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第 201 章
201
防窺膜隔絕外界視線, 但魏爾倫可以清晰地蘭波臉上傷心的表情,他很想立刻下車去,但又不得不按捺住內心的悲傷情緒。
心急如焚下, 他蹙著眉頭,直直地望著蘭波抱著果果不斷靠近的身影。
蘭波拉開后座車門, 彎著腰坐了進去,反手又關上車門, “丘比,你老實點待著。”他一邊說著,一邊揪出藏起來的丘比, 隨手把它扔在車墊子上。
再抬起頭對上親友寫滿憂愁的眼睛,直言道:“保爾,果果發燒了, 他需要休息,走吧。”
“我沒事的, 別擔心。”果果窩在蘭波身上, 側過臉看了眼焦慮不安的魏爾倫。
再次相見, 恍如隔世。
“吃點藥睡一覺就好了,我們先回去, 不要告訴中也。”果果淺淺地笑起來,好像并無大礙一樣, 安撫著身邊的人,“魏爾倫,我們回家吧。”
“回家……”魏爾倫神色一怔,那熟悉的感覺又回來, 可丘比也回來了。
他探出上半身,摸了摸孩子發燙的額頭, 語調溫柔地說道:“果果,我們沒有告訴中也,你先睡會。”
果果乖巧地點點頭,“好的。”
蘭波調整著果果的睡姿,讓他枕在自己肩膀上睡得舒服些,從亞空間里取出藥箱,退燒貼和退燒藥全部用上。
駕駛座上的魏爾倫周身散發著憂郁,從后視鏡里看著無精打采的孩子,滿心怒火無從傾訴出來。
蘭波撫著果果的滾燙的臉頰,上一次生病還是去年他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一眨眼就大半年了,他得到了太多太多以前不敢想的美好,又怎么能容忍有人再度離開了自己。
這一回幸運的是,果果身上沒有那么多鮮血淋漓的傷口,但不幸的是,他的心靈增添了新的負擔。
氣氛異常沉重,丘比悠閑地舔著毛,一點擔憂都沒有,看得人生氣。
雖然它也沒有達成目的,但它相信一切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在生命盡頭總有人要做出讓步。
——關乎靈魂,關乎愛恨之間的情感。
這場生病來得猝不及防,蘭波和魏爾倫瞞住了所有人,但當事人的難受卻不能那么輕易就被抹去。
回到橫濱時,下起來一陣大雨澆滅清晨的陽光,清涼的風灌進地下車庫。
下車時,魏爾倫從蘭波手里接過人,他貼著果果的額頭,燒退了一半,但狀況卻不容樂觀。
柔柔弱弱地垂著腦袋,整個人沒有一點力氣,宛如失去靈魂的木偶娃娃,昏昏沉沉地窩在成年人溫暖的懷抱了。
果果伸手摸了摸魏爾倫的臉,小臉泛著不正常的紅暈,眼睛里滿是水汽,像極了霧蒙蒙的藍色天空。
這副看誰都是虛弱無力的樣子,令魏爾倫和蘭波很是擔心。
三步并作兩步去了樓上空房間,魏爾倫摸了摸果果的臉頰、手心,重新量了體溫,確定溫度沒有一開始那么熱。
短短一個早上,三人身上都出了好多的冷汗,后背濕了一大片,急需要換身干凈衣服。
蘭波急著去準備葡萄糖注射液、退燒藥水,以及食物。
此時距離中午有那么遠,可他們一路奔波,早餐都沒來得及吃一口,魏爾倫還耗用了太多精力飆車。
魏爾倫顧不了自身,他親自照顧著果果,又是擦汗,又是換衣服。
蘭波提著藥水瓶來給果果輸液,細針刺進血管時,手指關節抽了抽,閉著眼睡得不安穩。
其間,魏爾倫給果果喂了水,但他怎么也吃不下東西,看了眼窗外又沉沉地睡過去了,唇抿得很緊。
丘比跟在蘭波身邊,“他會醒過來的,最多這幾天難受一下。”
“你知道什么直說吧!”蘭波很想踹死這個沒一句好聽話的丘比,怎么難受得不是它。
丘比讀懂青年眼里的言外之意,它笑著說:“你現在就著急了,那未來該怎么辦?”
話音一落,它就炸開成了一團模糊的血肉。
蘭波知道自己拿丘比沒辦法,但他不介意多殺幾次這個怪物,任何事物都有承受極限,這是經驗之談。
“說實話你就受不了了,那等你知道真相的時候,你一定會瘋掉的吧。”丘比從蘭波身后竄了出來,當著他的吃掉了自己的舊軀體。
蘭波嗤笑道:“故弄玄虛。”
“你忘了霍華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說的話了嗎?蘭波先生,你本該死去的。”丘比笑瞇瞇地坐在冰冷的木板上,“在命運面前,阿爾蒂爾·蘭波是個失去希望的人,你能有今天的幸福,應該感謝我們的相遇。”
“你承認是你帶著果果來到這個世界了嗎!”蘭波厲聲質問道。
他很早以前就開始懷疑丘比了,對方的空間操作太高級,看似不存在,其實又能及時出現,而它每次出現都是沖著果果而來。
丘比掃了掃尾巴,絲毫不擔心他再度出手,從容不迫地應對著找茬:“我不忍心看他死去,于是動了一點點手腳,但最后結果是果果自己選擇的,他選擇了你,或者說,他選擇了這個世界的中原中也……自然要承受應該相應的后果。”
蘭波攥緊拳頭,“你想用命運告訴我什么,我應該死嗎……真是可笑至極!”
丘比宛如一個孩子般天真地笑了起來,“時間到了,你就明白了,我會看著你們的幸福一點點化作塵埃,而他終將迎來永恒不變的命運。”
蘭波愈加憤怒,他手中出現一支槍,對準了丘比“砰——”“砰——”“砰——”打完子彈。
爛成一攤泥的小家伙發出嬰靈的笑聲,“人類的生命如此短暫,偏偏感情又如此豐富,愛也好,恨也好,在一瞬間被放大了,而丘比就是創造奇跡的觀察者。”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可以親自經歷。”丘比肉身一點點恢復。
它不疾不徐地說道:“我作為親眼目睹阿爾蒂爾·蘭波絕望而死的見證者,我對你很了解,你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可這件事本來就和你無關。”
蘭波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丘比,他倒要聽聽對方還能說些什么。
無機質的紅瞳倒映出青年冷漠無情的臉龐,丘比心平氣和地說道:“掙扎也好,不愿接受也罷,本質上都是人類的本性。”
蘭波回應道:“你看不起人,我也看不起你,像你這樣活得無知無覺,永生又有什么意義。”
“事物本身沒有意義,永生也只是一個名詞。”丘比不反駁,“命運的齒輪轉動,一切走向毀滅,人是其中一個部件,萬物是其中之一,目光繼續擴大,星辰、宇宙、無限……”
蘭波不陷入它的言語之中,話鋒尖銳有力,“你創造了什么奇跡。”
丘比歪了一下頭,“延續宇宙的能量。”
“用什么方式延續的,別人的東西吧。”蘭波冷嘲熱諷起來,他心里隱隱有了些猜測,但還是不確定答案。
丘比變得更加俏皮了,搖晃腦袋,酷似翅膀的長耳朵上掛著的金圈暈開金屬光澤。
它說:“秘密哦,暫時還不能告訴你,但你放心沒人會死,只是從有形變為了無形,思想的本質還是存在的。”
蘭波確信它這是盯上了果果的【特異點】,“滾。”
“真兇啊!”丘比嘆氣,眸光流轉,意味深長道:“可現在已經由不得你了,果果需要我,他需要我哦!”
蘭波換了把槍,甭管有沒有用,打爛它就對了。
“你可真是個不分青紅皂白的男人,不管哪個世界都一樣。”抱怨著他的丘比此刻跑得飛快,“等他醒了,我再回來。”
蘭波呼吸略微急促起來,他這個空間系超越者,如今被一個不知底細的小家伙輕視了。
丘比那些話或多或少是真的,它應該是最清楚另一個世界發生了什么的存在,但它圖謀不軌,什么有形轉為無形,說到底就是回歸本源,釋放惡魔吉維爾吧。
——想都不要想,如果丘比惦記的是特異點,那蘭波不介意化為新的特異點替補掉被惦記的吉維爾。
平復一下心情,蘭波往樓上走去。
魏爾倫坐在床旁邊,床上睡著的孩子已經松開了眉頭,可他覺得難受,心像是裂開了的峽谷,底下沸騰著熔漿。
那雙黯淡無光的雙眸不曾抬起看向親友,魏爾倫在替另一個自己感到悲哀,在為他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羞愧。
他的確很強,但無法分擔果果的痛苦,不能轉移果果的情緒,對另一個弟弟也要隱瞞起來。
看見默默守護在旁的親友,蘭波心頭一陣酸澀,他在那個夜晚也是如此擔憂著未來。
蘭波走到魏爾倫的身邊,為他挽起長發,他們不曾言語交流,用無聲的方式舔舐彼此心中的傷口,在這個最需要安慰的時候陪伴左右,寸步不離。
魏爾倫抬手覆蓋住蘭波放在他肩上的手掌,把頭靠在蘭波的身上,他不知道蘭波和丘比發生了什么碰撞,但他暫時無心思考其他問題,只想靜靜等人醒過來。
*
五條悟和族老緊趕慢趕到達事發地附近,他們找到了源頭。
在一切罪證沒有銷毀之前,他看到了被提煉的能量,看到了滿地狼藉,那些骨頭碎掉、外表只有砸傷的尸體……以及被掩蓋的事實。
人在死亡面前真的可以毫無底線,千方百計也要活下去。
所謂的正義人士,也可以是衣冠禽獸,這個充滿暴力的世界遠比五條悟想象中的更惡心。
暗殺王——保爾·魏爾倫,徹底闖入御三家視線中,但他們的沉默比死亡還要寂靜。
第202章 第 202 章
202
不傷皮膚, 卻斷人筋骨,要人性命。
這種特殊的超能力般的切割技術,目前為止就暗殺王用得最得心應手。
理所應當, 果果殺的人,在五條家主的隱瞞之下, 變成了魏爾倫的功績,甚至無形中敲打著那些不干人事的老東西, 他沒有離開,他還在日本。
身居高位的大人物們氣得跳腳,誰家里沒有一個兩個做了錯事的人, 紛紛表示要讓逍遙法外的暗殺王付出代價。
可實際上卻連魏爾倫在哪里都搞不清,壓力最終給到御三家和咒監會。
咒監會什么貨色,御三家心里門清, 而他們接到消息之后,的確和橫濱的異能特務科一樣無語凝噎, 順便擺爛擺得更漂亮了。
無論是為了創造更具殺傷力的戰斗武器而進行人體實驗, 還是為了延續壽命而使用禁忌手段, 獲利者從來不是普通人,這點無可否認。
說來說去, 不是啞巴吃黃連有口難言,而是魏爾倫在日本兩次犯案, 有錯在先的一方的確是日本,公布出去反而有人拍手稱快。
敵人如果是一個普通人,他們當然可以報復,但敵人如果是隨便就能掀起風浪的死神, 自然另當別論了。
五條家主告訴五條悟更多隱秘往事,有關轉生者和受□□之間的關系, 借他人□□而活的方法。
人類的身體有弱有強,寄宿其中的靈魂也是一樣,原住民和后來者自然是后者的適配度更高。
強大的靈魂可以碾壓弱小的靈魂,甚至是殺死弱小的靈魂……人活一世,誰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別人挑中的對象。
雖然這方面并不精通,但多少有所涉獵,堤防暗中的窺伺者,小心一個人反常之處在于細節。
宮殿里慵懶安靜的身影漸漸浮現眼前,星漿體這個概念一閃而過……五條悟想到了天元。
天元就是長生不老的人,但她和那些人又不太一樣,天元是不死術式,進化的術式,她封閉了自己的空間。
年幼的孩子覺得活太久也沒意思,但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想的。
五條家主又告訴五條悟,凡事都有代價,靈魂和肉身到了承受極限,再多的手段也將無力回天,想保留住原有的術式幾乎是不可能。
人的主觀感情破碎,欲望自然消失,生和死沒什么區別。五條悟想自己會不會對死感到恐懼。
一老一少畫風慈祥,而加茂家和禪院家內斗嚴重,他們無暇理會外面的喧囂,再說敵人神出鬼沒的情況下,他們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
綿綿細雨從橫濱上空飛舞而下,蘭波趁著中原中也沒有回來,抓緊時間修繕裂開的墻面、消失的臥室門,以及破損的家具、地板……
果果從白天睡到夜晚,他的體溫沒有退下去,勉強吃進肚子的東西,最終吐了出去,皮膚白得嚇人,宛如飄散的雪花。
半夜的咳嗽聲就沒有斷過,三人整夜失眠,果果睡不著盯著窗外的夜色發呆。
他感覺不到饑餓,但渾身上下都很累,酸脹疼痛從肌肉到骨關節,一點點開始蔓延至全身,心率急得如戰鼓般激昂。
魏爾倫半躺在生病的孩子身邊,他們離得很近,手一下又一下地拍著背,哼著令人感到放松的旋律。
果果緩緩睡著過去,他握住魏爾倫的手指沒有松開過,眉心蹙起,似有憂愁。
魏爾倫輕柔地撫平他眉宇間的不安,側著身體躺了下去,蓋上薄毯子。
青年的右手輕輕環住孩子的后背,閉上眼,心里想的是一長串公式數字。
另一間房,蘭波看著檢查單焦頭爛額。
指標異常,好好的突然就不正常了起來,看起來是真的要大病一場的趨勢。
“呼吸道感染,白細胞增多,血壓上下浮動……這些都是很正常的現象,有的小孩子生病能長達幾個月以上,在觀察期間發現問題,及時解決,很快就會恢復過來的。”化作異能傀儡的‘N’說。
蘭波不想聽這個,嚴肅地盯著他,在操控之下,對方沒有說謊的權利。
‘N’心里咋舌,作為被控制的對象,卻連怒氣都生不出來,“人體與【特異點】之間存在某種平衡關系,那道門牢牢地關住另一空間的怪物,他自我意識很強,壓根不會出現被【特異點】取代的可能。”
蘭波審視著已故的科學家,他在想如何挖潛出這顆寶貴大腦所有的優點,異能研究領域上想找出比N還鬼才的人可不見。
“你完全可以帶他回法國,雖然任何人都不能百分百保證他的生命質量,但你能得到更多參考意見。”‘N’目前只是個可悲的工具人,給出具體意見沒有錯,聳了聳肩,雙手插兜,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這個提議暫時擱置,蘭波還沒有到求助雨果的地步,果果此時也一定不想回巴黎那個令他感到遺憾的地方。
他的老師和前輩們在黑之十二號心目中從來沒有過好印象。
等中原中也有空回來時,一切恢復原貌,同時他也知道果果病了兩天的消息,歡喜的心情驟然被澆滅,他原本還想帶著果果去游樂園玩來著,現在不用考慮了。
“蘭波哥,你怎么不早點告訴我呢!”中原中也皺著眉頭,青年神色疲倦,擔心地問道:“那果果現在好點了嗎?感冒嚴不嚴重?”
蘭波揉了揉太陽穴,“前兩天吃多了冰淇淋,鬧了肚子,后半夜發了高燒。早晨的時候高燒退了,但還是低燒,反反復復地折騰了半宿。”
“現在情況是肺部感染,支氣管發炎,吃不下東西,只能靠輸液解決問題。”他看了眼廚房的方向,滿是倦怠感,“保爾這兩天貼身照顧著,他也沒心情吃東西,我燉了梨子湯,等會就好了……這幾天清淡飲食點,按時吃藥輸液,總會好起來的。”
中原中也聽得不是滋味,就這兩天的功夫搞得這么嚴重,越小的年紀越不能輕視。
他道:“蘭波哥你看起來也不太舒服,要不去休息會兒吧。”
蘭波搖搖頭,萎靡不振地繼續說道:“我晚點會去睡會,你去看看他們吧。”
“好。”中原中也一邊說著,一邊快步上樓。
蘭波嘆氣,青黑分明的眼圈越發明顯,轉身去看梨子水燉得怎么樣。
剛才蘭波所說情況不假,只是少說了一點真實原因。
果果第二天告訴他們自己經歷的事情,他掉進了湖里爬上來又被人圍攻,除了一個叫里梅的跑了,其他人都殺了。
這中間,他喝了幾口湖里的臟水,還去小溪里洗了冷水,然后才導致發燒的。
五條家主那邊聯系過蘭波,大概講了一下咒術高層的各種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問了果果的情況如何,說了魏爾倫的事沒人敢接手,表明一下咒術師們的態度。
至于異能特務科、獵犬……麻煩事都沒過去,一時半會沒人手多管閑事。
蘭波選擇性地聽取意見,告訴對方里梅這個人的存在,至于其他的自然由這位老人自己去查了。
五條悟還算厚道,說改日來拜訪,蘭波也沒必要刁難人家,但見不見得到另說。
暫時不告訴中原中也是魏爾倫和蘭波提前統一的口徑,果果那邊也贊同。
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他的病大概得熬一陣子了。
已經走到門口的中原中也急匆匆地推開門,一眼瞅見了靠在床頭墊枕上病懨懨的果果,以及坐在床畔邊的魏爾倫,“哥哥……”
一大一小目光齊刷刷看過來,眼眸亮起一點微弱的柔光,嘴角露出點溫柔的弧度。
中原中也有些無措地抿了抿唇,他一步步靠近,視線在那輸液瓶上跳動,蹙眉道:“下次生病不能瞞著我了,無論哪一個不舒服都得告訴我。”
果果點點頭,開口就是沙啞了的嗓音,“只是感冒發燒,過幾天就好了,你離我遠點,小心細菌傳染。”
他用手抵在唇邊,壓抑不住地咳嗽起來,蒼白的小臉迅速染上一片緋紅,憔悴得不行,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
看得中原中也心都揪起來了,他想做點什么。
魏爾倫先一步把溫水遞到果果唇邊,讓他喝了口潤潤嗓子,又剝了顆潤喉片,果果推開了散發奇怪味道的藥品,身子往下縮了縮,平躺著拒絕吃藥。
拿他沒辦法的魏爾倫起身搬來椅子過來,那距離剛剛好,“果果躺著躺著就會睡著的,你別太擔心了。”
中原中也沒坐,他看著魏爾倫的臉色也不好,眼下帶著淡淡的青色。
他不怕生病,在貧民窟生活的時候,什么病都見過,于是提議道:“哥哥,我來看著輸液瓶,你和蘭波去休息會兒吧。”
魏爾倫拒絕道:“我沒事,反正也沒事做。”
蘭波敲了一下門,手里端著托盤,四碗梨子湯,穩穩當當地走進來,一人一碗,誰也不要想拒絕。
果果一臉難色,啞著聲道:“我不要吃熟透的梨子……給魏爾倫。”
魏爾倫沒有半點怨言,雖然他也不喜歡熟梨子,但還是把碗里的梨子挖到自己碗里,“好了,起來,喝糖水吧。”
看著送到嘴邊的勺子,果果不情不愿地喝下去,舌頭都是苦的,梨子水的味道一點也嘗不出來,只是熱熱的糖水滾過喉嚨確實舒服很多。
蘭波拿走魏爾倫那碗,把自己那碗交換過去,“化痰止咳的,喝吧。”
中原中也看了看態度堅決的蘭波,又看了看熟練喂湯的魏爾倫,再看看自己手里的那碗梨子湯,他也不喜歡吃熟梨子。
果果給中原中也投去一個“有難同當”的眼神,
中午又睡了過去,晚餐看著吃了半碗粥,不過吃著吃著,果果就捂住了嘴,剛才有個硬塊滾到了舌頭上,眼神里滿是驚恐地盯著粥碗,像是看見了怪物,匆忙地跑到洗漱室。
突兀的舉動讓三人誤以為他又反胃了,連忙跟過去,本來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打開門就看到果果手里緊緊握著拳頭、站得筆直、眼神呆滯看著鏡子里面的自己,他們的心咯噔了一下。
往下一瞧,洗漱盆邊流著暈開的血水,差點把三人魂都嚇出來,下一秒魏爾倫慌了神去摸果果的臉,“哪里不舒服?”
蘭波和中原中也僵住,愣愣地看著唇邊有些紅的果果,看著近在眼前的魏爾倫,他則一個勁地搖頭含糊道:“牙掉了……”
——什么?
突然想起了,三人緊繃的心神顫了一下。
嘴里的血腥味讓果果胃里一陣翻涌,他推開魏爾倫的桎梏,轉身撲到馬桶邊,一陣干嘔。
直到吐出了膽汁,被魏爾倫掐著下巴,強硬地擦干凈臉,才止住這場惡性循環。
生病加換牙把果果整得慘兮兮地,連帶著身邊人也一個個緊張不已,“怎么辦?會不會傷到腸胃了?”
果果覺得自己生無可戀了,展開手心里躺著的雪白牙齒,蘭波從他手心撿走看了又看,那顆牙實在小巧,像是海浪不停打磨過后的貝殼。
人類幼崽期真的方方面面討人喜歡,蘭波能理解為什么有人喜歡保留乳牙了,歲月的見證啊。
他看著小小的牙齒,開心地說道:“還好,只是換牙。”
魏爾倫能看到空掉的空隙上隱約可見一點點潔白,“只是有點出血,含點漱口水吐出去就好了。”
中原中也拍著胸膛,說:“嚇死了!”
在被魏爾倫托著腮幫子檢查門牙情況時,果果感受到自己另一顆門牙被推動微微搖晃的感覺,真的欲哭不能,眼淚掛在眼睫上,眼神無助,比雨里打碎的水仙更脆弱易碎。
果果心想,人倒霉起來了喝涼水都能塞牙,而他!曾經一個馬上快成年的人,現在還要再經歷一次換牙期,還要再經歷一次換牙期伴隨的發炎癥狀。
中原中也發覺果果這次是真的可憐得不行,比任何時候都像一個孩子,可能是生病讓人回歸幼稚期原本的模樣了。
果果看著三人松了一口氣的樣子,更委屈難過了,沒人能像他這么倒霉了吧!
怎么會有人一邊換牙,一邊發燒,他現在清楚記得自己曾經換牙時被母親和親友圍觀的情景。
此刻果果對林默的怨氣到達頂峰,對牧神把他變成小孩子想洗腦的行為表示唾棄,狠狠地唾棄,憑什么魏爾倫能十幾歲,他就要幾歲,這不公平!
發熱讓某人冷靜的思緒化作脫韁野馬,且珍且惜吧。
而歐洲那邊被暗殺王點名報復的魔人費奧多爾也是一肚子委屈,他太小看暗殺王這個人的小心眼了,也太小瞧曾經被他拿走資金的組織的報復了。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后,費奧多爾決定找德國人,某個精神分裂的超越者一定會喜歡給法國人添堵的。
第203章 第 203 章
203
一顆牙的掉落, 預示著下一顆牙的誕生,直到最后一顆臼齒被新牙頂替,天真爛漫的孩童將徹底蛻變為意氣風發的少年。
成長的過程并不會停止前進, 但對于果果而言,一切為時尚早。
感冒、發燒、咳嗽、厭食、失眠, 以及牙齒掉落,這些不適的癥狀附帶著各種復雜心理變化, 給果果的身心造成嚴重影響。
說不渴望恢復曾經的模樣,那自然是謊言,但想是不夠的。跨越時間、空間、生死, 徘徊在真實與虛幻之間,身軀宛如囚籠,鎖死了通往世界之外的希望。
經歷的事情太離奇了, 但果果卻不能告訴他們這個世界只是別人筆下的一個故事,更不能告訴自己曾經的那個他是假的。
內心煎熬的果果變得虛弱不堪, 好不容易睡著也會夢見上一世種種美好的回憶。
雖然果果沒有體會過如山般寬廣的父愛, 但他有一位無微不至的母親, 殘缺不全的親緣關系并沒有讓他感受到不幸,小小的個人世界只有自己和母親……
果果知道他的母親有多么富有和美麗, 她完全可以再婚,但最后卻把所有的愛都留給了他, 年幼時感嘆母親愛著已故的父親,后來慢慢明白母親最愛的人是自己。
兩個人的生活中慢慢地又多了熱情好客的鄰居,潛移默化成為朋友關系,沒有那次意外事故, 林默會慢慢變好,譚果也依舊是永遠母親的孩子, 他們會慢慢變老……可惜生活沒有如果,只有必然發生的結果。
凌晨三四點從夢中驚醒,果果下意識朝溫暖的懷抱靠近,他一邊尋找曾經的安全感,一邊又清楚熟悉的香氣早已消散。
魏爾倫瞬間蘇醒過來,撫著他單薄的肩膀,緊張地問:“怎么了?”
“睡吧,我沒事。”果果覺得夏天變得很冷,慌亂的情緒從心底深處蔓延到酸脹的四肢,十指緊緊攥住一縷長發,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不舍松開。
淺色金發交織在一塊,魏爾倫感受到頭皮傳來的一絲拉扯力,他握住了那雙小手,“放松點,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溫熱的呼吸擦過臉頰,看著側身的熟悉面孔,果果眼皮顫動了一下,他動了動手指,心神恍惚地望對方。
魏爾倫和果果本就是不同年齡段的同位體,朦朧不清的夜晚模糊了臉上的輪廓,他身上流露出來的溫柔、慈愛像極了故人的模樣。
果果閉上雙眼,心中頓感傷懷,沙啞著嗓子道:“我不餓,想再睡會。”
魏爾倫讀不懂他的傷心事,卻盡可能照顧他的情緒,想把自己缺失的部分,全部給他彌補回來。
雖然是徒勞,但真心不作假。
舊夢重溫,仍是少年。果果百感交集。
翌日,中原中也接到通知不得不暫時離開,而果果的病情時而好轉,時而加重,反復發作,臉頰上好不容易養出的軟肉也消減了不少。
海外那邊收到洗石的人慢慢打來電話,雖然只是一塊石頭,但各人有不同看法。
菲茲杰拉德在電話那頭問:“蘭波,你還有多少類似這樣帶花紋的石頭。”
蘭波覺得意外,聊下去才知道原因。
僅僅是菲茲杰拉德見自己的女兒很喜歡洗石,還總說有石頭兩面都有花紋,讓他也產生了好奇心理。
雖然藤間鄉有很多類似的洗石,但蘭波沒有告訴他具體來源,反而說:“那是很稀有的石頭,可遇不可求。”
順便提醒菲茲杰拉德能看見兩面花紋是一種特殊才能——日本這邊稱為通靈者。
他的女兒可能是年紀小,眼睛干凈才看到了另一面常人看不到的除污咒符,但隨著年歲增長,也可能失去這種才能。
菲茲杰拉德聞言笑了笑,“沒有就沒有吧,以后要是還有類似的石頭,先賣給我,我絕對不會讓你虧了。”
美國那邊也有類似通靈者的人,但這些人還不如異能者來得靠譜。
兩人閑語間聊到了果果身上,問他們什么時候有空去紐約玩,知道果果身體不好后關心了許多。
后面菲茲杰拉德又打來電話,不過說話的聲音變成了童稚可愛的娃娃音,吵著鬧著要和果果說話,“我要和卡莉斯塔姐姐打電話!”
