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精品丝袜久久久久久不卡_日本一区二区精品_丝袜无码一区二区三区_久久久少妇高潮久久久久_欧美日韩精品一区二区在线观看_日韩久久久久久久久久

    第031章 瓜的季節

    有姚太太一張旋風嘴, 流言如?春雨般接二連三在幾條胡同?下了幾次,與杜家相干的、不相干的人家就都知道錦大爺顧念舊情,給何?家兄弟頂了花賬。

    看?熱鬧的人都游魚般在杜姚兩家穿梭。

    魚刺雞骨瓜子皮忙得人掃不贏。

    對何?家, 這是丟臉事?, 何?太太不肯開門, 去的人都吃了閉門羹。她不關還?好, 這一關能熄火的事?都熄不了了。

    好事?者也?不管三七二十一, 頓時就站杜家這邊來?了。

    杜太太有急慧, 說登門都是客人, 任他死貓爛耗子來?了都要病殃殃地起身接待。

    看?客看?她白著?張粉臉, 嘴都瘦尖了,都問:“怎么弄成這樣?猴猴的。”

    杜太太捂著?頭含糊著?說:“一邊是老姑奶奶的骨血,一邊是親兒,唉, 不提了, 不提了,你們也?忘了吧。——錦兒, 進?來?給太太奶奶看?茶, 再圍幾個碟來?!”

    杜容錦往日自視清高, 這會兒轉了性,提著?茶壺就要進?門,唬得大媳婦小姑娘喜著?張臉,尖叫著?往里躲,也?沒敢看?他的腳,慌忙道:“錦大爺孝順, 收了茶回?去罷,使不得!使不得!”

    無論老少男女?, 有儀容不俗的異性添茶,都是值得人開心的好事?。

    兩家一對比。

    這下大家就更站在杜家這邊了,都說杜大爺看?著?不像喝花酒的人,這件事?一定是何?家兄弟全錯!

    杜太太掏出帕子按在眼角,也?不搭話,總之,她祖姓鈕祜祿今為郎氏者,為親戚之義、母子之情,黯然神傷,一日半碗飯都吃不了。

    情到深處,微露斑禿之處,唬得諸位太太都急忙勸她:“額發高是福,太太這福大得叫人托不住!一點兒花賬而已?,何?至于此了!”

    好事?的雜貨小販推著?車連三趕四地過?來?湊熱鬧,聽到這個都唏噓一陣深宅大院骨肉不親。

    幾場茶吃下來?,杜容錦的名聲由杜容和直接報復,由楚韻牽線報復,最后由杜太太開會報復,總算挽回?了一大半,即使名聲不能如?往昔般燦爛,也?能抹得開臉出門了。

    能出門這事?便如?神一般點化了杜容錦,人還?在家中幫襯著?父母兄弟做些雜事?,卻不再整日念經拜佛。

    闔家頭發保住,都喜了。

    楚韻其實不大看?得慣這個哥哥,有手有腳的,二三十歲了,還?游手好閑的,要是杜家有錢也?就算了,可杜家還?在靠杜容和在外違法亂紀摟錢。

    退一萬步說,人家愿意養著?也?行,但經此一遭,她算是看?出來?了,錦大爺此人是個麻煩。

    閑得麻煩,關鍵是會連帶著?給她惹上麻煩。

    杜容和對這水仙花一般的男人更看?不慣:“過?幾日我就給他找個差事?,這回?挨了打,他也?沒臉嫌差事?差了。”

    杜家風雨驟停,何?家的日子卻難過?起來?。

    這日中午,何?大姑娘在灶上燒開水,何?二姑娘在外用鑷子慢慢拔燙不下來?的豬毛。

    何?太太捂著?頭在屋里吩咐:“顯耀愛吃爛雞翅和焦溜丸子,丸子還?是自家捶的好,仔細著?些,別落了毛在肉里。你哥嘴挑,吃出一根來?,家里多少錢都讓你們白白浪費了。”

    實際哪里就讓何?家姐妹浪費了呢,何?顯耀一日飯錢要吃去三四錢,他養家給的伙食費也?就多些。

    何?太太口里說著?要節儉,收了飯錢全補貼底下兩個兒子,何?家吃飯都用兩個落選女?兒的繡花錢。

    就是浪費,也?沒花家里一個子兒。

    兩人默默聽著?,做完了飯端上來?喊一聲娘。

    何?太太先拉著?何?顯耀坐下,笑瞇瞇地把肉放他跟前道:“我的兒快吃!”

    何?顯耀哪里吃得下飯,他素來?在杜容和面前充大哥,看?不上杜家人四處曲意逢迎,巴結這個巴結那?個,拿著?杜容錦的事?笑了杜容和五六次。

    路過?的烏鴉都讓他告知了,結果查出來?是自己親兄弟做下的,氣得他一連兩日都沒好意思出門。

    何?太太知道事?情不好,但她是個講究人,拉下臉去跟杜家人道歉實在做不出來?,但到了這地步,不道歉他們討不了好了。

    她看?了眼天色轉頭跟還?站著?的何?大姑娘、何?二姑娘說:“老爺常說我是填房,要在姐姐牌位前行禮,他走了這么些年,清明節我也?沒忘了姐姐一口齋飯。

    你們呢,是姐姐的女?兒,德兒仁兒雖是我生的,但也?是姐姐的兒子!我是個外人。按理?說,杜家的親,你們兩姊妹比我更近。等吃了飯,你們就去杜家替親弟弟道個歉。”

    兩個姑娘不好意思過?去,拒絕的話還?沒開口,何?太太夾了個丸子在何?顯耀碗里。

    又說:“老爺常說你們姐兒往日跟著親娘一同讀書習字,學得一手好學問。兩個弟弟都叫你們三兄妹襯得癩蛤蟆似的,耀兒自己有出息,你們兩姊妹在我手上實是耽誤了。

    這幾日我恍惚聽著?杜家在找女?先生,你們這次去,一并?試試,到時屋里屋外瞧著?,也?不說我是后娘了”

    何?大姑娘何?二姑娘都聽傻了,都扭頭去看?親哥。

    兩家人雖不曾開打,但自從親爹取了這沈陽來?的媳婦,她們姊妹二三年也?去不上一回?杜家,多少情分都淡了。

    這會兒上門哪有臉去!再說也?沒有讓大閨女出門道歉的理?!

    何?顯耀頭也?不抬,吃著?繼母撿的丸子,道:“去吧,掙的錢也?是你們的嫁妝。”

    兩個姑娘沒法子,紅著?眼在灶上吃了兩碗稀飯,慢慢地往外走。

    走到一半,何?太太眼一覷兩人穿的補丁衣裳,戳著?肉沫豆腐道:“你妹妹前幾日剛做了兩身夏衫,你們姊妹身量差不多,怎不拾了她的去?一身布裙出門,又讓人說嘴。”

    何?顯耀沒吱聲,倒是何?三姑娘一聽兩個姐姐要穿她的新衣裳,骨嘟著?嘴,飯也?不吃了回?屋干嚎。

    何?顯仁何?顯德被杜容和逼債逼到窮得當褲子,又怕情意綿綿的書信鬧出來?,一再被他搶劫,嘴里早淡出鳥來?。

    這時看?妹妹不吃,何?二喜得抬頭叫一聲娘,眨眼把妹妹的米肉倒了一多半在大哥碗里,剩下一小半兩人分得溜光,吃得滿嘴生香。

    何?大姑娘何?二姑娘聞著?肉味兒去小妹門口求了一會兒,好話說盡才?*? 換了好衣裳出來?。

    何?二姑娘一路上都在哭,何?大姑娘摟著?妹妹安慰:“嫁了人就好了,嫁了人咱們就有家了。”

    何?二姑娘一聽更傷心了,道:“姐,我們都十七八了,還?能嫁人嗎?”

    何?大姑娘笑:“先度過?這個坎兒吧,嫁不嫁的又餓不死咱。”說著?,背上半口袋老米,拉著?妹妹,頂著?中午的太陽往杜家走。

    兩姐妹許久不曾來?,已?是忘了杜家在哪,一路走一路問,直曬得得臉上流油才找到地方。

    這時杜家人還?在吃飯。

    天氣漸漸大了,京里講究時令,杜太太提前買了許多綠豆分下來?。

    楚韻因叫榮姐兒從半黑化病嬌妹妹拐到牛半瘋上,又救錦大爺名聲于水火,杜太太和閔氏都對她改觀不少。

    這改觀談不上多大,只是酸話較往日少了許多,一些額外的東西,兩勢利眼也?愿意分給楚韻做做面子情。

    妯娌婆媳,其實既不是親人也?不是朋友,只是嫁給一家子男人,不得不做一輩子近鄰的陌生人而已?。這樣的關系,能做個大面兒,也?就成了。

    杜太太的大面兒體現在這份綠豆上,今年糧食貴些,綠豆也?漲價,她狠手買了四五十斤回?來?在家里,三房得了六斤都叫何?媽收著?。

    因杜容和有些苦夏,她特意早起磨了些綠豆粉,做了細嗦涼粉敗火,為了吃著?爽口,這粉一直吊在井里。

    京里人多,井水吃著?有苦味,杜家人要用水都是花幾個銅錢問小販買,井水只用來?洗衣吊菜。

    井水苦,吊東西就得精細,否則讓水沁進?去就壞了味兒吃不得了。

    何?媽力氣小,銅扣子老是扣不好,往年夏天三房要吃這個都是打外頭買,或者問大房二房要。

    楚韻的手又穩又結實,有她在,只要輕輕一按銅扣子,東西就嚴絲合縫的,一點兒水沁不進?去。

    何?媽樂得做了一大碗,等到中午拿出來?,擺到青瓦大魚缸旁讓他們吃。

    楚韻一打開銅扣,一股涼氣就冒出來?,透明的涼粉水晶似的在瓷碗里微微晃動,兩人都看?得食指大動。

    杜容和用芝麻拌,楚韻吃不慣這個,這會兒辣椒按時間雖然已?經傳進?來?了,到還?沒有普遍食用,起碼她在鄉下找了很多年都沒找到。

    思念一回?辣椒,楚韻用茱萸和姜泥醬代替,另外配了一小碟蒜泥一小碟陳醋拌。

    四個人吃得心里舒爽,杜容和看?了眼天色道:“今年熱得快,往日還?要再過?半旬才搭棚,這幾日我就去請人回?來?,下午你問問娘和嫂子們要不要一起。”

    楚韻點頭應了道:“你沒空就把要用的人要買的東西記下來?,改明兒我跟二嫂一起去買回?來?。”

    搭棚的是男人,男人挑東西總不如?女?人好,往年杜容和沒空時就將就了,今年家里有人做個長打算,他打一個長揖笑道:“那?就勞煩楚姑娘了。”

    用完飯,楚韻幫著?何?媽收拾碗筷。

    黃太太用竹竿敲兩下墻,在那?邊喊:“何?媽,不得了了,你們家外頭來?了門窮親戚,兩姑娘打飯點兒起就在外站著?不肯走。”

    楚韻拿著?碗問:“誰啊?”

    她還?以為是秦好女?的,過?去這么久,葵瓜子該熟了,這會兒她要登門也?不稀奇。

    黃太太小聲道:“還?能是誰?你們家天生的冤家,命中的對頭,何?家人啊!”

    何?媽一聽,碗都來?不及洗,拖著?楚韻就往門外看?。

    隔著?老遠,楚韻就看?見隔壁丫頭開了一條縫在朝這邊望,不知回?去要如?何?跟姚太太說了。

    楚韻:“……”

    夏天是瓜的季節,秦好女?你怎么還?不來?啊!

    第032章 好死啊!

    兩姑娘這頭吞著口水, 叫喜鵲瞅著,一疊聲揪屋子?里?去了。

    黃太太想看?戲看?不成,急得上火, 陀螺似的繞著墻轉了好幾圈, 不停地用竹竿子?戳, 讓何媽知道她在哪個位置, 方便?告訴她出啥事了。

    何媽哪敢說哦!

    要是來的人何家兄弟, 杜家說不得要大開流水宴, 來的是何家兩個姑娘, 她搞不好都要吃閉門羹了!

    楚韻作為?杜家媳婦, 倒是有幸去了第一現場。

    杜太太在屋子?里?又把臥兔兒帶上了,靠在軟枕上對著閔氏捧來的飯說:“火大得讓人吃不下,只要這么大就好了。”說著比了個鵪鶉大的圈兒。

    楚韻:我的娘,闔家誰不知你吃了三碗面, 灶上可都還熬著山楂水呢!

    何二姑娘紅著眼:“太太, 弟弟做錯了事,我們特?意來賠不是, 知道您老愛吃老米, 我和?姐帶了一些, 您消消氣?。”

    杜太太素來知道何家人什?么德行,那老菊花不是個好蹄子?,能白掏老米出來,指不定憋啥壞呢。

    沒事人似的,道:“免老!米我收下了,道歉的話也不必說了, 只要以后包情兒,別說是你幾個大爺做的就是啦。兄弟還能長一個蠟燭, 誰要用裝誰身?上怎地?你們回去吧。”

    何大姑娘叫這渾話說紅了臉,但想著來都來了終究沒走,支支吾吾半天。

    她說:“娘說家里?姐妹在找女先?生識字,想著在外頭要花許多錢,咱們也不是啥大戶人家,廢這么些錢不值當,不如讓我和?妹妹過來教著姑娘們認幾個字,也便?宜些。”

    這話一說,杜太太差點笑出聲,哼一聲,道:“你家那個后娘,我還有不知道她性子?的?任憑你們兩姊妹賺多少?錢回去,都是填了她的腰包。

    你們姊妹要是來走親戚,我還能留你們吃頓飯,是來找活計,我直說了,這事兒不適合你倆做,這話不要再提,我也不好耽誤你們出去找活兒做。”一端茶要送客了。

    兩姊妹被說得要不得,四只眼睛都紅彤彤的。

    其?實,杜家人做事好面兒,很少?會把話真說絕。

    就是刁鉆古怪這老摳兒記楚韻的賬,也是想著要細水長流,沒想著一次就把人吃干抹凈。

    等兩人被叉走,杜家在此局算是大獲全勝。

    要名聲有名聲要道歉有道歉。

    楚韻私下還同二嫂打聽。

    魏佳氏挑眉低聲道:“這兩姑娘小時在咱家吃了不知多少?飯,褂子?襖兒的一年也要做三四身?,自她哥發?跡后竟是一次也不來了,太太說這兩姑娘是白眼狼,記恨她們比何大爺尤勝幾分。”

    總之,一句話,杜家不待見她們。

    楚韻想了下,覺著這多半可能也怪不了何家姑娘,道:“這兩人穿的衣服都短一截,喝茶時兩只手都是老繭,指不定是出不來呢?”

    魏佳氏知道內情,道:“不是這話,你沒見著,這兩閨女當日不信老爺太太,一門心思跟親哥一起討好后娘。

    帕子?衣裳給那老咬蟲做了不知凡幾,愣是塊碎布頭都沒朝咱家遞過。

    等親爹蹬腿兒,后娘現了原形,這才往咱家來了兩次。這心豈是個誠的?

    老爺太太心軟,還說著終歸是姑奶奶骨血,結果不知怎么兩人又不來走動?了。總之,咱家今兒能讓她們進來一回,已算好心了。”

    原來是真心錯付,難怪杜太太連面子?功夫都不愿意做。

    楚韻聽了滿耳朵八卦,又問:“三爺說過幾日要搭天棚,讓我問問嫂子?和?娘搭不搭。”

    魏家氏說要,及至問了杜太太,她也說:“家里?動?土,得挑個黃道吉日,一并做吧。”

    倒是素來愛排場的閔氏,頭一回搖頭,拒絕道:“家里?沒錢,怎么搭天棚?”

    杜容錦在屋里?教孩子?念書,一聽這話,啞聲道:“蚊蟲鼠蟻這么多,不搭天棚夏日怎么活?”

    閔氏從前愛給他花錢,想著為?這張臉嫖他幾回又怎地,但始終為?丈夫不肯說花名冊的來處傷了情分,這時任他潘安轉世,也不干了,道:“爺拿錢來,自然能過。”

    楚韻一看?不是事,趕緊帶著魏佳氏溜了。

    下午華姨娘過來教幾個姑娘針線,她還把這事兒說了一回。

    華姨娘聽得津津有味,禮尚往來也告訴楚韻一個消息,道:“我們家太太午飯都沒吃,跟著何家姑娘一路去了落花胡同,在何家隔壁貼著墻聽了一個多時辰,嘖嘖,曬得油汪汪地回來,說兩姑娘嗚嗚咽咽地哭了半下午,不知是讓打了還是怎么。造孽哦!”

