因婚后初次那夜,實在太過美好……”

    楚宥斂似是回憶一般,抬眸望著顏玉皎,眸色幽深如同濃霧,仿佛藏著隱晦可怖的東西。

    “你抱著我,吻我的唇,你是如此清醒,卻又如此依順,要你做什么你都乖乖的……月光照進來,落在你柔美纖薄的肩背上,你小聲地哭著,哭得我只想全部都塞進去……嬌嬌,我恨不得死在你身上……”

    顏玉皎的下巴被捏住,她怔怔地看著楚宥斂,看著他的臉放大,克制地吻在她的眼睫。

    “我生怕是在做夢,一夜都不敢閉眼……等你醒來后,我就想,你要什么我都愿意給你,莫說開口讓我放過連炿盟副盟主,就是讓我即刻去死我也甘愿的。”

    楚宥斂輕笑了笑:“那印章其實我是故意放在桌子上的,看到它被拿走,我其實松了一口氣,如此利益交換,嬌嬌才會一直待在我身邊……”

    話還沒說完,就被甩了一巴掌,楚宥斂怔了下,就聽顏玉皎罵道:

    “什么狗屁連炿盟副盟主!什么利益交換,楚宥斂你個王八蛋!”

    “閉嘴!閉嘴!”

    “給我滾!滾!”

    顏玉皎幾乎要發瘋。

    那一夜,她接受自己成為敏王妃的命運,自以為和楚宥斂心意相通,才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給了楚宥斂。

    卻原來,在她醒后來,楚宥斂就一直在試探她,而在楚宥斂心里,這樣的歡愛竟是需要等價代換的東西。

    “我是什么!”

    顏玉皎幾乎嚎啕大哭,抬手去打楚宥斂:“我是娼妓嗎?我和你歡愛是想換東西嗎?!楚宥斂,你一直都這么看我?”

    她打著打著,內心苦到極致,哭不出聲來了,慢慢捂住鈍痛胸口,蹲在地上緩解,眼淚已經不受控制了。

    楚宥斂也隨之心中一痛,蹲下來抱住顏玉皎道:“我并非這個意思,不要胡思亂想,是我覺得我必須給你些什么……我身為楚氏子孫,滅了你的國,害了你的父母,還占有了你,是我虧欠你……”

    “嬌嬌,我其實一直怕你恨我,但我又總安慰自己不必怕,你恨我也無妨……總歸你我成婚了,我不會讓你再像四年前那樣甩開我了……”

    楚宥斂低聲喃喃道:“晚上,我經常會做噩夢,夢見你跟我攤牌,你說你是為了復仇和你表兄的大業才一直忍受我,其實你每一晚和我歡愛時都惡心得想吐……”

    “夢中,你會一劍刺穿我,再轉身嫁給了你的表兄,你們生下孩子,某一年抱著孩子去我墓前祭奠……”

    楚宥斂頓了頓,聲音輕的幾乎像怕打破什么幻夢。

    “我一直不敢問你的身世,便是你有任何異常,我都忍過去,我其實很想你能殺一殺我,若我僥幸沒死,你說不定會心軟,不再找我尋仇,還能像幼時那般待我,你我可能還會再續前緣,若我死了,也很好,你這輩子都不會忘了我的……”

    “如今該怎么辦?”

    “……國仇家恨太過沉重,嬌嬌還會留在我身邊嗎?”

    楚宥斂眸中也有幾分茫然:“我只想你每晚能躺在我懷里喊我夫君,任由我親吻……嬌嬌,你我裝作這兩日什么都沒發生好不好?我們還能回到從前……”

    “夠了!夠了!閉嘴!”

    顏玉皎勉強分出一只手試圖推開楚宥斂,眼中恨意深深。

    “你這個瘋子!”

    “我要和離!我要和離!”

    聞言,楚宥斂眼中的茫然褪去,溫和的神色也瞬間消失,冷肅寂殺涌上眼眸,又悄然退卻,只留下陰沉。

    “不!唯獨這個絕無可能!”

    “我可以答應你任何事!哪怕你現在讓我去把當年攻占炿朝都城的人都找出來一一殺盡,我都答應你!”

    楚宥斂眼底一片血紅,道:“唯獨不可以和離!絕不可以!”

    顏玉皎已經被楚宥斂的話驚到表情空白了一瞬:“你胡說什么?”

    攻占炿朝都城的人,都是當年為楚氏打江山的功臣——楚宥斂要都找出來一一殺了?他瘋了嗎?!

    楚宥斂卻清醒得狠,握住顏玉皎的肩膀,偏執狠戾的瘋魔模樣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脆弱可憐。

    “嬌嬌,皇爺爺已經死了,攻打炿朝的主力軍——皇太子也死了,就連皇太子的兒子楚元臻也快死了,你的仇家幾乎都死光了,我父王不熱衷戰事,當年雖然被迫參與幾場戰役,但是念在他曾帶你養父出門玩樂,救了你養父一命的份上,饒過他!

    顏玉皎只覺得可笑,她手無縛雞之力,胸中更無半點復仇計謀,她能饒過誰?倒是她需要楚宥斂饒過了。

    可她剛要反駁,抬頭就看到楚宥斂眼圈通紅,淚水掛在下巴。

    顏玉皎立時怔了怔。

    相識許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楚宥斂落淚,記憶中便是郯王爺打他打得再狠,他也是不肯流一滴淚的。

    顏玉皎心緒不由復雜難辨,她能感覺到楚宥斂對她的喜歡。

    無論是口出狂言為了她可以誅殺嵒朝的開國功臣,還是大逆不道慶幸爺爺叔叔都死了,以及現在的眼淚。

    ——楚宥斂是愛她的。

    可是他愛的方式,她消受不起。

    顏玉皎閉了閉眼,思及楚宥斂過往的種種猜疑和惡意揣摩,愈發心

    涼似冰,到底還是決定放手。

    她一向是個想清楚就去做的人,既然打定主意要和楚宥斂和離,那就不會輕易回頭。

    可楚宥斂卻不給她開口的機會。

    “嬌嬌,如此一來,你我就算不得仇家了,還有少時的情誼!

    楚宥斂跪在她面前,雙臂束縛住她的腰,低笑道,“對,你我早就合過庚帖,本就是姻緣既定的夫妻,如此佳偶,怎么能和離?”

    他顛三倒四地說著,一會兒不許顏玉皎恨他,一會兒又說恨他也行,別和離就行。

    他看起來還笑著,口齒也清晰,人卻好似瘋了一般。

    顏玉皎呆呆的,不知該不該打斷楚宥斂,又害怕打斷后,楚宥斂會做出更令她害怕的事,只得閉緊唇。

    “我可以放過連炿盟!

    楚宥斂額發凌亂,忽而道:“我還可以放過你表兄!

    他撫摸著顏玉皎的臉,手已經在被地上的瓷片割碎了,鮮血淋漓。

    “你若是想我死,也可以,等我找到嵒朝下一任繼承人,我就去死,只是我死后……”

    楚宥斂迷戀的眼神中透出一絲陰沉,將血抹在顏玉皎的唇上:“嬌嬌不許嫁給別人!”

    顏玉皎被楚宥斂的舉止嚇住,頓了頓,小聲道:“我沒想嫁給別人,我只想和離……”

    說完顏玉皎就后悔了,她直覺和離二字會刺激楚宥斂。

    果不其然——

    楚宥斂立即道:“我說過,不許和離!不許!嬌嬌……你不聽話?”

    顏玉皎心尖顫了顫,看著楚宥斂蒼白無血色的俊臉靠近她,狠狠地吮吻廝磨著她的唇,而后抬住她的腰,抱起她往床榻走去。

    顏玉皎嚇傻了,呆滯地摟著楚宥斂,一動不敢動,大氣也不敢出,直到被放在床榻上,解開層層嫁衣。

    她才抖著嗓子:“別,我,我真的受不住了……求你……”

    楚宥斂便低眸瞧了顏玉皎一眼,耳后的發墜被日光鍍上一層光芒,卻是冷淡的色彩:“嬌嬌受得住,那處我瞧著已然恢復了幾分,多做幾次,要嬌嬌懷上我的小世子……”

    他輕按了按顏玉皎的小肚子,這些時日,顏玉皎被他各種山珍海味養得腰間的軟.肉都好摸了幾分。

    楚宥斂眸中漸漸蕩開笑意,愛不釋手地揉捏著,嘴里還神經質地喃喃道:“不,還是懷個小郡主罷,要和嬌嬌長得像才好,定然很可愛,”

    顏玉皎只覺得驚恐,而在楚宥斂三兩下的撩撥中,生出了春潮后,更是無奈絕望。

    夏日陽光燥烈,即便禁嬌閣內放著數個盛放冰塊的石盤,也抵不過床榻間翻騰的熱汗涔涔。

    顏玉皎悄然閉上眼,勉強承受著歡愉,在又一次濁物灌注時,手中悄然握緊脖頸的避孕香囊。

    第73章 蓄謀已久

    貪歡不知歲月。

    半夢半醒間,顏玉皎聽到楚宥斂細細說起韓翊的惡行。

    迎夏宴后,韓翊查到是陳侯夫人和何茹宓壞了他毒殺楚宥斂和迎娶顏玉皎的好事,就派人去何家揭露了何茹蕓的身份。

    何家人害怕惹來抄家滅族之禍,當即秘密處死何茹蕓。

    也因此深恨陳侯夫人和陳世子,就買通了一個死士,裝扮成何茹蕓的模樣,隨何茹宓一同去了賞花宴。

    賞花宴上,假何茹蕓自盡而亡,卻裝作被陳世子殺死,何家人將其尸體調換成真何茹蕓的尸體,自以為栽贓得天衣無縫。

    然而陳世子并非蠢人,他并沒有殺人卻被誣陷,已然猜到是何家要害他,便咬住何茹宓不放。

    羽龍衛趁機摻合一手,經數個仵作幾次驗尸后,揭露出何茹蕓早已被何家處死的真相。

    何茹宓的名聲徹底毀了,據說過幾日就會被遠嫁到渤海境。

    陳侯夫人驟然喪女,悲痛不已,聯系上連炿盟后,想要借助連炿盟的勢力滅了何家。

    誰知韓翊就等著陳侯夫人來。

    彼時連炿盟剛從羽龍衛的地牢中救出副盟主,正缺一個平息羽龍衛怒火的禮物,陳侯夫人撞進門時,韓翊幾乎是笑著接納了。

    “你那個表兄,看起來一身文人清雅氣,實則最擅長借刀殺人!

    楚宥斂抬起顏玉皎的腳踝,在腳鏈處落下一吻:“你若真跟他走了,還不知他會怎么賣掉你!

    顏玉皎卻只覺得困倦。

    已不知是第幾個天亮了,在這漫長的情天欲.海中,她睡醒后,被楚宥斂抱著洗漱,喂了幾口飯,略有些飽腹,就又被按在榻上起起伏伏。

    顏玉皎都有些害怕睡醒了,可楚宥斂一邊處理公事,一邊還能敏銳地發現她在裝睡。

    發現之后,自然變本加厲。

    有那么幾回,顏玉皎哭著求饒,覺得自己的腰腿都已經沒了知覺,快要死在床塌上了。

    楚宥斂嘴上心疼她,拿出藥膏為她涂抹,可抹著抹著,又入了進去,縱情難消,趴在她耳邊道:“娘子的花蕊含著白珠,微微泄出的模樣……極艷極美,我一輩子都不想出去。”

    顏玉皎怯怯地哭著,只敢握著避孕香囊祈求它的香氣能持久一些。

    直到今日,楚宥斂似乎有要事,不得不離開禁嬌閣,才給了顏玉皎些許緩解和清醒的時間。

    夏日的暑氣漸漸蔓延,灼熱的陽光也順著窗欞遛進來,將禁嬌閣中央巨大的金籠子照亮了。

    顏玉皎就躺在籠子里,僅有一件薄如蟬翼的輕紗遮住赤衤果嬌軀。

    她渾身酸痛,恍惚地爬起來,低眸瞧了自己一眼,立時被肌膚上慘不忍睹的歡愛.痕跡刺得雙目發紅。

    可惜籠子里并沒有別的能蔽體的衣物和被毯,顏玉皎蜷縮成一團,裹緊紗衣,委屈地抽了抽鼻子。

    許久,她才茫茫然打量四周。

    其實籠子的門并沒有上鎖,楚宥斂似乎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惡趣味,才把顏玉皎按在籠子里做。

    顏玉皎嘆了一口氣,腿腳酸軟地站起來,勉強推開籠子的門。

    走出門時,她低眸打量了一眼,發現籠子竟然真是金子做的。

    也是,郯王妃隨手就能送他們兩條金礦做家用,這點金子算什么……

    顏玉皎踉蹌著走到床榻,翻來翻去卻只找到楚宥斂一件里衣。

    無奈下,她只得穿上。

    里衣甚長,甚至能遮住腳,顏玉皎正好沒鞋子穿,如此勉強體面。

    她拖著軟綿綿的身子,走到門口敲門:“來人啊!有沒有人!”

    門外立即響起聲音:“可是娘子醒了?奴婢這就把飯食抬進來!

