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住不下這么多人
何媽本來在門外待著, 摩拳擦掌地準備進去救駕拖人,聽?到黃太?太?這么?說頓時放了一半的心,連看戲的心都起了。
楚家這個閨女?心腸說軟也軟, 但說硬也硬, 你要是?仔細跟她說說自己的難處, 都不用彎腰她就能把事摟一半過去, 但要是?半軟不硬地要做她的主, 那就有意思了。
楚韻要嚇人的時候比鬼還嚇人。
何媽不敢把勤兒?留在里頭了, 她叫來下邊的小?丫頭把勤兒?帶到廚房坐著, 招呼她吃飯喝粥說笑話, 自己倒守著門不放人進去獨攬整瓜。
屋子里楚韻想了半天,終于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她道:“老?主子在上!黃太?太?,你也太?高看三爺了, 他都被打?發去監工了能跟誰說得上話?他監的又不是?皇宮, 那是?大王莊,大王莊你知道嗎?——那里只有泥巴地和?泥腿子。
我們和?這些人倒是?說得上幾句話。”
黃太?太?一口氣沒接上來, 也不知道該從哪往下接, 人家說的是?這個理?兒?, 但她還是?想讓三爺試試,萬一成了呢?
楚韻似乎也看出來了,她喝了口茶,盯著黃太?太?送來的魚湯,露出一個古怪的笑道:“實不相瞞,吃了太?太?許多魚, 我亦把太?太?當做親娘,愿意為太?太?出這個頭。我想著, 以后咱們可以跑出去拉著那些泥腿子候在大軍必經之路,到時里頭若有平兒?,咱們就連轟帶搶把平兒?搶出來。”
“或者?,咱們不必等到那時,過兩日就可以帶著人直接把老?主子圍了,——咱們兩家人加起來怎么?也得有百來個人吧?這還不是?輕輕松松的事嗎?難道一個宮里還能住上一百多號人?住不下吧!我老?家最大的財主家里也就五十人上下,皇后娘娘和?老?主子用一百個人想必足夠了,要是?他不說叉了平兒?的名字,咱們就給他點顏色看看。”
話至深處楚韻面露狠厲之色,似乎下了決心。
做為一個姑娘,在古代就要深深地認識到自己隨時會因為各種不聽?話被打?成瘋子。
楚韻淺見?,既然遲早都要做瘋子,不如自己先做瘋子,瘋子做瘋事那是?走在正道兒?上的。
黃太?太?臉色蒼白得像家里死了人,嚇得豆腐湯差點落在地上。
她沒有一刻比今日更贊同郎氏的話,這鄉下土財主的女?兒?就是?個瘋子!
她敢這么?說老?主子?老?主子是?天是?神是?旗人的心肝寶貝,這話傳出去他們兩家人肯定要被殺得雞犬不剩。
黃太?太?心里悶得慌,想不通三爺怎么?會為這姑娘神魂顛倒,難不成他就是?喜歡這么?野的?
暗自呸了一口,看著楚韻在那邊摩拳擦掌,她捂著胸口,溫言道:“乖乖算了,這事是?太?太?想差了,平兒?為老?主子效力理?所應該,就是?他死在外頭也是?黃家的榮耀,這等通天手段咱們就收手罷。”
楚韻哦一聲,垂頭擔憂道:“那平兒?怎么?辦?他知道今兒?太?太?過來求我嗎?要是?讓平兒?看見?太?太?無功而返,我和?三爺以后怎么?做人?要不咱們還是?現在就去大王莊吧?那里頭我認識幾個種地的好手,一鋤頭下去能挖三尺地,打?架不說衛霍,怎么?也是?個小?李廣,帶著他們萬事可期。”
黃太?太?臉都木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把能誅九族的話聽?下來的,可能是?真的怕楚韻這么?干吧,她趕緊說:“他不知道,太?太?是?瞞著他來的。這孩子性子倔,主意多,我說不動他這才悄悄過來,但咱們娘兒?兩個說了一會子話,我不知怎么?竟想通了。”千叮嚀萬囑咐楚韻千萬不要跟別人說,甚至連壓襟都自己拿起來走了。
何媽在外頭是?掐著人中?聽?的,黃太?太?風一般走出老?遠她都腳耙手軟地沒站起來身送人,她覺得,自己這條老?命遲早要交代在這兩個鬼東西手上。
黃太?太?走得急,拿了壓襟一下沒想起勤兒?,何媽這上頭心軟,怕她一個小?姑娘回去要挨罵,拉著人兩步追過去,想著自己親自送勤兒?回去黃家人總不好說她。
勤兒?聽?到還要回去,腸子里就開始翻江倒海,剛才吃的好東西似乎都在爭著從嗓子眼往外鉆,她捂著嘴狠狠地咽下去。
進了她的腸子除非她死了,不然誰也搶不走!
何媽看她臉色蒼白,還關心地問怎么?了。
勤兒?嘴里說沒事,心里卻喃喃道:媽媽兒?,可是?我一點也不想回黃家了呀。
何媽看著她一下午嘴都緊得葫蘆似的,被主人家趕出來都不說一句苦,就感嘆這孩子有心氣,能成事。不過最好這事不要成在她家,她是?來吃瓜的,可不是?來變瓜的。隨便安慰了兩句,囑咐她:“有事記得來找媽媽商量,媽媽出不了主意也能出個人氣兒?喘給你聽?啊?”敲開門就轉身回屋了。
勤兒?瞅著開門的丫頭或者?說姨娘想,做丫頭可真沒意思,跟菜市口賣的菜似的,這個那個都能摸兩把,摸完了還不耽誤被主人賣給下一個。
如果可以,她不想做丫頭了,去了一趟杜家后勤兒?就發現自己灰撲撲得像只老?鼠,連外頭有多大都不知道。
但杜家肯定比黃家大,外邊也一定有比杜家大的地地方。想到這里,勤兒?對杜家也泄了氣,她想做比黃家、杜家都站得高的人。
“被趕出去的狗自己回來了。”在丫頭們嘻嘻哈哈的打?趣中?,勤兒?氣定神閑地地走了進去。
杜容和?還不知道今天發生了什?么?,他高興地把已經做好的指南針交到楚韻手上。
小?小?的指南針用白玉珠夾雜著藍色琉璃珠串了兩條一樣的手串,看起來潤潤的很漂亮,楚韻的那個指南針當真被裝在了一個透明的玻璃罩里,大概有半個乒乓球那么?大。
楚韻咋舌:“要花不少錢吧?”
杜容和?笑道:“只給了一點工費,玉珠子是?玉佩上的,藍珠子是?剩下來的頂珠。這下琉璃頂珠一顆都不剩了,以后再想做什?么?也難了。”
他素來是?個愛整潔的男人,想到竟然也不覺得可惜,不知道算不算千金買得佳人笑呢?
楚韻把兩條手串收起來放在梳妝臺上,光打?在上邊有一些粼粼波光,她梳著頭,把黃太?太?的事說了一遍。
屋子里溫馨的的氛圍頓時散得一干二?凈,杜容和?笑夸她做得對,還道:“黃太?太?跟黃大仙一個姓,怎么?半點沒學著大仙兒?一點聰明勁?”
黃杜兩家一墻之隔,那邊有什?么?人進出,屋子里的爺們兒?姑娘過的是?什?么?日子瞞不住他。
他對黃家好是?想著黃太?太?是?遺孀,黃家的男人她的丈夫都是?為了大清戰死的,吃了朝廷俸祿的人應該給他們應有的尊敬,平時多照顧一點也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但在這之外,黃家人再問他要什?么?那就不可能了,他的良心已經找到了歸處,不會再隨便浪費在別人手上。
楚韻道:“還能怎么?,還不是?催生使人變態。”
清朝人口爆炸,但再爆炸打?仗還是?缺人,宮里宮外催生壓力都很大,要多生娃跟思想鋼印似的打?在老?百姓腦子里,黃家也一樣。
黃家情況還要特殊一點,他們家沒幾個男人了,但要養的寡婦和?姑娘卻有很多,不生兒?子就沒口糧養家糊口維持旗人排場,所以這兩代的爺們兒?有一個算一個都憋在屋子里跟豬配種似的生孩子。
楚韻知道平兒?上頭有兩個身體病歪歪的叔叔,頭一個十三歲出|精就跟丫頭圓了房。
這些丫頭不是?黃家買的,而是?他們的福利奴才。旗人家里的奴才有兩種契,一種是?活的外頭雇來的。另一種是?死的被官府記錄在案,這種死契的奴才生生世世都不能脫籍,主人想放都不行。
杜老?爺窮的時候身邊一個這樣的奴才都沒有。
造成這種情況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是?奴才們自己省吃儉用在外邊打?工養主子餓死了累死了。
第二?種原因是?家奴太?有骨氣,人家看著主人過的不是?人過的日子,便想著做奴才的肯定連狗都當不上了。大魚生小?魚小?魚生蝦米,這日子有什?么?盼頭?他們就自我絕種,——不生了。
杜老?爺的死契家奴就是?太?有骨氣了,這么?不出二?十年,杜家生生世世的奴才就死光了,杜老?爺可能覺得此事太?不光彩,在家一直閉口不言。
但有對門姚太?太?在,天下竟沒一樁密事,這事兒?最后還是?漏了出來。
楚韻再一次為姚太?太?鼓掌。
黃家的這些死契丫頭們一個個肚子都大了起來,不知怎么?竟然都生不下來,總是?三五個月就流掉了。
在肚子里待得最長的孩子也沒超過七個月。
不幸的是?孩子沒保住做種豬的叔叔也沒保住,本來大夫說還能活十年,為了給黃家傳宗接代,一通亂搞后不到三年便投胎去了。
第二?個叔叔就小?心多了,他繼承了哥哥留下的丫頭,平時修身養性關在屋子里鍛煉身體,每個月請大夫和?道士一起給他算行房的日子,這么?十年下來,人瘦成一張皮攤床上鏟不起來了都還活著。
這么?謹慎地行房后,家里的丫頭們不負眾望地生了幾個弱不經風的孩子,這些孩子弱得影子一般躲在宅子里不出門,黃米胡同跟沒他們似的。
楚韻有時候聽?見?那邊的撥浪鼓聲都搖頭。
體弱的男人哪能生出健康的孩子?這些孩子的命運以后多半也跟自己親爹一樣,一輩子活著就是?為了傳宗接代。但愛呢?他們的感情呢?這些要怎么?辦?
平兒?爹身強力壯,他的遺腹子也身強力壯。黃太?太?反而舍不得把他困在宅子里生孩子了,總歸有叔叔還活著,下邊幾個病殃殃的孫子眼瞅著一輩子也出不去了,代替平兒?留在家里一直生也算兩全之策。
但平兒?不認為這是?兩全法,他沒辦法面對叔叔和?兄弟們羨慕的目光,也沒法子面對家里那些跟了一個叔叔又跟了另一個叔叔的丫頭們。
他甚至沒有勇氣去問問她們是?不是?愿意的。
所以平兒?很向?往三爺,三爺看不慣嫂子單獨在小?桌吃飯會直接說兩個哥哥,甚至說父母。
平兒?幾歲就跟在杜容和?身后跑,但杜容和?跟他說這么?做像個挺不起腰的奴才,然后他就把自己的差事分了一些出來讓平兒?做,給平兒?的也一直是?報酬而不是?賞錢。
平兒?覺得,杜容和?高大得像一顆繁茂的樹,給人遮風擋雨的方式從來不是?把另一個樹的枝葉挪過來,而是?教著人怎么?自己去找到光。
在家里知道娘去找了楚奶奶以后,平兒?沒有怪太?太?,家里人過得不好,她也沒有享過幾天福。
丫頭們恨太?太?,母憑子貴后一個個都十指不沾陽春水,燒水做飯洗衣裳都丟給太?太?做。
開了門,黃太?太?是?尊貴的旗人貴婦,關上門也不過是?一條被人呼來喝去的狗。
平兒?不知道怎么?解決這些事,但他絕不想靠多生兩個孩子解決,太?惡心了。
吃完午飯,平兒?跑過來對著杜容和?涕泗橫流地道歉,左右開弓地打?自己的臉,他知道太?太?提的要求太?過分了,世上升米恩斗米仇的人太?多,他不想做這種人。
第102章 沒事把地犁了
楚韻看見平兒這做派跟看唱戲的似的, 想說你?們?古代人感情這么豐沛嗎?動不動就情緒大起大落。
再回頭看杜容和臉上就平靜多了,他?拍著平兒的肩既不說生氣也不說沒?生氣,只是嘆息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你?也不容易, 好在你?自己明白。”
平兒聽著像是不怪自己的意思, 心里反而更不好了, 人跟人可不是這么相?處的, 要是三爺打他?一頓, 語重心長地教?他?怎么做, 那才是親近。不怪兩個字太客套了啊。
杜容和確實不打算再跟平兒有太多來往, 他?發現自己漸漸把?黃家的胃口養大了許多,而且平兒年歲也大了,大家都是一個胡同的旗人子?弟,只能為?旗主效力?。
昨兒黃太太一番話他?只在意那句“平兒為?你?效力?這么久的份兒上”, 這話傳出去萬一別人說他?過老?主子?的癮, 那他?就真的得?帶著小韻做亡命鴛鴦了。
這個可以自己在屋子?里玩,沒?必要在滿天下人眼里玩。
但不明不白地跟人一刀兩斷不是他?的為?人, 所以杜容和還是想了個法子?, 跟平兒道:“你?要是真不想去, 你?就去找個好大夫打斷自己一條腿,好大夫都是熟手,日?后給你?接上去也不會長歪了骨頭。”
這個法子?許多不想參軍打仗的旗人子?弟都會用,腿怎么說也沒?有命重要。
平兒眨眼就想起杜老?爺瘸著遛鳥英姿打了個哆嗦,一張小臉皺成朵菊花,直愣愣道:“我的爺, 我寧愿死了也不想在胡同里被人叫小杜老?爺,這么說出來我死去的爹也不肯依啊。”
他?想的是, 去就去唄,萬一去發了呢。總歸他?也混不上其他?缺,與其在家看著一屋子?亂事還不如跑得?遠遠的。
楚韻聽到就笑出聲了,在后邊半天都沒?喘勻氣。杜容和作為?孝子?已經在諸位對他?親爹不敬的人跟前裝慣了聾子?,聞言也只有祝平兒好運了。
回家后黃太太一個箭步跑過來問他?怎么樣了,三爺是不是要幫你??
