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第 221 章
221
天穹之下, 暮色蒼茫,隱山峻嶺,連綿不絕。
苦瘠而又荒涼, 這是個杳無人煙的死寂世界。
意識逐漸清醒過來的蘭波,發現自己身處在這片完全陌生的土地。
他記不起怎么來到這里的。雖然毫無印象, 但并沒有感到躊躇彷徨。
原地等了許久,四周沒有任何動靜, 十分奇怪。
蘭波感覺自己有點不太對勁,但一時之間他又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人類在迷惘時,靈魂三問不由浮上心頭。
——我是誰?我來自哪里?我要去哪里?
三個問題直叩蘭波的心門, 他思緒萬千,卻什么也沒有記起,大腦就像是回到了嬰兒時期一樣, 懵懂無知。
一縷微弱的煙絲悄然纏繞在蘭波的手腕上,一塊貫穿傷疤引得他皺眉。傷口恢復很好, 不細看幾乎發現不了。
但——他是什么時候受了傷的。
蘭波撫摸著腕間的傷疤, 惆悵涌入心扉, 他下意識道:“保爾,你在哪?”
喊出那個名字之后, 蘭波愣住了,那是對自己很重要的人, 還是個十分溫暖漂亮的人。
遲滯的記憶緩緩浮現眼前,他目光深邃地掃過自己身上所有物品。
熟悉的白色襯衣,黑色風衣,黑色長褲, 方頭皮鞋……口袋空空如也。
——沒有想象中的那么溫暖,但也不覺得冷, 是他感覺不到冷暖溫度。
蘭波頓了頓,用力地掐了一下手掌心,月牙的紅痕出現在皮膚上。
他喃喃自語道:“不痛,這里……是夢嗎?”
“我在做夢……這個夢……怎么結束呢?”蘭波扶額冥思。
按理來說,自己的夢自己做主,當下似乎由不得他做主了,不尋常呢。
“蘭波,往前走,我等你很久了。”虛空中傳來沒有感情色彩的聲音,在空曠的空間縈繞。
莫名悸動的蘭波不確信自己是做了個清醒夢,還是靈魂被什么妖魔鬼怪纏住了。
但目前看來,夢的操控者另有企圖。
雖然心有疑竇,但蘭波還是邁開腳步,往前走去。
時間在這里沒有概念,蘭波無法感知自己花了多久的時間,只是當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時,他驚訝得瞳孔放大了些許,“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和蘭波面對面的,是另一個他。
容貌、身高、體形、衣著、包括最初他聽到的聲音,全部像極了他。
可惜這里沒有一面鏡子,否則蘭波可以認為自己是在對鏡自照。
那人不茍言笑,冷淡開口:“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你比上次強了不少。”
那雙漠然無情的金綠色眼睛平視過去,疏離得可怕。
聞言,蘭波心神驟然緊繃,他沉聲道:“彩畫集,你是我的異能力。”
聯想上次不愉快的經歷,他想問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但眼下情況不明朗,說不清楚會發生點什么。
和蘭波一模一樣的男人頷首一笑,冷峻的外表多了些神秘的吸引力,“放心好了,你活著的時候,我不會對你做什么的。”
“你的意思是等我死后。”蘭波不悅地凝視著他。
【彩畫集】點點頭,禮貌地回答道:“你不是已經決定在死后用我讀取你了嗎,我覺得這樣挺好的。”
蘭波被他的話噎住,雖然他是這樣想的,但不代表他欣然接受有人惦記自己的記憶和身體。
“你活著已經擁有一切了,我有說過什么不對嗎。”【彩畫集】擺擺手,語氣微妙起來,“死后總該給我一點自由吧,我親愛的主人。”
但凡【彩畫集】換張臉,或者依舊保持他最初現身時無面的人身狀態,蘭波都不會這么膈應。
【彩畫集】看出主人心中惱悶,不打算刺激他了,情緒回歸淡漠,語調平靜道:“你不想說話,那就換我說。”
他慢慢背過身,不再看蘭波冷峻的眼神,“這次我和你說點別的,很重要的事情。”
蘭波一言不發,他還沒有找到離開這里的辦法,聽聽【彩畫集】的話也沒什么。
【彩畫集】當然也清楚自家主人這多疑的性格,“關于果果,我希望你能適當地放手。”
無聲的寂靜再次降臨,氣壓越來越低。
良久后,蘭波收斂起所有陰沉的氣勢,沉重無比道:“為什么,連你也要這樣說。”
【彩畫集】眨了眨眼,沒有回頭,篤定道:“不屬于這里,早晚都要離開,何況他也想離開你了。”
“你在說什么呢!”蘭波不再安靜平和,目光霎時間變得冷厲起來,“【彩畫集】,你告訴我,他的身體到底怎么了。”
【彩畫集】轉過身,“我的主人啊,你為什么會覺得我能幫你解決問題呢,我也不過是個異能力而已。”
“正是因為你是異能力,所以你能看到我所看不到的東西,我可以把你變成【特異點】。”蘭波加重語氣道。
他傳達給【彩畫集】的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情緒,充滿毀滅意味,“別這樣,那不是我們可以想象的,你真的一點都不了解他。”
蘭波走上前,揪住這家伙的領子,憤憤不平道:“你了解就告訴我。”
“如果你想方設法見到我,就是為了讓我在某個時候心安理得地放棄,那么我死后什么也不留給你。”他說到做到。
【彩畫集】當然看出來蘭波的認真,他又能怎么辦,不過是稍微感受到更多一點罷了。
那是被另一個世界的阿爾蒂爾·蘭波束縛過的靈魂。
他嘆氣,“蘭波,我給你的已經夠多了,你要好好把握自己所擁有的東西,至于其他的,你不能太貪心了。”
“太貪心了,會一無所有的。”【彩畫集】如是道。
蘭波眉頭越皺越緊,眉宇之間盡顯兇狠之色,“廢物。”
【彩畫集】悶悶不樂,“我會收回給你的能力。”
蘭波越發不客氣,“你就是廢物,你連取代我都做不到,被罵死活該的。”
【彩畫集】心里感到委屈,面上分毫不露,“你這是在罵你自己。”
蘭波冷笑,“廢物。”
【彩畫集】忍了又忍,一把推開他,“好過分啊!我如果能打破規則,我才不會讓你離開這里。”
蘭波后退兩步,瞇了瞇眼,“你果然是想代替我回到現實世界。”
【彩畫集】不置可否道:“誰喜歡留在精神世界。”
異能力和異能者之間從來都不平等。
現實世界中,日出當頭,并無異樣。
杜爾拉汗似乎察覺到什么異樣,她看向蘭波的帳篷,若有所思道:“新的靈魂會誕生嗎?”
黑馬無視主人那些天馬行空的想法,它從頭頂薅了一把葉子,索然無味地嚼食著。
洛夫克拉夫特轉個身,繼續睡覺,天大地大沒有睡覺大。
風聲漸漸止住,魏爾倫的眼皮顫動起來,濃密的睫毛扇動起來,落滿光的藍色眼瞳更加清透明亮。
他身上的重量并沒有消失,暖乎乎的像個小太陽一樣。
趴在青年身上的果果立刻察覺到背上的手指抽動了一下,肯定是醒了的。
他拍了拍魏爾倫的小臂,輕聲道:“醒了對吧,那我去找點吃的。”一邊說著,一邊減輕自身重量離開。
魏爾倫揉了揉太陽穴,他感覺比之前好多了,就是肌肉酸痛而已。
俊美青年坐了起來,抬手捂著嘴,慵懶地打了個哈欠。
他側目望著不遠處翻動食物的小身影,雖然已經醒了,但精神還是犯懶的。
果果撿了撿魏爾倫想吃的食物和飲料,往回走去,他把東西放在籃筐里,交代道 :“這附近應該有很多野果,我想去找一下,你先吃點東西,然后去帳篷里休息會,他們肯定沒那么快睡醒。”
魏爾倫揉了揉小孩柔軟的發頂,溫柔叮囑道:“讓杜爾拉汗陪你去,也不要走太遠了,這里有我在呢。”
好不容易出來玩一趟,他也不想拘束著果果的自由。
果果乖巧點頭,他又拿了一籃筐食物,小跑到杜爾拉汗身邊,“杜爾拉汗小姐,我能借你的馬用一下嗎?”
杜爾拉汗大方道:“你要去采漿果嗎?”
果果笑了笑,眉眼彎彎,“是啊,我有點無聊。”
黑馬聞言把腦袋低了下來,它從籃筐里抽出一袋真空包裝的牛肉干,黑溜溜的眼睛眨啊眨,似乎在說:“好啊,好啊,不過我得先收取報酬。”
杜爾拉汗柔美的臉龐流露出幾分羞澀的笑容,手已經拆開了塑料包裝口,“那個,不好意思了,它知道哪里有成熟的漿果。”
果果踮了踮腳,伸手去順黑馬的鬃毛,“吃了東西,就好好干活,幫我找點好的漿果叢。”
黑馬愉快地叫了一聲,魏爾倫朝他們的方向投去溫和的目光。
黑馬馱著果果往灌木林走去,有它在完全不用擔心腳下的荊棘和頭頂的障礙,一路輕車熟路地到了一片掛果的樹莓面前。
果果輕松跳下駿馬,隨手摘了顆紅彤彤的樹莓果,用籃子里的礦泉水沖洗了一下,放入嘴里抿碎汁水。
很甜,還有股自然的香味,他身邊的黑馬已經迫不及待張開大嘴咬了下去。
這一口不只是果子,還有樹莓的枝葉,嚼吧嚼吧,黑馬得意地揚起腦袋,身體絆出一條小徑來,往樹莓叢深處下嘴。
果果見狀忍不住笑了起來,如精靈一樣美麗動人。
他可不能學那匹馬那么豪放享用漿果,一點點摘,不多時籃子就半滿了。
黑色駿馬從樹叢里鉆了出來,身上已經干凈,一點果汁的痕跡都沒有染上。
它用嘴咬住籃子,半蹲下身體,暗示他上去。
果果沒有拒絕,他以前養過聰慧的駿馬,略微能懂點類似小孩的心思。
果不其然,黑馬帶著果果來到一片黑莓前,味道香甜可口,比超市里包裝好的新鮮脆爽。
果果摸了摸駿馬的腦袋,“真厲害。”
說真的,他開始懷疑這些都是它種出來的小零食了。
黑馬得意甩頭,更加堅定了果果的想法。
等果果回去時,蘭波比他預想中的醒得更早,但他看起來卻十分疲倦。
蘭波看到漸漸走來的恬靜的身影,心才松了一口氣。
夢里,他被【彩畫集】搞得很不愉快,一醒來,看不見果果,心也跟著不踏實了。
杜爾拉汗拉著自己的黑馬,徑直往森林里走去,她說要愿賭服輸,把答應好的那柄劍交給他們。
新鮮的漿果還需要清洗一下,蘭波和魏爾倫小聲交流著,果果一過來,他們就說起了別的,兩個人神神秘秘的。
第222章 第 222 章
222
果果端著一碗洗干凈的漿果走進帳篷里, 他主動湊到蘭波和魏爾倫中間,一言不發。
精致小臉掛著美麗可愛的微笑,小手從碗里取了一小把紅樹莓, 依次塞到兩個大人嘴邊。
一雙沁了水的藍眼睛笑盈盈地凝看著他們,完全不容兩人推辭。
至于蘭波和魏爾倫, 別說拒絕果果親手投喂的漿果,就是與他對視一眼, 也覺得有些心虛。
雖然果果是什么抱怨話都沒有說一句,但小孩子式不滿的行為舉止顯然是反常的。
他本來就介懷著蘭波把自己累暈了,當然不排除其他因素, 比如兩個人又有秘密不告訴他。
一股涼爽的風透過掀起的門簾,在心思各異的三人之間徘徊,香甜濃郁的果香混合著不明說的擔憂情緒揉碎進了心窩里。
藏在齒舌里的漿果汁水飽滿, 稍微一用力就迸發出清新芬芳,甜蜜裹挾住味蕾神經, 大腦皮層疲倦的細胞得到一絲安慰。
蘭波和魏爾倫對視一眼, 默契地配合著對方的眼神, 他們不會輕易在他面前提那些煩心的話題。
蘭波一臉倦容,抬手將小孩發絲里藏著的一片黃葉拿下來, “一進來了就往我嘴里放漿果,都不讓我說話。”
他朗聲道:“說吧!是在誰那里受委屈了, 我幫你好好教訓他。”
果果沒有應聲回答,他臉上的笑容越發甜美,自顧自地吃著樹莓。
不說話就是不高興,蘭波暗嘆一聲, 本就蒼白乏力的面孔此刻異常憂郁。
在小孩看不見的地方,他的目光瞥向了身邊的親友, 眼神求助著第三人。
魏爾倫歪了一下頭,無奈地笑了笑,這個時候還是別惹小家伙生悶氣的好。
何況,他也不高興著呢。
蘭波微微搖頭,無聲道:‘保爾,幫我。’
‘自求多福。’魏爾倫也無聲回他一句,眼里滿是笑意。
蘭波飛快眨了下眼睛,‘拜托了。’
果果高揚起臉,漂亮的眼瞳一轉一轉地掃過偷偷摸摸地打商量的兩人,鼓起腮幫子,“你們兩個不要在我頭頂講悄悄話了。”
可惡的身高差,等他長大了,他要摁住這兩個人的肩膀。
被小孩發現了的二人立刻收斂起逃避現實的態度,假裝無事發生。
魏爾倫上手拿走了果果手里的玻璃碗,蘭波側身伸出長臂,穿過果果的肋下將他抱到懷里。
又被人抱住的果果眉頭壓低,腮幫子消失,聲音悶悶地嘟囔著說:“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別動不動就抱我。”
和一個小貓似的人說這話并沒有太多可信度,魏爾倫嘴角勾起一抹優雅的笑容,他可不能太拆穿了某個小家伙的形象。
抱著果果的蘭波忽略了他的小意見,耷拉著腦袋,貼著柔軟的臉頰,又被一只小手用力地推開。
他笑容不減,眼眸深邃,壓低了聲音,愧疚道:“是我不對,我下次不會隨便暈倒了。”
魏爾倫一本正經地附和道:“的確是蘭波不對,王爾德都沒有暈,他這個超越者卻先暈了,果然還是太逞強了。”
“咳!”蘭波拉長語調,擺出一副愁云慘淡的模樣,“保爾~”
一時疏忽,被自己親友當面背刺了,目光頓時變得哀怨,直勾勾地瞄著神色暢快起來的俊美青年。
魏爾倫視若無睹,他不吃苦肉計,倒是這漿果更合他口味。
“魏爾倫說得沒錯,就這點,你沒什么好狡辯的。”像個大娃娃似的果果猛地一下,用后腦勺去撞身后成人的鎖骨,強行打斷蘭波說話。
被撞的人聞言不好意思再唉聲嘆氣,眼見魏爾倫笑容加深,眸光流轉似海中漩渦,心感不妙。
蘭波立刻解釋道:“雖然我貿然使用異能力耗盡了精神力,但身體并無異常反應,只是勞累過度。”
“可醒了之后,我確定自己對亞空間的掌控程度更加清晰了。”他掌心凝結出一顆晶瑩剔透的紅色方晶,并且不斷擴大。
“我現在能在亞空間里置換空間位置,用脫力換突破,很值得!”隨著青年話音落下,空無一物的掌心憑空浮現一顆樹莓。
一大一小見識過蘭波轉移走無頭騎士,對此并沒有太大震驚。
魏爾倫看了眼手中的玻璃碗,淡淡回憶道:“那晚,果果就是這么被彩畫集擄走的。”
蘭波把憑空拿到手的樹莓遞還他,“以后不會了。”
他笑著看魏爾倫吃掉了漿果,又玩魔術一樣給變了更多漿果出來,交給懷里安靜的孩子。
果果抿了抿唇,“那就是個意外,它能突破【龍彥之間】的影響,我們還要感謝他。”不然,蘭波就死了。
對于那個只出現一晚的【彩畫集】,他實在印象深刻,強大、孤寂、純真……仁慈,是的,他覺得它是仁慈的。
【彩畫集】渴望人世繁華的生活,這沒有錯誤,只是它注定無法脫離人類的控制,命中注定。
從魏爾倫的角度自然可以看見果果的失落感,“果果,你在想什么?”
