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情份(修)
華姨娘是對門姚家的妾, 因為是漢女,生得好又會一手好針線,在家里受那兩口子不少磋磨, 經常一個?人溜出來吃百家飯, 在黃米胡同與各家都熟的。
楚韻給過她一些米啊糕啊的, 一來二去兩人也認識了。
華姨娘記得胡同主婦恩情, 時時想?要回報, 所?以有個?什?么?風吹草動都會來告訴她們。
像別的姑娘太太擔心丈夫胡來, 未婚夫偷偷養妾, 楚韻跟杜容和是假夫妻, 她在這事上不上心,華姨娘也沒什?么?能打聽的。
前幾日聽黃太太說人為錦大?爺的事兒?在家挨杜太太一句罵,華姨娘就?跑出去打聽了一圈,還真把事情弄清楚了。
這時夾了一筷子豆腐就?與楚韻竊竊私語, 道:“杜家有個?在落花胡同姓何?的姻親, 你知道嗎?錦大?爺的花名冊就?是他?家老兒?老三兩兄弟塞的。”
何?家同杜家是姻親,早前杜家的姑奶奶被旗主指婚嫁給了何?家少爺。在京里的這一支何?姓, 就?是那個?姑奶奶的二世孫。
何?家這一代長孫何?顯耀老杜容和同朝為官, 老別苗頭, 經常被杜容和氣?得買黃連下火。
楚韻吃他?不少笑話,道:“雖然沒見面,也是個?老熟人。”又笑“若是換成他?家大?爺,讓杜家人知道估計得擺流水席大?宴賓客。”
華姨娘也盼著?吃席,她遺憾地說:“是他?兩個?不成器的兄弟,在外逛胡同, 一晚上去不下十四五家姐兒?屋子里吃茶,別的不干, 專勸人從?良。”
“十四五家,真夠身強力壯的,也不怕累死了。”楚韻嘆一聲古代人身體真好,一細想?,又覺著?也沒啥可稀奇。
上輩子她姥姥家是個?小鎮,改革開放后靠著?紅燈區為生,她姥姥常跑去理發店這些地方抓姥爺,一抓能抓出一個?鎮的男人。
后來整改,這些“貓貓店”才逐漸消失,姥姥從?來不讓楚韻跟鎮上的老少爺們兒?打招呼,她說:“別看街上這些叔叔大?爺人模狗樣的,往前十年沒一個?不去嫖。”她抓過不少人,好些人七八十歲了看見她還繞道走。
里頭不少都是以德行著稱的好男人。
楚韻當時三觀就?裂開了,就?是杜家三個?男人一起?去,她都不會覺得太吃驚,當然,要是何?家人,她就?更能好好吃瓜了。
華姨娘想?著?也有些犯惡心,就?是館里的姐兒?一天也不接這么?多客,她都不敢說到底誰是妓,這會兒?忍著?嫌棄道:“何?家兄弟在外有兩個?酸文聲,姐兒?幾個?看他?們成天光喝茶不花錢,還勸著?人做良家,故意想?打他?們的臉就?捧著?他?們,說是知道他?們文聲好,央著?求他?們寫個?花名冊,好給自己提提身價。”
楚韻聽得發笑,何?家也是個?面子貨,實際內囊早盡了,家里子孫都不成器,書讀得一塌糊涂,寫字如狗爬,何?談寫花名冊,這不是上趕著?鬧笑話么??
這事兒?要不是不知怎么?鬧杜家人身上,等花名冊一出,何?家兩兄弟挨家挨戶去給風流才子發書,立馬就?得臭大?街。
何?家兄弟也怕丟臉,兩人叫姐兒?一捧,不僅自己做,還在外叫了幾個?尋常一起?廝混胡鬧的酸秀才一起?做,上下折騰小一月,把京里的南北派的姐兒?都請了一回茶,姐兒?們看了字還說不好。兩人想?起?錦大?爺字好,就?特意請錦大?爺一起?去,說是親眼?見過,才是他?的公正。
杜容錦吃爹娘啃兄弟媳婦,兜比臉干凈,即便有錢,也是老鼠的尾巴,有膿也不多。何?家兄弟喊了他?幾回,看喊不動他?。又怕把花名冊拿回去被父母發現,事情黃了,就?拉著?杜容錦,讓他?賭咒發誓保管到花名冊放榜。
到時父母再兇,狀元也點出來了。
杜容錦人有些癡氣?,想?著?兩家人是親戚,竟然真答應了,而且被杜老爺打得烏龜一般也不曾開口。
楚韻知道了來龍去脈,真不知道該說這個?大?爺什?么?好了。
天下會有這么?傻的人嗎?
瓢蟲都肯替別人當,閔氏究竟看上他?什?么?了?就?這張臉嗎?
楚韻想?了下道:“這事要解決也不難,讓幾個?姐兒?說是何?家兄弟做的就?行。”
華姨娘是從?戲班子出來的,下九流的地方比她清楚,笑:“這話難說,姐兒?們受的磋磨都是男人身上來的,別看話本子寫花魁為愛千金散盡。她們恨不得天下男人都死了,臭的究竟是誰,姐兒?們不關心,有人臭了她們就?高興。”
楚韻仔細一想?,這么幾日都沒見這些姐兒芳蹤,多半就?是華姨娘這話,搞不好人正翹著腿兒在家嗑瓜子看戲,等著?外頭幾個?臭男人大?打出手。
兩人說了半天,把幾碟小菜吃得干干凈凈。
回家路上,楚韻就?在想?要怎么?辦,華姨娘這事兒?一看就?是為她打聽的。
這時代對姑娘名聲的要求不僅是對她們自己,甚至還會妻受夫累。
一個?夫家名聲不好的女人,住在里邊的女眷出去也要被人指指點點。
大?嫖兒?帶小嫖兒?,要是一家人都得臟病了怎么?辦?