她昨兒說算了都是哄楚三奶奶的,但心里的念頭還沒?死絕。
平兒道:“三爺說要幫我讓我給跪著磕頭回絕了,我跟他?說,我要為?大清獻出我的命,”
黃太太聽完啊了兩聲,咕咚倒在地上
平兒對黃太太十分了解,跪在地上抱著老?太太慷慨陳詞,說到激昂處情緒太過激動,捂著胸口作出一副要昏倒的樣子?。
黃太太半躺在地上,一只眼半睜著,瞅見孫子?這般作態,整個人一躍而起,兩只手比勤兒都快地叉住寶貝孫子?。
發出中氣十足的聲音道:“我的兒,不是我不要你?去。可咱們?家就你?我祖孫兩個血脈相?連,你?替了我身?子?骨從小硬朗,可骨子?里到底有黃家的血,這血豈是個爭氣的,你?看著壯如牛,保不齊哪日?黃家的血就浮上來當家做主了。”
說到情深處,竟然聲淚俱下了。
平兒也勾動了心事,跟老?太太道:“說著是祖母,可在平兒心里,祖母也是娘,做兒子?的怎么能看著娘自己吃糠咽菜伺候叔叔一家?但凡我出去有個名堂回來,咱們?就分家在外頭另買個宅子?過日?子?,離這頭遠遠的。”
他?知道當年老?太爺時在叔叔手里留了休書,說老?太太要是苛待庶出的子?孫就要把?她休回家。
如今黃家的戶主也還是病歪歪的二叔。
滿人的大老?婆小老?婆地位差不多,包衣家也有不少跟著學的,黃老?太爺有愛妾,他?就學滿人的習俗多一些?,平兒的爹又?死得?早,黃老?太爺讓庶出的兒子?做戶主也沒?人反對。
誰讓他?們?家滿門忠烈呢?一個忠烈之士的臨終遺愿大家都會通融幾分的。
黃太太為?這個擔驚受怕了小半輩子?,聽到平兒這么說,哇一聲就哭了,這哭聲不是斯文的抽氣,是完全放開了的嚎啕大哭,唬得?闔家上下腿腳健全的丫頭都往這頭跑,紛紛盼著平大爺死了,這個家就落自己兒子?女兒們?手里了。
黃家事外邊人不清楚黃老?太爺把?軍功換給了底下心愛的小兒子?們?。大家都以為?是內務府苛待了黃家,沒?給足這家子?米糧。
黃太太也有苦難言,但祖孫兩個抱頭痛哭了一場,好歹她也沒?再起心思到處求人,反而還拉著楚韻一起去求神拜佛,說她心里煞氣重了,動不動就圍啊殺的的,聽得?人兩只耳朵都恨不得?拉下來貼在臉上。
楚韻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平兒回家怎么跟老太太說的,整個人看著愣是被開了光似的。
胡同里要求神拜佛的老太太小媳婦很多,魏佳氏和閔氏也在里頭,楚韻不能不合群,就這么被拉了進去到處磕頭。
杜韶杜薇在鄉下野久了,也說要跟著一起去給親爹祈福,捎帶腳看看外頭的風景。
兩位母親都夸姑娘們長大了,知道心疼爹了。
到了外頭,姑娘們?一時買糖葫蘆一時買羊肉餅,沒?多久就吃得?開始要山楂丸。
閔氏跟妯娌道:“咱們上了這兩個丫頭的鬼當。”
魏佳氏恨道:“這會兒說這個,晚了!也不知道是誰教?的,越來越沒?姑娘的樣子?了,以前兩姑娘不這樣啊?”
妯娌兩個怎么想也想不通,罪魁禍首楚韻一聽,則心虛地溜到一邊吹風去了。
杜韶杜薇在廟子?里四?處亂竄,這里敲一下那里敲一下,逛累了也想著要給親爹親叔叔燒個香。
楚韻隔著老?遠就看著杜韶拉著杜薇隨便溜到一個菩薩面前跪下打算磕頭。
朱雀白鷺幾乎魂飛膽破,兩人拉著人道:“姑娘,姑娘!這個不能拜,這是送子?觀音!”
一群太太早就看見了,楚韻覺得?這些?眼珠子?都冒著興奮的綠光。
杜韶也嚇了一跳,好在她有急智,立馬羞澀一笑,道:“娘,嬸娘,我是想著讓爹娘再給我們?添個弟弟,這樣爹即便有個什么,想著家里又?多了個能替他?的,也能含笑九泉了。”
這話一出,滿胡同貴夫人都笑得?肚子?疼,都夸杜韶孝順,以后要被寫進烈女傳。
說完后那個眼珠子?在魏佳氏和閔氏臉上轉了又?轉,要多曖昧有多曖昧,但也確實沒?人再說兩個未婚小姐拜送子?觀音的事了。
親娘替她們?扛了!
杜韶杜薇回家后屁股腫了三天,楚韻帶著藥膏去看過,兩個姑娘都光著下半身?趴在床上。
喜鵲代表太太進來看了一會兒道:“打得?真狠啊。”
小丫頭們?代表幾個妹妹進來看了一會兒道:“打得?真狠啊。”
兩個姑娘如此這般被人看了幾遍屁股。終于羞憤地說不讓人進來了,這話攔不住楚韻。
她代表三房進來親自來了,看了會兒道:“打得?真狠。”腫得?胡蘿卜似的。
杜薇杜韶心碎地哭了。
杜密在外頭看著人一茬一茬的進去看自己兩個姐姐受傷的屁股,驚訝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滿腦子?都是——杜家最斯文(杜薇)最兇狠(杜韶)的姑娘家被很多其他?姑娘看了。
這怎么了得?,豈不是大家都知道杜家姑娘跟斗雞似的不溫順了?
杜薇杜韶攔著不讓人進去了,但她們?還想身?殘志堅地跑出去,這回家里怎么也不讓了。
一切都由楚韻轉述,她覺得?自己還是要為?這個屁股負點責任。
杜家姐妹屁股腫起來的第一天。
楚韻:“在家上三旗胡同里很多吊兒郎當的旗人大爺最近都被內務府的人抓過去檢查了一遍,看誰長得?壯長得?結實還能為?老?主子?效力?。”
杜韶憤怒地往屁股上多涂了一層藥膏,她也想看看男人們?被挑來挑去是什么樣子?。
杜家妹妹屁股腫起來的第N?*? 天。
楚韻:“你?爹被選上了。”
兩個姑娘捂著屁股從床上跳了起來,問:“他?怎么被選上的?”
“爹年紀這么大了還人家還肯要他?,他?給人送錢了?”杜薇皺眉問。
楚韻沒?想到杜大爺在兩個女兒心里就是這么個窩囊廢的形象。
但杜容錦其實很有競爭力?啊,他?身?姿高大樣貌不凡,幼時男生女相?,但大了五官長開了,人還是好看,可棱角分明跟女孩子?一看就沒?關系。不像杜容泰,大了也像美人。
管事的太監知道康熙喜歡長得?好的人,對兒子?們?也喜歡挑著俊得?先疼,杜容錦年紀是有些?大,但不耽誤他?好看,二十多正?是好時候。
所以他?就被挑中了,聽說職位還不錯,幾乎沒?有什么危險,只需要當個美麗的花瓶,錢還多。
這么一來事情就算板上釘釘了,找天王老?子?也沒?用。
杜薇杜韶這下當真在家里給爹祈福了,雖然爹有些?窩囊,但她們?也喜歡爹的這張臉,不想讓他?香消玉殞了。
楚韻回去后一想,人比人氣死人,同樣生得?不錯,杜大爺還能老?來富反哺下家里人,她哥怎么就還在啃妹呢?
楚東陵最近日?子?不要太好過,妹妹嫁了好人家,他?一天到晚四?處鉆營,上午東家賣酒下午西家賣布,日?子?越過越舒坦。
里頭最開心的人還是楚宗保,他?嚼著雞爪子?溜過去跟柯氏撒嬌:“娘,明兒燉個豬肘子?給兒吃罷?肉先用一鍋熱油炸得?半酥再撈起來放了鹵料燉,燉得?脫骨了切成片兒拌飯吃。”
柯氏對鏡簪著一只葫蘆釵,這個是楚東陵才買回來給她的,聽著兒子?的話她懶洋洋地道:“小油嘴子?,就你?會吃。等你?爹回來,你?跟他?說去。”
話是這么說,但柯氏心里已經決定要買了,甚至還感謝起小姑子?。
家里日?子?越過越好,往日?小姑子?的討嫌之處也成了過眼云煙,說到底家里姑子?和嫂子?不睦都是男人不行,不掙錢啊,不然當家的主婦至于為?塊肉跟人急眼嗎?
母子?兩個說著要吃的菜、穿的衣裳,臉上都是甜滋滋的笑,中午柯氏就炸了一盤圓子?給兒子?解饞。
油放得?足足的,圓子?外焦里嫩,筷子?一夾焦糖色的表面就流油。
楚東陵闊步進來,坐在凳子?上慢條斯理地吃了兩碗飯,楚宗保道:“爹,我想吃肘子?。”
楚東陵道:“打明日?起,每日?都給宗保做個肘子?罷。”
楚宗保高興得?口水流了一地,接著兩只手就要摟過去,道:“爹,怎么這么大方了,真的日?日?都給我做?”
“不吃不行,不吃怕你?扛不住。”楚東陵打掉他?伸過來的油爪子?,道。
楚宗保一顆心高高提起,茫然道:“抗什么啊,這個家不是有我姑扛著嗎?要我扛什么?”
“扛什么?扛地!”楚東陵:“我看你?一天到晚上串下跳的也沒?事干,閑著也是閑著,明兒起就去荒郊野外把?你?姑的地犁了。”
楚宗保捏捏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好笑道:“——我?”
第103章 丈量土地
別說楚宗保, 連柯氏都想說當家的?這玩笑開大?了,道:“咱兒子哪是這塊料,他連切碎的?五谷雜糧都分不清, 開田種地?小?姑子怎么嫁出去了還這么人來瘋啊?”
當時楚韻在家默不作聲地把嫁妝藏到出嫁, 她?就覺得這姑娘瘋得驚人。
誰家大?姑娘出嫁這么防著哥嫂啊?就是哪天楚韻把婆婆捅死了她?都不覺得奇怪。
想到這, 柯氏突發奇想問了句:“他們家老太太身子骨還硬朗吧?”
楚東陵也不知自?己媳婦腦子怎么生的?, 整日?胡思亂想, 他也不想柯氏跑出去亂說話, 故此耐心?解釋:“免老, 請尊稱杜家郎氏為郎美人, 前幾日?我還看見?她?坐著馬車出來給杜老爺拿藥,整個人容光煥發跟發了注橫財似的?,哪里就要?沒了。”
柯氏一聽更好奇了,待問了兩句杜老爺小?姑子回來后病倒的?, 更深深地斷定?杜老爺是惹著小?姑子了, 不然?何至于一個大?老爺們不明不白地就倒地不起了。
這公公婆婆和兒媳婦素來就沒幾個對上眼的?,做人媳婦的?都知道, 但凡婆婆壞, 公公指定?好不了。
小?姑子素來是只擒賊先擒王的?狠王八, 先對付公公只能?說她?是個正常的?瘋子。
楚東陵怎么跟她?說杜老爺是吃多了撐的?,她?都不信。
柯氏有自?己的?判斷,嘀嘀咕咕道:“人家杜老爺是什么人?想是從小?大?魚大?肉金銀不斷的?公子哥兒,旗人老爺吃什么能?吃得撐到壞?八輩子沒吃過怎么地?”
楚東陵也想不明白,他還跑去打聽了一圈,青天大?老爺, 當真人人都說杜老爺是吃撐了,那黃米胡同的?太太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 由不得他不信。
但跟柯氏說再多,也是白費口舌。而且他也覺得妹妹瘋大?發了,遂不提這茬,嘆息著跟柯氏道:“李叔小?半月前過來,你還記得嗎?”
柯氏笑:“你最近弄這么些酒回來,我當壚賣酒一日?見?八百個叔叔,你說的?這個李叔是八百個叔叔里的?哪一位?”
“提了兩口袋小?米過來讓你做粥吃的?那個。”楚東陵提醒。
小?氣如柯氏如有神助地回憶起來,歷歷在目般道:“藍袍子瘦長臉小?雞嘴的?那位爺?”
楚東陵點頭:“是他,是他,就是他。他當時來就跟我說想要?我一過去開荒種地,我年紀這么大?了哪干得了這個?我跟那邊說讓宗保過去慢慢開,我有空過去搭把手也就結了。”
柯氏聽得哦一聲,木著臉問道:“你是說,——你那親生的?妹子,讓人提了兩口袋小?米過來就要?讓咱兒子過去犁十畝地?”
楚東陵笑了兩下?,他還沒說,其實楚韻原話說的?是讓他帶上小?舅子大?舅子小?兒子和自?己一起去。
他當時就差點讓茶嗆死,一邊說妹子跟哥哥親起來了,一邊在心?里惦記著楚韻弄的?那個什么瓜子和她?種出來的?新稻子。
雖然?杜家沒往外說是他妹妹搗鼓出來的?,但知妹莫若哥啊。這妮子是什么德行,他早就知道了。
老家人都說這孩子健壯如牛,一人能?開二里地,種的?東西也很好吃。
只可惜他收到楚韻和老太太從鄉下?送上來的?農貨素來都是些不值錢的?白薯,他很長一段時間?都以為這個干巴巴的?白薯就是楚韻的?種田成果,并且在心?里懷疑老家人是胡亂吹捧這個當家的?姑娘。
結果楚韻嫁到杜家以后,城里慢慢出現了什么葵瓜子,后來又出現了什么新米,他心?里早就犯嘀咕了,然?而這個妹妹始終沒有過來問他這個哥哥是怎么想的?,要?不要?一起做事。
楚東陵心?里門清,這個妹妹絕不會原諒他,兩個人從生到死也只剩利用關系了。
能?被人利用也是好事一樁,說明他還能?干,能?干就有錢賺。
柯氏十萬個不愿意,楚宗保一百萬個不愿意。
楚東陵次日?就帶著兩人去戲院看了出花木蘭替父從軍。
柯氏:……
她?自?然?無論?如何不能?擋著兒子救爹,只能?含淚舍了兒子,買了只大?豬蹄回來。
楚宗保心?驚肉跳地看著豬蹄子下?了油鍋,自?己油煎火烤似的?,唬得頭發倒豎,半夜輾轉反側愣是沒睡著。
等到狗睡了,楚宗保跳起來敲開爹娘的?屋子,拉著睡眼惺忪的?爹問:“那個地是怎么挖的?,是不是跟學里掃雪一樣累啊?”