蘭波想起自己混淆視聽埋下的種子,法國那邊同樣不知道果果的真實性別。
長此以往是解決了魏爾倫復制體的負面影響,但等到性別特征成熟后,卡莉斯塔這個女性身份理所應當失去發揮空間,還是得回歸正常狀態。
“姐姐要趕緊好起來,斯科蒂很喜歡姐姐送來的漂亮石頭,”電話那頭的孩子語氣歡快,發音有些囫圇。
好意收到,蘭波先夸了夸小孩子。
電話邊傳來婉轉動聽的女聲叮囑著,“生病要好好休養,平時要注意飲食衛生。”
那是菲茲杰拉德的妻子澤爾達,果果對這位為他講述“愛的理解”的女士印象深刻,咳嗽兩聲,回了句謝謝。
電話里也聽得出他的疲倦程度,菲茲杰拉德說要送些滋補的營養品,蘭波看了眼魏爾倫、果果,沒有拒絕他的好意,走出去關上接電話。
蘭波記得禮物名單里有洛夫克拉夫特的份額,問了問菲茲杰拉德對方有沒有收到。
電話那邊的菲茲杰拉德吐槽對方窩在海里不出門,不過他確實收到了,還很喜歡。
擔任首領后,菲茲杰拉德的生意越來越多,平時陪伴家人的時間越來越少。
但經此一事后,他覺得還是家人明顯更重要,像小病變大病這種事可不能發生在他的妻子和兒女身上,為了賺錢錯過了斯科蒂的成長歷程,他這個父親一定會后悔余生的。
在父親和朋友聊天時,年幼無知的孩子正坐在地毯上和溫婉優雅的母親玩鬧著,不遠處放著的洗石釋放著淡淡光芒。
魏爾倫對遠在海外的組合首領并不了解,通過蘭波和果果,他知道那是個驕傲自滿、沒有失敗過的男人。
作為合伙人的菲茲杰拉德審時度勢,作為朋友的菲茲杰拉德大方好客,但他本質上還是個利益至上的男人,這點怎么也不會改變的。
收到洗石的不止菲茲杰拉德一個人,因此發現洗石特殊,而來問候蘭波的也不止他。
比如雨果、波德萊爾,他們雖然看不見洗石真正的面目,但他們可以通過儀器分析出其中蘊含的特別之處。
這兩人都好奇一塊普普通通的石頭居然能散發凈化污染的能量,洗石來自妖怪,這點蘭波對雨果倒是不隱瞞了。
那是果果身上的特殊之處,也是讓他有別于魏爾倫的重要證明。
雨果和波德萊爾本想批量生產這種凈化污濁的石頭,但那是妖怪的工藝,他們總不能去綁架人家妖怪吧。
蘭波問了紀德的情況。
“他們一切都好,只是免不了終身監禁,監獄里起碼能保護他們的人身安全。”雨果說:“庭審判決書其實已經有了定論,但涉及歐洲各國丑陋一面,還無法公開宣布。”
雨果沉聲繼續說道:“想要在國際法庭上證明異能戰爭的最后挑起者是英國,還需要其他各國的支持,以及……七大背叛者之一凡爾納的出庭作證。但這個希望其實并大,英國那邊絕對不會承認,最多讓紀德洗清戰爭罪。”
波德萊爾直接說:“巴黎隔三岔五鬧罷工運動,可憐的國王已經病了快半個月了,軍隊對他表示強烈譴責,大眾希望他退位讓賢,恢復民主選舉權。”
蘭波認為前輩們很可靠,他在日本穩住自己的節奏,必要時去幫一下忙。
話里額外又提及要看住魏爾倫,蘭波掩去眸中復雜,他知道前輩們還是對他的親友“暗殺王的行動”不太放心,但他不可能事事都指望國家出手。
蘭波說了句:“我有分寸。”
他主動退一步,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雨果和波德萊爾有他這句話保證,多少能放心一些。
此舉雖然莽撞,但也能打亂敵人陣腳,給歐洲刑警抓住費奧多爾提供良機,這對身處日本多次遭到迫害的三人而言,自然是少一分危險,多一份保障。
說這些話時,蘭波沒有避諱魏爾倫和果果也在,不過他們倆都懶得理會政府亂七八糟的事情。
果果壓抑著咳嗽聲,聽著聽著忽然想起點事,轉頭和黑發青年,說:“蘭波,洗石或許對阿黛爾的精神狀態有點緩解作用,你跟雨果先生說說吧。”
對于這些歷史名人的名字化作的人物,果果分得很清楚,作家是作家,政治家是政治家,超越者是超越者,完全不在一個頻道。
同時,他也不想讓雨果、波德萊爾發現自己生病了,這輩子去醫院是不可能的事,這具身體壓根算不上正常人。
蘭波和魏爾倫的心也沉了沉,對于果果想起什么的猜測多了幾分不確信,又不能明問下去。總之很為難,又很憂心。
這番話還是告訴了雨果,對面的人愣了愣,不管效果怎么樣,這份好意實打實地讓人感動。
魏爾倫握住果果的手,他和曾經的同事沒什么好說的,他們也知道他的性格,不說反而能維持長久關系。
又過了幾日,果果的身體恢復了許多,但到了夜里他的體溫還是會偶爾不正常升高。
他自己清楚,這是牙齦發炎引起的,上輩子也是這樣被牙齒折磨了一陣又一陣。
下午兩點多,五條悟有些突兀地拜訪過來,蘭波沒有拒絕他進門,還對他高看幾分。
——敢一個人走進威脅生命的地方,勇氣可嘉!
順便蘭波也想讓五條悟看看他的家還有沒有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丘比。
第204章 第 204 章
204
將五條悟迎進門后, 蘭波從鞋柜里拿出一雙新拖鞋,笑道:“你第一次來,先換一下鞋吧, 這樣我能少搞點衛生。”
蘭波,說:“等見到保爾的時候, 我希望你一如從前的那樣,當作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特意穿得正式一點的五條悟進門就感受到清涼的空氣, 他頷首答應,畢竟這里是蘭波的家,對方有自己的待客喜好。
不過, 五條悟從蘭波這個反應里能察覺到他平時不接見無法信任的陌生人,而他這個看破魏爾倫身份的人,因為某些原因暫時和蘭波達成一致。
大概除了中原中也可以隨意進出這里, 其他人都是三人的假想敵。
——暗殺王魏爾倫是蘭波的同盟,而蘭波是法國無法舍棄的超越者。
壓下心中紛亂的情緒, 五條悟抬眸環顧一圈, 收回目光, 很溫馨的裝修風格。
青年看不出一絲多余的煩惱,走在前面帶路。
落后一步的小少年靜靜注視前方高大的身影, 他輕聲問道:“果果的感冒還沒好嗎?”
“沒徹底好,到了夜晚反反復復失眠。”蘭波告訴他, “不過問題不大,你的爺爺叫你過來的嗎?”
五條悟用無死角的【六眼】觀察別墅內的空間環境,不動聲色地回答道:“一半一半,我自己也想過來看看, 到底是什么東西又找上了你們?”
“你爺爺他的身體還好嗎?”蘭波頭也沒有回地問道,他能感受到身后小少年的視線并沒移開。
雖然他不了解【六眼】的世界, 但也知道五條悟目前來說才算是起步的階段,所有人的強大都建立在時間上面。
五條悟眼神微微冷凝,“爺爺年紀很大了,每天勞心傷神,身體有些吃不消,除非必要,不會隨意見客。”
這番話是告訴蘭波,五條家主不會輕易與誰達成合作,與他的友好關系會一直不變下去。
蘭波臉上揚起溫和的微笑,語氣平緩地說道:“年紀越大,越要好好保養身體。”
隨后,他不經意地回過頭看了眼面色不變的白發小少年,笑著補充道:“我最近一段時間有點忙,沒有時間去拜訪他老人家,不過既然你已經過來,我這邊準備了一些禮物就麻煩你帶一并回去吧。”
五條悟客氣起來,說:“爺爺需要靜養,我又是空手來拜訪你們……沒道理——”
“不!這只是一點心意,千萬不要和我推辭。”蘭波打斷他,腳步聲節奏不變,平靜地說道:“而且你來了,還能幫我解決一點疑惑。”
“我盡量。”五條悟沉默下去。
他知道蘭波不過是客套話罷了,就算那點疑惑自己解決不了,也沒有損失什么。
二人穿過客廳,來到納涼的花園。
全方位玻璃幕墻,循環排風系統,地面鋪著厚厚的青草地毯,各種花草茂盛生長。
最為奪目的就是那些花團錦簇的無盡夏,神秘的藍色背景如夢幻般絢爛迷人。其次,就是花架上橙紅如火的凌霄花。
當視線鎖定在涼亭下坐著一大一小兩個正在下棋的身上時,那些繁盛的花朵終將成為微弱的點綴。
五條悟這次總算看清楚了暗殺王的真面目,雖然隔著老遠,但仍然能感受到了那蓬勃的生機,腳步停頓了一下。
蘭波并未在意身后人的動作,他讓五條悟看見暗殺王的真容,本身也有保爾的意思。
他們可以接受五條悟成為果果的朋友,但他未來做出威脅的舉動,那么他們也不介意扼殺年幼的生命。
腰背挺拔的青年男子有一副俊美出塵的深邃面孔,眉眼透著一股抒情的韻味,顏色淺淡的菱唇含著淡淡的笑意,淺金色的中長頭發搭配黑色發帶,半數長發垂在皮膚雪白的頸側,發梢彎曲下垂貼著雪白的襯衣。
青年挽著袖子露出線條優美的小臂,一只手輕輕抵著耳邊的發髻,一只手從漆盒里拿出棋子,烏黑的棋子襯著修長的手指白皙如玉。
旁邊面容恬美的孩子俯著身子趴在桌上,下巴枕著交疊的手臂上,長發松松垮垮落在背后,眼眸惺忪又透著清澈的感覺,姿態說不出的慵懶。
青年抬眸看向五條悟,浩瀚如海的目光不帶一絲侵略氣息,掠過蒼穹深處,眨眼工夫那縷打量的目光就消失不見了。
五條悟看見他落下一子,孩子慢悠悠地挪動胳膊,手指尖的棋子扣在棋盤之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驚醒片刻出神。
仿佛從上個世紀油畫里走出來的神明一樣美麗迷人,一舉一動散發著魅力,令人耳目一新的視覺盛宴,靜美優雅又不失浪漫情調的美好時光令人不忍心打擾。
他們給五條悟的第一感覺不是誰和誰相似,魏爾倫身上潤物無聲的親和力令他覺得恐怖,他明知道一切美好都是假的,但還是會被外表迷惑住雙眼。
想想被宰了的可憐蛋,五條悟立刻從中清醒過來。
領著五條悟坐下,蘭波態度柔和下來,一邊倒茶,一邊打趣著說道:“果果幫我下到哪里了,贏了幾子。”
果果動了動嘴唇,“馬上就要輸了。”
他并沒有因為五條悟的到來端正起來,也不想讓五條悟發現自己還沒長出來的牙齒。
魏爾倫自然而然地把他當成普通朋友看待,抬手將涼糕推到他面前。
蘭波倒好茶水,一杯涼茶旋即放在五條悟面前,他看了眼魏爾倫,青年優雅地面對自己笑了笑。
五條悟下意識瞥向果果,心里忽然生出了別扭的念頭。
雖然是同一副面孔,但完全有各自的風格,一個俊美溫柔,一個美麗漂亮,都是男的……留長發的人太犯規了,兩人到底算父子關系,還是算兄弟關系啊?
察覺到五條悟怪異的眼神,果果哼了哼,扭過臉不去看他一眼,估計對方是認為魏爾倫是他哥哥這類的想法。
漫展上果果見過五條悟的動漫形象,和現在的五條悟完全不同的感覺,十分無厘頭,比如不著邊際的太宰治……
他不了解五條悟的故事,就像他不了解蘭波和魏爾倫今后的故事一樣,當然這并不重要了,故事已經發生扭轉,他們都在走全新的道路。
五條悟微微凝緊眉頭,還是會對某些刻板的性別產生懷疑,比如:卡莉斯塔……
蘭波喝了口茶水,原本大好的棋局被果果單方面輸得一干二凈了,他就算想力挽狂瀾,一時之間也無從下手。
魏爾倫欣賞著蘭波無奈落敗的表情,他落下黑子,溫柔地說道:“蘭波,到你了”
“果果,這把輸了算你的。”蘭波哭笑不得,其實不用懷疑果果幫魏爾倫,他只是讓棋局變得復雜起來。
五條悟看了眼直接移開目光,一邊倒的棋局沒什么意思。
作為觀棋者,自然不語。
果果坐直了,從漆盒里取出白子,落在眾人意想不到的位置,散亂的白子突然多了一線生機,撕碎了圍攻的黑子。
魏爾倫這個初學者怔愣了片刻,黑子探出去繼續吃白子,但他明白自己可能是落入圈套了,而這個圈套很高明,他們都沒看出來。
蘭波和五條悟蹙眉思索,果果打了個哈欠,繼續落子。
大概十幾步后,白子贏了,黑子輸了。
果果淡淡道:“算我的,那就是我贏了。”眉眼沉靜,給人一種胸有成竹的氣勢。
“那果果想讓我做什么?”魏爾倫柔和地摸摸他的臉,笑了起來。
蘭波端著茶笑而不語,五條悟看了眼他暢懷的笑容,不由感嘆這家人可真有意思,明明沒有血緣關系,還經歷過背叛,可卻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不僅能和睦相處,還毫無怨言。
——對外寸步不讓,對內卻毫無防備。
想要破壞他們的情感,恐怕是這世上最難的事情了。
五條悟的視線回到果果身上,他才是變故的根源所在。
想到自己的來意可能是破壞這份和諧相處的生活方式,忽然覺得自己不應該停留在此。
果果搖搖頭,神色淡然。
他能贏是因為曾經背過很多棋譜,積攢了多年經驗,其他人看不出棋局中隱藏的殺陣也很正常。
魏爾倫理順他的長發,“那就等你想到了再告訴我吧。”
蘭波側目看向五條悟,“悟會下棋嗎?”
五條悟沒有撒謊,按照自己真實水平,說:“會一點,并不精通。”
蘭波笑道:“你想玩嗎?和我玩一局怎么樣?”
五條悟進退兩難,“我有事來告訴你們的。”
果果嘴角微微翹起,他也想聽聽看五條悟有沒有找到里梅。
魏爾倫臉上笑意減退,眸光流轉間,淡淡的冷意劃過眸底。
“里梅已經轉移逃跑了,想要抓住他,還需要你們幫忙。”五條悟凝重道:“爺爺認為里梅不是一個人獨自行動的人,他應該在謀劃什么重要的任務。”
蘭波臉上掛著笑,“然后呢?我一個外人怎么幫你揪出一個底細不清的團伙。”
他知道里梅絕不是一個人,但錯過了最佳時機,想要從人海里揪出對方無異于大海撈針。
五條悟抬起臉,從容不迫地面對蘭波平靜卻不想插手的眼神,“蘭波先生是空間系的佼佼者,五條家族會盡快找到這群人,屆時想請你提前封鎖他們的退路,剩下的全部交給我們。”
蘭波問出心中不解,“你們擔心什么?”
明明擁有千年歷史,但卻還要異能者干預進來,甚至打起了他這位歐洲人的主意。
里梅就算是奪舍他人軀殼而活的幽靈,難道他逃脫束縛的本事還能比御三家更強嗎?
五條悟堅定不移地看著青年,“他知道果果的模樣和能力,為了杜絕后患,一定會對你們出手,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果果眼睫垂落一片陰影,他收拾棋盤的黑白子,看起來云淡風輕,心里卻復雜無比。
其實他曾經的記憶里還有不少和五條悟未來相關的人名,例如:夏油杰、硝子、虎杖悠仁、伏黑惠……
雖然不清楚這些人到底有多少重量,但作為故事配角來說,也是影響未來的關鍵因素。
如果在這里的人是林默,或許就能找出清晰的方向了。
但果果知道自己不行的,他腦海中浮現的全是碎片化的場景,還是來自漫展上碎片的時間。
“關鍵時刻,我可以幫你們,可我這樣做,對我而言也是麻煩。”蘭波失望地感嘆,“因為你們壓根就不知道別人想做什么,到底有什么手段,又藏著多少同樣目標的人暗中操縱普通人。”
第205章 第 205 章
205
人類以數量和質量取勝, 超越其他物種,但根本上大多數人也只是普通人類,吃穿住行、文化、藝術、人文、環境、科學、宇宙……普通人支撐起來的金字塔式的世界格局。
咒術師和詛咒師是天生的對頭, 任何一方都不會徹底消失在世界上,就像好人不會永遠做好事, 誰都有背叛原則的時候。
他們不是毀滅人類的惡魔,也無法左右每個人的思想, 盡可能減少環境對自身的傷害以及提高幸福指數。
即使五條悟是個不過12歲的孩子,也能領會其中含義。
蘭波可以幫忙,也可以袖手旁觀, 但選擇后出現的結果往往是不受控制的東西。
蘭波淺嘗了杯中涼茶,悠悠道:“細節決定戰爭最終勝利者。”
“蘭波先生,我會給一個你們滿意的答復的。”五條悟低下頭去, 御三家人心不齊,而他也沒有足夠話語權影響他人自由。
想要改變現狀, 他需要幫手, 志同道合的人。
棋局上黑白分明的兩色棋子滑落漆盒中, 果果抬眸看向謙虛低調的五條悟,比起最初相見時任性開朗的模樣, 如今的他倒是沉得住氣了。
不過,果果又想到漫展上某個頂著眼罩、一身黑得發亮、跳脫如三歲孩子的漫畫形象, 又覺得所謂的故事實在荒謬。
如果五條悟未來真的變成那個一言難盡的幼稚樣子……那只能說他真的很會裝,喜歡扮豬吃老虎。
察覺到那并未掩飾的視線的五條悟心里有些莫名發寒,了。
那團溢流著黑紅色光芒的星云,如今就像是危險又迷人的太陽, 充斥著難以忽視的恐懼威壓。
身邊年長十幾歲的青年反而平和了許多,即使他的內心依舊流淌著黑色的流光, 可五條悟不得不承認還是果果更具危險。
“你們聊吧,我帶果果去休息會,他有點困了。”魏爾倫揉了揉果果的腦袋,拉著他的手一起回房間。
果果看了眼蘭波,青年溫和地笑了笑,沒有多說什么。
等花園只剩下二人時,蘭波說出自己的所需:“你覺得果果現在的狀態怎么樣。”
五條悟偏了偏視線,“蘭波先生,我所看到的東西無法判斷好壞,祂或許來自世界深淵……又或者是神秘的盡頭、靈魂的彼岸,總之不是那絕不是人類能理解的奇異現象。”
蘭波斟酌著用詞,輕聲詢問道:“在你眼中,保爾、中也、果果……他們三人是什么?”
五條悟猶豫不決,他不認為三人是正統的神明該有的模樣,可三人又不是純粹的人類。
知曉部分戰爭實情的他無法將超越人類極限的三人貶低為卑微的實驗品,某種意義上,人類才是卑劣的代表。
“從深淵里墜落,穿過黑暗,披上枷鎖,靈魂無法獲得解脫……是神跡之一呢。”稚嫩的聲音在腦海縈繞,那是丘比的聲音。
石桌上悄無聲息地落下白色小獸,它叼起碟子里的涼糕咀嚼咽下,紅彤彤的眼睛饒有趣味地看著暗藏殺機的黑發青年。
丘比的出現就像空氣中氣化的水分子沒有任何反應的情況下,忽然凝結成了一滴水落在平靜湖泊上那樣神奇,但對一向防備他人出現的五條悟而言,卻是驚悚的感覺。
小少年內心掀起軒然大波,警惕地望著這個怡然自得的,他無法看透的生物。
從頭到尾,五條悟都沒有察覺丘比的蹤影,瞥見蘭波驟然間凝重的表情,心嘆不止自己一個人感到驚詫。
蘭波沉聲說道:“你又想說點什么了。”
大尾巴掃過桌面,丘比乖巧地蹲好,施施然道:“是蘭波先生你想見我才對。”
蘭波皮笑肉不笑,“是你不想走。”
五條悟聽得很懵,他們原來的關系有這么差嗎?
丘比抬起上肢撓了撓耳朵,“蘭波先生,身為命運一環,永遠無法改變一個既定的結果。”
它說:“那是他的命運,也是你的命運,而我的使命是拯救他脫離苦海,讓悲劇不再上演。”無形中透露出一股凌駕一切的傲慢。
蘭波眼里閃爍著嘲弄的神情,“你在說什么呢!”
丘比斬釘截鐵道:“事實。”
蘭波從空間里取出槍對準它的腦袋,“我聽得很煩。”
“別開槍,毫無意義,還會驚擾了樓上的人。”丘比沒有反抗,淡定安撫著他們的情緒。
蘭波蹙眉,他真的不想讓丘比再次出現在果果面前,但這貨神出鬼沒,壓根不會在乎別人的感受。
丘比看了眼若有所思的五條悟,別有深意道:“命運的饋贈從來不是沒有代價的禮物,你應該能懂的。”
紅色的眼睛看清了蒼穹之下的黑暗一面,但什么都沒有說清楚。
五條悟心臟猛烈地收縮了一下,他眨了下眼睛,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樣,直接評價它為:“惡魔。”
“人類才是魔鬼,無情揮霍著生命,卻不愿犧牲自我。”丘比發出清脆的笑聲,眨眼間便不見蹤影了。
“看見丘比,記得離它遠點,它很擅長挑撥離間。”蘭波淡定收回槍,如水般平靜地看向有些心緒不寧的五條悟,“沒什么事,我送你回去吧。”
五條悟站起身,“我們都有麻煩,需要時請聯系五條家。”
他原本有很多想說的東西,但被丘比看了那么一眼后什么心情都沒有了,他想到了自己狀況急速下跌、臥床不起的爺爺。
命運到底是什么,沒人能理解清楚。
恰好有那么一線生機巧妙地賦予給了五條悟,而代價有人付了。
蘭波見他面上多了點真情實感的悲傷,越發肯定五條家做了什么參與到了丘比口中的命運之中。
暫時還無法探究太深,如果可以,他希望讀取了五條家主的尸體。
——咒術師死后會由專業人士處理尸身杜絕后患。
所以蘭波的希望不大可能實現,除非五條家主自愿將身體交給他,又或者主動說出真相。
心里想法頗多的蘭波掩飾住內心對五條家動手的想法,他讓五條悟先坐會,他自己則去儲物間拿出之前所說的禮物,之后再送五條悟離開這里。
佇足在樓上落地窗,看了許久的魏爾倫收回視線,此時的果果已經睡著了,他的睡眠質量到了白天出奇的好。
而看似離開卻又出現的丘比,正蹲在魏爾倫的腳邊。
它往床上悄悄看了一眼,小聲道:“我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魏爾倫先生想聽哪一個?”
魏爾倫忍住把它踢出去的沖動,提著丘比的后頸去另一間空房,“你會這么好心說實話嗎?”
“我沒有欺騙過你們,只是你們不愿意接受我罷了。”丘比晃著身子應道。
魏爾倫克制著殺意,語氣平平道:“你剛才也是這樣對蘭波說的嗎?”淺藍色的瞳孔流轉著斑駁的光影,笑顏如黑化的百合花。
丘比也笑起來,文文弱弱地表示:“你和他不一樣,我更喜歡你一點。”
轉手關上房門,它被魏爾倫扔在墻上,無助地掉落在地板上,極富韻味的音調吐出冷冷幾個字,“可我不喜歡你。”
瘸腿的丘比故作堅強,道:“那先說好消息吧!果果的記憶沒有徹底恢復過來……你不用為此煩惱了。”
魏爾倫“嗯”了一聲,他倒要聽聽還有什么壞消息。
丘比笑容滿面,“而壞消息嘛!‘原初的惡魔’正在侵蝕他的身體。也就是說接下來每當身體長大一點,他就會離失去自我更進一步,不可逆轉地……”
即使沒有確鑿的證據能證明丘比的言論,但魏爾倫的心卻感受到一陣猛烈的刺痛,腦海中自覺萌生出了“死亡”的回音。
“你可以參考中也,那位不幸的同胞兄弟。”丘比像是沒有感情的惡魔一樣,用小孩子無辜的語氣,親昵地說著淬了毒的話語。
“這不可能!”魏爾倫腦子里名為“理智”的一根弦繃斷了,憎惡從心底撕裂一道口子,他周圍的空間開始扭曲。
丘比:“他知道自己會死。”
金發碧眼的青年用沒有一絲感情的聲音呵斥道:“你胡說!”
丘比邁著貓步走出魏爾倫壓抑著氣場的破壞圈,漫不經心地撥弄著緊張的氣氛,“這件事我只告訴你,至于你會不會告訴他們,由你決定了。”
一秒后,地板裂了,房間只剩下臉色陰沉的魏爾倫喃喃自語道:“怎么會這樣呢……怎么會這樣呢?”
磁性的嗓音里夾雜著濃郁的恨意,眸中對另一個世界的殺意不斷攀升。
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果果噌地一下坐了起來,雙眸瞪得圓溜溜的,像只被驚醒的貓快速地尋找異常來源。
魏爾倫鬧出的動靜,打斷了樓下客廳里蘭波的沉思,他立刻想到消失的丘比,猜測肯定是它去招惹是非了。
蘭波快步上樓,正好看見果果揉著眼睛找人,“剛才是魏爾倫呀?”
蘭波心里松了口氣,但并沒徹底放松緊繃的神經。
雖然丘比沒有找果果,但它肯定是和魏爾倫說了什么,才讓他的親友動了手,還是很生氣的那種。
他們很快找到魏爾倫的所在房間,門沒有反鎖。
蘭波先敲了敲門,謹慎地喚道:“保爾,我可以進來嗎?”
一會兒后,門打開了。
魏爾倫調整好情緒,臉上浮現著讓人看不出一點悲傷的溫柔表情,垂眸看向果果,“抱歉,地板壞了。”
蘭波看了眼房間里面,沒有其他人,也沒有丘比,龜裂的地板顯示這是一場單方面的戰斗。
果果抬起頭,仰著腦袋,軟著語調說:“怎么了?有老鼠嗎?”
他雙眼霧蒙蒙的,看起來還沒睡醒的樣子,一舉一動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柔軟。
魏爾倫心頭酸澀起來。
第206章 第 206 章
206
魏爾倫伸手揉了揉果果的腦袋, 神色溫柔地說道:“困了就去睡會兒,這里我來收拾。”
他的表現讓人看不出半點異樣,就好像在幾分鐘之前弄壞的地板, 只是忽然想換個顏色那么簡單。
——如果是魏爾倫自己的隱私,那么他的表現會淡漠、冷寂、疏遠……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無事發生一樣平靜。
落在蘭波眼中, 他的親友反應越是稀松平常,那越證明他隱瞞著重要的秘密, 而這個秘密不一定是來自他自己。關乎著誰,一眼分明。
困意上頭,果果情不自禁打了個哈欠, “我確實有點困,既然沒什么事情,那我再去休息一下。”
他當然也看出了魏爾倫對此有所隱瞞, 但還是選擇順著他的話進行下去。一邊揉著倦怠的小臉,一邊轉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魏爾倫看到果果沒有深究到底他因為誰而弄出響聲, 也沒有纏著自己一起去休息, 心疼得厲害。
蘭波和魏爾倫對視一眼, 魏爾倫垂著眸讓步。
他臉上笑容漸漸失去溫度,眼里沒有光澤, 這才是他此刻真正的狀態。
蘭波主動走房內,反手把門關起來, 關心道:“保爾,是丘比嗎”
魏爾倫故作輕松的表情徹底瓦解,“是。”
“它跟你說什么?”蘭波詢問下去,憂愁地凝望著魏爾倫俊美的臉龐。
濃密的眼睫遮住魏爾倫眼里的復雜, 他該怎么說呢,說果果被丘比判了死刑嗎。
這樣近的距離下, 蘭波清晰感知到親友身上低落、苦悶、沉重無比的情緒,“告訴我吧,剛才都發生了什么,我們一起想辦法。”
魏爾倫欲言又止,很是不甘地說道:“丘比告訴我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具體是……”蘭波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語調沉重又有點急切,“保爾,告訴我。”
魏爾倫抬起眸子,天藍色眼瞳里流露出憂郁色彩,抿了抿唇,卻又無法開口表達。
和親友和好之后,他的人生還是不幸的,無法拯救的同類,無法追溯回的時間。
魏爾倫難過地說道:“丘比說,果果沒有完全想起曾經發生的事情,但他體內的吉維爾會隨著他的成長侵蝕他的身體、他的思想、他的感官……他將被【特異點】異能奪取生命。”
簡單明了的字詞組合在一起形成明確化的句子,猶如一記響亮的耳光,扇飛了蘭波維持體面的冷靜。
手指蜷縮起來,寒意涌上心頭,他想過無數種可能,思考果果會被吉維爾威脅,可這種可能性被肯定時,仍會覺得窒息,喘不上來氣,親友的聲音繼續回蕩。
“蘭波,我不想相信任何無實據的言論,可這一次我卻沒由來地相信它所說的可能性。”魏爾倫傷感道。
他語氣里染上不平靜的怨氣,“除了它之外,沒有人那么篤定果果會死,它給我的感覺就像是親眼見到過未來一樣。”
蘭波沉吟道:“未來可以改變。”
他眼睛里燃起火焰,“丘比和我們不一樣,它在等,等待我們走進陷阱,然后又故意說給我們聽,影響我們的情緒,誘使我們失控做出錯誤判斷。”
“或許吧。”魏爾倫悲傷地看著毫不動搖的親友,“我真的很亂,完全沒有頭緒理清方向。”
他停頓片刻,繼續說道:“這件事沒人能幫我們。”
蘭波見親友消極,提議道:“我想分離特異點和果果的關聯性。”
魏爾倫臉上露出失落而孤獨的凄美笑容,“可以嗎……真的可以嗎?”