蘭波摸了摸孩子的發頂,“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訴我們,別堵在心里讓自己難受了。”
心中警鈴響起,他對【彩畫集】的話還是在意的。
魏爾倫蹙眉,聲音放輕了很多,神色緊張地看著他,溫柔體貼道:“果果,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他放下了手里的玻璃碗,握住那一雙白嫩纖細的小手,“別隱瞞我們,好嗎?”
猶豫片刻后,果果抬起眸子,神色冷靜從容,“丘比是不是單獨找過你們,它說了什么,告訴我。”
他早晚都要問,那么不如在他們疲憊、不設防備的時候探一探口風。
蘭波心神一顫,面上不動聲色承認下來,“是,它的確找過我們——”
“不過!它想帶你走,我們不同意。”為了確定【彩畫集】的猜測,他故意混淆視聽,模糊了內容,“你會離開我們嗎?為了那些未知的未來而擅自離開我們嗎?”
一字一句含著不輕易示人的脆弱,這番話先一步扎進魏爾倫的心臟。
他可以容許其他人走進他們的世界,但他絕不允許心愛的家人輕易離開,“我不許你離開。”
就算是放手,也該是他死了。
金發青年微微垂頭,鬢邊垂落的長發虛掩著冷傲又充滿魅力的面容,連同那黑暗浸泡的思緒沉淀到心底最深處。
果果凝眉,平靜反問道:“它真的那么說了嗎?只說了要帶我走嗎?是不是還有其他的事?”
他的目光聚焦在默不作聲的俊美青年身上,心里可以確定不止蘭波說得那么簡單,但再多估計也問不出來了。
要不是被蘭波攬著,果果絕對要回頭和他當面交流。
蘭波將悲傷隱忍在低沉的聲音里,“它說我們會連累你,會毀了你的未來,我們都是你的拖累,它還說……只有它才能和你一起度過余生。”
魏爾倫緊握著果果的手,他的唇漸漸失去血色,看得人十分心疼。
別說他用的手段就是懷柔政策,只要能確定自己想要的,這張臉他可以用得更狠,反正他自己不在乎什么風評好不好。
果果看著他就不忍多說什么,只覺得心里毛毛軟軟的,柔聲細語安撫道:“別聽丘比胡說八道,我們的未來光明燦爛,誰也毀不了。”
魏爾倫眼睫輕顫,緩緩抬起黯淡沉郁的眸子,“你想回原來的世界嗎?”
他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但仍是會覺得自己不能接受那萬分之一的可能。
果果啞口無言,他并不是喜歡那個世界,這點用性命來證明都可以。
他想回去就是要去找一個人的麻煩,可能壓根就回不去,也可能回去也沒用,但說出來絕對是對他們的傷害。
在蘭波和魏爾倫看來,沒有回答已經是答案了,他們經歷過那種無可辯駁的痛苦,這就是前兆。
——山崩地裂的過程無法避免發生碰撞。
蘭波把頭埋進小孩的頸窩,語氣幽深道:“真冷啊,明明還是夏天,我卻已經感受到了寒冬來臨時的溫度。”
果果能感覺到箍住自己腰的雙臂在顫抖,不!準確來說,是蘭波整個人都在發抖。
而魏爾倫也沒好到哪去,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壓迫感越來越重,眼神中流淌著黑色的憂郁之色。
夾在這倆心態不正常的人中間,果果還有空想自己要是狠狠地揪一把他們的頭發,是不是就能把溫馨的氣氛拉回來。
當然,果果也不會那么做,他連自己的手都抽不出來。
他抬眸,憋著氣,笑著說道:“你們兩個真的好麻煩啊,但不要在我面前玩黑化,因為我真的會分分鐘就想把你們兩個的腦袋摁進土里面的。”
金發碧眼的小孩一臉真摯的表情,誠實又溫柔地告訴他們,“要不要試試看,我們的異能力誰更強一點,我可不介意兩個一起打。”
——威脅啊!
是的,想用武力解決問題,前提是他們能按住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形怪物。
魏爾倫和蘭波可不認為果果會開玩笑,這小家伙瘋起來也是平靜美好的,但他對自己下手可狠了。
別說,口頭上要打他們一頓,就是真的打他們一頓,他也敢做。
雖然這個距離用藥就能放到果果,但事后絕對會被記仇的,蘭波可嘗過魏爾倫鬧造反的滋味,他要是想體會一下另一個世界的阿爾蒂爾的感受,可以大膽嘗試作死。
兩個大人苦澀又心酸地體會到了另一個世界阿爾蒂爾·蘭波的為難之處,壓根沒法用手段和情感控制住果果。
蘭波示弱道:“果果,我們難道不比那些已經失去的東西更重要嗎?”
魏爾倫收斂了鋒芒,他握著果果的手摸向自己的臉,悵然若失道:“難道另一個世界的阿爾蒂爾·蘭波比我們還重要嗎?”
這個結論是怎么得出來的呢?
果果疑惑了一瞬間,他忽然想起他們之間巨大的信息差。
當初蘭波猜測的是什么來著,他是黑之十二號,他是魏爾倫的同位體,然后呢!另一個世界存在著另一個蘭波,所以他們認為他是回去找弟弟和搭檔嗎?
首先,自己不認識什么搭檔,其次,自己也不是找弟弟,最后他沒有留戀的東西。
果果深感不對勁,又想起他們還認為丘比在時間上撒謊了來著,以至于到現在他們都認為黑之十二號,牧神這些都是一個謊言。
所以,他們真的走了好大一個彎路,但結果又恰好正中目標位置。
果果欲言又止,“我不是找阿爾蒂爾·蘭波,我找到是……保爾·魏爾倫,也不對,我要找的也不是他。”
蘭波和魏爾倫露出果不其然的眼神,一臉“你接著編,我們不信你”的表情,似乎早就認定了果果不會死心。
果果垂頭喪氣道:“好吧!我在找一個幽靈,也可能是復活的鬼。”
他語氣有點不耐煩:“但誰知道我怎么回去呢,可能我這輩子都得待在這里了。”
說實話,蘭波和魏爾倫有點被氣到了。
一個死人,死了就死了,反正也改變不了什么,何必還要打攪他們的生活。
“你敢拋下我們一個人玩消失,我絕不放過任何找到你的辦法。”魏爾倫斬釘截鐵地說道:“我發誓,就算要與整個世界為敵,我也會抓到你。”
果果撲哧一笑,“對不起,魏爾倫,你能這么說實在是太令我感動了,不過你清醒一點,我要是真的能回去,我一定也能回來。”
他補充道:“何況,我現在并沒有辦法回去。”
蘭波不給他狡辯的機會,“你有,你怎么來的我還記得,你敢解開封印,我就敢陪你一塊冒險。”
大有種“死就死,反正你不在乎,我也不在乎”和“有我在就,不會讓你輕易跑路”的決絕感。
果果忍不住又笑了出聲,銀鈴脆響,令人心曠神怡。
其實,他倒沒有那么狠,丘比也不會那么做。
不過,到目前為止,果果已經可以確定蘭波這是騙了自己。
第223章 第 223 章
223
果果拍了拍蘭波的手, “蘭波,你先放開我,我要起來吃東西, 你這樣我難受。”
如果他想強硬地掙脫蘭波的懷抱,自然不需要考慮對方是否配合, 可那樣做不過是為了一時之氣,互相傷害彼此的感情。
蘭波嘆了口氣, 松開雙手,他也知道自己的行為確實不符合一個正常監護人的標準。
可這怎么能怪他了,他養了這么久的孩子猛然醒悟自己還有人生目標, 想著哪一天離開。
“這時候就別拿吃當做借口了。”青年心都要碎了,倍感憂傷。
毫無壓力可言的果果沒了壓制,麻溜地站起身。
他絲毫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事情, 臉上一貫的輕松自在的表情,徑直走到魏爾倫身邊盤腿坐下, “吃可是人生大事, 這怎么能算借口呢。”
魏爾倫想起放到一邊的漿果, 端起放到身邊孩子的懷里,“不管怎樣, 我們不會讓你一個人回去。”
果果仰面,莞爾一笑道:“真拿你們沒轍了。”
他吃了幾口漿果, 隨后又把碗放到一邊去,侃侃而談:“如果我沒有想起那個家伙做的好事,我肯定是無所謂在哪里的,和你們混到七老八十也不是問題。”
“那家伙”的稱呼, 從他口中說出來只讓人覺得可愛,可這確實是果果對另一個世界的蘭波的態度。
話鋒一轉, 道:“但現在不一樣了,我需要弄清楚一些事情。”
精雕細琢出來的孩子從頸肩向后伸展手指,輕柔地挽起背后凌亂的長發撥到身前,慢條斯理地開始編發,
魏爾倫眉頭一皺,和蘭波相視不語,他們能感覺事情并不簡單。
無論是復活過來的黑之十二號,還是底細不清的“牧神”,都說明一切不是個人能做到的事情……包括行蹤不定的丘比。
想想沒有改革措施的頹廢巴黎,恐怕另一個世界比他們想象中還要荒唐,人體實驗只怕是爛大街了。
就是這樣,越是不確定,魏爾倫越是不同意果果的想法,神色凝重道:“他和你已經沒有關系了,他死了。”
不管那個世界的蘭波有沒有將自己變成【特異點】,他讀取了【黑之十二號】,卻還是讓本來可以安息的【黑之十二號】重新回到了惡魔手中,讓蘇醒過來的果果不得不繼續承受黑暗。
這就是蘭波和魏爾倫看得到的事實,這也是他們不同意果果回去的理由之一,另一個世界的蘭波恐怕早就失去理智了。
“保爾說得沒錯,你們之間已經結束了。”蘭波這一次堅定地站在魏爾倫這邊。
他頓了頓,接著道:“而且你自己也說了,你要找的是幽靈。”
“之所以說是幽靈,那是因為我也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就死了。”果果如實告訴他們,“他的情況比較特殊。”
雖然他心里清楚他們之間有太多誤會沒必要解釋清楚,可能說實話的時候,他并不想說謊。
有些事情越說越錯,反而會讓人起疑。
蘭波和魏爾倫這個時候冷靜許多,前者沉聲詢問:“他對你很重要嗎?”
他們最應該確定的是——果果的記憶,只有搞清楚他為什么要見到那個人,他們才能從根本上消除他的念頭。
果果手上動作一頓,重要還是不重要,這不是很清楚的事情嗎。
如果不重要,他回去做什么。
果果搖頭,自嘲地笑了笑,“我需要一個答案,只有他能告訴我。”
“你可以告訴我們。”魏爾倫有分享記憶的辦法,同理他也認為果果可以做到
問題在于兩位互相不友好的【吉維爾】身上,貿然催動人格式封印會導致他們意識喪失,甚至無法找回自我。
更別說,蘭波絕對不會容許他們做這樣危險的事情。
蘭波追問道:“你要知道什么?”
一個對【黑之十二號】好的蘭波尚且不能救他脫離控制,那么一個“薛定諤的蘭波”就一定不會傷害果果嗎?
蘭波對自己太了解了,他從來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心思縝密卻又冷酷無情。
他所在意的東西,如果能失而復得,那么別說做壞人,就算是變成十惡不赦的罪人,他也在所不惜。
這中間,另一個世界的蘭波又是什么角色,他真的默認了黑之十二號的死亡嗎?
變成【特異點】的蘭波會繼承到百分百的生前情報,那么等待果果的就不是什么好事了,他將面對一個充滿謊言的男人。
魏爾倫內心焦急,他尚且還不了解自己親友心中所想,他只是太關心他的家人了。
果果長嘆一口氣,聽來聽去,他當然懂得他們的心意,“我要弄清楚自己為什么還活著。”
他一邊編發,一邊目光溫柔地看向蘭波,“即使沒有我,你們也能過好自己的人生,我不希望你們為我去冒險,穿越世界就算了吧。”
“不要冒險,你呢?”魏爾倫嘴角勾起冷冷的笑容,語氣中透露著強烈的哀傷,“說這樣的話有什么用,難道我們可以安心接受你給的承諾了嗎?”