    顏玉皎聽出是芭蕉的聲音,略有幾分開心:“芭蕉?是你么?櫻桃在不在?你們能給我開門嗎?”

    芭蕉沒有回答。

    反而是另一道和芭蕉相似的聲音答道:“櫻桃姐姐沒有腰牌,進不來此地,此地只有奴婢青綠和芭蕉!

    顏玉皎怔了怔,泄了幾分力氣,慢慢趴在門上,她明白楚宥斂這是把她禁在此地了不許出去,也不許與熟悉的人接觸了……

    等等!

    櫻桃不在,芭蕉怎么在?

    顏玉皎張唇欲問,卻于電光火石之間明白了什么,嗓音微顫道:“芭蕉,你和青綠早就相識,對么?”

    芭蕉依舊沒有說話。

    可青綠也沉默了。

    顏玉皎頓時明白她猜對了。

    可能根本不存在什么拐賣,也不存在什么青綠的養父母,芭蕉和青綠本就是孿生姐妹。四年前芭蕉被楚宥斂派到她身邊,如今她嫁到郯王府,芭蕉和青綠也不得不裝模作樣,對著她演了一出“認親”的戲碼。

    顏玉皎已經沒力氣感到可笑了,虧她那日還擔憂青綠驟然得知身世會難過,卻原來都是假的……

    被欺瞞和監視的憤怒達到頂端,竟讓她的神色逐漸麻木起來。

    “還真是難為你們了,為了主子的命令,被迫別離四年。”

    “不,求娘子別這么想!”

    芭蕉說著,抬手就推開了門,盛夏的日光瘋狂地涌進來,灼熱明亮得顏玉皎忍不住瞇起眼。

    “當時娘子和郎君鬧著要決裂,郎君不知娘子為何如此,便派奴婢來娘子身邊打探緣由,可惜奴婢愚鈍,這些年什么也沒打探出來……”

    顏玉皎許久才適應了光線,卻不知該不該信芭蕉這番話。

    她抬眸細細地瞧著芭蕉,這個往日里一身虎勁的笨丫鬟,今日竟穩妥冷靜,說話頗有調理。但或許這才是芭蕉是真面目。畢竟是郯王府訓練有素的侍女,不過是為了在她面前不露出破綻,才一直裝笨裝傻。

    顏玉皎頓時喪失了所有想要詢問芭蕉的欲

    望,如同楚宥斂不想知道她待在他身邊是否另有所圖一般,她也懶得探究芭蕉這些年是否把她的任何風吹草動都稟告楚宥斂。

    她如今滿腦子就一個疑問。

    顏玉皎抬眸望向門外的天地。

    天朗氣清,萬里無云,成片的竹林圍繞著禁嬌閣,依稀能看到竹林小路間有人走來走去。

    顏玉皎本以為房門只會開個縫,然后飯食從門縫中遞過來,卻沒想到門就這樣大開著。

    芭蕉和青綠提著飯盒站在門外,對著她行了禮,見她沒有再說話,就默默地走進門把飯盒放在桌子上。

    顏玉皎回過神,望著芭蕉她們進門布置碗筷,心里仍舊難以置信,就這樣大開著門,她們不怕她跑嗎?

    她一時迷茫,沒發覺自己竟然把這些疑問說出口了。

    芭蕉不明所以道:“娘子當然可以出去!

    顏玉皎愣了愣:“楚宥斂沒說把我關在這里不許出去嗎?”

    芭蕉和青綠立時搖了搖頭。

    芭蕉更是皺起眉:“郎君怎么會說這種話?娘子切勿胡思亂想,郎君只說娘子懷孕身體不適,要奴婢們好好照顧娘子。”

    顏玉皎沉默了。

    她沒有懷孕,但楚宥斂把她拘禁在此,明面上總要有個理由堵住悠悠眾口,結果又是懷孕這個借口。

    顏玉皎抬眸,望了眼門外燦爛灼燒的陽光,到底沒有立即走出去,而是轉身一聲不吭地吃完飯,平靜地讓芭蕉去給她找件衣服。

    芭蕉來到角落里的幾個衣柜,打開衣柜后,翻找片刻,而后抱著一件輕薄的華服走過來。

    顏玉皎靜靜地看著。

    一時之間,她竟搞不懂楚宥斂究竟想做什么,看似要把她禁錮此地,連日不讓她下床,連件衣服也不給,實則衣柜里有衣服,門一推就能開。

    “我想出去!

    顏玉皎穿好衣服后,小心把自己脖頸上的吻痕遮住,淡淡道:“或者你們把櫻桃和賢婆子帶過來,我有些話想和她們說。對了,還有夜烏,幾日不見夜烏,它定然也想我了。”

    顏玉皎心里很清楚,她如果想和楚宥斂和離,那必須先離開楚宥斂,而這定然需要娘親的幫助。

    櫻桃和賢婆子都是顏府出來的,或者能幫她聯系到娘親。還有夜烏,若她想逃,至少能護住她罷?

    芭蕉和青綠對視一眼,道:“娘子稍等,奴婢們這就去!

    顏玉皎點了點頭。

    她方才沒急著離開,也是站在門口時,發現此地臺階甚多甚高,而她腰膝酸軟,體力不支,根本不可能獨自走下這么多臺階。

    芭蕉和青綠行禮后離開了。

    顏玉皎坐在軟榻上錘了錘腿,安靜地等著,可等了許久也不見人來,不由著急是不是出了變故。

    尤其禁嬌閣高絕空靜,四面環林還環水,氣氛簡直安靜到死寂,待在這里的人也容易胡思亂想。

    顏玉皎腦子里逐漸亂糟糟的,總歸還是傷心和生氣。

    她隱隱后悔當初沒有聽梅夫人的話非要和楚宥斂成婚,乞巧宴后也非要去找楚宥斂問個明白。

    如今倒好,她恐怕要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因歡愛而虛竭的王妃了。

    人心易改,昔日的楚家哥哥早已面目全非,偏執陰桀,是她一直沉湎于過去,沒能及時察覺到異常。

    顏玉皎搖了搖頭,起身去門口駐足等待,緩解焦躁。

    無聊時,她抬眸望著門牌匾,一字一句地讀道:“禁、嬌、閣。”

    話音落下,顏玉皎愣在原地。

    太陽漸漸西垂,悶熱的暑氣卻絲毫未消,還隱隱蒸騰。

    顏玉皎卻覺得一股刺骨冰寒直入頭顱,冷得渾身都在發抖。

    直到賢婆子爬完臺階,來到她面前問好,她還在恐懼沒回過神。

    “這是什么意思。俊

    顏玉皎指著那個牌匾,握住賢婆子的胳膊,神情竟有些瘋魔了:“禁嬌閣?禁的是我嗎?……多久了,這個地方存在多久了?!”

    這是顏玉皎和楚宥斂婚后初次歡愛的地方,在顏玉皎心里,即便這幾日發生了不愉快的事,也是因為他們之間誤會重重,她還是會懷念他們曾經的小幸福。

    但眼前的事實卻告訴她,那些小幸福可能也是假的,早在成婚之前,楚宥斂就已經蓄謀,要把她禁在此地了。

    第74章 再逃失敗

    賢婆子環顧四周,發現沒有旁人在,才安慰道:“娘子莫慌,奴婢這就帶娘子離開!

    顏玉皎失魂落魄,也沒有注意到賢婆子略顯怪異的舉止:“好,我們帶上櫻桃還有夜烏!

    賢婆子道:“來不及了,郎君已經回來了,娘子先換上侍女的衣服,再隨奴婢從偏門走罷!

    顏玉皎微微茫然,覺得她不至于落到這等鬼祟的地步罷?

    可細想起這幾日的禁錮,連如廁都是被楚宥斂抱著去的……

    她不由打了個寒顫,腿腳發抖,忙扶住賢婆子,道:“你看著辦罷,先回顏府,越快越好!”

    賢婆子道:“從石階下去,恐怕會直接碰到郎君,奴婢近日從石階旁邊的竹林里踩出一條路,委屈娘子勞累些,隨奴婢從這條路走了。”

    顏玉皎搖搖頭:“不當緊!

    她提起裙擺,眺望石階盡頭,眉目間漸漸浮起不告而別后被楚宥斂抓住的擔憂,但最終還是義無反顧地跟著賢婆子走了。

    林中幽靜,竹葉聲簌簌,偶爾有怪奇的蟲子咕咕叫。被賢婆子踩踏出來的小路非常陡峭,每一步,顏玉皎都需要幫扶。

    如此走了許久,太陽徹底西落,天地間徹底陷入昏暗,離路的盡頭卻還差一些。

    顏玉皎不由著急:“婆婆,你是找的是哪個偏門?靠譜嗎?我們真的能離開嗎?”

    賢婆子道:“放心罷娘子,是小盟主安排的,絕對靠譜。”

    顏玉皎腳步猛地一頓。

    瞬息之間,仿佛有巨大的轟響聲自她耳畔掠過,世界都陷入死寂。

    顏玉皎慢慢扭過頭,看向賢婆子的眸光茫然而困惑。

    “什么小盟主?”

    賢婆子挽著顏玉皎的胳膊,還堅持拉著顏玉皎往下面走:“娘子的表兄韓翊小盟主派人在靜瀾軒的一個偏門等著娘子,待出了郯王府,娘子就和小盟主匯合,一路去往……”

    她的話沒能說完就頓住——因為拽不動顏玉皎,差點踉蹌摔倒。

    賢婆子愣了下,回身問道:“娘子這是怎么了?”

    顏玉皎抬高了眉,怔怔地看著賢婆子,仿佛聽到什么詭奇的事般,音調都異樣了:“你不是說你只效忠于我么?怎么會認識連炿盟的小盟主?還聽從他的安排?”

    賢婆子忙道:“時間緊急,實在來不及解釋,待娘子離開此地,奴婢再細細和娘子講明!

    顏玉皎一甩衣袖,后退幾步,避開了賢婆子的手。

    今日突然得知芭蕉是楚宥斂派過來的人時,顏玉皎雖然心酸,但或許是因為當時天地明亮,日光溫暖,她并沒有清晰感受到被背叛的痛楚。

    然而此刻,天色陰晦,竹林空幽冷寂,她逃命般地奔波,心情也陷入緊張躁郁,驟然得知賢婆子也并非純粹為她的人,一時受不了了。

    “你們都是騙子!”

    她后退著,撞到了幾棵竹子,立時急促地呼吸,眼淚涌了出來。

    爹娘隱瞞她的身份,楚宥斂隱瞞自己的懷疑,身邊的侍女,芭蕉是楚宥斂的人,賢婆子

    是韓翊的人。

    她到底活在一個怎樣的騙局中?

    “我不要走了!”她哭出聲,哽咽著捂住臉,“為什么……”

    賢婆子慌了:“娘子,奴婢真的是一心為你好啊,你莫怕!”

    顏玉皎緩緩搖了搖頭,提起裙角就向竹林其他方向跑去。

    賢婆子在她身后邊喊邊追:“天黑了,娘子慢些,小心受傷!”

    顏玉皎充耳不聞,悶著頭亂七八糟地跑著,摔倒了就爬起來。

    不知跑了多久,她終于力竭,左腳絆右腳絆倒了自己,摔在地上。

    裙擺的輕紗翩然落下,下一瞬,火光也照亮了這片竹林。

    踩碎竹枝的聲音傳過來。

    顏玉皎抬起頭,看到熟悉的纏金線靴子,赤焰紋玄衣。

    她心中一顫,順著玄衣往上看,果然看到了楚宥斂冷峻的面容。

    楚宥斂在顏玉皎面前停住腳步,背后的溶溶火光將他映得肩背寬直,腰細腿長,清泠泠好似孤月高懸。

    然而下一瞬,這個孤月俯身掐住顏玉皎的臉,眸中帶著譏笑:“夜深人靜,娘子身邊怎么也沒個丫鬟,竟然迷路在此?”

    顏玉皎心如死灰,被迫抬起臉,看清楚宥斂晦澀的神情后,卻下意識絞住腿,心中一時彷徨又害怕。

    垂眸想了想,她伸出被地上竹枝劃傷的手,嬌聲道:“夫君,手流了好多血,好疼……”

    楚宥斂就似乎真的被轉移了視線似的,單膝跪在她面前,捧住她的手細細看著,卻嘆道:“若娘子在閣內乖乖等我回來,就不會受傷了。”

    顏玉皎一想到那個樓閣的名字,心底就直冒火,可她又不敢質問楚宥斂。尤其她往楚宥斂身后看了一眼,好幾排羽龍衛舉著火把——也不知楚宥斂是發現她消失了,才派羽龍衛前來尋找,還是早早就等在此地。

    顏玉皎抿住唇,正在想借口解釋自己為何出現在此地,就發覺手指陷入一片溫熱之中。

    抬眸一瞧,楚宥斂漆黑的瞳孔正透過修長睫羽,靜靜地盯著她,唇卻含住了她的手,舌尖輕輕抵舔。

    他身后,羽龍衛依舊渾身肅穆地立著,半個眼神也沒探過來。

    顏玉皎簡直心驚肉跳,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楚宥斂這等病態又親密的姿勢還是太超過了,她特別怕楚宥斂發瘋,不管不顧在竹林里要了她。

    “夫君……”她帶著哭腔,“我有些餓了,想回去吃晚食。”

    話說完了,見楚宥斂還不松開,顏玉皎怕怕地爬起來,探過身,對著楚宥斂的側臉啵唧吻了下。

    “我真的餓了,身上摔得很痛,我感覺膝蓋都青了,”她怯怯看著楚宥斂,小聲地撒著嬌,“回去罷!