楚東陵哈哈大?笑,道:“掃雪那就是玩,地可不是這么種的?,要?是人人種地如掃雪,天下哪還有讀書人?”
楚宗保哆嗦著回去倒下?又開始輾轉反側,等到雞叫了,他又跳起來敲開爹娘的?屋子,拉著熊貓眼的?爹問:“十畝地有多大??想必只比咱家院子大?點兒罷?兒子想了一晚上,若是這般大?得地,還能?開得出來。”
楚東陵幾乎快笑斷氣,他幼時家里就只剩窮講究,地也種過,糞也挑過,看兒子求知若渴的?樣子便?涌起深深的?嫉妒。
這時一看天都亮了,干脆直接穿上冬衣冬帽出去買了兩個肉包子,想著帶兒子出去見?識見?識,一個讀書人連十畝地有多大都不知道,說出去真丟死個人。
等他轉身回來,楚宗保終于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一只腳在棉褲里,一只腳在被窩里,四仰八叉得像只倒翻的王八。
楚東陵直接踹了一腳在兒子身上,楚宗保吃痛,窩窩囊囊地揉著眼彈起來道:“爹,我不吃豬蹄了,咱不去種了吧。”
楚東陵沒有同意,他十分冷酷地把人拉了起來,順道還租了輛小?驢子車。
楚宗保心?性頑劣,還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么,等穿好了衣裳吃好了包子,又摸著肚皮舒舒服服地上了驢車后,他已經忘了今天要?去干什么了,腦子里只當是踏青游玩。
楚東陵先帶著他去了野牛溝。
這時已經到了三?月初,天氣時暖時冷,但野牛溝的?村民已經打算開始種稻子了。
這個稻子已經跟上邊通過氣,可以大?大?方方地種下?去,所以也不是什么秘密,而且楚韻賣了不少種子給黃米胡同的?街坊,如今種的?人不少,野牛溝也不打眼了。
秦好女帶著葵娘在地里忙活,葵娘在這里生活得很好,雖然?日?子辛苦,但比被陸五關在家好多了。
楚東陵是個油滑機靈的?生意人,楚韻還沒進杜家門,他就把杜家的?老底兒弄得一清二楚,這時往杜容和的?地里來也熟門熟路。
鄉下?佃農看他是個陌生人還有些警惕,楚東陵一說自?己是楚韻的?親哥哥杜三?爺的?大?舅子,一下?子就暢通無阻了。
大?家都見?過楚韻,楚東陵和楚韻長得有五六分像,秦家人一邊接待他們,一邊使喚秦老爹悄悄去城里跟楚韻說鄉下?來了個打秋風的?舅子,讓她?提前做好準備,但讓她?別慌,人已經讓他們拿住了。
秦老爹:剛過了年,鄉下?年豬缺得緊,若來了遭瘟的?野豬兒,咱們兩刀送他們做肥。
楚家父子只覺得鄉里人很熱情,有給他們拿白薯的?,有給他們送饅頭的?,甚至還有不少人笑嘻嘻地拉著楚東陵說著種地和養豬養狗的?事兒。
楚東陵看此地民風淳樸,心?里感慨難免勾動鄉情,也跟著說了兩句,他說的?也不錯,但比起楚韻那就遠遠不如了。
大?家聽了兩句就嘀咕。
“楚家陰盛陽衰啊!”
“這還用說?物似主人形,看好男和好女就知道楚家啥德行。”
作為衰陽的?秦好男看了姐姐一眼,默默垂下?了頭。
楚宗保眼珠子滴溜溜地圍著田轉,看鄉下?大?爺皮膚黑、衣裳破舊都不樂意和他們搭話,于是就拖著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秦好男問:“好人,你知道十畝地有多大?嗎?”
“我叫好男,不叫好人。”秦好男糾正。
楚宗保笑出了鴨子叫,這是個純正的?鄉下?土包子,太可笑了!
秦好男困惑地看著他問:“你是鴨子下?巴吃多了嗎?我爹說鴨子下?巴吃多了就會嘎嘎叫,以后少吃點罷。”
而且他沒想到這個人連十畝地有多大?都不知道,這不就是個傻子嗎?自?己至少不傻。
想到這里秦好男雄風大?振,雄赳赳地指了下?望不到頭的?一片地,道:“我們家只種了杜三?爺十畝地,你從這邊的?老榆樹看到那邊的?小?墳包兒,這個就是十畝地,都是我家在種。”
楚宗保嘎嘎地笑著看了一圈,看著看著鴨子聲就變成了蚊子叫。
他都不要?楚東陵提醒,自?己一個人沿著田邊慢慢地走。
走到一畝地時,楚宗保眼睛就紅了。走到三?畝地時,楚宗保已經開始唱楚韻教他的?小?白菜,走到八畝地時,楚宗保終于忍不住哭了。
走到十畝地時,楚宗保嘻嘻地笑了起來,一蹦一跳地流竄至楚東陵跟前,道:“爹,十畝地原來這么大?啊,皇宮想必也就這么大?吧。”
楚東陵看著瘋瘋癲癲的?兒子同情道:“跟皇宮比,十畝地還不如粒芝麻大?。”
楚宗保這時就倒在地上就開始哭,開始打滾,嚎著自?己不想干,要?爹和娘去杜家跟小?姑說對不起。
他覺得楚韻就是想整自?己爹娘,整他們好了,整他干什么啊?他還是個孩子呢。
秦好女聽得很稀奇道:“你讓你爹去找她?也沒用,她?自?己也要?種地,去年這十畝地,就是三?奶奶跟我們一起種的?,她?不僅種地還要?挑種子,這是個精細活,三?百斤里挑出一百斤,我都吃不了這個苦,你找她?,沒用!”
楚宗保深深地被楚韻嚇到了,他倒在地上愣愣地問:“她?也要?種?”
秦好女道:“她?從小?就種,一直種到出嫁。種了地她?和老太太才能?吃飽飯,但她?只有一畝地,怎么想法?子也種不出肉錢。你不知道嗎?”
第104章 姑,你來了
楚宗保小臉一紅, 他對楚韻在老?家的生活怎么會不?清楚。
柯氏嘴上沒把門,不?僅逢人就說小姑子在家吃兄嫂的用兄嫂的,還常嘆氣楚韻把楚家的家當?全拿走?了, 好似楚家真有什?么寶貝能繼承似的。
難道他們?楚家不?是窮得爹都差點倒插門了嗎?究竟有什?么東西要繼承啊?老?祖宗的牌位嗎?那這個或許是金子打的了。
這事在街坊中不?是秘密, 盡管柯氏不?對楚宗保說, 但他還是能從別?的孩子群里聽到這些話?。
所以, 楚宗保素來以為這個小姑在鄉下吃香的喝辣的, 是個獨占家產的惡霸, 他們?家在京城吃糠咽菜全是這個素未謀面的小姑害的。
后?來楚韻臉色蠟黃、渾身稻草地站在門外叫嫂子哥哥, 楚宗保嚇了一跳。
他一眼就看出?來姑姑根本不?可能在鄉下過上好日子了。說不?定身上窮得連虱子都有, 饒是如此,楚宗保也沒想給過她什?么好臉色,他心里倒希望楚韻真是個壞水種?子,那樣壞人就不?是他爹和他娘了啊。
只是不?知怎地, 楚宗保跟著柯氏回回想捉弄她都能恰好被街坊瞧見, 街坊們?眨眼就到處說他們?家刻薄小姑子。
秦好女在城里溜了一圈回來,把瓜吃得一清二楚, 心里難免為楚韻不?忿。
兒子縮著不?吱聲, 楚東陵全當?做耳旁風, 臉上一點紅不?曾見,甚至還有些興奮。只是出?門溜了一圈而已,他就發現周圍的鄉民對楚韻和杜容和都贊不?絕口。
有名聲的人比有身份的人更前途無量,做哥哥的沾點兒妹妹的光怎么了?由衷地心疼道:“她辛苦了,若做哥哥的能早些發達,也能叫她早點上京多享幾年福。”
這話?說得, 好似楚韻在楚家光顧著做大小姐享受了似的。
秦好女讓他這做派惡心得險些往后?跌一跟頭,她說不?過這等厚顏無恥之人, 所以一把就把楚宗保往地里拖著走?了。
父債子償嘛。
楚宗保長?這么大頭一次被姑娘拽住,整個人都跟鵪鶉似的羞答答地走?,竟是連下田都不?怕了。
秦好女選的地可不?是什?么上等良田,而是秦老?今年給她新佃的一畝下田,田里肥力薄,還有許多長?得很深的野草根,他們?要做的就是趁著還沒熱起來把這些東西挖出?來,曬死或者燒死。
這是個苦力活,楚宗保想看看種?地很掃雪比起來哪個更累,竟然當?真吭哧吭哧干起來。
掃雪,堆雪人是楚宗保心里最累的活。因為雪凍人,除了這個,他這輩子就沒受過別?的罪。
這會兒一動田地就笑了,他覺得很輕松,土塊很容易就能被翻出?來。
他覺得自己一天能干十畝地!
楚東陵一看就暗道要完,農人種?地很多時候都不?會覺得累,越累反而越有使不?完的牛勁兒。
但使過勁緩下來,到了次日日子就難熬了。
楚宗保不?服自己是衰陽,在地里忙得汗如雨下。
楚東陵搖搖頭,走?了,想,自己這么聰明,怎么就生了這么個蠢蛋呢?
楚韻乍聞秦好女在鄉下把楚家父子刺了一頓,頓覺當?時沒有白教她漚肥之法。
當?年真正的楚姑娘去了鄉下不?到一年就活活慪死了。楚韻穿過來后?,并未嘗到她那樣的委屈,但也吃了不?少苦頭,所以晚間便與杜容和商議她白日也要去跟著監工,她也想狠狠出?口氣。
杜容和就想這口氣怎么不?出?在他身上呢?出?在區區一個楚宗保身上未免也太?浪費了。
于是,書也不?看了,說:“我也要去。”
下次再浪費了怎么辦?
楚韻不?樂意帶他,小荷老?師別?看是能吃苦的人,但骨子里紈绔子弟的習性真不?少,讓他種?地,想想道:“要是咱們?真是靠地吃飯的農家人,想必不?到三月就討糞吃去了。”
杜容和不?服氣地還亮出?胳膊讓楚韻看,表示自己很有力量,足以掀翻十畝地。
何媽在外頭聽墻角,轉頭瞅著三爺眼神一片火熱。
想說,哄誰呢?正經人顯示自己力量都是胸口碎大石,徒手劈瓦片兒,誰家好人把袖子卷起來給人看胳膊啊,這不?是孔雀開屏么?
楚韻看見他的手腕很快就扭頭避開了。
小荷老?師手上有一層薄薄的肌肉,看著瘦但并不?柴,楚她喜歡的是李小龍那樣體脂率很低的勁瘦型肌肉,跟饅頭似的腫起來的就敬謝不?敏了。
杜容和比不?上李小龍的肌肉,但也有類似的流暢美感,楚韻還是第一回看見。菩薩在上,他們?在一起躺著都是很純潔的室友關系,盡管小荷老?師越穿越少了,但最大尺度無非露個領口而已。
這對楚韻真算不上什么誘惑,她不?僅適應領口,還適應短袖和泳裝。
但杜容和是個出?門會把口子扣到下巴口的男人,他這別?有用心地露出?胳膊,楚韻低頭想了半天,還是沒忍住……答應了。
杜容和次日很得意地穿了一身便捷的騎裝,騎裝仍然是白色的,下邊的褲腿都被靴子緊緊地綁著。
楚韻也學著他這樣穿,她穿的是青色的,不?然兩身白出?門,不?知道的還以為杜老爺死了吶。
這個衣裳是男人的款式,但有何媽在,什?么都能改。
這兩人要出?門,何媽也要跟著去,她已經看遍了黃米胡同的山水,志不?在此了。
幾個人早上吃了一碗涼拌黃瓜配小米粥,又各拿了個油炸鬼才出?門。
郎氏在院子里跟兩個媳婦兒給大爺二爺做僧衣僧帽,看兩個人這副打扮就知道要往地里去,難免嘆一回事。
杜家泥巴味是越來越重了。
她看看這對小夫妻,小聲跟閨女杜月嘀咕:“去年三月,你哥想著四月要娶這鄉下丫頭,還在家喝悶酒。今年三月,已跟哈巴狗兒似的纏著人不?放了,甚至連地都肯下!阿彌陀佛莫不?是鬼上身了?往常咱們?在家何曾見過他動一指頭泥巴?”
孫婆子就攛掇著郎氏把地要過來,郎氏讓她煽風點火一搗鼓,也有些悔恨,眼見著要一躍而起抓住楚韻。
杜月在一旁狠狠地翻了個白眼,唬得一眾婆子都疾言厲色地問——姐兒怎么能翻白眼!
杜月又翻了個白眼,選完了男人就要選女人,她馬上就要進宮小選,內務府已經把“杜家三妞妞”的名字報了上去,再不?翻就翻不?了了。
過些日子三妞妞就要坐著馬車往真正的皇城走?。
家里的丫頭婆子姐妹兄弟都不?許杜月冒冒失失的說話?,她們?不?是怕杜月飛上枝頭,是怕她在在外闖了禍把自己害了,主子跌倒奴才遭殃的事可多啦。
杜月憋得慌,只能殺雞抹脖子般表示——我的娘,十畝沒人要的爛地給了小嫂子你還心疼,你祖姓鈕祜祿今為郎氏者難不?成竟是改行做叫花子去了。
郎氏就跟閨女一人一句頂起來,兩個人都用的手勢,蛇般在院中扭動,都快活極了。
楚韻大老?遠看著就跟小荷老?師道:“你們?家的語言天賦真強!月姐兒若不?能進宮,以后?在家做個薩滿與天地溝通也不?錯。”
簡而言之——大神跳得很像。
杜容和聽得叫了兩聲娘,不?能信這爹病殃殃地在屋子里躺著,她就這么高興啊。
讓爹知道心里還不?知怎么想呢?