果果編發的手法卡了一下,他倏地徹底松開發辮,任由長發不斷散亂開來,“這件事對我很重要,我必須確定他變成什么樣了,我也必須弄明白自己為什么還活著。”
魏爾倫下意識反駁道:“為什么?”
“因為我本來就死了,在他身邊死了才對,這一點我確定。”說這些話時,果果語氣平靜,像是在談無關緊要的事一樣,可——
河水冰涼,胸口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刀片劃過喉嚨……這些他都記得,包括那張蒼白的臉龐。
臨死前,不是每個人都會經歷走馬觀花。
聞言,兩個經歷過生死離別的男人心情十分復雜,肩膀驀然感受到沉甸甸的壓力,他們沒有真的死過。
死亡到底是什么感受,無法理解到位。
魏爾倫抱住果果,“你怨恨我吧,反正我會詛咒你永遠也找不到回去的辦法的。”
果果愣了愣,臉上浮現溫柔的微笑,纖細雙手回擁著青年,“希望你的詛咒能成功一次,這樣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留在這里接受你們給我的愛了。”
魏爾倫閉上眼睛,“明知道我們離不開你了,怎么可以狠心拋棄我們呢?”
“其實,我很喜歡你們的,真的很喜歡……”果果把臉深深埋進溫暖的懷抱里,喃喃道:“可如果我真的消失了,那么你們就當我回去了一趟,等著我重新回來找你們,好嗎?”
魏爾倫眸色變暗,晦暗不明道:“你消失了,那我是不會等你的,我絕對不會等待下去,你死心吧。”
果果收回手臂,轉而攀上他的脖子,趴在他堅實的肩膀上,“魏爾倫,你好幼稚啊,蘭波不會讓你那么做的,他會看住你的。”
“我不會,保爾想做的,就是我想做的。”蘭波平靜道。
他想過有一天果果恢復記憶后主動離開這個世界,該怎么做才能留下對方,但似乎根本沒有辦法。
關鍵時刻,丘比壓根就不愿意出現,它比他們想象中的更沉得住氣,篤定了果果不會放棄想法。
可能它也清楚,這個時候出現,絕對要被蘭波和魏爾倫大卸八塊,碎尸萬段……
果果不理會蘭波,蹭了蹭魏爾倫的臉頰,“我還沒有辦法安然無恙回去呢,你們兩個別太高估我。”
魏爾倫扶著他單薄的肩膀,淡淡道:“你最好一輩子都這么說,也確實這樣做。”
蘭波揉了揉太陽穴,低沉的聲音響起,“果果,我們會幫你的,可我們絕對不會同意你一個人回去。”
“我知道,你們要加油啊!”果果鼓勵道:“如果丘比先你們一步,那么我不會等你們的,但我發誓!我一定會回來找你們的。”
他已經盡力了,既然改變不了他們的心意,那么讓他們隨心所愿吧。
畢竟勞累了一晚,蘭波又為著果果的事情鬧心,精神狀態已然差到極致。
魏爾倫也是累的,可在這個敏感的時候,他完全不敢讓果果一人獨處。
果果不這么想,主要戰力不好好恢復像什么話,萬一離開這里遇上敵人了怎么辦。
總之,果果強硬拒絕了魏爾倫的陪伴,他們兩個一定要養足精神,這樣才能盡快離開這片森林。
他可以留下來陪在他們身邊,讓他們安心入睡。
帳篷大的好處,就是人多也不怕睡不下,魏爾倫摟著果果才能安心入睡。
至于蘭波,他真的太累了,閉上眼睛就陷入夢鄉了。
果果說得并沒有錯誤,當務之急的確是盡快恢復精力,在這片未開拓的森林深處,他們暫時不需要擔憂太多事情。
杜爾拉汗駕著馬回到臨時駐扎地,手里握著一把舊跡斑斑的十字劍,翻身利落下馬,并沒看到其他人,“他們還沒醒啊。”
洛夫克拉夫特閉著眼睛,語調含糊道:“沒有。”
直到黃昏降臨,幾人才從帳篷里走出來,果果精神飽滿,他半點沒有抱怨過魏爾倫強勢鎖人的脾氣,拉著魏爾倫去生起篝火,煮水、煮飯、煮湯。
魏爾倫也不矯情環境簡陋,他挽起袖子就干活,做事干凈利落,頗有美感。
杜爾拉汗的黑馬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它的目光全落在了那堆肉食上,饞得流口水,還是果果塞了兩塊肉干過去給它。
即使休息半天,蘭波依舊感覺渾身酸痛,魏爾倫不讓他動手,他就去看了下王爾德。
這家伙裹著毯子,打著小呼嚕,睡得十分沉,推也推不醒,估計是不會在乎晚餐了。
杜爾拉汗提著十字劍,走到蘭波面前,“這個歸你了。”
劍鞘腐朽,劍柄生銹,紅色十字寶石鑲嵌,長一米三左右,寬五六厘米,是比較罕見的歐式寬劍。
蘭波沒有客套話,接過后感受到從中一陣入骨的寒意,六七斤左右。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噌地一下拔出了十字劍,寒光閃爍,白刃倒映著金綠色的眼睛,“杜爾拉汗小姐,請問一下它的名字,以及上一任主人是誰?”
那柄塵封不知道多少年的十字劍正來自杜爾拉汗,她沒有一絲留戀,極為平靜道:“它沒有名字,也沒有前主人。”
蘭波將劍收入劍鞘中,深深地看了眼黑袍少女,“多謝,我會好好珍惜它的。”
寒意漸漸消退,他發麻的手得以回溫。
歐洲古時多戰亂,煉金師會在兵器中賦予力量,對敵時猶如神助的傳說至今仍然流傳。
到了現代,掌權者為了追求高效率,異能技師研制方向更偏向具殺傷力的熱武器。
克制怪異類型的異能者,或者奇異生物的冷兵器,專攻個人類型的武器反而變得十分珍貴。
蘭波猜測杜爾拉汗這把劍應該也有某些特殊抑制作用,聊勝于無,
第224章 第 224 章
224
杜爾拉汗見到蘭波收下戰利品, 心里堆積的那一點點情緒也隨風飄散了。
她溫婉又大方地說道: “蘭波,今晚我不會出現打擾你們,明早我再過來帶你們離開這片森林, 如此可好?”
蘭波頷首一笑,禮貌地回應:“感謝你的理解和包容, 休息一晚,我們明天也能順利離開了。”
夜幕降臨, 幾人吃飽喝足后,不再挽留。
杜爾拉汗騎上她的黑馬,背影消失不見, 今夜她保證自己不會再像昨天晚上那樣找他們打架了。
洛夫克拉夫特吃過東西沒有立刻倒頭便睡,他雙手抱著膝蓋,蹲坐在篝火旁邊, 半瞇著眼睛,一副打盹兒的樣子, 周身散發的陰沉氣場變得柔和起來。
顧及這貪睡的青年在, 他們多搭了帳篷也能派上用場, 沒多久洛夫克拉夫特就離開了火堆旁邊去睡覺了。
蘭波將無頭騎士送的十字劍遞給身邊滿眼都是好奇的孩子,“這把劍有點邪性, 別傷到自己。”
果果接過手就感覺到了冷,刺骨的寒氣在指尖蔓延, “夏天能當小空調了。”
他握住過長的劍柄,輕松拔出隱藏的劍刃,橫在眼前,沒有用手指觸摸, 夸贊道:“好干凈的刃口,看劍鞘的形狀, 這把劍估計得有幾百年歷史呢。”
蘭波輕柔地撫摸著他后背淺金色的柔順長發,“幾百年前還是冷兵器時代,那個時候的異能者更依賴手中長劍,好劍也是主人的身份象征之一。”
果果笑了笑,“現在的人更信任槍支彈藥。”
話語落下,重力傾瀉注入手中長劍,他只是隨手一揮,暈染火光的劍刃,便蕩開一道鋒利的無形弧線。
不遠處一塊石頭突然裂開兩半,地表被鏟平的一角。
蘭波感嘆:“這劍還挺耐用的,回去給它換個漂亮的劍鞘,也算對得起無頭騎士的贈劍之禮了。”
果果屈起手指彈了彈劍脊,清脆的聲音在耳邊回響,“鋒利、結實、有韌性,作為武器使用不用擔心折斷。”
他微微轉動手腕,將鑲嵌于護手部位的紅寶石平整展示出來,“不確定是什么寶石,但放了這么久還能有這種光澤,作為藏品收藏也是非常難得的珍品。”
蘭波點點頭,“挺有價值的。”
“難道不是該有成就感嗎?”果果收劍入鞘,抬起澄澈明亮的藍眼睛,“這可是你們贏過無頭騎士的證明。”
蘭波承認自己的不足,“我們并沒有打敗無頭騎士,只是拖住了她的行動能力。”
杜爾拉汗是傳說當中的不死妖精,她壓根就不會死,所以這場比賽證明不了什么。
側著身子的魏爾倫注視著果果的一舉一動,忽然道:“北歐那位不死伯爵,比起這位無頭騎士,還是差遠了。”
果果看向另一邊俊美的臉龐,神色平靜,淡淡道:“你見過他?”
蘭波望著親友的方向,笑容更加溫和,他難得從魏爾倫嘴里聽到誰的名字,“難道是因為他死在人類手中,所以保爾你覺得他不夠強大,愧對了不死的稱號。”
魏爾倫微微搖頭,緩緩說道:“確切來說,他是死在一把劍上……那把劍,最后消失了。”
蘭波眼眸微垂,思索道:“保爾,你覺得這件事有問題。”
這件事也才過去兩三年而已,他心里有一個不好的猜測,這個時候他想聽聽親友的想法。
魏爾倫神色淡淡,“主動迎戰不死伯爵的是一個日本人,他叫福地櫻癡,獵犬的隊長。”
他用那動人心弦的嗓音,敘述道:“表面上是個英雄人物,可在那場異能大戰關鍵時刻,他做的事卻有違一個軍人的底線,不過這些東西已經被人忘記了。”
和蘭波分離后,魏爾倫的人生徹底失去枷鎖,自由卻迷茫,在成為暗殺王之前,他去了很多地方旁觀。
鑒于他獲取情報的能力非常強,有些事即使不在現場,也能從其他地方知道大概,只是不再幫助法蘭西了。
躲開英國鐘塔侍從時,魏爾倫行蹤更加讓人捉摸不透。
魏爾倫不疾不徐道:“歐洲不想和不死伯爵布拉姆對戰,他們怕損失人手,日本就在那時候主動獻殷勤,他們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蘭波搖頭嘆息:“但日本也不是什么好東西,無償做好人好事不是日本人的風格。”
魏爾倫笑了笑,“是的,可論自私,歐洲人也不遜色日本人。如果會把劍贈予給有功者,那劍就不會隨著不死伯爵消失而消失了。”
蘭波不解,“沒人計較嗎?”
魏爾倫笑道:“英國人不會輕易相信日本人,但他們也找不出證據證明福地櫻癡私藏了東西,之后他們又對福地櫻癡產生了利用的興趣。”
他拾起樹枝扔進篝火堆里,“用得非常順手,在那之后他做的事情也變多了。”
聽得差不多了,果果放下手里的十字劍,詢問他們的看法,“你認為那把劍被福地櫻癡藏起來了,如果是這樣,那他膽子挺大的。”
當然,他不覺得對歐洲人欺上瞞下有什么錯,大家都不是好人,爛人互相挫磨。
蘭波定了定思緒,沉聲道:“如果只是把劍藏起來就算了,但如果他把不死伯爵也藏起來了呢。”
果果托著下巴,無奈道:“蘭波,事實要是真如你所想,那福地櫻癡的野心,就不是一點半點不甘心那么簡單了。”
魏爾倫贊同,“福地櫻癡是個不定時炸彈,不能讓他在國際上受到歡迎了。”
這些年,福地櫻癡得到歐洲的青睞,自然接觸到很多不同尋常的清剿任務。
而違法的人體實驗在銷毀過程中習慣于物理火化、化學溶解,他前往各地違法組織,又不是時刻被人盯著。
有沒有動私心,誰也不能保證,日本的先例太多了,就當他們惡意揣測別人好了。
蘭波覺得這件事不容小覷,“還是要提醒一下雨果先生排除異己,這些年執行任務的人越來越不嚴謹了。”
不死伯爵的傳播能力十分可怕,他有沒有死就算了,反正現在沒有他的蹤影。
可他要是和那把控制他統治力的圣劍,一起落到其他人手里,那會直接影響人類的未來。
說到這個問題,果果忍不住吐槽,“現在歐洲這些當家做主的都是一群見利忘義的人,到了危險時刻你推我,我推你,就恨不得拉別人下水,替他們上刀山下火海。”
他幸災樂禍道:“憑他們那種用完就丟的思想觀念,被人捅刀子是很正常的事情,到時候惡人自有惡人磨。”
蘭波和魏爾倫感覺小家伙話里有點譴責的意味,想想也是上輩子被人看太狠了,這時候估摸著還是有點脾氣在的。
他們能理解他不想回巴黎看見雨果、波德萊爾等人的心情,但拖太久也不好,得想個法子把他哄回去。
魏爾倫摸摸果果的小腦袋,“列強都是豺狼虎豹,可以合作,但想共贏,就必須付出代價。”
“沒錯,一群小氣鬼!”果果抱怨一句。
想想他之前和蘭波一塊的時候,又是去和波德萊爾拉扯,又是忍受法國國王恐嚇……
如果不是那老家伙最后壓不住民眾激烈的討論,現在哪里會老老實實受著法蘭西的改革政策。
蘭波沒好插話,小聲道:“這種想法在雨果先生面前,可不能表露出來啊……”
果果哼了一聲,“知道,我會裝傻的。”
巴黎在他心目中從來算不上多美好,窮奢極欲的臟亂差生活,誰過誰知道。
當然!歐洲其他幾個首都,也不見得好到哪去。
為什么那些有錢有權的人不會抱怨,那是因為他們生活在頂級環境當中。
他們每天吃得、喝得、用得、住得,都是流水的鈔票賦予的美好生活,壓根體會不到平民百姓的痛苦。
魏爾倫希望果果把那些不高興的情緒都發泄出來,當著蘭波的面批評前任上司給他穿小鞋的行為。
而果果也配合點頭答應,他反倒覺得魏爾倫才是真的有怨氣不能說出口,明明干活的是他,工資卻全上繳國家了,一點好處都沒撈到,倒賠青春進去,pua誰呢。
一大一小就算真的生氣了,也不會說臟話,比市井街頭那些流浪漢吐出的聲音可好聽一萬倍。
國籍為法蘭西的蘭波摸了摸鼻子,他感覺自己好無辜。自由被扣,那是因為保爾太危險,工資被扣,那是因為他跑了。
總之,說來說去,國家不靠譜啊!