人與人的情分都是處出來的,人家為她累了一回,楚韻也把這事記在心上了。
姚家送了兩個?女兒?進宮為奴為婢,十多年沒見得一次面兒?才換來今日的富貴,也不知那家里花起?銀子是何?等滋味,在她心里,姚家絕不是啥好去處。
要讓華姨娘跳出來不大?可能,人家身契在姚太太手上,就?是存夠了贖身錢,主家不放人也是白?搭。
楚韻想?來想?去,只能把注意打到杜家的女先生身上,女先生可不止詩詞歌賦還有繡娘。
華姨娘手工好,花鳥尤其出眾,奈何?姚家人好面兒?,從?不許她在外販賣自己手藝,否則人早發了,做老師就?沒關系了,老師是尊貴體面的活兒?,姚家人必然肯應。
再說華姨娘出身雖然卑微,但并不是花柳地出來的女兒?家。她在針線上的造詣,周圍幾條胡同都有耳聞,加上人在黃米胡同已經住了小十年。街坊都已經把她當成正兒?八經的近鄰走動。
回了杜家,楚韻手上的早食有些冷了。喜鵲接過來一摸還嚇了一跳,她是大?丫頭會做人,拉著?楚韻悄悄地溜去廚房把包子和梨湯拿熱了一遍,才把飯端過去給杜太太杜老爺。
杜老爺穿著?醬色的大?綢子衣裳,看她進門就?笑:“好孩子,苦了你了,坐下一起?吃吧。”
杜太太眼?風一下就?掃過來了。
楚韻明白?杜老爺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才對她不錯,并不是真心實意地認為她好把她當成一家人。
她也不稀罕這些虛偽的親情,低頭道:“兒?媳已經吃過了。”
杜老爺對小兒?媳當真十分關心,隔三差五遇見她都會問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老三有沒有欺負你?要是欺負了可得跟爹說,爹替你拿大?棍子打他?。
杜太太刻薄兒?媳不容兒?媳反抗,杜老爺對兒?媳的好也不容兒?媳反抗。
他?叫喜鵲按下楚韻,往她跟前擺了一碟子白?糖糕,一碗杏仁粥笑:“爹不知道今天歸你買早飯,睜眼?知道就?讓廚房給你煮了飯,來了就?跟我?們一起?吃吧。”轉頭扯著?骨嘟著?嘴的杜太太一屁股坐在桌子上,一人掰了個?包子。
包子是羊肉餡兒?的,加了大?蔥和胡椒,一撕就?流汁,就?是又蒸了一遍下邊有點軟了。
杜老爺是個?粗人,吃不出來,還一個?勁兒?夸她包子好,人也孝順。
楚韻吃著?略帶甜味的杏仁粥,心里想?的卻是以后要是來不及恐怕不用專門去胡包子店了,這兩口子舌頭不如她們報菜名來得靈啊。
杜太太飯桌上有個?惡客,梨湯都喝不下去。
杜老爺兩手一抄,轉眼?就?把湯送到楚韻跟前,柔聲勸孩子似的:“喝吧,你娘特意留給你的。”
他?其實都不想?小兒?媳出門買菜,在家待著?吃吃喝喝多好,長到過年白?白?胖胖的帶在親朋好友前遛一圈,也讓老家人知道他?們是真的親漢不是假的。
楚韻死活沒同意,杜家這么?小,人關在里頭能關瘋了,也就?是閔氏從?小在家養性子能憋得住,下頭幾個?姐兒?包括魏佳氏都整天盼著?出門放風。
杜老爺這做派叫杜太太氣?得險些暈厥。
楚韻也不是愛當受氣?包子,這時看著?旁邊有人治她,當真咕嘟咕嘟喝了兩口,抹嘴道:“謝謝太太疼我?。”
杜太太哎呦一聲,仿佛自己血被這鄉下人吞了,但丈夫的話她又不敢不聽,愣是憋著?氣?冷冰冰道:“疼你就?是疼老三,老三好,我?這個?做娘的渾身骨血被人嚼了也甘愿。”
楚韻當做耳旁風笑:“我?說三爺怎么?這么?會疼人,原來是太太就?這么?會疼人,我?也常說,嫁過來是掉福窩里了。”
杜太太想?哭的心都有了,等人一走就?抓得杜老爺滿臉花。
杜老爺能有多喜歡楚韻,他?是怕叫外頭說嘴,抱著?人順著?背安慰,
杜太太氣?還是不順,靠在杜老爺懷里問:“你怎么?就?看上這老三媳婦了啊?”