那邊母女兩個玩得起勁好似沒這人般,郎氏甚至對楚韻比了個——你是呆瓜。
楚韻看兩母女上下比劃,一個字不?說,也跟著比劃了一通,是陜西話?的——你呆瓜。
郎氏瞅著也哼哼唧唧地回了一通手勢,這回就一個字——你。
魏佳氏低聲問大嫂:“她們?說的什?么?”
閔氏哪里知道,但大嫂不?能沒有不?知道的事,所以她邊比劃邊胡說——難道你看不?出?來嗎?弟妹說她去種?地了,謝謝太?太?的地。太?太?說——我不?要你的謝,只要在泥巴堆里打滾時不?要說是杜家人就行。
魏佳氏目瞪口呆,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不?可置信地問:“為什?么你們?都能這么說話?,我不?能?”
楚韻在門上給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比了兩下。這回魏佳氏看懂了,她說的是——因為二嫂不?夠八卦。
魏佳氏:……
楚韻的地在獐子坡,聽說以前這片地經常有獐子過來,后?來讓人吃光了還是叫獐子坡。
獐子坡比大王莊和野牛溝荒涼多了,這里住戶不?滿百,好像說是因為煞氣太?重,人都不?愿意在這里住。
楚韻甚至都能看見不?遠處的亂葬崗,走?在路上也格外小心,怕不?小心踩到人墳頭啥的。
三月份的天還有些冷,許久不?翻的土也很硬,上邊有許多雜亂無章的大石塊,還有半人高的不?知名野草。
在這片荒涼地中,楚韻看著一個人站在小樹林中,叉著腿,螃蟹似的慢慢橫著過來。
她看見那個人是個小孩子,可能有十一二歲左右,穿著整齊的明制儒衣。
楚韻看了會兒小心翼翼道:“楚宗保?”
怎么跟被煽掉的豬似的啊?
楚宗保大張著腿,以一種?快要壽終正寢的姿態跳了過來,對著她叫了聲:“姑,你來了?”
第105章 如狼似虎
楚韻開口先問楚東陵在哪, 楚宗保憂傷地看著她問:“姑,你有我還不夠嗎?”
杜容和在旁邊聽?見就想,這一趟果然來對了, 楚家人都是豺狼虎豹, 他不來, 能?行?嗎?
這做派隨時就把楚韻帶走了啊。
杜容和伸手把楚宗保抓到自?己跟前, 楚宗保看著杜容和打了個哆嗦, 他有點怕他。
他娘橫如螃蟹, 去年杜容和抬了二十個箱子進門?她都沒敢吱一聲, 楚宗保對他自?然而然也?有了姑父的尊重, 恭恭敬敬地叫了聲小杜姑父。
“你換先生了?”楚韻問,她都有些不認識楚宗保了,這還是那個上課逃學買菜斷腿的便宜侄兒嗎?
楚宗保嘿嘿一笑:“我沒換,我把他的學生都帶了出來給你做幫手。”
說完, 楚宗保一揮手, 山坡里就跑出來許多人,有些楚韻認識, 她驚呆了、怒道:“你怎么把杭家人拐出來了!”
楚宗保嘀咕, 獐子坡這么大的地方就來他一個人, 要真是十畝荒地不知道弄到猴年馬月,當然得找幫手了。
接著楚韻就知道,她不想花錢,楚東陵也?不想。
昨晚楚東陵就連夜流竄至杭家族學,拉著教書的先生吃了頓飯,席間長吁短嘆現在的漢人小孩兒都不知道家里有地是什么滋味了, 或許過幾代人,漢人就忘了以前地是他們?種的。
一席話說得人老先生老淚縱橫, 覺都沒睡就淚流滿面地跑去跟杭家族長說要讓孩子們?感受下土地是什么。
楚東陵自?然而然地說起自?家妹妹正在回憶老祖宗的故事,道:“干脆兩家喜事一起辦了吧。”
楚韻嫁到黃米胡同?的事,楚家的親朋好友都知道,杭族長還知道楚家老太爺一輩子為前朝守節的事,嘆了兩句楚女有乃祖父之風,就把家里的孩子送了些過來。
這些孩子都是小少爺,不說大富大貴,豐衣足食還是沒什么問題的,來了以后就在坡上野開了,打滾的打滾,捉鳥的捉鳥,還有拿著小銀刀在大樹上割來割去,給樹造成?一點皮外傷就念叨著“要倒了”的。
楚韻看著面前一串穿著細棉衣裳大長衫子只會傻笑的孩子,再?回頭看一眼同?樣衣冠楚楚但頻頻注意衣裳有沒有臟的小荷老師。
她都想打道回府了,她覺得以后討口吃飯比帶這些人容易多了。
她還沒轉身,杜家這邊也?偷摸來了一馬車人,朱雀白鷺喜鵲遠遠地對著這邊叫:“何媽媽,我們?來幫忙!”
說幫忙當然是假的,其實?是杜家一群小的看杜薇杜韶兩姐妹出去住了一圈回來十分快活,也?想跟著出來玩,只可惜一直沒機會!
今早楚韻和杜容和一出門?,他們?就跟在屁股后邊出來了,還是大的拖小的,一個個都往那馬車上鉆,丟了幾把錢杜密就架著車跑了。
旗人孩子很少有不會馬的,郎氏還帶著閨女和外孫女在家念經,屋里一連串蘿卜頭都溜光了。
還是人馬夫樂呵呵地過來要馬錢車票,一家子才?知道,于是杜薇和杜韶就爬起來租了另一輛馬車去追。
說是追回來,但卻帶上了丫頭婆子還有妹妹,眼見著是不打算找到人就回去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異口同?聲地說:“我們?是來幫忙的!”
楚韻眼前一黑,沒拔一根草,眼前已經全是孩子,她是來種地的可不是來做老媽子的!
而且遭瘟的是,兩邊帶來的孩子都有大有小,杜家人來的很齊全,杜韶杜薇、加上還在穿開襠褲的杜澈和要人抱著走路的杜芳,一共是二十二個人。
楚韻愁笑了,甚至還有心情問杜芳:“姐兒你打算怎么幫忙呢?”
杜芳看看天?又看看地笑嘻嘻地跟她道:“我做先生教他們?!”
楚韻掉頭就囑咐抱著孩子的婆子丫頭:“等會兒把芳芳抱遠點玩,若是她問起我們?在哪,就言大家先回去了。”
丫頭婆子也?是這么想的,她們?很少出門?,也?很想在周圍轉悠著聽?故事,何媽媽說了,鄉下奇聞比城里有勁多了!
楚韻看了就嘆氣,這開墾條件比她剛穿過來還艱難。
杜容和是個說一不二的人,這些孩子說是來幫忙除草,翻土撿大石頭的,他行?動上也?這么引導他們?。
他穿得干凈利落,人又帥,男孩兒很快就都圍著他轉。
但他是真不知道怎么分辨雜草和不要的雜樹。
楚韻道:“你們?先把大石頭搬走,姑娘們?在前邊割草,割完了你們?再?在后邊把草根翻出來。”
這么一囑咐,一群孩子就要干活。
楚韻也?沒指望他們?能?幫多少忙,所以給挑了一塊看起來比較干凈、安全的地讓他們?撒潑。
何媽擔憂地問:“會不會有蛇啊?”
楚韻:“不會,蛇也?是肉,周圍佃戶不會放過它的。”
看小山坡被人踩出來的路就知道,東頭五嬸看不上,但附近的居民看得上。每年樹上結了果子他們?都要來摘,人常走的地方,很少會有別的生物安家落戶。
杜容和問她:“這些都是什么樹?”
楚韻:“這片小坡地土地并?不算貧瘠,種了桃樹、棗樹、柿子樹還有些嫁人木和桑麻。”
不過這些出息比起上好的良田仍差得太遠,吃慣了瓜心的旗人之家看不上,會種的人又不敢碰,所以才?會荒廢。
楚韻想,天?下還不知有多少這樣被荒廢的田地。她打算補種一些桃樹,專門?賺闊太太的錢,這些人每年要拜的佛實?在太多了,根本賺不完。
要是自?己手上有桃子,這會兒早發財了,一說要打仗,大姑娘小媳婦又開始到處買果子供神佛。
杜容和聽?著這些種類,道:“從前應當是此地百姓的永業田。”
永業田是漢人朝廷分給老百姓的土地,幾乎都用來種桑、榆、棗樹之類,很多門?戶生了閨女后就會親手種能?打家具的樹,有的人家生的閨女多,怕養大了姐妹們?爭好樹,還會故意在樹上刻上閨女的名,砍下來是誰的名字就是誰的。
這種地也?一般都是肥力不太夠,位置也?不太好的坡地、山地。好處是永業田可以自?行?買賣。
一般一個成?丁能?分到二十畝,但是人口稠密的地方地不夠分就只能?減少,像京里從前的永業田,幾乎就是十畝上下。
一群孩子從來不知道,原來在從前他們?是能?分到地的,聽?兩人這么說。
一下子對先生老淚縱橫的樣子就有了一些理解,于是都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會發揮血脈優勢,把地收拾得漂漂亮亮的。
楚韻看他們?這么認真,夸了兩句真好啊,真聰明,就把孩子丟給小荷老師了。
老師老師,總不能?只做她一個人的老師吧?一個人的老?*? 師,想想就讓人難為情。
杜容和帶著男孩子去搬明顯的石頭,女孩子們?割草去了。
楚韻把楚宗保單獨提出來,說:“你跟我走。”
楚宗保傷心欲絕,叉著酸疼的腿,道:“姑,我已經走不動了。”
楚韻站瞇瞇地看著他:“走不動也?要走,能?不走也?行?,不走我就跟你爹說你不聽?我的,你還敢不走嗎?”
楚宗保還真不敢不走,他是替父從軍來著。
杜容和很小心眼地拉著楚宗保走到一塊雜草最?深最?多的地方,道:“這塊地最?能?光宗耀祖,去吧,去了才?對得起你的名,男子漢大丈夫,不要怕。”
這地方絕對有毒蛇,小姑父肯定是要害死他。這么想著,楚宗保找了根又細又直的棍子,哆嗦著走了進去。
楚韻在旁邊也?拔草撿石頭,她想起楚姑娘過的日子,溫言道:
“這里的草根深,來拔掉它,就像拔掉楚家的窮根。”
“這里石頭重,抱起來,抱的石頭越多命越好。”
楚宗保不信,但小姑說得太不吉利了,他不信也?不敢不做。
楚韻守了會兒楚宗保,忽然看見那邊那鬧轟轟的一片,走過去一看,險些閉過氣去。
春天?已經有花朵盛開了,坡上不知名的小野花,很多人都下不去手。
“像在殺人!”杜澈說。
杜密想,要真是如此,那他家下輩子就該投胎錯為豬啊,畢竟他爹一院子的花花草草,他們?都拔了。
杜薇杜韶率先割了兩把花,她們?想都摘回去給爹留著。爹素來愛花兒朵兒的,他的花園讓小花做了窩,想想還挺難受的,要是爹一去不回,死前想到自?己能?得兒女一屋子花,想必也?會高興點吧?
其他人一看,也?動了手,里頭有兩個心軟的忽然哇一聲哭了。這是孩子堆,孩子的哭聲是傳染病,這兩個哭了不知道誰哇一聲也?跟著哭了,接下來田地就全是小孩子的哭聲。
大孩子看得發笑,小孩子就哭得更大聲了。
孩子群立刻不再?以男女分隊,而是自?發以年齡分了隊。大的這邊邊笑邊干活,小的那邊邊哭邊干活。
杜容和看得很有意思,他認為這是孩子天?性,人本來就該以志趣群分,而不是以別的什么東西分。
楚韻仿佛五雷轟頂,瞪著杜容和問:“你就是這么看孩子的?”
杜容和看她不喜歡,就帥氣地喊了兩聲。示意男孩子停下來。
但大家都在氣頭上,哪個肯理他,甚至還有人說:“你年紀大了,往旁邊站站,別捎帶腳傷著你。”
楚韻看戰事一觸即發,也?不做事了拉著楚宗保和丫頭婆子們?趕緊用割下來的花草開始編花環,她想的是有花孩子們?就不會鬧了。
杜容和干不了這個,就在旁邊夸她編得真好看,說她治家有方,要是女兒家能?做先生,就是大學士也?未必做不得。
楚韻也?有些得意。
結果,花環一發下去,事態升級了。
這個說那個的花好,那個說這個的草有勁兒。
一個兩個先是互相罵了兩句,后來直接就上手搶了,二十二個孩子,蒼了天?了,轉眼就扭打在一起。
花的死活沒人管了,都讓踩成?爛泥沾在腳底下。
婆子丫頭唬得都跳上來勸架,勸不動又開始拉偏架,大家都幫自?己的主子,打得就更兇了。
杜容和雙拳難敵四手,跑進去被幾個小孩抱著胳膊咬,一個人進去葫蘆藤似的身上掛了一串出來。
他發絲凌亂地跟楚韻挑眉一笑:“小韻,你就是這么看孩子的?”
楚韻很不服氣,說:“都是你底子沒打好,把我拖累了。”
杜容和也?不反駁,掛著鬼哭狼嚎的孩子,嘆息道:“以后咱們?不要孩子罷。”
男孩女孩都如狼如虎般兇狠呀……
第106章 人人都有收獲
這已?經是杜容和?第二次說不要孩子?, 一回能當做玩笑話,第二回楚韻就不得不當真了。
她對孩子?這事也想?過,她本來與楚姑娘便有幾分相似, 這些?年?長?得更是越來越像上輩子?的自己, 甚至連耳朵上的痣都生得相同。
楚韻已?經不把自己當做楚姑娘本人, 而?是頂替了她身份的另一個人, 對于與杜容和?有些?親密舉止倒也能接受。
若是她當真借用了楚姑娘的身體, 楚韻就打?算一輩子?做尼姑了, 用別人的身體談戀愛生孩子?, 太詭異了, 她沒辦法接受。
邁過這道?坎兒以后,新的問題又出現了。
以如今的醫療水平,生孩子?自己受罪,孩子?生下來就得做一輩子?奴才或者做一輩子?主子?。這個都不是楚韻想?看到的, 她內心的意愿當然?是不生的。
所以她很?快說了聲:“好, 不生。”
何媽拉著孩子?在一旁聽著,嚇得面如土色, 趕緊拉著楚韻悄悄地道?:“傻姑娘, 你別做傻事, 這女人不生孩子?哪有好下場?”