王爾德一覺睡醒,天都黑了,帳篷里的小夜燈釋放著昏黃的光線,他好歹不用摸黑去上廁所了。
外面的篝火還在燃燒,王爾德出了帳篷急著去方便,黑燈瞎火,他也不敢走太遠,看了看周圍陰森的環境立馬又回了帳篷。
好在帳篷里有食物和水,不用擔心餓肚子,王爾德心大,也不擔心他們下毒,或者夜里有野獸毒蟲,吃了又倒下繼續睡。
第二天,天一亮,王爾德就醒了,刺目的金光刺痛了眼睛。
他已經睡了很久了,稍微有點不適應,趁著其他人沒起,迎著陽光,伸了個懶腰,又忍不住嘶嘶地哼痛。
動靜雖然不大,但吵醒三人卻足夠了,換了衣服,清潔了一下臉。
杜爾拉汗來到時,他們正在吃早餐,王爾德面色一僵,但很快又恢復正常,主動邀請她一起吃面包。
有蘭波在,食物是不會缺的。
杜爾拉汗對自己的馬很好,由著它四處轉悠討口吃的習慣,當然也不是誰都能有幸得到它的眷顧。
那黑馬又湊到果果身邊,垂下腦袋,睜著黑溜溜的眼睛,努嘴賣萌。
看得小孩子一陣高興,順手就投喂了不少食物過去,肉干、果醬、面包、青草……喂得不亦樂乎。
洛夫克拉夫特默默地挖果醬吃,這兩天過得太正常了,以至于他都有點舍不得離開森林了。
不過等他們一走,他還是會回到老家去的,這些美食能多吃點就多吃點吧,下次再會又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吃完收拾整理東西,一件件東西全部消失,王爾德在一旁嘖嘖稱奇,“這異能力也太方便了,居家旅行必備神器……難怪你是頂尖的情報員,不過為什么不能直接藏人呢。”
蘭波瞥他一眼,“說得可真輕巧,你想試試嗎?”
王爾德眼睛一亮,“可以嗎?”
蘭波一臉溫和的表情,“我可以帶尸體,你想變成尸體嗎?”
聞言,王爾德打了激靈,連忙擺手,“當我沒說,我還想再活幾十年。”
果果和魏爾倫笑而不語,空間系確實方便,但蘭波最初也沒這么多能力可用,一切還得益于他失憶后的遭遇。
離開森林,還要杜爾拉汗帶個路,幾人沒意見。
王爾德內心很想拒絕蘭波的“提攜”,但他如果敢拒絕,那么接下來他就要做野人了。
于是,坎坷著來,坎坷著回,這一段旅程幾乎要了王爾德半條命,當然,他也可以和加布吹牛了。
森林邊緣,停留在那的越野車還在,檢查一下東西也沒有丟,也沒有多出什么。
杜爾拉汗臨走前,對果果叮囑了幾句話:“我贈你們的劍能破壞靈魂,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隨意使用它傷害誰。”
靈魂向來虛無縹緲,但有無頭騎士證言,他們當然也會相信。
蘭波還記著自己空間里存放的特級咒物——兩面宿儺。
這邊,果果點點頭,乖巧懂事回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不會妄造殺孽的。”
杜爾拉汗仍然不放心,“它的罪惡,最終會變成你的罪惡,慎用。”
幾人頓時有些心驚,果果心里隱隱有個想法,他如果真到萬不得已是不是也能用這把劍結束自己,那樣就不用考慮輪回宿命的意義了。
當然果果也不會當著蘭波和魏爾倫的面講這樣神經病的話,他還沒讓這兩人徹底安心了,這時候再刺激二人,怕是連門都不用出去了。
回去路上,是魏爾倫開的車,想起杜爾拉汗的提醒,他有些心神不寧。
蘭波也覺得這把劍送得別有深意,不過東西在他手里,他就不怕用出什么岔子來。
王爾德全程沒心沒肺,他說要回去好好放松一下,總結哪里哪里最適合舒緩身心。
青年嘴巴說個不停,車里的氛圍被他一個人吵得火熱,渴了就喝兩口氣泡水,接著分享好玩的地方。
那些刺激的經歷,就像是海邊的沙灘,浪花一打什么都能帶回大海,王爾德的忘性讓人感到安心。
——知道自己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單純做個普通人。
蘭波和已經偽裝好的魏爾倫分頭行動起來,一個去訂酒店,一個去沙灘。
果果跟著魏爾倫身邊,他換了衣服,回到那副人畜無害的小女孩形象。
王爾德頗為惋惜,不能看到魏爾倫的真容,不過他也就心里想想,比起什么好看不好看,當然還是安全最重要。
在海岸線玩了幾天,遇見了不少上趕著要和他們玩的青年人,歐洲人熱情似火啊。
果果拉著魏爾倫溜得比誰都快,想拿他這個孩子當話題拉好感度是不行的。
表面溫和有禮的蘭波,會拒絕每一個心思不純的男男女女,他的時間不想浪費給無關人員。
至于王爾德這個風流浪子,他對外端著一副矜持的態度,風趣幽默、漂亮好看的人才是他能忍的,三言兩語就委婉送走一堆交友的人。
第225章 第 225 章
225
在歐洲, 海天一色的美景固然賞心悅目,但也不算多么特別的景象。
愛爾蘭沿岸真正讓人目眩神迷的,還屬那一條鬼斧神工的“巨人之路”。
偉岸而壯闊的石柱巖石拼接而筑, 或平鋪,或起伏, 或傾斜,或高聳, 依次排列構成了堤道、海灘、絕壁、懸崖等不同區域。
綠意盎然的植被覆蓋在寬闊悠遠的海岸地帶點綴稍許生氣,渺小的人類誤入了神明的古遺跡。
追根溯源,大概在幾千萬年前, 活躍的火山噴發出滾燙的熔漿,炙熱摧毀了沿海一帶的森林地貌,待到灰燼褪去留下一片荒蕪的大地。
永無止息的海浪拍打著礁石, 生機盎然的種子悄然扎根于此,往后日曬雨淋的日子剝掉沉重外殼。
將一片廢土變成一條延綿數千米的堤岸, 埋葬在塵土之下的天然的石柱林, 就這樣坦然地應對時光流逝。
幾人停留幾日放松身心, 他們拍了很多照片發送給遠在橫濱的少年。
中原中也只收到一個接一個的好消息,雖然沒有見識到那不死不滅的無頭騎士, 但誠心為他們的勝利喝彩。
雖然沒有一同觀光游覽愛爾蘭的風土人情,但將帶有那些民族特色的傳統工藝品妥善保管起來。
當然中原中也同樣有好消息要分享出去, 他已經成為準干部了,與他同期的晉升的還有太宰治、公關官、鋼琴人……
這當然是值得慶祝的事情,不過幾人都在國外,也沒法給他辦慶功宴, 等回去了再補上。
他們短暫休息過后,又去了臨近城市——貝爾法斯特。
王爾德帶著三人在這個歷史悠久的城市到處轉悠, 他也確實將導游等工作干得不錯,好吃的、好玩的、有趣的。
相隔不遠的法國巴黎依舊喧囂,曾經不可一世的國王連連告病,軍政干部活躍于各個部門之間,但凡是有點警覺心的都知道要變天了。
懶惰了這么多年的法國人,一個個卷緊了身體內不存在的發條,打起精神生怕錯過什么重要時刻,隨時準備迎接各種突發狀況。
再像以前那樣渾水摸魚,那么等清算真的落到實處,他們就連哭鬧的權利都沒有。
隨著紀德在軍事法庭打響了抗議的第一槍,特戰力總局也不像以前那么清閑,他們配合其他部門開展抓捕工作,一個接著一個的可疑分子落網。
然而這只是一部分窺視者,暗中還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法國高層的身影。
就算是超越者,也要休息。他們做不到凡事面面俱到,疏漏在所難免。
光是這一月,死亡的政客就多達十幾起,大大小小的官沒了不查清楚也不行。
有些被買兇殺人了,有些是意外死亡,總之看一眼他們干的好事,不拍手稱快都算好了,壓根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某些壓制下去的反動精神再次斗志昂揚,查來查去又投入不少精力時間,想要滅口的人可能是法國人,也可能是其他國家。
可那些被利用了的人只是把事情鬧得更大,面對上門緝拿他們的特警表現得大義凜然,一副毫不畏懼強權的姿態。
馬拉美推門進入辦公室,每次都能聽見波德萊爾用不重復的話批評添亂的家伙。
青年每次都是直接遞上收集整理的情報,默默等這位被不同人群的愚蠢行為煩到爆炸的中年男人下達任務,然后頭也不回地離開,獨自完成他自己的工作。
風雨動蕩時,身為領頭人之一的雨果幾乎沒有一刻清閑的時候,但他不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好。
關鍵時刻能被人賦予重任,可比以前那些年的視而不見好太多。
雨果有時也會想把在愛爾蘭旅游的蘭波和魏爾倫喊回來幫忙,這樣其他人的壓力能減輕一些,自己的勝算也能更大程度提高。
起碼——蘭波和魏爾倫能讓暗中的妖魔鬼怪消停消停。
放在手邊的手機忽然響動起來打斷雨果的思緒,電話卡是私人定制,一般人是無法聯系到他,除了那些不得不打交道的家伙。
他看了眼屏幕標注的來人信息,眼神猛然變冷——歌德。
手機嗡嗡震動著,雨果一時不想去接,他揉了一下眉心,神情嚴肅。
歌德在他心目中就是個討人厭的家伙,而且對方沒事可不會聯系別人,難道前幾日的提議想通了。
六七秒過后,雨果按下接聽鍵,平靜道:“歌德,你有何貴干。”
“那件事我一個人說了不算數,你得派個人來讓我們看看你的誠意。”電話那頭傳來儒雅的聲音。
那件事是指:德國和法國聯合抵制英國獨攬大權。
雨果淡淡道:“你可以來巴黎,我親自去接你。”
他不能說“既然談不攏,那就算了”那種話,但和狼犬為謀,他又不能太客氣了。
針對當前這種被打壓的情形,法國需要同盟分擔壓力,搞定了德國 ,其他幾個說得上話的國家也會搖擺不定。
“雨果,我們是沒法好好交流了,對嗎?”略微唏噓的聲音在耳內輕輕回蕩,“你讓我去巴黎,我更希望你來柏林。”
雨果沒有回話,他在琢磨歌德打的什么主意,到底想算計誰。
電話緩緩傳來磁性男聲,“巴黎發生的事情,我都聽說了,你現在是想讓君主退位讓賢,可你有沒有想過,那個賢可能也救不了現在的法蘭西民族。”
雨果氣息平穩回道:“歌德,面對日漸膨脹的市場環境,以及惡劣的全球競爭形勢,你又能自我欺騙到幾時。”
當年打起來的時候,那個不是下死手,現在諷刺幾句連皮都不會癢。
身處柏林的歌德沉默了下來,他看了眼窗外的天空,“雨果,讓蘭波來見我,我要和他談。”
雨果一反常態地呵斥道:“你胡說八道什么。”
他是失心瘋了才會讓蘭波獨自去柏林,就算是能談成聯盟,他也沒必要送人去龍潭虎穴。
“你要是不讓他來見我,我就當你沒找過我,順便答應英國的請求,正好磨掉你重新找回來的銳氣。”男人不負責任說起來。
雨果冷笑道:“你要倒貼就去倒貼,找什么借口。”
電話里的男人溫和得不行,“我說了,我要看到你的誠意。”
雨果無畏道:“我的誠意擺在這里,你自己來巴黎,不來是你的事情。”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寸步不讓。”男人笑道。
雨果眼皮都沒抬,“你也沒變,一如既往的機智圓滑。”
談不攏就拉倒,少浪費他時間。
正要掛斷電話,對面開口了,“你現在太忙了,一定還不知道費奧多爾主動向我尋求幫助了,或許你不會在意這點小事。”
“但我希望你轉告蘭波,費奧多爾就在柏林,你讓他自己決定要不要來見我。”電話那頭的男人笑意濃稠如蜜,“如果他來柏林,我一定會盛情款待他的,合作也不是沒可能的事情。”
通話結束,雨果心情沉重,這件事,他得和波德萊爾商量一下。
畢竟,歌德這個人挺邪性的,做事也沒有底線。
“假意投靠英國、實際打擊法國”的墻頭草做法,他真做得出來。
幾分鐘后,聽完錄音的波德萊爾,臉黑得冒煙,緊繃著唇,本就陰郁幽深的眼瞳里充滿殺意。
雨果心情復雜,“歌德是個狡猾的家伙,我無法確定他說的話有幾成假話,但以我對他的了解,他肯定是抓住了蘭波的把柄。”
波德萊爾氣惱道:“蘭波的把柄還用抓嗎。雖然沒有人有膽子去證明他身邊的人就是魏爾倫,但大家又不是傻子。”
他雙手環胸,語氣非常嚴肅道:“魏爾倫暴露了就算了,他現在安分守己,大家看在眼里也不想主動送人頭,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鬢邊白發越來越多的中年男人惡狠狠道:“可有人非要找死,那就別攔著他,看他們有幾個超越者可以送。”
費奧多爾想借刀殺人,但他借到歌德那個陰晴不定的家伙面前,只怕自己也跑不了,說不準就是那家伙的想法。
殺一個超越者可沒那么容易,重型火力武器雖然有效,但對周圍事物的破壞力巨大。
火力來源于何處,一查就知道是哪個國家。
而讓超越者動手,那動靜也小不到哪去,要是搭上其他國家的財力、物力、人力,等著被歇斯底里地報復吧。
泥捏的人都有三分火氣,何況一整個正兒八經的國家。
英國自詡第一,哼哼唧唧的,還得找幾個滅城的借口,給點人道主義解決時間。
不然大家誰都可以隨意滅人家的國、拆人家的城了。直接當恐怖分子好了,講什么道理,你打我,我打你,看誰先崩潰好了。
國土大的俄羅斯一定巴不得歐洲打個你死我活,多損失幾個頂尖異能者。
雨果勸告道:“現在不比以前,大家都惜命,未來三十年還要靠老派的異能者支撐。”
波德萊爾其實一點也不擔心魏爾倫的死活,他就是煩躁處理不完的爛事和搗亂的德國罷了,“戰爭重啟,超越者是決定勝負的關鍵,但是——”
他的神色無比認真,“延續一個國家卻不是光靠超越者就能做到的,人民和發展才是根本,沒有人哪里有國。”
雨果感慨萬千,“大家都在想辦法讓異能者的生命變得更長一些,或者讓科技水平更加先進,其實各國彼此制約,不打破平衡,世界規模的戰爭發生概率也能降低。”
“小規模戰爭從未結束,只是現在還達不到引爆超級大國的效果而已。”波德萊爾沒他那么樂觀,“縱容英國一家獨大,就他們那膨脹爆炸的經濟狀況,早晚要向其他國家伸出剝削的魔爪,反抗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美國就是前車之鑒,在歐洲各國的輕視下迅速依靠科技成長起來。
雖然異能者數量無法與歐洲匹敵,但北美洲是糧食主產大國,人口優勢可以提高異能者的數量,超越者也不過是概念問題。
最要命的是,現代技藝發展迅速,先天發育不成,還能搞后天移植,鬼知道未來的人會變成什么樣。
異能的秘密如果被探究到底,極可能導致人皆異能者的情況,又或者出現那種幫助別人獲得異能的異能者。
人性經不起考驗,超能力的泛濫助長的是欲望,門一旦打開就很難關閉。
雨果憂心的地方比較多,他想的還是蘭波,“費奧多爾為什么要針對蘭波。”
波德萊爾也很不解,不過他疑惑的是另一件事,“卡莉斯塔的真實來歷,我們到現在都不知道,你就不好奇嗎?”