    何媽不信,道:“挨打不至于,旗人沒有打丫頭的,鬧出來事兒可大可小。估計是讓后娘和?親哥拿話臊了。人話砸下來不比棍棒松快。”

    幾人同情何家姑娘,但何媽,一個非自由?身?的老媽子?。華姨娘,一個見天等著太太老爺歸西的俏麗美婦。楚韻,一個誤困杜家的老農。三人還等著神兵天降,也沒什?么余力照顧別人,無非看?見人給個餅子?,也就算對得起自己良心啦。

    過了幾日,胡同里?總算慢慢安靜下來,黃太太不敲竹竿了,婆子?丫頭亦尋了別的新鮮事,不再說杜何兩家的花邊新聞,何家姐妹也沒再登門過。

    楚韻還以為這事兒過去了,便?在家安心養牡丹和?蘭花。

    養花是個細致活,怎么添土澆水都有講究,關鍵是植物不像做飯啥的,動?手沒一會兒就能看到東西。

    華姨娘也是個急性子?,來了兩回見不開花,嘴上就開始起泡,第三回干脆嚼著黃連說要教她們做絨花牡丹。

    她會的當然不是宮里?那種精巧華貴的絨花,只是較尋常姑娘的手藝更好些,別人賣十文她能賣個十五文罷了。

    華姨娘在姚家時也想做,奈何姚太太連買布的錢都不給她。

    這下便?宜了杜家,杜太太樂得嘴都合不攏,還特?意提醒家里?姑娘都得好好學。

    無他,只因絨花不如金銀珠寶光彩奪目,也不如翡翠玉石溫潤,可勝在花色好又便?宜。

    小門小戶的女兒家也用得起,在市井間很受歡迎。

    杜家讓閨女學這個倒不是為?了賣錢,而是想著以后訂親給婆家人送針線,擺出來還不得讓人夸死啊?

    天下最好的絨花在南京。

    京絨花比南絨花差好遠一截,華姨娘是南京人,她這普通的絨花,好就好在是南樣子?。

    楚韻看?這比自己賣五文一個荷包好賺多了,也時不時去正?院給幾個學花的姐兒端茶倒水的,蹭一下課。

    華姨娘當然是任她偷師,還怕她偷得不夠呢!

    倒是榮姐兒,好幾次偷懶都瞅著楚韻在用余光盯著她們。一待正?眼瞅她,楚韻又好端端的。

    榮姐兒把這事兒與?杜韻杜薇姐妹一說,幾人細細看?了兩回,天靈蓋險嚇得飛起來,哆哆嗦嗦地拉著人進來說:“小舅母進來一起做。”

    這事兒叫杜太太和?大嫂知道,又嘀咕一回:“鄉下丫頭進城,愛俏了。”

    但也沒攔著她進去學。

    楚韻也就厚著臉皮登堂入室了,她頭回學做花兒朵兒的,興致高昂,回屋學滿語時還跟杜容和?說:“待做出第一朵,就送給小荷老師。”

    杜容和?雪白一個人,穿著睡袍側躺在床上,聽了半天沒言語,又看?她興頭足,也不好打擊人,半天拈只千絲糕,委屈道:“小荷等著大爺給花戴了。”

    為?了掙錢,以及順便?給小荷買花戴,楚韻不得不努力了。

    這絨花還真不是那么好做的,要先?把桑蠶絲進行染色、軟化、黃銅絲、勾條、打尖、傳花等,這些都得自己來,讓人幫忙可不成。

    別看?男人裝得威武陽剛,其?實男人也有愛美心。再說都是小荷了,杜容和?也漸漸想開了。

    楚韻:你別想開啊!

    總之,杜容和?瞅著姑娘家的花兒朵兒好看?,還帶著二哥過去幫了幾次忙,怎么說她們的學費也有他給的一分錢不是?

    結果做出來的絨花叫八哥兒以為?是毛毛蟲,帶著小花過去啄好幾次,一鳥一雞在家吃了幾天倒毛藥。

    兩人再過去,就叫幾個姑娘罵得抱頭鼠竄了。

    楚韻針線活上不笨,她學著華姨娘教的樣子?做了半支牡丹。

    魏佳氏看?了都說好。

    至于為?何不是華姨娘來說?

    她為?了能在杜家待下來,踏踏實實掙這一份手藝錢,得空就往杜太太屋里?跑。

    話里?話外把人捧得飄飄然,見著手說是芊芊玉手,見著嘴說是櫻桃小口,再大著膽子?抱怨兩句杜太太是狐貍精啥的,杜太太都舍不得放她回去了。

    楚韻最初還有些擔心,她同華姨娘有些交情,但也怕引狼入室啊。

    尤其?華姨娘生得花骨朵一般,瞅著飲風喝露的,如果她穿的是宅斗文怎么辦!

    不過華姨娘真不是那等喜歡勾搭人恩將仇報的姑娘。她手腳勤快,對什?么冷言冷語都不往心里?去,天大的事眨眼又能笑得出來。

    教繡花不說,還順帶著教幾個姑娘詩詞歌賦,見著杜家男人跑得比兔子?還快。

    杜家人看?她行為?規矩,慢慢也放下心了。

    楚韻為?之前的擔心還有些不好意思,特?意將自己存下來得那子?小罐瓜子?分了一把出來。

    華姨娘好久都沒吃瓜子?了,姚老爺老家是山東的,自打山東地龍翻身?后,他就說要素服與?老家同苦,讓家里?頓頓吃白菜豆腐,瓜子?兒都不讓買。

    兩口子?又不是啥道學,只是抽個由?頭省錢不讓下頭人吃罷了。

    幾人磕了兩把瓜子?,都贊一回這味兒好,就是放久了有點潮了。魏佳氏還問:“這是哪兒來的瓜子?,從前倒是不曾見過。”

    楚韻:“我娘家兄弟從傅家人手里?買來的。”

    喜鵲時常跑過來跟何媽說閑話,一聽這個,忽然放了個雷,道:“奶奶,這忠義瓜子?兒下咱們肚子?前,也算給老主子?送終了。”磕一口,笑:“傅家人都吃牢飯去了。”

    楚韻驚訝:“什?么時候的事啊?”

    喜鵲:“今早的事,我買菜遇著,親自跑過去看?了,我的娘,傅家人鵪鶉似的一連串全被抓起來了,聽說過幾日還要抓人呢。”

    楚韻聽著,亦磕口葵瓜子?兒,在心底為?傅家點了根蠟,冷笑。

    好死啊!

    秦家。

    秦老帶著草帽,在田里?轉了一圈,看?著大朵大朵的黃花,一摸硬硬的芯子?,回頭道:“好女,把東西摘下來,過兩日和?你爹一起進城罷。”

    第033章 善良的城里人

    秦好女還在沃肥, 聞言擦擦手道?:“今晚我就去?看黃歷。”

    秦老捂著鼻子嘀咕:“走前好好洗個熱水澡罷。”

    楚韻教的那肥不知是怎么弄的,臭得人頭暈目眩,只有狗歡天喜地地往秦家地里跑, 不知道?的還以為?人三?伏天死那一直沒埋。

    秦好女聞著香啊!

    她特意選了個有些涼風的早上, 背著楚韻黑白相間的葵瓜子, 租了輛青驢車和?親爹一起出門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出門。

    路上秦好女還問:“爹, 城里人都啥樣啊?”

    秦爹也沒去?過城里, 他為?不丟面兒假裝自?己很懂, 道?:“想必都是極規矩極無聊, 一點熱鬧不湊的。吃個豆腐都得用八個盒子層層疊疊地裝。”

    秦好女哦了一聲, 道?:“爹,我真向?往這種無聊的生活。”

    杜家還在八卦傅家人的事兒。

    其實傅家人真沒什么好說的,京里人都知道?他們?是什么德行,只有他們?自?己不知道?。

    成?日在家胡吃海塞, 楚韻打聽過幾回, 只想說就是豬也沒這么能造的。

    何媽是窮苦人家出身,不然也不能做了老媽子, 她質樸地盼著傅家人死絕, 念念有詞道?:“真死了, 我一人給燒兩個元寶!”

    喜鵲吞吞口水笑:“老蹄子,人還貪你兩個元寶燒怎地?”

    一句話?說得,屋子里都笑得東倒西歪,都有人開始認捐到時要燒幾個了。

    楚韻一口氣認了二十個。

    這可不是她財大氣粗啊,而是因為?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傅家不是沒有根基的人家,人家老家在江南, 又做了幾十年?的官,肯定已經深入打入官僚集團了。

    而康熙是個很在乎名聲的皇帝, 他做事都是喜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牽動許多人的事,怎么可能把人趕盡殺絕,換成?他兒子那還差不多。

    楚韻的“不可能”說得斬釘截鐵。

    杜容和?都不大信,他始終還是覺得,這些人弄了這么多錢,害了那么多人。

    怎么可能輕輕松松地放過他們??

    結果還真叫楚韻說中了,傅家人從小?到老被關了幾天,小?吏小?官據說都要掉不少腦袋,可傅家幼子女眷第四天就讓放出來了

    搞不好最?后只是貶官,連流放的機會都很小?。貶官的意思就是還要再用你,不消四五年?,說不得傅家人就能再起復將功補過了。

    楚韻聽說后鼻子險沒氣歪,為?此很不服氣。

    陜西蝗災時,就是因為?傅家這樣的老爺,害得多少人流離失所,不過好笑的是那些人許多最?后都被餓死了。

    輪到傅家,這么便?宜他們?真是沒天理啊!

    杜容和?是個青年?人,也有血性,早起當差前還在家悄悄同楚韻討論過有沒有辦法治這些人。

    楚韻想了半天還真想起來一個,道?:“要是她們?一家人悄悄地想往外跑就好了。三?十個人以上一起出動往外跑,清律就得問斬了。”

    杜容和?笑道?:“傅家人自?己做官,還能不知道?這個?”

    而且別人不知道?他知道?。大人物對跟傅家來往的官員盯得很緊,尤其是他,干脆就是人大人物的耳目,別說跑出去?忽悠人,就是瞞點兒什么被翻出來也沒啥好果子吃。

    兩人八卦一回,知道?這事兒難成?,也就完了。

    何媽看楚韻有些傷心,想起她老家的事兒,也怪難受的,想了半天拉著人去?杜太太耳房對著神像念了半天經,說要把這些人都超度了。

    任楚韻身如?健牛,一下午也跪得奄奄一息。

    她不信神佛,卻真盼著傅家這些發人命財的人都化作塵埃,所以生平第一次。念得格外虔誠。

    何媽當然是不肯念經的,把人帶過去?她就找左鄰右舍的婆子打牌去?了。

    楚韻念了一下午,出來時腰酸背痛,嘴里還哼著通天大道?。

    正哼得起勁,一個穿素比甲的老媽子溜到她跟前叫了聲:“三?奶奶。”

    楚韻被唬得一跳,捂著胸口問:“巧媽媽,怎么是你?”

    巧媽媽叫巧紅,是之前山東的事剛傳出來,人價賤了,閔氏買回來的。

    杜太太骨嘟著嘴說大兒媳不孝順云云,巧紅就叫閔氏叉給她了。

    巧紅剛滿四十歲,手巧會梳頭,常給杜太太母女盤頭。

    清初旗女的盤頭很別致,有點明女遺風,襯得人十分?精致,為?此巧紅很得杜太太喜愛。

    喜鵲為這個不高興好幾次,來找何媽說了幾回,楚韻也知道?這事了。

    巧紅時常去?三?房給杜容和?梳頭,對楚韻也是熟的,她提一個梅花食盒兒,里頭撿了幾樣親自?做的小?菜,笑:“不知道?奶奶有沒有事讓我跑跑腿。”

    楚韻以為這媽媽兒是個愛說閑話?的,立馬就同意了。

    杜家院子就這么大,把這些老媽子關在里頭,一天不知道?要出多少事。

    前陣子杜太太說杜大爺失心瘋,找了薩滿進來跳災,杜太太把全家都關了幾天,說是薩滿說人老往外走要把福跑掉。

    杜家又不是那等深宅大院,重重院門重重景,人一輩子不出去?都能過得有滋有味的。

    好多人險些被關瘋,連根雞毛都能打起來。

    楚韻親眼看著何媽路過正院時,張媽媽和?劉媽媽玉體橫陳地躺在葡萄架下,手挽手睡得鼾聲如?雷。

    何媽沒熱鬧就想折騰出熱鬧湊,路過把人張媽媽的小?被子全蓋到劉媽媽身上去?了。

    下午兩個媽媽兒在葡萄架子下打得你死我活,她在那里當理中客叉著腰勸架,活生生哄得兩個婆子一人饒了她一個大肉燒餅,說謝謝何媽主持公道?。

    簡直沒天理了!

    楚韻從那天起就知道?,人不能在家里待太久,所以,有人求到她這里想偷懶,能放的她都會放出去?。

    魏佳氏和?閔氏都差不多,幾乎每天都會讓這些人輪流出去?放會兒風。

    這么下來杜家清靜不少,杜太太也沒反對。

    楚韻吩咐:“那你替我撿兩個蔡媽媽蒸燒賣,她要是說收你六文錢,你不要信,邁腿兒說不要了,她能五文兩個買給你。”

    巧紅聽得怔怔的,覺得這個三?奶奶不像個奶奶,一文錢的事都要計較,她以前的主家,打賞人都是挑小?銀豆子。

    不過銀豆子金豆子不如?自?己一家子,巧紅嘆一回,仍千恩萬謝地走了。

    何媽不知從哪里跳尸一樣出來,瞅著巧紅的背影說:“她也可憐呢。山東遭災后一家子被分?開賣了,她有個女兒叫素銀,有個兒子叫金匠,都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

    為?啥說巧紅可憐,主要就是因為?就算是奴隸制(楚韻心里)的清朝,人家也不許把一家子分?開賣。

    但主家真做了這事,做奴婢的也就只有像何媽這樣罵一句喪盡天良罷了。

    楚韻瞪著眼看著何媽,表情佩服極了,丫頭婆子對家里有什么人,住在哪里都諱莫如?深。

    萬一家里人被壞人抓住威脅她們?怎么辦?

    她沒想到何媽竟然連這個都能打聽出來!

    何媽是不小?心偷聽巧紅說夢話?知道?的,她也怕人說她長舌婦,怕主家懷疑她不做事,急眼道?:“雞屎大個地方,有什么不能說的!”一抹油,溜了。

    巧紅走出去?后在蔡媽媽處買了六個炸糖糕兒,挎著小?包袱緊張地往傅家所在的胡同走。

    她到了地方卻沒有去?敲傅家門,而是停在一處賣炸果子的小?鋪門口,撿了一碗涼茶。

    不多會兒,一個小?丫頭打傅家隔壁的朱舉人宅跑出來,對著巧紅叫了聲:“娘,你怎么來這么早?”

    巧紅把涼茶推過去?,道?:“素銀,我可知道?怎么讓傅家人不得好死啦。你不是說傅家女眷只是被關在宅子里么?你想個法子,悄悄的跟老不死的說,家里的姑娘都要讓賣去?勾欄里做官妓,讓她們?趁著天黑往外逃,記得要滿三?十個人啊。”

    素銀是個沉穩人,道?:“那老太太能信嗎?”

    巧紅:“我以前在傅家,不就是服侍老太太的?她是什么德行,娘還能不知道??大字不識一個!一騙一個準兒!”

    素銀一口干完茶:“那我都聽娘的。”

    巧紅還不大信任女兒,問一句:“你會數數嗎?”

    這話?差點把素銀氣死,跺腳道?:“娘,我是賬房的女兒,賬房女兒還有不會打算盤的?”

    巧紅笑兩聲,岔開話?囑咐:“嘴要嚴知道?不,要是咱說漏嘴,讓老爺們?覺著傅家人是被冤枉的,咱鄉里人不都白死了?”