杜老爺看一眼?媳婦身上華貴的旗袍,高高的花盆底,真話在嘴里轉了半天才道:“我?是為你好,媳婦大?早上跑出去買個?飯都讓你說嘴,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家專出惡婆婆。”
杜太太聽見老爺是為自己,這才破涕為笑。
那頭楚韻吃得肚皮鼓鼓的回屋,又被何?媽灌了一碗清粥,一個?咸鴨蛋,撐得路都走不動。只能轉著?圈消食,跑去花房往泥瓦盆里移花。
她移了三株蘭花草,三株牡丹。
這都是杜容和拿回來的,楚韻本來還擔心他?是從?御花園之?類的地方薅的羊毛,認出是普通品種的牡丹才松了口氣?。
先前那盆綠牡丹,她沒敢動,這花太脆弱了,動了容易死。
移栽完之?后,楚韻又把剝下來的寄生草,切成小份埋進去,只各留了一盆原生花。想?對比著?養養,看有什?么?區別。
第028章 壞著呢
一上?午漸漸過去了, 何媽來問了兩次開不開飯,楚韻都在和泥巴。
何媽認為,此?為癔癥, 還去外算了一卦, 一直讓瞎眼張算到不是才放心地回來。
她提著飯站在花房門口看了會兒?, 回頭就遇見一個高高大?大?的身影, 嚇了一跳, 捂著胸口道:“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
杜容和接過飯, 輕輕說:“以后我會經常這個時候回來。”
自從寫了回米價后, 他的差事逐漸發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變化?, 如今已?經轉了一部分在外頭,主要是幫著一些看不見摸不著的大?人物。通過鴻雁傳書打聽一些雞毛蒜皮的消息,東家長西家短的要打探,最?近出了什么書寫了什么詩也要打探。
這些柴米油鹽的事打聽起來很耗神, 消息不及時讓別人先說了還要挨罵。
唯一的好處是, 他幾乎可以斷定自己日后不必再伏案夜讀了。
他是包衣奴才,感受到這份信任的同時也感受到一些輕蔑, 為此?本就所剩無幾的忠心更沒有多少了, 忙里偷閑的時候也越來越多。
今日在幾條胡同里流竄一圈, 閑話說得口舌廢盡,便悄悄繞過父母從側門回來了。
當然,主要是為了單獨跟楚韻多相處。
雖然兩個人已?經非常熟悉,但仍很少有單獨在一起的機會。
何媽聽到這個,把飯往他手里一塞,道:“你?不早點說要回來, 我只做了一個人的飯,你?們先吃。我再去炒兩個菜。”
杜容和饑腸轆轆, 笑著謝了何媽。
楚韻聽到動靜,回頭一看也很驚訝。等聽他說以后有空就會這個時候溜回來,眉頭就高高皺起。
她不如何媽好糊弄,當即道:“你?不做筆帖式了?是貶是升?”
清朝的臣子,哪是那么容易當的,還能說回來就回來。
杜容和看楚姑娘如此?敏感,只好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她。
楚韻一聽就明白了。
杜容和或許還不清楚,但她是“先知”,十分清楚,這不就是轉地下的情報員嗎?
原來這么早就有了,她還以為起碼得再過幾十年呢。
楚韻比較關心的是:“做這個危險嗎?”
“危險倒是不危險,就是費錢。”杜容和說,消息也不是那么好打聽的,許多地方他去不得,就需要拜托人,這些都是錢。
但這種錢上?頭是不會給的,大?人物認為為他們花錢也是福氣。
所以很多小吏小官,不貪的話生活就會非常拮據。
楚韻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道:“怎么不漲俸祿呢?漲一點俸祿就好了啊。”
如果?把這些任由官員貪污的銀子,挪一部分到明面?上?來,就既能保證小官小吏的生活又不至于讓他們四處搜刮民脂民膏了。
杜容和兩手一攤,他也不知道為什么不漲。
當然這些都不是他們能解決的事,兩人也不過閑聊兩句,也就撂開了。
何媽很快又用韭菜炒了五六個雞蛋,再做了條紅燒魚端上?來。
飯桌上?,楚韻就仔仔細細地把何家的事跟他說了。
杜容和恍然:“難怪爹怎么打罵大?哥,大?哥都不說。”
兩家人如今關系本來就不比從前,如果?杜容錦說自己是替何家兄弟頂的鍋。何家兄弟一記恨,搞不好這份親就要在大?哥手上?斷了。
古代斷親是大?事,但凡有個面?子情,親戚間都得互相幫襯。要是斷了親,何家徹底只認杜四叔那邊的人,就沒這話了。
杜容錦這人,屬窩囊廢賽道的居家男,做事一般,闖禍也一般,像推兄弟出來的“大?事”,他寧愿窩囊著受了,反正家里人生氣,總會過去。
杜容和知道大?哥這性子,再一想大?嫂的性子,陰盛陽衰得讓人沒法說。
楚韻挑著大?魚刺,問:“那你?打算怎么辦?是跟他們對打,還是設套讓人鉆?不管哪一種,都帶上?我看看怎么樣。”
杜容和:“抓賊抓臟,這事得人贓并獲才能還大?哥清白。”至于能不能讓她一起去,笑:“若要見血,就不是妙齡少女能面?視的了。”
楚韻也就是問問,她現在已?經不怎么擔心吃瓜的問題了。她有一種盲目的自信。總覺得瓜會自己朝她飛過來!
楚韻更操心華姨娘的事。
她想過自己頂上?去問杜太太,不過華姨娘雖是為她去的,好處卻是杜家人受了。
思索一番后,楚韻仍是決定,直接問杜容和索要這份差事,道:“你?們兄弟承了她的情,也得給人找個出路。家里不是要女先生嗎?女紅老師不如讓華姨娘試試怎么樣?”
杜容和三觀又被洗劫了一遍。
她的心真好,連對面?吃不飽飯的華姨娘都能考慮到。
楚韻被著赤誠的目光一看,迅速低頭吃飯。
老話說得好,美麗的誤會,不必解釋。
杜容和則懷揣美麗的誤會,吃完飯,一撩袍子,帶著楚韻出去了。
杜太太看兒子這會兒回來也唬得一跳,昨兒?西頭王太太家小兒?子手腳不干凈,才讓人打發出來。
杜容和笑:“出來當差,路過回來看娘一回。”杜太太心疼一回兒?子,又讓拿水又讓拿糕的。
杜容和都接過來,也沒直接說女紅師父的事,而?是先關心一會兒?榮姐兒?學習進?度如何了。
杜太太把跟小花一起散步的榮姐兒?帶回來,道:“估摸著有些火候了,你?今兒?在家,不如替我瞧瞧。”
榮姐兒?不是個好學的。牛家胡同里沒幾個姑娘識字,人家也過得好好的,她學字就是圖新鮮,這會兒?新鮮勁早過了,一日認五個字以上?就要跟杜密對打,啥火候啊,火燒眉毛差不多,遂一聽這話臉上?就不大?好。
杜容和有備而?來,立馬亮出了去大?房借的沒人要的八哥兒?。
榮姐兒?一看這架勢更不好了!