    這是這幾日顏玉皎于床榻間學到的技巧,只要嬌氣一些,邊親楚宥斂邊說自己很痛,楚宥斂就會心軟,沒多久就會放過她。

    果然,楚宥斂松開了她的手,喉嚨滾動,把吮吸到的血吞干凈,又慢條斯理地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

    顏玉皎認得,這還是未成婚前,她給楚宥斂喂藥后,給楚宥斂擦唇的帕子,婚后她也見到楚宥斂拿出來一次,怎么還留著?

    楚宥斂擦完唇,又把帕子珍惜收回袖子里,然后勾起顏玉皎的膝彎,將她抱起來:“娘子下次出來玩,還是帶個忠心的仆從罷。”

    他抬眸,望向不遠處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賢婆子,冷聲道:“將這個連炿盟的奸細抓起來!”

    “是,王爺!”

    話音剛落,幾個羽龍衛抽出刀,迅速跑到賢婆子面前,眼瞧著就能把賢婆子抓住,卻沒想到賢婆子有武功在身,雙方打了幾個來回,羽龍衛被踹到竹木上,賢婆子竟然毫發無損。

    顏玉皎縮在楚宥斂懷里,悄然松了一口氣,她雖然討厭背叛她的人,但被羽龍衛抓住的下場實在太慘,她覺得賢婆子罪不至此。

    可她剛放松下來,就感到楚宥斂胸腔震動,發出陣陣氣音笑聲。

    下一刻,又有幾個羽龍衛持刀跑過去和賢婆子打了起來。

    顏玉皎頓時怕得把臉埋了又埋,可想了想,還是求情了:“婆婆沒有傷害我,夫君還是放過她罷!

    “放過她?”

    這話不知怎地激怒了楚宥斂,他冷笑一聲:“此人意圖拐走本王的王妃,其罪當誅,如何放過?”

    顏玉皎見賢婆子逐漸招架不住,擔憂之下,扯了扯楚宥斂的衣角,低聲道:“求夫君了,放她這一回罷,回去我好好教導她!

    楚宥斂立時默了默,垂眸盯了顏玉皎片刻,直盯得顏玉皎縮回了手。

    “你為了一個外人求我?”

    他聲音嘶啞,似是忍了許久,已經忍無可忍:“嬌嬌,我求你不要和離不要離開我時,你是如何做的?倔得只知道哭。”

    “我知道你喜歡自由,故而我并沒有限制你在靜瀾軒行走,但你卻連一封信也不留給我,就要伙同外人離開我。你對我真的沒有半分情誼嗎?身份暴露后,就這么迫不及待地想和你表兄走么?”

    顏玉皎默默攥緊了衣裙,對楚宥斂的誤解無奈又憤怒:“你知道我愛自由,那為什么那個樓閣牌匾是‘禁嬌閣’?你是準備把我禁在那破樓里嗎?還有,別再提韓翊,我說過一萬遍我和他根本不熟!你少一句句的都是我想和他走!”

    “愛信不信罷,”顏玉皎委屈地別過臉,“明明都是你太過分,卻反倒都是你有理了!”

    他二人爭執得雙眸通紅,羽龍衛們也終于捉住了賢婆子。

    其中一個羽龍衛見他二人暫停對話,猶豫片刻,走上前來,道:“回稟王爺,此人可要關入地牢?”

    楚宥斂沉默一瞬,看了看顏玉皎安靜的側臉,最終說道:“審問她有沒有偷盜本王的物品,或者傳遞什么消息即可。”

    羽龍衛道:“是,王爺!”就招呼其他羽龍衛要把賢婆子押下去。

    顏玉皎卻忽然喚道:“等等!”

    火光下,她的神情帶著一絲明悟又好似依舊迷惘:“等一下!”

    楚宥斂渾身的氣勢又深沉起來,淡聲地道:“娘子還不滿意么?非要我放了她你才……”

    “你先聽我說完!”顏玉皎猛地打斷道,她的眸眼亮晶晶的,像是發現什么驚天秘密般興奮,“你之前說你的印章放在寢房的桌子上,再進門的時候不見了?”

    “我想起來了!我都想起來了!你再次進門之前,寢房內就我和賢婆婆,你來了,婆婆就走了!”

    楚宥斂微微怔忪。

    而顏玉皎扒住他的衣領,腦袋幾乎探到他臉前:“我明白了!定然是婆婆拿走了你的印章,她和連炿盟有聯系,方才還和我說連炿盟派了人,就在靜瀾軒的偏門等我呢!”

    顏玉皎興奮于自己總算在楚宥斂面前洗清了冤屈,卻不小心禿漏嘴,把賢婆子賣個一干二凈。

    遠遠的,傳來一聲嘆息。

    然而楚宥斂卻并未如顏玉皎設想的那般恍然大悟狀,從善如流地道歉認錯,怪自己太過多疑獨斷。

    他只靜靜地瞧著顏玉皎,神情古井無波般,一言不發。

    顏玉皎心里不確定起來,但還是滿懷期翼地道:“我沒騙你,我真是最近才知道我的身世,我也沒和連炿盟有聯系,更沒有盜取你的印章試圖出賣你……楚宥斂,你信我。”

    顏玉皎愈說,愈覺得自己可悲,明明眼前人是她的仇敵,還疑似蓄謀已久設計她嫁給他,還布置了那樣的樓閣試圖圈養住她,結果她卻在這個人面前力證清白,想讓他信任她。

    她有什么清白好證明?就算她真的騙了楚宥斂又如何?家仇國恨擺在他二人之間,楚宥斂欠她良多,她騙楚宥斂,楚宥斂也應該受著!

    只是顏玉皎一直克制自己這樣陰暗面,她不想活在國仇家恨之中,也認為當今海河晏清,報仇只會帶來生靈涂炭,對百姓無一益處。

    更何況,她確實沒有騙楚宥斂,沒做過的事就是沒做過,她憑什么因為一時之氣,不去洗脫自己的冤屈?

    顏玉皎沉下臉,咬了咬唇瓣,有幾分失望道:“所有能解釋的,我全都解釋了,你若還不信我,認為我是在裝模作樣,我也無話可說,總之,這些解釋我只說這一次!

    月亮升起來,竹影交織,落在顏玉皎略顯瘦弱的臉上,顯出幾分歷經世事的寂然。

    楚宥斂凝了她

    許久,而后抱著她往禁嬌閣走,邊走邊道:“用刑,人別死了就行,本王想知道此人和連炿盟牽扯有多深,是否盜取過本王的印章,救走連炿盟的副盟主。”

    羽龍衛整齊劃一:“遵命!”

    顏玉皎心里一慌,可到底難以再次開口求情,不由暗暗后悔自己方才說的太多。

    她望著賢婆子隨著重重火把漸漸遠去,竹林中也再度陷入黑暗。

    視線受阻,耳畔只余楚宥斂穩健的腳步聲,還有沙沙風聲。

    許久之后,顏玉皎繁雜的心緒漸漸平靜下來,她抬眸,從竹葉間隙窺見暗紫色的星空,忽而問道:“和離的事,你考慮得如何?”

    楚宥斂腳步絲毫未停:“為夫很是詫異,娘子竟然還敢在我面前說和離這兩個字,仿佛忘記昨夜你坐在我身上,哭著求我放過你了!

    顏玉皎咬緊了牙,罵道:“你可真無恥!婚前我若是知道你是這等多疑寡情,頑劣不堪的人,我定然不會嫁給你的!”

    楚宥斂淡淡道:“外界對我的評論就是如此,不信娘子沒聽說過!

    顏玉皎頓時啞口無言。

    她自然聽說過這些評價,可她對楚宥斂有幼時建立起的信任,根本不信這些評價,誰曾想,這些評價不但是真的,楚宥斂還反過來不信她。

    “今年上元燈節,你和韓翊見面的地點,有一伙連炿盟的賊寇,我聽說你在,才沒讓人下手圍剿!

    顏玉皎怔了怔:“什么?”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有種解釋疲憊的虛弱:“我不知道這回事。”

    楚宥斂沉默著走著。

    過了一會兒,他迎著林間晚風,淡淡地道:“嬌嬌,我不知該不該相信你,因為我曾經幾度被友人背叛,幾度生死逃亡……”

    “多年前,也是這樣的夜晚,我背著孟大哥的尸體從西南境的死人堆里逃出來!

    “那一戰,我無比信任的兄弟背叛了我,導致我誤斷軍情,死了太多人……成堆成堆的尸體,好似西南境的連綿大山,一眼望不到盡頭!

    楚宥斂頓住腳步,低垂著眼眸,語氣感傷,又似有冷嘲的怒意:“以至于朝中許多大臣都彈劾我,認為我應當以死謝罪,包括你爹。”

    顏玉皎猛地睜大眼,她根本不知道這回事,爹爹怎么會……

    “所以嬌嬌,我很抱歉我很難給予你信任,我的信任太重了,重到受到一丁點兒破壞,都可能會傷害到無數無辜的黎明百姓!

    月色下,楚宥斂眸眼微亮,唇角微微牽起來,仿佛平和的春風般。

    “但除此之外,我可以給你我的全部,包括忠貞和生命。”

    第75章 詭計多端

    顏玉皎之前跌了一跤,手掌和膝蓋都擦破了,血溢到衣裙上,和泥土混在一起,臟污不堪。

    回到禁嬌閣后,顏玉皎就乖乖地坐在軟榻上,無聊地玩著毛毯的流蘇,等楚宥斂給她找來衣服。

    不一會兒,芭蕉和青綠趕過來,進門行禮后,把飯盒放在桌子上,細細布置著。

    楚宥斂臂彎放著一件輕紗裙,手里拿著幾根銀針和傷藥盒子,信步走過來,道:“先看看娘子的傷!

    說著,他單膝跪地,把顏玉皎腳上泥濘的鞋子脫下來,扔遠了,露出劃傷的腳背和起了燎泡的腳底板。

    芭蕉作為顏玉皎的親近侍女,經?吹匠稊窟@般伺候顏玉皎,此時也見怪不怪了。

    青綠卻沒有見過這等場面,立時震驚地瞪大眼:“王爺萬萬不可,還是讓奴婢來罷!”

    說著就要過去,被芭蕉拉住后,才頓住腳步,正要豎眉指責芭蕉,忽地聽到楚宥斂淡聲道:“下去!”

    青綠渾身一震,茫然無措,最終在芭蕉搖頭制止的眼神中,困惑又忐忑地離開了。

    芭蕉也沒有多待,布好飯菜就悄悄退下,順便把門關上了。

    楚宥斂端著一盞燈,把銀針放在火中烤了片刻,而后把顏玉皎的腳抱在懷中,用銀針戳開腳底板的燎泡。

    他垂著修長的睫羽,從始至終都沒有分給芭蕉她們一個眼神。

    戳開燎泡后,就拿起布巾蘸了蘸傷藥,覆在傷口上。

    顏玉皎疼得皺了皺眉,卻沒有嬌氣地縮回腳,任由楚宥斂把她腳上的傷都包扎好。

    看著看著,她托起腮,對著楚宥斂認真而冷俊的側顏發呆。

    把顏玉皎一只腳包好后,楚宥斂又開始包另一只腳。

    可惜這次卻沒那么順利——顏玉皎抬起玉足,踩住他的肩膀。

    楚宥斂抬眸:“娘子?”

    顏玉皎靜靜地瞧著他,腳上又使了幾分力氣,道:“你一直懷疑我和韓翊互相喜歡,就是因為上元燈節我和韓翊在那個地方碰見了?”

    楚宥斂默了默,捉住顏玉皎不安分的腳,邊包扎邊道:“畢竟你們才是真正的兄妹,又同是前朝遺孤,自然惺惺相惜,同病相憐,一來二去,生出些許曖昧,于上元燈節相會,傾訴衷腸,許下終身,很正常!

    顏玉皎蹙起眉,頓覺好大一股醋味簡直熏得人頭疼。

    她無奈道:“什么傾訴衷腸、許下余生,根本沒有的事,你每日都在臆想什么?”

    楚宥斂冷呵一聲:“臆想?不盡然罷?乞巧宴時,韓翊竟然費心思進宮見了你一面,可真是情意綿綿!

    顏玉皎不爽地瞇起眼,抬腳踢了楚宥斂一下,而后翻身在軟榻上滾了幾圈,卻仍舊對楚宥斂多疑還愛吃醋的性格無法釋懷。

    她坐起身,神色嚴肅:“韓翊和我沒有半點兒血緣關系,不過名義上算是我的表兄,遠遠沒有你我自幼相識的情誼深重……楚宥斂,你對自己就這般不自信,認為我會喜歡韓翊,卻一點兒也不會喜歡你?”