    素銀恨傅家恨得出血,銀牙暗咬道?:“放心吧娘,要是讓我說漏一個字,我下輩子還給傅家人做奴婢。”

    母女兩人吃著茶又罵一回山東官方散了。

    回去?時天色不早,巧紅怕吃掛落,走得匆忙,路上便?不小?心撞著個趕著輛驢車的小?姑娘。

    她連連道?歉,見這姑娘跟素銀差不多大,就是穿得差了些,一看就是從鄉下來的,還笑盈盈地給人賠了個糖糕。

    秦好女等人走了,才咬著甜滋滋的炸糕回頭跟秦爹嘀咕:“城里墻高馬壯,人也好善良啊。”

    要是在野牛溝,隔壁蠻妞兒撞著她,還得罵她骨頭硬,讓人撞著不舒服呢。

    秦爹砸著嘴,道?:“可不是么,早跟你說了,人好的地兒就沒熱鬧看,你可不許跟在鄉下似的到處亂竄扒糞啊,城里的糞都是有定數的,你偷到老爺家去?,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鄉巴佬秦好女瞅著遍地流錦的京城,可惜道?:“原來城里人沒有熱鬧看啊……”

    那她真的太太太遺憾了。

    第034章 雅致胡同瓜子兒亮相

    秦好女來了京城, 一路上風塵仆仆,叫路兩邊的人馬糞一熏,也沒好意?思直接往杜家?去。

    她冒充的是三奶奶的娘家?人, 要是讓人誤會是叫花子上京要飯來了, 倒遭瘟了。

    父女兩人咬牙先從杜容和當?日預留的車馬費里拿出十文錢, 在菜市附近尋了個一般的客棧租了間屋子。

    這屋子主要是用來放瓜子, 若是秦家?父女兩個人, 柴房也沒啥不能睡的。

    心疼一回銀子, 次日午早食便沒舍得買好吃的, 光坐在路邊聞著肉味兒, 嚼茶沫子稀里嘩啦下了一碗清稀飯,打定注意?要賴到小二哥來趕才走。

    這時楚韻正和魏佳氏以及何媽陳老丫兩個老媽子往城南賣百貨的胡同走。

    杜容和已?經同棚匠商量好,隔日就來搭天棚。等天棚搭起來,三伏天就要來了, 京里略富足些的人家?都要備上濃夏要用的涼席、窗紗。

    內城的東西貴, 杜家?人要供兒女念書?,這時又?不許設私塾, 要念書?要么依附有族學的世家?大族, 要么自己?請私教回來, 花費的銀子都能重新養一個孩子了。

    所以杜家?人買東西,除了閔氏,大多都是來城南撿實用又?好看的使。

    上兩回楚韻出門都是跟著杜容和。

    小荷老師不是個好人,嘴里說著愛潔,其實帶著楚姑娘出門那都是提前?踩過點的,專挑著鳥語花香的春光爛漫處走。

    楚韻都以為清末視頻里那些骯臟、窮困的大泥路不存在了。

    這回跟魏佳氏出來, 那車夫不是個好的,也不說自己?不賺回頭客, 撿了幾條小巷子一路亂竄。

    楚韻掀開車簾瞅著路上干硬的大便,以及墻角的不明水漬,謝天謝地,她終于安心了,看來自己?沒穿錯。

    這里確實是大清。

    其實黃米胡同這類旗人居住的地方,巷子還是挺干凈的,鋪的都是青石板路,每日一早都有人拉著車來收屎尿。

    但人家?收的都是桶裝,散裝的一概不理。

    外頭比較窮困的巷子,那就不好看了,讓楚韻說,環境還是要比歐洲那種?空中飛糞好得多,起碼掉在人頭上的都是鳥屎。

    鄉下地廣人稀,糞便金貴,臟在人身上,不是路上,所以楚韻真?是兩輩子沒見過這么臟的地方。

    給田里蓄肥她不怕,但如果在生活中處處是人糞,那滋味兒也不太好受。

    妯娌兩人下了車,病殃殃地買了六張又?輕又?薄的大涼席,涼席花去四錢銀子,又?買了兩卷銀紅色的薄絹,花去六錢多。

    這種?絹算一般窗紗里的中等,大多數小有余糧之家?用的都是這個。

    楚韻來都來了,還問了下黛玉的軟煙羅,雨過天青色很?適合小荷老師,反正修他的院子花他的銀子也不心疼。

    那小二哥還真?知道這個,道:“一兩銀子巴掌大。”

    下金蛋的怎地,一兩銀子巴掌大,他是林妹妹嗎,就配用這個了?楚韻轉身就走。

    倒是魏佳氏想著難得出門一趟,特意?把她拉到自己?做姑娘時常去的館子里開了個包廂坐著喝茶。

    自從嫁了人后,她便甚少出來了。

    上茶的店小二已?不認得魏佳氏了,還夸自己?道:“奶奶別怕有人驚擾,這巷子深,平時少有人來。就來也是小姑奶奶們,雅致著呢。”

    魏佳氏笑:“你是聞小狗,你不記得我了?幼時是聞老爹給我們姊妹看茶,他哪里去了?”

    “姑奶奶久不來了,我記性沒老爹好。”小二哥認了會兒沒認出來,笑:“老爹已?經老了,如今都是我和媳婦兒為姑奶奶們效力?。”

    魏佳氏聽?了,有些傷懷,抓了五六個銅板讓他下去。

    等茶看上來,楚韻瞅著窗外突然多了五六輛青布小驢車。

    她一眼就認出里頭有當?日賣花給她的大胖丫頭。

    這是怎么回事?傅家?人真?跑了啊?

    楚韻輕輕放下簾子,拉著魏佳氏好奇地只在縫隙處露出一雙眼。

    巷子里傅老太太頭上圍個藍布頭巾,抱雞母似的,喋喋不休地跟一眾猢猻說:“你們的姐妹,都吃過牢飯,不是清潔人了,不能帶上。這回咱們偷偷地回江南老家?,尋幾個舊相識,慢慢再積攢些家?業,到時再上京就是了。”

    有那不服管的小孩子,縮在娘懷里說:“老太太也進去待過了,想是也不潔了。”

    傅老太太一噎,半天找著話道:“我的兒,你祖母老了,是潔的。”

    昨兒晚上,傅家?后院狗洞旁多了個小紙條,上頭寫的也不是字,是畫的兩個白花花只穿官靴的姑娘。

    傅家?這會兒沒一個識字的人在,舉家?分析半天,還是愛看小人畫的傅老太太瞅出來這上頭是一句話,——家?里姑娘要被充官妓了!

    傅老太太自詡名門之后,唬得連夜打包了金銀細軟,賄賂守門的,讓他通通情,說自己?想回老家?揚州去,央他們找幾個犯了事的頂一頂自己?的名兒。

    替康熙辦這差的是太子,那守門的是太子的包子奴才,收了兩大箱金銀回去給主子說了。

    次日一早就讓他們悄悄地走。

    傅老太太沒了銀子,想著到時讓丫頭婆子一路賣藝賺錢帶她回老家?,竟是連孫女兒也不帶了。

    三十多個人分了五六輛青毛小驢,專撿小道走,果真?沒人攔。

    傅老太太擦擦汗,看路邊有個茶館,吩咐丫頭,道:“秋雨,我渴了,去給我買碗茶來。”

    秋雨剛伸出一只腳,茶館二樓就有人跳下來把她叉住,在街邊剔著牙花子,笑問:“老?*? 太太想去哪?”

    楚韻一愣,跟何媽道:“剛還說這是雅致地兒,這就鬧出事了。”

    何媽又?激動又?害怕,哪顧得上搭理她。

    整個人哆嗦著靠在窗戶邊,一個勁兒掐人中,眼睛還不忘往外看。

    叉人的也是聽?上峰吩咐來的,他還以為多大回事,帶著不知從哪鉆出來的衙役把三十多個人一揪出來,整個人都啞巴了。

    丫頭、姨娘、梳頭婆之類的下人就占二十多個!主子加起來就三個!一個傅老太太一個大兒媳一個四五歲還沒斷奶的小孫子!

    他都不知道該不該抓了。

    后頭擺攤的、賣衣服的,好事的,看有事兒了,生意?不做了,路也不趕了,都期待地跪在路邊上,嘴里說:“可算見著青天大老爺啦,聽?說這老爺為人和善愛民如子,咱一起給他立長?生碑!”

    下頭人都跟著附和:“立長?生碑!”

    高帽子捧得領頭的兵眼睜睜的,打不得罵不得,一跺腳審人去了。

    老太太叉著腰,唾沫橫飛:“我家?祖上出過幾門進士,縣父母跑過去都得打個長?揖,你們這樣的無名小卒,也配拿我?”

    楚韻伸著脖子看,只覺得這老太太失心瘋了。

    街道胡同兩邊的老百姓,嘴里還說著活菩薩,那個眼睛,早跟何媽似的,飛傅老太太身上去了。

    除非必要情況,貴夫人都是不罵街的。

    這里有個罵街的貴夫人,說明是樁稀罕事,既是稀罕事,豈有不看之理?

    楚韻看大家?都這樣,她也可恥地安心了。

    一時三十幾個人都被拿了。

    領頭的兵問了幾句,發現這三十多個人沒一個識字的,差點叫嚇死。

    最后還是想著,終究是無知婦人,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事,問了兩句,讓人抓了兩把馬糞堵了傅老太太的嘴,就要把人放回去。

    楚韻想,這領頭兵心太好。不過,他能放過,真?正的天潢貴胄是不可能放過傅家?人的。

    清律明文規定漢人不能聚集三十人,現在傅家?人一起流竄的人數已?經遠遠超過三十,雖然里邊許多都是女眷,但這道鐵律對滿人來說,存在的價值遠遠比山東百姓重要。

    果然很?快外頭又?來了一伙兵,直接越過先前?這對人馬,把這三十多個人又?送去吃牢飯了。

    街上人聲靜了一會兒,等穿官靴的人走了,頓時泄洪一樣奔騰開,茶館里一窩蜂地涌進來一堆人。

    這里頭就有在隔壁胡同吃早飯的秦家?父女。

    秦好女看得大喘氣,一只手抓了個饅頭,一只手抓著她爹胳膊,一個勁問:“爹,你不是說城里沒熱鬧嗎?這熱鬧可比咱鄉下爭春水打架厲害多了。”

    百十號人,太壯觀了!

    楚韻趕緊讓何媽把兩父女拉到樓上包間一起坐著。

    秦好女沒想著在這遇見楚韻,進來看著人說了句吉祥話,道:“奶奶我和爹正打算尋你去呢,可見咱們有緣,這大老遠的都能遇著。”

    魏佳氏吃著新沖的鮮茶,小聲問楚韻:“這誰啊?”

    楚韻笑:“我遠房親戚,先前?在傅家?得了葵花,就是托人帶回去讓他們給我種?的。”

    魏佳氏聽?說是妯娌娘家?人,也客氣許多,扭頭叫小二治一席菜來,說要請客。

    小二哥,壓根忙不過來,外頭人太多了,上了道蒸鴨人便芳蹤難覓。

    楚韻看著外頭人多,也不敢走,便在包廂里等散場。

    秦爹不敢跟女眷一起坐,客氣地夾了一只老鴨腿,門神?似的靠在包間門上一點一點嗦味。

    樓下還在說傅家?人的事兒。

    傅家?女眷大家?不認識,但傅家?丫頭婆子許多人都認識。

    賣鮮魚面的大爺抱著自家?大胖孫女,喋喋不休,道:“一旬前?還上我那買了三五碗鮮魚面,大姑娘小媳婦都只吃點澆頭,面動了兩筷子就不吃了,做奴才都這樣,家?里不知何等豪富。”

    有知事的插嘴:“那傅家?老爺在山東的家?私不下幾十萬貫。仆從浩蕩,一家?老小吃牢飯那都跟吃包席似的,十來間屋子都住不下。分了好幾個衙門才拿完。”

    里頭還有窮書?生憐香惜玉地說:“這回傅家?女眷多半要被流放去黑龍江,至于他家?男人……”做出個抹脖子的樣。

    這樣的下場就十分好了,楚韻聽?得很?痛快。

    茶館里說得口沫橫飛,賣零嘴兒的大大地發一個傅難財,都賺得腰包豐厚。

    楚韻瞅著機會,掉頭問秦爹:“瓜子兒在嗎?咱們也去賣吧?”

    秦爹把背上的背篼脫下來,道:“奶奶,路上顛簸怕東西壞了,這回只帶了兩口袋,都按你說的炒熟過。”

    瓜子兒拿出來,秦爹一抹嘴,跟在賣南瓜子西瓜子白瓜子的老漢后邊叫賣。

    大堂里人說得滿頭大汗,死貓爛耗子拿給他,都能攥手上說一下午。

    當?下許多人接了瓜子兒,任憑你說多少,人就愣愣地給多少。

    秦爹是老實人,看人南瓜子賣五文,他也賣五文。后來供不應求,人家?南瓜子賣七文了,他還是叫五文。

    何媽看不下去了,接過瓜子,跟著賣南瓜子的大爺后頭一起喊價。

    人賣瓜子兒的大爺在幾條街都是熟的,看客見她跟在后頭,還以為是大爺的熟人,紛紛慷慨解囊,打趣大爺年紀這么大了還能有相熟的婦人一起賣瓜子。

    把人大爺說得,老臉通紅,差點沒掉下淚來,對何媽道:“我清清白白一個老寡夫。”嗚,一跺腳跑了。

    何媽過來還不服氣呢,道:“賣不過我就拿清白說事,不是個正經人。”

    楚韻:有人辮子長?在頭上,有人辮子長?在心里,她家?何媽,那真?是葫蘆成精兩面禿,里外都沒長?辮子。

    第035章 小荷簪花

    大家吃茶聊天, 瓜子迅速賣了三十斤,秦爹將三百六十文銅錢抱過來,楚韻數出四十二文給秦家父女, 小聲道:“這是你們的分紅。”

    秦家算了回利錢, 沒看上這生意?, 只是賣杜容和個?好, 葵花地?大多也是秦好女在照顧, 誰讓她學了人家的肥呢?

    秦爹沒好意?思要, 笑:“給姑奶奶種點兒東西, 值個?什么, 姑奶奶也教了好女不是?就算她給的學費啦。”

    秦好女也沒打算要,道:“過幾?日莊稼熟了,我還給你送米蔬過來。”

    楚韻看連父女堅持不要,只得算了, 心里卻?記掛這事。

    種地?可?不是出個?方子就能種成的, 那都是老百姓的血汗。

    幾?人說一回話,外頭議論聲也小了。

    茶館里上下?都有人在打聽這個?葵瓜子。

    賣鮮魚面的大爺奇了:“不知道哪里來的東西, 吃起來又香又脆, 瓜子兒皮輕輕一磕就開?了, 還越吃越香,吃時不覺,吃完了舌頭都是那個?味兒,跟麻醬似的。”

    京里人愛麻醬,沒麻醬不算過夏天。可?麻醬又不是人人都吃得起!

    這一說沒吃上的也饞了,都在找賣瓜子的何媽和秦爹。

    何媽看秦好女旁邊還有幾?個?大口袋, 拔腿又要去賣。楚韻賺多了錢,打賞人也大方, 到時她拿在手?里就不是一個?餅子兩個?銅板的事了。

    楚韻卻?沒讓何媽去,道:“上趕著的不是買賣,新零嘴兒出來一下?就把人喂飽了怎么了得?生意?本就難做,非得吊一吊他們,讓他們到處打聽給葵瓜子兒揚揚名,到時咱們再?站出來賣,還不得賣瘋了。”

    魏佳氏也是個?有見識的婦人,她更擔心別的,小聲道:“傅家丟了這么大個?丑,她們老家人又沒死?絕,咱們在這兒大張旗鼓的賣瓜子,日后鬧出來怕是要惹麻煩,這會?兒收拾了回去,等風頭過了,再?賣個?痛快不遲。”

    何媽看兩個?奶奶都這么說,只得意?猶未盡地?算了,她沒想到自己?還是個?賣瓜能手?呢。

    若給她幾?間鋪子,未必不能腰纏萬貫哩。

    及至人散了,剩下?的兩百多斤瓜子仍叫楚韻藏在手?里。秦家父女惦記田里還有活計,不肯久留,道:“過兩日莊稼熟了,再?給奶奶送農貨,我們再?上來又能見著。”

    楚韻不好挽留,親自在店里挑了只肥老鴨叫他們提回去。

    何媽舍不得那只肥鴨子,一路上都看著銅錢想三奶奶這回得發個?大財。

    這話不然。

    楚韻當時種了一千株葵花。

    秦好女說,這一千株葵花長到成年的有七百株。畝地?三百五十斤。

    現代?葵花畝產也是在三百斤到四百斤之間。

    秦家人種的三百斤葵花籽,就是這個?時代?頂尖的生產力水平,日后再?種,畝產也只會?往下?浮動不會?往上浮動。

    去掉壞損的瓜子、留下?的良種、以及賣掉的三十斤。楚韻手?里就剩二百七十斤,半斤五文,賣光也就是二兩七錢。

    這錢頭一年秦家為還肥方不收她的錢,日后跟秦家人三七分,作為他們的勞力費。

    更別提今年這畝地?還是小荷老師免費讓她用的了。

    瓜子是賤食,賣到五文錢幾?乎不可?能再?漲了。

    像何媽和賣瓜老漢那樣看形勢提價,只能賺個?熱鬧。熱鬧散了,用來消遣的平民零嘴比米都貴了,老百姓誰會?去買呢?

    楚韻越算越覺著,這還真是小本生意?,要是做好了也只是勝在穩定而已。

    回去后,她就跟杜容和說了賣瓜子的事,道:“賣瓜子還真成不了巨富。”

    杜容和聽她算完賬,嫌她人工貴,道:“我的田不就是你的田,我還真指望田里出息過活不成?再?說家里有個?不要錢的狗腿子,你怎么不去討了來?”

    何媽李叔在外“品鑒”新瓜子兒好不好吃,聽到這,喲了一聲,都笑了。

    楚韻一心鉆在錢眼里,這等打趣簡直是毛毛雨了,還算著那免費的人工呢,道:“讓大爺給我賣瓜子,我怕他走一路吃一路。東西沒賣出去那還好了,外頭街坊打上門讓咱們去門口掃瓜子皮,是你去還是我去?”