“我們拿什么去替換掉吉維爾呢?有百分百把握保證轉移過程順利到位嗎?”
他自己清楚,這件事的難度有多大,“蘭波,你這是在賭命。”
金發青年眼里布滿破碎的水光,“那并不是溫柔的森林,那是兇殘的怪物,它是惡魔,而我們依附惡魔而存活下來。”
他說:“除非死亡,否則誰也無法分開我們和特異點的制約。”充滿韻味的語調裹挾著濃郁悲傷氣息。
蘭波上前安撫著回憶起痛苦的魏爾倫,他像是要證明什么似的,神情堅定、果敢地說道:“我可以,如果是我,你知道的,我也可以成為你們的心臟。”
魏爾倫聞言,皺起了眉頭,無法理解的目光緊緊抓住面前的青年,“你要把自己變成不是人的東西嗎?可你想過果果的感受嗎?”
在很早之前,果果就和魏爾倫說過自己對死亡的看法,他能接受不完整的生命歷程,也希望家人不要為此毀掉自己的人生。
只是,蘭波不知道,但他們生活這么久,果果的想法,他也能猜測出來——一換一地犧牲,在他身上不行的。
一星半點的不能說。
蘭波循循善誘道:“我可以是你的同類,如果我可以成為果果活下去的希望,那么我是高興且幸福的。”
“即使付出生命,我也心甘情愿。”他同樣無畏死亡。
魏爾倫按住蘭波的手臂,情緒激動地勸道:“果果他不會接受的,我也不能接受,最重要的是,沒人能抽離他體內的特異點,那會要了他的命。”
蘭波舉例子地說道:“事無絕對,你忘了太宰治的無效化異能了嗎?”
魏爾倫搖頭,反駁道:“不!你說服不了我,我比你了解我自己的本質,我的破壞力,你見識過,二階段是鏟除敵人,三階段是毀滅世界。”
“也只有進入第三階段,徹底解放吉維爾,耗盡力量,游離在死亡的邊際線,你才有機會重新往果果的身體里注入新鮮的能量。”
他嘴唇輕顫道:“而另一種情況,擺在那里,被異能支配的身體有著無法逆轉損傷,是什么下場我們心知肚明。”
一個不小心,這個世界就會因為吉維爾而毀滅。
蘭波沒有放棄想法,“光憑丘比的話,我們還無法判斷確定吉維爾對果果的侵蝕程度,有可能現在只是輕微地影響到身體。”
只要有一線希望,做什么都可以,他得先讓魏爾倫停止胡思亂想。
“蘭波,不要再說了。”魏爾倫咬緊牙關,“我不接受用你的命換果果的命,你得好好活著,我們想其他的辦法。”
蘭波擁抱住魏爾倫,“我們回巴黎,拜托雨果先生給果果做全面檢查,歐洲的技術遠超日本。”
他盡可能把危害縮減消失,讓安全感回歸內心,“果果還這么小,問題發現得早,影響也深不到哪去,及時干預,肯定不會有事的。”
話雖然這樣說,但有恃無恐的丘比,卻像一根生銹的鐵釘扎進二人行動的腳掌,迫使他們改變策略。
短暫的迷惘過后,還要重新調整思路。
果果能感覺到生活中多了許多注意事項,蘭波和魏爾倫拿出十二分耐心照顧他的日常生活,明明不適應狀況已經減弱許多。
他也在想自己生病挺不應該的,平白牽動著其他人的感情,晚上失眠,白天補覺,不知道還以為他倒時差。
牙齒比所有人預測的長更快,短短半個月過去,門牙回來了,身高增加了5厘米,體重沒有變化,肌肉的酸痛感也漸漸消失了,不再失眠。
總體來看,果果如預想中那樣迎來了發育期。
他真的長大了許多,不再像以前那樣任由別人抱著走,臉上的笑容少了很多,平淡如水,卻又讓人覺得無比寧靜。
魏爾倫時常眺望遠方海岸線,眼里露出憂心忡忡的神情。
內心逃不開丘比的言語陷阱,對未來的迷茫深深埋在心底,轉而開始思考自己為什么而活。他對人類早就失去興趣了。
蘭波需要處理好下半年的目標,創建一家從事電子信息的科技公司,然后再建立一家專門研究醫療器械的醫院,其他的照舊發展。
吃穿不愁的生活,果果說不出哪里不好,但他心里還是想回去解決一下薛定諤的林默。
打一頓,出口氣,或者面對不是林默的蘭波,轉頭就走……這些都可能發生。
果果和魏爾倫聊了聊愛好和興趣,他雖然沒有說離開的話,但聽出了一種傷別離的感覺。
魏爾倫不認為是自己的錯覺,一言不發地望著涂涂畫畫的果果,畫筆下的人物漸漸變成蘭波的模樣。
畫布中的人蹙著眉,眼窩深邃,鼻梁挺直,唇線單薄,長發披散,黑白分明的畫面點綴著金綠色,說不出哪里不對,但又透著怪異感。
果果的筆尖往空白處畫上樹葉,油畫注重肌理美感,當高光落下后,畫布上的蘭波頓時鮮活起來,賦予他人被凝視的真實感。
畫里的蘭波更年輕,但給人一種莫名的滄桑感,歷盡風霜,失去活著意義的眼睛。
果果感到一絲不適宜,他有點不習慣那個眼神。
魏爾倫站起身,猛然看向走來的蘭波。
果果刮起一大片白顏料糊在未干透的畫布上,“畫錯了,我應該畫現在的蘭波才對。”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引起蘭波好奇,“我需要坐在這里做模特嗎?”
魏爾倫拉住蘭波的胳膊離開,那不是蘭波,不是他認識的蘭波,所以他覺得怪異,違和。
果果又往畫布上堆別的顏色,他看了眼走開的魏爾倫和蘭波,這次他準備畫微笑的表情。
幸虧蘭波和林默長得像,不然他都想不起來好友的模樣了,畫好了存手機里。
隔著老遠,魏爾倫神色晦暗起來,“果果畫的是你十幾歲的樣子,他把你和腦海中的人搞錯了。”
“搞錯就搞錯吧,反正也見不到了,我總比那位要強得多吧。”蘭波難得地想抽煙了。
事實上,完全不在同一個頻道上。
第207章 第 207 章
207
夏日炎炎, 暑氣來襲,沿海地區快速升溫,橫濱最高氣溫達到30攝氏度以上。
高樓大廈, 成群的建筑物令冷卻散熱大打折扣,綠蔭下的空地不再清涼, 海風亦無法驅散空氣中蒸騰的悶熱。
獨屬于夏季的煩躁感巧妙地鉆進每個人心里,像一只破土重生的蟬一樣喧囂。
“吱啊——”“吱啊——”地叫喚不停。
按照原定日程, 三人會在橫濱待上兩個月時間,這中間可以去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地看看房子,之后再考慮去北歐旅行, 輾轉愛爾蘭。
但由于丘比特意現身說法,斷定果果身體出現狀況,無形中給蘭波和魏爾倫心理施加了不小的壓力, 日程表安排被迫改變。
他們也不希望暴露果果的秘密,但家中儀器檢查不出問題, “N”無法保證絕對安全, 前去法國巴黎求助雨果是不得已而為。
也不需要待多久, 只要一星期左右即可,能不能查清楚夜晚失眠的根源, 和身體深層健康情況,就看歐洲技術發展到哪一步了。
蘭波和果果溝通的理由很簡單明了, 他提出要去巴黎檢查一下身體,除了雨果之外,不會對外透露任何信息。
果果的神色很平靜,清澈見底的眼眸卻表露拒絕的態度, 他對去巴黎做檢查這件事感到非常不適。
巴黎的政局已經亂成一鍋粥了,難保出現點意外情況。
在另一個無異能者的世界, 歐洲上下幾百年歷史,法國人犯過的錯誤說出去有時候能笑死一群人,雖然其他各國也不遑多讓,但法國人真的很“墨菲定理”。
——總在關鍵時候掉鏈子,并且幾率比想象中更大。
何況,果果很清楚自己因為過去的記憶而失眠,并無其他煩惱。
要知道那可是十幾年的時光,一窩蜂涌出來,他的大腦難以承受如此龐大的數據,自然需要時間把上一世經歷的所有消化吸收。
魏爾倫和蘭波愁眉不展了一會兒,而果果堅決不退讓:“可以去,但等安定之后再去。”
一錘定音,計劃再次推遲,可以先去愛爾蘭看看。
在蘭波籌備歐洲之旅的時日里,橫濱可謂風平浪靜。
魏爾倫和果果經常拉著他,或傍晚或清晨時出門,有時三人會一起約上中原中也,低調地玩。
如果中原中也休息,臨時他們還會開車到橫濱附近的城市轉悠。
各個勢力仿佛進入了倦怠期,安穩刷自家業績,爭取在下一個爆發點之前,完善管理漏洞。
炙熱的夏天有釋放不盡的活力,熱鬧的活動也與之增多,各地籌辦煙花表演。俗稱——花火大會。
日本七月到八月左右,夜市逐漸成為娛樂休閑的重要場所。
幾人在夜市街頭漫無目的地閑逛,恰恰遇上了最不可能遇到的人。
看著不遠處的人,蘭波喃喃道:“洛夫克拉夫特……”
洛夫克拉夫特有著完全不同于他人的精神面貌,面頰凹陷,雙目無神,面色蒼白,露出一副要滅世的陰暗表情。
青年雙手抱著臂膀,過膝的海藻長發好似濕答答地貼在黑色大衣上,像極了剛從太平間走出來的陰冷亡靈,渾身散發寒氣,尋找殘害他的兇手。
歐洲青年與所有人格格不入,在熱鬧的商業街開辟了一層真空層,所到之處一片死寂,無論在哪里都顯得異常。
上次一別已經過去幾個月了,蘭波感嘆著,洛夫克拉夫特看起來并沒有什么特別變化,看起來依舊討厭人群注視。
手里還捧著一盒章魚燒的果果無法忽視這么顯眼一個人,雖然不知道洛夫克拉夫特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但他心里有種感覺,對方千里迢迢跑到橫濱大概率是來找自己的。
在蘭波他們發現洛夫克拉夫特時,洛夫克拉夫特也看見了他們。
他快步、徑直走來,周圍的注視令他感到不安,急需脫離群眾目光。
“洛夫克拉夫特先生,你還好嗎?”蘭波和果果走上前去,對迎面而來的青年打招呼。
中原中也和魏爾倫第一次見到這位“化身海怪”的美國異能者,體形高大,卻萎靡不振,從內而外透著陰暗潮濕的氣息,看起來十分厭世。
人形雖然怪僻,但和果果畫冊里那個邪惡的海怪形象相比,又顯得過于正常。
洛夫克拉夫特先看了眼好久不見的蘭波,“明明是夜晚,可這里的人好多,看得我渾身發癢……蘭波,我們能換個地方說話嗎?”
緊接著,他垂下腦袋,郁氣沉沉地說道:“卡莉斯塔,菲茲杰拉德說你生病了……你看起來的確比之前要瘦點了……還有點過于美麗了……你有去見過杜爾拉汗了嗎?”
“謝謝你來看我,很高興重新見到你。”果果輕柔地說道:“不過,我暫時還沒有找到杜爾拉汗,他行蹤不明,需要點時間。”
實際上壓根沒有去愛爾蘭,那位妖精會說什么,對他而言不重要。
洛夫克拉夫特喪氣道:“這樣啊。”
果果從口袋里摸了一把糖遞過去,“對了,你怎么過來的,今晚住哪里?晚飯吃了嗎?需要休息會嗎?”
洛夫克拉夫特客氣地拿了一顆紅色的糖,低聲嘆氣起來:“游過來的,我真的沒想到這邊到了夜晚會如此熱鬧,下次我會選白天來找你了……”
他晃了晃腦袋,“不!下次還是去海邊吧,最好是夜晚沒人的時候。”
常人泡在海水里大概活不過一晚,直接被冷死,他靠“游”,橫越太平洋,這個男人過于強悍了。
索性,這個世界神奇生物不算少,多一個洛夫克拉夫特也不奇怪。
果果收起剩余的糖,“你有你的辦法,但還是提前告訴我一聲,我不一定會在橫濱,而且你可以電話聯系我,不用難為自己出門,手機在嗎?”
洛夫克拉夫特從口袋里拿出沒電的手機,“忘記充電了。”
蘭波撫額,“菲茲杰拉德早點聯系你的。”
洛夫克拉夫特盡力忽視周圍視線,抖了抖肩膀,“他知道我哪里的。”
最初就不該答應菲茲杰拉德的要求,資本家壓根兒不打算放過他。
中原中也嘴角微微抽搐,他和魏爾倫吐槽:“美國人的執行力都這么強的嗎?”
魏爾倫優雅地說道:“這不是強,這是浪費時間,坐飛機、坐船,任何一種交通方式都比游要快。”
蘭波笑了笑,“洛夫克拉夫特先生是社恐,出遠門對他而言就是折磨,我們請他回去聊聊吧。”
他看了眼四周的圍觀者,“先回家吧。”
果果扯了扯洛夫克拉夫特的衣擺,揚了揚手里的小吃,“要吃章魚燒嗎,或者鐵板魷魚之類的海鮮。”
遇見這個世界的舊日支配者——克蘇魯不算好運,但對方不會讓人san瘋狂掉落,接觸起來毫無壓力。
洛夫克拉夫特輕輕嗅了嗅空氣里彌漫的香氣,肚子也適時地咕咕叫起來,面不改色道:“我沒帶錢。”
蘭波寬慰道:“我帶了,你們先上車去等會兒,我和中也去買,然后一起回家。”
“反正也差不多該回去了。”中原中也沒意見,“這位先生能吃多少?”
“謝謝……”洛夫克拉夫特干巴巴道,他多看了眼魏爾倫,下意識又轉向果果,“我吃得不多。”
果果叉起章魚燒,心情愉悅道:“多買點吧,我也要吃的。”
蘭波和中原中也露出無奈的笑容,他的食量是個謎。
兩人轉身分頭去小攤子上買吃的,之后沒再留意他們說了什么。
魏爾倫走過去拉住果果的手,“洛夫克拉夫特先生,跟我走吧。”
洛夫克拉夫特微瞇著眼,“味道好香啊……不同的氣味……”
聲音壓得很低,但逃不過果果和魏爾倫的耳朵,他眨了眨眼睛,回頭輕笑道:“餓了嗎?”
洛夫克拉夫特搖搖腦袋,又點點頭,食欲卻越來越旺盛了。
從夜市里離開,洛夫克拉夫特緊繃的神經舒緩些許,他靠著車窗看著窗外燈火輝煌的街道,碎碎念道:“聞起來真的很好吃啊……魷魚圈……”
魏爾倫疑惑地皺起眉頭,果果拍拍他的手背,靜靜等待蘭波和中原中也。
克蘇魯神話和洛夫克拉夫特僅剩的關聯,大概全點在了“不死”和“召喚”上了,他們并不是敵人。
蘭波和中原中也回來時,手里提著很多袋子,車子里一下子擠滿濃郁的肉香。
蘭波將冒著熱氣的食物遞過去,“錢的事情,我來解決,你盡情享受就行了。”
有對方帶領,他們自然能找到杜爾拉汗,最大限度節省時間。當然得洛夫克拉夫特自己有想法才行。
洛夫克拉夫特擦了擦上揚的嘴角,陰沉的眼眸流露出感謝的神情,“蘭波先生真是個好人。”
他伸手接過青年遞來的食物,肚子又咕咕地響起來,連忙咬了口餡餅止住饑餓。
果果從中原中也手里接過一串蘋果糖,笑容很溫暖,“過幾天有花火表演,要去看嗎?”
魏爾倫覺得洛夫克拉夫特給他怪怪的錯覺,對方真的是餓了這么簡單嗎?話說他到底是來做什么的?
在此之前,他們也只是萍水相逢,至于跨越一個太平洋嗎?真是搞不懂這些奇怪家伙的腦回路。
“花火?”洛夫克拉夫特并不知道同車人的顧慮,“花嗎?”
他上次出門還是在愛爾蘭海,人類的基本禮儀,他丟得一干二凈了。
中原中也解釋道:“花火就是煙花,每年這個時節就會在專門的場合舉辦煙花大會慶祝。”
蘭波起步上路,副駕駛座位的魏爾倫透過后視鏡觀察洛夫克拉夫特的反應。
片刻后,洛夫克拉夫特從腦子里扒拉出煙火的記憶,漫天的炮火和硝煙。
他“哦”了一聲,專心吃燒餅,含糊道:“我不喜歡放炮的聲音,不去了。”
果果告訴他,“可以堵住耳朵看,而且不用靠那么近觀看。”
洛夫克拉夫特搖晃腦袋,“會有很多人吧,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中原中也忍不住好奇心,問:“那你怎么找到我們的。”
這個問題,其他人也費解,洛夫克拉夫特又沒有定位他們,怎么能知道他們在逛街。
“好難解釋啊……”洛夫克拉夫特遲疑地看向身邊的果果,“好麻煩,真的……麻煩。”
他收回目光,埋頭吃東西,讓人猜不透到底想要做什么。
車里除了蘭波是純正人類,其他四個都不純,而洛夫克拉夫特最不像人類,即使他看起來很無害了。
第208章 第 208 章
208
蘭波并沒有把洛夫克拉夫特真的帶回家, 他選擇了一處安全僻靜的居所。
獨棟的小樓,附帶一個花園噴泉,走進去時, 聲控開關隨即回應照明腳下的道路。
暫時不確定洛夫克拉夫特會住幾天,如果他只是短暫停留, 那么也不要緊,隨走隨清。
再者, 他沒有說清來意,到來得突兀了,給人一種別有他意的錯覺。
不過, 這總歸是另外準備的安全屋,此時用來招待他剛好合適。
蘭波打開房門,“不用換鞋, 直接進來吧,這里很安靜的, 沒人會來吵你。”
室內裝潢偏素凈, 空間布局開闊, 一眼望去,整潔明亮。
洛夫克拉夫特一邊咀嚼著章魚燒, 一邊遲鈍地道謝:“麻煩你們了。”
三人同樣是第一次來這里,不過沒什么不適應的, 房子格局都差不多。
之前買的小吃,擺在茶幾桌上,果果熟練地打開電視搜索節目,大屏幕上播放海洋紀錄片, 舒緩的音樂和播音員講解聲緩解沉郁壓抑的氣氛。
蘭波和魏爾倫去廚房燒水,泡茶, 客廳里留下果果、中原中也陪著洛夫克拉夫特。
果果對這位遠道而來的朋友表現出不冷不熱的熱情,他沒有從洛夫克拉夫特身上感受到殺意,就是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
仔細想想上一次見面是紐約的外海域,洛夫克拉夫特是被什么吸引上岸的,還是個未解之謎。
而這一次,洛夫克拉夫特雖然是帶著關懷而來,但是他表現出了饑餓感,還說了“香氣”的話。
如果是游太久了感到饑餓,倒沒什么大問題,反而證明他也需要進食。
如果這份饑餓感是因為人類而產生的,那么吸引洛夫克拉夫特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妖怪吃人是為了力量,洛夫克拉夫特想吃人,難道也是為了力量嗎。
果果把手里的蘋果糖放到一邊,“這些夠吃嗎?”
“夠了。”洛夫克拉夫特有些局促地坐在沙發上,“我覺得足夠了。”
還散發熱量的燒烤食品短暫滿足他的味蕾需求,這里的魷魚做得很香。
中原中也熱情道:“一路從美國游到日本,一定花了不少時間和力氣,你就別和我們客氣了。”
不管洛夫克拉夫特本意如何,現在他確實是遠道而來的客人,何況他還社恐。
“……謝謝。”洛夫克拉夫特語塞,頓了頓繼續吃東西。
他確實感覺到了饑餓,但他沒有真的想吃人的打算,更多是好奇卡莉斯塔的身上就散發出的誘人且蠱惑的香味。
想當初,他在海里睡得好好的被魚鉤上的氣味吸引出了海面,迎面撞上討厭的船,為數不多的理智也沒了,攻擊不成反被蘭波這個空間系異能者拿捏住,又不得不欠下菲茲杰拉德的人情……越想越心酸。
而這個地方充滿了詭異氣息,可以的話,洛夫克拉夫特不想再來第二次。
他看了眼走出來的青年們,惆悵道:“蘭波,這個地方,本該死去卻又活著的人,比想象中的還要多,你們還是離他們遠點比較好。”
脫離人群,洛夫克拉夫特狀態好多了,但此話卻像是一盆冷水澆灌下來,陰涼又滲人,除了果果都變了臉色。
魏爾倫端茶的手有些卡頓,他放下茶杯,輕聲問道:“不離開會怎么樣?”
眾人紛紛看向洛夫克拉夫特,而他仿佛受不了這么多雙眼睛,低下了頭,猶猶豫豫道:“我不知道,抱歉……或許離開也沒有用,但遠離喧囂、遠離人群,能杜絕紛爭現象。”
人類的秩序由死亡和新生構成,死亡無法按照正常軌道進行,秩序便出現崩壞。
而這個世界本身是故事之一,只是更復雜了些。
對于舊日支配者而言,萬物盡頭就是毀滅,洛夫克拉夫特的言外之意,果果心領神會,但又不能說明。
他滑下沙發,戳戳蘭波的手臂,“洛夫克拉夫特腦子不太靈光,他只是個愛睡覺的家伙。”
洛夫克拉夫特看了眼冷峻的青年,認同地點點頭,“我討厭解釋未知的問題,想事情很累人。”
蘭波失落地看著他,“你真的不知道嗎?”
“有些事人是無法參透的,我更習慣回避問題,回避生活也是解決辦法之一。”雖然洛夫克拉夫特面色陰沉,表情不善,語氣也幽暗,但他不像是會說謊的人。
看見不代表理解,即使洛夫克拉夫特明白那不是自然現象造成的,而是卡莉斯塔的影響。
話到嘴邊,勸告顯得多余又無用,他垂下腦袋,用食物堵住胃里生出的食欲。
中原中也因為洛夫克拉夫特的態度,不經意就想起五條悟說過的話——如此隨意地在人類世界活動、神明……
當初聽來簡直就是無稽之談,現在回想又多了不同感受,果果他曾經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他的出現改變了很多人的選擇,某方面來說他確實改變了很多人必死的可能。
食物咀嚼發出磨碎的聲響,果果回過頭看著洛夫克拉夫特,“說好的來看我,你就不能少說點奇奇怪怪的話嗎?”
洛夫克拉夫特眨了下眼睛,“我懂了!”然后低下腦袋,更加專心地吃東西,心無旁騖地吃。
中原中也扶額,“你們又在說什么呀?”
蘭波給魏爾倫使了眼色,他們得借助洛夫克拉夫特找到杜爾拉汗,或許只有真正的死神才能解開謎團。
一切發生在果果身上不可思議的事情,都不能以常理看待。
蘭波態度誠懇地看著進食的青年,“洛夫克拉夫特,你能幫我們找到杜爾拉汗嗎?”
“可以,但我需要一點東西。”洛夫克拉夫特看看果果,咽了咽口水,“卡莉斯塔,我需要你的血驗證一下我心中的不安。”
果果無奈地笑了,不是錯覺,這家伙真的想嘗嘗他的味道。
“不行!”魏爾倫和中原中也第一時間拒絕,大的蹙眉,把果果攬過身后,小的緊盯著他不放,一副看怪物的表情。
蘭波提議,“你換個別的條件。”
洛夫克拉夫特垂頭喪氣,“我只是想弄明白一點事情,沒有別的意思。”
“可以。”果果忍不住笑了起來,眉眼彎彎,像明媚的陽光灑落人間。
三人變了臉色,異口同聲道:“不可以!”
果果刺破指尖,他從魏爾倫身邊走出來,“可以,我想知道,你吃了我的血會變成什么樣。”
指腹輕輕一按,就沁出鮮紅的血珠,倒置滴在食物上面。
“如果覺得不對,請立刻吐掉。”果果抬手制止其他人阻攔的行為。
空氣里彌漫出強烈的香味,洛夫克拉夫特無法分辨,心神不定地望著面前漂亮得不像話的孩子。
果果摩挲著愈合的傷口,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藍眸里濃厚的興趣讓洛夫克拉夫特感覺戰栗,他感覺自己在走一條不歸路,如果吃了可能就回不了頭了。
但為了弄清楚這股饑餓感的來源,他慎重地吃掉融了血的食物,鐵銹中濃烈如酒的醇香在舌尖蔓延。
時間一點點變得凝重,洛夫克拉夫特沒有咽下去,他吐了,克制住翻涌的欲望。
果果推了推茶水,“感覺如何?”
洛夫克拉夫特用茶水漱口,食物殘渣堆在垃圾桶里。
他往里面扔下擦嘴的紙巾,抬起眸子,臉色難堪,沙啞著嗓子道:“吃了你,我會瘋掉的。”
看見青年發紅的眼睛,蘭波、魏爾倫、中原中也頓感荒謬,到底哪一步出了問題。
“上次對我有食欲的妖怪已經死了,你最好克制住荒唐的想法,別被感覺給欺騙了。”果果旁若無人地和洛夫克拉夫特交流起來。
青年點點頭,“的確是欺騙,可怕的欺騙手段。”
果果瞥了眼神色茫然的中原中也,臉上笑容溫柔起來。
他走過去揉了揉少年的臉,安慰道:“沒事,我大概知道原因了,今后要小心一點。”
朝蘭波和魏爾倫的方向,笑了笑,“我是外來者,一個不可控的外來者,僅此而已。”
中原中也怔愣地望眼前恬靜安然的面孔,不解道:“什么?”
果果看著少年忍不住摸摸他的腦袋,“不重要了,誰讓洛夫克拉夫特不是人呢。”
洛夫克拉夫特眼皮跳起來,他揉了揉胃,“我想回海里去睡覺了。”
無厘頭的對話,蘭波和魏爾倫似懂非懂,大概就是非人才會如此。
蘭波淡定地說道:“愛爾蘭,你答應的。”
魏爾倫雙手交叉在胸前,如果洛夫克拉夫特不遵守諾言,他正好可以分解了對方。
洛夫克拉夫特看著冷如寒冰的兩雙眼睛,直接打了個激靈,“我不喜歡坐船——”
他又追加補充道,“我也不喜歡飛機,更不喜歡汽車,我討厭有噪音的地方……如果你們要去,那么我們可以約定在哪里集合吧。”
中原中也捉住果果弄他頭發的手,“什么時候去?”