    楚宥斂正站在桌案前,為顏玉皎舀一碗粥,聞言,微微抿住唇。

    許久,倒是低聲承認了:“可能也是喜歡我的罷!

    顏玉皎一頓,她本以為還會聽到楚宥斂堅信她不愛他的話,沒想到楚宥斂突然開竅一般,不僅承認了,還繼續道:“我能從娘子的眼中看出,娘子極滿意我的身體,可能也很滿意我的長相!

    霎時間,顏玉皎腦海中就浮現一些淫.穢.不堪的畫面。

    她不自在地干咳一聲:“你少看輕我!我并非好男色之徒。”

    楚宥斂卻沒有接話,而是把湯碗移到顏玉皎面前,道:“奔波許久,想必娘子也餓了,先吃些粥,溫一下脾胃!倍笞陬佊耩ㄉ砼裕_始為她解螃蟹。

    他這一套動作無比流暢,若不是顏玉皎如今看穿了他狡詐,根本察覺不出他是在故意回避話題。

    顏玉皎心里煩悶,頓時憋出一個主意,抬起下巴道:“你離我近一些,我有話要和你說!

    楚宥斂不明所以,卻還是拉了拉椅子,靠近顏玉皎:“何事?”

    話音未落,一陣香風掠過,唇被軟軟地親了下。

    楚宥斂微怔,眼睫顫了顫,而后看到顏玉皎膚若凝脂的面容漸漸后退,又漸漸放大,在他唇上又親了一下。

    這次親的時間有點久。

    楚宥斂眼尾發紅,下意識掐住顏玉皎的纖腰,想要加深這個吻。

    顏玉皎卻后退,避開了。

    只留下楚宥斂微張著被親的紅潤的唇,眼神茫然又好似意猶未盡,直勾勾地盯著顏玉皎。

    明明他已經和顏玉皎糾纏歡愛過不知多少次,此刻卻意外的純情,臉頰漲紅:“娘子為何突然……”

    顏玉皎好奇般地歪了歪頭:“我親夫君,夫君歡喜嗎?”

    楚宥斂怔怔“嗯”了一聲。

    顏玉皎又道:“我定然是喜歡夫君才親夫君的,對不對?”

    楚宥斂雖然不明白顏玉皎

    究竟想說什么,但還是點了點頭。

    顏玉皎滿意地笑了。

    她轉過身,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噴香的牛肉,面無表情道:“既然夫君認為我也喜歡韓翊,那改日我再見到韓翊,定然也要這樣親他!

    楚宥斂臉色緋紅盡散,瞬間陰沉如墨,氣息都狠戾了幾分。

    顏玉皎慢吞吞地嚼著肉,桃腮起起伏伏:“若韓翊喜歡我,我親他,他定然也歡喜,就是不知夫君可還覺得歡喜?若仍是歡喜,那可太好了,三人行,皆大歡喜嘛!”

    楚宥斂頓時淺淺吸了一口氣,拳頭攥得青白交加。

    可最后,他到底還是一言不發,忍氣吞聲地為顏玉皎解螃蟹。

    唯有解肉的動作有些狠,蟹腿都被掰斷了,亂七八糟地扔在盤子里。

    顏玉皎側目瞧了一眼,心里又酸澀又痛快,好似終于找到楚宥斂的命門般,繼續道:“夫君怎么不說話?是認同我的做法么?那下次……”

    “沒有下次!”

    解刀刺啦一聲,劃碎了盤子。

    楚宥斂眼尾緩緩掃過來:“自今日起,娘子再也不能離開靜瀾軒!”

    顏玉皎愣了下,猛地站起身,正要發怒,忽而看到楚宥斂暗藏嫉妒陰晦的眼神,漸漸冷靜下來。

    她又坐下了。

    片刻后,她盯著楚宥斂,也好似瘋了一般,刺激楚宥斂:“你禁得了我一時,禁得了我一世么?我總有和韓翊見面的機會,到那時,我不僅要親他,我還要和他歡愛!你在床榻上如何對我,我就要他……”

    “咔——”

    是解刀插在桌子上的聲音。

    顏玉皎被掐住后脖頸,抬起頭,直面楚宥斂忍無可忍的滔天怒火。

    “你敢?”

    “我為何不敢!”

    顏玉皎怒視著楚宥斂,道:“少拿什么相信我就會毀了江山社稷的話來搪塞我!楚宥斂,你不相信我,也不愿意和離,可以,當然可以!只是以后的每日每夜,你可都要提防著我紅杏出墻,盡管猜疑我和哪個野男人親嘴了,上床了罷!”

    這一番話擲地有聲。

    直逼得整個閣樓陷入死寂。

    楚宥斂額角青筋暴起,嘴角抿得平直,后槽牙死死繃著,整個人如同拉緊弦一般,一觸即爆發。

    “好!……好的很!”

    他眸底激起一片猩紅,怒到極點已然露出森森利齒,面容微微扭曲,瘋癲至極的模樣了。

    “嬌嬌,你盡可以紅杏出墻,盡可以!只是你出一個,我滅他一族!”

    話畢,楚宥斂猛地撕開顏玉皎的裙角,不顧顏玉皎的掙扎,把她壓在軟榻上,親吻她的脖頸。

    “其實嬌嬌若是想出墻,可以早點和我說,我很樂意扮演奸夫!

    “不,準確的說,如果沒有迎夏宴那場變故,嬌嬌和韓翊成婚了,我定然是要做奸夫的!”

    楚宥斂嘶啞地低聲呵笑,而后好似絕望般舔吻顏玉皎因害怕流出的眼淚,手指慢慢往下,移到溫熱之地。

    挑磋磨弄片刻——

    “如此力道,夫人可還滿意?若是不滿意也無妨,奴才的本錢定會讓夫人欲.仙.欲.死的……”

    顏玉皎瞬間瞪大眼睛,像是第一次認識楚宥斂一般震撼。

    他竟然還真演起來,還是什么奴才和夫人的戲碼……

    “夫人為何不說話?”

    楚宥斂好似想了想,起身把自己的衣服全脫了,把顏玉皎手按在他塊壘分明的腰腹:“定然是還沒驗貨,夫人不放心?”

    顏玉皎喃喃道:“你瘋了……”

    “奴才當然會瘋,可奴才這么瘋,自然是因為夫人太過貌美,太過溫軟!

    楚宥斂禮尚往來地揉捏著顏玉皎的腰,臉色卻從狂熱漸漸恢復了寂然。

    “夫人仗著美貌,四處勾搭,以至于裙下之臣不止奴才一個,這讓奴才如何不妒,如何不瘋?”

    他這般指桑罵槐,顏玉皎又怒又好笑,卻詭異地消了幾分氣惱,甚至開始反省方才不該那般刺激楚宥斂。

    只是很快,顏玉皎又覺得這是楚宥斂的陰謀,這個男人是故意這般,想讓她不再和他吵架的。

    顏玉皎悄然蹙起眉。

    她如今根本看不透楚宥斂,總覺得楚宥斂走一步,算計三步,她的每一個反應都在楚宥斂的意料之中。

    不,這樣猜測不好!

    顏玉皎暗暗搖頭,凡事都想的這般復雜,長此以往,她豈不是會變成和楚宥斂一樣敏感多疑的人?

    “夫人不專心!

    楚宥斂狹長的眸眼微微瞇起,瞧著顏玉皎糾結的臉色,入了進去。

    顏玉皎猝不及防,當即嬌嬌地叫出聲。

    下一瞬,軟榻咚咚撞墻,墻角置物架的花瓶搖搖欲墜,沒多久,伴隨著嬌怯地低泣聲,摔下來,滾了滿地水。

    楚宥斂這才滿足幾分。

    娘子的朱唇總算不會說出令他暴怒的話,身體無比依賴他,眸中更全是他的身影。

    來日方長,他想。

    終有一日,嬌嬌心里只會有他。

    第76章 余香裊裊

    禁嬌閣燃起了香。

    這等來自西域的香,會讓人在欲海中沉淪,不知天地幾何。

    顏玉皎渾身泛起粉色,如同擱淺的魚,拼命想要吮吸清冽的水,抱著楚宥斂的脖頸,探入他唇中汲取。

    親了一會兒,欲.火愈發焚燒,她翻身把楚宥斂壓在身下,又抬手把發簪摘下來扔了。

    長發如瀑,落在她纖細的肩膀、晃動的溝壑,直抵跪在艷紅錦被上的白皙而修長的腿間。

    “夫君……”

    顏玉皎朱唇咬的殷紅,神情似歡愉似痛苦,眼角流下灼熱的淚。

    她身下,楚宥斂躺在錦被上,滿足地瞇起鳳眼,喟嘆幾聲后,握緊礙事的床帳,拽下來扔到地上。

    顏玉皎眸眼癡癡,哭腔隱隱,于顛簸中問道:“我受不住了……”

    這異香著實詭奇,聞久了,大腦混沌,唇干舌燥,渾身癢意難耐,只想被徹底開發,爛在碎花堆里。

    楚宥斂伸手捏住顏玉皎的下巴,和她混亂地吻著,哄道:“乖,娘子受得住的,聽話……”

    “不……不要……”

    “多做幾次,懷上小郡主!

    ……

    青天白日,余香裊裊,滿地都是沾染了污濁的衣物和輕紗。

    嬌兒怯怯哭著,又被香氣催著,急切地、深深地坐下。

    直到力竭,還得不到滿足,哭得渾身發抖,更可憐可愛了。

    才被唇間吐出絲絲色氣的郎君按住脖頸,反壓在身下。

    “啊……啊……”

    鈍鈍清聲中,顏玉皎望著朱紅色的床頂帳,迷蒙地送上自己的唇,腰臀/翻動,熱浪涌天,恨不得即刻溺斃于這沉沉欲.海之中。

    ……

    又不知第幾個白日,楚宥斂披著一層紗衣,把窗戶打開了。

    滿室馥郁的香氣漸漸散去。

    床上的嬌兒終于醒來。

    楚宥斂回過身,來到床榻邊,抬手摸了摸顏玉皎的秀發。

    片刻后,似有所悟,神情肅穆地道:“中秋夜我會發動政變。”

    他的姿態如此尋常,好像謀朝篡位如同吃家常便飯一般。

    然而連日的歡愛,讓顏玉皎如同生銹的琴弦一般,遲鈍了許久,才發出正確的腔調:“這么快?”

    楚宥斂點點頭,手指轉而勾著顏玉皎的下頜玩:“圣上快死了,也已經忍無可忍,近幾日,我的手下接二連三被尋了錯處,關入大牢了。”

    顏玉皎一時無言。

    她渾身酸痛,尤其是腰,好似斷了一般,癱在床上動都不敢動。

    喉嚨也冒火,嗓音嘶啞低沉,嘴唇更是咬得血跡斑斑。

    楚宥斂還道:“臨到中秋時,我會派人把你接到安全的地方,只是那里空寂無人煙,未免你無聊,你的丫鬟櫻桃也會隨你一起!

    顏玉皎眼睫微顫,道:“櫻桃如今在哪里做事?”

    楚宥斂回道:“她仍舊是靜瀾軒的大侍女,替你操辦庶務。”

    顏玉皎又沉默了。

    她本欲閉上眼,然而閉上眼就會想起這些天的荒唐。

    可睜著眼,就會看到楚宥斂在給她穿衣服——這些天楚宥斂伺候她伺候得多了,都熟能生巧起來,再復雜的裙子都能給她穿得妥帖。

    這些時日,顏玉皎雖然被異香逼得瘋狂與楚宥斂歡愛,更是被調教得下意識就會抱住楚宥斂親吻,但她骨子里卻依然桀驁不馴。

    盯著楚宥斂看了一會兒,手指就慢慢攥緊錦被,壓著火氣道:“父王和母妃可知你把我禁在此地?”

    楚宥斂答:“不知。”

    答完,楚宥斂就慢條斯理地把她手里攥得皺巴巴的被子奪回來,而后從容地抱起她往門外走。

    邊走邊道:“老悶在屋子里實在不好,帶著娘子曬曬太陽。”

    楚宥斂心情好,聲調都上揚的,待到了門外,好似養花一般,把顏玉皎端放在搖搖椅上,還頗有童趣地動手推了推椅子。

    顏玉皎心里無語,氣惱得不想再看楚宥斂一眼,閉目養神。

    卻不想楚宥斂非要招惹她一會兒要喂她喝粥,一會兒要給她梳頭,就是非要她理一理他才行。

    顏玉皎無奈:“你馬上都要發動政變了,怎么每日還有精力與我在床榻廝混,甚至親手照顧我?”