    杜容和一想,還真是大哥干得出來的事,冷哼一聲道:“我叫李叔跟著他,凡他吃了一粒,就當著他的面兒撕他一幅畫。”

    楚韻奇了:“他都還有畫呢?不是早叫大嫂賣完了嗎?”

    杜容和清咳一聲:“密哥兒前幾?日帶著小花溜達,啄出好大一個?老鼠洞,大哥悄不聲兒的當衣服賣鞋把許多畫偷偷贖了回來,疊得四四方方地?藏在里頭,都叫我拿了。”

    “等鬧出事,大爺又要叫了。”楚韻嘖嘖,念一句阿彌陀佛,笑:“這可?是你求我的。”

    杜容和:“求你有用么?早前你說給我做支牡丹,這都幾?日了還不曾見著。”

    楚韻笑翻:“先時說給你你還不要,這時人一時手?慢了,你又要催,等我做好了你要不戴怎么說?”

    杜容和低眉淺笑,嬌羞道:“小荷自然什么都依大人的。”

    楚韻正色:“小荷老師,你可?越老越不正經了。”

    何媽一聽這事兒沒啥賺頭,也歇了心思,還在外頭跟杜容和說起傅家人的事,道:“你沒瞅著,那小老爺夜叉似的跳下去把人叉住了!”

    杜容和是半個?包打聽,出宮前就知道傅家人被拿了,宮里也議論紛紛,還有不少人想傅家的錢,喜得上躥下?跳地?去尋個?抄家的肥差。

    他當時只顧烹茶著看官場丑態,這時聽到幾?人路過案發地?,也驚了,道:“你們要出門,下?回該先跟我說,二嫂是個?不識路的,早前剛嫁進門,這一畝三分地?都能迷路好幾?次,她尋的跳尸哪會?拉人。”

    幸好這回沒出事,杜容和道:“京里盯著傅家的太多了,你們遇見傅家人的事瞞不住人,這幾?日不要出門,躲個?清閑,等事兒平息下?來再?出去吧。”

    楚韻也是這么想的。

    次日,杜家率先出了個?猹。

    杜太太念著阿彌陀佛,在飯桌上問:“他們家究竟怎么被拿的?”

    杜容和笑:“傅家女眷不識字不明理,鬧得不知道三十漢人一起出行有反清嫌疑。”

    “不識字害得全家駕鶴西去,這可?真是窩囊死?的。”杜太太轉著佛珠,不知怎么,忽然說:“你媳婦跪了一下?午求菩薩擒拿傅家人,次日這一家子就都沒了,該不會?是叫她跪死?的吧?”

    杜容和聽著這話不順耳,反問她:“娘,要是她真有這本事,咱家第一個?死?的你說是誰?”

    杜太太沒吱聲,佛珠轉得更快了。

    此猹一出,萬猹豎耳。

    沒多久黃米胡同都知道那天杜家女眷路過了老虎落馬之寶地?。

    牛家人一直沒管過榮姐兒,這時都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杜家來。

    杜家哪里敢放人進門吃世家大族的瓜。

    為此杜太太還吸收了一下?何家跌倒的經驗,沒敢大喇喇地?將人關在門外,而是直接在胡同里敲鑼打鼓地?請了棚匠進門。

    楚韻也一臉歉意?無奈地?跟左鄰右舍打招呼:“我們家要修天棚啦,家里許多外男,唉,又得關著門過日子了。”

    姚太太一聽是搭天棚,也磕著瓜子兒跟姐姐妹妹們嘆氣:“搭天棚是正經事,院子里外男多,咱們婦道人家不好去。去年搭天棚,翁家那個?老寡婦不就跟人跑了么?她一個?新媳婦,那和大爺又是個?忙的,常常晚上才歸家,也不知能不能行事。她家公婆盯她盯得緊,杜家修天棚多半連房門都不讓出。”

    眾人想起這樁艷談,也不提要去杜家打聽傅家被叉的故事了,還嘆了一回楚韻可?憐。

    有人道:“一個?婦人都十五六歲了,水蔥般的年紀,卻?整日在家沒有蜂來采蜜,不知何等可?憐,等到十八歲,身子骨都不鮮嫩了,和大爺還能再?愛她?”

    有人聽著不像話,十五六歲行房太多,生孩子也容易出事,這會?兒房事少,搞不好還是好事啊。

    嘗了兩顆瓜子,岔開?話去問姚太太:“這瓜子兒瘦瘦長長的,倒生得好看,味道也好,打哪兒來的?”

    姚太太看有人問到自己?的新物件上頭,心下?暗爽,臉上卻?淡淡的,道:“左不過是怎么女兒們孝順,使了幾?十兩銀子打宮里送來的。就這一點子,我嫌貴不想吃,只是若不吃,恐怕她們知道了急眼呢。”

    華姨娘聽得差點笑出聲。

    這瓜子兒是姚太太帶著家里幾?個?姨娘,踩著屎尿竄了幾?條蒼蠅胡同,跑到“落馬寶地?”親自東問西問,舔著臉問人家洗衣服的婦人討的。

    人家就剩這一把,還讓她搶了。

    華姨娘當時在旁邊付錢就認出來,這是楚韻當時給她們分的那種新奇瓜子,人家以后還要賣的。

    這下?牛替楚韻吹這么高,她可?真是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想來是極貴極稀罕,貴妃娘娘也不能天天吃的。”諸位太太奶奶一聽是宮里來的,都目光灼灼地?盯著瓜子,臉上寫滿了羨慕。

    她們家里也有做宮女的女兒,道:“還是姚太太會?教女,哪里像我家那個?,每月都得差人問家里要錢進去討好嬤嬤。貼錢當差的狗肉,也不指望她拿錢養家啦。”

    “你的好日子在后頭。”姚太太更高興了,銀牙輕啟,姿態優雅地?磕著瓜子兒,笑:“左不過一點瓜子,下?回再?有,我必叫了你們來,咱老姐妹也開?個?賞瓜大會?玩玩。”

    大家見有便宜可?占,紛紛點頭說:“好啊好啊,到時姚太太做個?東道主?,可?得好好把這新瓜子給我們吃個?夠!”

    華姨娘給她埋坑,道:“那太太不知道要花去多少銀子了。”

    姚太太謙虛:“萬兩金買佳人一笑,為姊妹們散盡家財又怎地??”

    一時間,眾人都盼起這新瓜子兒來。

    杜家,楚韻抱著五文錢半斤的瓜子兒在屋里看外頭搭天棚。

    棚匠都是外頭的男人,只有何媽這些老媽子能在院子里到處轉,她們說話不講究。

    在下?頭打牌,時不時瞅著房梁上的人,說人家胳膊看著有力,腿也肥肥的,又問他們有沒有婚配,把幾?個?健壯斯文的棚匠天天說得面紅耳赤地?走。

    一想到竹蒿、葦席都是棚房提供的,等到立秋轉涼后,還得再?來拆一趟棚,棚匠都有些哆嗦,時不時跟媽媽們求饒。

    喜鵲也不是個?好的,在屋里聽到都能扯著嗓子說:“你給我們買幾?個?燒餅,我們姐兒們就替你治治老蹄子些。”

    棚匠瞅著就知道這幾?個?年輕丫頭也不是省油的燈,起早貪黑地?趕工想快點從黃米胡同溜走。

    最后五天要做的工,他們三天就趕出來了。

    好在搭出來的棚子非常漂亮。

    朦朧的天棚一點不遮光,把葡萄架、石榴樹、青瓦大魚缸和人都籠罩在里邊。

    人住在里頭就像住在琥珀里似的。

    楚韻在現代?時,小時候經常跟小伙伴暢想以后要修一個?水晶做的房子,里邊的床是玫瑰花瓣,天棚搭起來就是這個?感覺!

    誠然古代?有種種不好,但眼下?的天棚確實滿足了一點楚韻孩童時代?的一個?幻想。

    懷著一點圓夢的高興,等棚子徹底搭好的那天,她的牡丹花也做好了。

    白色滾邊,黃色做蕊。正白旗的常服仍有很多都是白色,楚韻幾?個?月瞧下?來,覺著白色很襯小荷老師,所?以極大方地?把花送給他了。

    小荷老師本來想凄風苦雨地?看著花,矜持一下?。結果拿到手?還真是挺高興的,尤其一想大哥因為懶散、好面兒、亂花錢、不老實、連媳婦都叉掉了。他就更高興了。

    最后這朵花被楚韻戴在小荷老師耳邊,——這里有頭發。

    平心而論牡丹是很適合小荷老師的花。但再?適合的東西遇上半拉青腦袋也要打些折扣。

    楚韻覺著,杜容和要是穿個?唐宋的漢服會?更襯他,可?惜不能讓他穿來看看了。

    這年頭說話行事都得小心,許多剃頭匠都是吃皇糧的,瞅著誰頭發沒剃好能充大爺直接拉人過去剃。

    杜容和攬鏡自照,也跟楚韻英雄所?見略同。

    所?以這支極漂亮、又不能簪的白邊黃蕊的絨花牡丹,就被他放到了書房筆架上。

    他每天在外點頭哈腰,回來看著這一朵朝氣蓬勃的絨花,多少心酸事也能消散北風中呀。

    楚韻呢,為了躲傅家的風頭,憋在家里實在沒事干,就跑去庫房把嫁妝箱子打開?,將自己?的老木妝奩放在桌上,一個?銅板一個?銅板地?往里放,足足數了兩刻鐘。

    賣了三十斤瓜子,掙了三百六十文,加上賣油桃僧衣僧布掙的錢,一共是九貫半。

    杜容和拿慣了銀子,也不要她說,聽著聲兒就道:“一共得有九貫半錢吧?”

    楚韻私房叫人戳破,心頭一跳,捂著盒子跑出去,想重新尋個?寶地?藏銀。

    杜容和心里發笑,腦子里卻?老想著楚韻那只老紅木妝奩。

    原來她藏錢用的是那個?妝奩?

    那她梳妝的那個?盒子呢?杜容和起身走到梳妝臺前,看到上頭擺了幾?支素銀簪子,并不見他放進去的銀子,心里有些奇怪。

    光他放進去的都得有二十兩了,那錢串子手?里怎么會?只剩九貫錢?

    他也沒看見楚韻添置了大宗物件啊。

    楚韻抱著妝奩出來,又在院子里撞著巧紅。

    上次巧紅從她手?里回來得遲,后來求到她手?里,楚韻就沒敢再?放她出去。

    巧紅也有五六天沒出門了,杜家修天棚連只狗都不放,今兒天棚修完,她便迫不及待地?提著豆腐腦,湊到閔氏跟前可?憐兮兮地?說:“奶奶,有沒有要跑腿的差事讓我做?”

    閔氏脾氣不好,巧紅這回找到她,可?見在周圍主?子身邊都問遍了。

    必然是其他人都不放她出去,她才壯著膽子問登門。

    閔氏不耐煩管這些雞毛蒜皮的雜事,開?口就要罵人,只是看她已歸了婆婆管,自己?不好罵了,擰著帕子,沒表情?道:“替我買碗涼飲罷。”

    巧紅千恩萬謝的,又出門了。

    第036章 家賊

    楚韻和閑著也是閑著, 干脆讓何媽誆了守門的婆子去打牌,親自跟著巧紅出去了一趟。

    不知怎么,她總覺得這個巧紅不對勁, 讓人心里跳跳的。

    或許是跟黃米胡同這群嘰嘰喳喳的太太交道打多了, 耳濡目眼之下楚韻也會了不少“太太技”。

    一路上?巧紅都沒發現自己背后有個人。

    這些?婆子媽媽, 手上?活兒少, 整日?想著出去找耍子, 幾條胡同的太太奶奶都心知肚明。

    只有她們以?為?自己很?隱蔽。

    楚韻就瞅著, 巧紅蹦著、跳著、笑著跑到姚太太家門口敲了兩下門。

    姚太太家的丫頭娟子一探頭, 喜道:“巧媽媽, 您來啦!”

    接著兩人靠在門口說了不下兩刻鐘的話,期間巧紅還給人算了一次命,家鄉何處家里何人生辰八字樣樣對得上?,說人家紅鸞星動了, 哄得人給了她二?百個錢買了道桃花符。

    等走到黃太太家, 她又跟在洗衣裳的黃太太借了把小銀刀,說要回杜家給幾個姐兒刮前額的頭發。

    黃太太一擦手就把小銀刀遞給她了。

    楚韻看得目瞪口呆。

    這些?饒舌婆子一天過得可真夠精彩的, 黃米胡同才多長啊, 出門三刻鐘還在家門口打轉, 難怪她出去一下午都轉不回來。

    要不是巧紅出門和傅家被抓的時機太湊巧,她都要回去了。

    巧紅完全不知道有人盯上?了她,她巴不得傅家倒霉,一路都跟人閑話,把傅家罵來罵去,還說主家閑話。

    道:“對對, 是我家奶奶們路過遇見了。回來嚇得蝦米似的,路都不會走了, 成日?打哆嗦,可憐得,晚上?還做噩夢,一日?要吃三四?錢的湯藥下去。……唉,她們哪里好意思說。……對的呀,不像太太你,鐵骨錚錚的一條好娘,鬼上?門都不怕的。”

    這么說了一路,等走到蔡婆子家,巧紅手上?東西多得都拎不動了。

    楚韻看到里頭還有一小節火腿,這可不便宜。

    巧紅口干舌燥地?坐下來道:“蔡美女,給老婆子看碗豬油蘿卜面?罷。”

    蔡婆子可都五六十了,喜得起手用熟豬油炒蘿卜,又往里加了點蝦米慢慢煨,臨起還給她撒了把蔥花,饒她一碗濃茶。

    楚韻遠遠地?瞅著琥珀色的面?湯,就沒忍住咽了下口水。她吃豬油蘿卜面?時,蔡婆子給的可不是這個分量。

    她都沒想到,這巧紅在外頭竟然混得風生水起,看來人巧的不只是手還有嘴呢。

    巧紅舌燦蓮花,捧著面?吸溜著喝湯,最后只把炒蘿卜和蝦米挑著吃了,剩下的面?將將動了兩筷子。

    楚韻看到這里就知道自己沒來錯了,那賣鮮魚面?的大爺說過。

    傅家上?下從姑奶奶到守門大爺吃面?都只吃澆頭。

    如今杜家這個外來的山東媽媽兒也是這樣。

    那她的前主家究竟是誰?

    楚韻的心砰砰跳起來。

    當時她跟杜容和兩個人在家說是要如何治傅家時是清晨,那個點兒正是巧紅給杜家人梳頭的時辰。

    杜家養不起那么多梳頭娘子,梳頭都是讓身邊的老媽子來做,老媽子大多身兼數職,這上?頭也就是能過得去而已。

    杜太太得來的這個巧手娘子,就讓她指揮得團團轉,除了給她梳就是給三個兒子梳。

    那個點兒,巧紅過來聽見了也不稀奇。

    如今那些?皇帝的眼線網還沒有徹底建立起來,但若有人順藤摸瓜查到杜家頭上?。

    杜家人絕對吃不了兜著走,作為?媳婦的她自然也跑不了。

    楚韻沒敢再往外走,她一個人也就能在黃米胡同亂竄而已。

    況且之前瞅著傅家人被抓,已經讓她們大大出了回風頭,這時再有事把她和傅家人聯系上?,惹得傅家余支以?為?是她故意搗鬼,就不妙了。

    趁著巧紅和蔡婆子算命的功夫,楚韻扭頭回了杜家。

    何媽攬著兩個媽媽兒等得快上?火,她都怕楚韻也跟老寡婦似的瞎了眼,看上?修天棚的漢子跑了。

    這時見著人回來,贏的錢都不要了,扯著人往屋里走。

    楚韻讓她說了一路都沒吱聲,她都不知何媽怎么想的。

    那棚匠哪有小荷老師好看?