“有蘭波這個監護人在,我沒什么好追問的,而且我相信蘭波早就解決了卡莉斯塔的身世問題。”雨果投過去一個讓他放松點的眼神。
波德萊爾神色凝重,心里又浮現出不悅的情緒,“我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卡莉斯塔一直給我一種違和感,說不定費奧多爾就是沖著他身上的秘密去的。”
雨果從抽屜里拿出一份文件鋪開,“那么我們更要幫助蘭波保守住秘密,對方無從下手,自然得放棄。”
“你怎么那么維護那小家伙。”波德萊爾不滿道。
他從一見面就和那牙尖嘴利的孩子不對頭,偏偏蘭波心眼偏到沒邊界。
身上流露滄桑氣息的雨果溫和道:“我喜歡明事理知進退的孩子,有卡莉斯塔在蘭波和魏爾倫身邊,我可以放心他們不會再鬧矛盾。”
他語重心長道:“加上橫濱的中原中也,穩一保三,我們更要確保那孩子的安全。”
“我現在希望蘭波去柏林。”波德萊爾說了句不相干的話。
雨果握筆的手微微頓住,“蘭波去了,魏爾倫也會去的。”
“一個在明,一個在暗。”波德萊爾笑了,眼角的細紋瞬間柔和了他眸中的冷意。“真要去,他們兩個當然不夠,我們的人可以一起去,讓英國人看到德國人接受法國人的態度就足夠了。”
他冷冷地說道:“光明正大地去,德國人敢動蘭波,讓他們后果自負。”
第226章 第 226 章
226
筆尖順著指端方向輕輕旋轉, 墨色在公文紙面上留下濕潤的印記,淡淡的書卷氣息滲透進空氣里。
幽靜深邃的瞳仁微轉著視角,雨果望向懸掛在墻壁的古董鐘, 咔噠咔噠地轉動的時鐘,正如他不能停歇的人生。
實際上, 他已經到了培養接班人的年紀,最多十年。
內心雖然更中意心思縝密、膽大心狠的蘭波, 但雨果也知道對方過去的經歷多么糟糕,成為政客是不可能實現的事情。
如今的蘭波——遭人詬病的地方太多了。
波德萊爾讓蘭波前往柏林與歌德談判,談和的同時, 不妨礙其他人做點什么,比如借機探查德國隱藏的軍事秘密……
諸如此類,本質上是讓人以身涉險, 這點否認不了。
這種事情換成其他人,恐怕想都不要想, 更別說全身而退那種話。
但執行人是蘭波和魏爾倫, 情況或許就大不相同了。德國不說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至少歌德的陰謀算計無法得逞。
誰讓那對搭檔太厲害了呢!
也正是因為太厲害了,戰爭結束后, 還有人不愿意放過他們。
是以,波德萊爾希望蘭波完成的事情, 雨果自然有所猜測,讓他猶豫不定的是個人情感。
今時不同往日,蘭波重獲自由的人生,擁抱著親愛的家人。
他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鐵面無私的情報員, 他空曠的身體里生出了令人恐懼的愛與恨,利己的意識如藤蔓一樣緊緊纏繞著向陽而生的他。
法蘭西不能隨便命令蘭波為國出征, 就算是國家□□援助,最終決定權還是在他的手中。
說服蘭波,無疑是一場巨大的挑戰,當然也不需要太多借口,歌德可以完美承擔起火力值,但不足以讓蘭波和魏爾倫消除因此產生的成見。
只一個眼神,波德萊爾就能明白面前人陷入了艱難的抉擇中。
他將流露淺表的煩惱壓到最深處,善解人意道:“我們都明白,魏爾倫對蘭波有多么重要,再沒有什么能勝過他愛人的心,我們把實情告訴他們,由他們自己決定好了。”
沉穩如山的雨果垂下眼簾,時明時暗的目光落在腕表上面,板正的面孔,悄然顯露出寡淡冷然的一面。
他沉吟良久道:“歌德和費奧多爾會是蘭波無法退后的理由,我們要確保那兩個孩子的安全,你是這樣想的,對吧。”
“你真了解我的心思。”波德萊爾平靜道:“讓他們回到巴黎吧,由我們來保護他們。”
雨果若有所思道:“現代科技不斷更新,各國內部的矛盾卻越來越激化。上世紀,德國人抓住機遇逐漸統一思想。”
波德萊爾默然不語,他感覺自己要被教訓了。
雨果抬眸看向寡言少語的中年男人,“德國人靠著對自己的心狠勁訓練出一支強大的軍隊,期間還投入大量人力、財力開發戰略武器,并調整對敵的戰術指揮戰,將對內的矛頭無聲中指向其他各國。”
“事實證明,德國人當時做得很對,趁著各國紛爭不斷之際,以學術研究和商業合作作為突破口拉攏了眾多小國達成共識,德國與法國和英國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雨果放下手中鋼筆,深邃的眼神落到那雙看不出情緒的眼眸,接著補充道:“如果異能者沒有成為戰爭的前鋒,第二次世界大戰就會演變為世界末日。”
“當年,我們打得頭破血流,也沒有一個低頭投降。”他平和的語氣中多了一絲認真,“恰好,就出現了那么幾個不怕死的,綁架了各國高層領導人,一番周折過后,才結束了荒唐的亂斗時光。”
波德萊爾說:“德國人找了一群見利忘義的人,他們每個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怎么可能同心協力,三個國家中最先認輸的就是德國吧。”
“那些德國人天真以為自己積累的武裝力量可以打敗我們,結果卻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反而被當初結盟的國家背叛了個徹底,加上在戰場失利,導致政見混亂不堪。”
他評價,“自食惡果的德國本來就處于劣勢,就算沒有那七個背叛者,他們也必輸無疑,最后還是我們和英國一決高下。”
雨果說:“這樣說也沒錯。當初你不支持那么快簽訂和平協議,但那群人見事態危急,還是簽了協議,然后……我們這些人被算計了個徹底。”
他說出讓法國人都感到失望的話,“可再打下去,我們也好不到哪去,被腐蝕的政治體系,死傷慘重的特殊部隊,遭人誣陷的士兵……應該說大大小小的國家其實都在重復千百年不斷上演的歷史。”
“雨果,難道你對眼下好轉的狀況感到疲倦了嗎?”波德萊爾蹙眉,雖然知道長者說的是實情,但多少讓人感覺郁悶。
雨果否認,反而指出其他問題,“越是關鍵時刻,人處理問題就越容易出現紕漏。”
他說:“你不該對蘭波抱有輕視的想法,他不是我們隨便能掌控的對象,你想將那兩個孩子留在巴黎的心情我理解,保護和脅迫有時候只是一念之間。”
波德萊爾也不反駁,靜靜地與面前德高望重的前輩對視。
像蘭波那樣特殊的異能者,誰不希望控制住他呢!用溫情的手段留住他們的心又怎么了。
他們當年對魏爾倫做得可比現在過分多了,別說人身自由,他的人生觀都是法蘭西強硬灌輸的產物。
——要不是沒有牧神的異能,魏爾倫至今也不過是黑之十二號,可憐的殺戮人偶。
波德萊爾自覺他已經溫和很多了,但真要他改變自己,那不如期待魏爾倫忽然喜歡上人類,看看到底是誰先腦子進了水。
這是個無情的世界,雨果心中感嘆。
他年紀大了,做事更感性了一點,但波德萊爾不一樣,對方演技高超,而且從始至終都是個冷酷的人。追求的是理想的法蘭西,為此可以泯滅人性、不擇手段。
雨果眼里閃過一絲無奈的情緒,“夏爾,你不懂愛人,不了解一個人為愛與世界為敵的瘋狂程度。”
“我愛這個國家就夠了。”波德萊爾云淡風輕地笑了笑,“至于人,那么多的人,我愛不過來,我也不愛他們。”
雨果太了解波德萊爾模糊概念的話術了,他不希望他和魏爾倫因為過去的事情爆發沖突,“人會為了利而背叛,也為了情而犧牲,有舍才有得,就像蘭波得到了魏爾倫的心。”
波德萊爾冷淡“哦”了一聲,眉頭又皺緊了,“他幾乎搭上了一條命。”
“這是相互的,雖然魏爾倫的情感異常,但他卻比任何人都要敏銳。”雨果自顧自地陳述事實。
他也不在乎對面投來的白眼,“他看不到我們對他的好,只看到我們明晃晃地算計,這會影響我們之間的關系。”
“我對他已經很溫和了,就算我改變了自己,他不會相信我是個好人。”波德萊爾不屑道:“其他人也是如此,你知道的。”
在巴黎,不止魏爾倫對他避如蛇蝎,多的是人討厭他的作風。
反正人生的得意和失意都是自己親手創造,波德萊爾從不后悔對別人殘忍無情。
雨果嘆了口氣,“你知道的,從我們沒有去找回蘭波開始,他們就已經自成一派了。”
波德萊爾移開視線,嗆聲道:“你想對我說什么,難道我能逼蘭波,你覺得我做得到嗎?”
要他收斂脾氣,假裝是個純良的中年大叔,在那孩子面前裝無辜嗎——雨果,真是個壓根體會不到魏爾倫和小家伙壞脾氣的人。
雨果笑道:“在那兩個孩子的事情上,我希望你多點包容和諒解,他們對蘭波很重要,蘭波對我們很重要,而你對法蘭西也很重要。”
他更希望眼前的人好好想想自己的人生,這么多年的孤家寡人,別人都是怎么說的,刻薄、毒舌、孤僻、沉郁……
雖然成家立業太難為人了,但多少改變一點吧,讓小孩子的印象變好點。
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波德萊爾,也是別人心目中不可替代的憧憬對象。
生活終于銼平了每個人身上的棱角,男人之間的關懷不會過于強烈,但彼此能感受到好意的程度。
波德萊爾覺得別扭,被人從酒館拖回家都沒這么難為情,他很討厭有人像長輩一樣溫厚地對待自己。
這么些年,他被打壓得郁郁不得志,雖然裝作和雨果不合,有事沒事折磨可靠這位前輩,但在此之前,他們還因為工作問題經常爭執不斷。
兩人得益于不靠譜的父輩關系,實際上算是朋友……總之,那是一段不美好的時光。
雨果到底年長波德萊爾十多歲,他還有過不省心的女兒,話點到為止,“駐留德國的情報人員需要重新審視,他們上報的文書也要重新審核一下,其他國家的情報也要過濾一遍,找到與此有關聯性的情報信息。”
“讓那群人好好發揮能力,別遺漏了什么關鍵的地方。”他說:“盡早確定費奧多爾是否在柏林,掌握德國大概情況之后,我們再聯系蘭波。”
波德萊爾沒有意見,“干活的事情交給我,你等著和歌德再次聯系的時刻吧。”
停留在愛爾蘭北部的幾人過得十分瀟灑,不過這種自在時光,也有結束的時候。
“蘭波,很抱歉,接下來我告訴你的事情,將打擾你在愛爾蘭的旅途,但你有權知道這些事情。”
第227章 第 227 章
227
飄蕩在耳畔的聲音并不陌生, 相反還萬分熟悉,只是蘭波不解為什么會是馬拉美親自來通知——他即將有麻煩了。
此時,夜幕低垂, 暗影搖曳,公園里散步的路人逐漸增多。
蘭波垂眸, 看著才吃了幾口的冰淇淋,只覺得索然無味, 那些許的無奈也掩藏在稀疏纖長的眼睫底下。
是的,隨著那道聲音的出現,他的好心情就戛然而止了。
并坐在公園長椅上的魏爾倫和果果, 并沒聽到他所聽到的聲音,手里握著顏色繽紛的尖塔甜筒,臉上露出放松的神情。
他們正細細品嘗著奶香濃郁的冰霜, 在舌尖融化的美味口感。
蘭波默不作聲地思索馬拉美會說點什么,他的身體反應比大腦反應稍微遲鈍一點, 身側的手指動了一下, 打了個“停止交流, 等待匯合”的暗號。
他希望愜意的時光能延長到終結時刻,麻煩的事情徹底遠離生活, 所以如果不是非常重要,最好晚點告訴他。
隱藏在人群之外的馬拉美會心一笑, 暮色的余暉映在冷淡眼眸之中朦朧。
他身上披上一層暮紗,從肺部吐出的煙霧,隨著風語飄散,“那么旅館見, 希望你做好聆聽的準備。”
當然,是存了一點打攪人的惡趣味。
至于理由很簡單, 辛苦勞作的社畜,可看不得別人過得太舒坦了呢。
魏爾倫余光瞥見了蘭波不經意的小動作,反應過來周圍出現了前同事,不動聲色地問道:“電影票帶了嗎?”