    今日雖熱,卻有風,不算悶燥,其實很適合曬太陽。

    楚宥斂也難得換上了廣袖。

    他站在禁嬌閣的高臺之上,衣袖被風鼓起,垂眸望著顏玉皎時,竟有些凌然若神仙般的味道。

    顏玉皎卻知道,楚宥斂這是在故意模仿韓翊的穿著。

    偏偏楚宥斂還狡辯,說自己模仿的是前朝雅士的裝扮,和韓翊沒有半分關系,純粹想討她的歡心罷了。

    顏玉皎心里更是無語,她才出生前朝就滅了,一直以來接受的也都是嵒朝的文化思潮,對前朝知之甚少,楚宥斂穿這等衣服,除了會讓她想到韓翊,半分歡心也討不到。

    “其實不發動政變最好!背稊堪褱追旁诎笌咨希溃暗仁ド喜∷溃奕拭热司蜁贸龌薁敔數倪z旨,宣布我繼任大統!

    顏玉皎慢慢蹙起眉:“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冒風險發動政變?”

    楚宥斂眸色微閃,忽而勾唇,開玩笑般道:“若是崔上都護不拿出圣旨,那我豈不是就成了亂臣賊子?與其等到那時被別人強按罪名,還不如現在就坐實這個稱呼!

    顏玉皎心中一凜,慢慢浮現一個極其可怖的猜測:“你的意思是?”

    “我什么都沒說,”楚宥斂輕笑地打斷道,“也什么意思都沒有!

    顏玉皎不由駭然失色。

    崔上都護是隨先帝打天下的兵馬大元帥,也是被先帝任用的輔政大臣之一,可自圣上登基后,他就被派到舊高句麗駐兵,無召不得入京,兒女們更是被壓在京城做人質。

    圣上的用意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就是要削弱這位元帥兼輔政大臣的權利和影響力,但崔上都護一直表現得毫無怨言,忠心耿耿的模樣。

    但若是崔上都護一直心懷不滿,只是在忍辱負重,伺機報復呢?

    夏日炎炎,陽光躁烈,顏玉皎卻被驚出了一身冷汗。

    她悄然望著神情淡淡的楚宥斂,恍然覺得楚宥斂的處境如絕壁斷崖,三面受敵——

    圣上想要楚宥斂死,連炿盟恨楚宥斂入骨,還有不知在憋什么壞水的崔上都護在虎視眈眈。

    顏玉皎不由提心吊膽,覆住楚宥斂微涼的手,真摯地道:“夫君,別急著政變,和圣上說一說你是如何發現此事的,好歹你二人是堂兄弟,無論誰坐皇位,皇帝都是你們楚家人,可若是你們斗起來,便宜了別人,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這一番言辭,儼然是毫無身份立場,全是為楚宥斂的私心,純粹把楚宥斂當做她的親近之人勸解的。

    楚宥斂忍不住凝了顏玉皎片刻,眸中似有光亮,卻還藏著些許困惑。

    “我和圣上斗起來,身為前朝公主的你,應該高興才是!

    顏玉皎立時沉下臉,心道,倒是她自作多情,好心當成驢肝肺。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我從未想過復仇。我親爹不是個東西,殺了我親娘,還折磨過我的養母,我為何要為這樣的人復仇?而你和別人斗得你死我活,對我有什么好處嗎?我又有什么可高興的?!”

    見楚宥斂沉默不語,顏玉皎怒火中燒,忍不住諷刺道:“我娘親被崔仁茂滅了全族,都沒想著借我的身份復仇,你可倒好,和我成婚了,把我吃干抹凈了,卻懷疑我是什么前來復仇的奸細,以后會殺了你,還會害了你的百姓?……楚宥斂,你可真是瘋得腦子都不好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如此心機和膽略,敢在楚閻羅面前耍大刀。

    楚宥斂慢慢瞇起鳳眸:“嬌嬌,你便是再想為你娘親開脫,也改變不了你娘親曾經想把你嫁給韓翊,想讓你陷入被前朝余孽和江湖反賊操縱利用的事實!”

    顏玉皎覺得她和韓翊曾經的婚事在楚宥斂這里真是沒完了。

    側目冷笑道:“但我娘親最終還是把我嫁給你了,不是么?無論我娘親最初的動機如何,所帶來的結果是一心一意為我好的。總比你這個固執己見,一和我鬧矛盾,就不顧我的意愿,把我關在屋子里歡愛的人強!”

    禁嬌閣前霎時陷入死寂之中。

    連鳥叫聲都帶著試探。

    氣氛壓抑到極點時,楚宥斂眸眼通紅,后槽牙緊咬,雙手猛地按住顏玉皎椅子的扶手,指骨青白。

    “……嬌嬌,我受不了你和我吵架,最受不了你說要與我和離,正如現在一般,你越想和我吵……我就越控制不住自己,我想和你歡愛,讓你懷上我的孩子……別逼我……”

    顏玉皎倔強地盯著他:“到底是我逼你,還是你逼我?……楚宥斂,你還能想起,最初我假稱我懷孕時,你對我說過什么話么?”

    楚宥斂不語,只是如同窮途末路的野獸般,低聲喘息著。

    自他猜到顏玉皎的身世,猜到四年前被單方面絕交的原因,他就突然發現他置身于懸崖之上。

    若想逃生,只能去對面的懸崖,而兩個懸崖之間只有一根藤蔓連接,于是他恐懼地抓住這根藤蔓。

    死也不敢放手。

    可他不知,他抓的越緊,這根藤蔓就會越受不了他的力氣,斷折之后會連帶著他一起墜入無盡深淵。

    “你當時說我年歲還小,生孩子容易難產,過幾年再說……楚宥斂,你說我騙你,我都是在裝模作樣,我捫心自問我對你是有過隱瞞,卻從未有過欺騙和偽裝!但你呢?”

    “你把我當傻子騙啊!”

    顏玉皎淚水猛地溢出來。

    她其實不想哭的。

    這些時日,她已經在床榻上把眼淚都哭盡了,然而此刻想到傷心處,她還是痛苦不能自已。

    “我娘親瞞我欺我,可養育之恩大于天,便是娘親想利用我的身份做什么,也是我該還的恩!但你對我有過什么恩情,你憑什么騙我?又憑什么還想讓我原諒你?”

    “……對,你定然是這樣想的,你覺得父母之恩、家國之恨,我怎么可能不復仇呢?這就是你堅信我是連炿盟奸細的原因罷?”

    “我真的已經疲倦了,翻來覆去說這些已經毫無意義的話……”

    顏玉皎默默擦掉眼淚,別過臉,輕聲道:“我不會原諒你,也不再期望你相信我了,隨便你如何罷……等你登上帝位,我便自請進入冷宮,若你不幸身死,我也不會為你守節,你我此生,就這樣罷……”

    楚宥斂深深吸了一口氣:“我以前不想讓你早點生子,是因為我不確定我能不能贏,我甚至想過政變時,把你托付給你表兄……”

    第77章 自食惡果

    “但現在,我很確定我能贏,你在我身邊定然能安然無恙,嬌嬌,你別怕,不會讓你為我守寡。”

    楚宥斂并沒有因為顏玉皎一番絕情的話而暴怒,反而漸漸平靜下來,輕嘆一聲,單膝跪下,趴在顏玉皎膝蓋上,道:“我登基后,除了皇后,不會有別的妃子,

    嬌嬌若想去冷宮,那以后,冷宮就是你我的寢宮,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其實如果不是你想與我和離,我也不會著急讓你懷上孩子。”

    夏風溫柔,掠過心扉時,讓人覺得楚宥斂的話語是如此懇切。

    然而顏玉皎心中的熱火已然被粗暴地熄滅了,如今無論如何撩撥,都只是白費功夫罷了。

    她冷冷地看著楚宥斂,心想,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她有避孕香囊在身,不會輕易懷孕.

    時光匆匆,暑氣漸重,轉眼間就來到了八月初。

    期間,顏玉皎幾度想要讓芭蕉給顏府傳遞消息,但都被芭蕉害膽怯地拒絕了,顏玉皎愈發焦急。

    某一夜雷雨交加,顏玉皎驚醒后睜開眼,看到渾身濕透的楚宥斂。

    鮮血從楚宥斂的衣角滴下來,染臟了整片地毯,他卻毫無所覺,慢慢撩開床帳,凝望著顏玉皎。

    “你這是怎么了?”顏玉皎嚇得不輕,“提前發動政變了么?”

    楚宥斂搖了搖頭,抬起血手想要撫摸顏玉皎的臉,卻不知為何,默默收回了手,垂著頭,似有傷懷。

    “嬌嬌,我錯怪你了,賢婆子都招了,印章是她拿的!

    雨夜里,他的聲音如此輕微,若雷聲再大一些,都聽不清楚。

    顏玉皎裹著薄被怔了怔,一時間心里頗不是滋味。

    她本該欣喜自己的冤屈終于洗刷干凈了,可她根本開心不起來。

    她單方面和楚宥斂冷戰,許多天一言不發,楚宥斂幾度氣急敗壞,在床榻上使勁折騰她,她卻寧肯咬得唇肉斷裂,也不肯發出聲音。

    楚宥斂拿她沒辦法,有那么幾回眼角含淚,略顯卑微地求她不要傷害自己,又求她和他說一說話。

    然而顏玉皎只是側過頭,裝作沒聽見也沒看見,如同死尸一般,任由楚宥斂百般親吻討好。

    今夜若不是被楚宥斂這副渾身是血的模樣嚇到了,她也不會開口。

    久久沒有等到顏玉皎的回復,楚宥斂也已經習以為常,眸色幽深冷寂地在顏玉皎臉上探尋了片刻,認定不會被顏玉皎原諒后,臉上也沒幾分后悔之色,反而堅定了什么。

    不多時,他松開床帳,轉身撲入雨夜,離開了禁嬌閣。

    顏玉皎蹙眉望著楚宥斂遠去,隱約覺得他應該受了很重的傷。

    果然,接連兩日都不見楚宥斂的人影,禁嬌閣靜得人發慌。

    某個午后,顏玉皎聽到窗外有鳥兒在嘰嘰喳喳,她推開窗,那些鳥兒卻被驚飛了,不見了蹤跡。

    顏玉皎一時悵然若失,垂眸望向腳踝上的纖纖腳鏈,上面的鈴鐺已經被楚宥斂親手換了新的款式,走動間發出的聲音也更加清靈悠揚。

    楚宥斂猶為喜愛,只要來找她歡愛,總會從她的腳踝吻到她的腿心,惹得鈴鐺叮靈不已。

    顏玉皎愈看愈惱,抬手就想把腳鏈拽掉,然而連日吸入的熏香,早就讓她的身體只僅剩下承歡的力氣。

    腳鏈沒有半分變形,還把她細皮嫩肉的腳踝磨破了。

    顏玉皎沉默半晌,閉上眼,最終縮回腳,慢慢蜷縮在窗紗下面。

    淚水滴落,洇濕地毯。

    等到晚間,楚宥斂似乎傷勢恢復完全了,手里拎著一個紅木盒子,唇角掛著笑意地走進來。

    顏玉皎已經吃過飯,正在和芭蕉沉默地翻花繩。聽到聲響,抬眸看到楚宥斂,眼神又慢悠悠轉到花繩上,裝作根本沒看到的樣子。

    楚宥斂立時沉了沉臉,將紅木盒咚一聲按在桌子上。

    氣氛瞬間凝滯壓抑起來。

    芭蕉嚇得連忙松開了手,隨即一臉歉意地看了眼顏玉皎,到底還是拿著花繩離開了。

    顏玉皎也沉起臉。

    楚宥斂兩日沒來,她好不容易才放松幾分,有心情玩了一會兒,結果楚宥斂就突然出現。

    真是平白掃了興致。

    顏玉皎一臉晦氣地倚在軟榻上,手指無聊地擺弄著棋子。

    楚宥斂卻有些忍不了:“娘子方才對著丫鬟笑靨如花,為何對我卻一臉冷淡,好似我污了你的眼一般?”

    顏玉皎輕輕瞥了楚宥斂一眼,心里冷笑道,你還挺有自知之明。就收回目光,涵養十足地放下棋子,拿起話本細細翻看。

    她近來的養氣功夫愈發好了,任憑楚宥斂如何說話,如何加重異香,如何對她動手動腳,她都任憑擺布。

    這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生生把楚宥斂氣得幾乎嘔血。

    此刻,楚宥斂就胸膛起伏,大約是傷還沒好透,他默默捂住胸口,干咳了幾聲。

    結果咳完之后,寂靜的閣內,只有他的咳聲回蕩。

    顏玉皎壓根沒給他一個眼神,更不用說關心一二了。

    楚宥斂沉默了下。

    片刻后,他拿出懷里的手帕,珍惜地擦了擦唇,頗有幾分落寞。

    顏玉皎卻似乎看到了興致處,手指夾起桌子上的果干,塞進嘴里。

    咯吱咯吱的咀嚼聲,逼得楚宥斂慢慢攥緊拳頭。

    可顏玉皎就是這樣看似優柔寡斷實則剛烈不屈的性子。

    楚宥斂始終猜忌她,把她的愛棄之如敝履,好心當作驢肝肺,她的自尊也絕不允許她再熱臉貼冷屁股。

    既然她已經說了不會再關心楚宥斂,也再也不會為楚宥斂傷心的話,那她就真的不會再為這些事煩惱,一心只想過好自己的小日子了。

    楚宥斂端坐著,靜靜瞧了顏玉皎一會兒,見顏玉皎心如鐵石,果真對他沒有半點在意,到底心澀。

    明明當初是他說,他不在意顏玉皎愛不愛他,只要顏玉皎的人還留在他身邊,任顏玉皎怎樣恨他都可以。

    這才過了多久,他就受不了了。

    到底是嘗過顏玉皎小意溫柔的滋味,就再也受不了被忽視的滋味了。

    楚宥斂頂了頂后腮,粗大的喉結滾動,對自己的決定更堅定了幾分。

    他打開盒子,把里面的各式玉狀器物一一擺在案幾上。

    顏玉皎聽到動靜,不經意地看了一眼,頓時嚇得心臟微縮。

    書也不看了,人也不啞巴了,驚聲道:“你,你這都是什么!”