杜容錦教得用心,大?房一溜兒?八哥都會說三種語言,分別是:鳥語、滿語、漢語。
八哥兒?一進?門就分別用三種語言說:“老爺吉祥——、太太吉祥——、大?家吉祥——”
還會用爪子在沙盤上?扒拉八哥兩個字。
楚韻湊過去一看說:“太太,也是個滿漢席。”
接著八哥兒?寫一句,她寫一句。
一人一鳥,整整齊齊,看得喜鵲等人眼睜睜的,都扯著帕子笑。
榮姐兒?學得艱難,多有厭學之?態。
更兼有隔壁小明,八哥兒?小舅母等人,嘰哩咕嘟地說了一連串的話,寫了一連串的字,一跺腳哇一聲跑了。
也不知怎么教的,八哥兒?慣會看人色,還在后頭說:“姐兒?別傷心,八哥兒?心疼你?。”
杜老爺杜太太兩人一看,當下又把不成?器的大?閨女和牛親家罵了一回。
杜太太道:“這事兒?不能再耽擱下去了,這幾日非給榮姐兒?找著先生不可,我的娘,連只鳥兒?都比不上?!”
說著起身親自要加練榮姐兒?。
杜容和攔住人,道:“別的不好找,女紅先生好找。只要娘想,立馬就能找到,胡同里這么多人家,就沒一個入得了娘眼的手藝人?”
杜太太很快就想起華姨娘。華姨娘手藝真沒得說,她那個時常戴的臥兔兒?,就是喜鵲向華姨娘取的經。
只是,她素來瞧不上?漢人女兒?。
這會兒?為了榮姐兒?也顧不得了,咬牙道:“明日讓你?媳婦包兩包點心親自去姚家一趟。”
杜容和神色擔憂,勸道:“換一家吧,姚家只怕不肯讓華姨娘出來。”
杜太太是個順毛驢,當下道:“先說你?妹妹如今又說你?外甥女。你?懂啥,那姚親家就是個跳尸,哪有名?聲往哪里撞,要華姨娘過來教幾個姐兒?女紅,他巴不得,他太太更巴不得。”
話說到這,杜容和就委委屈屈地功成?身退了,只是念及報復大?哥的日子不多了,還有點遺憾。
拉著楚韻走前,不忘湊到爹跟前,輕聲細語、溫柔小意地勸了兩句道:“爹,大?哥一日只吃?*? 兩頓飯,哪受得了,饒了他吧。”
杜老爺一看小兒?子這么懂事,轉身又去大?房把老大?說得要不得。
楚韻看得眼睜睜的,在心里給杜大?爺點了蠟。
她才知道,杜容和這人有時也壞著呢啊。
杜容和做下這事,私下又悄悄找到杜容泰把何家兄弟讓大?哥頂鍋的事一說。
杜容泰人都傻了,道:“這兩兄弟昨兒?還在街上?叫我,這心眼子大?得,能裝一頭牛下去。”
他站起來轉了兩圈,道:“我非揍他們一頓不可。”
兩兄弟倒是想一塊兒?去了,杜容和也想把人拖出來揍一頓,但是又怕那何家兄弟不肯出,就想了個美人計。
杜容和:“二哥生得好,二哥先請。”
這不是假話,杜容泰是個很漂亮的男人,男生女相的漂亮,杜家人里就屬他最?美。
杜容泰呸他一口,哪里肯干,道:“小油嘴又來臊人,再說哥哥有的弟弟怎么能沒有,若是要干這事,咱兄弟少哪一個都不是親骨肉。”
杜容和沒法子,只好同意跟他一起誆人。
他還親自用簪花小楷抄了下何家兄弟的打油詩。
具體是什么杜容和記不得了,從袖子里掏出來,瞅一眼,念道:“姑娘真可愛,就像大?白菜,冬日少不了,夏日也要來。”
他抄了一遍已?經是強弩之?末,作為弟弟怎么能專美于前?立馬按著二哥用同樣娟秀的字跡寫了一句話:我是你?的白菜。
兩人幾欲作嘔,一對視,都笑了。
第029章 小荷,你也在啊
杜家?兩兄弟說完話, 兩人都風一樣跑回屋。
楚韻和杜家?女?眷都在前院老?杏子樹底下打杏。
這時節杏子肥軟爛熟,手上輕輕一捏就迸開酸甜的汁水。
杜家?的婆子丫頭都喜歡打了吃茶,今日幾個老?媽子撿了一碟給各房主子, 大家?只嘗了個味道, 干脆一起來打了。
大人有?梯子, 丫頭婆子在下邊扶著。
杜芳看得急眼, 就催丫頭把她抱高點, 好摘上頭最紅的。隔著枝椏, 她就看見親爹在家?里翻箱倒柜。
先是她娘的衣裳箱子被開了, 被翻得亂七八糟的, 接著她的箱子又被開了,也被翻得亂七八糟的。
魏佳氏五短身材,哪有?什么?大衣裳?杜芳才四歲,當然也不可能有?漏網之魚。
杜容泰找了半天?, 把他妹妹杜月偷藏在二嫂房里的大裙子給翻出來了, 他拿來比劃著套在身上,短了些, 卻不局促。
想著杜容和設計的酸話, 他都沒好意思在夫妻臥室念, 一抄手,偷摸往歪脖柿子樹地下去了。
杜容泰:“我的爺,這詩做得好,可可兒做在我心坎上了。”
一時開始背那打油詩,念一句吐一句。
杜芳聽不清他在說什么?,但這模樣狀若瘋癲, 她看了一眼就跌在丫頭懷里,哆嗦著尖叫:“娘, 爹瘋了!”