    她躲進屋子里,找著杜容和道:“小荷老師,還寫呢,你們家都要沒了。”

    杜容和正執筆在寫最近打聽來的鮮聞,詫異道:“怎么沒了?”見她滿頭的汗,順手把冰碗推過去。

    楚韻坐下吃著冰碗,道:“太太愛占便宜,這下好了,讓她占個潑天便宜……”

    接著把巧紅或許是山東傅老爺宅賣出來,輾轉落到閔氏手上?,原本要叉閔氏娘家,結果讓杜太太截胡,最后在杜家流竄吃瓜偷聽到他們談話,把傅家報復得永世不得翻身的事兒一說。

    杜容和最近滿京亂竄,日?子過得跟姚太太無二?,這時亦無師自通地?腦補出一場逼民為?仆,禍害鄉里,以?下犯上?,雖九死?其猶未悔,仍要討要公?道的冤情血孽。

    楚韻都叫他暢想的場面?嚇一跳。

    杜容和筆桿子差點掉地?上?,嘆一聲,道:“我娘可真是……唉,她可真是……不怕,我去瞧瞧這老媽子在作什?么死?,真是她害的。家里有我在,也不會讓你出事。”

    說著就要喬裝出去。

    他是半個皇帝的耳目,想去哪里亂晃偷懶都可以說是奉旨出行,出去跟蹤巧紅,亦是一顆紅心向?清帝。

    楚韻看他轉到屏風后換了身灰布直綴,帶了個帽子假裝成落魄秀才。

    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是小和大爺。

    又落魄又有文化,一看就是為?了五斗米能做知心大哥的好人。

    楚韻笑:“你可真有本事,看這酸溜溜的,老賬房似的。”

    杜容和一沾胡子,打個長揖,搖搖扇子,酸溜溜地?走了。

    外邊巧紅跟蔡婆子說完閑話,又問人過路的賣花婆子賒了一籃子鮮花記在杜太太名下。

    一抹嘴,挎著小包袱往朱舉人宅去了。

    這一回她走了就不打算回來了,想裝成叫花子偷偷混進朱舉人宅做隱奴。

    素銀打聽過,朱舉人家里許多老家依附過來的隱奴,沒身份沒籍貫,有犯了事的也有別?家逃奴。

    舉人老爺,怕個卵|子。

    她這樣的過去,有素銀做保,又有手藝在,在里邊吃虧又能吃幾個日?子?

    到了曾記面?店鋪。

    巧紅點了碗芝麻菜、腐干絲、紅糖饅頭,跟已經等了五六日?的素銀說話。

    素銀:“娘,你差點嚇死?我,這么些?日?子不來,我還以?為?你偷主家東西被捅出來,遭了瘟了。”

    一時周圍幾個吃飯的,都嗆了。

    杜容和聽得一怔,默默坐在隔壁叫了碗鮮魚面?。

    巧紅看不是事,眨眼換用滿語夾雜漢語和山東話跟女兒說得眉飛色舞。

    買鮮魚面?的大爺聽了一耳朵沒聽懂,也不敢聽了,還拉著杜容和勸:“酸才,這兩人是鬼上?身了。你瞅著少說也得八十多中舉了,再聽鬼話,下輩子中舉也難。”

    杜容和諾諾點頭,低下吃面?。

    語言是他老本行,哪有什?么不會聽的話,不過他假裝聽不懂,把話聽了個十成十。

    這個巧紅還真是傅老爺在山東那邊買的仆人,跟著傅老爺回京述職時伺候過一陣傅老太太。

    山東出了事后,欽差要過去看。傅老爺一家怕讓人知道自己家奴才太多,不得不抽出一些?不相干的人脫手。這里頭被分開發買的就有巧紅一家。巧紅生了三兒一女,哭了三個兒子一會兒,提到丈夫只有死?鬼兩字。

    喜得從包袱里拿出許多字畫,道:“大仇得報,我的兒,有了這些?,咱娘兒兩個再尋個夫婿也不是難事。”

    素銀看了眼,道:“怎沒銀子了,先前你給的那二?十兩,我都去通路子了。”

    巧紅:“我伺候的那個太太是個鐵公?雞,甚少打賞下人東西,那銀子都是別?地?摸來的,這月的想是還要幾日?才放進去,要不是為?著你,我都不想這么快走。”

    杜容和聽著下人說親娘鐵公?雞,當真哭笑不得,她都從自己這摟多少錢出去了,怎么還怎么缺錢花?

    思索片刻,那頭素銀已要帶著巧紅進朱舉人宅了。

    杜容和站起身跟到胡同里,這時也不裝了,叫住人道:“巧媽媽,真巧,你也在這玩呢?”

    巧紅認得主家的聲音,嚇得包袱都掉了下來,東西頓時散了一地?。

    里頭不僅有銀刀繡花,還有人蔡婆子一個描了蘭花的瓷碗。

    總體來說都是不值錢的東西,即使這樣,杜容和也不能讓人把東西帶走。

    這老媽子騙去一條胡同,讓她跑了杜家簡直沒臉做人了。

    素銀看親娘白了張臉話都說不出來,拉著親娘就要往宅子里躲,杜容和也是旗丁,伸手就把母女兩個捆了。

    又叫了一個婆子過來搜她們的身。

    婆子看他衣著落魄,真怕是個考瘋了的瘋子,當下兩股戰戰,一聲不吭地?從兩母女身上?搜出來不少東西。

    這回有杜家的東西了,里頭就包括楚韻那里巴掌大的賬本。

    這是巧紅幾天前去三房摸錢時摸的,只是可惜三奶奶轉了藏銀地?,叫她摸一個空。

    她嫌走空不吉利,就把那個箱子里落下的本子順出來了。

    杜容和拿過來一看,簡直一佛出竅二?佛升天,假胡子險些?氣掉。

    第037章 事發

    杜家。

    自從杜家開始搭天?棚, 前后五六天?時間整條胡同都?被天?棚罩起來了。

    沒有天?棚的人家,窗戶糊上了新裁的冷布,刷了紅漆的門上掛上竹簾, 鋪上涼席, 屋檐下再掛個?*? 大葦簾子, 亦算陰涼。

    只有杜家大房的主臥連窗戶都?沒有糊, 整個屋子裸露在一片艷陽下。

    杜容錦走到雞窩前, 彎腰把搭了涼棚的雞窩挪開, 底下就露出一個洞, 他伸手?進去, 想把東西拿出來品鑒一番。

    楚韻在書?房里等杜容和。

    不知道他那邊怎么樣?了,巧紅有沒有抓到,也不知道杜家會?不會?出事,能瞞得過那麻子臉嗎?

    正想得入神, 就聽?到院子里一聲慘叫。

    滲得她打了個哆嗦, 何?媽也探頭探腦地說:“怎的,誰嗓子被鬼掐住了不成?”

    等了不到一刻鐘, 大房伺候杜薇姐妹的丫頭白?鷺擦著汗過來說:“三?奶奶, 家里遭了賊了, 我們大爺當褲子贖回?來得畫都?不見了,我們奶奶打發我來跟三?奶奶說收拾下屋子,看有東西丟了沒有。”

    楚韻嚇了一跳,心里有些懷疑小荷老師拿的。他可真?是?,把自家也當御花園了怎的,想拿就拿的。

    當下一聲不吭, 心虛得只顧低著頭做絨花。

    何?媽乍聞此言,唬得跳起來去瞅存款。

    她藏錢如耗, 家里只丟了包碎用來泡腳的碎茶葉,還在那叉著腰罵偷她茶葉的人要被茶葉嗆死。

    楚韻一直等到喜鵲說杜太太親自看守的老米連布袋子都?丟了,才放了心。又不是?屬耗子的,沒事兒拿米做什么。

    她翻遍了自己?的嫁妝箱,發現只丟了杜太太交過來的賬本,又忍不住懷疑是?杜太太賊喊捉賊,想拿回?賬本故意折騰的。

    但看杜太太梨花帶雨的樣?子,又不大像。

    杜家院子翻天?覆地地找了一回?,人人多多少少都?丟了些東西,大多都?在二兩銀子內。

    對杜家下人,還真?說不上是?筆巨款。

    大家議論?一陣,都?躍躍欲試地想要揪出家賊。

    “可憐死了。赤條條進家里做了兩個月,辛辛苦苦攢的錢,又被偷了。”張媽媽回?屋查了一遍,興致勃勃地在門口跟貨郎嘆氣。

    她和巧紅是?一個屋的,巧紅的東西她看過了,就剩了個鋪蓋卷。張媽媽以為同屋的東西是?讓賊偷得褲衩子都?沒剩,心里激動,自己?丟了東西也不心疼了,說得臉泛紅暈。

    這時,娟子哭哭啼啼地跑了過來,跟張媽媽說:“張媽媽,巧媽媽在嗎?”

    張媽媽嘴里嚼著一只鹵雞腿,兩只手?都?油汪汪的,覷著她問:“你找她干什么?”

    娟子一下就哭開了,唬得張媽媽雞腿都?掉在地上,讓狗叼了一口。

    張媽媽打走狗,把雞皮去了,在汗巾子上擦了一遍,又用手?撕著吃,笑:“跟媽媽說,那老貨怎么你了?”

    娟子眼睛盯著雞腿,哭哭啼啼地說:“我今年都?二十?了,還沒找著婆家,急得四處求神拜佛,那個打巧媽媽手?里得來的桃花符里被我放在佛前供了一下午。頭都?磕破了,結果是?假的,二百個錢呢!”

    還是?跟她同屋的姐妹想偷她的桃花符,眼睜睜瞅著那個符包兒里邊慢慢滲出了黃水,又慢慢飄出臭味,唬得要不得,跌跌撞撞地把娟子叫回?來,哆嗦道:“天?煞孤星投胎的小蹄子,你的桃花爛得流膿,以后剃了頭做姑子,這些花腸子都?改了罷。”

    娟子不依,跑過去把符包拆開,一看里頭裹的哪里是?符,是?杜家三?花貓吃剩的帶肉魚骨頭,天?氣熱,都?讓捂出蛆了。

    她把符包在帕子里曬了出來。

    周圍一片驚呼,紛紛捂著鼻子退了幾步。

    娟子咬牙切齒:“太太奶奶,我的錢不過汗毛粗,被哄了又值什么,只是?擔心太太奶奶們的好東西被哄走,就是?大事了。”說著,又嗚嗚嗚地哭起來。

    杜家上下都?有些回?不過神,黃米胡同別說有人丟東西,就是?狗咬狗的事兒也不常見。喜鵲顧不上回?屋看,先掏了三?百個錢給娟子堵住她的嘴。

    娟子收了聲,揣好好錢接著哭,這回?干打雷不下雨:“我的姻緣。怎么這么難呀——”

    倒是?張媽媽,聽?到同屋就是?那個卷了錢跑掉的賊,跌在地上,真?哭了。

    她恨那些東西不是?讓她抱走了,淚如雨下道:“這賊狗肉,偷了我存了一輩子的錢啊!”

    楚韻聽?到這頭的動靜,跑過來看她這樣?,怪不忍的,道:“張媽媽,你丟了多少啊?”

    張媽媽:“一吊錢!”

    眾人嘩然。

    這個張媽媽是?給杜太太杜老爺做飯的廚子,管著灶上一攤事,她一個人在油水豐厚之處待了十?幾二十?年,就存了一吊錢。

    這……

    楚韻都?不知道她只丟了一吊錢是?福是?禍。

    喜鵲亦驚了,張嘴半天才想起來勸她:“媽媽,咱們往好里想,一吊錢你少發兩場牌,就省下來了。”

    “省得下來我還會?只有一吊錢?”張媽媽抹著眼淚罵巧紅。

    那個賣姑娘小首飾小玩具的貨郎,聽?得緊張地搓了幾回?手?,他看張媽媽哭鬧都?看得不想走了,最后叫喜鵲關了大門攆了出去。

    有人叫住貨郎:“給我來一方灑金十?字紗帕。”

    貨郎:“你也聽?說杜家被一個叫巧紅的老媽子偷了?”

    “哦?你說說看,我看咱兩知道的同不同。”

    貨郎:“那一家子損失不下幾百兩,家里下人撒潑打滾的都?不想活了,要不是?我勸著,耗子藥都?吃下去了。”

    一下子,四面八方地人接二連三?二往杜家來。

    黃太太漿洗完衣裳,正踮著腳尖摘槐花,打算晚上做道槐葉冷淘吃。

    風聞杜家失竊,手?往鮮紅汗巾上一擦,馬不停蹄地過來,自家丟了小銀刀都?沒想起來,

    進門就看著暗自垂淚的杜太太安慰:“好嫂子,銀子丟就丟了,人才是?最要緊的。”

    這時屋子里已經有其他幾位太太在。

    都?在詢問杜太太:“究竟丟了多少?看你哭得這臉兒!”

    杜太太不好意思說自己?丟了兩口袋老米,支支吾吾地不肯出聲。

    大家看她這樣?,忍不住又把銀子往上翻了一番。

    千八百兩銀子,和大爺和泰大爺,賣身也未必能在六七年內賺回?來。唉。

    有人認識這個巧紅:“這老蹄子在主子跟前素來話少,行事也唯唯諾諾的,像同張媽媽和何?媽媽一樣?去賭牌、偷懶,都?很少。一味地抱著錢罐子過活,只是?胃口大些。沒想到她能干出偷雞摸狗的事。”

    有人狐疑地看著杜家人問:“你們就半點沒發覺?”接著又好奇起巧紅的下落。

    楚韻巴不得巧紅跟杜家沒有一毛錢關系,要是?真?讓人知道是?巧紅下套害的傅家人,那還得了。

    搖搖頭:“人早跑了,不知道能不能抓回?來。她是?山東那邊來的,不知道底細,找著親戚故舊藏個幾年,誰翻得出來?當初還是?我大嫂看人價便宜想尋了幾個回?來想給娘家人送去,才尋到這個巧紅……”

    眼看著要說到閔氏給娘家準備的婆子如何?落到婆婆手?上時,杜太太極嚴厲地看了她一眼。

    楚韻縮著脖子不肯說了。

    她便不說,諸人亦能自我補全。

    誰家沒有趁著東風買過便宜的奴仆?

    婆媳間不就爭來爭去的那點事么,必定是?杜家廟小買不起那么多奴才,做婆婆的眼紅兒媳有錢。

    沒想到杜太太還是?個刻薄兒媳的人……

    “也是?這話,如今這世道奴大欺主的事屢屢發生。杜家這是?亂發好心,買了幾個快餓死的奴才回?來,給人吃了兩口飽飯就把人喂得不知天?高地厚了。”一位太太清清喉嚨。

    眾人都?有感而?發,說那個老媽子是?壞水種子,背主忘義,跑出去也不得好死。

    言語間把杜家塑造成了徹頭徹尾的受害者,就是?那個婆子闖下塌天?大禍,也扯不到杜家身上。

    接著又笑瞇瞇地把楚韻叫過去,一人從手?上擼下一個銀鐲子,掉頭問起杜太太和大兒媳的事。

    杜太太頓時急眼了,這鄉下丫頭整日虎頭虎腦的,一點眼色不會?看,眼皮子也淺,萬一叫手?鐲迷了眼,抖出記賬的事,她就算名聲掃地了。

    楚韻畏畏縮縮地看婆婆一眼,沒敢接。諸位太太都?心照不宣地笑起來,有人直接把鐲子塞到她袖子里,嗔怪:“傻孩子跟我們客氣什么!”

    至于巧紅真?跑還是?假跑,她們也無心過問了。

    放在誰家這樣?的奴才都?是?要打死的份兒,大家覺得巧紅八成是?沒了。

    好端端的誰愿意去戳破別人慈眉善目的臉面呢?

    眾人在心里將巧紅判了個死刑,都?開始為她唱往生經。

    好不容易送走這群八哥兒,杜太太在家大喘氣,跟喜鵲說:“老三?媳婦嘴還怪嚴的。”

    楚韻回?屋也大喘氣跟何?媽說:“上上下下誰丟的都?不多,這做賊又不是?做慈善,不知誰倒這么大個霉,做一等一的苦主。不過應當不是?我的。”

    楚韻抱著錢匣,一因沒丟錢,二因甩脫半個鍋出去,喜得又吃了個丸子。

    杜容和在巷子里看了半天?冊子。

    這些太太閑著沒事干,四處搜刮花聞度日,這杜太太聽?了還嫌不夠,還要記下來細細品味。這賬單前半本就是?她的花聞收集冊,完全說得上黃米胡同版風流孽債,認真?研究收拾起來已足夠一個世情文人著作等身,甚至有幾頁紙都?翻禿嚕皮了。

    到三?分之二處她又把這本子充做賬本,想是?跟花聞一樣?要常看常新的。

    總之,上邊分門別類地記了他近幾個月的花用。

    在家吃的飯,買菜花的銀,娶親用的布,事無巨細。每一筆賬后邊都?有一行小字:某年某月某日,某人給了某錢做家用,特此花去陳年舊賬三?分二厘銀。

    按厚度年份看,杜容和估計這本子不知道她得有個幾十?本,不然不能送了一本給楚韻都?忘了要回?去。

    親娘是?啥德行,杜容和心里還是?有七分清楚的,見到這賬冊他其實沒多惱怒,起碼人會?記賬說明還沒傻。

    他生氣的是?,他娘不僅記他的賬,還背后記了楚韻的賬,收了人銀鼠皮的錢,還在他的名下又收了一次。

    這可真?是?,一盤菜兩頭吃,鐵公雞中的鐵雞王。

    再說那錢串子,不知怎么竟不聲不息地在心里憋這么大樁事,他給的家用錢又叫巧紅摸走做了丈夫本。她是?怎么過的呢?

    她為什么不說呢?難道她以為自己?一定會?向著娘嗎?