果果順勢坐在他身邊,“花火大會之后吧,難得有煙花表演。”
蘭波和魏爾倫看著洛夫克拉夫特,因為剛才的事情他們對非人有新的定義,感觀變差了。
青年抖了抖肩膀,機智起來,“我找到杜爾拉汗打電話給你們。”
誰還記得他本來只是看望病人來著,后面發生的全屬意外。
第209章 第 209 章
209
事情變得越來越復雜了, 而果果和洛夫克拉夫特已經達成了某種讓其他人摸不著頭腦的共識,他們雖然沒有明說,但指向性極強——世界意識。
顧及洛夫克拉夫特在場, 蘭波和魏爾倫有些話不太方便問出來。
眼看大家勉強達成一致后,蘭波出聲詢問:“那么你打算什么時候動身呢?”
“先說好, 等花火大會結束之后,我們會坐飛機到達愛爾蘭不可能像你一樣游過去。”神色平和, 語氣溫和,像是在開玩笑一樣。
精神萎靡不振的蒼白青年木訥答應:“我沒那么快。”
“明白。”蘭波面上不動聲色,心思百轉千回, 讓人難以猜到他的真實想法。
目前來看,果果的血肉對非人而言是種無法言語的食欲誘惑,吃下去后具體產生什么影響, 暫時不得而知,但可以確定有發狂、失去理智等副作用。
既然存在問題, 那今后自然更加小心與其他生物接觸的距離, 最好避免, 直接減少未知風險。
靜默中的魏爾倫同時聯想到上次,妖怪扮作蘭波的模樣刺激果果失控的驚險。
他感覺類似情況可能不會減少, 除非他們哪里都不去,誰也不見, 找個與世隔絕的地方。
“你確定杜爾拉汗會見人類嗎?”中原中也不太適應狀況,“那畢竟是傳說中的妖精,各種說法都有。”
他皺起眉頭來,對這些脫離非客觀存在產生類似魏爾倫的質疑。
而且, 這才在橫濱待了多久就又要去愛爾蘭了,上次生病好了也沒多久, 妖精對人類是什么態度都不清楚,是不是太著急了。
中原中也感覺這里面有事,目光變得狐疑起來,“民俗文化里有的說無頭騎士是亡靈的領主,有的又說他是神明的化身,還有的說他是復仇使者。”
死神,人類的對立面之一。
視線聚焦,洛夫克拉夫特感覺疲憊,反問道:“你們還算正常人類嗎?”
雖然不是受脅迫制約而答應他們尋找杜爾拉罕,但看起來也沒有太多真情實意想要幫助他們的意思。
果果輕笑起來,“不算,起碼我不算了,看見妖精可能也不稀奇。”
或許他曾經是個普通人,但來到這個世界后,他就不再是純粹的人了,可以是魔鬼、天災、人禍、災厄……總之就是毀滅的化身。
蘭波面上存疑,道:“妖精會殺人嗎?”
“不知道。”洛夫克拉夫特目光變得呆滯,下意識回答問題。
他陷入回憶,試圖挽回杜爾拉汗的風評,緩緩說道:“杜爾拉罕是個很不錯的死亡騎士,夜晚會顯現于幽谷之中,大部分時間在巡查,既不喜歡人類,也不討厭人類……她是孤獨的徘徊者。”
說著,洛夫克拉夫特的眼眸轉向稚嫩又美貌驚人的孩子,“卡莉斯塔,你很特別,比任何人都要特別。”
無形中給人一種肯定的態度,就好像杜爾拉汗一定會接受果果。
果果頷首一笑:“我的確很特別。”
魏爾倫語調優美地說道:“死亡騎士,這倒是符合愛爾蘭神話故事中對無頭騎士杜爾拉罕的形容。”
蘭波注意到洛夫克拉夫特說的是女性的“她”,提出疑惑,“杜爾拉汗不是男性嗎?”
洛夫克拉夫特搖頭,“她是位非常美麗安靜的女性,雖然她只能用手拿著她的頭,但美麗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中原中也打了個哆嗦,他腦海中浮現出無頭女青年穿著上世紀騎士鎧甲,一手提著腦袋,一手牽著韁繩,駕著無頭馬在森林里行走的畫面。
果果側仰頭看著他,輕聲喚道:“中也。”
“咳……”中原中也輕咳緩解尷尬,“沒事。”
果果感覺洛夫克拉夫特話越說越偏,他開口找回輕松的節奏,“我們并不著急馬上見到傳說中的無頭騎士,花火大會很漂亮的,就算在海里也能看得到綻放的煙花,你可以留下來看一看。”
洛夫克拉夫特點點頭,表示理解,“我這幾天想去海里休息,那什么花火大會結束之后,我先去沉睡谷看看。”
他也不是很肯定,猶豫不決道:“她應該會在那,但也有可能出去了,你們到了之后等一等吧。”
魏爾倫考慮得更多一些,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人類可以看見妖精嗎?”
他想確定人類能不能看得見無頭騎士,如果他們無法看見,那么是否需要用到果果的鮮血,而無頭騎士會不會對果果產生類似洛夫克拉夫特的饑餓呢。
洛夫克拉夫特迷茫起來了,不過很快他就回過神來,“卡莉斯塔能看見不就行了嗎?”
他頓了頓,眼眸抬起,寂然的面龐流露出淡淡的無奈,“蘭波身上有亡者的氣息,勉強算是被接引者之一,應該沒問題的。”
中原中也好奇道:“會不會搞錯了,蘭波哥還是活人啊,你從哪里看出他是需要死神接引的人了。”
“解釋真的很復雜,而且這種事情沒法解釋。”洛夫克拉夫特繞著話說,他嘆氣了,“這個地方亂套了……我腦子也亂套了。”
蘭波覺得莫名其妙,他安撫道:“可能和我的異能力彩畫集有關。”
他異能力可以讀取死者的尸體,洛夫克拉夫特所感受到的可能是那些無法安寧的死者,當然不排除他本身的問題——應當死去卻又活著的幸運兒。
魏爾倫蹙眉,不悅道:“照這樣下去,蘭波就不該去見杜爾拉汗。”
萬一,無頭騎士認為蘭波不該活著,非要履行職責,那他們豈不是還要和杜爾拉汗打一架。
中原中也站起來,滿頭黑線道:“那就不能見了。”
蘭波看向神態安然的果果,猶豫的心再次堅定,“我得搞明白為什么他這么說。”
不管是死神,還是墮神,又或者丘比,他的內心深處充滿無限擔憂。
洛夫克拉夫特沒想到這一茬,冷不丁地呆住了,
死神對上亡靈會發生什么反應,他也不清楚。
于是,在幾人看來長發青年霎時間沉默不語了,眸底一片死寂。
果果眨了眨眼睛,“關鍵在于我,我和洛夫克拉夫特去就行了。”
魏爾倫不同意道:“我和你去,蘭波不能去。”
中原中也看了看沉吟不語道洛夫克拉夫特,“我也去。”
蘭波和魏爾倫交流眼神,他們不能讓中原中也去,連他們都沒搞清楚,怎么能把壓力分擔給少年呢。
蘭波上前按住少年的肩膀,語氣沉重地說道:“中也,你不能去愛爾蘭,以你現在的能力和身份來說,貿然進入歐洲視線范圍只會帶來危險。”
這是事實,因為日本的人體實驗曝光,知道中原中也的身世的人并不少了。
中原中也自然不服氣,“我可以偽裝自己。”
魏爾倫用一句話堵死了他,“你想輸給太宰治和旗會嗎。”
港口黑手黨內部競爭激烈,五大干部有兩位因為上次大霧導致身體殘疾無法任職,這個時候中原中也要是離開,先前的努力就白費力氣了。
中原中也臉色一沉,“我和太宰治加入港口黑手黨不到一年時間,資歷并不深厚,森先生肯定優先考慮旗會。”
蘭波給他分析道:“中也,你想錯了,森鷗外只會優先考慮你和太宰。你的武力,太宰的智力,你們越競爭,他越滿意,旗會不過是磨刀而已。”
中原中也喃喃道:“磨刀?”
瞧見少年凝眉深思不已,蘭波語重心長道:“旗會這個小團體,每個人都占據了組織各部門的重要一角,但在領導人眼中無異于是不定時炸彈,他們必須得解散,才有資格成為干部。”
他補充道:“黑手黨之間沒有純粹的友誼,隨時隨地可以因為利益而改變立場。”
中原中也垂眸看向果果,果果臉上露出清淺的微笑,“有他們倆在,我什么事也不會有,你安心等我們的好消息。”
魏爾倫掃了一眼挎著臉的洛夫克拉夫特,對方一副魂飛天外的表情,看起來對什么都無所謂。
洛夫克拉夫特想連夜跑回海里,但他忘記這里是港口城市,果果告訴他夜晚的船只會比想象中更多。
當然他也可以馬上離開日本海域,只是錯過一場花火大會而已,最終他選擇留下睡覺。
見狀,蘭波告訴他定時送好吃的美食過來,不用出門還能享受不同口味的美食,這種情況下,洛夫克拉夫特在哪都沒有意見。
還有個主要原因——美國菜并不好吃。
回去路上,果果坐在魏爾倫和中原中也中間,語氣輕松幽默道:“之前在海島上和王爾德約定好了請他做導游來著,這次順便問問他有沒有空吧。”
駕駛座上的蘭波將手機遞過去,“先問問他。”
魏爾倫接過手機在通訊錄里找到王爾德的電話號碼,他撥了過去。
嘟——嘟——嘟——手機鈴聲隨即響起來。
電話那頭傳來含糊又憤憤不平的聲音,“誰啊?大晚上的不睡覺,讓不讓人活了。”
聽起來像是要困死了一樣,估計都沒有睜開眼睛看是誰打的電話。
“王爾德先生,看來是打擾你睡覺了,那么我們明天聊吧。”果果清脆地叫著他的名,然后不等青年反應直接掛了電話。
中原中也挑眉:“這樣好嗎?”
果果淡定道:“是王爾德先發脾氣的,讓他睡吧,擾人清夢是不對的。”
魏爾倫倒是想拉黑王爾德,但那家伙好歹也是七大背叛者之一,拉黑不好。
蘭波失笑道:“他可能都忘記我們是誰了。”
至于海那邊的王爾德第二天早上醒來發出的尖銳爆鳴,無人在意。
第210章 第 210 章
210
掛斷電話后, 果果拿著手機編輯一封郵件發送給王爾德。
大致可以概括為兩個內容,一、邀請他來橫濱參觀花火大會;二、準備愛爾蘭之旅。
王爾德看到消息后大可以拒絕,但他再不會有受邀請的機會。
魏爾倫抬起手, 一下又一下地撫過果果的長發,“我們這次不只是去玩, 下次約他見面不是更好嗎?”
淡金色長發如月華般絲滑細膩,令人愛不釋手, 纖細的發絲在白皙的手指間流淌,他很會編辮子。
大家都聽得出魏爾倫并不贊同這次邀請,深知他不喜歡和陌生人打交道, 何況王爾德還是個能力未知的異能者。
果果仰著小臉,神色平靜,眼里一片溫柔的藍色, 他聲音輕快道:“王爾德不來,那么我先前答應他的事情, 就不算數了。”
他和王爾德還有一個約定沒有兌現。
經果果提起, 其他人也想起了這件事, 再見面他會告訴王爾德一個秘密。
那時候,他們還在島上一起吃飯聊天, 討論如何實現目標,而今也到了夏季。
魏爾倫靜靜地凝視他那雙澄澈的眼眸, “如果他來了,你準備告訴他什么秘密。”
果果一臉無辜地說道:“我會告訴他,我其實不是女孩子。”
中原中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雖然他早就預想過這么一天, 但還是覺得王爾德被騙得很慘,還有那些法國人。
魏爾倫松開辮子, 抬手揉了揉果果的臉,“王爾德是個看臉的浪蕩子,他蹲過監獄,還被英國驅逐出境……他根本不在乎別人是男的,還是女的。”
“你說得我好像多在乎他一樣,其實我也就是拿他當合作對象。”果果莞爾一笑,“大家都不受英國歡迎,互幫互助,多一個朋友,少一個敵人。”
“王爾德的確算不上什么正經人,不過他為人處世很講義氣,凡爾納就是證明。”蘭波單手扶著方向盤,余光看向他們。
隨后,他又補充道:“而且王爾德他是愛爾蘭本地人,有他在身邊,必要時可以幫我們打一下掩護。”
海峽兩岸,愛爾蘭與英國,英國與法國,關系密切又復雜。
中原中也清越的聲音里攜帶著濃厚的笑意,“他要是知道你們這樣想他的,一定不會來找我們了。”
“王爾德是戰爭的背叛者,沒什么是他不敢做的。”蘭波溫和的語調里多了些肯定的意味。
中原中也不由得想起太平洋上移動島嶼的守護人——加布,比王爾德要靠譜太多。
果果倚靠在魏爾倫身邊,臉上浮現溫柔的表情。
留在這個世界的時間還有多少,而另一個世界又能否改變劇情走向,林默還是當初的普通人嗎?這些他不得而知。
蘭波從后視鏡看見閉目養神的孩子,打開音響,舒緩的音樂環繞耳畔。
魏爾倫和中原中也相視一笑,“今晚回家住。”
中原中也點點頭,答應下來。
車窗外色彩繽紛的霓虹燈閃爍不停,高懸的月將清輝落入喧囂的人世間。
海那邊,王爾德對著充上電的手機,哀嚎不已,“啊啊啊!我不應該喝酒的!我居然錯過了這么重要的電話!啊啊啊!”
一陣發瘋似的懊惱過后,王爾德打起精神來,他激動地告訴加布這個好消息。
太平洋中心的海島上,凡爾納移開電話,并提醒他,“你有沒有想過暗殺王可能也在。”
王爾德仿佛酒精上頭,后勁十足地說道:“買一送一!”
凡爾納真的很擔心小伙伴有一天因為流氓罪被捕入獄,提高聲量,“奧斯卡!你冷靜點!小心你熱情高漲的腦袋瓜!”
他長舒一口氣,“開口前務必要想清楚,那不是一般的男人,那是能夠殺出英國鐘塔侍從圍剿的頂級殺手。”
王爾德正趴在鏡子面前,左右打量自己的臉是不是太沒精氣神了,“我會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我發誓!這次我一定會好好表現,爭取讓卡莉斯塔同意我給她畫肖像畫。”
凡爾納知道自己勸不動了,誰讓這貨顏控晚期,一個小天使加一個北歐神祇,別說前面有火坑,就算是地獄,王爾德也會主動跳下去。
凡爾納告訴他,“你收斂點,卡莉斯塔不只是蘭波的心頭肉,她更是魏爾倫理智的邊界線。”
“知道,知道。”王爾德捧起水洗臉,甩了甩頭,連忙答應,“我早就改過自新了,絕不再是以前那個優柔寡斷又死要面子的奧斯卡·王爾德了。”
“拉倒吧”凡爾納吐槽。
王爾德端詳自己浮腫的雙眼、臉頰,他信誓旦旦道:“我想再畫一幅純粹美好的肖像畫,這一次是干凈的靈魂與美麗的容貌。”
凡爾納哭笑不得,“祝你好運,我的朋友。”
王爾德在“身體和靈魂”之間選擇了好看的皮囊,以及優秀的靈魂,他現在既要、又要、還要。
“祝我好運吧,加布。”王爾德抓了抓頭發,電話掛斷。
翻箱倒柜找出一套適合的衣服,青年看著窗外的風景,喃喃道:“花火大會……不重要,重點是,我可以去見卡莉斯塔了,做攻略……我得做攻略,還要調整形象,陽光、開朗,而不是酒鬼……”
王爾德做了好一番準備工夫,撥通蘭波的電話,鈴聲滴滴答答,他的心也激動起來。
“王爾德先生,早安。”聽筒傳來青年磁性的聲音,“你收到郵件了,對吧。”
王爾德壓低聲音,鄭重其事地回答道:“是的,我今晚的飛機,明天早上會到達東京國際機場,你們最近還好嗎?”
橫濱鬧得動靜太大,他上次沒敢停留太久。
和他對話的蘭波輕笑道:“挺好的,你把登機信息發我一下,我讓人去接你,過兩天就是花火大會了,上次沒有親自招待你,這次就當是彌補遺憾吧。”
誠意滿滿的對話令王爾德倍感舒服,他喜歡蘭波這樣大方、穩重,且有邊界感的朋友。
橫濱,蘭波看了眼日出的海岸線,王爾德那邊時區應該是中午了,對方倒是體諒,沒有凌晨打電話騷擾他們。
如果每一個背叛者都這樣平易近人,那該多好啊。
蘭波臉上笑容快速消失,他摩挲著馬克杯,思索著未來。
各國超越者貌合神離,法國雖然有雨果保障,但黨派爭斗誰也不知道藏著什么狠毒的手段未施展。
英國對魏爾倫萬分警惕,德國曾經和日本蛇鼠一窩,意大利是墻頭草之一……
凡爾納、王爾德,還有另外的背叛者,他們不屬于任何組織,為了理想與各國頂尖異能者為敵,能打動他們的除了正義感,就是友情。
主要問題,果果的身體情況不明,光靠眼前的力量和經驗,可能無法應對丘比口中的命運。
蘭波按了按眉心,咖啡倒映著他復雜的表情。
魏爾倫推開書房的門走進來,看到親友略顯倦怠的樣子,他掃了眼整潔的書桌,“咖啡因對身體并不好,你加牛奶了嗎?”
蘭波蹙起的眉頭舒展開來,“法國人不能沒有咖啡。”
如微風拂面般和煦溫暖的目光,落在魏爾倫俊美的臉龐上,面上的疲憊感一掃而光。
“加牛奶吧。”魏爾倫眼里流露出無可奈何的神情。
他拉開座椅坐到蘭波對面,“中也去上班了,果果還在睡覺,我們聊聊吧。”
蘭波點點頭,“洛夫克拉夫特,還有無頭騎士,以及王爾德。”
笑容一如既往地令人感到安心,眼眸深邃,好像什么困難都不能打倒他。
書房緊閉,隔絕外界視線。
果果睡醒過來時,已經八點多了,他對于過去一點點清晰起來,可這不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下樓沒有看見其他人,果果從冰箱里找出面包和牛奶,微波爐熱了熱,端著盤子徑直走向小花園,獨自一人度過安靜下來的時光。
丘比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果果身邊,“你看起來好多了,確定要回去嗎?”
果果淡淡道:“當然。”
丘比跳到他膝蓋上,自己扭啊扭,身子盤成了個圈兒,“你需要一個打開封印的機會。”
果果撫摸它毛茸茸的脊背,“像我來這里時做得那樣嗎?”
丘比應了一聲,“我不能保證你一次就能成功,你要考慮清楚,失敗了連命都要搭進去。”
果果眼里漾開明媚的笑意,瞳孔映襯藍色的繡球花,“這里早晚容不下我這個入侵者。”
丘比安慰道:“你不是入侵者,你是毀滅本身,與死亡共舞,直到……靈魂不再孤獨。”
果果撫摸丘比的腦袋,“我很高興認識他們,包括你。”
仿佛和丘比所說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閑話家常,在魏爾倫和蘭波發現前,丘比消失在空氣中。
丘比出現在海岸,自言自語道:“這是個牢籠一樣的世界,每個人被命運支配,我也很高興遇見你,所以一次不行,我可以兩次,三次……”
第二日,蘭波讓織田作之助去接王爾德。
王爾德看見來人時,略微失望了會兒。
但他很快又熱情起來,上前握住青年粗糙的手掌,禮貌問好:“好久不見,織田君。”
“好久不見,王爾德先生。”織田作之助面色如常,“你看起來更勝從前了。”
不是虛偽恭維話,王爾德笑容擴大,一下子破壞了他精心設計的矜貴氣場,不過這樣更有親和力了。
再見織田作之助,王爾德比先前要熟絡許多。
他問了許多問題,旁敲側擊地探聽到蘭波身邊多了位私人助理,大概明白那是魏爾倫。
下車后,王爾德看了眼闊氣的別墅,“真漂亮的房子。”
他收回視線,沒著急進去,站在黑色車窗旁,仔細檢查今天的造型,務必保證每一個細節都是完美無缺的。
織田作之助提著他的小行李箱,即使他不說話,也不會讓人感到尷尬。
王爾德深吸一口氣,抬頭挺胸,“織田君,我看起來怎么樣?”聲音低沉優雅,像是念詩一樣深情。
為了給人留下好印象,他做到很多,來之前剪了頭發,修了指甲,做了皮膚保養,特意穿上黑色西裝,真皮鞋,還噴了中性調香水……
精致到頭發絲,但這可是夏天,希望王爾德有清涼點的衣服。織田作之助不負責任地胡思亂想。
他臉不紅心不跳地贊美道:“溫文爾雅。”
在名利場滾了滾,吹捧人的詞也高級了許多,換作以往織田作之助會簡單陳述事實。
王爾德很滿意,“謝謝!”
門鈴響了三聲,大門自動打開。織田作之助跟在王爾德后面,十分隨和,他可以讓青年沒有后顧之憂。
穿著休閑服的蘭波迎面而來,一眼就看見西裝革履的王爾德,以及那張笑得如沐春風的俊朗臉蛋。
王爾德很想給蘭波來個親切的貼面禮,但他不想沒進屋就被拒之門外了,最后簡單地握了握手,“蘭波,你上次送我的石頭,我很喜歡,這次我也給你們帶了禮物。”
王爾德轉身從織田作之助的手里接過行李箱,“織田君,謝謝你,接下來給我吧。”
蘭波看了眼織田作之助,銅紅色短發青年朝他頷首,旋即離開。
看著遠去的背影,王爾德心里高興起來,織田作之助離開,這就意味著他有可能留下住宿。
蘭波招呼他進屋休息,順便吃點早餐。
要說不客氣,王爾德當仁不讓,而進屋第一件事先換鞋。
魏爾倫端著咖啡從廚房走出來,他今天沒有偽裝自己的真容。
淺金色長發披散,一側編了細辮子,耳墜一點閃亮,皮膚白得像雪,一身簡單的襯衣、西褲。
不用怎么打扮,已經凸顯出修長勻稱的身材比例。
長桌上擺著四人份早餐,三明治、單面煎蛋、拿鐵咖啡,簡簡單單的早晨,陽光從落地窗照到客廳,桌上的鮮花含苞待放。
王爾德目光怔愣住,他沒想到蘭波這次這么不見外,這反倒讓他內心忐忑不已。
蘭波居然就這么大大方方暴露他們的關系,王爾德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沒睡醒,或者還在做夢。
說好的,循序漸進呢!
蘭波走到魏爾倫身邊,態度溫和道:“王爾德先生,雖然這不是你們第一次見面,但我還是要給你介紹一下我的親友,保爾·魏爾倫。”
魏爾倫抬起慵懶低垂的眼眸,“Dia dhuit.”
他流利地說出異國語言,發音標準又優美,仿佛地道的愛爾蘭人。
——上帝與你同在。
動人心弦的藍色映入王爾德的眼簾,他咽了咽口水,下意識回應道:“Bonjour.”
別問王爾德為什么忽然緊張了,說真的,人很好。
但這是鼎鼎有名的暗殺王,刺殺過英國女王和鐘塔侍從,還差一點成功的頂級殺手。
沒錯,王爾德“葉公好龍”了。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出了這個門會不會就不是自己了,比如說,變個立場啊之類的。
應該不會的吧……
第211章 第 211 章
211
王爾德內心深處涌出些許不安, 好一會兒沒開口說話,目光怔怔地望著眼前無比和睦的二人。
良久后,他沉吟低語道:“就這樣告訴我, 真的好嗎?”
蘭波笑了笑,不置可否告訴他:“因為我們是朋友, 所以我相信你會替我們保守秘密。”
——獨來獨往的暗殺王,怎么會需要底細不明的朋友呢。
王爾德臉上浮出復雜、沉重, 以及無語凝噎的表情,他看了眼蘭波,又看了看魏爾倫, 哭笑不得地說道:“蘭波,你說的是我們兩個,對吧!”
曾經那些家伙也是這樣稀松平常地告訴王爾德找到終止戰爭的方法, 然后他們把各個國家的領導人綁架到了海上小島,一個接著一個地威脅他們撤回軍隊, 然后……
“王爾德先生, 你應該早就知道我是誰了吧, 這時候就別自欺欺人了。”魏爾倫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平靜而又從容地表態:“我們不會與你為敵, 請放心。”
從島上離開后,他們一同前往日本, 雖然接觸時間并不長,但是王爾德表現得確實不算完美。
他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可好奇的眼神,以及下意識謹慎的肌肉反應, 無不泄露了他內心的真實感受。
一向能說會道的王爾德,此刻啞口無言。
被發現并不足為奇, 反倒是他,對魏爾倫暴露身份后依舊平和的態度有些不適應,臉上表情變了又變,從凝重化為失落。
蘭波和魏爾倫將王爾德的神態變化盡收眼底,既然要和戰爭的背叛者聯盟加深聯系,他們也沒必要太遮遮掩掩。
又是一陣沉默過后,王爾德喉結上下滾動,眸中情緒有些壓抑。
他回憶道:“那個時候,我們關系挺緊張的……即使是現在,你也不像是喜歡我的樣子啊。”
這次是問題,魏爾倫并不喜歡他王爾德。
魏爾倫坦誠相待道:“我不會無端喜歡上一個陌生人,但我也不會討厭一個真誠善良的朋友。”
王爾德的眼睛一瞬不離地看著耀眼的金發青年,瞳仁的倒影在這一刻明亮起來,他臉上浮現無奈的笑容。
“你們放心,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不過!你們也要跟我說實話。”語氣漸漸加重。
王爾德忍不住嘆息道:“你們去愛爾蘭真的只是旅游嗎?沒有其他的任務,或者說找人的目的。”
他不由得代入上次他們潛入島上搜索凡爾納的情形。
除了異能力之外,王爾德自認為他如今就是一個四處漂泊的畫家,麻煩的事他一點也不想沾。
“除了旅游之外,我們還打算尋找傳說中的無頭騎士杜爾拉漢。”蘭波內心毫無波動,搖頭否定,表情溫和。
王爾德不禁疑惑起來,“嗯……我沒聽錯吧!你要找一個民間故事的神話人物。”
他蹙眉,眸中流露出不解的情緒,感覺比聽到謊言還要難受。
蘭波語氣肯定地回復道:“是的,我在探究神秘領域,上次送你的石頭就是證明,只是你看不見那層美麗的面紗。”
他補充道:“你可以在這里找幾個除妖師驗證我的說法。”
王爾德嘟囔道:“我怎么聽著像個幌子。”
雖然聽著很不靠譜,但總比知道他們是去愛爾蘭竊取情報的好,心里的不安稍稍散去。
“都是實話,你可以選擇不信。”魏爾倫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優雅迷人的淺笑,“接下來,請好好享用早餐吧,王爾德先生。”
“早餐并不豐盛,希望你不要嫌棄。”蘭波打圓場,招呼著他入座。
王爾德問出心中良久的疑惑,“卡莉斯塔呢?”
進門到現在,都沒看見人,難道說他上次掛電話被記仇了,不要啊!