魏佳氏以為是姑娘想爹了,等順著她的手看見人,方明白?瘋了絕對是這孩子對親爹十分客觀的形容。
閔氏和楚韻聽著動靜,也大老?遠就看見杜容泰戴個假髻,露出前邊半拉青腦袋。
楚韻害怕清朝男女?都以禿為美,她瞧著著丑,疑心旗人覺著美,沒好意思說真話。
兩人把二爺的怪樣看到眼里。
楚韻想著這個杜二爺素來正經,就往回找補說:“太太最近心口?疼,二爺是不是想彩衣娛親啊。”
“對!二爺真孝順!”閔氏笑著地開口?,她本來以為家?里就她一個人的爺們兒不是個好東西,看見魏佳氏的爺們兒也這樣,整個人都年?輕了十歲,打打圓場也不在話下。
魏佳氏俏臉臊得通紅,難得呸了句:“這丑東西!孝順也不是這么?個孝順法兒!”
何媽看著這三?人臉色,偷摸蹭上梯子看了一眼,老?眼險些沒閃花,她又看了老?二眼如花似玉,伶俐聰慧的媳婦。
低頭小聲跟楚韻說:“奶奶,我想起個笑話,有?戶人家?待客,婆婆讓媳婦拌樣涼菜出來,媳婦忙不過,叫丈夫幫把手,結果碟子打得粉碎。到了飯時,沒菜上來,婆婆問媳婦‘涼拌菜在哪?’。那婦人說:‘娘,不知道什么?涼拌菜,只知道巧婦伴拙夫’。”
楚韻笑得打跌,懷里果子滾了一地。
走前為二爺面子計,何媽仍說:“今日這事,你全當沒看見吧。”
楚韻點頭應了,心里卻轉得厲害。
啥彩衣娛親啊,王熙鳳毒設相思局當誰沒看過?就是不知誰做鳳辣子了。
杜容和生得也高瘦,自己?有?一米六五上下,他還比她高去一個頭。
怕人偷穿自己?好衣裳把東西撐壞了。楚韻還把自己?壓箱底的陪嫁大衣裳翻出來,這個他能穿。
玉色雁銜蘆花樣對襟襖兒,白?豎領,豆綠沿邊兒比甲,百蝶穿花百褶裙。這料子尋常,百蝶也就稀稀拉拉地小貓兩三?只,但好看的人,披麻袋也是我見猶憐。
杜容和剛沐浴出來,渾身還冒著水氣,露出點雪白?的頸子。
楚韻看他一眼,極客氣道:“小荷,你也在啊。”
杜容和究竟做了多年?語言學,楚韻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但他就是覺得上邊有?個草字頭。
外衣都來不及披,大步流星地出門喊道:“二哥!”
嘴巴子是何媽變的不成,這么?能漏!這說完了有?半日嗎?
天?衣無縫的計劃叫二哥弄得險些臊死,
次日杜容和仍厚著臉皮,豐神?俊朗地一身滾邊月白?直綴出門了,長?辮子叫何媽和楚韻梳得較往日更油光水滑。
杜容和頂著打趣、關心等復雜的眼神?出門。在心里又把何家?兄弟重重地記了一筆。
杜容泰鬧出事了,不得不真穿了花衣裳上轎,杜容和則一直走到流水胡同,敲開了門。
何家?廟也小,幾個兄弟只有?何顯耀在做事,家?里又講排場,沒客時,一家?老?小都穿粗布衣裳過活。
開門丫頭胭脂認出來是和三爺,連忙迎進去。
何家兄弟沒補上缺,穿著補丁衣,在家?教丫頭寫詩,剛寫了兩行,聽到杜容和來,怕是找事的,套個軟甲收拾出來問:“稀客稀客,和兄弟怎么?來了?”
杜容和笑:“我是替二爺三?爺講喜事的。”
何二何三?對視一眼,怕他知道內情,在何家?嚷出來,趕緊套了個青油驢車,往胡同里走。
知道杜容和有?錢,還舔著臉找到家醬肉鋪,喊了個走堂的,捧著兩角清酒,八個碟子來。
一碟香腸,一碟豆腐干、一碟豬油小餃、一碟鵝油酥,一碟水雞腿,一碟軟香糕、一碟青菜花炒肉、一碗酥酪擺在桌上。
四只手吃得碗碟橫飛,杜容和插不下一只手,眼睜睜地只喝了杯清茶。
他看得發笑,臉上仍關切地同人說話。
吃完了一抹嘴,何二也放心了些,笑問:“喜從何來,兄弟慢慢說。”
杜容和:“二爺三?爺一表人才,長?到二十五六不曾娶妻,外頭便有?諸多佳婦女?打探。有?門喜事,找到我頭上。咱兩家?是舊親。我就來做個媒,將來好吃二爺三?爺的喜酒。”
何二:“她是哪里人氏,家?里可有?田產?若是嫁妝薄了,任她東西南北風,嫁不得何家?來。”
杜容和:“是二十五歲的清白?女?兒家?,小時落在戲班,后來唱出名?了,自贖出來。人都叫她倪瑤婉,如今清名?廣傳,只讓稱倪姑娘。自積了五六十畝地,珍珠玉器,香料蠟燭,合起來足有?千貫。”
何二一聽,沒父沒母,家?資千貫,已?是愿意了八分道:“她看上我還是我哥了?”