    桌子上擺的都是柱狀器物,看起來和楚宥斂的大小一致,仰天立著,粗長恐怖,兇悍十足。

    視覺沖擊極大,強烈的污穢感,讓人看了一眼,絕不敢看第二眼。

    楚宥斂把東西都擺好,才淡淡看過來,啟唇道:“娘子終于愿意和我說話了,我很開心!

    顏玉皎縮著腳,想起楚宥斂之前在床榻上的各種花樣,到底是怕了,抖著嗓子道:“你什么意思?”

    楚宥斂挑眉,示意道:“娘子不是都看到了嗎?”

    顏玉皎雙眼發怔,連忙就要跑下軟塌,跑出禁嬌閣。

    自然被攔腰抱住了。

    ——從始至終,她也從來沒有成功地從楚宥斂身邊跑過一次。

    “瘋子!瘋子!放開我!”

    顏玉皎大叫著,又喊道,“快來人啊!芭蕉!青綠!快唔……”

    可憐她這等時候只能喊出一些丫鬟的名字,卻還被楚宥斂捂住了唇。

    楚宥斂任由顏玉皎又踢又打,把她按在塌上,然后拿出其中一個玉,掀開顏玉皎的衣裙。

    閣內的異香徹夜不散,顏玉皎的身體早就被改造得極其容易歡愛,不足片刻,玉便一點點進去了。

    最終只余一個小巧的金色龍頭,露在外面,方便抽拿。

    粉與白,金與紅,映得楚宥斂雙眸發紅,沉沉低.喘。

    可他到底在顏玉皎閉目的淚水中忍住了,低聲道:“近日我太忙,難以顧及到娘子,擔心娘子會寂寞,便特地讓人仿照我的,制了這些玩意,讓娘子聊以消遣!

    顏玉皎沒有應聲,但嘴唇翕動,好像在咬牙切齒地說些什么。

    楚宥斂垂下頭,湊近問

    道:“娘子在說什么?”

    然后他就聽到顏玉皎低罵:“無恥、卑鄙、惡心……我恨你!”

    她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仰起清瘦的脖頸,死死瞪著楚宥斂。

    下一瞬,楚宥斂就清晰地聽到了顏玉皎的話。

    “我恨你!”

    “楚宥斂……我恨你!”

    “你真惡心!惡心死了!”

    好似霹靂于瓦礫間跳躍。

    楚宥斂眸光大震,連呼吸都亂了幾息,整個人像是被嚴霜打擊得瞬間枯萎的草木,怔在原地許久。

    他望向顏玉皎的眼底,那里不知何時誕生了染著淚水的恨意。

    平生第一次,他有些后悔,覺得自己好像一步錯,步步錯。

    他甚至懷疑自己猜錯了。

    ——今日之前,顏玉皎真的因為身世血債而恨過他么?

    她眼中的恨原來是這樣的。

    像一把絕世利刃,兇狠地刺入他的胸腔,讓他頭昏腦脹,難以呼吸,恨不得就此死去。

    “嬌嬌?”

    楚宥斂雙手微抖,想捂住顏玉皎充滿恨意的雙眸,卻在即將觸碰到的時候,被顏玉皎狠狠地咬住手指。

    她兇戾而絕望地盯著他,牙齒絲毫沒有松懈,那是瘋狂的恨不得咬下一塊肉的恨意。

    顏玉皎向來自尊心強。

    少時她把楚宥斂當作需要她罩著的小弟看待,徹底滿足了英雄心。

    回京后,小弟搖身一變,成了見到需要行禮的世子,她雖然不適應,但到底還是接受了。

    然而四年前,她還是因為自己的卑微身份和別人的閑言碎語,徹底和楚宥斂決裂了。

    顏玉皎這樣自傲的女子,是受不了被禁在此地,像養在籠子里的小鳥一般,被逗弄、玩樂的。

    可惜楚宥斂已經沒有回頭路了,他只能這樣將錯就錯。

    “咬罷,可以再重些!

    楚宥斂蹙著眉,輕輕摸著顏玉皎的頭發,蒼白地笑了笑,“我喜歡你在我身上留下痕跡。”

    第78章 親自下廚

    戀痛,或許是戀她還在乎自己。

    沒有愛,哪來的恨呢?

    楚宥斂眸色幽深,只覺得胸口的劍傷還不夠重,如果能再痛一點,就能覆蓋被顏玉皎恨著的痛了。

    “我并非是把你禁在此地,只是眼下時局實在危險……”

    他頓了頓,輕聲道:“當初的誓言我都沒有忘,待中秋之后,塵埃落定,我們便去嶺南蜜月!

    說完,他探出手,要把顏玉皎腿心含著的玉抽出來。

    顏玉皎卻誤解了楚宥斂的意思,嚇得縮緊腿,避開楚宥斂的手。

    眼淚瞬間就流下來。

    她倉皇地望著楚宥斂,牙齒也慢慢松開楚宥斂的手。

    這些時日,顏玉皎憂思難解,清瘦了許久,本就巴掌大的臉,更是沒幾塊肉,愈發顯得下巴尖尖。

    哭起來,也別樣的動人。

    “不必了。”

    她把血吐出來,纖瘦的肩膀微微發顫——是抑制不住的痛苦,整個人倒在角落,神情暗淡:“你我從未相愛過,何談誓言?著實可笑……”

    楚宥斂心也痛得窒息。

    勉強平息片刻,他眨眨眼,睫羽上的水珠墜落,道:“無妨,你我有漫長的一生,你總會……”

    “我不會!”

    顏玉皎打斷道:“楚宥斂,你放過我罷,當我求你!”

    她聲聲懇切,終究是無可奈何的放下自尊,狼狽地哭泣。

    “我們不可能了,再怎么樣都不可能了!我心已經死了,你便是用盡手段誘惑我,把那個異香燃一輩子,我也不會再重新愛上你了!”

    楚宥斂眸色一震,立時捂著胸膛咳了一聲,血從嘴角溢出。

    他身形微晃,勉強扶著案幾強撐著,張了張唇,道:“對不起,我其實只是想把那個東西取出來!

    顏玉皎卻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充耳不聞道:“為何非要用異香,讓我離不開你的身體?是只有這樣才能讓你覺得我愛你嗎?但你活在我離不開你的虛假中,真的會愉悅嗎?”

    楚宥斂答不來這些問題。

    熱燥的夜晚,他看著顏玉皎因異香沉湎欲海,迫切地親吻他的唇和喉結,瘋狂地把自己獻給他時,他會感到無比的滿足和愉悅。

    然而異香散去,顏玉皎望向他的眼神愈發冰冷淡漠,他又會痛苦。

    有時候他也會恍惚,七夕之前,顏玉皎還會乖乖窩在他的懷里給他編頭發,望向他的眼眸亮晶晶的。

    那時只道是尋常。

    楚宥斂緩緩攥緊拳頭,輕笑一聲似是自嘲,道:“我早就猜到,你坦誠身份之后會如何待我……若你我仍舊互相隱瞞著,該有多好……”

    顏玉皎閉上眼,只覺得和楚宥斂難以溝通:“事到如今,你還覺得是我坦誠身份、不再偽裝的問題?你就從沒有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為么?我已經徹底無話可說……”

    她倚在軟榻最里面的墻角,綰好的發髻在掙扎時已然凌亂不堪,更是肩膀瘦削,臉色蒼白,整個人透著一股心死如灰,冷淡自棄的氣息。

    楚宥斂靜靜看了顏玉皎片刻,心里泛起細細密密的疼。

    他低聲咳了幾下,默默地把案幾上的玉都一一收拾放入盒子里。

    “今夜天熱,但別貪涼,我進門時隱隱聽到你咳嗽了,晚間讓芭蕉她們把冰少放一些!

    楚宥斂說完這話,就腳步不穩地抱著盒子離開了禁嬌閣。

    夜里風急,將他的廣袖吹得褶皺連綿,顯出精瘦的腰身和突出肩胛骨的寬背,隱隱有幾分蕭索的味道。

    顏玉皎遠遠瞧著,覺得楚宥斂好像也瘦了一些。

    她心里不由悵然。

    一時間覺得恨楚宥斂很沒意思。

    楚宥斂好比色厲內荏的寶子,表面說著不怕她恨他,實則她才生出些許恨意,他就受不了。

    可她這樣恨來恨去,到頭來,折磨的到底是誰呢?

    為何總角之交會走到這等地步?

    委實沒意思極了。

    顏玉皎倦怠地伸出手,咬著唇,把玉慢慢拔出來,扔出窗外。

    許久,傳來咚的一聲。

    ——是那物落在峭壁上的聲音。

    顏玉皎慢慢躺下來,望著屋內巨大的金色籠子,悄然睡著了。

    她不知。她這一睡,生生得了一場大病,整整燒了三天三夜。

    而離中秋也僅剩下七日。

    顏玉皎剛起熱時,還是芭蕉進門收拾房間,發現怎么都叫不醒她,心里覺得奇怪,試探一下,發現她額頭滾燙,連忙跑去靜瀾軒喚人。

    彼時楚宥斂剛從禁嬌閣回來,正被巫醫診治:“被當胸刺穿,王爺還是老實待著養身體罷!

    聽聞顏玉皎病了后,楚宥斂驚慌之下,傷口再度崩裂,差點昏厥,氣得巫醫儀態盡失,哇哇大叫。

    但顏玉皎也總算離開了禁嬌閣,被楚宥斂抱回靜瀾軒的寢房。

    楚宥斂親力親為照料她,連湯藥都要自己先嘗了,唇對唇喂下去。

    巫醫曾不小心瞧到楚宥斂這副難舍難分的模樣,一時間竟覺得自己這個異域人太過保守了,有些見不到小情侶這般黏糊的模樣。

    他把脈后,嘆息道:“前日還有些不確定,今日才徹底確認了,王爺以后還是克制些罷!

    接連三日,楚宥斂已然熬得雙眸皆是血絲,下巴冒出青色胡茬,卻并不顯得頹喪,反而更清俊了。

    聞言,他木木愣愣的,好像沒聽明白巫醫的意思。

    巫醫心道,癡人也。

    神情卻鄭重起來,起身行禮,笑道:“恭喜王爺,王妃有喜了!”

    剎那間,滿屋陷入寂靜。

    楚宥斂眨眨眼。

    看起來比之前更茫然了。

    可就在他張唇欲問時,屋內所有侍從總算都反應過來了,連忙跪地,高聲祝賀道:

    “恭喜王爺王妃!”

    “賀喜王府添丁!”

    楚宥斂這才如夢初醒一般,猛地站起身,死死盯著巫醫。

    倒是把巫醫嚇了一跳,心虛自己暗中添了助孕藥,還給了楚宥斂助孕異香的事。

    楚宥斂像于沙漠苦行許久,終于見到綠洲的旅人一般,摁住巫醫的肩膀道:“嬌嬌懷孕了?”

    巫醫點點頭,實話實話:“差不多一個多月,快兩個月的樣子,所以脈象較淺,草民才遲遲不敢確定!

    幸好這胎穩健,他的助

    孕藥和異香也對身體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但巫醫還是語重心長地囑咐道:“之前王妃喝的調養身體的湯藥,還有那些香,都不要再用了,王爺也要多加注意,不可再與王妃行房事,若真是難以消解,納個妾室……”

    就被楚宥斂沉著臉打斷了:“本王此生絕不會納妾!”

    話畢,楚宥斂忽然松開巫醫,走了幾步,面向寢房內所有侍從,冷聲道:“以后任何人都不許在王妃面前建議為本王納妾,否則——!”

    他抽出腰間佩劍,錚錚一聲,插在地板上,厲聲道:“殺無赦!”

    侍從們皆嚇得渾身一抖,忙俯身回道:“謹遵王爺之令!”

    巫醫默默看著這一幕,覺得楚宥斂對一個女人有些過于偏執了。

    ——也不知這樣重色的君主,于他們而言是好是壞。

    但巫醫還是盡職盡責地說起了孕婦需要注意之事。

    楚宥斂聽得認真,心里卻想,應當是在顏玉皎生辰那夜,他們于溫泉山莊纏綿時種下的種子。

    他的嘴角慢慢蕩起笑意。

    真好,嬌嬌懷孕了。

    他和嬌嬌再也分不開了。

    待巫醫走后,楚宥斂還沉浸在以后和顏玉皎一起養孩子的喜悅中,坐在床角,隔著被子把手輕輕地放在顏玉皎的腹部,眼神溫柔而深情.