杜容和?看何媽擠眉弄眼?地跟楚韻說小話,直接上手把人搶走了,直接走到楚宗保收拾出來的那塊地上,吩咐楚宗保:“把那塊大?石頭搬出來。”
楚宗保正在哈哈大?笑地看那邊打?群架,時不時鼓個掌什么的,恨不得每個人都跟他一樣不好過。聞言, 伸著脖子?看了一眼?,嗷一聲慘叫起來, 那石頭比他頭都大?,道?:“我的爺我的奶,心比我爹娘都狠。”
但他素來是個窩囊人,被兩人一瞪眼?仍一路小跑著去了。
楚韻遠遠地看著楚宗保兩只手馱著塊石頭橫著走過來,杜容和?溫言囑咐:“來,小楚,把石頭放在你姑姑腳下。”
楚宗保淚流滿面地看著自己辛辛苦苦搬來的石頭被楚韻一屁股坐了下去。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為了防止兩人再針對他,楚宗保還狗腿地用自己瓜子?的帕子?墊在上邊彎著腰請楚韻:“天下最美、最心善的姑姑,請坐。”
楚韻坐在上邊想?,看吧,生個孩子?是傻瓜,真不如不生吶。
杜容和?拍著楚宗保的肩笑言:“你還想?搬一個來嗎?”
楚宗保呲溜一聲,拔腿就往孩子?堆里跑。
他怎么覺得自己被姓杜的針對了呢?
自己也沒得罪他啊?
楚韻有時覺得,小荷老師其實也挺欠的。楚宗保遇見他也是積了大?德了。
杜容和?清清喉嚨,湊過去輕聲道?:“那就不生。”
楚韻……無言地看著他,一個活在清朝的清朝人,跟她說,可以不生孩子?。
她被逗笑了,道?:“你家里怎么辦?”
杜容和?跟她分析:“杜家有大?哥二哥,下一輩已?經有許多子?孫,即使沒有我杜家也不會?沒人,生孩子?也沒什么好的,生出爹和?大?哥這樣的孩子?,還不如直接掐死。”
楚韻仔細看了看杜容和?的表情,發現他是真的不想?生……
她當然?全力支持!在古代,不生就是遠離難產,不生就是遠離婦科病和?鬼門關。
至于壓力,有杜容和?頂著,她一個柔弱無依的姑娘家就不打?算參與了,此地不是說要夫唱婦隨嗎?她今日舍身小小地隨一下好了。
杜容和?是真的不想?生,他對小孩沒有那么喜歡,他認為這個朝代做小孩很?辛苦,就算做皇帝的小孩仍然?辛苦,不生即是愛。
但他并不是不喜歡小孩,對這群渾身泥巴的孩子?,杜容和?就很?寬容,勸過勸不住,那干脆讓他們?打?好了。
天下難道?還有打?不完的架嗎?
杜容和?跟楚韻道?:“京里的孩子?,摔跤打?架,一定要分出勝負,勝負定下來,就不會?再打?了。大?家心里都明白,輸了的人,再爭也沒意思,反而?會?把兄弟姐妹們?打?散給真正的敵人可趁之機。”
楚韻道?:“這過得也太累了,打?個群架還想?這么多事,說來說去不就是一堆小屁孩嗎?讓你一說,成群雄爭霸了。”
她的評價是:你們?能不能少看點三國演義,不能因?為努爾哈赤看三國演義起家就成天搗鼓這個吧?
但最后真的分出勝負后大?家就不再打?了,打?輸了的小孩兒但凡有不服氣了,贏了的小孩兒就會?跑過去問:“你服不服?不服咱們?再來。”
一場架下來,贏了的孩子?就陸陸續續收了一些?跟屁蟲,大?家都還掛著眼?淚,但已?經又愉快地在一起玩耍了。
贏了的孩子天然有頭狼的地位,頭狼們?迅速各自劃分了土地,之后就帶著自己的跟屁蟲按照楚韻的吩咐除草、搬石頭,做得津津有味。
少爺姑娘們是沒有吃過苦的孩子?,所以吃苦的時候也不覺得苦,他們?都把開荒當做跟琴棋書畫一樣陶冶情操的技能來學。
頭狼們?很?負責,什么都搶在前邊,也把楚韻和杜容和當做先生,態度很?恭敬。
楚韻對這些?小孩的時而幼稚時而早熟的行為,已?經習慣了。她也就真的把自己當做教導人種田的老農,教他們怎么辨別各種植物。
孩子?比大?人更慕強,大?家跟了會?兒杜三爺,問他這個花叫什么那個草叫什么,問啥啥不知,雖然?他們?自己也不知,但,頓時就有些?瞧不起杜容和?了。
尤其,有楚韻在那邊從草結籽說到花結果,說得頭頭是道?的,很?快杜容和?這邊就沒人了。
孩子?們?尋到一朵花也過來,一個果子?也過來,還有拿著草根過來問是長?大?了是什么樹的。
楚韻被問倒了,有氣無力道?:“不要拿斷根問我,這跟拿著指甲問上邊長?的孩子?叫什么名?兒有什么分別?”
孩子?們?不問這個了,又問:“你為什么知道?得這么多?是不是杜三爺教你的?”
楚韻笑:“不是他,教我的人也是個姑娘。”
很?多男孩子?都不信,一個姑娘怎么能教人呢。他們?說:“姑娘都是被人教的呀,再說姑娘們?也不男兒似的念書,能懂這么多嗎?”
女孩子?更奇怪,她們?都悄悄說:“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說他教的?我聽人說媳婦不能讓丈夫教太多,不然?就是狐貍精變的。”
楚韻不怪孩子?們?,讓他們?跳起來說男女平等,那她只能說自己是遇見老鄉了。但她也不愿意被人這樣誤會?,就道?:“是姑娘教的,姑娘也要干活,熟能生巧,活做多了自然?就懂了。”
很?快,人群里就有人懷疑楚韻是個泥腿子?,他們?對旗人服,但對泥腿子?就不服了。誰家沒莊子??莊子?上那么些?種地的,難不成都能來教他們?這樣身份的人?
他們?豈不是連這些?人都不如?
楚韻是個護犢子?的姑娘,說她她只當耳旁風,說她的朋友、同行,那就不行!
對這樣的小孩,楚韻不樂意慣著,眼?珠子?一轉,道?:“三人行必有我師,人家拔草鋤地比你們?厲害,自然?能做先生。”
這一下許多孩子?都不服了,他們?覺得拔草啥的,又不動腦子?,能有多難,無非大?人力氣大?些?,贏了也是他們?勝之不武。
楚韻腦子?已?經轉到野牛溝去了,那邊孩子?很?多,地呢,也是杜容和?的地,于是故意道?:“人家也有孩子?,你們?實在不信自己打?不過,可以試試跟他們?比一比,看誰種的東西好,拔草鋤地最厲害,到時你們?贏了,我讓他們?叫你們?爹都行。”
諸位孩子?一聽,嘰里咕嚕商量了一陣很?快就答應了,還說明天仍要過來,讓她帶著那邊的孩子?一起,大?家真刀真槍地比一場。
要是以后輸了,他們?就叫那邊爺爺。
丫頭婆子?這會?兒也在旁邊看熱鬧,喜鵲問何媽誰能贏。
何媽道?:“你回去以后讓杜老爺收拾收拾,他啊,要做老祖宗啦!”
這回孫子?指定白得一籮筐,這孝頭,從大?年?初一路磕到龍抬頭都未必磕得完。
喜鵲想?說,何媽媽你是不是太自信了?
不光何媽自信,就連杜容和?都在想?要送什么見面禮好了。這些?孩子?肯定要認秦好女她們?做爺爺了,輩分論到他和?小韻這里……他和?小韻不比秦好女大?多少,所以也是爺爺奶奶輩。
那大?家就是共用一群孫子?的關系。
杜容和?笑,剛說了不生,立馬就有送上門的后代了。
楚韻看著這些?少爺小姐,心里琢磨了一下,回去時就跟杜容和?道?:“昨兒秦老爹過來還說今年?佃多了地怕一家子?忙不過來,今晚你讓李叔過去說一聲,讓他也收拾收拾,好日子?要來啦,以后咱們?是非必要不干活。打?明兒起,別翻土了,翻身睡懶覺罷。”
活兒么,杭公子?們?全包了。
晚上吃飯,孩子?們?一個個泥猴子?般回去了。
杜家的孩子?一溜兒都讓爹娘提到院子?里罰站去了。
法不責眾,但打?頭兒,杜密年?紀大?,他是第一個要挨打?的。
杜家父母打?人很?少自己動手,杜薇杜韶挨打?是柯氏實在沒忍住,但通常她都是讓小花揮著翅膀猛猛啄,啄到孩子?抱頭鼠竄哭著求饒為止。
杜密看著小花就哆嗦,想?著躲不過,就一個勁兒往身上穿衣裳。
楚韻看他穿得走路都走不動,道?:“這天氣都暖了,你穿大?襖子?做什么?”
杜密嘿嘿笑:“小嬸子?,穿得多了小花啄人就不疼。”
楚韻深表詫異,原來,這父子?兩個在家的地位都不如雞,人杜薇杜韶,至少挨的打?是閔氏親自來的。
杭家院子?里,也站了一排黑咕隆咚的孩子?。
杭族長?沒打?人,只是問他們?過得好不好。
孩子?們?轉著眼?珠子?說:“我愛種田!我想?種田!明兒,我們?還要去,而?且要把莊稼人比下去!”
杭族長?聽得,眼?泛淚光,轉頭就跟老妻道?:“咱杭家,有救了。”回頭又跟孩子?父母商量,說想?給楚韻送點謝禮。
他這把歲數了,最想?做的就是讓杭家的孩子?知道?一定要保護自己的土地,房子?可以不要、商鋪也可以不要,但一定不能沒地。
以前杭家的少爺們?不理解這個,他們?都告訴杭族長?,有商鋪賺錢他們?就能買地,錢遠遠比土地重要。
這些?在蜜罐里泡大?的孩子?內心多少也有些?瞧不起莊稼人,莊子?上有人送米啊面啊的過來,好些?人老遠就捏著鼻子?跑,嫌人家臟。
這不是好兆頭。
杭族長?后半輩子?都在想?怎么把孩子?們?的想?法擰過來,只有土地才能生錢,商鋪,那都是風一吹就倒的東西。
現在一看,小兔崽子?們?是懂了啊,都想?著要跟莊稼人一起學種地了。也不知楚韻怎么教的,怎么一下就讓他們?對種地這么重視了呢?
杭族長?不知道?,但杭族長?想?感謝。
杭家大?人聽了,回頭一個兩個都開始備禮,大?家都想?著,族長?這么高興,自己跟著學,之后兒子?女兒搞不好也能在族里混個一官半職。
有錢賺的事兒,別說給姑娘送禮就是認耗子?做貓都成,所以大?家準備得都很?認真。
第二天下午,楚韻就陸陸續續收到了不少禮物,整個人都高興壞了。
她在這里前前后后也做了不少事,新稻種交給上去,但人家說要把賞賜壓一壓,等一個能公開的日子?再給她。
楚韻對這件事也有打?算,她覺得這個賞賜多半是賞給小荷老師了,夫代妻收才是常態。
所以她干脆就盼著沒有賞賜,要是真賞給小荷老師,小荷老師再轉給她,也夠她氣個好歹,自己的功怎么能分給別人呢?就是一絲一毫,都不行!
這份本來該得,而?沒有得到的錢,她自己掙回來了。
楚韻坐在地上看里邊的東西。
有杭家人在前頭頂著。杜家孩子?也不甘人后跟著送。
最后,二十二個孩子?都送了鹿肉、羊肉、豬肉等各種肉,還另外?包了紅封,上邊有二十兩的也有二兩的。
楚韻數了一下,總共有三百兩左右,她捧著銀子?,哆嗦著問小荷:“我覺著,就是皇帝賞賜,估計也到不了這么多,你說是不是?”
杜容和?嚴肅道?:“對,滿京里我從未聽說過有人賞賜能到三百兩。”
所以這一場拔草大?會?皆大?歡喜。
楚韻得到了銀子?,孩子?得到了童年?的毒打?,大?人得到了下一代的未來。
楚韻摟著銀子?道?:“人人都有收獲的日子?,真好!”
第107章 一個勁爆的弱者
兩邊人約定?好開工的時間和田地, 都在家里摩拳擦掌準備大干一場。
楚韻看了?就覺得,年輕真好,永遠不怕吃虧不怕上當。
原先她還想著杭家孩子會跟家里人說比試的事, 杭家大人知道了?, 指定?能?看出來她憋了?壞水。
杜容和甚至已經給李二去了?信, 讓他準備好一窩打手, 要是杭家帶著人過?來, 大家就一起亮亮相。
結果, 孩子們有事是真不跟家里說啊。
楚韻想, 自己既然擔了?個老師的名兒, 自然得教他們吃個教訓,于是她也不吭聲,在家悶頭吃送來的肉。
獐子肉鹿肉看起來和牛肉差不多,做法也類似, 但?它肉香很濃郁, 吃不慣的聞著會惡心,吃得慣的會上癮, 但?它不比雞鴨魚之類的家禽口感鮮嫩, 一放就柴了?臭了?, 京里也不愛做腌肉,楚韻就讓廚房全烤了?分下去吃。
本來她還想燉一燉,杜容和道:“這些肉燉了?不好吃,也腥。要么放點兒鹽巴一起烤了?用?小刀片著吃,要么切成塊爆炒去味兒。”
楚韻大失所望,心里還有點不太?信, 想著小荷老師或許是騎射不精,射中的都是缺胳膊短腿兒的老貨, 老貨吃起來能?好吃嗎?
人家杭家學生,挺拔得小白楊似的,又年輕,怎么看也不像獵到老貨的人嘛。
到最后做出來楚韻一吃,還真不如?牛羊肉,牛羊肉片起來連著一層薄薄的脂肪,燙在熱水里蜷得如?同?剛打卷兒的春花,讓人想想食指大動。
杜容和問她:“味道怎么樣?”