杜容和為難道:“二爺三?爺都有?才名?,詩詞歌賦,倪姑娘都熟讀的。心里也不知選哪個,想再同二爺三?爺書信往來一陣,挑個詩詞最可心的。”
何三?一看,不是做正頭娘子,是小老?婆,也愿意了八分,道:“她人在哪里?”
杜容和小聲道:“她愛才心切,早早跟著我來了。等了三?頓飯功夫,聽見二位爺打了個飽嗝,才叫幫閑在對面給我使眼色,讓二爺三?爺與她一解相思苦。”
兩人聽了,都抹了下頭,文雅地望著街。
杜容泰就坐一頂軟轎內飄飄蕩蕩地路過醬肉鋪,撩起簾子,露出一雙桃花眼,眉目低垂,如小荷初綻。
兩兄弟對著這雙眼都看呆了。
好一朵風姿綽約的嬌花!
那面紗下是什么?樣子?兩人仔細打量著。
杜容泰哪會讓人看,路過兩人身邊時,在轎內低聲竊語背了白?菜詩,情深意長?地丟下一張帕子。
不知怎地,本也無風,汗巾子長?眼睛似的,直搗何三?腦門。
何家?兄弟也怪。
杜容和知是二哥勁兒大,趕緊說:“風全有?情人罷了,世?上多少事,都毀在有?緣無份上。”說得兩人不再起疑,又作兩首酸詩。
兩兄弟撿起帕子一看簪花小楷就皮酥肉爛。
原本這還有?兩句酸話,杜容泰昨兒在院里露個大丑,無論如何說不出來了。
到了六月初,兩兄弟和倪瑤婉鴻雁傳書二三?十封,都爭著點狀元榜眼探花,讓杜容和收拾出來,夾在鐘馗伏魔鏤空匣子里。
此為物證。
至于人證。
杜容和見火候到了,特意叫二哥把人約在東頭嬸子空屋里,一解相思苦。
何二何三?對倪姑娘亦是熟了,歡天?喜地的,穿得油頭粉面,進門就對上一雙桃花眼。
杜容泰一身甲衣,用灑金扇子遮住半張臉,坐在竹椅子上笑:“我的兒,看看這是你哪個祖宗?”
杜容和笑:“二哥,他們只認的外頭的新姐兒,哪認得舊兄弟?”
何家?兄弟見不是事,拔腿就要?跑。
楚韻提著一盒醉魚兒,一條肘子,第三?次敲開了姚家?大門。
姚家?人少,攏共不到十個人,住了三?進的宅子。終日不見開門,一味關著門過日子,夫妻兩個跟街坊把情都淡了,心里愿意華姨娘過去,只怕輕易點頭失了尊貴。
尤其楚韻這杜家?鄉下媳婦過去,姚家?都不許開正門,非讓從東街側門進。
楚韻在門上站了會兒,不見華姨娘出來,知姚家?人仍在拿喬。
她閑著沒事,就到處打量。
胡同里有?老?太太挎著小花籃在賣晚香玉,潔白?馨香,許多婦女?都在對老?太太招手,要?買回來掛在臥室,滿室生香。
楚韻想著,也擠進去買,人剛走了兩步,就看到東頭嬸子旁的空屋子里伸出來一只腳。
屋里有?人罵道:“我|草|你大爺的,杜容和,把你小爺放開,只要?你敢放開,小爺非打死你不可。”
很快那只腳就被一只手拽進去了。
楚韻提著花籃,躡手躡腳地走過去,一看,杜容和極神?氣地踩在何二身上。
她深吸一口?氣,輕輕把門關上了。
第030章 福氣到了
杜容和聞到外邊一點晚香玉的味道, 嘆了一聲,自己既做了這?個惡人,自然要擔得起這?個虛名。
于是冷眉把何?二何?三身上的錢都摸出來。
何?家兄弟走到哪賒到哪, 身上沒多少銅錢, 杜容和找了半天才?翻出來二十多個銅板。
杜家在黃米胡同受人譏笑, 這?當然不夠了!
他想了下, 從袖子里摸出紙筆, 把這?幾月的花的錢請的客、寫信用的筆墨紙硯、打?聽消息用的禮、以及兩身新衣裳都記在兩人的嫖賬上。
何?家兄弟讓人狠狠敲了回竹杠, 看得目瞪口呆, 以前看杜容和見人三分笑, 以為是個和善人,誰知道是個雁過拔毛的潑皮。
兩人掙脫不得,白白按了手?印,荷包上的金線都叫他抄走。
杜容泰被他這?架勢驚了下, 一邊按著兩人寫懺悔書, 一邊問:“你這?是缺錢了?”
杜容和這?時當然不缺錢,但以后就會缺了, 上次宮里有小太監托他倒賣洋人器具, 他都沒伸手?, 和和氣?氣?地送給相好的朋友去做了。
杜容和把銀票擦了一遍裝進荷包,嘆:“往日的營生,她不讓做了,只好另外想法子。”
杜容泰笑:“她,哪個她?”
這?話說得比大白菜都酸!
杜家人見著認罪書,知道冤了錦大爺。原來害頭風的杜太太猛虎下山般跳下床, 口里念著我的兒、心肝肉云云,帶著喜鵲開了關杜容錦的黑屋子, 把人領出來了。
杜容錦讓在小佛堂關了半月,日子無聊,在里頭把七經八書都看遍了,出來時人整個人都如春風般和煦,雖被關得清瘦了些,總算談不上萎靡。
楚韻瞧著還跟杜容和說:“小荷,你大哥這?是重獲新生了啊。”
“免小,稱和就是了。”杜容和笑回,他對大哥秉性十分了解,道:“還有的鬧。”
一語成讖,杜容錦出來后,看到院子里只剩只八哥兒,其余家私都讓閔氏賣得干凈了,雖是生氣?,但也?理虧,又做不來跟妻子吵架的事?,一味在家念經,說平心靜氣?,要超然脫俗啥的。
閔氏知道冤了他,但心里還別扭著,夫妻間有什么話不能說,值得廢去半條命,守一個諾言?