    當天夜里,顏玉皎睜開眼,發現滿屋都是燭火,亮堂的刺眼。

    她又急急閉上眼,想開口喚人,喉嚨卻似火燒,發不出聲音。

    顏玉皎只好等雙眼適應了光線,才掙扎地坐起身,緩緩掃視房內后,覺得此地有些陌生。

    “陛下召大皇子進宮侍疾了,看樣子是怕我等傷害大皇子!

    “格局小了,再如何,我等還不至于傷害一個孩子!

    “……”

    隔著層層輕紗和巨大的屏風,顏玉皎隱隱聽到外間有人在說話。

    她正想下床探個究竟,就覺得外間猛地一靜,好像有誰制止了。

    隨即,珠簾清脆碰撞,有人腳步聲輕微,走進房內。

    顏玉皎抬眸一瞧。

    此人正是楚宥斂。

    他今日穿的不同尋常,戴著嵌金玉鏤空五爪龍高冠,身穿朱金色廣袖束腰蟒袍,迎著燭火走進來,玉面墨眉,唇角平直,威嚴矜貴不可攀。

    像是在辦什么機密要事。

    顏玉皎一時沒敢出聲。

    楚宥斂卻在見到她坐在床邊后,臉上的凝重立時消失,化成暖融融的春色,快步走過來。

    可在離顏玉皎兩三步遠時,他的神情又變了,極為復雜難辨,腳步也頗為遲疑,似乎在猶豫什么。

    顏玉皎靜靜看著,心道,楚宥斂又想玩什么花樣?

    她難免心情煩悶,覺得可能是藥喝多了,明明腹中饑餓,卻嘴里苦得什么也吃不下。

    楚宥斂默了默,去案幾旁,把一直小火煨著的烏雞湯,盛了一碗,小心端過來。

    他坐在床榻旁的軟凳上,舀了一勺吹了吹:“還溫著,不算太燙,娘子先喝著,墊一墊肚子。”

    顏玉皎望了眼香噴噴的雞湯,又看了眼楚宥斂如此天潢貴胄的裝扮,卻又如此低三下氣的模樣。

    她覺得自己很失敗。

    楚宥斂之前那樣對她,她此刻竟然還覺得楚宥斂特別俊特別好看。

    ——她都有些不忍心拒絕他了。

    沉默時,勺子到了唇邊。

    楚宥斂低聲哄道:“是我請教御廚親自做的烏雞湯,我已嘗過,味道尚可,娘子,賞臉嘗一嘗罷?”

    顏玉皎靜了片刻。

    “你不發瘋的時候……”

    還是有幾分人樣的。

    顏玉皎沒再說下去,低頭把勺子里的湯都喝了。

    喝了幾口,她嗓子才恢復一些,也終于忍不住問道:“這里是哪兒?你是換了個地方禁我?”

    第79章 熱湯霧氣

    楚宥斂愣了片刻,把湯碗放到床邊的案幾上,淡聲道:“這里是我的書房,外面都是我的幕僚,這場秘談著實無法避開,我不放心你獨自待在寢房,便帶你一起來了。”

    但顏玉皎蹙起眉,探究道:“你不是懷疑我是奸細嗎?怎么敢帶我來這等機密之地了?”

    緊接著,她就自問自答:“不必說了,我都明白,靜瀾軒對我嚴防死守的,我根本出不去,就算知道了什么秘密也無妨!

    楚宥斂悄然攥緊了拳頭,眉眼也沉了幾分:“我不是這個意思。”

    顏玉皎冷笑一聲,側過臉。

    根本不想聽。

    顯然,過去一個月的互相猜忌,已經成了他二人之間難以治愈的傷,也是不可以被輕易提及的。

    楚宥斂只得轉移話題:“嬌嬌這次生病都怪我沒能及時發現,我以后不會再把你禁在任何地方了!

    顏玉皎心道,你總算承認你之前是把我禁在禁嬌閣了。

    但她既然恢復了和楚宥斂冷戰的模樣,就只肯腹誹,不肯說話了。

    楚宥斂見顏玉皎這般,眸眼不由暗淡幾分,心里也更加猶豫要不要告訴顏玉皎,她已經懷孕的事。

    靜瀾軒當日意外知曉此事的人,都被封了口,對外還是那一套“王妃自迎夏宴就有身孕”的言辭。

    然而思慮片刻,楚宥斂還是決定坦誠相待,他想讓顏玉皎像以前那般待他,就不能再有任何隱瞞……更何況孩子月份大了后,根本瞞不住。

    這般想著,楚宥斂站起身,準備先抱著顏玉皎去洗漱穿衣,再將此事全盤托出。其實他也在賭,賭顏玉皎不會因為他這些時日的荒唐,而遷怒厭惡腹中的孩子。

    然而他剛靠近顏玉皎,顏玉皎就迅速后退:“你做什么?!”

    聲音之尖利,隱隱透出的恐懼,驚得楚宥斂的手微微僵住,整個人如雷擊般茫然地立在原地。

    怎么會這樣?

    嬌嬌……這般怕他?

    幸好此刻,屏風被敲了敲,顧子澄的聲音傳過來:“大哥,顏右丞登門求見,不知所為何事。”

    楚宥斂這才從凄冷中回過神,轉而望進顏玉皎眼中瞬間亮起的光,明白此事和顏玉皎無關。

    他暗暗思忖,梅夫人派人刺了他一劍,又讓顏右丞過來作什么?

    “本王這就去。”他回道。

    隨后頓了頓,勉強解釋道:“我剛剛是想帶著娘子去梳洗一二!

    顏玉皎垂著眼,持續沉默。

    楚宥斂心知都是自己釀的苦果,也沒再強求,略倦怠道:“我會讓侍女進來為娘子梳洗,只是娘子幾日不進食,待會兒用餐時需要克制!

    顏玉皎依舊不語。

    楚宥斂也隨之沉默。

    幾息后,他轉身要走,忽地發現腰帶被顏玉皎伸手勾住了。

    楚宥斂心中忽地一熱。

    “我想見一見爹爹,”顏玉皎聲音哽咽,“一個月沒有我的消息,爹爹和娘親定然著急了!

    楚宥斂勉力壓抑自己的呼吸,慢慢握住顏玉皎的手,卻絲毫不敢有任何褻玩的舉動。

    他微微抿住唇,和顏玉皎對視片刻,才俯身撩開顏玉皎額前碎發,單膝跪在床邊腳踏上。

    “嬌嬌,過去是我錯了,”楚宥斂仰頭望著顏玉皎,眸中深藏著炙熱的癡迷,“我以后會學著相信你,好不好?你再給我們一個機會!

    顏玉皎是為了見顏右丞,才忍著不適親近楚宥斂的,卻忘了楚宥斂這人向來是得寸進尺的奸詐之徒,她現今摸了楚宥斂的腰,晚上恐怕就要被楚宥斂摸遍全身。

    果不其然,她臉色才緩和一些,這廝就順竿爬求原諒了。

    顏玉皎冷下臉,正要縮回手。

    忽然睜大了眼,避之不及地看著楚宥斂迅速地垂首親了親她的手背,再抬眸時,嘴角張揚地勾起來。

    “多謝娘子!

    顏玉皎:“……”

    “無恥!”她低罵道。

    “娘子還肯理我就好!

    顏玉皎閉眼,只覺得方才開口說話的自己簡直蠢極了。

    楚宥斂卻溫柔地笑道:“我帶娘子去洗漱如何?然后一起去看岳父大人,我們別讓他等急了。”

    顏玉皎

    默了默,忍不住道:“你那群幕僚呢?不管了?”

    楚宥斂搖搖頭:“不必管,他們都有自己的事做!

    但想了想,他又道:“待明日讓娘子都見一見他們,娘子以后是一國之母,總要認識這些弘股之臣。”

    顏玉皎微微怔住。

    直到被楚宥斂抱起來,往書房后面的浴池走去,她才道:“你真打算讓我這個前朝公主成為你的皇后?還真的打算為我虛設六宮?”

    “若真是如此,以后你的子孫、喦朝以后的儲君,全都有前朝皇室的血脈……你的列祖列宗若是九泉下得知此事,定會唾罵你不孝悖逆罷?”

    “……所以我根本不信你這些承諾,你此刻說的冠冕堂皇,等你真的登基為帝,朝臣議論,宗親壓力,樁樁件件都會逼得你休掉我!

    楚宥斂把顏玉皎放入熱湯里,耐心地為她搓揉長發。

    洗了片刻,他竟然低笑起來。

    顏玉皎疑惑又羞惱:“我在說正經的,你笑什么?!”

    楚宥斂笑容擴大,可終究怕某人惱羞成怒,干咳一聲停住。

    顏玉皎卻還是沒有放過楚宥斂,錘了他一下:“不讓你洗了,把芭蕉喊過來,你走開!”

    楚宥斂置若罔聞,心里好似被熱湯的熱氣熏透了,溫熱柔軟一片,連眼睫都染了些許水珠。

    他將一瓢熱水澆在手中的秀發,神情安靜下來,道:“我以為娘子會因為之前的事討厭我,恨我,卻沒想到娘子竟然還想過你我的未來!

    他好像低估了顏玉皎對他的愛。在顏玉皎知曉自己的身份,又得知他要奪帝位的那段時間,心里定然此刻問出的這番話還要煎熬忐忑。

    可顏玉皎什么都沒表露出來,或許是因為那時的她極其信任他,相信他能為她阻攔一切不可抗力,達到二人白頭偕老的結局。

    但他做了什么呢?

    甚至在他做了那些事,摧毀了顏玉皎對他的信任后,顏玉皎還沒有徹底放棄他——多少個夜晚,她會對他發脾氣,會罵他會打他,會痛哭,無非是希望他能信任她。

    楚宥斂微微閉上眼,顫抖地后抱住顏玉皎,卻破涕為笑般道:“可是嬌嬌的子孫后代,也都混入了楚氏的血脈,嬌嬌的列祖列宗也會于九泉下罵嬌嬌……所以我們何必管這些祖宗如何?就讓他們在九泉下互罵罷,于我們而言,他們無非是一些牌位,墳間的幾捧土,有什么可怕?”

    顏玉皎就覺得楚宥斂這番話極為可怕。莫說他身為皇儲,卻對楚家祖宗如此輕蔑,便是尋常人家,哪個不時常祭拜祖宗,無比敬重祖宗?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顏玉皎推開楚宥斂的手,臉頰被熱氣蒸得紅紅的,“你真是個瘋子。”

    楚宥斂雙手后撐著地,眉目舒展如風,輕聲道:“我只知道人生得意須盡歡,我要牢牢抓住眼下所想擁有的一切,不要辜負這一生所愛!

    潺潺水聲,霧氣迷蒙。

    顏玉皎不由安靜下來。

    許久,她定定地望著楚宥斂,張唇卻道:“可你已經辜負了,”

    楚宥斂嘴角的笑慢慢僵住。

    顏玉皎悵然道:“楚宥斂,我們回不去了!

    楚宥斂不作聲。

    片刻后,他拿起布巾把顏玉皎的長發包起來,道:“你的病才好,按理說不該沐浴洗發,可我知道你愛潔凈,待會兒穿厚一些,已經入秋了,天冷了,若是……”

    顏玉皎三兩下就把楚宥斂包好的布巾拆了,一使勁扔了好遠:“我說我們回不去了!你聽到沒有!”

    楚宥斂僵著手,唇角抿得平直,顯然是無法接受。

    顏玉皎紅著眼道:“不說話真的很難受,尤其我最愛說話……方才和你說那么多,是我這些天憋狠了!”

    她吧嗒吧嗒掉著眼淚:“還有,什么‘想過你我的未來’?我方才那番話是在告訴你,我們沒有未來了!無論鴻溝般的身份,還是你做的種種事,我們都不會有未來了!”

    “不!”楚宥斂道。

    他起身,按住顏玉皎的手,眸眼含著細淚:“我們有未來!嬌嬌,我學著相信你,什么天下,什么宗親,什么百姓,我都不管了,我也全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好不好?”

    顏玉皎甩開他的手,嗤笑:“這話你自己信嗎?”

    一個月前,還一口一個江山美人他都要的野心勃勃模樣,如今就什么都不要只要她了?

    “我的話并無半分虛假!”

    楚宥斂入了水,輕輕抱住掙扎的顏玉皎,低聲求道:“我這幾日都想清楚了,我著實可笑,本就不是什么良善的人,竟然在乎百姓的死活?這究竟與我何干啊?我為什么要擔心信任你后,會傷害到無辜的人呢?”

    “更何況,我的嬌嬌如此心軟,并非是個希望生靈涂炭的人!

    顏玉皎慢慢停住了掙扎。

    她安靜下來后,手就被楚宥斂拿起,貼在他的臉側,輕輕磨蹭著。

    楚宥斂眸光流轉,語氣藏不住的雀躍:“我能感覺到,你還愛我。”

    顏玉皎心緊了下,立時就要抽回手反駁道:“不可能!”

    “你那樣對我,我……”她抿緊了唇,眨掉眼角的淚珠,“罷了,我真的累了,不想和你來回說這些車轱轆話,我不愛你,也不想恨你,愛與恨都太累了,你不值得,我就想和你做陌生人,以后見面不必相識!