楚韻不愿意?認為是這些食材不好,她道:“也是打的老貨。”
杜容和笑噴。
杭家送的肉多,楚韻不愛吃又不經放,干脆就全做熟分給街坊鄰居一起吃,這樣肉不會壞了?,杭家人聽見也不會覺得她不珍惜自己送的東西?,對古代人中上層來說,好東西?才會一起分享。
街坊們收了?肉,也把自家做好的牛羊肉拿出來回禮。這翻動靜不小,一下搗鼓得周圍幾條胡同?都知道了?。
楚韻收了?禮這事,很快在楚家和胡同?里掀起了?一點波瀾。
像胡同?里就有人怕楚韻吃了?外頭泥腿子的孝敬,回來把壞種子賣給他們,他們也不是在意?這幾畝地的事,就是太?閑了?想找點兒事,好些人成天求神拜佛巴不得有人作奸犯科,而且最好這個作奸犯科的就是自己的鄰居、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對頭。
這些犯嘀咕的人挑了?個風和日麗的日子,一起穿金戴金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跳進杜家,進門就哭喪著臉想拉著杜太?太?問:“郎氏,聽說你兒媳又翻天啦?可憐的,跟咱們老姐妹說說如?何?要是她真吃了?泥腿子的孝敬,我?們也絕不往外說的啊!”
郎氏也很關注楚韻收禮的事。她仍然認為種地是賤活兒,如?同?她認為大夫是賤活兒一般。
但?,有的是出身下賤卻出淤泥而不染的人,醫術高超的大夫在此列,同?樣,地種的好的人,也在此例。
楚韻折騰出新稻種的事,在整個杜家都泛起了?漣漪,男人們自不必說,他們都知道外頭有多少?人吃不飽飯,若是楚韻這稻子能?種滿天下,名垂青史也是遲早的事。
故此,雖然楚韻現在還沒有做出什?么名堂,杜家兄弟也格外尊重楚韻,對她男裝女裝出門都沒有說什?么難聽話,甚至還很鼓勵孩子們和楚韻一起玩兒。
交情都是慢慢培養的嘛,總歸楚家跟她又沒什?么骨肉親情,這個坑不占白不占。
當初楚韻一分種子,閔氏和魏佳氏都買了?許多回去讓父兄種。
唯獨一個郎氏,作為婆婆被兒媳婦走在前頭多少?有些拉不下臉,給兒子丈夫謀福利她舍得,到了?自己身上就不肯干了?,她娘家就沒種這個。
春天一到,閔家魏家都開始來人問這個稻子要怎么種,郎氏聽了?一回聽二回,最后就聽上火了?,臉上急得長了?好幾個青春痘。
外頭有人嘀咕杜家,孫婆子早跟她說了?,一個胡同?里的老街坊,誰還不知道誰啊?聽孫婆子說了?后,郎氏就閉門在家研究了?一個日夜的戲劇大作,想看看到時候唱什?么戲把糧種哄回來比較好。
最好還能?少?花點錢,二丫頭那邊她還想多攢點送過?去。
一個晚上后,郎氏終于想出了?法子,她打算裝一個勁爆的弱,最好是一個被丈夫嫌棄的老年美女,既能?引起人的同?情心,又不至于讓她們感到無趣,就是郎氏自己,平時最關心的也是女人間扯頭花的事。
上門問杜家是不是吃孝敬了?的太?太?一瞅,滿肚子的話還沒來得及說,果然都大驚失色,羨慕嫉妒恨地問她:“乖乖,我?的好太?太?,怎么這么大歲數了還狐貍精似的長起這個了??”
郎氏聽了?這話,不禁喜上眉梢,對鏡一看,額頭果然長了?兩顆小包,她真巴不得再多長兩個,遂遺憾道:“還不是家里多了?個小狐貍精鬧的?”她長長地嘆了?一聲,這遺憾太?真,把幾個上門看戲的太?太?心吊到嗓子眼兒。
尤其回來串門的五嬸子,急得抓耳撓腮,悄悄地跟老姐妹們說:“我?多少?年難得回來一趟,怎么一回來就趕上好事兒啦?杜老爺竟是個老貓精,這般歲數天氣一暖竟也叫上春了?。你們說,他怎么突然長一肚子花花腸子了?呢?年輕時也不見有這個毛病啊?”
做買賣的蔡婆子哼一聲道:“我的老姑奶奶,男人就是年紀大了?才容易突發惡疾哩,你想想看是不是這個理?”
五嬸子腦子里頓時閃過?一連串的事。比如?對門姚老爺,聽說又折騰著要納妾,她反復把這些事回味了?好幾遍,跟幾個姐妹一對眼,臉上都寫著“八卦太?多不知道該從哪吃了?”。
最后還是蔡婆子老當益壯,作為生意?人率先開口,想著先問問種子,罵罵兒媳婦,把郎氏哄高興了?自然啥都肯說了?,就是不知道杜老爺找的是小老婆還是大丫頭,但?小老婆大丫頭,跟正?頭娘子打起來各有各的精彩。
蔡婆子擦擦手,探究地張口問郎氏種子的事,她剛開了?個頭還沒說啥,郎氏已經又咬牙切齒道:“都是那小狐貍精害的!”說著,竟眼淚汪汪地掏出一袋子錢出來,二話不說要把種子買回來。
幾個太?太?一看當事人情緒這么激動更興奮了?,為了?哄郎氏早點兒說出來,自然都是她說什?么是什?么,最后當真半價又把種子賣給郎氏。
郎氏支支吾吾地不肯說,只一個勁兒捂著胸口說疼,幾個太?太?口里說著過?幾日等她心情好些再來,心里巴不得她現在就帶著她們一起踹倒杜老爺的床。
其中一個走前還拉著郎氏安慰:“你也有兒有女了?,丈夫死了?又怎地?凡事想開些。”
說話的是寡婦邢,郎氏想了?下,邢寡婦的丈夫可不就是納妾沒兩年就翹腿兒的么?
自己的假瓜似乎換了?個真瓜回來!
她捂著胸口一驚,送走人后興奮地躺在椅子上喘粗氣。
杜月一邊給她順氣,一邊聽著親娘秘密囑咐莊頭,要他們學著楚韻的法子種。
杜月深感老娘這惡婆婆做得有些窩囊,既不夠壞也不夠好,以后稻子種出來家里還能?不吃?端上桌一家子人怎么說呢?她就道:“咱們跟小嫂子買一些不就成了??小嫂子還能?給抹個零兒。”
郎氏絕不肯干,道:“傻閨女,這不是錢的事,媳婦難做,婆婆就不難做了??今兒我?給了?她好臉子,明兒她就能?騎我?頭上來,日后,咱家里哪還有我?一口好飯吃?”
說著,大啃一頓美容顏養的百合豬蹄湯。
杜月為小選被幾個婆子看得多少?不見葷腥。看她娘這絲毫不體諒閨女的做派,一跺腳,往三?房跟楚韻打小報告去了?。
楚韻在發愁要怎么辦呢,那么大片的坡地,長的果樹無人打理跟野樹幾乎沒什?么分別。
昨晚回家她還問郎太?太?,這個果子的味兒怎么樣,聽說五嬸子對舊街坊很看重,年年都要送禮回來,尤其獐子坡的果子啥的,更是自己一顆也不留下。全分過?來了?。
楚韻:“若味道好,我?打算等掛了?第?一次果就孝敬過?來。”
郎太?太?摟著小花,大方道:“天下果子,味兒都差不多,你那個,摘下來,送給楚親家罷。”
楚韻想,這山坡的果子指定?好吃不了?了?,可能?果子小、可能?口感差,可能?長得不太?好看。
但?沒關系,春天是萬物生長的季節,她的長不好,難道別人就沒長不好的了??
楚韻這時便跟杜容和道:“小荷,我?想著在周圍搜刮下,看誰家有好吃的、好看的桃子,咱們順手要點兒枝葉過?來,想法子種一種,明年,咱們捧著桃子爭做道家領袖。”
她連事成之后要做什?么名片都想好了?,就叫三?清桃,只賺道士和善男信女的錢。
杜薇姐妹正?愁著沒事干。
聽楚韻一說這個名片,就要在家搗鼓,名片上要寫人名、住址、聯系方式、以及家里有啥好東西?要賣。
閔氏摟著小花聽了?就開始尖叫,道:“哪個有頭有臉的姑娘家還把名兒露出來給人看?何家兄弟去逛胡同?,人家也就留個沒名沒姓的汗巾子!再說,三?弟妹,咱杜家幾輩子,省吃儉用?,合著都是給小偷攢財寶去了?。”
誰還把家底兒寫紙上往外發啊?
杜薇想想道:“娘,你怎么還越活越老實了??咱們就非得寫真的嗎?爹寫詩還說自己是花中人,他有啥花了??他連小花的雞毛也沒一根,都是胡扯來著。女承父業,我?們也跟著學唄?以后,我?就叫花外人。”
她問杜韶要叫什?么。
杜韶認為花很土,吃花的蟲子比較厲害,道:“伶俐蟲!”
閔氏聽了?愁得發昏,深恨丈夫教壞了?姑娘,憋了?半天才道:“你們做了?也沒用?啊。誰愿意?給你們桃子樹呢?好東西?誰家不藏著?”
兩個姑娘齊刷刷地看著楚韻。
楚韻悠哉悠哉地笑:“李二最初不也不可惜給我?們種子?昨兒他才來信說讓種桃子時帶著他一起看。”
郎芝香怕閨女亂說話,跟在杜月后邊抄手過?來,剛好聽見這段兒,頓時呀一聲,道:“我?的阿瑪我?的額娘,我?的一屋子神佛,我?就說這丫頭是狐貍精變的吧?一年下來都給我?愁出包了?。不信你們看——是不是?”對著一屋子人轉了?一圈兒,挨個把頭上的青春痘指出來讓人瞧。
滿屋子人一個不落,都說看見了?之后,郎氏方坐在凳子上,偏心眼地略過?楚韻,道:“李二真被和寶折服了??”
杜容和眨眨眼,想,李二原話似乎不是這么說的。
人家說的是,來觀摩下種桃奧義,等到仙惠姑娘回來,自己能?跟她說到一起去。
或者,以后他嫁到仙惠姑娘家,身為人夫依然要干好自己的活兒,種種桃給仙惠姑娘買裙兒釵兒什?么的。
他是為了?姑娘學,可不是因為被他或者小韻觸動。
怎么讓小韻一說,李二跟叫花子要飯來了?似的殷勤呢?
第108章 仙桃兒
楚韻對郎氏這混人做派也習慣了, 她素來不把這些小氣往心里去,所以,許多話?都能自動無視, 總歸郎芝香又做不了她半分主?, 嘴上的事?便都能忍忍。
她略過這話?兒, 反問郎氏:“娘知道哪家桃子好吃嗎?”
郎氏笑道:“滿京的桃子, 即便是貢品我也吃過幾個, 還能不知道這個?東城的楊家, 南城的古家, 在外都有好些大桃園, 種出來的桃子個頂個水靈,但這兩家的桃兒看著美,吃著不夠香。要好吃,還得大家親自栽的好桃樹, 百多年?長成, 一結果便香飄滿園,一株桃勝得千萬株, 就是貴。”
八旗出身家里又有人在內務府當差的人家, 都有個毛病, 家里缺啥,頭?一個想的不是上外邊買,而是往內庫鉆,郎氏也這么道:“杜家不比郎家,祖上既沒個好祖宗,也不是什么久富之家, 外邊的貴不劃算。我尋思,宮里樣樣齊全, 讓老三?回頭?進?去想法子倒騰兩枝出來種著。”
老主?子老主?子,給兩枝桃兒怎么了?
要是讓楚韻種出來,以后還不得要孝敬他老人家嗎?
不僅郎氏這么想,杜家滿門對這點?都沒一點?異議。
楚韻想著,幸好自己不是皇帝。滿京旗人都這么想,他那內庫能剩多少錢她都不敢細想,難怪可些勁兒往鹽商身上搜刮?*? ,也實在是養家艱難。
但她作為被鹽商搜刮的小民,一點?兒也不想做大耗子,遂道:“宮里的桃兒太有名了,咱們?種出來也是跟在別人后頭?撿飯吃,要想討人歡心,東西?得新鮮才成,我尋思,覺得還是民間?沒太出名又特別好吃好看的桃兒種著更好。”
郎氏果然有些心動,她是個敬菩薩的人,誰家有仙桃再清楚不過,而且京里有許多人靠著仙樹升官發?財的事?,她也略有耳聞。
要是杜家能這么往上爬,幾個兒子也不需要苦哈哈地在外賣命,所以,對楚韻要種仙桃這事?,她本人極為贊成。
第二天,郎氏就又編了頓瞎話?,在老姐妹們?跟前哭訴,想問問她們?知不知道誰家桃兒最?好。
杜月道:“娘,你不是說,自己沒有不知道的嗎?怎么還暗地里搬救兵呢?”
郎氏讓掀了老底兒,嘴里呸一聲,道:“你天生來克我的不成?知道就得了,怎么還往外說?你娘美臉不要了?”
杜月聽得悶笑,回頭?又把這話?跟楚韻說了,道:“我娘就是這么個人,嫂子你別跟她一般見識。只要你不理?她,她也就能嘴上兇兩句。”
楚韻想,杜月多半是怕她被挑中當了宮女,郎氏在家就孤立無援了,所以想方設法緩和郎氏和兒媳們?的關系。
杜容和聽了后,道:“女兒家的心果真仔細,我和哥哥們?都是想著,有我們?在,必不讓家里人委屈了娘。”
但人與人相處,不僅是物質上的事?,還有心理?上的事?,哪個解決不好都要出事?。
他接著問:“桃樹的事?有眉目了。”
楚韻趕緊問:“誰家有?”
杜容和笑:“杭家就有,也不知是你哥故意挑的杭家人,還是無巧不成書,真讓他遇見了。”
杭家人的桃樹據說是他們?姻親王家院子里長的,這個王家幾代為醫,在鄉里也有些名聲,家里這株桃樹長了百多年?,果子結得又大又香甜,王家人從來不賣,只愿意分給附近的鄉親和病人,周圍許多人家都會在夏天去王家求桃子吃。
杜容和打聽了許久,才打聽出這一株,即使他們?去要也沒什么危險的寶樹。
楚韻嘆:“……難怪王家要把姑娘嫁到杭家去,我聽我們?家老太太說,杭家人跟楚家有舊,兩家人以前都不出仕,杭家人后來想通了,人家舉家上京考學,不到三?十年?就站穩了腳跟,后來我爹娘上京,也是杭家人接待的,我來之前就聽說杭家出了幾個進?士,現在想是官都做大了。”
不然王家的桃樹也不能安安穩穩地活這么久。
杜容和道:“你想問他們?要分株,恐怕不容易。”
楚韻沒想過這個,道:“春天果樹要剪枝,結果時果子才長得好,我打算問他們?要點?兒剪下來的廢枝,拿回來嫁接在我的杏子樹上,這么長出來的桃子能比從前更好吃。”
杜容和沒聽說過把桃樹種在杏子樹上還能結桃子的事?,他總覺得小韻發?了癔癥,但一想到稻子和向日葵,他又忍不住生出一點?盲目的自信。
萬一,這是真的呢?