那?諾言是長金子還是怎地?難不成比密哥兒以后找媳婦還要緊?
杜容錦心里有大感觸,這?時也?不去哄人,圍著一地雞毛魚骨的院子,作詩畫畫,頗有出塵之意。
杜老爺看著不是事?,覺得這?個兒子不能再啃老了,就讓他在家打?打?下手?,學好怎么做奴才?。明年開春舍出張老臉,也?讓人給他找個差事?做。
杜容錦說自己有佛氣?,這?時轉了性子,立馬同意在家做小廝。
幫忙除草,跑腿,做飯什么的,樣樣都能干。何?媽還壯著膽子讓他買二角瓜子。
杜容錦當真去了!捧著瓜子盒,把一眾賭錢說閑話的婆子丫頭嚇得做夢都在被鬼攆。
楚韻聽了都害怕,道:“何?媽你怎么想的?”
何?媽面?無表情?,道:“錦大爺心里有痰氣?,多少年了,吃泰大爺的花親媳婦的,挑和大爺,使?喚他買條魚買把瓜子又怎么?又不會少塊肉!”
話是這?么說,之后何?媽也?沒敢使?喚錦大爺了。
倒是杜容錦來了一趟三房,偶然聽到打?牌的婆子說牡丹讓楚韻端走了,還特意挑著杜容和在家的時候跑過去看了回。
見好好的一盆花剪得稀碎,出來后,杜容錦念經更大聲了。
他吃飯也?念睡覺也?念,這?聲如魔音貫耳,家里人都叫他念得掉頭發。
讓他出門吧,他非說名聲壞了不想出去。
楚韻頭發多,何?媽說她這?樣的看著就沒福氣?,還想找個剃頭娘子把她額發剃了。
楚韻死活不干,那?油光蹭亮的大腦門,她才?不想要呢!
讓錦大爺念了兩天,早起梳頭,何?媽剛抹了點茉莉花油在手?上,一看她的頭喜道:“謝天謝地!福來了!福來了!”
楚韻一聽,險暈死過去,一照鏡子唬得跳起來找杜太太去了。
管管你兒子成不成啊,總不能真叫他事?了拂衣去,出家當和尚吧?
杜太太也?給兒子念得斑禿一塊,見天愁得躲在屏風后絞頭發,兒子一來就說自己睡了,兒子一走就叫喜鵲往腦門上涂生姜。
這?會兒剛散完姜味兒,在跟屏風外兩個兒媳說何?家人的不是,道:“咱兩家多少年的老交情?了,顯德顯仁寫了認錯書回去,不下四五天了,何?親家也?不說登門道個歉啥的,算什么事??”
何?杜兩家到這?一代關系只能說聲尋常,再加上人已抱了杜四爺的大腿,一個早就被撇下的親戚,哪比得過兒子名聲重要?
楚韻叫了聲太太,兀自過去坐著,道:“黑不提白不提的,想讓大爺認了吧。”
杜太太高聲道:“她敢!錦兒不是為兩家親緣,能叫他爹大棍子打?四五頓都不出聲?”
“這?有啥敢不敢的,人做都做了。”魏佳氏性子雖軟,但并不是沒脾氣?的人,還勸杜太太:“走不動?的親就不走了。”
杜太太倒不是多看重何?家這?門親,她就是不甘心讓人踩著兒子名聲往上走。
杜容錦雖是個被害的保人,可流言對杜家的傷害是實打實的,澄清比造謠可難多了。
起碼杜家人不能親自辟謠,當事人自證對外只是徒添笑料而已。
杜容和留下的認罪書,也?就在何?杜兩家之間有用,是私了,擺到臺面?上,那?就真成死仇了。
這?事?兒楚韻已有經驗,轉眼提了個主意,道:“不如我提著點東西?再去趟姚家,那?姚太太也?屬八哥兒的,什么事?叫她知道了,不花錢都能弄得滿城風雨。”
姚太太不大跟黃米胡同來往,原因在于大家知根知底,知道姚家從小專門養女兒往宮里送,怕鄰居說她賣女求榮,但并不是她這人就見天關著屋子睡大覺。
這?姚太太也?是個饒舌的,大門不開開偏門,這?么些年痛痛快快地跟其他胡同認了許多干親,看戲賭牌開宴樣樣不落。
黃米胡同許多話都是她傳出去的,這?回杜容錦的事?兒傳得風快,很難說沒有她的影子。
杜太太也?知道這?個,想了下樂道:“鄉下丫頭花樣多,這?事?兒就按你說的做。”
她還奇怪楚韻為啥突然熱心。
楚韻摸著頭淳樸道:“太太不知道,我頭發叫大爺說得都快斑禿了,若成斑禿還不如出家做尼姑得了,”
一句話說到杜太太膝蓋上,心里說了好幾次死丫頭,捂著頭打?發了人,一個人在屋子里吃不下睡不好,一下午都不言語。
次日一早,楚韻又往姚家去了,這?已經是她第?四次敲開姚家門。
姚家院子里是真的闊氣?,來了好幾次了,她都得瞧一圈。
兩個丫頭穿得花枝招展地迎著人進來,奶奶長奶奶短地叫著。
才?過了一道門,還不見姚太太人影子,已經能聽到人聲了。
姚家靠著兩個女兒做宮女發了財,之后許多年姚老爺一連添了三個妾,不停添女,養得花骨朵一般就往外送。
嫁人要給嫁妝,為奴為婢就不用了,還能月月從女兒手?里拿到孝敬銀。
姚太太富貴日子過慣了,時時要人伺候,坐在鏡子前描眉畫眼,一會兒說要吃冬雪煨茶,一時說要讓新調了蔻丹進去要涂個紅酥手?。兩三個丫頭婆子圍著,捧盆、添水、說笑話。
兩個姨娘川流不息的在宅子里趕三趕四的亂竄,忙得滿頭大汗。
這?里頭從前有華姨娘。
如今楚韻登了幾回門,姚家不肯讓她出丑丟了女紅先生的生意,總是讓她梳頭、裁衣,收拾得整整齊齊地陪著楚韻說話。
楚韻這?回進門,遠遠的就作鄉巴佬狀,大喊:“太太,不得了了,聽說何?家兩兄弟在外嫖去一條街!”