    楚宥斂臉色沉下來。

    默了默,他把耳后發墜摘下來,塞進顏玉皎手里。

    顏玉皎這才發現,這個發墜竟然有個鋒利的尖端,寒光畢現。

    下一瞬,楚宥斂傾身而至,吻住顏玉皎的唇,輕輕廝磨。

    不等顏玉皎反抗,他便握住顏玉皎的手,將發墜的尖端直直刺入他的胸膛,剎那間,鮮血四濺。

    漸漸染紅一池水。

    “不要離開我,如果愛我痛苦,那便恨我,殺我罷。”

    在顏玉皎驚到呆滯的神情中,楚宥斂輕聲笑了笑。

    熱湯霧氣四溢,朦朧了視線,隱約間只能看到彼此眼中深沉的壓抑,好似海底懸崖,墜入便萬劫不復。

    第80章 懇求憐憫

    血濺在顏玉皎白皙的臉上。

    她驚恐地瞪大眼,望著從指縫溢出的鮮紅,整個人嚇得渾身顫抖。

    偏偏楚宥斂又握緊她的手,將發墜尖端又刺深了幾分。

    皮肉破裂的聲音直入頭顱,自傷口瘋狂涌出的血染紅了池水。

    顏玉皎尖叫了一聲。

    下一瞬,她就被楚宥斂捂住雙眼,轉身貼在楚宥斂胸膛。

    她聽到楚宥斂氣若游絲,低聲安慰道:“嬌嬌別怕。”

    顏玉皎怕得快要暈過去了。

    血腥味充斥著她的鼻腔,指尖溫熱粘膩的血鈍痛了她的所有感官。

    她只能無意識地叫著:“快來人啊,快來人!救命啊,救命!”

    最終也沒有人進來。

    還是楚宥斂抱著她,將她拖到熱湯池邊,慢慢走到床榻處。

    血淋了一路。

    任誰進來看到這副滿地血水的慘烈情形,都會以為楚宥斂命不久矣。

    偏偏楚宥斂活的好好的,不僅高聲喚來了侍從,還有力氣用輕紗覆住顏玉皎的雙眼,輕輕撫著她的背,溫柔地哄她不要害怕。

    顏玉皎微張著唇,已然呆傻。

    兀自混亂了片刻,才發覺臉上涼涼的——不知何時,她淚流滿面。

    沒過幾息,屋子里就進來好多人,嘈嘈切切的驚慌聲縈繞在耳邊。

    顏玉皎聽到巫醫壓制著滔天怒火的聲音:“王爺若不想活了,那就去死罷,草民著實不想治了!”

    楚宥斂低低咳了幾聲,嗓音聽起來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勞煩巫醫了,還請你讓我好好活著,我還有妻兒要照顧。”

    “大哥怎么會被刺傷?還是書房這等機密之地?莫非又是那些舊高句麗的死士?真他爹的陰魂不散!”

    顧子澄罵道:“該死,我現在就去把安東都護府的那些使者再拎出來打一頓!如緒,你和我一起!”

    “……”

    顏玉皎縮在床榻的最角落,層層床帳掩映住她的身影,她默默地聽著巫醫惱怒的叮囑,楚宥斂的下屬們關切和嘆氣的聲音。

    許久,她抬起僵硬的手腕,想捂住淚濕的雙眼,卻先聞到了熱血腥味。

    一時腹中翻滾,她干嘔出聲。

    房內頓時靜了下來。

    顏玉皎不想讓其他人發現自己,努力地抑制著干嘔,偏偏她一抬手就能嗅到血腥氣,隨即想到熱湯池內,她將發墜尖端刺入楚宥斂胸膛,血瘋狂溢出來的情形……

    她再也受不了,俯身邊干嘔著,邊小聲地哭著。

    淚水浸濕了敷眼輕紗。

    下一刻,楚宥斂似是擺擺手讓其他人都退下了,腳步聲漸漸遠去。

    房內徹底安靜下來。

    顏玉皎眼上的輕紗也被柔和地解下了,光影瘋狂地涌進來,率先映入眼簾的是楚宥斂蒼白擔憂的俊臉。

    楚宥斂胸膛已然敷上了止血藥,又被綁上幾層白布,看起來有些活人的模樣了,尤其嘴里的話,還是那么氣人:“都怪我嚇到了嬌嬌……是我太過著急,嬌嬌說那等絕情的話,我聽著恨不得死去!

    直到此刻,他濃霧般的眸色,才終于被淚水洗得清澈了幾分,捧著顏玉皎的臉,吻了吻顏玉皎的唇角。

    “你我,絕不可以情斷恩絕,此生哪怕是恨,我們也要恨到白頭!

    “你若是一點兒也不在乎我了,非要離開我,我會沒命的!

    “四年前的苦,我受夠了!

    滾燙的淚珠滴在顏玉皎臉上,和顏玉皎臉上的淚一起劃落。

    某一個瞬間,顏玉皎覺得楚宥斂說的是真的,她要是真和楚宥斂再次絕離,楚宥斂真的會活不下去的。

    “咳咳……”

    床帳外,巫醫尷尬的聲音響起:“王爺,王妃,眼下不是恩愛的時候,王爺的傷口還沒敷好呢,請容草民再緊一緊布條!

    顏玉皎一怔,低眸看了楚宥斂的傷口一眼,見血又溢了出來,嚇得慌忙推了推楚宥斂:“快去!

    楚宥斂卻不肯走,非要顏玉皎給他一個承諾:“在我傷未好之前,嬌嬌別離開好不好?”

    顏玉皎望著楚宥斂,說不出話。

    楚宥斂不依不饒,握住顏玉皎的手按在他的傷處:“心還跳著,是因為你,若你走了,它也不想跳了!

    顏玉皎立時閉了閉眼:“你是在拿你的命威脅我嗎?”

    “不,”楚宥斂道,“我是在拿我的命,求你憐憫我!

    顏玉皎總算怒了,淚珠直掉,嗤笑道:“你憑什么求我憐憫你!這一個月以來,你可曾憐憫過我半分!”

    但凡有一絲絲,他們何至于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楚宥斂也落淚:“嬌嬌,我只是太怕了,你非要與我和離……我也覺得那些天我應當是瘋了……”

    巫醫眼瞧著不妙,忙道:“王爺王妃有話好好說,千萬別吵架,氣大傷身吶,王爺這幾個月重傷才痊愈,又受重傷,王妃也是高燒才退,你們千萬別生氣!”

    說著,他低嘆一聲,隱隱嘟囔著兩個病人沒一個省心的抱怨話。

    顏玉皎急促地喘息幾下,慢慢別過臉,悄然抹掉眼角淚珠。

    許久,她低聲道:“我這輩子都沒傷過人,你真的很可怕!

    ——拿起發墜,握住她的手,就往胸膛扎,若是發墜尖端再長一些,他即刻就能斃命。

    “對不起!

    楚宥斂只重復著道歉的話:“是我不好,嚇到嬌嬌了!

    顏玉皎不想再聽:“你沒聽見巫醫說的?滾出去!”

    她如今倒是恢復了幾分年幼時對楚宥斂的頤氣指使,偏偏楚宥斂頓了頓,就老老實實嗯了一聲,后移出去。

    層層床帳再度掩映。

    無人能窺見顏玉皎一身鮮血——哪里是什么舊高句麗的死士刺傷的楚宥斂,兇手就在床帷之內。

    不多時,巫醫處理好了,耗子被貓攆似的離開了此地。

    床帳又被楚宥斂掀開。

    顏玉皎卻已然淡下了神色:“我要換件衣服,去見我爹爹!

    這次,楚宥斂沒再阻止:“可以。”

    然而他喉嚨滾了滾,到底沒敢要求顏玉皎別跟著顏右丞離開。

    顏玉皎慢慢下了床榻,臨走前,看了眼楚宥斂赤衤果的上身。

    楚宥斂的左胸和右胸都受了重傷,白色布條幾乎纏滿了整個軀體,只余幾塊線條流暢的腹肌和故意露出來的心機人魚線。

    顏玉皎默默收回目光,無視楚宥斂欲說還休的眼神,決然離開了。

    芭蕉和青綠也進來了。

    她們看到顏玉皎一身血,卻一句話也沒有問,幫顏玉皎換衣服、又細細凈了手,確保并沒有一絲血腥味,才道:“顏大人就在外間等著,娘子隨我這邊走!

    然而等她們三人走到外間,卻發現不止顏右丞,郯王爺和郯王妃也一臉凝重地坐在顏右丞身旁。

    三位故友難得團聚,氣氛卻沉默緊張得令人大氣不敢出。

    聽到動靜,他們齊齊抬眸,看到顏玉皎后,才紛紛打破沉寂。

    顏右丞起身道:“玉兒,你近日可還好?怎么臉色如此蒼白?”

    顏玉皎不愿讓顏右丞擔憂,畢竟他又不能奈何楚宥斂,擔憂也無用,不過是徒增煩惱,就隨意想了一個借口,道:“無妨,正值夏末秋初,我貪涼了些,燒了幾日!

    可話說出口后,顏玉皎卻恍惚了好一會兒。

    時間過的好快,她竟然在禁嬌閣內度過了暑氣最盛的夏日。

    回想去年暑氣最盛時,她邀請幾個好友,悄悄泛舟湖上,或打牌,或飲酒,或垂釣,或縱歌……

    可今年就這么傷懷地過去了。

    ……也不知閆惜文想不想她。

    顏右丞忙道:“如今可恢復了?瞧著氣色不好,我帶了血燕還有一些東西,你娘親說都是補氣血的。”

    他身后的小廝便道:“小的已經一一交給櫻桃了!

    櫻桃這個詞,許久未聽過了。

    事實上,顏玉皎自從進了外間,遇到這么多人,就有些不自在。

    她太久不和人接觸了,面對顏右丞的關切,只道了謝,旁的“你和娘親身體可好”這類話,滾到喉嚨,又吞了下去,干澀得怎么都說不出來。

    撞上郯王妃探究擔憂的眼神,更是渾身僵硬,不知該如何反應。

    倒是沒忘記行禮問安:“父王,母妃,兒臣多日不去拜見,實乃苦夏身體不適,還請多見諒!

    顏右丞立時冷呵一聲:“有什么好見諒的,若不是他們的好兒子,我的玉兒何至于……”

    其余的話他倒是沒說出口。

    全了顏玉皎之前的托詞。

    但顏玉皎心里卻明白了,爹爹和娘親定然知道她被楚宥斂禁足的事。

    郯王妃沉默不言。

    郯王爺卻漲紅了臉,一拍桌子,怒聲道:“把楚少庸那個混賬東西給本王帶出來!”

    他身后的佩刀侍從猶豫了下,到底還是大跨步走了出來。

    顏玉皎忙道:“夫君受了傷,實在不宜挪動,還望父王見諒!

    話畢,顏玉皎心里輕輕嘆息。

    皇室的榮辱禮儀到底在她身上留下了烙印,讓她受了這等磨難,還能在外人面前喊楚宥斂“夫君”,并下意識想出妥當的借口替楚宥斂道歉,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誰料此話一出,滿室寂靜。

    顏右丞坐下,冷冷道:“活該,誰讓他欺負玉兒!怎么沒被舊高句麗的死士刺死呢!”

    顏玉皎愣了愣。

    方才在屋內聽到顧子澄說的話,她還沒反應過來,卻原來——

    “幾日前,夫君半夜受傷歸來,是娘親派人刺殺的嗎?”

    顏玉皎咽了咽口水,想到楚宥斂左右胸膛都被刺傷,竟然是她和娘親母女二人的手筆。

    “楚少庸越發狂妄了!”郯王爺猛地怒喝道,“竟然哄騙你的母妃去避暑山莊,卻把你禁在閣內!”

    郯王妃起身,眼中盛滿慚愧,握住顏玉皎的手:“玉兒,少庸對本妃說,你去了別的地方避暑,本妃當時也沒有多問,畢竟少庸要起事了,總歸危險,把我們安置在不同地方也是應當的,可……可本妃沒想到……”

    郯王爺氣得連連甩了甩馬

    鞭,立即就想沖進房內暴鞭楚宥斂一頓。

    “誰都別攔著本王,今日楚少庸若是能活著走出書房,本王來日就改叫他父王!”

    顏玉皎連忙攔著,她是知道的,楚宥斂如今經不起一點兒傷了,郯王爺一鞭子下去是真能打死他的。

    “父王!”

    她看向顏右丞,顏右丞卻老神在在,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又望向郯王妃,郯王妃垂著眼,微抿著唇,也絲毫沒有阻攔的意思。

    顏玉皎心涼了。

    竟急得滿天大汗,胡亂道:“總歸兒臣的娘親已經為兒臣報仇了,兒臣都不計較了,父王就算了罷!”

    一旁擔心顏玉皎動了胎氣,緊張得屏住呼吸的芭蕉:“……”

    在場其余人也都僵住了。

    就連顏玉皎也是。

    她腦袋嗡嗡的,心想——

    她沒聽錯罷?她都說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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