下一秒,魏爾倫輕笑解釋道:“樓上睡著,不過差不多該醒了。”
說罷,他轉身往旋轉樓梯的方向走去,“你們先吃吧,不夠廚房還有。”
王爾德很想伸手,但想想還是老實坐下,他沒有擅自進入別人臥室的權力。
蘭波笑了笑,喝了口咖啡,開始吃三明治,“保爾親手做的,別辜負他的好意。”
王爾德聳肩,笑道:“我的榮幸。”
正如魏爾倫所預想的那樣,果果已經起床了,正在洗漱、梳頭,睡眼惺忪,看起來很呆萌的樣子。
魏爾倫過去之后,十分順手地幫果果編好頭發,蓬松的卷發綴在腦身后,發尾系上緞帶固定,荷葉邊長衣袖襯衫,米色闊腿褲,適合涼爽宜人的室內環境。
他們下樓時,王爾德的眼睛瞬間亮起,熱情洋溢,暖心地道歉:“卡莉斯塔,我真的很抱歉,那晚居然掛了你的電話,下一次我一定不會這樣了。”
淡金色長發,天藍色眼睛,毫無瑕疵的五官,在王爾德看來,正朝著自己走來的一大一小,就宛如童話仙境里的王子與小公主,一切形容美好的詞匯堆疊在他們身上都顯得那么貼切。
果果并不在意這點小事情,禮貌問安道:“早安,王爾德先生,歡迎你來到橫濱做客。”
“早安~你今天看起來就像一塊檸檬奶油慕斯蛋糕一樣清爽可愛。”王爾德心情舒暢,嘴巴甜得不行,“我帶了禮物,等吃完早餐你看看喜不喜歡。”
“先吃完早餐再看禮物也不遲。”蘭波打斷他們的閑話家常。
果果和魏爾倫坐到王爾德對面,王爾德眉開眼笑,很快就把先前那一點點煩惱忘卻了。
吃過早餐,王爾德打開行李箱,他帶了很多禮物,還有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的份。
果果看著手里仙氣飄飄的鑲鉆皇冠陷入沉思,晶瑩的珍珠鑲嵌在清新淡雅的水晶花上,巧奪天工。
應該是私人定制款,說不定還是王爾德自己親手做的。
畢竟,他在藝術方面造詣深厚,想討一個人歡喜也舍得下功夫。
“獨家設計,絕無僅有。”王爾德一臉自豪,期待地看著面前微微失神的孩子。
青年說出來的話讓果果不存在的良心有點痛了,他笑了起來,留下美好的畫面。
蘭波和魏爾倫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有點兒意味深長,如果果果真的是女孩,這份禮物那自然恰到好處。
猶豫片刻后,果果拉著魏爾倫上樓幫忙整理發型,順便換套裙子……他要打破王爾德的幻想。
魏爾倫興致缺缺,“直接告訴他就行了,沒有必要滿足他不切實際的幻想。”
果果從花瓶里抽著鮮花編著花環,“禮物是他自己做的,應該花了不少時間。”
比起寶石,他更喜歡鮮花,“他將自己一片赤誠的心意送給我了,我沒什么能回饋的,既然他想畫畫,那就讓他好好畫一次吧。”
果果會這樣做也沒那么單純,他同樣知道自己的優勢所在。
在既定劇情里,王爾德應該不會和蘭波產生交集,他們之間的友情是逆轉命運得到的回報,果果做的就是讓這份友誼長久下去。
即使命運收束,也無法消除的痕跡。
月季打底,洋牡丹、鳶尾、尤加利……精致典雅的花冠。
果果的手同樣很巧,只是用不到自己頭發上。
他轉身讓的魏爾倫低頭,青年寵溺地笑了,鮮花王冠戴在他頭上,沒有搶走奪目的光芒。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果果別開魏爾倫鬢邊的碎發。“可世人忘記了,真正美好的事物往往不會讓人心靈承受壓力。”
魏爾倫看了眼鏡子里的自己,他臉上溫柔的表情發自內心的真摯,有時候他覺得自己才是慢慢長大的孩子,他在陪著果果經歷未曾被愛護的童年。
果果站起身,面朝魏爾倫,微微躬身,握住白色桔梗的纖細手指抵在心口,頷首抬眸,嘴角噙著優雅的笑容。
頭頂的水晶花閃爍著耀眼光彩,細眉下的藍色眼眸交相輝映,像是預先演練謝幕禮的演員,一舉一動柔情似水。
果果和魏爾倫之間隔著一面無形的鏡子,他是過去,他是未來。
兩條平行線本來不該相遇的,一個永遠走不到故事的結尾,一個永遠回不到故事的起點。
魏爾倫很想揉揉果果的發頂,但剛弄好的發型不好下手,只能輕輕撫觸。
蘭波和王爾德坐在花園里聊天,他們有各自的生活軌跡,聊起來并不枯燥,心情很放松。
當王爾德看到緩緩走來的二人時,被眼前的一幕驚艷得無法自拔。
纖細稚嫩的身影行走在并不刺眼的日光下,一襲古希臘風格白衣,褶皺設計令慵懶隨性的線條無限延伸,幾縷長發垂在胸前,水晶花在陽光下閃爍著淡雅光芒。
周身散發神圣光輝,像是從神話時代穿越過來的那般不惹塵埃,美得雌雄莫辨。
果果踏著輕盈的步伐來到王爾德和蘭波面前,眼如星河,聲若靈音,“王爾德,你的畫好了,記得先給我看。”
王爾德沉浸在巨大的激動之中,微張著嘴,愣愣看著,忽然燦爛地笑道:“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給你畫肖像圖了是嗎!”
羽毛輕輕劃過心臟,酥酥麻麻地,他的臉上浮現紅暈,“我的天啊!”
青年目光灼灼地盯著果果,卻又不敢上前,眼瞳轉來轉去,神色像個孩子一樣緊張。
親手做的頭飾完美地展示在眼前,得到如此重視,他怎么會不心潮澎湃呢。
果果微微一笑,“可以,但不能外傳。”
魏爾倫跟在他身后,眼神溫柔,“如果你外傳出去,我不會放過你的。”
在歐洲那邊,孩子成長過程留下影像,并不稀奇,他以前做情報員時為了安全沒有留下照片,更談不上請人畫像了。
蘭波舉起相機拍照留念,畫面里是青年和孩子溫馨幸福,成長記錄+1。
過兩天煙火大會,他定做的和服今天也該送過來了,到時候又是一份美好的回憶。
王爾德極力壓制心里跳踢踏舞的小人,不讓自己的莊重的形象崩壞得太徹底。
他心潮澎湃,又仔細觀察每一個細節,試圖通過心靈的窗戶走進淡泊寧靜的世界。
看著看著,王爾德又不滿了起來,他捏起了下巴,心里覺得差點意思,但又說不出是哪里不對。
他覺得簡單的首飾配不上,如果是象征光明的金色碧璽、代表天空的藍色鉆石、隱喻生命泉水的綠寶……
王爾德皺眉抿唇,思索片刻后,“不夠……”
他瞥見魏爾倫手里的花環,他忽然找到了自己的靈感,“比起沒有生氣的寶石,還是生機勃勃的鮮花更適合。”
花卉柔美的曲線和與身俱來的靈動生機,才是小天使身上最好的點綴。
想想看,春風吹過,發絲飄動,花瓣隨之搖曳,萬物蘇醒,和諧共處。
魏爾倫將花環戴在果果頭頂上,圣潔的人兒少了一絲疏離,多了一絲溫暖。
王爾德拍著手掌,高呼道:“對了!就是這個感覺,萬物之靈,眾生平等,自由、輕快、偶爾停留的風。”
王爾德著急忙慌地尋找自己的趁手工具,“畫筆!我的畫筆在哪里!”急需把迸發的靈光帶入現實世界之中。
他拍著額頭,懊惱道:“我怎么能沒帶顏料、畫布、筆刷呢!蘭波,你有沒有時間!”
蘭波一臉和善看著藝術家上身的青年,“書房里有沒用完的畫材。”
王爾德興高采烈地說道:“我現在就能畫,馬上就可以!”
果果歪了一下頭,看了眼站到一塊的蘭波和魏爾倫,語氣輕柔地說道:“王爾德先生,在此之前,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么!”王爾德心臟狂跳起來,他按捺不住的好奇心此刻快炸了,“現在就告訴我嗎!”
這一天驚喜太多了,做夢都能笑醒的程度,他要告訴加布,他要把自己得到認可的消息分享給最好的朋友。
果果輕聲道:“很抱歉,我其實性別男。”
王爾德“啊”了一聲,腦子蒙住了。
果果淡定說道:“因為不得已的原因,所以用女孩的身份出現歐洲視野里。”
面對青年呆愣的身影,他繼續道:“我想,這對你作畫,應該很重要。”
急切需要解決工具問題的王爾德整個人僵在原地,高揚的嘴角像是定格的面具,眼角抽搐起來,錯愕地轉眸對上魏爾倫的眼睛。
他遲疑道:“你們的關系是,父子……嗎?”
魏爾倫挑眉,“兄弟,我還有個弟弟,你也見過了,中原中也。”
蘭波低頭笑了出聲,果果莞爾一笑。
王爾德左顧右盼,抱著頭,“男孩,少年,青年,女裝……大哥,你們考慮過別人的眼光嗎?”
果果誠實道:“沒有。”
王爾德倒吸一口涼氣,日本、美國、歐洲……他們都去了哪些地方。
結合那些不切實際的謠言,魏爾倫和卡莉斯塔的關系足夠明確了。他的心里萌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復制品。
要知道,這個世界有很多瘋狂的家伙,非法人體實驗就像蝗蟲,永遠無法徹底消滅。
從卡莉斯塔小腿上愈合的傷疤,能推斷出他過去不怎么好,說不定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遇上魏爾倫之前,他一直和蘭波在一起,而和蘭波在一起之前,他在哪里呢。
以蘭波初次見面就視如珍寶的態度,王爾德難以想象卡莉斯塔遭遇了什么。
要多大的勇氣才能重新擁抱這個世界,還跟著蘭波一起推動法蘭西改革,還要平反戰爭犯的真相。
他們在巴黎那段時間,簡直是在刀尖上起舞,瘋狂,太瘋狂了。
卡莉斯塔比任何人都在乎蘭波,多真摯的感情啊!
隨后,王爾德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痛感傳來的同時,混沌的大腦瞬間清醒過來,他還是太自大了。
蘭波和魏爾倫對視一眼,對他的怪異行為并不感到意外,只能說某人表現得太看臉了。
然而王爾德沒有像以前那樣精神抖擻,他半蹲下來,萬分難過地看著無限美好的孩子。
“卡莉斯塔,我覺得自己沒有好好認識過你,或許我能畫出栩栩如生的你。”青年傷心地說道:“但我畫不出你萬分之一真實的靈魂,以及你所忍受的痛苦與孤獨,這幅畫我需要時間慢慢摸索出來,你愿意期待我嗎?”
他們旁邊的青年們略感欣慰地笑了,這樣有自知之明倒是讓人順眼多了。
果果笑得很明媚,“如果是之前,我肯定會說‘沒關系,想畫就畫吧’。”
他頓了頓,在青年期望的注視下,輕輕地拍拍他寬厚的肩膀。
果果歪了一下頭,從花環里隨手摘下桔梗,別進王爾德筆挺西裝胸前的口袋里。
做完這些后,他輕聲說道:“但你說了那些話之后,我會告訴你,‘當然可以,無論多久,只要你愿意,你一定能做到你想做的事情’。”
贈人玫瑰,手有余香。
這種被人完全信任的感覺令王爾德眼眶一紅,他不禁慚愧起來,心里更是感動得一塌糊涂。
經歷過人生至暗至黑,才能明白,被一個毫無索取的人所需要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何況還是個飽受不公的孩子。
“說實話,我很羨慕蘭波。”王爾德哼哼鼻子,酸溜溜地瞥了眼蘭波,“一生中遇到兩個不會拋棄他的人,幸運女神一定吻了他的額頭。”
蘭波云淡風輕道:“那是因為你沒有徹底失去過自己,如果你也忘記了家鄉、身份、名字,以及過往人生經歷,在一個完全陌生又充滿戰火的城市,以黑手黨的方式獨自生活快十年,等你想起自己曾經擁有的一切之后,你還沒有瘋掉,那已經是很幸運的了。”
王爾德打了個寒顫,“太可怕了,我都不敢想象自己會不會變成魔鬼報復社會。”
他并不是開玩笑,從天之驕子掉到泥濘里,親手染黑原來一顆堅定的心,巨大落差能逼瘋每一個人。
魏爾倫對王爾德稍微改觀了一點,在巨大誘惑面前,難能可貴地低下頭顱,承認自己的不足,并及時反省自己的行為,他確實有可取的品德。
第212章 第 212 章
212
隨著日落黃昏, 海風吹拂而過,夏日限定的炎熱感消退幾分。
在一年一度的花火大會這天,橫濱的街頭巷尾比以往時候要更熱鬧些, 小商販的生意如火如荼。
忙碌了一天的人在酒足飯飽后,饒有趣味地換上自己喜歡的裝扮, 約上親朋好友說笑同行。
他們將在濃稠夜色來臨前,慢慢涌入花火大會現場觀賞區。
當然那只是小部分人的選擇, 大部分人會居家觀賞,或者就近觀賞,生活在格子間的人更愿意坐在高樓大廈之間眺望遠方……
舊時習俗在信息飛速傳播的現代化時代仍有許多樂趣, 雖然不再像古時候那樣令人流連忘返。
森鷗外站在頂樓,端著紅酒杯,和尾崎紅葉等干部, 欣賞昏黃的海岸線。
幾位干部離開后,森鷗外正經不過一會兒, 便興致高昂地拉著愛麗絲換上浴衣外出。
太宰治撫摸著織田作之助送的藍灰色浴衣, 和三個小家伙送的香囊……明明他也沒表現得多好。
紛擾的思緒在腦海里翻滾, 他最終拿起和服走向換衣間,褪下一身漆黑的西裝。
忽略脖頸、手腕的繃帶, 鏡子里的少年高挑迷人,眉眼暗芒散去, 抬眸不經意間散展現自身獨特的親和力量。
太宰治看著自己鳶色的眼睛,不知何時,惘然若失的心平和了許多。
他搖頭失笑,喃喃自語道:“見那三個小家伙得帶點禮物才好, 這次就不搞惡作劇了。”
太宰治唇角上揚,轉身走回辦公桌前, 從抽屜里拿出幾盒國外進口的巧克力,又一陣翻箱倒柜找出漂亮的包裝紙。
他認真寫下織田作之助、中島敦、芥川龍之介、芥川銀四人的名字。
旗會約在老地方見面,他們慣例是要喝一杯的。
中原中也和他們打了會臺球,喝了半杯,說出自己有約,幾人起哄打趣。
他提著組織發放的節日禮品,揮手告別了挽留的阿呆鳥,走出哄鬧的“舊世界”酒吧。
坐姿端正的鋼琴人撫著黑白琴鍵,雌雄莫辨的公關官唱起動聽的英文歌,嘻嘻哈哈的阿呆鳥打開音響,手指摩擦打碟器,擾亂他們營造的平和氛圍。
靠在吧臺打盹的外科醫生被突如其來的蹦迪聲吵醒,抬起消瘦蒼白的面孔,虛弱道:“就不能消停一下嗎?這一天天的……全是牛勁。”
面無表情的冷血低頭,自顧自地喝酒,光線柔和了他眼睛上的傷害痕。
有閑不住的阿呆鳥在,他們什么時候都別想安靜,隨時可以群魔亂舞。
走到大街上的中原中也看見了馬路對面的亞當,他換了一身暗色銀葉紋樣的和服,臉上笑容依舊自信大方,看起來就像個大男孩似的。
亞當沒有特意打招呼,就好像只是隨處走走的樣子,很快就消失在中原中也的視野。
中原中也嘟囔道:“人模人樣的,還挺帥的嘛!”
他打了個電話給蘭波,詢問他們在游樂場哪個位置,旋即攔下一輛出租車前往游樂園,看著飛快掠過的風景,他想起來和他不同命的兄弟,以及那對早已接受事實的中年夫妻。
青春洋溢的嬉笑聲和輕快活潑的游戲伴奏曲交織起來,源源不斷傳入耳道內。
中原中也環顧一圈看看哪里最熱鬧,鎖定在年輕少女們眼熱的方向,輕輕松松地找到了想要見的人。
他眼里劃過一抹震驚,猶豫是否上前。
鶴立雞群的蘭波和魏爾倫一身淡雅水墨山水紋和服,肩上披著很有質感的深灰色羽織,長發束在腦后,蜿蜒的發絲垂落在背后。
即使魏爾倫很好地掩飾了自己過人的容貌,但優雅的氣質令他毫不遜色于身旁棱角分明的蘭波,兩人就像名流佳士一般清俊動人。
讓中原中也頗為意外的是王爾德,高出周圍的人一頭有余的歐洲青年,穿著色彩斑斕的浮世繪制衣,時不時搖晃同色系的紙扇,臉上笑容燦爛,活像個紈绔子弟在招搖過市。
他發現了他們,他們也發現了他,雙方對視彼此。
果果轉頭看向幾米開外戴著黑色禮帽的中原中也,精致的五官暈染了一層朦朧的光華,他親昵地說道:“中也。”
“來了。”中原中也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淺笑,抬腳朝他們的方向移動。
果果拋下馬上要掉的玩偶邁步過去,衣擺上針發細密的蝴蝶翅膀在行動過程中出現藍紫漸變現象。
王爾德笑呵呵地看向蘭波,詢問道:“里面的玩具還要嗎,就差一點點就能剪斷了。”
蘭波看了眼魏爾倫,他往投幣卡槽放游戲幣,讓親友過來幫一下忙。
鈍化的剪刀對著玩偶上的吊繩一頓磨蹭,本就脆弱的線可經不住重力拉裂,坐在秋千上的小熊貓玩偶一頭栽在玻璃櫥窗上。
大材小用,但沒人發現。
王爾德瞇了瞇眼睛,感慨道:“真方便啊。”
要是沒錢了,可以直接來進貨。
趁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之前,蘭波找來工作人員存好戰利品,工作人員看著小山似的玩偶嘴角抽搐。
蘭波去寄放柜臺里取出一個精美的袋子交給中原中也,“中也,你先去換衣服,我們在這里等你,等會去摩天輪看煙花。”
中原中也瞥了眼袋子里的橙紅色一角,“好,你們等會我。”
天邊余暉消散,摩天輪緩慢上升,透過透明玻璃窗可以觀覽全景,燈火通明的房屋與波光粼粼的大海相連組成美麗的海灣。
艙內對外隔音效果良好,艙頂一片微弱星海,擴音器播放著舒緩的旋律。
月明星稀,細長的火線一條接著一條沖上云霄。奮力向前的星火即將熄滅前倏地綻開,星光閃爍、向外延伸、擴散、分裂,迅速形成規模龐大的火樹銀花。
飛墜的花瓣短暫停留在夜空中,照亮世界的美麗畫卷轉瞬即逝,然而這才是開始,成百上千的煙火隨之攀登有序盛開,像是春天里最浪漫的櫻花。
摩天輪上,果果用中文小聲呢喃道:“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魏爾倫疑惑地從喉嚨里哼了個:“嗯?”
果果告訴魏爾倫:“煙花很美,真的很美。”
蘭波笑道:“今年還會有很多場,東京、北海道……一直到八月底結束。”
中原中也同意道:“一起去,北海道那邊有很多魚類,我們看完花火去吃炭烤魚。”
王爾德默默看著他們,這樣溫情的氛圍,他很久沒有享受過了。
如果他沒猜錯,這應該是他們第一個共度的花火大會,希望下次他也能參加進來。
而在近距離觀景臺氣氛更加活躍,雖然他們要忍受連綿不絕的轟鳴聲,但置身在浩瀚火光之下的人仿佛是在浩瀚宇宙之中,內心前所未有的滿足。
他們躲過了死神的魔咒,熬過了生活的苦難。
即使人生還會有很多遺憾,但希望并不曾消失。它是杯中的水,是天上的光,是伸手就能觸摸到彼此真實溫度。
能感受到活著的滋味,多么幸福啊!煩惱隨著飛射出去的火光煙消云散了。
抬頭仰望的人群中,江戶川亂步舉著蘋果糖,他身旁站著短發少女、肅穆的中年男人。
他的目光轉向他處,一名帶著三個半大少年的青年,一瞬間看到很多信息。
織田作之助偏了偏腦袋看去,江戶川亂步收回視線。
太宰治無語道:“織田作,我覺得有人盯上你了。”
織田作之助平靜地說道:“不重要,我現在的生活很好。”
“我是提醒你,別隨便讓人拐走了這三個笨蛋。”太宰治擺擺手。
聽到聲音的芥川龍之介憤憤不平地瞪過去,眼神兇狠起來,“我們才不會被別人拐走!”
這人比他們大不了幾歲,但說話偏偏要氣死人不償命。
中島敦和芥川銀眨了眨眼睛,連連點頭,急著告訴織田作之助他們不會離開。
織田作之助揉揉白發小少年的腦袋,神態平和地說道:“太宰是提醒我,小心陌生人靠近你們。”
三個小少年愣了愣,芥川龍之介壓低聲音,“我會保護銀的。”
芥川銀拉著芥川龍之介和中島敦的手,“那我保護敦吧,他膽子小。”
中島敦看看一副不近人情的芥川龍之介,再看看雖然漂亮卻堅強不屈的芥川銀,他小聲道:“我能保護自己的,我可以變成老虎。”
太宰治捂著肚子笑起來,“老虎吃人是要槍決的。”
中島敦臉色一白,芥川銀安慰他:“只要控制好,就不會被人發現。”
織田作之助搖頭,“你們要互相保護,而我保護你們。”
太宰治笑得直不起腰,“織田作,你什么時候送他們去上學,他們三個真的太傻了。”
織田作之助瞥了眼身邊同氣連枝的三個小少年,簡潔大方道:“下半年9月,在入學之前,他們還需要補課。”
聽到這個答案,青年身邊的三個未成年齊刷刷感受到壓力。
以前,他們年齡到了,因為環境問題沒法上學。現在他們雖然能跳級上初中,但不代表他們可以躲開六年基礎課程,入學考試不及格學校不錄取。
太宰治撲哧一笑,“織田作真是個可靠的大人。”
同一時刻,不是所有人都能體會花火大會的快樂。
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鏡,憔悴的臉龐,濃重的黑眼圈,柔柔弱弱的他看起來一副快累死過去的樣子。
他的頂頭上司雙手攏在袖子里,老神在在道:“GSS和港口黑手黨,你傾向哪一個?”
坂口安吾露出絕望的眼神,“上級部署的工作,我隨時可以接受。”
心里話是他哪一個都不想去。別問為什么,問就是直覺,去了就回不來。
種田山頭火不勉強,“開個玩笑,我怎么會讓你去那兩個龍潭虎穴呢。”一句話化解所有煩惱。
那兩個人一個是暴君,一個是超越者,想見到他們獲取犯罪證據并不容易。
萬一被抓住馬腳,那坂口安吾一定死無葬身之地。
而蘭波和森鷗外還互有聯系,可以說“臥底”就是有去無回的活靶子。
坂口安吾并沒感到高興,他只覺得自己快抑郁了。
澀澤龍彥至今沒有消息,還要面對各方指責,這日子真難過啊。
要是再去做臥底,殺了他吧!既要面對難搞的上司,還要面對變態的敵人……前途一片灰暗呢。
*
獵犬一個、兩個、三個、四個站在屋檐上,有人年長,有人正青春,有人還稚嫩。
看起來落魄的中年人已經滿頭白發,他后仰著腦袋,迎風搖擺,手里搖晃著酒瓶,哐啷哐啷的酒液倒進他張開的大嘴里,十足的酒鬼。
福地櫻癡暢快淋漓地說道:“立原,你去港口黑手黨吧。”
“為什么不是GSS?”棕紅發色的少年疑惑道。
大倉燁子一巴掌拍在他肩上,笑容燦爛地威脅道:“隊長讓你去,你就去,啰唆什么。”
虛假的紅發蘿莉,真實的狂戰士。
被頂頭前輩壓制住的立原道造板著臉答應下來,“知道了。”
福地櫻癡扔掉酒瓶,哈哈大笑起來,“立原,我這是為了磨練你的意志,當然也是徹底鏟除港口黑手黨的必要手段。”
玻璃瓶碎了一地,立原道造在心里大罵他是笨蛋隊長,誰信誰是豬。
港口黑手黨瘋長了這么多年,鏟除它就是在斬某些人私人金庫的大動脈。
瞇著眼的青年說:“立原,隊長主要是覺得你太閑了。”
福地櫻癡笑聲戛然而止,“條野,閉嘴。”
條野采菊呵呵一笑,“是。”
立原道造深感慚愧,他這么閑,難道不是因為實驗的副作用嗎!
大倉燁子一腳一個把他們踢下去,轉身湊到福地櫻癡面前,激動道:“隊長,不用理他們兩個了,現在就我們兩個賞月了!”