他鼓勵道:“……過兩日,咱們?去野牛溝時,問問杭家孩子,先?打聽下口風,萬一人家連殘枝敗葉也不愿意送呢?”
楚韻應了,她聽著王家像倔驢,直接要估計當真沒門,先?從孩子軟化或許還能成。
兩人說著話?,仍不忘告訴郎氏找到了要桃的人家。郎氏這時已說上了癮,瞎話?一套一套的有些剎不住嘴了。
而且這話編來編去又不好套在丈夫身上,真真是騎虎難下!
最?后,還是杜薇出了個主?意,道:“直接栽何?家兄弟身上得啦,他們?兩個債多了不愁,外邊啥話?都往他們?身上丟,咱家丟兩句過去,他們?也找不出誰干的。”
何?家兄弟鍋從天上來,剛談好的婚事?又飛了,兩人跺著腳罵:“誰啊!這么缺德!我們?什么時候把家里丫頭?都睡大了肚子,又跟死爹搶過小娘,還讓小娘生了孩子被趕去莊子上種地了?甚至,到了春天還沒糧種,窮得去討飯才被親戚認出來。這門親戚究竟是誰!敢不敢站出來跟老子一口唾沫一個釘把事?一五一十地說明白了?”
何顯耀打聽了好幾圈,實在打聽不出個一二三?,編排他們?的人實在太多了,這一年?,兩人少說已花柳病死了十回。有五次,不知事?的遠親都上門吊唁了,這沒頭沒腦的話真找不出誰干的。
而且,有了前科之鑒,饒是兩人說破嘴皮也沒人相信他們?的清白。
媒婆還勸:“人家都說你們?刻薄姑奶奶,要不,咱們?把姑奶奶再找個好人家嫁出去,這個謠言不攻自破,之前傳的瞎話?,咱們?也能說通通做不得數了。”
何?家當然舍不得這筆錢。
嫁人需要一大筆嫁妝,以前他們?是想讓兩個姑娘在家多干幾年?活再走,后來好容易找著個外地來的鹽商子弟愿意自套腰包自辦嫁妝,同意大姑娘帶著妹妹嫁過去,結果鹽商子弟是個病秧子,兩姐妹過去不到三?個月就守了寡。
二姑娘這回帶著寡姐回來,想自己嫁出去再帶著姐姐走,但何?家早已無力發?嫁,論?到妹妹也一樣,但光著身子出門,也不是他們?家的做派。
何?顯耀心里想了又想,倒想起一個毒計。
他悄悄地想,女大不中留,這兩個妹妹雖說和他是一個肚皮里出來的兄妹,但男人和女人天生不同,即使隔了肚皮,那也是隔了肚皮的兄弟比不隔肚皮的兄妹更親。
以前何?顯耀還能留著兩人吃口飯,現在何?家眼看著不先?把她們?發?嫁就找不著媳婦了,他就不想留著兩姐妹了。
何?家姐妹從親爹娘死了后就很少出胡同,京外什么樣更是沒見過,要是把兩人丟到城外,就是隔著家兩條街,兩個姑娘也未必找得回來。
何?顯耀這么想著,出門買了只燒雞燒鵝、一大鍋羊肉湯回來,一如往常把腿和翅膀和溜滑醇香的肉卷兒分給后娘和弟弟,招呼兩個妹妹吃剩下來的肉。
這頓飯較往常豐盛,但何?家吃飯素如此,只給何?家姐妹吃剩下的,所以,兩人雖感慨這頓飯好吃,也沒發?現什么異樣,只是不知怎么,這飯一下肚子,人睡得就格外快。
天剛蒙蒙亮,何?顯耀就輕輕抱了兩個妹妹在馬車上,自己駕著車往郊外走。
差不多走了有兩個多時辰,他才回身把仍在熟睡的兩姐妹抱下來。
何?顯耀聽說這片地以前叫大蟲坡,坡上常有大蟲在,吃個把人跟玩兒似的。
何?家,嫁女兒的錢沒有,發?喪的錢還有些。
做完這些,何?顯耀就架著馬車轉身回去了,沒想到半路上卻遇見個熟人。
何?顯耀早就忘了這人是誰,但人家認識他啊。
郎氏的小侄兒郎助得了爹娘吩咐,在鄉下守著奴才們?種稻,但郎家是跟漢人做生意發?家,并不是種地發?家,所以他們?家也不擅耕種,奴才們?種了半天,縮手縮腳地過來跟郎助說:“少爺,咱們?不如趁著春光尚好,把這些谷子串一串烤了吃,反正咱家也種不出個幾|把|毛。”
郎助很無語,打算自己親自去杜家問一問姑奶奶怎么辦。
路上遇見何?顯耀穿著漢人衣裳,帶著大斗笠,人不人鬼不鬼的往回走,郎助還想蹭下車,跟在后邊連叫了幾聲。
何?顯耀以為是叫花子化齋來了,馬鞭子揚得飛快,郎助不僅沒蹭上車,還吃了一嘴的土。
郎助氣得破口大罵,這何?家兄弟,也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小時候何?大帶著姐妹隔三?差五就往杜家跑,他過去送禮三?回能遇見兩回。
誰知道這家子當真白眼狼似的人物,家里略好些便翻臉不認人了,這么著急忙慌的,一準兒沒憋好屁。
郎助轉轉眼珠子,慢慢起身往何?顯耀駕車的方向轉回去。
他笑著想,或許這狗東西?是上鄉下看小娘和討口的孩子去了。
他還以為,這瞎話?是他們?家姑奶奶瞎編的吶。
第109章 妹妹怕怕的
郎助看看天色, 趕三趕四地按著車轱轆印往回走,等走到一處樹林里,見著何大姑娘何二姑娘蒼白著臉人事不知地躺在一顆老槐樹底下, 他怒從心頭起, 道:“這?大畜牲, 兩個姑娘落你們家真倒了八輩子霉。”
往前十幾年, 郎助去杜家看郎氏, 郎氏因丟了二姑娘, 對機靈的何家姐妹便有些移情?, 回回他過去, 總不忘提醒多帶一份好吃的好穿的給這?兩姐妹,杜樂有的這?兩姐妹都有。
只可惜人家長大后,一根毛也沒往郎杜兩家送過,郎家人素來果斷, 對此絕口不提當年的交情?, 只當從沒認識過何家人。
但郎氏心里仍有些惦記,郎助上回聽見這?兩人消息便是何大姑娘出嫁, 姑奶奶不想自己過去添妝, 又想著母女?一場怎么也得善始善終, 便托他送了兩個便宜鐲子過去打算結了陳年舊案。
當日何家何等風光,嫁妝罷了整整四十八抬,打開都金燦燦的,沒點兒?虛頭巴腦的樣子貨。一晃眼,怎么就落到這?步田地了?
郎助對這?兩個姑娘沒什么情?分了,但想走又不敢走, 怕自己一走姑娘們就遇見歹人了。情?分歸情?分,真走了這?兩人有個三長兩短, 良心一輩子能過得去么?
他想了想,只好在路上站著等家仆或者?過路的人找過來。
杜家這?邊,楚韻在和?楚宗保以及他帶過來的小伙伴在海棠樹底下說話。
這?個小伙伴是杭家十四歲的孩子,叫杭不留行,他的舅舅王大夫就是桃樹的主人。據杭王氏說,她生了孩子一直沒乳汁,王舅舅膝下無子,對著小外甥越看越愛,干脆就給取了個中藥名叫王不留行,想讓王氏多點兒?奶養孩子。但王氏畢竟已經?是杭家人了,最?后王不留行也就去了王叫杭不留行。
杭不留行長得很?俊,尤其一雙鳳眼瞧著就比杜密等只會流鼻涕到處打滾的臟孩子聰明。
聰不聰明楚韻不知道,但顯然這?孩子很?老成有禮,進來先提著許多杏仁糕四處請了安,進了三房還親自拿著茶水想給楚韻倒,說是想謝謝她教兄弟們知道粒粒皆幸苦。
楚宗保一看就不服氣了,杭不留行作為別人家的孩子,已經?收服了他娘他爹,他們整條胡同大娘大爺的心,眼瞅著要收到他姑這?,他絕不允許!于是一手奪下茶壺,心里直罵:從小就被人說是出奶的藥,能憋著這?口氣長大,能不少年老成嗎?
楚宗保自己辛勤地給楚韻倒了水,又小聲跟她嘀咕道:“姑,他就是杭家的尖兒?,前幾日杭老毛讓他們家孩子過來做老黃牛都沒舍得讓他來。要不是你說想要王家的桃兒?,我?還不能去他們家纏著他來呢。”
楚韻轉轉眼珠子,問他:“杭小哥平時都愛做什么?”
楚宗保道:“他念書好,但人是瘋的,不想著做官想以后跟著舅舅做大夫,從小跟著舅舅漫山遍野跑去收藥材看病,杭老毛跟他說人心的病學?醫治不了,他才肯點頭說以后科舉啥的,但我?瞅著,我?們行爺早已經?發現?他們家族長是在放狗屁,私下一直在四處搜刮醫書。”
楚韻有了底,于是就帶著杭不留行看她的小花園,杭不留行認得很?多花草,他甚至連楚韻養的那兩株不知道想藥誰的毒花都認識,還私下讓她別種。
何媽跟在后邊看人這?么聰明,回廚房備飯時就跟丫頭們說了這?事兒?,一來二去,杭不留行生得好又聰明的事兒?就傳開了。
杜薇杜韶本來在郎氏院子里吃瓜看戲聽故事。
郎氏跟她們說了滿肚皮的八卦,又說楚韻免費把?杭家小孩兒?“請”去種地了。
一部分人在獐子坡給她除草翻地,一部分人在野牛溝給她種今春的稻子。
也就省錢上這?鄉下丫頭有一手,郎氏心里高興,但其實并不樂意讓外人知道,不然就顯得媳婦太上不得臺面,日后被挖出來是村姑出身就不好了。
兩姐妹聽得連聲感嘆,一聽喜鵲說杭不留行的事兒?,杜韶就風一般帶著姐姐往三房躥。
杜韶想的是——春天是情?思紛紛的日子。再晚,就趕不上趟了。
杜家姐妹長得也不錯,起碼楚宗保對杜韶印象就很?好,——杜薇嚴肅,看著像楚韻,他不敢套近乎。
楚宗保就招呼杜韶道:“小韶妹妹,咱們一起吃糕玩兒?。”
杜韶看他叉著腿走路的樣兒?就想跑,只是待客之道并非如此,收下糕裝裝樣子后,她就溜到俊俏如小樹苗般的杭不留行旁邊,大方道:“杭哥哥,咱們一會兒?吃糕吧?”
楚宗保聽見這?一聲,如同被九天神?雷劈中心窩,氣得他盼著杭不留行立馬噎死。
杭不留行當然沒有被噎死,他是小大夫,很?講究細嚼慢咽,很?給面子地接過糕吃了一塊后,擔心自己吃不完浪費,還走過來問楚宗保:“你吃不吃?”
“不吃!”楚宗保撇頭不理他。
杭不留行微微嘆了口氣,襯得楚宗保更如只憤怒的小豬崽兒?。
楚韻看得哈哈大笑,伸手把糕接過來就著茶水吃,道:“挺好吃的,唉,怎么有人就吃著不香呢?”
楚宗保叉著酸疼的腿走到角落里默默地想——這?些人遲早會遭雷劈。
杜韶對比了一下兩人做派,對杭不留行更添好感,她已經?不是過去羞澀得只會躲在姐姐身后說‘要死了’的孩子。但姑娘家又不能這?么“不知廉恥”,所?以她就悄悄地讓楚韻把?小花和?德勝兒?抱過來。
過去一年楚韻跟一雞一鳥相處的時候很?長,加上三房又寬敞,如今一雞一鳥踩熱了地皮,大多數時候都在三房鬼混。尤其小花,雞冠子抖起來之后脾氣也吹氣似的長大了,稍不如意就挺著胸脯四處啄人,除了杜密和?楚韻幾乎沒人敢再惹它?。
就是杜老爺,偶爾說了句要把?小花燒了下酒,小花都在他鞋子里連續拉了半個月的雞屎。
楚韻等著杜韶求爹爹告奶奶地纏了她一會兒?,才意猶未盡地答應下來。
等一雞一鳥來了,杜韶先看了一眼小花,算盤打了半天臨了愣是沒敢伸手,最?后她把?德勝兒?放在手心里,擔憂地道:“杭哥哥,小花德勝兒?午間多吃了兩粒谷子,想是燒心了。一下午都不出聲,你救救它?們吧?”
杭不留行是個負責的小大夫,而且王舅舅在鄉下干得最?多的行當就是治東家的牛胃脹氣西家的狗咬掉了毛。他跟在舅舅身后也懂一些治小動物的手段,老淡定道:“拿來我?瞧瞧。”
杜韶輕輕地把?德勝兒?遞過去,指著厚厚的胸脯子問:“杭哥哥,它?是不是長瘤子了。這?里生得這?么大,讓妹妹怕怕的。”
可憐的德勝兒?,最?近被一只美麗的雌鸚鵡拒絕后好幾日在家都食不下咽,今兒?更是水都沒喝一口,真不知怎么多吃了幾粒谷子撐著的。
杭不留行兩指并攏,在德勝兒?胸上摸了兩把?,解釋道:“小杜姑娘,這?是德勝兒?胖出來的護心肉,不是瘤子,以后少給它?喂點兒?就成。”
那天,那只雌鸚鵡也說德勝兒?太胖,之后德勝兒?就不吃飯了。德勝兒?聽到這?更是悲鳴一聲,跳起來狠狠啄了杜韶一頓,方虛弱地飛走了。
楚韻看得捂著嘴憋笑,杜韶也有些不好意思,尤其小杭大夫還看著她的頭,道:“小杜姑娘,你的頭要我?看看嗎?剛剛德勝兒?啄了你不少頭發,要是嚴重了得趁小涂生發水,否則大了容易禿。”
杜韶讓人瞅著被鳥啄掉了毛,什么春天不春天的都忘了,臉上紅得厲害,起身就要往家里跑,還道:“杭少爺,我?沒事,我?先回家了。”
杭不留行本來想追過去問問看,一聽這?話又坐下了,但他仍不忘招手,道:“小杜姑娘,要是頭上疼記得跟我?說,我?舅舅有個方子治斑禿最?好了。”
杜韶跑得更快了,她發現?,長得好的男人似乎都跟他爹一樣不懂事。
氣跑了杜韶以后,杭不留行逐漸有了些模糊的感覺,他看著楚韻道:“要不,我?還是過去看看小杜姑娘,給她賠個禮吧?”