蘭波臉上浮現無害的笑容,抬眸轉向偽裝得十分低調的親友,“已經約好了王爾德一起看電影,我肯定不會犯那種低級錯誤。”
他這樣說,那么就表明此次聯絡不是非常危急的事情,但一定涉及了重要任務,不然直接電話聯系就行了。
果果低頭咬了口冰霜,喃喃道:“熟悉的作風。”
他能想到的只有一個家伙,借著風聲光明正大傳遞消息的馬拉美。
魏爾倫輕笑一聲,“他有時候挺煩人的,別理他就好。”
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們說的是王爾德。
半小時后,精心打扮得帥氣迷人的王爾德出現在他們面前,幾人買了爆米花和可樂,有說有笑地走進影廳。
他們看的是剛上映的電影,講的是一個男人在逃亡過程中的自我救贖之旅。
在外面度過快三小時后,蘭波和王爾德告別,三人坐上出租車回到旅館。
魏爾倫打開房門,就見到一身休閑裝的青年出現在客廳里。
馬拉美張開雙臂,仿若房間主人一般大方得體地迎接他們的到來,“朋友,久別重逢,要喝一杯慶祝一下嗎?”
棱角分明的臉龐掛著春風得意的笑,有熱情,有陽光,唯獨沒有歉意。
魏爾倫拉著果果先一步進入房間,蘭波反手關上房門,摘下帽子、脫下外套掛住衣帽架上。
從始至終,他們的神情都是淡淡的,沒有人會責怪馬拉美非法入室的行為。
蘭波和馬拉美擁抱一下,回應著他的好意,“好久不見,你看起來依舊灑脫,工作沒有壓垮你的肩膀。”
“蘭波,謝謝你的夸獎。”馬拉美勾起唇角笑道:“可惜,你不在巴黎,不然你就能體會我每天面對波德萊爾的心情了。”
他轉過身看向沙發上一大一小,深邃的眼眸微瞇起,視線掃過美麗可愛的孩子。
青年挑眉,玩味十足一笑,鎖定了目標,他對那一瞬間變得光彩照人的暗殺王,說:“魏爾倫,時隔多年再次見面,你沒有其他的表示嗎?”
魏爾倫語調優雅,緩緩道:“我不會殺你。”
那雙如藍鉆石一樣璀璨迷人的眼睛,倒映出馬拉美挺拔俊朗的身影,眼里卻沒有半點感情波動。
馬拉美彎了彎眼睛,他聳了聳肩膀,走到沙發旁邊,“這樣也挺好的,我們還能和平相處。”
果果找到遙控器,打開電視,輕聲提醒道:“請快點開始你的演講,不要再浪費時間了,我們夜晚還要休息。”
蘭波寵溺地看著他,手里拿出一袋水果凍干遞過去。
果果小臉漾開柔美的微笑,伸手去接住了。
魏爾倫看了一眼,“少吃點甜食。”
其樂融融的氛圍讓馬拉美感到略微不適,他印象中那個淡漠如神明的魏爾倫,并不會溫情地照顧別人的身體。
他坐在單人沙發上,捏著自己的下巴,好奇道:“在正事開始前,我有個問題。”
魏爾倫和果果看都不看他一眼,八成是些無關緊要的問題。
坐在青年對面的蘭波,一臉溫和的表情,“你問。”
他會看情況胡說八道的,這點相信對方會理解。
馬拉美煞有其事道:“你們的輩分到底怎么排的。據我所知,卡莉斯塔有兩個身份證,他現在掛在蘭波的戶口下面,既可以是男孩,也可以是女孩。”
蘭波頷首一笑,“我希望他們淡忘掉卡莉斯塔,世上不需要那么多充滿危險的人。”
“當然!反正知道他異能力危險程度的只有你們,這不是最重要的。”馬拉美話鋒一轉,略過性別問題,“即使再怎么隱瞞,卡莉斯塔和魏爾倫有血緣關系,可是不能否認的事實。”
但凡不是臉盲癥,都能看出他們之間有多么相像,在座三人不太清楚他到底想表達什么。
馬拉美很認真道:“卡莉斯塔到底是叫魏爾倫爸爸,還是哥哥。”
克隆出來的孩子該如何稱呼本體,這個問題不止他一個人困惑。連向來最正經的雨果,都對他們奇葩的家庭構成感到新奇。
雖然蘭波這個人總在做不可思議的事情,但他人好奇也是正常反應。
目前為止,知道卡莉斯塔性別秘密的,也只有他們幾個人。如果不是因為信任關系,他們也會被蒙在鼓里。
外人尚且不清楚他到底是借助于一比一還原的克隆技術,還是結合了其他基因在母體發育后被人為催熟,但默認魏爾倫是他的父親,肯定沒有錯誤,再加上橫濱沒有血緣的同類弟弟。
蘭波和魏爾倫無語凝噎,神色不明地看著馬拉美繼續說道:“還有那個橫濱的少年,他明明和你們也沒有血緣關系,如果叫魏爾倫哥哥就算了,他又怎么稱呼蘭波和卡莉斯塔呢?”
果果的眼神有些冷冽,這家伙被人討厭不是沒道理的。
他和魏爾倫雖然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此世的關系卻比同胞兄弟更緊密,只怪這具身體太年幼了,有嘴也說不清。
忽視掉那漸漸危險的眼神,馬拉美萬分不解地看著神色相似的一大一小,“中原中也真的不恨蘭波了嗎?”
魏爾倫覺得他問得很不懷好意,懟了回去,“你無聊不無聊。”
他其實更偏向馬拉美這人想套他們的話,以便推測出果果的底細。
所以,最好應對的方式,就是不回答。
蘭波從茶幾里拿起一顆蘋果扔了過去,“你把你八卦的時間用來處理工作,絕對不會這么煩惱。”
看似不著調的馬拉美精準接住蘋果,他當然能感受到小家伙逐漸不善的眼神,“好吧,看來我們可愛的卡莉斯塔是不想多個通緝犯爸爸。”
果果想打人,但他沒有合適的理由,暫且忍住心里的沖動。
“不過,貼心小棉襖做太久容易影響性取向,總不能一直這樣偽裝小白兔吧。”馬拉美咬了口蘋果,他口齒清晰繼續說道:“雖然我不覺得你們能找到正常伴侶,但——”
話沒說完,蘋果就裂開兩半了。
果果臉上的表情消失了,就像個精雕細琢的絕美人偶,眸中蘊藏的怒氣不言而喻。
至于,感情觀本來就不正常的蘭波、魏爾倫,凜冽如刀刺向馬拉美。
青年感覺后頸發涼,蘋果也吃不下去了,義正辭嚴地道歉,“對不起,我該關心你們的終身大事,現在不開玩笑了,說正事吧。”
波德萊爾安排的試探工作真不是一般難做,但這三人絕對隱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
蘭波沒有表示安慰,看到他吃癟,眼里甚至多了一絲笑意,“沒有下次。”
魏爾倫解開果果的發辮,輕柔按摩頭皮,“人類都是騙子,玩玩就行了,不值得深交。”
“看不順眼的我幫你解決。”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帶著一股神秘而危險的色彩。
“我不玩人,謝謝。”果果微妙地理解他的想法,不過他才多大,至于提防誰呢。
馬拉美給一臉認同的蘭波投去一言難盡的眼神,小聲吐槽道:“當初他們選你,真是選對了。”
蘭波無所謂他的想法,“你來可不是為了說閑話。”
馬拉美當即不再啰唆有的沒的,長話短說交代德國的情況,其實他是來通知蘭波早做打算的。
歌德已經盯上了蘭波身邊的魏爾倫和果果,英國那邊暫且還沒有動作,但法國和德國聯合不成,之后就不好說了。
一個滿世界挑起事端的魔人,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德國,他們對無限矛盾型特異點抱有怎樣的心思,其實不難猜測。
果果總覺得這事多半出在他身上,身為外來者,他的處境不容樂觀,何況命運自糾呢。
魏爾倫拒絕前往柏林,果果的問題都沒有解決,他哪里有心思去危險重重的地方。
蘭波一言不發,他有更深的憂慮,所以沒有立刻給馬拉美肯定的回答。
在N的記憶中,德國在牧神研究【特異點】時,其實暗中摻了一手。
早期的牧神雖然有理論設想,但他還沒什么實際成就,也不相信德國人的花言巧語。
直到牧神自己真的搞出名堂卻又作死后,他的研究成果理所應當落到了法國人手中,再然后資料被竊,日本重啟人體實驗。
想來在那個時候,控制魏爾倫人格的異能金屬,就存在著遺漏問題。
敵人沒有機會對魏爾倫下手,但挑起他與法國的對立情緒卻足夠了。
蘭波不由得想起了只剩半截的牧神,幸好對方死得徹底。或者說魏爾倫當時足夠機智,沒有牧神的控制權力,他的親友才有幸度過人生最艱難的時期。
不然,彩畫集加上被讀取的牧神,他們什么發展都不會有,而且他也要遭受高層的封閉控制管理。
想來想去,真的是太多幸運元素了,就算德國那邊還藏著影響魏爾倫的異能金屬,他們也不敢使用。
畢竟【特異點】本身是毀滅性的武器,徹底釋放出來的原始能量,會在自我循環消失前肆意發泄負面能量。
這個過程人類無法阻止,除非再釋放一個同樣的能量,兩個重力特異點相互碰撞,轉化掉彼此的力場,結果自然是死亡。
——中原中也當年能活下來奇跡。
蘭波從最壞的設想倒推,能控制住【特異點】爆發后的反彈,那么身為敵人該如何利用這份特殊的武器。
假設,歌德手里真的有異能金屬,也掌握住消除魏爾倫的辦法,比如一個準備好的【特異點】。
德國與英國真的聯手合作,法國如何保住他們。
另外,魔人費奧多爾也是個不定數。
蘭波心里已經出現選擇方向,不管是為了法蘭西的未來,還是魏爾倫和果果的安全,都得親自去探一探歌德的虛實,最好扼殺掉用心不良的費奧多爾。
而且現在光明正大前往柏林,就算犧牲了,他也有把握將自己轉變為特異點。
至于法國能不能抓住德國的把柄,估計很難。
果果看著蘭波眉頭越皺越緊,心里不免有些擔憂。
同樣了解蘭波行事準則的魏爾倫頓感不好,不等蘭波從自己的思緒中找出辦法,就先讓馬拉美離開,“我們需要休息了。”
果果也附和道:“我累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聊吧。”
這當然是借口,不過人之常情,換作是馬拉美也要慎重思考。
他起身,看著一直沒有答復的蘭波,說:“我也累了,該說的都說了,就不打擾你們的時間了。”
等他走后,魏爾倫抱著果果從蘭波身邊經過,留下一句不輕不重地警告,“蘭波,這次到底該怎么做,你想清楚了再告訴我。”
果果伏在魏爾倫的肩膀上,纖細如玉的手指輕輕纏繞著暖褐色的長發,深深注視著一動不動的背影上。
第228章 第 228 章
228
蘭波望著魏爾倫的背影和果果笑顏有些失神, 親友的話似乎有些冷淡,但更多在提醒他,不要逞強去做超過自己范圍的事情。
留蘭波一個人獨自深思的一大一小, 徑直走向了臥室。
不管明天會是什么樣,眼下的生活還是要繼續的。
房門關上后, 果果拍了拍魏爾倫的肩膀,示意他可以放自己下去了, “法國那邊突如其來的消息,的確讓人難以接受,你也別想太多了, 蘭波做事一向有分寸感。”
魏爾倫彎腰松開雙手,發絲落在臉頰兩側,緩緩道:“我又不愛國, 才不會因為那些人而生氣,我只是不爽。”
話音落下, 他還是嘆了口氣, “我比你了解法國人, 他們特意讓馬拉美來傳送信息,明里暗里就是想讓蘭波主動去柏林, 替他們解決麻煩。”
果果笑了笑,“你覺得不行, 我可以攔住蘭波。”
青年菱唇微抿、眉眼低垂、眼瞳黯淡幾分,意外有點悵然若失的感覺。
果果神色悠然地說道:“決定權在我們,不想去的方法有很多種,沒必要在乎他們的看法。”
他踱步走向衣柜, 從里面取出染上薰衣草香味的睡衣,笑著提議道:“再不然, 我們可以打暈蘭波,偽造他生病了的消息拖延雨果的打算。”
魏爾倫眸光流轉,意味深長道:“我能打斷他的腿嗎?”
“如果是蘭波,那就不能。”果果莞爾一笑,眸中的笑意加深。
他循循善誘道:“我是說,你那樣做還不如直接消失在他面前來得容易,起碼看到你消失了,蘭波會第一時間找你,這樣他就沒空去想德國和法國如何聯盟了。”
魏爾倫看了眼他手中的衣服,發現并沒自己的睡衣,“果果,你說得很有道理,我可以帶你離開一段時間避避風頭。”
“你愿意和我走嗎?”他一邊說著,一邊走向小家伙身邊,從衣柜里取出自己的睡衣。
“你確定要這樣做,我也沒有其他意見。”果果轉過小臉,笑盈盈地仰望著眉眼舒展的俊美青年,“不過嘛——”
“蘭波現在肯定需要一個傾訴的人,你還是先去陪陪他吧。”他拉長了稚嫩的語調,聲線輕快優美,“你知道的,我一聽那些費腦子的話就想睡覺。”
魏爾倫面上雖然平靜如水,但心里卻感到一陣溫暖,“不了,還是讓他自己先冷靜一下再說吧。”
果果聳了聳肩膀,一臉無辜地笑道:“我要洗頭發,你呢?”