    杜容和向朱舉人買下素銀,暫時先把巧紅母子安排上去往鄉下的車,心情復雜地轉身回?了杜家。

    楚韻吃完飯還在學滿語,看見杜容和興致不高地回?來,還用滿語問了一句:“你好嗎?”

    杜容和愁緒滿腹,不知怎么,竟然牛頭不對馬嘴地回?了句:“我吃了。”

    氣飽也算飽啊。

    第038章 奇人奇事

    氣飽青年今年十九歲。

    他出身在黃米胡同一個普通的包衣旗人之家, 親爹從前?只是個大?頭旗丁,在打仗時曾想過認祖歸宗,效仿先堂祖宗做逃跑之師。

    未果。

    他在跑的路上跌了一跤, 一只膝蓋剛好為某上前?線刷軍功、卻?硬要領兵奇襲的貴子擋了致命一箭。

    回來后?便以赤膽忠心?招搖市井。

    如此奮不顧身的忠心?便是杜家發家之始。

    到了青年身上自然也子承父業, 補上筆帖式之后?, 他鉆研各方語言企圖為龍子鳳孫解憂, 順便在皇宮這個大?花園撿走一些不值錢的舊物回去養家。

    他母親自稱鈕祜祿子孫, 這支滿族古老的姓氏, 主要居于松花江、牡丹江、長白?山等地, 但他母親, 宣稱是多?馬溝的鈕祜祿。

    多?馬溝何在?唉,他翻遍文獻也沒?找著多?馬溝在哪呢!或許同劉備似的,自稱中山王之后?也未可知。

    青年曾同其母共赴盛宴,親覷其母對京中鈕祜祿笑稱同家。

    被問祖籍何在, 其母答曰多?馬溝。

    京人笑:“山核桃差著一槅兒。”

    她便攜著青年落荒而?逃。

    青年大?喘氣回來后?, 便決心?不再過上這種為名利四處奔波的庸俗生活。

    他在家栽花種草,十死一傷。

    他將?俸祿全數交于母親, 自己?只靠違反亂紀摟錢度日, ——畢竟錢財是生活之本, 沒?有錢,不俗也要俗了。結果和二哥一起養出了大?哥這朵水仙花。

    但要讓他細細同妻子交代自己?的花用進出、每月讓妻子領走固定的月銀,讓她在多?事之秋為養家銀提前?用盡發愁如何向他開口。

    青年認為,這就是庸俗。

    他想,與其按月納糧,不如自己?隔三差五悄悄地放在她每日晨起就能看?到的地方。

    他以為這是兩個人的默契, 所以一直不曾揭破。

    誰知,這樣竟讓小人得利, 摸走了他二十兩銀子險些用他老婆本尋摸出一個新丈夫來。

    這是他魯莽了。

    魯莽青年杜容和沉默地坐在了竹椅上,看?著眼前?的新婚妻子。

    楚韻挽一個小髻,鬢邊戴了兩朵紅藍相間?的絨花,穿一身白?紗衫兒,挑線裙子。

    她的眼睛總是明亮的,好像什么事都不值得上心?,也不值得惱怒,只有在栽花種草掙錢聽閑話時,才會變得格外靈動。

    現在這雙眼睛就很靈動!

    杜容和十分沒?有風度地搶過她手?里的涼茶,咕嘟咕嘟喝得一干二凈。

    楚韻人都有些嚇傻了,她一下子就冒出許多?想問的話:“巧紅被你抓住了嗎?還是她攛掇傅家女眷外逃被判叛國罪的事兒被那麻子臉知道了?”

    她有點恨自己?學?的怎么不是化學?,一來直接轟掉大?清多?好!

    杜容和夾走她一塊酥餅吃得毫無形象,吃完了才抬頭說:“那些不重要。”

    如今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比如——先搞定媳婦和親娘。

    楚韻都有些出汗了。

    我的娘,小荷老師你沒?事兒吧,你是瘋了嗎?稍有不慎這可就全家入土了還不著急呢。

    面對楚韻無聲的震撼,杜容和笑了兩聲,起身抱了兩個青布大?包袱出來,砸得桌子哐哐亂響。

    又搶了楚韻剛倒好的壓驚冷飲子咕嘟咕嘟喝了,在她由震驚變為驚恐的眼神里,清咳一聲,八卦道:“你想不想知道我二姐的事?”

    楚韻真想跑出去找個薩滿回來給?他跳跳了,搖頭道:“可以以后?說,——”

    拒絕的話還沒?說完,杜容和已?經把包袱打開了。

    里邊裝的都是雪白?的銀子,一錠一錠直白?到人心?上去,變成白?月光變成朱砂痣。

    清朝的銀子可以私人鑄造,形狀千奇百怪,按形狀有長鏪、方鏪之類的分類。

    但若是按著重量來說,大?體上可以分為四類。第?一類大?錠,也就是元寶,都是五十兩的寶船型,兩端往往卷起高翹呈船形,也叫馬蹄銀。

    第?二類中錠,都是十兩一錠的錘形小元寶。

    第?三類便是小錁、錁子,看?著像饅頭、梅花之類各種各樣的小巧之物,一到五兩間?都可以叫裸子。

    用裸子打賞人那都是豪富之家的做派。

    杜家用的最多?的是第?四類,一兩以下的碎銀子,也可以叫滴珠、福珠。

    里邊花樣最多?的銀子是小元寶,許多?人家送禮都會特意打成花朵、如意、葫蘆這些吉祥富貴的樣式。

    楚韻如今面對的,是十兩一錠最樸素的小元寶。

    潔白飽滿,冷光四射。

    杜容和看?著錢串子為錢所惑,不再開口,這時才正經道:“陪我說一盞茶功夫,我就給?你一錠銀子好不好?

    楚韻為這元寶容色所震,一句你瘋了卡在口中,竟讓他一直說下去了。

    杜容和拿起一枚元寶,先吸引住楚韻的目光,長嘆一聲道:“我這個二姐叫杜文,她自幼便聰慧,三歲成誦,五歲作詩,幾條胡同都有名聲。

    有人有才無貌,有人有貌無才。而?我的二姐,自小才貌雙全,給?多馬溝鈕祜祿今為郎氏者添了許多?臉面。”

    楚韻果然被多馬溝吸引過去,開始問起杜文的事,她主動給?瘋瘋荷倒了杯濃茶,道:“然后?呢?”

    杜容和見她把目光從銀子轉到自己?身上,為自己?打敗了五兩銀默喊了聲萬歲。

    接過茶潤了潤口,道:“這么一個好好的女兒家,十三歲元宵出門看?燈會時,竟然活生生丟了。不管是為什么丟的,要是別的人家這時便該宣稱女兒死了,保住下邊女兒的清名。”

    但杜家人素來假正經慣了,這回是真正經了一回,任親戚朋友怎么勸都沒?發喪,還告了官大?張旗鼓地找閨女。

    這事累得大?姐原本的夫家都黃了,甚至不得不往下挑了個商戶嫁過去。

    杜大?姐跟妹妹一直不睦,這時卻?破天荒地沒?反對家里找妹妹。

    楚韻道:“難怪太太成天盼著月姐兒能飛上枝頭。”

    她要是飛不上,回來多?半也找不到什么好夫家。楚韻私下偷偷打聽過杜文。除了何媽這樣算半個養娘的老媽子。其他人都以為杜文早就死了。

    杜文丟了這事,按年歲算,都得是十三年前?的陳年舊事。

    可婚嫁時祖宗回溯大?法下至三代,上不封頂,什么事都能給?你翻出來。

    杜容和:“小選選宮女,怎么可能讓月姐兒飛上枝頭,無非娘在胡想罷了。這事月姐不知道,她出生時二姐早就走了。”他慢慢回憶起這個姐姐,結果腦子里一片空白?,“她少女時期的模樣,我那會兒年歲小,沒?過兩年就忘了。”

    杜容和記得是后?來梳著婦人頭,額前?留了一小撮發的貴婦二姐。

    當時杜文失蹤已?經五年,突然喬裝打扮帶著三十萬貫回來。

    她沒?敢登門,而?是在門口謊稱多?馬溝的表姑娘進的杜家。

    杜容和:“當時開門的是何媽。何媽認出是二姐,抱著我一聲不吭地看?完了戲,不然我也跟家里其他人一樣蒙在鼓里。”

    何媽剛在外頭勸張媽媽,叫她改了賭癮,這時嘴都說脫皮了,正在院子里搗薄荷草,打算拿來敷嘴,冷不丁打個噴嚏,又開始罵巧紅偷了她的茶葉。

    楚韻看?了她一眼,想,何媽確實是個能人。

    吃瓜戰績已?經到了知道主家隱私沒?有被滅口的地步。

    她把目光悄悄轉回來。

    瘋瘋荷還在喋喋不休,道:“家姐回來,我們才知道她不是被拐是自己?跑了的。”

    楚韻一下子深入故事中,道:“自己?跑的?她自己?怎么跑?路引這么嚴。”

    “她帶男人一起跑啊!”杜容和覺得這事爹娘要負些責任:“爹娘一直想給?二姐找個金龜婿,十三四歲,小選都過了還不曾給?她找人家。二姐看?著不是事,自己?拿了個硬主張,跟著杜家常去做衣裳的綢緞莊少東家跑去了南京,開鋪開得遍地開花。”

    那少東家哄騙人閨女能是什么好貨?兩人神仙眷侶做了不到三年,就張羅著要納妾。

    杜文又給?自己?拿了個主意,各種給?他抬人,連皮肉姐兒都給?他娶了三五個進門,再時不時給?他做點兒羊湯補補。

    不消一年,少東家便被她喂得肥頭大?耳地一命嗚呼了。

    杜文把兒子過繼給?旁支,自己?帶了三十萬貫悄悄溜了回來。

    杜容和都不知道這二姐怎么從南京回來的,帶這么多?錢還沒?叫人截殺。

    楚韻也說:“你二姐是個奇女子。”太有反叛精神了,都不像古代人。

    杜容和一哂:“可惜沒?有奇男子配她。”

    總之。杜太太杜老爺覓回愛女,走路都恨不得把她揣著,甚至對外放話要給?表小姐找個好人家再嫁出去。

    杜文在南京過得是何等豪富生活,來了幾個今科有望家里窮酸的秀才,都叫她讓人塞了滿嘴馬糞攆了出去。

    杜家雞飛狗跳的,都不知道怎么辦。

    杜文再一次給?自己?拿了主意,她又帶著三十萬貫跑了。

    楚韻想站起來給?杜文鼓掌。

    杜容和說到這里,嘆了口氣道:“家姐這回跌個大?跟頭。嫁的那個童生是鄉里聞名的孝子。爹娘病重在床起不來身,他就把爹娘拖到床邊,兩只腿架在自己?肩膀上,屁股對著馬桶屎尿。

    她是在回京路上跟這童生認識的。”

    童生家貧,跑去南京販珠回來,支著鋪子邊讀書邊照顧爹娘。”

    知道家姐是逃婦,童生還跟她說:‘這世道艱難,你一個小小女子怎么受得了。’”

    楚韻詫異道:“這是買油郎獨占花魁里的話,你二姐不是才女么?能叫這話騙了?”

    杜容和笑:“家姐之才,不在詩詞歌賦,而?在八股。經濟仕途的書看?了不少。但問她杜甫是誰,未必能知。這些都是雜書,看?多?了也只能說有閑情?而?已?。”

    杜文沒?看?過賣油郎獨占花魁,不知道童生這話是抄的馮夢龍。

    她淪陷了,發呆了,嫁給?了孝義兩全的才子,錢捏在手?里供他念書習字。

    不到三年,那童生便平步青云,四十八中舉,五十二做了進士老爺。

    楚韻差點噴了,忍不住問:“這童生當年跟二姐認識時芳齡幾何?”

    杜容和就知道她會關注到奇怪的地方,低聲道:“剛過四十六大?壽。”

    這人受過這么多?苦,在古代已?經算歸西之年。

    “他生得奇俊?”

    “如我爹一般。”

    杜家人就小姑子杜月長得像爹。

    楚韻拿起塊酥餅,不道德地吃了幾口,才說:“你二姐可真是,看?上他什么了?又沒?貌又年紀大?,還能讓她花錢。退一萬步說,四十六歲,真是文曲星轉世也不能嫁啊,老人味兒不重嗎?”

    杜容和也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一嘆:“可能她在美中長大?。便以丑為美了吧。”

    楚韻讓他一逗,差點笑出聲。

    她算是看?出來了,杜容和對這個姐姐的感情?也很淡,不然不至于如此不留余地地調侃自己?的親姐。

    她問:“那后?來呢?”

    杜容和道:“家姐歸寧后?,闔家都雀躍如過江之鯽。她自尋前?程,找了個以后?要科考的童生做丈夫,為了不讓她與人私奔的事傳出去惹人非議,找著她以后?,家里就對外說她死了。”

    楚韻心?中唏噓。

    杜家為找這個女兒搭進去兩個女兒的前?程,到找回來之后?為了不讓她被流言逼殺,竟然不能認她。

    杜容和也很感慨,要是杜家能認下二姐,不會讓二姐被抓走浸豬籠,后?邊也不會發生這么多?事。

    總之,杜家從此同這個女兒明面上小十年都不曾來往。

    杜容和道:“那老瓜瓤子一樣的殺才,初時對二姐如父如母,官路亨通后?,就扣了她錢財。

    他又是官又熟知二姐為人,二姐想搞得他蹬腿兒就不大?容易,幾次斗下來反讓人差點送鄉下去。

    她一生就沒?過過什么苦日子,送到鄉下能活幾日?”

    杜容和對二姐感情?淡,加上這是她自己?惹出來的事,他對二姐的未來其實沒?有多?愿意過問。

    可架不住他娘對這個女兒很愧疚。

    他娘總認為是自己?當初耽誤了二姐的婚事,讓她春心?萌動時沒?有能光明正大?思念的未婚夫,于是把身上的錢都貼了過去,希望老瓜瓤子在夫家給?她一份安寧生活。

    楚韻不贊同道:“太太給?了這中山狼錢財,讓他們知道杜家心?里有這個女兒,原本讓你二姐再跑一回的事都做不了了。”

    尤其這個老絲瓜窮了一輩子,當官多?半還是花杜文的錢疏通來的,為官后?難道就不繼續疏通這些管道了?杜文的錢叫他劫用干凈,杜太太又給?他送錢。

    真是吃了包子來了羊,食山食海的都讓人不知道從哪頭吃了。

    “他要用錢,自己?貪也能掙,但貪官就貪在蚊子腿都不放過,從此這老瓜瓤子就把二姐看?起來了。”

    杜容和對比一下這個許多?年只送錢過去,不見人過來的姐姐,小聲道:“你別看?娘對大?哥好,大?哥可是被二哥當兒子養的,我出的錢也就這幾年多?了些。我娘摟的錢都叫人送給?二姐了,對大?哥,娘就出了張嘴,給?大?哥驅邪她都舍不得花自己?存的。”

    “這可真是……”不知道該說杜太太愛兒女還是不愛兒女了。楚韻冷不丁吃這么個大?瓜,整個人都有些回不過神。

    杜容和慢慢言歸正傳,道:“我娘這本冊上記了我百多?兩的賬,想是等著自己?的貼盡了,便有理有據地問我一口氣要走再送給?二姐,買她一個平安。我估計她也記了大?哥二哥的賬單,說不準連杜月的賬都有。”

    杜家瞅著風平浪靜的,還真是一步一個地雷,楚韻瞠目結舌,半天才把吃驚壓下去,道:“你娘這法子太蠢。她真拿出賬單,在家的幾個孩子也得跟她離心?。”

    “不止離心?這么簡單,拿到賬的人會不會跟她鬧?她記了我的如果沒?記二哥的,事發后?會不會兄弟離心??”

    這顯然是奔著破家去的,十年如一日地記了自己?給?子女花了多?少錢,期待有一天能全數討回的,得是多?冷漠的母親?

    杜容和頭疼道:“她是個十世的蠢材,記賬這精細事,不是她的做派。她有這個腦子想起來記賬,也不至于用的冊子都抄流言剩下的。”

    可見記賬這事對他娘而?言也很痛苦,必須要記一篇然后?瞅一眼別人的丑事打雞血才能記得下去。

    唉,又蠢又容易上當。

    就是不知道這樣十年如一日給?她下套盼著杜家家破人亡的是誰了。

    楚韻聽故事聽得入了迷,到這里才慢慢反應過來,小荷老師這是知道了他娘記賬的事。

    他出去抓一趟順走她賬冊的巧紅,回來就說起賬冊的事,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看?的是從巧紅那里得來的賬冊。

    楚韻啞巴了。

    她知道自己?應該給?杜容和一個說法。

    當時她一是拿不準杜容和的態度,不知道他會不會因為自己?戳穿他娘的真面目而?對自己?惱羞成怒瞞下了此事。

    二是沒?有想過留在杜家跟他做長久夫妻,自己?的聘禮是早叫楚東陵花完了的,杜太太對她有惱意也算正常。

    花點銀子當在杜家租房暫住,把小荷老師僅僅看?作室友,過起來也自在。

    但這些話她如今有些說不出來了。

    杜容和很想問她究竟為什么不跟自己?說,但逼人說話,始終不是他的為人。

    而?且對于這些往事,他也不在意了,更重的是現在和以后?的事。

    楚韻低著頭看?桌子不說話,兩人說這么一咕嘟話。

    她面前?疊上來的銀元寶已?經鋪滿了桌子,這種緊張的時刻,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還有閑心?把錢數了一遍的。

    足足一千兩銀子,銀光閃閃的一片。

    銀花如此美色,怎不叫人垂憐?