楚韻已讓何媽去看過了,韶姐兒?關著門不讓提杭不留行,還在跟薇姐兒?賭咒發誓以后要找個丑卻溫柔體?貼的男人,唬得閔氏一個勁兒?勸她,說到時候生個孩子是倭瓜要把?家里老臉丟盡。
楚韻道:“韶姐兒?不是小氣人,她指不定是看了那本書想過來玩一玩,玩了癮也就過了。”
其實對杜家姑娘媳婦來說,姓杭的和?姓孫的沒啥區別,只要這?個人能滿足她們的戲癮就行。
楚韻敢打賭,韶姐兒?這?兩日多半看了個情?竇初開的民間故事。
杭不留行不知道杜家的情?況,他是真有些不好意思,還讓人出去買糖葫蘆回來給韶姐兒?送過去,再面對楚韻就說不出拒絕的話了。
來之前楚宗保跟他說過楚韻想要他舅舅家里不要的枝椏。但他舅要是愿意送人,他娘也不會嫁給他爹了。
杭爹五大三粗,若非有個好祖宗,可真沒啥本事能娶到他娘。
杭不留行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為難之處說給楚韻聽。
楚韻想了想,道:“你舅舅有沒有特別想要的東西?”
杭不留行道:“有,他想要很?多醫書,王家的醫書太少了,學?到出師也就能給人看個頭疼腦熱跌打損傷,病情?稍微重一點兒?,我?舅就治不了了。”
楚韻聽了就去了杜容和?書房,在里邊翻箱倒柜地找。
杜家有不少醫書,主要是皇帝皇子們太卷了,他們不僅要看,還會時不時刁難大夫。像老皇帝就看不上人參,總說這?個沒用吃了或許還要把?人吃死。
奴才們擔憂吃的、用的會送成主子們看不上的人參,像小荷老師這?般努力?之人,就會刻苦鉆研一些藥理,防止哪日上司被問點兒?什么醫學?上的疑難雜癥。
——愛新覺羅都是瘋的,誰知道他們會不會這?么問?
這?些醫書上都有杜容和?的筆跡,送是不能送的,但可以讓杭不留行自己抄,抄了帶回去給他舅。
別說王舅舅受不了這?個誘惑,杭不留行自己也受不了,當下就要了筆墨紙硯開始抄。
何媽看了就嘀咕:“怎么不讓三爺弄新的回來送給他們?”
楚韻道:“好醫書難找,他也未必能重新找到一樣的出來,再說普通的杭家自己便能設法弄來,輪不上咱們送。”
第110章 快活日子
杭不留行在杜家認真抄書, 楚宗保陪了一會兒,吃了兩塊灑滿葡萄干的沙琪瑪、七八塊金絲菊花酥之?后,便躺在旁邊的長榻上四肢攤開?睡得四仰八叉了, 夢至云端處, 甚至輕微地打起呼嚕。
何媽媽進門添茶、倒水、換點心, 看?著那只灰撲撲的小豬就嘆氣, 大聲問白鶴一般抄書的杭不留行:“有沒有被吵到?”
這五雷轟頂般的響動只不過讓楚宗保翻了個身, 又沒有什么事讓他做, 不睡覺干什么?
杭不留行淡淡地垂下睫毛道:“不吵, 比我家里的弟弟妹妹安靜多了。”
楚韻已經聽說, 他的弟弟妹妹只有四五歲,縱然?臉上已練厚了三寸,看?見這一幕她也不禁小臉一紅,眼巴巴地盼著一個什么人?來拯救拯救自己?。
救星很快來了。
來的人?是郎助的兩個貼身長隨, 郎助是個急性子, 滿郎家就屬他長得像出嫁的姑奶奶,性子也像出嫁的姑奶奶。郎芝香往年有個什么, 都愿意跟這個機靈似姑的大侄兒來往。
郎助急著要來問姑奶奶田地的事, 伺候他的仆人?還沒把車馬帶出來, 他便自己?上路了,走前?還揚言:便是自己?跑到杜家門口,郎家的馬車未必轉得出村口!
兩個奴才架著馬車帶著給老姑奶奶的見面禮策馬狂奔,想著把自家爺找回來,結果一路上都沒見著人?,甚至還跌了幾個跟頭?。
杜家人?對郎助的奴才都很熟悉, 守門的劉婆子王媽媽還在吃糖油餅,見了郎家人?慌忙把咬了兩口油餅往懷里藏, 化?了的糖稀流到肉上都燙得齜牙咧嘴的,還不忘問:“難怪早起就聽見喜鵲叫,原來是郎大爺來了!”說著彎著腰道:“大爺!請進!請進!”
這么一彎腰,糖油餅便掉在地上了。
“進個鳥兒!人?已沒了!”兩個長隨風塵仆仆找了一下午找不見人?,這時已有些瘋了,伸手?把餅子撿起來拍了拍灰就往嘴里塞,兩個婆子看?得眼睜睜的,一時都沒擠出話。
最?后劉婆子去了三房,想請小杭大夫過來看?看?這兩人?是不是得了瘋病。
楚韻當然?要跟著一起過來,不能真把客人?當大夫使啊?
杭不留行看?了會兒悄悄告訴楚韻:“沒瘋,受了點兒刺激,喝點兒壓驚湯收收驚。”
王媽媽一顆心掉進肚子里,等人?吃完了才斟酌著問:“怎么了我的爺?是真死了人?還是怎地?”
長隨頓時淚滾了滿臉,道:“爺啊,我的爺啊,他不見了!”
王媽媽聽到這徹底不慌了,楚韻安慰道:“大活人?還能走丟?想是哪里玩去了,你們在家里略歇歇腳,指不定過會兒大爺就來了么?”
說曹操曹操到,這時郎助架著輛破敗的小驢車晃晃悠悠地走到了杜家門口,手?上還拿了只路上新買的鳥兒。
楚韻給郎大爺行了禮,很快便看?見小驢車上走下來兩個頭?發凌亂、雙目無神的婦女。
一個梳著婦人?頭?,一個還是姑娘家的樣子,前?邊留了些細碎的額發。
來人?正是何大姑娘,何二姑娘。
這時杜家門口已經陸陸續續停了一些人?往里看?。
楚韻見她們衣衫不整,人?也呆傻,趕緊把兩個姑娘拉進門見郎氏去了,本來她還想帶著人?洗個熱水澡,但?何家姑娘不愿意,她也只能隨她們去。
郎芝香這會兒在聽孫婆子說故事,見外邊呼啦啦來了一群人?,腦子就有些轉不開?,她先問郎助:“到哪里去了?”又問何家姐妹:“不是說大妞兒嫁出去享福了嗎?怎么灰頭?土臉地過來了呢?”
兩個姑娘聞言還是呆呆的。
郎助平地一聲雷,道:“姑奶奶,那何家兄弟太不是東西?了,好好的把兩個姑娘都丟在大蟲坡上不要她們活呢。”
這話一出,杜家下人?都吃了一驚,紛紛開?始落鎖趕客,唯恐別人?聽走了丑事。
杭不留行在一邊給心跳得快的人?、燙傷了的人?挨個看?病便留在了里邊,楚宗保聽說這事后也死皮賴臉從榻上跳了起來跟著杭不留行在后邊伸著腦袋看?。
郎氏聽侄兒細細說了事情原委后險些昏倒,道:“這小畜牲從小看?著便人?模狗樣的,那會兒我就知?道他長大了好不了,看?看?現在讓我說中了吧,小時偷嘴大了就得殺人?,這還是親姐妹,怎么就讓那狐媚子勾住心舍得把親姐妹又賣又殺的!”
杜老爺對兒女私心雜念許多,但?也從未想著親自把孩子弄死,甚至以前?還盼著自己死后。老三能輔助大哥把家里往上帶一帶,兄弟姐妹相親相愛才是正道。
何顯耀沒錢發嫁妹妹就下此毒手?,沒人?性如?杜老爺顯然亦有些人性上的震撼,道:“這小兔崽子作得這么大死!倘若咱們兩家還如往常一般,橫豎老爺都得替你們把他打一頓。”
楚韻聽到這就知?道不好了,杜老爺指定是不愿意出這個頭?的。
果然?杜老爺又道:“想當年,咱們兩家當年都不大寬裕,——遠比何家如?今艱難得多。然?而這么許多年,我和何老哥都來往甚密,誰也不嫌誰。
兩家人?互相幫襯過了這么些年,家里紅白事再沒個不走動的時候。誰知人與人只能患難不能共富貴,自從何老哥續弦娶了沈陽杜家的姑娘,不過幾臺嫁妝進門,往事多少情分都煙消云散。我還想著,你們這代能好好相處,誰知?何老哥走了,大侄兒又先一步成了筆帖式。
何杜兩家,竟連陌生人?都不如?,當日我就同大侄兒說,不管他心里怎么想,越站得高越要做個好人?,現在一看?,都做了耳旁風。”
一席話說得兩眼淚汪汪的,最?后竟要站起來給何家姐妹做青天大老爺上門打死何顯耀,誰知?人?還沒走兩步便咕咚倒在地上,急得幾個兒女呼奴喚婢地使喚人?抬他進去。
楚韻也風一般拉著杭不留行鉆過去,小聲道:“他還活著呢?”
杭不留行只會些皮毛,把脈聽了半天都覺得杜老爺脈壯如?牛,臉上遲疑著悄悄跟楚韻說了,還不好意思道:“想是我學藝不精,竟看?不出杜老爺有半點不好。”
楚韻立馬就知?道杜老爺是裝的,他就是不想管這些破事,估計老早巴不得何家舉家歸西?。
何家姐妹能在妖怪屋活這么久,即便不聰明也有些活命的本事在手?上,尤其何大姑娘往鹽商家里走了一遭,更懂如?何捏住郎氏的心了。
杜老爺一倒,何大姑娘一狠心便拉著妹妹跪下來,梨花帶雨地道:“是女兒不孝,早年讓兄弟們圈住了腿腳不能過來盡孝,早知?今日要讓老爺太太傷心一場,不如?當年便撞死在爹娘靈堂上,跟著爹娘一道走了,也好過今日身不由己?做了豬狗不如?辜負親恩的白眼狼。”
說著竟然?真呱唧用頭?去撞柱子,杜家人?有生以來沒見過這么大的場面,光顧著驚嘆、抹淚、咒罵、吃瓜,此情此景便反應不及愣住了,冷不丁真讓何大姑娘碰破了頭?。
何二姑娘心里茫茫然?一片空白,看?著大姐人?事不知?,撲過去就開?始撕心裂肺地哭。
這一聲一聲的,便哭軟了老母親郎氏的心腸,她看?著兩個姑娘身上的雜草,灰撲撲的小臉兒,想的是從前?她們年畫娃娃般喜慶的模樣,抹著淚吩咐喜鵲道:“你去叫個可靠的大夫過來給姐兒們瞧瞧。”
喜鵲走了后,屋子里就先讓杭不留行頂著。
杭不留行一摸何大姑娘的脈心道,不應當啊,出來后,他又一臉困惑地跟楚韻道:“這個跟杜老爺的一樣,看?著健壯如?牛,楚奶奶,我覺著,我還得再跟著舅舅多修行。”
楚韻跟楚宗保對視一眼。
楚宗保:“姑,你每天都是這樣過日子的?”
這也太快活了吧?
杭不留行不敢亂說,郎氏更擔心兩人?病得重了,更氣得厲害,她年紀也不小了,家里人?也有些憂心。
魏佳氏上前?一步安慰道:“太太,這等人?不值得為他生氣,作惡多端自然?有天來收他,咱們看?他如?同看?只蒼蠅,伸手?扇扇就當沒看?見。眼下兩個姑娘該怎么辦還要太太拿主意。”
郎氏不是個吃虧的主兒,她從小在郎家便是個糊涂渾人?,諢名便喚做多渾蟲。
多渾蟲母性一起,加上何顯耀多與她和寶作對,兩人?之?前?還栽贓大兒子,新仇舊恨一起,當即拍板道:“她說來說去也不過是個后娘,哪有后娘這么苛待前?頭?留下來的兒女的?老娘這回便要替天行道,罵得她再也抬不起頭?做人?。
況且她沈陽杜家不過多長了兩根汗毛,又如?何敢在我郎家面前?挺腰子?老娘這就過去抽這狐媚子幾個嘴巴,抽得她跪下來賭咒發誓再也不跟我們家作對,再也不欺負兩個姑娘為止!”
楚韻聽到這里,不忘提醒郎氏始作俑者道:“何大何二兩兄弟便輕輕放過了?”
郎助笑嘻嘻地說:“女人?們解決女人?們的事,男人?這邊有我和幾個爺慢慢揍。”
最?后何二姑娘被留在屋子里照顧姐姐。
郎助回家備馬車去了,他有些看?不上杜家租來的馬車,想用家里最?貴最?能體現郎家身份的大馬車過來拉人?。
郎氏在家梳頭?、洗臉,換了寬袖大袍子、對襟小馬褂、鑲金嵌玉的花盆底,順便帶了個不著一物的螺鈿首飾盒,叫上媳婦和下人?要往何家去。
杭不留行和楚宗保也要跟著去,杭不留行是想著那邊多半還要出事,他作為大夫自然?要跟著病人?走,楚宗保純粹想吃瓜,他沒見過這么大的架。
郎氏想著有兩個兒子不在,郎助一個人?勢單力薄,多兩個男人?過去氣勢足,于是也沒拒絕。
楚韻也被喜鵲拉著打扮得跟僵尸起墳似的,脖子跟前?還掛了一串不知?道什么做的珠子。她看?看?鏡子,目瞪口呆地跟何媽道:“這不會打死人?吧?”
何媽顯然?一點兒也不擔心,她抄著茶壺也要趕回去換衣裳跟著一起走,道:“有杭小大夫跟著能出什么事?而且大爺不打人?只跟人?講道理,二爺三爺都忙,不一定有空來,要我說,何家兄弟死了也是讓大爺念死的,也是喜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