“我幫你。”魏爾倫揉了揉果果的腦袋,他當然不會拒絕。
兩人走向洗浴間沐浴,衣服放在一旁的袋子里避免打濕。
魏爾倫打開出水口的閥門,試了試水溫,水流速度還可以,但預估也要十幾分鐘左右才能泡澡。
而這個空閑時間,他可以先給果果洗頭發。
魏爾倫挽著袖子,臉上浮現溫柔的表情,每次開始之前,他會溫柔地說一聲:“弄到眼睛里告訴我。”
花灑里噴出的水流淌進發絲,淺色長發一縷一縷垂在身后,氤氳的熱氣在磨砂玻璃上形成水霧,地板變得濕滑。
擠出來的洗發露味道很清新,經過按揉后變成綿密的泡沫,而充盈起來的泡沫就如同云朵般柔軟。
果果坐在小板凳上,他也不會閑著,挽起滿是泡沫的發梢揉搓,哼歌,吹泡泡,像個無憂無慮的孩子……自己那厚重的長發清洗完成后,他會幫魏爾倫洗頭。
不過魏爾倫頭發有點掉色,洗干凈后還要重新染上咖啡渣,耗時比較長,得用毛巾包起來。
沐浴也不是躺進浴缸馬上出來就了事的,搓搓后背,按按肌肉,然后放松身心泡會兒熱水。
等洗完了,再吹干頭發,才是真正了事。
吹風機呼呼作響,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一頭纖長卷發慢慢干燥。
魏爾倫倒了點護發精油抹上去,梳子一下一下沙沙地從頭頂滑下來,周而復始理順蓬松起來的淺色卷發。
果果的困意漸漸濃烈,而他身后的青年眉眼如畫般柔和,不像之前那樣郁然。
還沒洗漱的蘭波等候在一旁,默不作聲地看著他們,笑容和煦如春風,溫情溢出眼眶,一股清流涌向心田。
他不會隱瞞自己的想法,最好的辦法就是勸說魏爾倫帶著果果回到橫濱。
等魏爾倫徹底解壓后,果果穿著寬大舒適的睡衣走到蘭波面前他攏了攏長發。
他睡眼惺忪,還打著哈欠,抬眸看了含笑望過來的男人,柔聲細語道:“我去睡覺了,你們別聊太晚,明天我還要去動物園玩。”
“好,明天早上去。”蘭波點點頭,答應下來了。
果果脫了鞋,躺在軟綿綿的床上,他伸手拉過薄被裹住自己,一副“我要睡了”的架勢。
另一邊,得到暫時緩解壓力的魏爾倫心里松快許多,他拿起吹風機瞥了眼蘭波,走出房門。
蘭波緊隨其后跟了出去,順手關上屋里的燈和門。
當然,為了安全著想,他還是用亞空間籠罩住了整個房間。
不想打擾孩子休息的魏爾倫準備在客廳吹干頭發,剛好坐下,插好電源。
蘭波便走到他的身邊,不容親友猶豫片刻,就拿走他手里吹風機,“我不會讓你感覺不適的。”
魏爾倫沒有拒絕這份好意,暖風在濕潤的發絲里穿梭,時不時掃過敏感的脖頸部位。
隨著蘭波手上的動作,那些半干未干的發絲,也會不服管教地飄過魏爾倫的眼前。
但很快幾根修長的手指就會落到他的額頭,細致周到地牽引住凌亂的長發撥到腦后。
魏爾倫能清晰地感受到自身上的任何一處的變化,他微微垂下眼睫,這樣無害的親近與之伴隨的還有危險統統被情感壓住。
感情麻痹了魏爾倫敏銳的感官,對蘭波,他早已經放下了所有警惕。
可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習慣對方的存在呢,完全無法回憶清楚了,就像他始終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難過蘭波當初的不理解。
氣氛溫馨時,魏爾倫閉上眼睛,思緒沉到谷底,“蘭波,我不希望你出事。”
蘭波梳頭的動作一頓,心情有些愉悅,“保爾,我不會出事的。”
“你知道我在說什么,這一次你不要讓我傷心了,好不好。”魏爾倫轉過身,仰望著難掩笑意的蘭波,發絲劃過對方的手背輕輕落下,就像他的言語一樣細膩動人。
看著那專注又堅定的眼神,以及毫無瑕疵的俊美臉龐,蘭波不得不承認,他的心真的無時無刻不沉浸在幸福之中。
“這樣高傲強大的你,偏偏為了我放低姿態,我怎么敢輕易去死呢。”他視若珍寶地撫摸過魏爾倫的眉骨,指尖順著發鬢線游弋于耳垂的海藍寶石。
千言萬語化作一道光,注入那片無人染指的天空,蘭波看見魏爾倫的眼里閃動著璀璨的水光,“保爾,我不能后退,你帶著果果去橫濱等我回來吧。”
他當然知道自己這樣說多傷他親友的自尊,但他不只是為了心中的法蘭西而戰斗。
魏爾倫臉上的笑容驀然凝固,像是在看什么不能理解的劇情,“你讓我離開你。”
指尖溫度尚未消散,蘭波很想擁抱住他,“我要親自見歌德一面,這樣我的心才能踏實下來。”
片刻之間,魏爾倫蹙眉,躲開了蘭波的觸碰,他起身背對著自己的親友,“為了一個不確定的未來,你要去敵人的巢穴里面尋找答案。”
他握緊了拳頭,聲音卻平靜得不像話,如死寂的枯海般清澈透亮,“你的決定,我尊重,但不支持。”
蘭波放下手里的梳子,“保爾,如果歌德邀請我前往柏林就是為了殺死我,那么無論我在哪里,他都會想辦法殺死我。”
他說:“我不能看著費奧多爾與歌德,還有英國達成共識。”
“你又怎么知道他們現在沒有達成一致。”魏爾倫不悅道:“殺死你,歌德什么也得不到,他想要的東西一直都是那些不能見人的研究資料。”
“那我更不能坐視不管,你們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蘭波說。
“蘭波,我不管你為了什么來勸我回去,我只想告訴你,我不能看著你自投羅網。”魏爾倫轉過身,眸中隱含悲傷地看著依舊堅定的蘭波。
他說:“你要知道一點,他們不敢動我,他們太怕死,比所有人都怕死。”
蘭波歉疚地說道:“保爾,你還記得福地櫻癡吧,這世上總有人甘愿做一把替人送死的刀。”
“你總有那么多道理,我累了,想去睡覺了,你也早點睡了。”魏爾倫吸一口氣,回絕他的解釋。
房門一開一合,魏爾倫躺在床上,伸手抱著驚醒過來的果果,小聲呢喃道:“蘭波想去柏林,他讓我帶你回去。”
果果并不意外,“他想得比我們要深遠,這很正常,那你呢?想回去嗎?”
他拉了拉被子,不確定房間外的蘭波會不會偷聽他們的談話。
魏爾倫滿腹憂傷道:“不能回去,我要看看他們怎么安排。”
其實,他們都清楚蘭波會如何選擇,也知道他是一個勇敢無畏的人。
即使蘭波現在受很多私情影響,但愛國的精神早已刻進他的骨子深處,他對法蘭西的大愛從未消失,只是不那么固執地接受了。
其實,德國和法國能以平和的方式聯合起來應對英國,當然是一件好事,哪怕充滿不確定的危險。
若是因個人安危,而無視雨果等人的付出獨自享樂,那蘭波也就不值得被他們肯定下去了。
昏暗房間里,果果的睡意銳減,他有些憂愁地看著天花板,反思到底有多少人暗中盯著自己的來處。
——這個世界肯定不希望他留在這里,繼續影響其他人原本固定的命運線,盡可能消除自己的存在感,也無濟于事了。
畢竟他還活著。
想來想去,解決問題的辦法,果果真的想不到一個。
他未來說不定要給蘭波等人帶來更大的麻煩,頭都開始疼了起來。
魏爾倫也沒有睡著,腦子里不是果果身上未解決的麻煩,就是來自其他國家的算計。
果果坐直了身體,輕聲道:“我去喝杯水。”
他說是去喝水,其實去了另一間房,找到同樣沒有睡的蘭波。
蘭波披散著海藻般卷曲的烏黑長發,上前抱著香軟得像塊小蛋糕的金發孩子,溫和道:“需要我讀故事書嗎?”
果果窩在他懷里,“蘭波,你本來不會遇見這些麻煩的,是我改變了你的人生軌跡,或許有一天——”
“果果,我很感謝你的到來,所以別說那些自責的話語,我可以保護你們一輩子。”蘭波不容他繼續說下去,就提高聲量打斷道。
“你別離開我們,也不要離開保爾,和中也一起長大,好嗎?”他把臉埋在果果淡薄的肩膀上,撫平內心的不安情緒。
果果摸摸蘭波觸手茸茸感的發頂,“蘭波,我得告訴你,命運在修正中,這個世界它不歡迎我,它希望我消失。”
他溫柔道:“你和中也才是能陪魏爾倫一直走下去的人,特別是你,阿爾蒂爾·蘭波。”
蘭波一時無言以對,明明那些非人都在說要死去的人是他,可他接受不了一點。
腦海中突然涌上一個可怕的念頭,“我死了,你是不是就能獲得認可了。”
果果重重地拍了一下蘭波的腦頂,“你又說胡話了,你死了,那些事就能當作不存在了嗎?”
他揉了揉剛才拍過的地方,“可別被魏爾倫聽見,他知道了會打斷你的腿的,我肯定是幫他的。”
蘭波神色有些不自然,語氣微妙道:“我真不該對保爾說那種話,他現在居然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果果垂著肩膀,“先回巴黎吧,看看雨果他們怎么說。”
蘭波有些驚訝,“你愿意見他們了。”
果果無語道:“在你心目中,我到底是怎樣一個任性的人啊。”
蘭波撓了撓發癢的臉頰,“他們傷害過你,不原諒也沒關系。”
“那些都不重要了,我只是不喜歡巴黎的氛圍而已。”果果不在乎道。
“我回去睡覺了,明天見。”他離開前還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逗蘭波開心一下,“你放心,魏爾倫有我看著,絕對不會去暗殺馬拉美的。”
這時蘭波沒笑,當果果打開門,因為看見佇立在外面的那道身影而僵住時,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魏爾倫歪了一下頭,似笑非笑道:“我現在就去殺了他。”
果果眨了眨眼,鞠躬道歉一氣呵成,“對不起,我不該騙你說自己去喝水了,更不該偷偷在蘭波面前編排你的壞話,請原諒我吧!馬拉美是無辜的。”
魏爾倫哼了一聲,抱著他白了眼房間里忍俊不禁的蘭波,“睡覺。”
第229章 第 229 章
229
隨著魏爾倫帶走果果, 房間里的氣氛再度恢復平靜,蘭波起身將他們離開時并沒有關的房門關上。
他走到床尾邊坐下,然后一聲不吭地躺倒下去, 金綠色的眼睛無神地睜著,心思壓根不在泛黃的天花板上。
總之, 這是相當無所事事的樣子。
這時候,另一間房還能傳來一點點聲響, 然后什么也聽不見了,估計是躺下睡了。
蘭波一直沒有關燈,也沒有其他動作, 腦海浮現無數畫面,胡思亂想中度過了許久。
他看著不變的景物累了,就用手掌遮住眼睛, 除了自己似乎什么也感受不到。
又過了一會兒,蘭波側著腦袋去望窗臺的角落, 對著虛空喃喃自語:“丘比, 你在吧。”
就在蘭波又要以為無疾而終時, 白紗窗簾飄動起來,里面鉆出一個白色的小家伙, 聲音清脆甜美,“蘭波先生, 你有什么事情嗎?”
紅寶石般晶瑩剔透的眼睛,酷似翅膀的長耳朵綴著金色圓環,還有那條大過身體的蓬松尾巴,一步一搖走向電視機的柜臺。
這樣獨特的造型和詭異的出現方式, 也只能是丘比了。
隔絕聲音的亞空間立即形成,這將保證他們之間的談話不會被任何人中斷或竊取。
蘭波緩緩坐起來, “原來你一直都在我們身邊隱身著啊。”
他撥開眼前凌亂的頭發,仔細觀察丘比的一舉一動,“你不覺得自己很變態嗎?”
三兩下跳到電視柜上的丘比,柔聲細語地反駁道:“蘭波先生,你肯定是有什么地方誤會我了。”
蘭波給它一個不屑的眼神,并且反問道:“我誤會你什么了。”
“自從被你趕出家門后,我大部分時候都在其他地方流浪生活,有時候是荒無人煙的森林,有時候是繁花似錦的大都市。”丘比優雅地舒展著那貓一樣柔軟無骨的身體,“每時每刻看著你們幸福的樣子,對我而言也是件很無聊的事情。”
丘比話里話外表明自己不計較他們的厭棄之舉,實際卻又告訴蘭波,它的確知道他們經歷了什么事情。而它去哪里,則是它的自由。
蘭波就算有意見,也管不著它的腳步,更沒有資格要求它做任何事情。
面對狡辯的小家伙,蘭波依舊能心平氣和對話,“丘比,你選擇果果的理由是什么?”
“果果是特例,他和你們所有人都不一樣,能改變命運,也能打破僵局。”丘比稚嫩的聲線變得婉轉動人,“然而,最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
“還是他懷疑世界的真實性的同時,也在懷疑自己存活的原因。”它告訴他,“所有人都是夢中人,唯獨他才是清醒客。”
蘭波不太理解丘比想表達的意思,“因為果果放棄了自己的生命嗎?”