平穩落地的立原道造和條野采菊,額頭青筋暴起。
坐在庭院眼角有三顆水滴形黑痣的俊秀青年直接無視他們,他似乎早就料到了這個畫面,淡定喝白開水。
但只有他們自己人知道,末廠鐵腸其實就是個除了打架一無是處的鐵憨憨。
*
海里,洛夫克拉夫特抱著散發藍光的洗石,“花火的確很漂亮呢,不過,我該離開了。”
他慢慢沉入深海之中,不見蹤影了。
下一程,愛爾蘭。
第213章 第 213 章
213
蘭波等人從橫濱出發, 前往東京機場,下車拉著小行李箱,通過安檢系統, 登上機艙,尋找座位, 等待起飛。
空乘員認真地接待著每一個登機的旅客,她們全程保持一副讓人感到舒適的姿態, 語氣溫柔地提醒各位旅客乘機注意事項。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空乘員核對出發時間后,關閉登機通道, 通知各位旅客即將起飛。
飛機滑輪緩緩推動向前,機身沿著固定軌道行駛,推動速度一點點變快。
在強大的引擎驅動之下, 龐大的機身輕松實現起飛任務,離開地面的白色巨鳥就如一只海鷗一樣, 輕盈飄逸地翱翔于天空。
——人類即使沒有異能力, 也同樣可以創造奇跡。
飛機上并沒有太多打發注意力的游戲活動, 果果和魏爾倫并坐一排,兩人時而聊天看書, 時而看窗外掠過天空的風景。
王爾德和蘭波并坐一排,他們聊得很投機, 但都是無關緊要的話題。
未出發的前一日,兩人還曾對歐洲各國看似平穩,實則窮奢極欲的生活節奏感到無可奈何。
那日,他們的談話無意間翻到一個并不曾相識的人。這個人準確來說不是純粹的人類, 受異能影響,身體早就變異了。
前北歐領主——不死伯爵。
名號聽起來酷炫拉風, 但實際上不死伯爵所做的事情比想象中更可怕,他抓住了人們內心對生的渴望。
在戰爭爆發后,不死伯爵迅速地在北歐地區,建造出一支獨屬于自己的吸血鬼軍團,成為名副其實的吸血主。
而且那些被感染的人十分忠心耿耿,他們與君主有著密切的精神契合關系。
君主不死,軍團會一直戰斗下去,誰也不要想完好無損地入侵滿是吸血鬼爪牙的北歐。
隨著時間推移,不死伯爵的野心也越來越大了……其實他不該對其他國家發起攻勢,不該入侵東歐。
鑒于不死伯爵可怕的生命力和殖民統治,他的行為準則超出人類自身意志范圍,被歐洲聯盟視作異端,不友好地稱為“毀滅人類的十大悲劇之一”。
然后……他就死了,就在兩年前左右。
吸血鬼軍團失去了領主賦予的“不死”屬性,很快便被昔日的敵人連根拔起,如今北歐地區平和得如同死海般寧靜。
別說打起來怎么辦,反正北歐國家會先認輸投降,每年抑郁自殺的人已經夠多了,他們哪有心情打仗。
王爾德還開玩笑:“如果布拉姆真的同化了所有人,大家就不用為了爭誰當第一而發瘋了,而且還能永生。”
“爭斗和偏見永遠不會因為誰而消失,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出現。”當時和他對話的蘭波知道這是在說笑,但他覺得這種假設并不好笑。
講個烏托邦的冷笑話,蟻王和他的工具蟻。
——永生會讓人極端冷漠。
不管是檔案里記載的內容,還是王爾德當八卦分享的消息,都證明布拉姆并非好人。
他死了,對大家來說,反而是件好事。
當然此時的幾人也不會想到布拉姆并沒有死去,他只是被囚禁了起來。
離開日本領域之后,飛行速度再次加快,離地海拔悄然攀登到了一個恐怖的數字。
一路穿過連綿云海,跨越萬里山河,順利降落在都柏林機場。
在愛爾蘭,夏季最高溫度不會超過二十幾攝氏度,大部分時候,也就是十幾度,而且很少降雨天氣。
溫暖適宜的氣候與聲名遠揚的愛爾蘭海,吸引眾多游客慕名而來。
四處游蕩的風卷起樹葉、灰塵、衣角、長發……凡是可以飄動的東西,它都要嘗試一下。
魏爾倫牽著果果的手,蘭波拉著小行李箱,他們剛下飛機時,頭頂的帽子差點被迎面的風掀起來。
坐了快半天的王爾德大口呼吸新鮮空氣,他伸了伸懶腰,揉著脖子嘟囔道:“坐長途飛機真累人,突然好想吃煙熏三文魚了……”
“家里一定都長蘑菇了吧?”青年對自己老家有種特別的情感,當然每個人都對故鄉感情復雜,肯定不只是他一個人又愛又恨。
幾人走到機場外,王爾德先一步找出租車去酒店。
他的家不適合招待客人,而他們當然更樂意住干凈的星級酒店。
王爾德坐副駕,其他人坐后排,風從打開的車窗送進涼爽空氣,道路兩旁種滿了綠化樹。
王爾德和司機有愛爾蘭語交流,主要聽司機說,他偶爾答一下。
蘭波看著并未改變什么的建筑風景,眼里浮現一抹懷念的色彩。
很多年前,他和親友來都柏林執行任務,那時的愛爾蘭人緊繃不堪,樂趣少得可憐,不像現在這樣和平。
他心里感慨著人心的變化,順便問了問司機哪有租車行,等到了市中心,他得租輛代步工具,想去哪就去哪。
魏爾倫給果果編頭發,這里的風挺舒服,但對長發人士不友好。
果果側著腦袋,打量外面的建筑樣貌,無論是哪個地方,都和曾經的世界有所差異。
入住酒店后辦理好登記手續,三人沒有著急出去,先搜一遍房間再說。王爾德說了聲去買咖啡。
愛爾蘭和日本之間的時差巨大,他們在飛機上吃了晚餐的后果是,過幾小時還要吃晚餐,然后再過幾小時才是睡覺時間。
果果仰面平躺在柔軟沙發上,雙目放空,裹著白襪的腳垂在地板上。
他剛才給中原中也報過平安,接下來無事可做自然是一陣無聊。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也不知道丘比溜到哪去了,它所謂的時機在哪里。
魏爾倫拿著旅游指南書畫圈,蘭波在檢查攜帶的工具。
洛夫克拉夫特堅持不坐飛機,不坐船,估計還在大洋里游著,暫時先不管他。
“叩!叩!叩!”門外傳來三道敲擊聲,以及熟悉的音調,“蘭波,你能過來開下門嗎?”
“我去開。”沙發上的果果坐了起來,穿上拖鞋,徑直去開門。
門縫一點點打開,果果看見王爾德一手提著幾杯咖啡,一手提著甜品袋子,表情放松地笑道:“我帶了好東西回來哦!”
王爾德看著一身素色長裙的金發孩子,笑容更加溫和了一些。
他走進房間,一邊展示手里的東西,一邊自豪地表示:“我知道你們倒時差,特意去買了咖啡和蘋果蛋糕,嘗嘗看,我保證你們絕對在其他地方找不到這么特別的咖啡。”
魏爾倫和蘭波自然聽得到,愛爾蘭人喜歡在咖啡里加奶油、威士忌、糖,味道確實很特別。
果果輕聲道:“他們正在整理東西,先放著吧。”
王爾德看見了魏爾倫手中的書冊,和擦拭相機的蘭波,“我可是本地人,你們來問我哪里好玩不僅免費,還保真。”
果果的視線掃過無人走廊,他緩緩關上門,“別著急,我們的時間比你想象得要充裕。”
這話可不是騙王爾德,而是他們真的很閑。
王爾德笑著打開蛋糕盒子,取出咖啡,魏爾倫和蘭波走過來。
夏季晝長夜短,黃昏來臨時,這座充滿藝術氣息的城市被一片絢爛晚霞籠罩。
紅云映在窗邊,風吹起紗簾,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清香。
幾人欣賞了會繚繞天際的霞云,下樓去餐廳就餐。
他們點了幾個特色菜,烤面包、燉菜、煙熏火腿腸、蔬菜沙拉、冰淇淋甜品……周圍不少人邊吃邊聊,氣氛祥和。
蘭波、魏爾倫、果果主要是在聽王爾德說他的學生時代,以及走南闖北的經歷。
他是個很健談的人,能把一件小事都說得趣味橫生。
幾人在飛機上休息過,下午又喝了咖啡,現在的精神還不錯,王爾德帶著他們去附近商場散步。
接下來幾天,他們在都柏林玩得很開心,親臨過幾百年前的名勝古跡,走過長橋,進過博物館,看過海關大樓,也在廣場上喂過鴿子,聆聽樂隊或抒情或搖滾的音樂……
魏爾倫告訴果果,同是海島國,愛爾蘭菜比英國菜更能滿足人們的味蕾。
果果感覺他應該深受迫害過,“因為他們過分尊重食材的尊嚴了。”
說這話時,他不由想到另一個世界的英國。
在倫敦你可以相信他們致死量糖分的甜品,但絕對不要相信他們的食材。
你可以相信除英國菜以外的任何菜系,但絕對不要相信英國人的英國菜。
英國人為了貫徹執行他們對動物的人道主義,于是對所有的肉類下了個“死不瞑目”的詛咒,使得高級餐廳里的精致法式菜冠絕世界各地。
王爾德聽了他們的談話,吐槽表示:“英國菜連英國人都感到絕望,別說其他人了。”
蘭波感到一陣好笑,當然他自己的經歷也沒好到哪去,日本的生魚片、冷飯團、調味湯同樣可怕。
事實證明,人為了吃點好的,動動手就能自學成才。
歡樂的時光稍縱即逝,洛夫克拉夫特打來電話通知他們已經找到杜爾拉汗了。
王爾德對電話那頭的人很陌生,也很驚奇居然還有人能找到神話人物。
蘭波稍微解釋了一下洛夫克拉夫特的來歷以及性格,幾天同走同行下來,他想王爾德肯定也明白他們純粹來旅游度假的。
幾人簡單收拾了行李,動身離開都柏林,前往無頭騎士的森林探險。
王爾德興高采烈做起司機的工作,蘭波欣然交出方向盤,坐到副駕駛位。
后排的魏爾倫翻著愛爾蘭神話書,果果靠著他的肩膀睡覺,很是無憂無慮。
*
深山幽谷,一片生長睡蓮的清澈湖泊,四周長滿郁郁蔥蔥的樹木,鳥雀與蟬鳴自由歌唱。
這是個無人打擾的天然氧吧。
一匹黑馬低頭吃草,穿著黑裙披著斗篷的美麗少女正微笑著采花,洛夫克拉夫特躺在草地上曬太陽。
第214章 第 214 章
214
眾所周知, 崎嶇不平的地形地勢,惡劣的自然環境,以及隨時變化的霧氣, 這些深深影響著戶外探險活動。
一旦進入廣袤的森林后,衛星定位系統就不能給人類提供有效幫助, 指南針也會受到地脈磁力的限制。
缺少方向盤,想快速找到洛夫克拉夫特具體所在地, 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熱情退卻的王爾德對此行產生疑惑 ,“那片森林是未經開發的天然禁區,里面不僅藏著很多危險生物, 還有復雜的地形結構……如果我們不幸遇上迷霧天氣,很可能就會迷失方向。”
魏爾倫耐心聽完,然后直接問道:“你覺得是森林里的未知更危險, 還是我們幾個的適應能力更強。”
王爾德摸了摸鼻子,訕訕地笑道:“那肯定是你們更厲害了。”
一個戰斗系超越者的破壞力已經很恐怖了, 何況還是魏爾倫和蘭波這兩不符合常理的家伙。
蘭波和果果對王爾德闡述的憂慮, 反應平平。
他們一個在看地圖, 一個在低頭看書。
“我們要進去多久?”王爾德一邊開車,一邊糾結地等待他們的答復, “雖然探索過程很有趣,但我不想荒野求生, 一天可以嗎?”
蘭波攤開手,“那你可以直接在小鎮上等我們出來了,也沒必要一起去體驗風餐露宿的野外旅行。”
他表情溫和,眼中毫無退縮之色, 一副純善的做派,笑道:“到時候, 我會打電話給你的,還要拜托你別放我們鴿子。”
王爾德哭喪著臉,委屈巴巴道:“不要啊!你們要拋下我嗎?”
他補充道:“我只是不想,沒有說我不愿意,我身體素質很好的。”
魏爾倫覺得他這樣下去很像是無理取鬧,于是實事求是地指出問題關鍵所在:“按照你的行動速度,我們大概要好一兩天才能找到他們,也不排除更久,你能接受長途跋涉嗎?”
蘭波十分客觀地說道:“在森林里只有兩條腿走路的選擇,除此之外,就是我剛才說的,你返回小鎮休息一下。”
王爾德眼神閃爍著不好意思的光芒,囁嚅道:“長途跋涉,這個……我不太行啊。”
身為愛爾蘭人,這是他距離神話傳說最近的一次,無頭騎士真的很誘人,可他并不是能吃苦耐勞的人。
果果淡淡地說道:“其實你跟我們去了,也不一定能見到杜爾拉汗,反而要在森林里受累。”
聞言,王爾德唰地一下扭過頭,滿臉傷心,難過道:“為什么嗎?我可是愛爾蘭人啊!”
可以質疑他的耐力,但不能懷疑他的實力啊!
這個和他是什么人有什么關系嗎?果果撓了下臉,輕笑道:“因為杜爾拉汗要見的是我和魏爾倫,你和蘭波在沒有得到她同意前,還是別冒犯他人的領域為好。”
小聲嘀咕“為什么?”的王爾德愣了愣,很快就被副駕駛的蘭波扳正腦袋。
蘭波聲音低沉地說道:“王爾德,目視前方,好好開車,不要忽視道路危險。”
果果合起書本,輕聲細語地解釋道:“你要知道,杜爾拉汗并不是無害的妖精,她是亡靈騎士,亡靈對活人來說就是對立面。”
王爾德小時候就聽過類似的話,那時候說這些話的人,是為了防止他這個小孩子胡亂瞎跑。
他用余光觀察著后座一大一小,郁悶道:“為什么你們就可以呢?”
“那是因為我和魏爾倫的情況比較特殊。”果果毫不避諱回答道:“嚴格來說,我們和你們并不一樣,這涉及靈魂最深處的秘密。”
蘭波在王爾德耳邊提醒道:“這是為了我們好,洛夫克拉夫特是我們的朋友,他不會騙我們的。”
魏爾倫雙手環在胸前,篤定地告訴他,“王爾德,等你真正走進那片廣闊的森林里,你就知道自己有多渴望繁華的城市,喧囂的人群了。”
王爾德氣餒地抿了抿唇,他當然知道每個人都有秘密,“接下來,他們探險,我們無所事事,這樣一點都不好玩。”
這話自然是對蘭波說的,他收起地圖,“雖然我們不能親眼見到杜爾拉汗,但保爾和果果可以通過微型相機錄下她的影像。”
他笑著說道:“我們一樣可以知道,這個世界除了人類之外,還存在著許多未知的物種與我們共同生存。”
“如果你能在地面濕滑、樹木繁茂、四處有蟲的環境下健步如飛,那么我絕對不會勸你放棄。”魏爾倫的態度稱得上“替人著想”。
異能力是幻術的王爾德備受打擊,每一條都在要他的命。
他透過后視鏡瞥見果果乖巧可愛的身影,“卡莉斯塔,你要不留下吧。”
果果笑著搖頭,他才是需要見杜爾拉汗的那個。
蘭波聞言不禁笑了笑,他告訴王爾德:“你太小瞧人了,我們四個人里,他的速度最快。”
王爾德難以想象,原來到頭來他才是最拖累的人啊!
車輛不疾不徐地開了一段路,王爾德偏過頭,詢問道:“蘭波,你為什么要探究神秘。明明很危險,不是嗎?”
這個問題并沒有難住蘭波,他看了眼后座神色平靜、姿態閑適的親友,磁性的聲音蘊含著強烈的情感,“我想證明我們都擁有靈魂,心靈超過肉·體,不存在任何世俗隔閡。即使死亡,也無法斬斷彼此之間的羈絆。”
手指不經意地摸到耳垂的藍色寶石的魏爾倫抬起眸子,優美的唇線微微勾勒出溫柔又不失優雅的弧度。
現在的他,就算沒有靈魂,也不覺得自己是孤單到怪物了。
王爾德忍不住順著蘭波的視線移動,但一道流光溢彩的紅色屏面貼在他的臉頰處,令他無法回頭看去。
有些人仗著異能力真的好欺負人,青年欲哭無淚,“卡莉斯塔,你看看蘭波,他好過分啊!”
果果撫摸鬢邊長辮,“的確,居然用彩畫集欺負手無縛雞之力的王爾德,實在是太不禮貌了。”
蘭波面不改色收回亞空間,“好好開車。”
王爾德感覺雷聲大雨點小,自己依舊是這里最沒有發言權的那個人,忽然好想念加布。
如果是凡爾納在,那么王爾德就算打起來,也有底氣。
可惜,凡爾納正在島上悠閑地喝咖啡。
一個半小時后,越野車在凹凸不平的草坡上輕松地行駛,向著不遠處的森林邊緣進發,從車身傳來的震動感令每個人都不是很舒服。
蘭波看了看前方的距離,提議:“王爾德,你停下吧。”
王爾德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好吧。”
他現在說不去可以嗎?
早早換上寬松登山服裝的幾人接連下車,蘭波看了眼手表,“確定要和我們一起去嗎?”
王爾德看了眼一望無際的森林,艱難道:“我去!”
魏爾倫從后備廂取出一個手臂長的銀色的方形箱子提在手上,溫聲叮囑道:“你們兩個在外圍扎帳篷,不要貿然進入杜爾拉汗的視野之中,我們去探路了。”
王爾德瞳孔地震,欲言又止地看著他們。
蘭波聳聳肩,“知道了。”
在確定杜爾拉汗危險性之前,他的親友壓根不會給他機會提前找到杜爾拉汗。
扎著高馬尾發型的果果甩了甩頭,看起來活力四射的樣子。
他手里同樣提著同款箱子,不過在他手里那箱子顯得有點大,但也是輕松的模樣·。
魏爾倫和果果點點頭,兩人眨眼間就消失在他們眼前,不知去向了。
王爾德目瞪口呆,片刻后,俊朗的臉龐露出大失所望的表情。
他沮喪無力道:“什么呀……我們來這里的意義難道就是等嗎?”
“雖然不想承認,但我和你其實是一樣的感受。”蘭波摩挲光滑的下巴,他看起來欣然接受現實。
王爾德想看看能不能試探出什么,“就這樣,你甘心嗎?不做點什么嗎?”
蘭波無所謂地看了眼他,轉身走向后備廂,“他們兩個完全不給我們機會,我能怎么辦,這種情況下,當然是相信他們啦。”
王爾德嘴角抽搐,他覺得蘭波在炫耀自己有人保護。
所以說!好羨慕!
嘴上說著無所謂的話,實際上蘭波也不閑,他從后備箱里取出同樣的箱子,里面裝著無人機設備,遙控器,備用電池。
王爾德大吃一驚,心里松了口氣,“高科技啊!你什么時候弄到手的?”
蘭波熟練地遙控起無人機,“每個地方都有黑市,前提是有錢。”
他覺得對方表情有些微妙,估計是以為他這箱子里裝的違禁品。
至今沒有大額存款的王爾德感覺自己被內涵了,他現在有點仇富了。
虧了洛夫克拉夫特這家伙脫節、路癡、不靠譜的辦事能力,他們現在大費周折找林中湖泊。
當然這樣做也有好處,避免杜爾拉汗對他們心生敵意,躲開和人類接觸的可能。
前往森林深處的魏爾倫和果果分頭行動起來,他們要找林中湖泊,就需要到高處眺望整片森林,盡可能規劃出一條適合蘭波前進的道路。
雖然此時不確定該不該讓杜爾拉汗和蘭波見面。
森林深處的僻靜地帶,杜爾拉汗搖醒了沉睡的洛夫克拉夫特,“他們能找到我們嗎?”
洛夫克拉夫特木訥地說道:“這里并不難找,如果這樣都見不到,那么就說明你們不適合見面。”
黑袍少女覺得他說得頗有哲理,緊張的心情放松下來,“突然好懷念你小時候的模樣,那個時候的你還是挺可愛的。”
洛夫克拉夫特轉了個方向,“要是那個時候直接死掉了,我也不用變成現在這樣。”
杜爾拉汗無法回答,那年夏天,她在死亡中看見了彷徨失措的靈魂,然而他的時間還沒有徹底結束,所以她帶走了他的親人。
她無法左右命運,是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才存在于世的。
而另一位改變了他人命運的使者,或許也會改變無頭騎士的命運。
可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個巨大的牢籠,改變命運又如何呢。
黑袍少女起身將手中花環戴在她心愛的黑馬頭上,“你也在期待對吧。”
黑馬晃了一下腦袋,一口咬住花環,吭哧吭哧咽下肚子,眼里浮現滿足的神情。
杜爾拉汗:……
第215章 第 215 章
215
生態環境復雜的森林, 并沒有現成的道路標志,甚至連明確的方向都不存在。
就算是經驗豐富的探險家,也要做足功課, 才敢踏入其中。
探險本身考驗的就是一個人的綜合能力,體力、耐力、智力、勇氣……沒人可以保證自己的心理狀態永遠處于良好水平。
分頭行動的一大一小, 以非常人的方式穿梭樹與樹的縫隙,如履平地。
他們時而前進, 時而停駐,手里的箱子好像沒有重量的空氣,無波無瀾的目光眺望前方。
二人走走停停, 始終保持一副輕松從容的姿態,給人一種他們本身就生活在這片密林的錯覺。
而那些生長了不知道幾百年的參天古木靜默佇立著,用遮天蔽日的姿態面對外界的種種變化, 絲毫沒有反應。
果果和魏爾倫先后找到合適的探查位置,憑借一手“無視重力”的特殊技能, 不費吹灰之力攀上樹木頂端。
這時候, 一直提在手上箱子里無人機派上用場, 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似的,浮上天空。
在攝像頭面前, 有形之物一覽無遺。
利用現有的技術優勢解決實際需求,科技力量彌補人類自身效率。
如預期料想的那樣, 超強距離的無人機延伸至森林深處,不動聲色地記錄下這片古老神秘的森林的真實面貌,也找到了洛夫克拉夫特和杜爾拉汗。
“這是人類的東西,怎么會出現在這里。”黑袍少女看著頭頂上方幾十米處嗡嗡作響的黑色怪異家伙, 語調透露著淡淡的疑惑。
在杜爾拉汗喃喃自語時,那只讓她無法理解的怪物忽然平穩降落下來, 她親眼看著它落在洛夫克拉夫特身邊,然后靜止不動。
杜爾拉汗看了看自己那匹專心吃草的黑馬,又重新凝視那邊呼呼大睡的洛夫克拉夫特。
她無奈嘆了口氣,踱步走到沉睡的男人的身邊,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向停止轉動的螺旋槳上。
“你好,杜爾拉汗小姐,你可以幫我把你身邊的人叫醒嗎?”無人機揚聲器震動,發出有些嘈雜的聲音,但仔細聽能發現那是一段清靈空凈的孩童聲線。
他說:“請你原諒我的唐突行為,今天下午或者明天早上,我會帶著禮物過去見你。”
面容姣好的少女心里有些不知所措,她沒想到他們的初次會面方式如此奇特,眼睫顫動了一下,“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可以,不過我現在還無法過去,我的朋友在這片森林的外面休息,他們不太放心我去獨自冒險。”遠在森林另一頭的果果敲了敲耳麥,“當然,除了我的同類,其他的人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這樣很好。”杜爾拉汗緩緩問道:“我聽霍華德說你是叫卡莉斯塔,這是你的真名嗎?”
果果平靜地回復道:“我沒有真名,所謂的名字只是我在人類世界的稱謂而已,你可以叫我卡莉斯塔,也可以叫花、草、樹……你覺得我是什么樣?”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你,具體是什么情況,我們可以見面聊。”杜爾拉汗笑了起來,悅耳的聲音在空中回蕩。
接下來,杜爾拉汗毫無疑問地給出臺階,“你現在需要和霍華德聊聊,對吧!交給我好了。”
她像個漂亮卻平凡的人類少女,只是三言兩語就給人留下干凈利落的印象。
杜爾拉汗叫醒洛夫克拉夫特,醒來的人仍然躺在草地上,太陽暖洋洋地曬在他們身上。
青年慵懶地瞇著雙眼,“我會等你們過來的。”
果果問了問洛夫克拉夫特有沒有想吃的,以他對青年的了解,對方從日本游到愛爾蘭大概沒有好好吃過什么正常餐食。
信號并不好,很快就結束了對話。
掌握大致范圍后,果果聯系起魏爾倫,他們約定過要會合,絕不能偷偷和杜爾拉汗相處。
這點自然是避免果果知道什么,卻隱瞞起來。
他已經隱瞞了自身的最大秘密,不出意外這個秘密將同他一起離開。
果果相信魏爾倫一定也找到了杜爾拉汗,只是對方沒有像他這樣莽到別人面前。
通過無線信號覆蓋器擴大信號接收范圍,雖然不能有效解決信號失真現象,但能夠聯系上彼此就足夠了。
至于洛夫克拉夫特,那家伙不用手機,用公共電話。
魏爾倫和果果會合后又深入了一段距離,交流了一下彼此收獲。他們有更快捷的辦法解決路線問題,但那是建立在破壞之上的暴力手段。
私自破壞森林,可是要坐牢的。
萬一被哪個路過的異能者發現了,說不定還會引起愛爾蘭政府的強烈不滿和敵意,英國那邊說不定也會趁機玩政治打壓。
他們不是來打架的,低調做人,才是上上策。
再說,以蘭波的能力想跟上,倒是沒什么太大問題,就是王爾德比較難搞。
雖然現在還不知道王爾德的異能力是什么,但從目前為止他所表現出來的防御破綻,以及那不堪一擊的身體素質來看……
當下種種跡象無不在表明,王爾德的異能力不作用于近身格斗,而是另有他效。
他們當然不會懷疑王爾德是裝弱,如果能在魏爾倫和果果面前裝得毫無破綻,那只能說他的身體素質和武術天賦遠遠超過了他們。
這簡直天方夜譚。
提著箱子返回過程中,果果開玩笑道:“當然可以問問王爾德自己怎么想,他是否愿意接受被我們提著走。”
魏爾倫拒絕道:“讓他們在外面等著吧。”
誰會喜歡拖著行李移動呢!還是個嬌氣的人。
王爾德挽起袖子在扎露營帳篷,他忙得滿頭大汗,看見魏爾倫和果果回歸的身影,立馬拋下手頭上的活兒。
他從支起的簡易桌板上拿起兩瓶礦泉水,送過去,“你們辛苦了,快休息一下吧!”
在場幾人感覺這話是王爾德自己對自己說的,他才是真的想休息的人。
果果笑道:“蘭波,你都讓他做什么了。”
蘭波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嘆息:“搭帳篷。”
魏爾倫掃了眼凌亂的支棱不起來的帳篷,難以想象王爾德是怎么成為背叛者的,看起來人高馬大,但肩不能挑擔,手不能提籃,典型的貴公子式風格。
王爾德目移,心虛地辯解道:“馬上就成功了,蘭波來幫幫我,一定能搭好的。”
蘭波幽幽道:“一個小時前,我說了會幫你,可你要逞強,非要自己動手。現在承認現實吧,你的生存能力真的令人擔憂。”
王爾德整個人都灰暗了,“我……還是可以的。”
魏爾倫徹底否決帶他一程的想法,還是留在這里吧。
事情來龍去脈瞬間清晰,果果笑了笑,安慰幾句,王爾德又重整旗鼓了,而且他對無頭騎士很感興趣。
王爾德這個人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湊在一張桌子邊上安靜聽。
魏爾倫和蘭波說明情況,他在手繪地圖上繪制方向,“這片森林比想象中更大,我們兩個去就可以了。”
果果補充道:“目前來看,她不想見到人類。”
蘭波理解,但他不放心,需要解決的就剩下“柔弱不能自理”的王爾德了。
問題回到王爾德身上,他臉上露出蒼白的神情,說真的,他很難過。
果果說:“你想飛嗎?”
王爾德愣了愣,“飛……我們能租直升機嗎?”
蘭波別有深意道:“你難道是想被無頭騎士記恨上嗎。”
魏爾倫意味不明地盯著王爾德,他打了個激靈,但還是硬著頭皮說:“那怎么飛?”
黃昏,樹木密集的森林陷入詭譎的陰影中,伴隨著一些動物的叫聲,青年扶著發出不合時宜的嘔吐聲。
王爾德終于知道“飛”是什么了,不過他再也不想飛了,而且他再也不想進入森林深處了。
周圍可怕的氛圍籠罩著王爾德的心神,他感覺童話里吃人的黑森林具象化了,再加上這里還有隱藏著的無頭騎士。
明明他已經老大不小了,卻忽然像個小孩子一樣生出了恐懼心理。
蘭波留下來照顧他,“下次可得聽勸了,王爾德。”
他當然看出對方精神很差,但這種情況下,無路可走,老實待著吧。
面色凄苦的王爾德擦了擦嘴,“下次再有這種活動,請務必給我一個后悔的機會。”
和他們這些風里來雨里去的超越者相比,他算是知道自己過往活得多幸福了。
親身經歷過高速,王爾德奉加布為最佳好友,好友的異能力讓他們少受了太多生活上的委屈。
如果當年是和這對搭檔打,他們八成躺板板了。
遵守約定帶上禮物的二人,來到湖畔。
四周綠樹掩映著幽暗的林蔭,而不遠處那生長著睡蓮的寧靜湖面倒映萬丈霞光,上空掠過飛鳥,宛如人間最后凈土。
黑馬看著來人,有些不安地用馬蹄刨土挖草,主動站在主人面前。
杜爾拉汗上前兩步,撫摸著它頸邊周圍垂著的鬃毛,無聲道:“他們沒有惡意,別擔心。”
她從外表美好的兩人身上感受到來自深淵的能量,心湖泛起陣陣波瀾。
妖精和妖怪還是不同的,魏爾倫僅憑自己的雙眼就能看見她的存在,還有那匹散發著不羈野性的駿馬。
他頷首微笑,優雅地說道:“貴安,杜爾拉汗小姐。”
果果微微仰頭,輕聲道:“正式見面了,杜爾拉汗小姐。”
杜爾拉汗回以友善的微笑,“你們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果果取下雙肩背包,從里面取出包裝精美的點心盒,以及一瓶琥珀色的酒水。
東西遞到面前時,杜爾拉汗沒有拒絕,她說:“謝謝。”
魏爾倫語氣溫和地說道:“金錢財寶對你來說毫無用處,希望你能喜歡樸實無華的曲奇餅干、蘋果酒。”
都是愛爾蘭特產,杜爾拉汗很喜歡這樣接地氣的禮物,不過她卻沒什么可以贈送的,除了自己編的花環。
果果也沒有拒絕她的花環,這讓杜爾拉汗很是高興。
隨后果果朝著洛夫克拉夫特走去,將一盒裝得滿滿當當的冷食盒放在他手里,雙肩包也留在他身邊了,里面有很多牛肉干。
洛夫克拉夫特心情頓時愉悅起來,留在充滿誘惑的味道里也不那么難熬了。
杜爾拉汗嘗了塊薄荷色曲奇,把剩下的給了她的黑馬。
等黑馬吃完了,她又徒手拔出酒瓶的木塞子,對著瓶口直接暢飲了一大口,剩下的蘋果酒倒進了盒子里給了黑馬。
不拘小節的形式作風倒是讓文靜美麗的少女多了幾分灑脫的氣質,而那匹吃了曲奇,喝了酒的黑馬又跑到洛夫克拉夫特身邊,低著腦袋在背包里討牛肉干。
杜爾拉汗面色白皙,一點看不出喝過酒,臉上掛著微笑,“天黑之后,我會恢復真身,在此之前,我們的時間足夠了。”
魏爾倫和果果沒有打擾她。
杜爾拉汗語氣嚴肅起來,“卡莉斯塔,洛夫克拉夫特告訴我,你扭轉了他人的死亡。”
“現在我可以告訴你,這是真的,你的身上纏繞上了別人的死亡印記,那個人就在你身邊。”她說:“但這不是最重要的,我想問,你對你自己了解嗎?”