姚太太家里是有妾的,在黃米胡同不多見,她呢生平三個愛好,打?牌看戲聽花邊。
一聽這?話頓時眼冒精光,衣裳都來不及穿,跳下榻踩著軟緞鞋過來,一疊聲地念:“我的佛,這?話怎么說,他怎么這?樣啊?”
挽著楚韻坐到軟椅上,關心道:“好孩子,哪個何?家兄弟?”
一時丫頭婆子姨奶奶都豎著耳朵。
楚韻先不提這?個,道:“我們家女紅師父呢?”
姚太太被勾起興致,想起三顧茅廬他們家都四顧了,比諸葛亮還多一頭,怎么也?不算失禮了,揮手?道:“她在屋里描花樣子,明兒親送到去杜家教幾個姐兒,——哪個何?家兄弟?”
楚韻看她終于點頭,心里一松,笑:“落花胡同那?個何?家。太太不知道?”
姚太太:“這?有什么不知道的,你小孩子才?不知道!他們家對姑娘不是個好的,幾個姑娘養到十七八歲都不讓嫁,悶頭關在院子里繡花補貼家用,這?事?兒哪個好人家做得出來?”
兩個生了女兒的姨娘倒是不知道,不讓嫁和嫁得不見蹤影哪個更好,只是要討好她,便說:“咱家太太好性兒,家里沒成婚的丫頭都穿得花團錦簇的,往外找去八條街,未必有一個親娘比得上太太。”
姚太太聽著舒心,笑著把何?家底細倒了個干凈:“也?是這?話,總之那?何?家人原就不是什么好東西?,可著姑娘的手?藝供幾兄弟吃花酒,如今做下孽來,也?是看得見的。”
只是吃去一條街的花酒,那?真是聞所?未聞!
姚太太讓人拿了碟橘餅散下去,咬著問:“他的花酒難不成是錦大爺介紹的?”
楚韻還沒說話呢,都叫她腦補出一場大戲了,怕話離得太遠,她有點為難道:“太太,錦大爺是遭他們仙人跳了。”
姚太太哦了一聲:“仙人跳?”轉頭喊一個妾:“倒碗香片過來讓三奶奶潤潤喉!”又哄楚韻:“怎么跳的,你跟太太說,太太頂頂一個好人,聽了絕不說出去,乖孩子,說吧,一個人憋著要病的呀!”
楚韻道了聲謝,連喝三碗,言語怯怯,道:“唉,何?家兄弟點了花名冊,回家怕娘老子罵,偷偷叫錦大爺藏了,誰知讓人翻出來頂了黑鍋,錦大爺笨啊,讓家里打?了幾個嘴巴子都不肯說實話,還是前天下了場雨,錦大爺給太太在佛堂祈福對著菩薩把話說了,讓媽媽兒聽個正著,又悄悄告訴我了,不然家里還蒙在鼓里呢。”
“錦大爺講忠義,好日子在后頭!何?家兩臭小子,酸黃瓜似的,又矮又短又酸,算什么好東西??”姚太太早叫楚韻這?鄉下人做派喝得肉疼,這?時也?不心疼茶了,聽得連跺了幾次腳。
等?楚韻說完了,她急于跟老姐妹分享,笑著打?發人出去,還細細吩咐:“下回再有這?事?還悄悄過來跟太太說。你家太太不心疼你,我心疼你啊!”
楚韻再三囑咐:“太太,我信你呢。這?話兒千萬別讓別人知道。那?何?家同我們是親戚,不好叫他們知道我們在背后說嘴。而且我還沒捅到我們太太跟前去呢。”
姚太太一聽自己比杜太太還先知道內情?,頓時開懷,笑道:“誰說誰口舌生瘡!”
楚韻剛出姚家大門,姚太太叫的小驢車已經到了,主仆幾人浩浩蕩蕩地直奔落花胡同。她在那?有個舊相識手?帕交。
不知怎么,叫來的是頭老驢兒。一刻鐘走不了百米地,還不如人走過去,幾個女眷不好下車再去租車,眼睜睜看著老驢慢悠悠地踱步,下車時急得嘴角起了一串燎泡。
到了地方,姚太太捂著嘴叫敲開門一路走一路添油加醋:“太太,你知道嗎?隔壁何?家兄弟在外點花燈,點了幾條胡同,還推給他們家親戚,對,就是我鄰居錦大爺,錦大爺讓他爹打?個臭死,可憐得,聽說腿都折了!這?還是親戚,這?么坑兄弟!”
那?太太懶懶地靠在椅子上吃茶,聽到這?話,兩步跳下來,精神抖擻地吩咐丫頭:“去把周太太劉太太陳太太都叫過來!”
小丫頭就差喳一聲了,前腳打?后腳地往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