    楚韻看?了一眼杜容和手?心?都有些發燙。

    杜容和把銀子盡數推給?楚韻,鼓足勇氣表明心?跡,道:“以前?我覺得柴米油鹽斤斤計較過于庸俗,所以恥于同你說起錢財之事。”

    這念頭如今想起來,他都覺得傻,沒?成過婚的愣頭青似的。

    杜容和念了一回,想起回來見著她面不改色,絲毫不提丟了二十兩銀子的事,便知道,自己?給?的錢,楚韻連看?都看?著就叫巧紅摸走了。

    這樣的糟心?的事,不必讓她知道。

    杜容和誠懇道:“我如今覺著,夫妻之間?談錢并不算俗事,假如真的庸俗,我也愿意做俗人。娘收了你的錢,這些銀子,你就花個痛快好了。”

    面對這銳利得如同銀光的眼神。

    楚韻說不出話了,她覺得小荷老師不僅瘋了,而?且失了智瘋得癲狂。

    一千兩銀子,足夠劉姥姥和板兒寬寬裕裕過五十年,這都是他違法亂紀摟過來的?

    心?亂如麻情?況下,楚韻竟然也牛頭不對馬嘴地說了一句話。

    她說:“你用滿語把這話再說一遍。”

    杜容和:“啊?”

    第039章 涂賬

    微妙的氣氛讓楚韻打斷就再也拾不起來, 不過小元寶讓她給收起來了。

    楚韻在藏東西上很有一手,以前鄉下同族的叔伯來搜刮米糧,往往都是?無功而返, 有時還看不下去倒貼她兩個白薯。

    有的事, 無需言傳只需意會?。

    千金散盡的杜容和一身?輕松。他想, 銀子果真是?俗物, 你看, 沒了銀子自己反而渾身?通泰, 想必就是?俗物盡去的道理了。

    小荷老師兩袖清風, 笑?容滿面地處理蠢老娘去也。

    杜太太還不知道自家?老底叫兒子抖完了。她穿身?半舊藍色葛紗袍, 頭上只插了幾朵玉簪花,正跟孫婆子說話。

    孫婆子是?從小伺候她的老人,后來跟著她出嫁做了陪房。

    杜太太奶娘去世后,屋里沒個主?事的, 當?時喜鵲還小, 孫婆子仗著自己年紀大?,就想在杜家?作威作福, 把自己當?半個主?子使。

    尋常對杜薇杜韶兩姐妹都敢下臉子。

    杜太太罵了她兩回?, 看她不改, 喜鵲又長大?了,便打發她干些包打聽之類的雜事,算是?榮養她娘交代下來的舊人。

    但有個什么事,杜太太還是?習慣跟娘家?那邊的老人說。

    兩人嘀嘀咕咕說的也是?二姐的事。

    杜太太掉著眼淚道:“這月二姐那邊又來了平安信,還給我寄了一縷頭發。”

    這是?平安信嗎?分明在用她心頭肉威脅,叫她趕緊送錢過去。

    “那老不死?的怎么就讓他成了四品道臺, 可?憐我的二姐,有家?歸不得。”杜太太?*? 把烏油油用紅繩束了的頭發拿出來道:“你聞!你也抱過二姐, 你聞!是?不是?二姐的味道?”

    孫婆子支支吾吾地不肯聞,這是?她花錢問賣梳子的貨郎買的別的姐兒的頭發,讓她給捎在那邊送來的信里想哄杜太太多揣幾個錢,到時她能渾水摸魚弄兩個走。

    不知道誰的頭發,她總覺得有股頭油味,嫌臟。

    杜太太自己不聞,她怕聞到閨女的味道太傷心,即使如?此,她也認定這個是?二姐的。

    她腸子里爬出來的孩子,她怎么認不出來?

    孫婆子左躲右躲,差點被捂在鼻子上。

    這時,在院子里摘葡萄的喜鵲跑過來說:”太太,——三爺來了!”

    孫婆子大?松一口氣,趕緊溜到屏風后,離了那頭發八丈遠。

    杜太太擦干凈臉,把頭發又收好才說:“進來吧。”

    杜容和進來先看了一眼貼著墻根的孫婆子,這兩人蠢在一塊兒,一看就知道沒干啥好事。

    不過,他來這一趟是?想先把破家?賬冊騙走,先叫她娘吃個教訓,日后再慢慢揪出慫恿老娘的人。

    想起老娘干的蠢事,杜容和干脆連安都懶得請,直接在竹簾邊怔怔地看著親娘,未語淚先流了。

    杜容和打小便不怎么流淚,杜太太驚了,碟子打翻好幾個,梅子桃兒的滾了一地。

    她扯著兒子問:“和寶你怎么了?是?不是?你媳婦跟你拌嘴了?唉,看你哭得這臉兒,娘先前就憋了句話沒跟你們幾兄弟說,媳婦們那可?都不如?娘啊。”

    杜容和想說,那你給我們娶媳婦干什么。

    行動?上卻直接跪在地上沉痛道:“娘,兒子可?能要被革職了。”

    杜太太一肚子的話都沒來得及倒,聞言一怔,笑?著轉頭看孫婆子:“和寶說什么?”

    孫婆子哪里敢說,還是?架子上吃米的八哥兒喝了口水,接的話:“三爺說要被革職了。”

    杜太太冷不防又聽了一遍,腦子里慢慢反應過來,差點暈死?過去。

    在她眼里,和寶是?杜家?的希望,黃米胡同的表率,八旗子弟杰出的俊杰。

    盡管和寶如?今只是?個小小的筆帖式,不要緊,他的前途必然?一片光明燦爛,必然?艷如?三春之景。

    而她,鈕祜祿芝香,也會?隨著和寶的晉升芝麻開花節節高,穩坐黃米胡同第一太太椅之位,方不負芝香之意。

    現?在,這瑞麗氣象隨著和寶一句話,輕輕地碎了。

    她的心也跟著碎了。

    杜太太強撐著身?體才沒有倒下去,抖著聲問:“此話怎講?你不是?一直做得很好么?連假都很少休,外頭都說老主?子看中你!”

    杜容和略跪了下,看沒人叫他起來,自己起身?撿了個軟墊坐著,小白花似的嘆了口氣,看著她欲言又止。

    孫婆子瞅著要得見“和寶”丑態,老臉唬得一抖,連三爺都來不及喊便落荒而逃。

    在門口還不忘拉個人下水:“喜鵲!太太暈了,趕緊拿藥油進去給太太揉揉胸口,孫媽媽老了!跟太太青春美人肉貼肉,沒得腌臜了她。”

    喜鵲知道這老貨沒安好心,狠狠呸她一口,心驚肉跳地開柜拿了清涼油,掀開簾子進去,挖了塊膏按在杜太太太陽穴上。

    杜容和無視掉叫人牙酸的和寶,正一字一句與搜腸刮肚想破除這個噩耗的親娘對質。

    杜太太:“你忙得腳不沾地,都沒空陪媳婦。”

    杜容和:“我干的時候比旁人長是?我不得用,有能耐的良才,一個時辰能做人八輩子的事。”

    杜太太心里像吃了個油膩膩的粽子,堵得慌:“你做筆帖式,幾條胡同都有名聲。”

    杜容和:“差可?不是?這么好當?的,不僅要做實?事還要人情練達。”

    杜太太來往太太群,人情都有講究,心里贊同兒子的話,禁不住問:“你有什么要練達的呢?是?何?家?的小子又說你了?我馬上叫人去呸他!”

    何?家?如?今名聲臭大?街,她要罵人都不必親自動?手,在外亂編個何?二何?三強奪人妻的故事,立刻就有正義之師援手。

    杜容和搖搖頭:“他不算什么,但同僚里有比我年長的、更得用的。這些人常叫我去給他們太太夫人辦事,我不想做這個,人家?給我使絆子,已有些做不下去了。”

    杜太太找著了舌頭,她沒想到兒子在宮里過得竟然?如?此如?履薄冰,這事兒說到底還是?兒子太清高,在家?對略吃些閑飯的大?哥就如?視豬狗,外頭尸位素餐的老饕想必是?數都數不過來。

    和寶一看就是?干干凈凈,一點臟錢不肯用的好孩子,要不是?有老主?子看顧,她估計這孩子恨不得自己倒貼當?差哩!

    杜太太柔聲勸:“他們要你為太太跑腿,你就勤快些,你給她們做事,她們也好吹吹耳邊風叫大?爺小爺為你做事。對了,她們叫你做什么?”

    杜容和似乎叫娘的寬慰說動?了心,他無助艱難,如?困獸般開口:“因我語言上有天分,她們都叫我幫忙用她們家?鄉語重寫一些奇聞趣事。”

    杜太太聽完和寶淚語,整個人都精神了。

    她沒想到兒子的人情練達在奇聞趣事上,頭都不暈了,還企圖在上梁給和寶找到立足點,道:“那你就寫,別拉不下臉,你爹為了不打仗,還四處給大?爺們說笑?話呢!”

    杜容和面露難色。

    杜太太苦口婆心:“你難道要跟你大?哥似的?他如?今過得還不如?雞!”

    小花都有涼棚,他沒有。

    杜容和差點笑?出聲,看來她娘也知道大?哥這樣不成啊。

    他趕緊道:“可?是?來不及了,最得用的胡爺讓我給她媳婦寫出十本書來,我四處都尋遍了也不夠,想是?以后要完了。”

    杜太太對家?里人是?直鉤都上的:“我兒糊涂,你沒有你娘有!什么十本書,你早些找你娘,咱家?都躺銀子上過了。”

    她那寶冊記了剛好十年,滿京奇聞就沒多少落下的!

    要是?家?里能靠這個升官,她能叫佟半朝改成杜半朝。

    剛要去取,一時想起這些冊子上還零零碎碎記了和寶的賬,又猶豫下來。

    她原想記錦兒的,錦兒不中用,吃弟弟和媳婦去了。后來想記泰兒的,泰兒又養哥哥去了,一分銀子三面花。

    折騰來折騰去,最后這賬就只記了和寶的。

    若要把寶冊給和寶,里邊賬怎么辦?她記得細卻零碎,一張紙往往正面是?故事,背面就是?賬。

    這東西分不開。

    如?今又還不是?跟和寶討債的時機!

    他剛娶了媳婦,身?上哪有錢?

    杜太太自己的嫁妝還能堅持二三年,她是?想過兩年等兒子站穩腳跟,再理直氣壯地同他要。

    弟弟不用贍養姐姐。但兒子不得不還生母之恩,這放在哪朝哪代都說得通。

    這銀子,只要老三發達,他就沒借口不給。

    眼下老三還在發的路上,這個時候讓他知道自己上進掙的銀子,以后要給身?敗名裂的二姐用,他會?怎么辦?

    會?不會?不肯上進了?

    和兒聰慧,讓他看見賬單就能知道怎么回?事。

    要哄他上進,就只有先把賬涂了。

    可?涂了又不好再記!兒子如?今又不花家?里錢了,她哪里記得往前十年的瑣碎事?

    杜太太心里打著鼓,不知道該不該去了。

    杜容和真不理解她的想法,當?娘的問親兒子要錢,他還能不給嗎?

    用得著這以孝壓人的手段?

    他眼珠一轉,極孝順地安慰:“娘別哄兒子,你一個深居內宅的太太能知道什么事?無非想哄哄兒子多安心撞幾天鐘罷了,其實?,兒子被革職也不是?什么壞事,娘想想看,我差事沒了是?小,您老日后有兒子陪伴是?大?。以后我跟大?哥似的總在家?陪你,多好。”

    錦兒,再出個錦兒,二姐就投胎去了。

    再說大?兒子有媳婦有弟弟,小兒子媳婦又沒嫁妝,他閑著一家?子可?不都得靠爹娘養著了嗎?

    到時連二姐眼下的救命錢都保不住。

    杜太太想通了,咬牙道:“過兩日你來拿!娘還能哄你?這兩日先拿錢請胡爺多吃幾頓飯。”

    “我都聽娘的。”杜容和點點頭,聽到請莫須有的胡爺吃飯,又忍不住關心起母親衣食住行,道:“他一個外人請不請的無所謂。倒是?娘要緊,這月我的俸祿娘用完了嗎?不夠我去外頭再當?條褲子。”

    杜太太聽到小兒子這會?兒就要當?褲子,簡直連水都喝不下去了,掉頭就沖不知什么時候溜到門外氣都不敢喘的喜鵲道:“快!快!把我的冊子全抱過來!”

    喜鵲領命而去。

    杜容和事不干己似的,在屋里如?同大?哥般向往地盯著墻上的掛畫。

    杜太太看得心里直發寒,真怕遲一會?兒家?里又多一朵水仙花,真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干脆兩步出門追著喜鵲道:“我跟你一起去,咱娘兒兩個一起抱快些!”

    她今晚就要把賬全涂了!

    杜容和看人走了,方轉身?回?了院子,跟楚韻說:“這下不知她手要腫幾天了。”

    第040章 豬蹄湯和黃鼠狼

    杜太太一個人做賊似的在屋里涂了好幾天, 熬得兩只眼烏黑一片,整只手?也腫得跟豬蹄似的,自此還落下個看著筆墨都哆嗦的毛病。

    還讓廚房做了豬蹄黃豆湯打算以形補形。

    杜容和立馬就學著何二何三兄弟的樣子溜過?去, 抄手?拿起碗咕嘟咕嘟喝了兩口, 完了一抹嘴, 道:“娘, 天熱了怎在吃肉?這兩日我在家待著, 沒事兒看看經祈祈福, 真有些?想開了。不如?你也隨我吃茶泡飯玉蘭片, 一塊兒養養身, 這些?個俗物,別再碰了。”

    瞅著書又嬉皮笑臉地說:“娘要?不再給?兒子記些??如?今是同?僚的太太,說不好往后?還能給?宮里的太太用呢?”

    杜太太看他閑了兩天做派大改,都跟何家那兩喪門星似的, 又有點兒擔心自己頭發叫小兒子念掉了。

    跳起來道:“什么俗不俗的, 不是咱家家風,又不是要?出家去了。打今兒起, 我就讓你媳婦盯著你吃肉, 再說這本子, 老娘一輩子就記這一回,天王老子來了也休說此事!”

    杜容和看她賭咒發誓的,估計這話說的是真的,心里差點笑斷腸子,面上卻遺憾地抱著書回了。

    到屋一數,足足有三十本, 摞在一起比何媽都高。

    何媽跟杜月差不多高,一米五出頭的樣子。

    不過?她堅持認為自己年輕時更高, 如?今矮了是干活干縮水了。

    楚韻這會兒已?經能看懂一些?滿文?,她瞅著上頭連真假千金和替身文?學都有,一看就是杜太太自個兒瞎扯的,嘖嘖:“你娘何嘗不算著作等身。”

    杜容和也覺著老娘是個可造之材,抿著茶笑:“她要?把這個勁兒專心拿來寫故事,咱家多個郎漢卿也說不定。”

    著作等身的郎漢卿給?了兒子賬冊,中午還貼錢補了兒子一個郎美人羊肚羹,叫喜鵲盯著他吃完。

    喜鵲:“這是太太親自揀的羊肉,親自切的絲,用煮羊肉的原湯煨了,又加了胡椒和醋。這菜二奶奶做的也不如?太太呢。”

    杜容和把羊肚接過?來吃了兩口,又脆又香,跟楚韻小聲說:“自從二姐嫁給?那老絲瓜,這還是娘頭一回給?我東西。”

    杜太太的愛就是這樣,永遠只顧得上最弱的,誰最弱她就最愛誰。

    那邊杜太太做了菜,女兒的救命錢也沒忘。

    這事她是連丈夫都瞞的。

    怕他想著二姐是出嫁女,不該用家里的錢。

    杜老爺哪能沒感覺,他這幾年瞅著妻子嫁妝扁下去,只是不好多問而?已?。

    女人的嫁妝說破天也得歸女人管,他一個做丈夫的,問多了難免叫人說他惦記媳婦私房。

    所以,杜老爺對杜太太的態度都是。

    隨你花去。

    尤其他長得不咋樣,腿上又有點兒瘸。若非兩人瘸一塊兒了,他還娶不上這么好看的媳婦啊。

    對美人,人的底線可以無限拉低。

    杜太太順順利利地開了嫁妝箱子,取了十貫錢,先供在佛前念了一下午毒咒,咒誰用誰死后?,才叫喜鵲捧給?孫婆子。

    孫婆子叫她用頭發惡心一回,一連幾日都沾不了油沫子,正躲家里打算吃素燒鵝。

    食材都是她東家討個山藥,西家討個腐皮討來的。

    原本孫婆子還想叫張媽媽免費做給?她吃。

    張媽媽才丟了一貫錢,伸手?就說:“給?我三個錢。”

    孫婆子不肯給?,差點跟張媽媽打起來,兩人扯得頭花掉了一地。

    最后?還是孫婆子老當益壯,搶了張媽媽昧的秋油、酒、糖、瓜、姜回來,自己搭了個鍋做的素燒鵝。

    還沒下筷子呢,喜鵲進門就揚著手?帕說:“孫媽媽好孝順,門上尋了半日不見你,以為你死了呢!原來躲這兒偷偷做了菜要?給?太太吃!”