果果握住魏爾倫的手,“我覺得不重要,無論是不是改變了誰的人生,還是我自己到底是什么,這些都沒有我現在的生活更重要。”
他看著流露森然一面的黑袍少女,澄澈如鏡的藍色眼瞳流露出無畏無懼的光芒。
魏爾倫陷入沉思,不確定杜爾拉汗說的是蘭波,還是他。
這些不能以常理看待的存在,為什么每一個都要否定果果可以得到圓滿。
杜爾拉汗搖頭,“這很重要,你是異界之魂,你不屬于這個世界,你在這里所做的一切會令你背上沉重的因果,讓你的靈魂在黑暗中越陷越深。”
被看穿一層身份之后,果果沒有驚慌,“在那個世界,我已經死了,至于我的靈魂,早就不干凈了。”
杜爾拉汗雙眉緊蹙,看著面前已經無法回頭的孩子,語氣充滿告誡性,“你沒死!現在,在懲罰還沒有到來之前,想辦法回到你的世界去,完成你本來的人生,一切還能回歸正常。”
魏爾倫眸光似劍,磁性動聽的聲音驟然冰冷,質疑道:“為什么要懲罰一個無罪的人。”
杜爾拉汗語塞,沉吟片刻后,說:“如果不能及時停止,那么就不要再和人類產生聯系了,遠離他們。”
果果扶額,幸好蘭波不在嗎。
問題沒有解決,反而變得更加復雜了呢。
第216章 第 216 章
216
杜爾拉汗和洛夫克拉夫特給出了如出一轍的辦法, 他們都在勸果果避世。
而當事人很清楚,那不過是——亡羊補牢,未為晚也。
早先做的事情無法挽回, 蝴蝶效應越過海洋,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將巴黎攪得面目全非。
現在即使什么也不做, 也已經來不及了,但果果并不后悔自己的意志和世界的意識背道而馳。
無論在哪個世界, 他一直都在追求著他想要的生活方式,問心無愧。
“當人類痛恨自身的無能時,會把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 歸結為‘命運的不公’。”杜爾拉汗語調沉重道:“這種想法并沒有錯誤,雖然有些片面化了,但事實就是如此殘酷。”
“這個世界, 每個生靈都有自己的宿命,就算是神也不例外。”少女琥珀色的眼瞳仿佛歲月沉淀后的美麗寶石, “到了該消失的時候, 神也照樣得死。”
言語之間雖然透露出淡漠之色, 但杜爾拉汗給人感覺并不是不近人情、不講道理的死亡騎士。
她更像是一位從容不迫的智者,以絕對平等的目光, 看待萬物的本質,既不偏愛誰, 也不憎恨誰。
果果抬眸眺望森林與天空的明暗交匯處,他淡淡道:“靈魂想要安寧,心就要先沉寂下去。與世隔絕雖然不受紛擾,但也無法改變現狀。”
他臉上漾開一抹柔和的微笑, “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茍活上面,真的有報應降臨, 那就等它來了再說吧。”
能殺死他們的,又該是什么報應。一旁靜默等待的魏爾倫,眸光悄無聲息地黯淡下來。
視線低垂,果果那讓人倍感親切的恬靜臉蛋,映入他的眼簾中,淡淡的憂傷在心底蔓延。
俊美無雙的青年糾結地問道:“杜爾拉汗小姐,如果……我是說。”
他眼睛里壓抑著悲傷的情緒,“如果卡莉斯塔離開這里,回到原本的世界,那是不是就不用承擔因果了。”
理論上來說,確實是一種方法,只是告別現在所擁有的生活而已。
果果啞然,他自己都沒說過,但魏爾倫卻提前征詢起了杜爾拉汗返回的可行性。
以魏爾倫倔強倨傲的性格,面對假設性未知恐懼,自然是直面問題本身,積極研究破解方法。
他不會輕易放棄希望,除非是他無法解決的情況。
這不免讓果果感到憂心,僅憑杜爾拉汗、洛夫克拉夫特、斑,肯定不夠對魏爾倫產生如此效果。
所以,排除掉他們之后,只有一個答案——丘比。
那家伙到底對魏爾倫和蘭波說了什么。果果笑容慢慢消失,并且暗暗地決定,下次見面要薅禿丘比的尾巴毛。
杜爾拉汗沉思片刻,給出了不明確的答案,“世界和世界之間各有不同,卡莉斯塔得回到曾經消失的時間點。”
果果哭笑不得,“我怎么來到這里的,到現在我都不清楚,我該怎么回去?”
魏爾倫有些無奈道:“杜爾拉汗小姐,你知道誰可以做到你所說的那種事情嗎?”
他已經開始做最壞打算了,如果這個世界容不下他們,那么他們就想辦法去果果那個世界好了。
說話期間,青年心中不由得想到了親友,他們命運的關鍵所在——法國巴黎。
另一個世界是不一樣的,改變他們一生的那些人和事物,他們到現在都不知道。
魏爾倫更不清楚到底是誰,處心積慮重新仿造了那些死亡的人,試圖讓再活一世的果果成為黑之十二號。
時間流速和空間錨點,這可真是個世界難題。
杜爾拉汗并不具備那種強大的偉力,她惋惜道:“抱歉,我不認識能穿梭時空的神,這件事得卡莉斯塔想明白自己是誰才可能實現。”
這話很耐人尋味,魏爾倫心中翻起驚濤,他有些驚疑不定地看著一臉平靜表情的黑袍少女。
丘比也說過類似的話,但它帶著一種赤·裸裸的覬覦心理,直指靈魂。
果果并不認為自己還有什么值得反思的地方,他淡然面對二人,輕聲道:“我就是我啊,這沒什么可想的。”
杜爾拉汗搖頭,“卡莉斯塔,你的靈魂還沒有完全蘇醒過來,至今仍身處迷霧之中。”
她看見的只是冰山一角,真正可怖的東西現在還在沉睡中。
果果困惑地回答道:“你說的是我嗎?真的不是我身體里封印的東西。”
如果是吉維爾那很正常,他不念解除封印的咒語,那它就和坐牢沒兩樣。
魏爾倫抬手輕輕撫著心口,感傷似的語氣,說道:“我身體里也封印著一只惡魔。”
杜爾拉汗遺憾地看了眼魏爾倫,“看得出來,卡莉斯塔對自己的境遇并不了解,你也是。”
魏爾倫一時半刻沒想明白,“我怎么了?”
“你們兩人是一個人,但又不是同一個人,這點我已經發現了,至于你們身體里那位……”杜爾拉汗不再掩飾下去。
她說:“我只能說,你們別太小看自己的靈魂力量了,沒有你們,他們只是一團充滿戾氣、糟糕透頂的能量而已。”
果果和魏爾倫相顧無言,主導思想在他們,力量來自【特異點】,被人類罵了不知道多少遍沒有靈魂的瀆神者。
但在面前這位不知活了多久的妖精小姐看來,他們才是值得肯定的那個。
不過有前車之鑒證明,糟糕的能量也會聯合暴起反噬控制權,真的不能像杜爾拉汗說的那樣輕松對待。
——【特異點】一點也不能小看。
見一大一小無話可說,杜爾拉汗認真地說道:“卡莉斯塔,我必須得告訴你,你對你自己沒有完全了解。”
“好好想想,到底發生了什么,迫使你不得不離開故鄉。”她目光溫和地凝視金發碧眼、無比美麗的孩子,“又到底經歷了什么,讓你至今不愿意直面內心真實的自己。”
這就不得不聊聊果果上輩子的二三事了,可惜關乎世界本質,關乎每個人對自我的認知,這并不是能說的事情。
——沒人能接受自己的人生和生活一輩子的世界,只不過是別人靈感一閃創造出來,拿去供人閱讀的故事。
果果揉了揉太陽穴,“我不知道,或許我身上還有什么秘密吧。”
杜爾拉汗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真是個不幸的開端,真是個錯誤的相遇。”
她垂下眼睫,冰寒刺骨地說道:“我還有個辦法,殺了那些本不該活下來的人,在事態進一步之前扼殺掉發酵的可能。”
果果輕飄飄地拒絕了,“這個太爛了,人是互相影響的,我可看不出哪些人是應該去死的。”
“更重要的是,如果我殺錯了人,將本該活下去的人抹殺了,那因果又怎么算。”言外之意就是,他不想殺人。
魏爾倫心頭一跳,如果說出這樣的話的人是死神,那么可行性還是很高的。
但果果說的話很有道理,一下打消了他腦海里驀然升起的念頭。
因果關系十分復雜。
呼嘯山林的風聲漸漸加重,而幾人之間的氣氛也逐漸冷凝,他們不是同一個層面的生命個體。
不死者即使有憐憫之心,也不會明白人間的疾苦,杜爾拉汗是不朽的妖精,但也是邊緣的觀眾。
何況,她本身沒有逆天改命的能力,就算有,她也不會去用力量擾亂世界秩序。
黃昏的光照在他們身上像極了圣光,淺色長發在余暉下熠熠生輝,每個人身上都帶著暖意,卻又真切地感受到森林的陰寒潮濕。
距離杜爾拉汗很遠的一棵樹,粗壯的樹枝上站著一名拿望遠鏡的冷峻青年,他身邊還有一名哆哆嗦嗦、抱著樹干、謹慎觀望的蒼白青年。
洛夫克拉夫特若有所感,放下食盒,抬眸看向樹林深處,他身邊那匹只顧著吃的黑馬放緩了咀嚼的速度。
肉眼可見,黑馬身上光滑細膩的肌肉線條變得更加凝實飽滿,它似乎做好了戰斗的準備。
洛夫克拉夫特站起身,拍了拍馬背,聲音低沉地告訴它,“安靜,那是卡莉斯塔的人類同伴,他們不會過來的,大概是有點不放心了。”
在夜晚來臨之際,杜爾拉汗牽著她的黑馬變幻出本來面目。
她一身黑色鎧甲,脖子以上陣陣黑煙籠罩,一手拿著黑色巨大鐮刀,一手抱著虛虛地睜著眼睛的漂亮腦袋。
化身無頭騎士的杜爾拉完全看不出之前纖細少女的模樣,神秘而又危險,身上散發凜冽的死亡氣息。
她沒有多說什么,瀟灑地騎上無頭的駿馬,消失在幾人視野中。
一陣怪異的聲響突兀地在陰森的森林之中游蕩,藏匿在附近的二人,打了個哆嗦,他們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
誰也沒有貿然開口,直到細微的踩踏聲音越來越近……
果果和魏爾倫站在點燃的篝火堆旁邊,他們聯系上蘭波,聽到的卻是刀鋒破空聲。
出事了,但問題不大,戰斗的動靜很小。
洛夫克拉夫特瞇著眼睛,看向杜爾拉汗消失的方向,“是杜爾拉汗,她想要帶走蘭波,不過完全打不過呢。”
果果和魏爾倫的身影已經飄了出去。
第217章 第 217 章
217
踢踢跶跶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逐漸清晰起來。
滯留在樹上的二人同時還感覺到樹的搖晃,顫動感隨著時間越發強烈。
來人雖然沒有現身,但她制造的動靜無聲給出答案。
無頭騎士——杜爾拉汗。
在驟然亮起的燈光中, 兩位結伴同行的青年給了彼此一個眼神。
前者十分淡定,后者有些苦澀。
暗紅色的流光空間悄然出現, 迅速分割現實與虛幻之間的界限。
黑暗中,蘭波拿起強光手電筒對準樹下, 射出的光柱照在森然黑暗的無頭騎士身上。
王爾德愕然地盯著下方,看著那踩著樹干飛速靠近的模糊身影,不自覺地“啊”了聲。
神采飛揚的無頭黑馬在粗大的樹干上如履平地, 行動起來不亞于平地奔跑。
騎在它馬背上的無頭騎士身形十分平穩,單手抱著美麗動人的頭顱,似有若無的眼神鎖定在身處高處, 卻臨危不懼的人類身上。
杜爾拉汗單手舉起過于那柄夸張、沉重、尖銳的鐮刀,她揮下了一刀, 黑色的刀鋒破空而來, 斬向他們腳下立足之地。
亞空間以絕對穩定的空間結構防御住杜爾拉汗稍微蓄勢的刀鋒, 歷盡滄桑的樹僥幸逃過一劫。
蘭波饒有趣味地觀察著一妖精、一馬整齊斷開的頸部,如同隨風飄散的煙柱。
黑色煙霧是從身體里滲出來的物質, 看起來是非常凝實,不管如何移動始終保持著最初的密度, 神秘得連光也無法穿透。
這種詭異的現象,和杜爾拉汗那身暗黑造型的騎士鎧甲結合起來,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而這一幕實在驚駭到了王爾德,他瞪圓了眼睛, 雙手緊緊抱著樹干,高聲吶喊道:“上帝啊!我們哪里得罪她了?”
杜爾拉汗沒有攻擊魏爾倫和果果, 轉頭卻毫無緣由地把刀尖對準了相隔甚遠的他們,這個情況王爾德真的沒想到。
他開始懷疑自己的幸運值是不是劃破底線了。
蘭波喃喃自語道:“這就是正義的騎士嗎?”
【彩畫集】欺騙死神,奴役尸骸,放在幾世紀前,他的行為舉止稱得上褻瀆了神明,被綁在十字架上處以死刑都是正常的。
青年將悄然接通的電話掛斷,專心面對毫無殺意的無頭騎士,“如果杜爾拉汗真的想要我們的命,她應該在我們睡著之后動手,刀鋒直接落在我們的脖頸部位。”
王爾德目睹巨大身影從眼前消失,震驚道:“別給人家出指導意見了!我真不敢想象晚上睡覺都要睜著眼睛睡的日子!”
其實,蘭波還不太明白這位妖精小姐到底在試探什么,當然他很樂意和人家聊聊命運啊什么的。
下一秒,冷峻的青年還能悠然自在地安慰著身邊驚詫的同伴,“她大概是想給我們一點小小的教訓吧,誰讓我們窺探她的談話了。”
那一人一馬輕盈地站在他們身側不遠處,樹枝的末端承受著不可思議的壓力,但她們又好像只是一團無形的皮囊。
女騎士幽幽道:“人類……”
無盡的黑暗籠罩在他們周圍,腳下仿佛萬丈深淵,左側又有一位亡靈妖精。
表現得嚴陣以待的王爾德,此刻思維發散起來。
他稍微有點擔心杜爾拉汗會說出類似——“人類!你們該死”的話語,腦補一下,打了個不太明顯的寒顫。
杜爾拉汗揮動手中武器,淡淡道:“你們要和我比試嗎?”
王爾德內心微微發虛,現在的他壓根就不敢轉移視線,“打架……我們都是好人,好人怎么可以隨意動武呢!”
委婉的拒絕并沒有影響不遠處的騎士,她似乎在衡量得失。
“我不是好人,王爾德你別帶上我。”蘭波隨口否定道。
他說完之后,不等王爾德吐槽,就拉著他跳了下去。
嘴角微抽的王爾德,猝不及防吃了一嘴冷風,壓根來不及恐懼尖叫。
雖然他的心臟怦怦跳動,腎上腺素飆升,但視線和思想是清晰的……黑暗幾乎要吞噬了他們。
呼吸快停止的時候,一只手悄無聲息抓住王爾德后頸的衣領,化解了失重的危機。
魏爾倫隨手一放,掃了掃他肩膀不存在的灰塵,絲毫不在乎面色蒼白的青年是何心情,“你太弱了,需要勤加鍛煉了。”
王爾德五官擰巴在一起,眉頭皺起能夾死一只蒼蠅,目光哀怨地注視著一旁笑而不語的蘭波。
果果輕聲笑了起來,面上浮現溫柔的神情,“放心,杜爾拉汗小姐沒有惡意,看來是想和你們玩玩而已。”
杜爾拉汗在上方俯瞰了一會兒,也跳了下去,馬蹄濺起泥土,“愛爾蘭的戰士所剩不多了。”
此話,扎進在場唯一的愛爾蘭人的心里,對其他人無效。
這是冷兵器沒落,熱武器洶涌不息的時代,穿著鎧甲的戰士能擋子彈嗎?
王爾德有口難言,承認自己不是戰士很容易,但這個時候能不說話最好,誰讓他面對的是時間觀念停留在過去的妖精呢。
“如果要來一場比試,我們可以玩得更盡興一點。”魏爾倫站在蘭波身邊,兩人一起面對無頭騎士,“不過,不能在森林里進行戰斗,這里到處都是樹,清理起來很麻煩。”
蘭波一臉溫和的表情,“我也很想和騎士來一場公平公正的對決。”
亞空間在他手里如同魔方一樣閃爍著危險的色彩。
四周寂靜,連蟲鳴都消失了,它們似乎感受到了危險,警覺地選擇沉默應對。
“很好,你們跟我來吧。”夜晚的杜爾拉汗顯然更加高冷。
果果捏著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道:“杜爾拉汗小姐好像變了個性格,變得霸道好戰了呢。”
他感覺到了女騎士身上的冰冷氣息。
沒有反駁,沒有解釋,這就是杜爾拉汗的態度。
王爾德揉了揉不舒服的胃,小聲道:“是太久沒人能和她切磋交流,寂寞了嗎?”
無頭騎士牽著韁繩扭過頭來,“那邊的那個愛爾蘭人,你也跟上來。”
三人紛紛看向剛才小聲嘀咕的王爾德,他自己明顯是愣住了,旋即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我嗎?”
“對。”清冷的女性嗓音肯定道。
王爾德抬手指著自己,惶恐不安道:“我!”
杜爾拉汗的眼睛睜開了一下,冷冽的目光注視住他,“就是你,連外人都敢接受我的挑戰,你作為愛爾蘭人怎么能畏縮不前呢。”
黑馬的馬蹄重重地跺了一腳,似乎王爾德敢拒絕,它就把他踩成泥。
王爾德欲哭無淚了,“一對一嗎?”
杜爾拉汗幽幽道:“一對三,也不是不行。”
魏爾倫走到王爾德身邊,很是無語地說道:“接下來,還是我帶你吧。”
王爾德表情立馬變得驚悚,后退幾步,他對俊美如神明的魏爾倫哀求道:“放過我吧!”
魏爾倫瞥了他一眼,輕哼一聲。
即使被看輕,王爾德也不想體驗過山車。
蘭波打趣道:“多么棒的親身體驗啊,下次見到加布,我會告訴他,你其實很強的。”
果果歪了一下頭,附和道:“真不錯呀。”
王爾德微微張著嘴,哭喪著臉,魂都要飄出去了。
他很想掙扎一下,但他們不給他機會。
這次改成蘭波提王爾德了,一路上放緩了速度,但眩暈感明顯增強了。
月明星稀,動植物生機勃勃。
無頭騎士帶著幾人來到一片稍微開闊的土地,鐮刀指著土地一劃,一道黑線圈住無樹的空地,無色結界形成。
“王爾德是鹿,我是獵人,你們兩個是保護者,追逐范圍限定在這片圈內。”女騎士講起規則,認真而嚴肅道:“你們要保護他,不能讓我抓住他。”
就像一個單純的游戲,但感覺不止這么簡單。
果果輕聲詢問:“沒有時間限制嗎?”
杜爾拉汗,說:“日出之前,太陽的一縷陽光照過來的時候。”
蘭波繼續追問:“那是不是還有獎勵。”
他需要明白她為什么要這樣做,只字不提懲罰,當然是不希望她有那種想法。
杜爾拉汗鄭重承諾道:“你們贏了,我送一把劍給你們。你們輸了,那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這是在對蘭波說,真是奇妙的執著感。
“杜爾拉汗小姐,原來這才是你的真實目的啊。”魏爾倫柔和地笑起來,“我們可以不答應你的要求。”
果果蹙眉,喃喃道:“一個白天,一個晚上,為什么差別這么大?”
五感靈敏的杜爾拉汗解釋道:“因為晚上的我才是無頭騎士,我會履行身為騎士的職責和使命。”
她的鐮刀介入在蘭波和王爾德之間,“你們不同意,那我就不能讓王爾德跟你們離開了。”
蘭波開玩笑道:“我可以直接把他留下來,省略中間步驟。”
呆若木雞的王爾德從一連串的信息回過味來,他緩過神來,大喊道:“不要!你們別這么玩我啊!”
蘭波聳聳肩,無辜道:“我只是想一想。”
王爾德有點崩潰道:“你看起來不只是想一想那么簡單!打住!住腦!”
他轉頭看向處變不驚的無頭騎士,急切道:“騎士小姐,我們可以聊聊那個輸了的問題了,你想讓蘭波答應你什么?”
杜爾拉汗定神,斟酌道:“這個和他的能力有關,我不能告訴你。”
蘭波心里有幾分猜想,但在正確答案面前,他還是持懷疑態度吧。
魏爾倫仍然沒有感覺到殺意,也沒有敵意,他試探性問道:“杜爾拉汗小姐,你是不希望王爾德和我們繼續同行,對嗎。”
蘭波扶額,哪里不對,又好像哪里很對。
——愛爾蘭人有自己的保護神。
杜爾拉汗說:“我不否認。”
王爾德搖搖欲墜,“為什么啊?”
果果感覺自己有點悟了,口是心非的愛爾蘭無頭騎士想保護她的民眾不受因果牽連,這真是一位好妖精呢。
第218章 第 218 章
218
杜爾拉汗冷然道:“你以為我的結界是困住誰的。”
王爾德掃視一圈, 發現只有他才是在場最慌亂的人,“……這不公平啊!”
他不想要這樣沒頭沒腦的偏愛,“騎士大人, 我只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伙,不值得你這么大費周折留下來啊……”
杜爾拉汗手中頭顱的眼珠轉動起來, “我不會把你永遠留在這里的,暫時而已。”
王爾德感覺自己被死亡騎士美麗的腦袋, 掃了一眼刀,他囁嚅道:“這里……可是森林,到處都可能藏著毒蛇猛獸, 我一個脆弱的人類……”
他擠出兩滴眼淚,垂著腦袋,“就算只是待一天, 我也會瘋掉的,而且我還是個路癡, 等他們走了, 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豈不是要做一輩子野人。”
蘭波、魏爾倫、果果淡笑不語,他們在看青年演戲。
“王爾德, 你說的那些對我而言并不是問題,我能保證你會安然無恙回到你的家。現在閉嘴, 不要挑戰我的耐心。”杜爾拉汗壓低嗓音道:“輪到他們決定要不要帶你離開了。”
王爾德身子僵了僵,緩緩抬起腦袋,一臉委屈地看向果果,“卡莉斯塔……”
他現在能指望的就是心軟的小天使了。
果果歪了一下頭, “我要提附加條件,如果我們拿到你的頭, 那么這場追逐戰就算我們贏。”
王爾德眼前一亮 ,“沒錯!不能一直追著我跑,獵人和獵物的游戲也可以反殺掉獵人。”
杜爾拉汗腦袋上的黑煙密集翻滾,看起來好像在思考。
她沉吟良久,有恃無恐道:“可以。”
蘭波輕咳兩聲,“我們愿意接受比賽,但是不能立刻就來,得先吃點東西,恢復一下損耗的體力。”
贏了,能得到一把劍。輸了,他要答應一件事。追加勝出條約,三對一,只要利用恰當機會,不愁贏不了。
杜爾拉汗給了王爾德恢復的時間,靜靜地等待他們做好準備。
月明星稀,蒼白的光灑滿了大地。
收斂黑霧的騎士身影融入天地之中,她與自然形成共鳴,進入冥想狀態。
王爾德蹲坐在地上,無精打采地很。
蘭波變魔術一樣拿出一箱子食物,雖然讓王爾德大感驚奇,但他現在一想到接下來要面對無頭騎士的抓捕就笑不起來,心情沮喪得不行。
果果拆了包鹽焗雞翅,遞到王爾德面前,誘人的肉香勾起人心底深處的食欲。
“怕什么,杜爾拉汗又不會傷害你,她只是希望你離我們這些危險的人遠點,對大家都是一片好心。”他輕聲細語道:“你難道覺得杜爾拉汗比各國的圍剿還可怕嗎?”
在魏爾倫和蘭波愈發微妙的眼神下,王爾德打了個激靈,否認道:“不!那當然是杜爾拉汗更親切,起碼她不會要我的命。”
他猶豫地:“可萬一輸了,蘭波真的要答應她說的事情嗎?”
“那就不要輸!要贏!”蘭波重重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你不能讓杜爾拉汗抓到你,全力以赴躲開她的感知,我們想辦法拿走她的腦袋,盡早結束這場游戲。”
魏爾倫雙手抱胸:“王爾德,現在可不是隱瞞異能力的時候了,大概說一下吧,這決定我們該不該保護你。”
雖然王爾德平常很油嘴滑舌,但總體來說,還是踏實可靠的人。
“我的異能力是幻術,能讓一定范圍內的人產生幻覺,說白了就是干擾人的感官和精神。”王爾德咬了口肉質緊實的雞中翅。
他擺出苦瓜臉,“如果那人又聾又瞎,那么異能力自然就沒有用處了,當然也用不上我了。”
現在的問題是杜爾拉汗貌似不用眼睛和耳朵就能分辨周圍環境,她的馬甚至都不需要腦袋就能認路。
蘭波嘆了口氣,“王爾德,你還真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鹿啊。”
王爾德苦哈哈道:“萬一能對杜爾拉汗產生作用呢!”
他分析道:“現在離天亮還有十個多小時,你們拿不下她的腦袋,別說堅持到明天早上,以她和那匹馬的速度,半小時左右就能抓住我。”
魏爾倫點點頭,神色溫和道:“她既然敢答應我們的條件,那就說明她并不覺得我們可以做到。”
果果附和道:“如果你們拿不走她的頭,也無法傷害她,那么想贏就只能躲開她,王爾德無法離開她的結界,其實躲起來也很難,要阻止她靠近,還要不斷移動自身。”
“她肯定不怕我們的攻擊,或者說,任何攻擊都無法對她產生致命的危險,簡而言之,她有不死和修復的能力。”蘭波戳了戳王爾德,“無頭騎士的傳聞里有什么克制她的辦法嗎?”
目光呆滯的王爾德吐出雞骨頭,他想了想,猶豫道:“……黃金的光芒,但誰能確定有效。”
果果拿起一瓶礦泉水,扭開瓶蓋遞給他,“你的異能力先用一下,把自己藏起來,如果杜爾拉汗能找到你的位置,那就說明幻術對她無效。”
王爾德呆呆道:“然后呢?”
蘭波笑道:“解除異能力,由我來保護你。”
或許杜爾拉汗一開始就沒有動真格,但他的亞空間也不止一層,想碰到他沒那么容易。
魏爾倫補充道:“我適合近戰,蘭波適合遠攻,打不了就拖到天亮好了。”
果果鼓掌,看著一臉生無可戀的王爾德,笑盈盈道:“如果你真的不行,他們就會打暈你,減少你拖累的可能。”
王爾德勉強吃了點香腸和豬肉鋪,但好像在吃什么斷頭飯,淚眼蒙眬,像極了萎靡不振的大金毛。
他吃完東西后,非要從別人身上找點存在感證實自己是在做夢,伸手緊緊地握著果果的小手,“這真的不是在開玩笑嗎?要不你們還是走吧!”
果果安慰道:“三打一,勝算很大的。”
魏爾倫不悅地瞇了瞇眼,神色毅然地幫果果把手從王爾德桎梏下抽了出來,“晚了,我不會給你認輸的機會的,大不了我現在就打斷你的手腳,讓蘭波把你塞箱子里。”
聞言,王爾德立馬端正態度,“不不不!我怎么會認輸呢!”
蘭波平靜地說道:“你盡力就行了,其他的交給我們。”
和平太久,手腳都要生銹了,他們也渴望一場酣暢淋漓的戰斗。
對手是一般人,根本就無法帶來挑戰。
對手是超越者,他們又要考慮出手會不會影響到國際局勢。
對手是不死騎士,他們壓根不用考慮人道主義問題。
果果看出兩人心里燃起的期待之色,但他可不能告訴王爾德,其實就是這對搭檔閑得無聊也想玩了。
王爾德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人能幫自己后,他深吸幾口氣,嚴肅道:“我已經很久沒有盡力了,先說好,我打不了一點。”
魏爾倫溫柔地笑道:“所以呢?”
王爾德耷拉著腦袋,轉而握著蘭波的手,誠懇拜托道:“等會兒打起來,你們兩個別傷及我這個無辜啊。”
他生怕他們不在意,補充道:“我超怕痛的,你們回去還需要我這個司機的,就算是打包行李,也盡量不要弄斷我的手腳啊!”
看得出來,是對魏爾倫的話產生心理陰影了。
看著正經不過三秒的王爾德,魏爾倫和蘭波雙雙無奈。
蘭波抽出自己的手,拍了拍王爾德的肩膀,安慰道:“沒關系,你受傷了,我們輪流開車送你去醫院。”
魏爾倫緩緩道:“戰斗過程中難免有些摩擦碰撞的。”
王爾德紅潤了一點點的臉又白了回去,“啊啊啊!你們兩個別太離譜!”
他連忙跑到了另一邊,一副總算拉開安全距離的表情。
蘭波眼角抽搐了一下,“我要是告訴他,那點距離毫無意義,他是不是會跑得更遠。”
魏爾倫嘆氣,“本來也指望不上他,這還是我們第一次和妖精戰斗,既然是友好的較量,那就不需要動槍了。”
果果看了看三足鼎立的局面,心里感覺幾分奇怪,“你們不覺得王爾德現在更怕你們了嗎。”
他的話讓蘭波和魏爾倫稍微有點在意,說好的打好關系,現在快把人家嚇死了。
但很快他們就無所謂了,情況特殊,誰管那么多。
杜爾拉汗一手抱著腦袋,一手牽著黑馬。
她走了過來,松開韁繩,“卡莉斯塔,現在請你離遠點。”
那匹沒有腦袋的黑馬屈膝蹲下龐大的身體,它除了沒有腦袋,看起來溫順得不像話。
魏爾倫和蘭波頗為意外,蘭波疑惑道:“等會你不需要它嗎?”
杜爾拉汗搖頭,自信道:“不用,論耐力,你們贏不了我。”
果果眨了眨眼睛,“騎士沒有馬,可不像話啊。”
杜爾拉汗淡淡道:“為了公平,也為了感謝你的禮物,不要拒絕它,而且它并不適合和你們作戰。”
果果答應道:“好吧。”
誰會不喜歡風馳電掣的駿馬呢!雖然他沒法在草原馳騁駿馬,但坐一下過過癮,還是可以的。
杜爾拉汗,說:“那就交給你了。”
烏云時不時飄過天空,遮擋一下蒼白的月色。
果果坐在馬背上,撫摸著它柔順的鬃毛,夸獎道:“真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黑馬了。”
無頭黑馬高興得冒煙,走走停停起來,它馱著果果來到結界之外。
受月色影響,每個人的身上都蒙上一層霧蒙蒙的陰影。
另一邊,王爾德揉了揉臉,看了眼樹下面模糊的人影,小聲道:“自深深處……接下來能不被打,就全靠自己了。不過感覺一點都靠不住啊!”
隨著青年話音落下,結界內披上一層奇異的面紗,無數景物隨之浮現,宛如仙境般的夜月景色。
仙音悅耳,泉水潺潺,螢火飛舞,王爾德的身影消失不見。
而結界外并無變化,但果果看不到他們了,他看到的是成片的霧靄,異能力的效果還是作用在他的身上了。
如果不是結界影響,那么王爾德的異能領域該是多么寬廣啊!
杜爾拉汗的結界真的很奇妙呢。
眼前一切皆是幻想,也是巨大的幻象。
遮住肉眼的迷障,并不能創造出實際性傷害,但可以干擾人的感官。
蘭波和魏爾倫自然也受到幻象影響,但只是一瞬之間,他們眼前的景象就變成了虛影,和真實的場景形成鮮明對比。
王爾德當然可以決定隊友能不能看見,他這樣的異能力結合場地優勢,配合其他異能者使用,坑人效果一級。
每個人都有眼睛和耳朵,就算是超越者也不能幸免于難。
穿著鎧甲的無頭騎士用一塊黑布包裹住她的腦袋系在腰間,看到他這個動作,其他人就明白了,她不需要眼睛和耳朵就能感受到周圍的事物。
騎士揮動巨大鐮刀,輕松斬碎蘭波在她周身布下的空間封鎖,瞬間消失在原地。
黑色閃電直逼王爾德,他面如白紙,直接放棄掙扎。
幻術異能力對無頭騎士無效,接下來就不是他跑那么簡單了,是他壓根跑不過啊!
王爾德心里吶喊:這哪是鹿,這是待宰的肥羊。
——人類和一個永遠不會精神狀態下降的死亡騎士打架,其實很吃虧。
第219章 第 219 章
219
面對快如閃電的杜爾拉汗, 王爾德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個方向逃跑。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像是怔忡的木偶一般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他的無所作為并沒有令魏爾倫和蘭波感到驚慌,一前一后對杜爾拉汗發起進攻。
王爾德發現面前憑空浮現一片流光屏障, 緊接著更多的空間覆蓋在他周身,層層疊疊, 幾乎無法看清外面的景象。
明明是密不透風的空間,卻讓他感到無比安心。
蘭波的想法很簡單, 一層亞空間的保護力度不夠,那么就十層,百層, 只要壓縮到容下一個人,那么即使是杜爾拉汗也無法短時間突破。
視覺捕捉到杜爾拉汗行動軌跡的魏爾倫閃身追逐出去,他以更快的速度追上那道黑色閃電, 掌心綻放出黑色的放射光線,像極了一朵盛開的黑蓮。
重力不斷提高, 直接扭曲了空間形態, 以青年為中心擴散到和他同處一片區域的騎士。
杜爾拉汗感覺自己前所未有的沉重, 身形忽然滯澀,腳步不再輕盈。
她立刻明白過來, 自己絕對不能被碰到了。
杜爾拉汗高抬手臂,橫向揮出一刀, 阻止魏爾倫進一步行動。
而她自身同樣無法前進下去,只能強行更改落點位置。
魏爾倫踏空,避開了那一刀,但他不會放過這么近距離的攻擊機會。
無形的鋒絲斬向杜爾拉汗的身體, 青年要一點點實驗對方的極限。
他們在前期的優勢很大,只要能碾壓對手, 那么短時間內贏下來不是什么難事。
結界外的果果感受到一陣風吹過,王爾德的幻術消散了,這一次他也能看見結界內發生的變化。
杜爾拉汗的動作再次卡頓,但她很快反應過來,用黑色的霧氣將斷裂的傷口覆蓋。
速度再次爆發,這一次是向后退去,手中的鐮刀猛然變長。
微弱的聲音傳入魏爾倫的耳朵里,好似凍湖遇春消解的感覺。
騎士那一剎那凝滯的痕跡,讓他確定自己的攻擊落到實處了,只是效果微乎其微。
換成正常人此刻早就已經失去心跳和力量了,死亡騎士卻毫發無損,果然是不能以常理看待,最初的猜想并沒有錯誤。
默默計算了一下時間,魏爾倫嘴角勾了勾,眸中光華燦爛如星。
他從腰間取出一根警棍,踏出一步,“錚”的一聲,人已經消失在原地,原來停留的地方已經龜裂開來。
接下來要更殘暴地釋放力量,最好是一拳轟爛半邊身子,魏爾倫這樣想著。
杜爾拉汗的本能反應也是極快的,快速調整武器。
雖然她可以讓魏爾倫不觸碰到自己,但對方只要靠近了過來,那些無形的絲線就會以最鋒利的方式切碎她的身體。
杜爾拉汗將具有威懾力的鐮刀換成了雙刃劍,方便和魏爾倫進行近戰。
她一邊恢復被切割的身體裂痕,一邊抵抗猛烈如暴雨的攻擊,雖然受制于人,但并沒有因為一邊倒的局勢而失去信心。
一人一妖精打得激烈,另一邊就輕松得多了,蘭波來到王爾德身邊,他拉著王爾德往安全的距離前進。
夜空下格外明亮的亞空間強行覆蓋在結界之上,試圖通過暴力的撞擊粉碎掉杜爾拉汗的結界,但針對王爾德的限制依舊存在。
王爾德完全看不清魏爾倫和杜爾拉汗的交手速度,他們之間完全容不下第二個人參戰。
或者應該說這時候跑過去幫忙,說不定會被憑空冒出的攻擊打得稀巴爛。
隨后,蘭波將一切看在眼里,“這下我可以確定,我們無法拿到杜爾拉汗的腦袋了。”
王爾德不解地看著他,“杜爾拉汗現在明顯不是魏爾倫的對手。”
“保爾的體力是有限的,他不能一直壓制住杜爾拉汗。”蘭波搖頭,“在這種占據優勢的情況下,連他都無法拿走對方的東西,你覺得我們就可以了。”
王爾德直接搖頭,“所以,是因為妖精的特性嗎?”
蘭波點點頭,“頭顱和軀干存在明顯的聯系。”
他們正說著話的時候,魏爾倫抓住杜爾拉汗無法回擊的時機,一個錯身將她的上半身碾碎了。
緊接著,杜爾拉汗的下半身也化作虛無。
魏爾倫揮動手中警棍,靜靜等待。
王爾德倒吸一口涼氣,“死了?”
蘭波瞇了瞇眼,平靜道:“沒那么簡單。”
黑霧徹底分解,大概幾分鐘后,杜爾拉汗完整地出現在魏爾倫的不遠處,“很厲害,不過人類還無法殺死我。”
魏爾倫若有所思,“是有人信仰你,你才能永生不滅嗎?”
王爾德和蘭波心里也是這樣想的。
杜爾拉汗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隨手便召喚出武器,劍尖對準了魏爾倫。
蘭波見狀立刻布下嚴密的空間封鎖,王爾德揉了揉臉,自覺地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杜爾拉汗冷然道:“這場戰斗將持續到天亮,我不會著急的。”
魏爾倫笑了笑,“那就看誰的耐力更好了。”
劇烈的爆炸聲震響耳膜,魏爾倫和蘭波輪番出手,他們不能再一味爆發輸出了,但該攔下的時候卻不能放松警惕。
結界外的果果打了個哈欠,他有點困了,趴在馬背上打起盹來。
這一晚,結界內的三人過得很艱難,杜爾拉汗就像一個永遠不知道疲憊的機器。
即使被魏爾倫的重力摧毀了身體,沒幾分鐘她就能恢復原狀。蘭波的空間封鎖,對杜爾拉汗而言,也只是時間問題。
他們既無法殺死杜爾拉汗,也拿不走她腰間的頭顱,更不能停止她的攻擊。
雙方陷入僵持,三人都很狼狽,疲憊都寫在臉上了。
杜爾拉汗卻依舊精力充沛,她的力量一點也沒有削弱,反而從一開始被壓制,到反過來壓制魏爾倫和蘭波。
何況蘭波還要保護王爾德,他們的形勢非常危險。
王爾德已經神情麻木了,他要不是趁著空閑還能吃點東西,他覺得自己早就累死在這場比賽中了。
這不是人能干的事情,王爾德都不知道魏爾倫和蘭波到底是怎么撐下來的,明明都還是顫抖了,但還是不肯認輸。
面對一個不知疲倦的格斗高手,他們毫無辦法,只能硬扛到天亮嗎?
黎明破曉,魏爾倫和蘭波早就已經到達極限,過度損耗的體力令他們的肌肉產生強烈疼痛,就算是贏了,過度疲勞的身體也需要時間恢復過來。
但要說得不償失,那真不是,被杜爾拉汗壓榨的這一夜晚,蘭波對彩畫集的掌控程度直接打破過往的極限。
最主要的是,蘭波他還有一個殺手锏沒有使用,澀澤龍彥的異能力掌控著數十個異能力。
那是他最后的殺手锏了。
魏爾倫嘴唇干得起皮,他臉上再也沒有一絲溫和的情緒,冷得仿佛回到了最初稱為無心神明的狀態。
又一次打碎了杜爾拉汗的身體,蘭波和魏爾倫背靠背坐下喝水休息,他們只有幾分鐘的時間。下一次,還要趕在杜爾拉汗現身恢復過來時,再一次用重力摧毀掉她。
不然,他們再像之前那樣不顧體力地比武,那真的必輸無疑。
魏爾倫沙啞著嗓子,“好久沒有這樣危險過了,上次是什么時候。”
蘭波也好不到哪去,緩緩說道:“是在俄羅斯,我們在西伯利亞草原躲避敵人。”
魏爾倫忍不住笑了笑,他的聲音很低沉,“可上一次我們是被迫的,這次卻是主動陷入困境中。”
蘭波也忍不住笑了,他咳嗽了一下,笑道:“是啊,明明一開始試探清楚后,就可以用異能力控制杜爾拉汗的恢復時間保存體力,但還是選了最固執的辦法和她硬磨下去。”
魏爾倫聳了聳肩,“明明可以更卑鄙地贏了她,但感覺那樣做……就太無恥了。”
蘭波接著他的話說道:“好像我們是什么非常不堪的人一樣,對吧!”
王爾德咽了咽口水,他已經困得不行了,但聽到他們兩人的對話還是忍不住感嘆,“所以……你們為了堂堂正正地贏過杜爾拉汗,就這樣一直下去嗎?”
蘭波站起身來,“身為情報人員,不能暴露自己身份,做什么都要考慮后果,對待敵人要不擇手段,這樣的我們也渴望一場公平公正的比賽。”
他的手掌遙指著不遠處恢復過來的杜爾拉汗,“硬扛下去,那是因為我們可以做到,她想否認我們,我們也想證明自己可以。”
王爾德嘴角抽搐,“我覺得你已經累到說話都開始不正常了!”
魏爾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不會輸的,我和蘭波從來沒有輸給過誰。”
“我相信你們,因為你們兩個真的太強了,就算沒有異能力,也是別人無法企及的風景。”王爾德拍了拍自己的臉,聲音沙啞道。
他努力讓自己的精神狀態好點,“因為你們是蘭波和魏爾倫啊……”
果果中間斷斷續續睡了幾覺,但一直不安穩,揉了揉眼睛,結界內雙方都陷入了僵局之中。
黑馬早就躺在了地上,它看起來一點都不在乎自己主人這一晚上被人殺了多少次。
第220章 第 220 章
220
三人堅持的時間遠超杜爾拉汗的預測結果, 她沒有去細數這一晚上被魏爾倫殺了多少次了,只是知道自己化作無形之物的過程在一直重復不斷,好像沒有盡頭一樣。
當然隨著時間推移, 蘭波和魏爾倫的身體也瀕臨極限。
即使他們精神上還保存著清醒,但反應力已經下降到了一個危險的地步, 不能像之前那樣行動快速,百分百地抵擋住猛烈的攻擊。
魏爾倫主動回避杜爾拉汗那柄鋒芒畢露的鐮刀, 他配合蘭波的遠程釋放的空間沖擊波進攻,適當時機才會加大輸出重力,盡可能一擊致命。
目前為止, 杜爾拉漢還沒有找到個好破解的辦法,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勝率并不大。
之前,好幾次她甩開了魏爾倫, 劈碎了蘭波的保護罩,但關鍵時候, 他們兩個總能爭取到讓王爾德脫身的時間, 并且及時還擊。
又一次重塑恢復之后, 杜爾拉汗躲開魏爾倫的鞭腿,她沒有氣餒, 速度依舊驚人,每一次攻擊只會更加沉重。
在不釋放封印下的二階段【獸性】之前, 魏爾倫的判斷力足夠應付眼前的麻煩。
他正面迎擊時會使用以柔克剛的卸力手段保存體力。
不遠處,蘭波不敢松懈下來。
他雖然知道自己親友的厲害之處,但看到他們那么兇險的過招動作,還是會忍不住擔憂他會不會一時不慎受傷了。
身心俱疲的王爾德, 此刻歪歪扭扭地靠著空間壁壘,連手指頭都不想抬起。
那副憔悴的樣子, 很像是要昏厥過去,但他已經有過經驗,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里。
蘭波轉身給他遞了一瓶能量水和一包口香糖,沒有過多言語。
王爾德默契地接過東西,內心五味雜陳,目光復雜地看著身前屹立不倒的高大背影,布滿血絲的雙眼不禁有些濕潤。
多少是感覺自己回到了和那群不要命的家伙并肩作戰的時候,但他并沒有進步多少。
始終是最弱的那一個,但又是最不能放棄的那一個,因為他們都說:“王爾德,你很重要。”
于是,憑著一腔孤勇和對自己的狠心,將那些無法忍受的□□痛苦和精神折磨全部咽進肚子里。
不管前路是什么,就那么堅定地走下去。
也正是因為誰都沒有輕易放棄,所以他們才會成功,成功做到一件不可思議的事件,王爾德同樣感到與有榮焉。
他相信這次也不會例外,雖然依舊萎靡不振,但唇角卻勾起一個不甚明顯的弧度。
真是好笑,總是在對自己毫無信心的時候,遇上那么一些相信他可以的人。王爾德心中不免暗爽起來。
蘭波和魏爾倫并不知道王爾德的復雜心路歷程,他們只是證明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沒有失敗而已。
魏爾倫如幽靈一樣貼近杜爾拉汗的后背,一手握住了反刺過來的尖銳刀子,一手釋放出巨大威力。
黑霧消失殆盡,下一次凝聚出來是幾分鐘后。
魏爾倫又一次爭取到一個短暫休息的時間,蘭波掏出懷表看了眼時間,他提前拿出一堆戶外物資塞到結界邊緣。
結界內的地面被打得坑坑洼洼,任何一方都不會放棄。
霧霾般的天空漸漸晴凈明朗,透著涼潤的露水悄然落在樹葉上,又匯聚一堂,順著葉脈流下去。
森林里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水滴將地表弄得更加潮濕,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清香。
棲息在樹冠中的鳥兒張開羽翼,它們歪著腦袋梳理羽毛,結束之后又忍不住鳴唱,聲音歡快而又緊湊,像是喚醒萬物的鬧鐘鈴聲。
坐在馬背上五官精致的金發孩子同樣不能幸免,輕薄的露水附著在他蓬松的頭發上、濃密纖長的眼睫毛上,雪白細膩的皮膚上,以及身上穿的衣服。
果果覺得自己和那些植物一樣,從內而外染上了濕冷的潮氣。
他抬眸,惆悵地望著結界內累得不行的幾人,失落地嘆了口氣,緩緩解開了束發的綢帶,手指無意識地揉搓長發,“太陽快出來了。”
黑馬搖晃著尾巴,無喜無悲,反而是最清閑的那個家伙。
一夜的消耗戰讓三人耗盡巨大精力,清晨第一縷陽光灑下來時,杜爾拉漢正舉刀劈向蘭波頭頂,刀鋒帶著勢不可擋的氣勢,類似玻璃的破碎聲響起來。
刀鋒砍在蘭波的肩膀上,巨大的力量壓得他膝蓋一軟,單膝跪了下去。
【彩畫集】堅固地隔開一道看似狹窄,實則清晰的界限。
不遠處,頭發凌亂的王爾德整個人被抽空了力氣,他狼狽地跌倒在陽光下,得意地笑了起來,像是很久沒有這么開心過了。
蘭波仰起頭,雖然他疲憊不堪,但眼瞳里卻燃燒著璀璨的光彩,直面充滿威懾力的死亡騎士。
他笑道:“你輸了。”
杜爾拉汗平靜地接受自己的失敗,正視眼前的青年,手中武器化為黑霧融入她的身體。
魏爾倫不等這位追逐了他們一夜的騎士說點什么,從蘭波身后沖出來給了她一記橫掃腿,將她踢飛出去。絲毫沒有紳士風度可言,藍色眼眸里閃爍著憤怒的目光。
蘭波感覺眼前一花,頭頂有風刮過,杜爾拉汗重重地摔飛了出去。
與此同時,他心里忽然萌生出一個大膽的念頭——讓這位騎士吃點苦頭吧!
蘭波不確定那是他的想法,還是身邊人影響了他,又或者是擁有自我意識卻不能擁有行動力的【彩畫集】。
枯竭的精神被無情地榨取,蘭波伸出手,指向杜爾拉汗,弱聲呢喃道:“彩畫集……”
福至心靈,無比順暢地用出了【彩畫集】未開發的一面。
剛穩住身形的黑鎧甲騎士驀地出現在結界之外,把一切盡收眼底的蘭波笑了,純粹的開心。
但這時候高興還是太早了,劇烈刺痛在大腦皮層迸開,失去了色彩的黑色幕布籠罩他的視線。
前所未有的倦怠,思緒一片空白,蘭波模糊地聽到耳畔有熟悉的聲音在喚他的名字。
他想,是保爾,還是果果,或者都有吧。
來不及安慰兩句,人就已經失去意識了。
“要送蘭波去醫院嗎?”果果來到三人身邊,細眉微蹙,表示擔憂。
看到蘭波硬扛下傷害的那刻,他真的有被嚇到了。
魏爾倫扶住了累暈了過去的親友,修長的手指將覆面長發別到耳后,輕柔地掀起眼皮,湊近了檢查眼瞳變化。
昏睡過去的蘭波任由他觸碰,眼角微微充血,金綠色眼瞳微轉,瞳孔對光反射正常,角膜反射正常,淺度昏睡。
魏爾倫神色凝重地看著親友蒼白冷峻的面孔,心里又氣又惱,更多的是無可奈何。
他嘆了口氣,扶正了靠著他手臂的親友,“先休息一下,蘭波太累了。”
果果點頭,“那就原地休息,等醒了再考慮別的,這里沒人會過來。”
魏爾倫一邊和身邊的果果抱怨某人冒險開發新技能,一邊細心地給暈過去的蘭波擦掉額上的汗水。
至于旁邊隨便倒在地上的王爾德,則閉上了眼睛,一副眼不見心為凈的放空狀態。
他反正死不了,但再多看幾眼,心卻能羨慕得無法呼吸,有人照顧真了不起啊。
果果和王爾德也說了句讓他安心的話,“一切都結束了,可以放心休息了。”
杜爾拉汗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被傳送出去了。
大感疑惑同時,她頸上的黑霧和身上的鎧甲也緩緩消散。
再次出現在人前的杜爾拉汗,變回了纖細美麗的少女模樣,長出腦袋的駿馬回到主人身邊,討好地用腦袋蹭脖子。
“真是讓人不可思議啊!”她看出他們留有后手還未施展出來,但沒想到最后也只是看到這一點點而已。
清晨的陽光斜穿而過,落在他們的身上,每個人都顯得熠熠生輝。
“你們還好嗎?”心虛的女孩子聲音說道。
魏爾倫和果果抬頭看向來人。說真的,不是太好,但比起被打的杜爾拉汗,他們也并不吃虧。
一大一小兩張相似的美麗面孔映入杜爾拉汗的眼簾,她有一瞬間失神,立刻歉疚地說道:“作為你們的手下敗將,我會保護你們的,請放心休息吧。如果你們想要馬上離開,我的馬也能載他出去。”
果果主動上前,溫和道:“杜爾拉汗小姐,你能幫我一起搭帳篷嗎?”
他指了指蘭波提前放置的一堆東西,“我需要你的幫忙。”
魏爾倫很想幫果果做點什么,但果果看了眼枕在他膝蓋上的疲倦青年,直言不諱道:“魏爾倫,你也累了,先照顧下你和蘭波,等會去搭好的帳篷里睡一覺。”
果果看出他心中憂慮,溫柔地笑道:“我可不是王爾德,別操心了。”
魏爾倫抬眸看向一臉不好意思的黑袍少女,“希望你不要生氣我們昨晚的冒犯。”
他最后那一下真的生氣了,所以他也要道歉的。
杜爾拉汗低下頭,自責道:“不!是我的問題,我出手太狠了……你們很厲害,我很久沒有見過你們這樣厲害的人了,昨晚我很高興的。”
“等他們醒了再聊吧。”果果拉了拉她的斗篷,打斷道:“我晚點煮點湯,能幫我生火嗎?”
杜爾拉汗答應道:“你們等一下,我去幫卡莉斯塔,你們一定餓了。”
魏爾倫溫和地笑了笑,他點點頭。
其實,他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食物倒是其次。
搭好帳篷,鋪好毯子,杜爾拉汗把王爾德搬進帳篷里,貼心地給他留了食物和水,還蓋了毛毯。
那匹黑馬也沒閑著,它去把洛夫克拉夫特弄了過來,一人一馬帶了很多水回來。
果果在架起的鐵架上燒了水,魏爾倫給蘭波擦了一遍 ,換了身干凈的衣服。
他自己更講究些,非要洗個頭,洗個澡,不然說什么都不去休息。
果果拿著毛巾幫眼皮子都抬不起來的魏爾倫擦干頭發,魏爾倫懶洋洋地打哈欠,像是一只大貓一樣慵懶地很。
雖然他也累得不行,但又不想把自己的安全交給不熟悉的陌生人,說到底孤狼一樣的人能信任的只有自己認定了的同伴。
一大一小隨便吃了點東西,在收拾干凈的地方曬太陽,果果很想把自己瘦弱的肩膀借給魏爾倫靠了一下,可他們之間的身高差不允許。
還好,蘭波提前準備了一把折疊躺椅,魏爾倫非常愿意抱著果果躺著曬太陽,果果拒絕不了他。
結果就是,俊美的青年抱著只能側躺在他身上的孩子,窩在一張躺椅上。
清風徐來,陽光微醺,氣溫宜人。
果果身上淡雅的氣息越發柔和,緊靠在一起的心跳頻率漸漸重合。
對魏爾倫而言,這顫動比什么催眠曲都好用,沒多久就在這種暖意融融的太陽下睡著了。
至于果果,不知不覺間竟也淺淺入眠了。
沐浴在晨曦光明中兩人依偎在一起,淺金色的長發交織一塊,雪白的皮膚透著紅潤光澤,與周圍幽靜的森林,構成一幅美好的畫面。
洛夫克拉夫特倒頭繼續睡,杜爾拉汗抱著膝蓋和那匹吭哧吭哧吃樹葉的黑馬,默默地、遠遠地守護著他們。
一切安好,無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