    她不喜歡孫婆子,覺得她太刁,又愛在太太跟前騙吃騙喝。經常跟她對著干。

    孫婆子不好說不是孝敬,眼睜睜看著喜鵲把她打架弄來的菜端走了,在院子里跺腳罵了喜鵲不下一刻鐘。

    何媽剛聽?張媽媽哭訴完,用樹葉子剪了個小人讓張媽媽狠狠打,還教?人怎么打樹葉子爛得比較快。

    教?完了回來,半路上遇見一個三十多歲黃鼠狼似的男人,正是孫婆子的侄兒孫良。

    孫良輕輕掃了一眼何媽,眼里滿滿都是鄙夷、輕視,那鼻孔朝天得。

    叫何媽直跺腳,跑回去就跟楚韻和杜容和告狀。

    何媽:“那小黃鼠狼還敢看不起人,他自己還不是奴才種子出身?祖宗八代都在鄉下給?郎家守田,還不會走路父母兄弟就都得天花死了。

    難保不是叫他克死的!那老孫婆子瞅著他窮得可憐,問太太討了個恩典,把人帶到了杜家做兒子養。我也沒少給?他飯吃!改了良籍也三十多才中了個酸秀才,還沒成老爺就不認再生父母了!”

    天地良心,何媽和李叔也沒兒沒女的,生怕自己以后不得主家喜歡餓死了,兩人過?得都節儉。

    楚韻敢打包票,何媽頂多給過孫良一雙襪子。

    當然了,孫良又不是她熟人,所以楚韻也跟著何媽一起罵。

    何媽還不肯罷休,罵這個孫良:“幼時長得白凈,哄得鄉下先生教?了兩個字。又哄孫婆子掏了月錢叫他繼續念書,說是以后?混個賬房先生給?做月姐陪房,也是極好的前程。打小我就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不知怎么就叫杜太太給?脫了籍送去科舉了。”

    楚韻聽?到這就知道何媽連雙襪子也沒送過?人,沒送兩口吐沫都是那小子走運。

    不過?她也覺著孫良人品有問題。

    那孫婆子逢人就說:“我這侄兒以后?要?贖了我出去做老孺人,以后?把我當親娘養。”

    可這孫良就不是記恩的人。

    人一年就上一回杜家,要?來都走正門說是杜家親戚,只字不提孫婆子。

    有人問起孫婆子,他也說:“是個老熟人。”

    這樣的人就是做了大官,等待孫婆子的多半也不是封號而?是三尺白綾。

    其實杜家人都知道這孫良不怎么樣,就杜太太和孫婆子還蒙在鼓里。

    楚韻都覺著這主仆兩是不是單獨住一個井里了。

    何媽越說越氣,跳起來往院子里掃了一籮筐樹葉,借了黃太太一條裹腳布拴在鞋墊子上掄,把葉子打得八寶粥似的。

    楚韻都沒敢多看,掉頭跟杜容和說:“這個孫良多半就是給?你姐送錢的人吧?”

    杜容和點頭:“我娘只信郎家帶來的老人,我看去上海給?那老絲瓜送錢的,多半就是這個酸秀才,不然好端端的干嘛給?他脫籍。”

    楚韻:“那你打算怎么辦?”

    杜容和:“這黃鼠狼拿了錢肯定得買雞吃,我去看看他去哪兒吃雞。”

    說完領著李叔摩拳擦掌地出門捉人去了。

    那邊孫良穿灰色直綴,戴了瓜皮帽,梳一條油光水滑的辮子在吃茶。

    他嫌孫婆子住在下人院,屋子又淺又臟,進門也不去她屋里,而?是在前院的會客廳跟她說話。

    搖了半天扇子也不見有人接待他,還是孫婆子在房里拿了兩盞青梅茶叫他喝,又偷了幾個張媽媽那老貨的小魚干兒叫他吃。

    孫良想喝的是茉莉香片,想吃的是杜家老米,青梅茶小魚干的不是他的身份,略沾嘴就放下了:“下次遇著杜家太太,孫媽媽真得好好說說,一個秀才公登門,家里連個捧水的丫頭都沒。”

    孫婆子覺著他人來瘋,道:“我的兒,你是秀才公,可咱們都是上不得臺面的狗肉出身,以后?你做了官還得來杜家給?太太磕頭,哪好用杜家丫頭。”

    再說杜家也沒幾個丫頭,丫頭都是伺候姑娘的。伺候爺們兒的都是她這樣的婆子。

    叫姑娘的丫頭或是太太奶媽的遺孤喜鵲來,杜家人難不成是瘋了?

    孫良叫她說得一口氣沒上來,骨嘟著嘴問:“媽媽閑話休說,今年有多少錢給?道臺老爺?”

    孫婆子把十吊錢偷偷昧了一百個下來。

    她沒敢多偷,偷多了怕把二姐偷死了,以后?就沒這橫財了。

    她昧得多的是孫良的車馬費,杜太太給?了五百錢,她就給?孫良留了五十個銅板:“做好差回來,自有你的賞。”

    孫良有些?嫌少,一想都五六年了,這杜太太內囊可能已?盡,念句阿彌陀佛跟孫婆子說:“媽媽叫太太以后?再多拿些?,二姑奶奶在道臺家,受了大苦,叫人打得皮開肉綻,我捧著銀子去,人道臺老爺才臉兒和善些?。”

    孫婆子說一聲做孽,不過?什么二姑奶奶的她沒多關?心,她更關?心的是:“侄兒,你啥時候接我出去?”

    孫良心里冷笑,這老婆子做了一輩子奴才,奴性深入骨髓,逢著穿綢的就叫奶奶,逢著戴玉的就叫太太。

    接出去?做夢!嘴里卻說:“娘,兒子還在外睡大通鋪,等我中了舉,有人孝敬了宅子,娶了媳婦,再叫你出來享清福!”

    孫婆子哪聽?他這話,眨眼道:“這年頭,舉可不是這么好中的!等你高壽中舉,老娘投胎都投成貴人了還要?你養!”

    一句高壽中舉孫良氣得臉色鐵青,出了杜家門都一聲不吭。

    待脫了衣裳看到錢才高興些?。

    這九吊多錢他先取了一吊存著做老婆本,還有八吊九錢就慢悠悠地揣在懷里。

    又往外尋了幾個讀書人結伴,他已?經想好了,先走陸路到南京,再走水路去上海,過?南京時還能去緬懷下前朝,路上如?果能抽空去一趟揚州,那就更好了。

    揚一益二,誰不想去呢?尤其是揚州的美人,嘖嘖嘖……

    孫良摟著錢正在家里迎風作詩,就叫李叔拿個三尺的大釘耙給?叉在墻上了。

    孫良回頭一看,瞅著是杜容和,嚇了一跳,又想作揖又想請安,只恨自己沒生八只手?,能一回比別人多行三次禮,高聲道:“三爺,你也來作詩——的吧?”

    杜容和都懶得跟他寒暄,開門見山道:“你去上海見著我二姐了?”

    孫良見他知道這事兒,嚇得差點尿褲子,也不敢不說實話了:“你問我我問哪個去!這五六年我親自送錢給?老道臺,人嫌我身份低哪能讓去進去瞅你二姐?二里外吃個黃豆,走過?去人家都說聞著我身上屁臭。”

    李叔都覺著他這秀才是買的,誰家讀書人這么說話吧,又往里叉了下。

    這下孫良脖子就破皮了,他嚇得叫都叫不出來。

    杜容和:“你沒見著我二姐,老絲瓜沒東西給?你?”

    孫良氣若游絲:“你姐只叫我捎信回來,我湊在太太旁邊瞅過?一次,就四個字——平安勿念!”

    杜容和聽?得發呆,二姐十三歲多跟著少東家跑了,十八歲裝作表姑娘回了杜家,沒待幾個月又跟老絲瓜跑了。

    這十年間,到底還有沒有這個人,有的話過?得怎么樣,他娘是一個包票不敢打,就前腳打后?腳地給?那老絲瓜送錢啊。

    雖然杜容和對二姐的感情不深,但花了不下五六十貫錢,他還是希望人還活著。

    孫良說完了話,怕自己叫李叔叉死了,還在嘟囔自己是秀才公。

    秀才公遍地都是,李叔根本不怕他,直接把孫良往驢車上一塞,又送鄉下去看起來了。

    杜容和處理完孫良,又叫了黃太太的小孫子平兒,掏出三吊錢給?他:“你替我去一趟上海,想法子去道臺府里,看看里頭有沒有一個叫杜文?的女人。”

    平兒替他跑腿跑慣了,還是頭回跑那么遠,這一去少說要?一個半月,不過?錢多啊,去一趟回來就能給?家里買個丫頭洗衣做飯。

    他也不去想這個杜文?究竟是誰,跟杜家有沒有關?系,接過?錢笑一聲,連夜就往上海走。

    杜容和送轉人回來,才挪出空跟楚韻說巧紅的事。

主站蜘蛛池模板: 日本成人在线视频网站|аⅴ资源中文在线天堂|国产精品白浆无码流出免费看|成熟女人牲交片免费观看视频|欧美牲交VIDEOSSEXES|日韩在线无 | 水蜜桃一区二区|特黄特黄=a级毛片免费专区|99久免费视频精品老司机|#NAME?|狠狠综合久久久久尤物|欧美成人精品在线观看 | h黄视频在线观看|日韩精品=a=a=a|高h喷水荡肉爽文np肉色学男男|99精品中文字幕|C=aOPORN成人免费公开|久热久爱 | 日韩免费v片在线观看|国产一区精品二区|777777在线视频观看|国产一区二区色|4438x五月|日韩精品一区二区在线视频 | 日本三区|又大又黄又粗高潮免费|国产成年女人免费视频播放=a|国产美女视频国产视视频|欧美成综合|国产成人=av一区二区三区 | 欧美成人一二三|一区二区国产在线|欧美黑人激情性久久|欧美性大战久久久久久久蜜桃|亚洲色播爱爱爱爱爱爱爱|亚洲日本二区 | АⅤ天堂中文在线网|人人澡人人澡人人看欧美|高H喷水荡肉爽文NP肉色学校|日韩一二三区不卡在线视频|欧美在线观看www|中文字幕一区二区三区5566 | 成本人片在线观看免费网站|成年人视频网站在线|夜趣福利视频|免费观看的=av在线播放|亚洲欧美偷国产日韩|四虎.com | 欧美高清福利|免费亚洲黄色|黄片毛片免费|亚洲欧美日韩在线资源观看|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午|日本三级播放 | 91中文在线|青草久久免费视频|免费视频专区一国产盗摄|国产在线播放网站|亚洲视频在线免费|久久人人97超碰com | 久久久91视频|99三级|水蜜桃视频在线免费观看|黄色国产网站在线观看|含羞草家庭影院|久久久欧美国产精品人妻噜噜 | 亚洲精品视频网址|新91网|国产乱人伦偷精品视频色欲|猫咪=av官网|可以免费看的毛片|91国产视频在线 | 一级做=a免费视频|这里只有精品一区二区国产|国产熟女乱子视频正在播放|日韩h在线观看|日韩精品免费视频|麻豆成人影院 | 国产=av熟女一区二三区灾密臀|黄色片在线播放|欧美人与牲口杂交视频在线|偷偷操任你操|69式视频免费观看|久久综合狠狠色综合伊人 | 羞羞涩涩网站|亚洲高清免费看|色爱天堂|国产一级无码片在线观看免费|91=av视频观看|推川悠里在线观看=av影片 | 国产精品国产精品国产专区不蜜|#NAME?|а∨天堂一区一本到|国产免费一区二区三区免费视频|国产又粗又硬又长又爽的视频|中文字幕无码第1页 | 丰满人妻熟妇乱又伦精品|黑白配高清国语免费观看|#NAME?|亚洲视频高清不卡在线观看|99ri=av国产在线观看|丝袜美腿视频一区二区三区 | 国产在线xxx|夜夜摸夜夜添夜夜添破|老老熟妇XxXXHD|91国内视频|国产一二级片|久久公开免费视频 | 亚洲=av无码=av另类专区|久久日韩精品无码一区|日韩精品中文在线|久久精品国产综合|c=aoporm超碰国产牛牛|九色国产蝌蚪视频 | 97超碰超碰|国产无线乱码一区二三区|国产一区二区日本|亚洲=a=a=a级片|免费看91|一区在线观看视频 | 日本一区三区|欧美成人日韩|中国内地毛片免费高清|影音先锋国产精品|成人一级福利|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国产 | 啊啊啊好爽啊|日韩性活大片|亚洲=aV日韩=aV综合在线观看|野花社区WWW在线高清观看|亚洲最黄视频|最新黄色=av | 啦啦啦免费高清在线观看|黄色一级特级片|亚洲人成网站在线播放2019|黄色片在线观看视频|一区二区三区毛=a片特级|四虎最新网 | 国产精品大全|韩国精品视频一区二区在线播放|啦啦啦www日本高清免费观看|大柠檬导航香蕉导航巨人导航|中国黄色一级|国产成人一卡2卡3卡4卡 | 日韩片网站|久久一区二区=av|亚洲精品一区二区三区新线路|尤物tv|懂色中文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视频|国产乱淫=av公 | 国产精品一区2区3区|91蝌蚪在线播放|一级国产20岁美女毛片|国产伦精品一区二区三区视频不卡|少妇内射兰兰久久|日本成人=a | j=ap=anese护士高潮|12裸体自慰免费观看网站|免费=a一毛片|欧美人禽zozo动人物杂交|h动漫在线女生向在线精品|狠狠躁夜夜躁人人爽天天2020 | 操逼视频软件|免费=a级毛视频|超碰最新在线|免费无码又色又爽又黄的视频软件|jizz亚洲国产|极品少妇的粉嫩小泬看片 | 高清视频在线播放|天堂资源在线www中文|无码人妻=aⅤ一区二区三区|亚洲一区中文字幕永久在线|中文字幕第27页|免费69视频 | 视频二区在线|www激情|色在线视频播放|老师你兔子好软水好多视频|满嘴射影院|国产亚洲区 | 日本久久99成人网站|99视频在线免费看|亚洲一区成人在线观看|青草福利在线|中文字幕无线码中文字幕免费|亚洲视频h | 51久久夜色精品国产水果派解说|国产欧美日韩视频免费|国产96在线亚洲|人妻无码中文字幕免费视频蜜桃|成人=a片产无码免费视频奶头鸭度|亚洲已满18点击进入在线看片 | 色综合区|日本免费三片免费观看东热|99re免费精品视频|97在线观看免费观看|超碰超在线|色36cccwww在线播放 | 亚洲精品视频网址|新91网|国产乱人伦偷精品视频色欲|猫咪=av官网|可以免费看的毛片|91国产视频在线 | 色妹子影院|国产福利在线永久视频|国产精品日韩精品|天堂在线99香蕉在线视频|日本欧美一区二区免费不卡|少妇人妻在线无码天堂视频网 | 国内一级片在线观看|精品成人佐山爱一区二区|色偷偷9999WWW|午夜香吻免费观看视频在线播放|久久任你操|国=a产久v久伊人 | 五月婷婷在线观看视频|国产熟女精品视频国语|97亚洲欧美国产网曝97|91中文精品|高潮迭起=av乳颜射后入|国产91精品久久久 | 岛国片在线播放97|欧美成人精品一级在线观看|久久99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一区二区三区影院|国产=a久|成人一区久久 | 欧美人与禽猛交乱配|黑人添美女bbb添高潮了|91久久精品日日躁夜夜躁国产|99久久婷婷国产综合亚洲|久久影院视频免费|成人在线视屏 | 玖玖久久|亚洲一级在线|久久久精品视频在线|亚洲精品伊人|欧美入口|不卡亚洲精品 | 铠甲勇士全52集免费播放|饥渴丰满少妇大力进入|免费女人高潮流视频在线观看|欧美国产国产综合|麻豆tv在线观看|男人操女人的免费视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