“是,也不是。”丘比低頭,“蘭波先生,如果命運已經決定好每個人的結局,那么你會怎么改變你的結局。”
它想聽聽命運受益者的想法,看他能給出怎么樣的答復。
蘭波沉吟片刻后,說出心中所想,“未來充滿迷霧,誰也不能知道自己的人生到底該發生什么,每個人都在盡力做好自己的事情。”
改變命運的前提是知道自己的終點,如果不知道自己的未來,那么談何改變。
即使改變了,那又怎么肯定自己得到的就是自己想要的人生,而不是本來的命運。
丘比高揚起頭,“所有人的本能都是一樣的,或主動,或被動追求著屬于自己的人生意義,只為滿足一時欲望,恰好就錯失了關鍵的時刻,這恰恰是他們無法超脫世界束縛的原因所在。”
蘭波很想給丘比一個白眼,“誰生來不是受到環境影響,樹只能扎根腳下,人隨世事變遷而四方漂流。”
“你的想法也沒錯,但我打個比方說明一下,就比如說你吧。”丘比定定地看著面前神色內斂而堅定的青年。
他用舉例子的口吻說道:“如果你能放棄波德萊爾的邀約,那么你就不會認識魏爾倫,你也不會參與到國際糾紛中。”
它笑道:“某一天你還是會因為某些執念踏進巴黎街頭,可當你看到那些自甘墮落的人后,你心里最后的防線也會崩塌,失望地發現一切本來就沒有意義,然后頭也不回就轉身離開了故土。”
蘭波覺得它頗有些感慨的意味,只是這兩者有何聯系,他人生注定不會平靜,渴望著那些不甘平淡的日子。
他略微有點不快,道:“我不會做出你說的選擇。”
丘比意味深長嘆息了一聲,“所以,你不能成為我選擇的對象。”
旋即就跳下了電視柜,它不會告訴對方,自己所說的就是另一個世界發生的事情。
“你的選擇標準簡直離譜。”蘭波不可思議地看著它。
“有些選擇或許很幼稚,但我要告訴你,決定自己命運的往往就是一些非常不起眼的小事。”丘比搖晃著毛茸茸的大尾巴。
它惋惜道:“一閃而過的瞬間,藏于靈魂的想法就會變成現實,將不可能變成可能,這就是奇跡。”
彎彎繞繞聽得人頭大發昏,蘭波蹙眉,質疑道:“你能創造什么奇跡?”
“我可以幫果果創造一個全新的奇跡,不同于任何人想象中的生活。”丘比走到窗簾旁邊,看樣子像是要原路離開,“過去、現在、未來,很多人都誤會了我的初衷,可我不會因為別人而否定自己。”
蘭波神色凝重,“你幫別人是為了從別人身上拿走你想要的東西,真虛偽啊。”
“有舍才有得,選擇和我交易,總比放棄生命來得好,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這樣幸運得到拯救的機會。”丘比轉過頭,神色有點復雜。
“蘭波先生,其實你總是在誤解我的出發點。”它冷靜地回答著在它看來無關緊要的話題。
丘比說:“我和果果是雙向選擇,不存在任何強迫性質,他能否再次把握住自己的命運,要看他自己如何選擇。”
它不厭其煩地提醒著,“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也不是你能控制的。”
“說什么選擇,其實暗中不知道做了什么來推動你想要的結果的謀算,你只是想騙他回去,而那么做無非就是要隔絕我們和果果的關系。”蘭波眼神凌厲起來,如霜雪一般凜冽。
他握住杜爾拉汗贈予的十字劍,鋒利的劍尖對準它的方向,警告道:“你休想染指他的靈魂。”
丘比看著冷峻無比的青年,頓了頓才苦惱地說道:“真是的,那對我沒有用。”
蘭波說:“我試一試不就知道了。”
“我和忘恩負義又貪婪自私的人類可不一樣,我沒有靈魂,用傷害靈魂的武器打敗一個沒有靈魂的生命,簡直令人發笑。”丘比漫不經心瞥了眼他,“而且,我所做的事都是為了整個宇宙,絕不含任何個人情緒影響。”
置換空間失效,蘭波當即置換了手中長劍的位置,精準刺入丘比的眉心。
鮮血一滴沒有流出來,丘比卻用一種自殘的方式擺脫劍的束縛,不疾不徐道:“蘭波先生,希望你能看到最后的結局,那時候你就會明白,我到底給你帶來了多少驚喜。”
話音再次消失的時候,它也離開了,地面殘留了許多鮮血。
這次過后,蘭波打心底里討厭來無影去無蹤的丘比。
雖然每次談話他都能得到一堆冗長的信息,但收獲的卻還是巨大迷惘,大概能感覺出它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是沖著那個奇跡才出現的。
蘭波一邊擦拭瓷磚,一邊困惑道:“做出完全不符合自己內心的決定,難道就是改變命運嗎?”
這一晚上,蘭波睡得很不安穩。
他夢見了過往很多消失的身影,父親、母親、姊妹……
他們出現在一場葬禮上,牧師悼念著蘭波原本的名字,以及不堪回首的人生。
莊嚴肅穆的教堂里,所有人都看不見被判定死亡的當事人,他們的臉上掛著冰冷的面具,像是失去的人只是個陌生人而已。
烏泱泱的人坐在下面,又起身組成一支黑色的送葬隊伍,直到塵土覆蓋棺木,所有人離開了,都沒人露出緬懷逝者的悲痛。
蘭波蹲下身撫摸石碑刻字,結果就發現原本刻著“保爾·魏爾倫”的字母,悄無聲息地變成了“阿爾蒂爾·蘭波”。
“太荒唐了。”蘭波費解地看著墓碑說道。
“你的夢昭示著接下來可能不順利的旅程。”【彩畫集】站在他身后,像個鬼魅一樣。
蘭波回過頭,不客氣懟過去,“烏鴉嘴說的就是你。”
相似的人從喉嚨里擠出促狹的笑聲,“我們可以交易的,你成為異能力,我成為你,怎么樣?”
蘭波淡淡道:“膽子這么大,又想做人了,你還是我的異能力嗎?”
“……我是彩畫集。”【彩畫集】的面容扭曲起來,“不,我是你,你是我。”
蘭波站起來,不解道:“真奇怪,你是受到什么影響了嗎?”
【彩畫集】被一塊巨石壓進土里,恍若從來沒有出現過。
蘭波拍了拍身上的灰,“這是我的夢,你就算要發瘋,也搞清自己到底幾斤幾兩啊。”
“這是你的錯,世界意識影響到我了。”埋在地下的聲音哼哼道,讓人分不清是不是棺材里的尸體在說話。
“什么意思?”蘭波眼底涌上晦暗的情緒。
“命運修正,驅逐外來者。”【彩畫集】坐到墓碑上,無機質的眼瞳里倒映不出任何人的身影,“我們不能再見面了,你好自為之吧……”
末了,他又補充道:“還是活久點吧,下輩子我肯定不跟你玩了。”
“你——”蘭波轉過身,來不及說點什么,就清醒了過來。
他的右臂正指著天花板,入目一片昏暗景象,頓時變得不確定起來,“我不會夢游吧。”
想太多也沒用,蘭波很快摸索到手機,瑩白的光照在發汗的臉上,才過了兩個多小時。
他拉著空調被蒙住腦袋,壓抑克制,說道:“這一天天的安生不了一點。”
清晨的陽光燦爛輝煌,從外照射到玻璃上,又透過窗簾喚醒沉睡的人。
魏爾倫和果果頗為意外地看著客廳里精神萎靡的蘭波,至于因為這么點事失眠嗎?
第230章 第 230 章
230
相較于一般的便民類商住服務區域, 動物園里則常年養護著大量原始生態植物群落。
即使真遇到了罕見的高熱天氣,園區內也有散熱裝置,使動物居住環境處于陰涼通風的狀態, 何況愛爾蘭并沒有極熱的夏天。
唯有此起彼伏的蟬鳴聲響徹天空時,他們才能確切地感知到夏天的來臨與結束。
生活在飼養員豢養下的動物早已經習慣了調控的生存環境, 它們沒有季節意識。殘存的野性也被周圍的安逸景象磨得所剩無幾。
漂亮卻又遲鈍,任由來往的人們評頭論足。回歸自然, 反而是這些動物的窮途末路。
頭頂樹蔭蔽日,腳下斑駁光影,拂面而過的風里包裹著淡淡的青草與泥土氣息。
陪在果果身邊的魏爾倫一臉平淡地反應, 他并不喜歡動物園的動物,一路上表現得興致缺缺。
這些生活在狹小空間里,只能靠固定飲食活動維持生命的動物, 本身也是可悲的物種。
進化到最后,存在的意義居然是供人欣賞, 從生到死都不曾真正屬于自己, 沒有智慧也是一種幸福。
孔雀林片區外, 果果雙手托住相機,眼里流露出認真的神色。
他正在給一只開屏的藍孔雀拍照, 按下快門那一秒,笑容溢出眼眶, 恬靜的面容如春花般靈動美麗。
魏爾倫被他身上散發的喜悅氣息感染,嘴角微微上揚,微微彎腰,低頭去看小家伙的拍攝成果。
果果托舉相機給他看, 天藍色的眼睛沒有移開那只緩緩轉過身的開屏孔雀。
說真的,他更想看有著“龍鳥”之稱的綠孔雀, 但果然還是太稀有了。
被數碼相機抓拍的孔雀昂首挺胸,脖頸的藍如絲綢般細膩明亮,綴滿寶石眼的尾羽如同一把巨大的扇子,它美得絢爛多彩又不失雍容華貴。
魏爾倫看著果果指了指另一個方向,聽見他說:“那邊有出售孔雀翎毛,等會我想去買點帶回去做裝飾品。”
“全買下來都沒問題。”魏爾倫眼神寵溺地說道。
一旁聽到他們對話的王爾德湊了過來科普,“很多養殖基地會售賣藍孔雀,你們要是喜歡可以自己養兩只,放在家里欣賞也挺不錯的。”
聞言,魏爾倫和果果一致否決。
拒絕他提議的理由很簡單,養寵物需要清理衛生。
王爾德不禁笑了起來,“你們還蠻務實的,其實完全可以找人幫忙飼養,孔雀其實不難養。”
魏爾倫神態淡然地回道:“那我不如直接去動物園,只需要一張門票,不僅能看到光鮮亮麗的孔雀,還有五彩繽紛的鸚鵡,更不用擔心寵物病了殘疾了死了的可能性。”
現在很多人根本不在乎那么多瑣碎冗雜的事情,圖一時快活就養只寵物放在眼前,等他們轉頭清醒過來時,就會發現寵物需要這需要那,勞心不已。
良心好的會養到死,或者轉手一個靠譜的新主人,而那些沒什么責任心的人,隨手一拋,或者就地取,解決方式各種各樣。
總之養而不愛,還不如一開始就不養。
雖然魏爾倫心里的想法沒有暴露出來,但他寧靜的眼神已經告訴他人,自己沒空安排寵物的一生。
即使是兇殘無比的暗殺王,也會考慮領養寵物的感受。
王爾德嘆服,道:“所以,去動物園真的太具有性價比了。”
他發現了解越深,越能感受到世人誤會了對方太多,人家很清醒,并非窮兇極惡的暴徒。
果果笑容清淺,聲音柔和,道:“我去那邊走走,等會兒回來。”
話音落下,他把相機往王爾德手里一送,不容拒絕的目光。
王爾德也沒有拒絕,果果伸出小手,拉著魏爾倫走向賣孔雀翎毛的售賣口。
見狀,王爾德笑了笑,他看了眼剛拍下的照片,眼前一亮,每一張圖都抓住了炯炯有神的眼睛。
他拿去分享給身邊沒離開的青年,笑道:“卡莉斯塔的拍照技術可以哎!”
儲存卡里只有今天的照片,蘭波當然不介意他繼續翻看下去,“王爾德,我有話要和你講。”
“你要和我說點什么悄悄話嗎?”王爾德眨了下眼睛,笑容擴大,心情愉悅地說道:“放心,我絕對保密。”
蘭波很適應他偶爾的打趣,語氣溫和道:“很感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和陪伴,雖然我很不想結束這趟旅行,但短暫的告別是為了下次更好的相聚。”
“我要離開了。”他適時告訴對方自己接下來的旅程,“今晚就去巴黎。”
王爾德愣了一下,旋即露出吃驚的表情。
他拉著蘭波的手臂走到不引人注目的樹蔭下,壓低聲音道:“巴黎現在可不安全,你們回去合適嗎?”
“沒辦法,有些事需要解決一下。”蘭波友善地笑了笑。
王爾德敏銳意識到不同尋常,掃了眼四周,“這樣說真的好嗎?”
“暫時沒什么要緊的,你不用擔心有人盯梢,有人在保護我。”蘭波慢條斯理地說出一個令王爾德眼前發黑的名字,“歌德,他想見我。”
王爾德咋舌,眉頭收緊,唇角微微下垂,眼眸閃爍著意難明的情緒。
他變得猶豫不決,情緒復雜地說道:“難搞。”
蘭波面色如常,云淡風輕道:“不知道什么盯上了我,面對這個找上門的麻煩,我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向前。”
“你放心,我們不會起正面沖突。”他笑容如平常一般從容冷靜,“弄清楚他到底圖什么,之后再分析吧。”
看到他還能保持信步云庭的穩妥勁兒,王爾德眼里也少了幾分愁云慘霧的灰暗。
他欲言又止,道:“關鍵時候,我卻不敢前往巴黎,我是不是很沒義氣。”
蘭波安慰他,“人多口雜的地方,你去了也難受,在愛爾蘭保護好你自己就足夠了。”
當然他心里卻不是這樣認為的,要是能把王爾德這位幻術大師帶到柏林,逃跑都安心許多。
不過,前提是他們能配合默契,而不是單方面抗著王爾德這個大家伙四處奔波,反而連累對方被德國報復。
其實蘭波也沒那么消極看待這次問題,既然歌德點名要見他,那么不論出于何種原因,他去了也是占友好外交的理。
要是他真的在柏林出了事,雨果等人自然是不會放過歌德。去之前,準備工作要抓緊落實下來。
在他們粗淺的溝通下,果果一只手握著一束孔雀翎毛,一只手牽著魏爾倫,折返回來。
王爾德有些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訝然道:“那些管理員怎么會賣這么多給你們?”
魏爾倫直白道:“主要還是他們賣太貴了。”
這年頭的歐洲經濟越來越離譜,就跟明搶人錢一樣,不講道理。
果果仰起精致的小臉,道出一個經久不衰的真理,“有錢能使鬼推磨,恰好我們很有錢。”
“有錢真好,不愁衣食。”王爾德煩惱一空,朗聲笑道:“你們都是富豪,大富豪,小富豪,這么多孔雀翎毛有沒有我的份啊。”
“你自己選吧,我去看鸚鵡了。”果果轉手把那束孔雀翎毛送給蘭波,無所謂道。
準確來說,他就是讓別人替他拿著,自己沒有一點包袱,好能暢快地觀光動物園其他地方。
蘭波啞然失笑,王爾德看得羨慕,“雖然貴了,但這羽毛的成色是真的很漂亮。”
“給你。”蘭波塞給王爾德,他不想太招搖過市了,大步跟上前面兩人。
王爾德感覺被套路了。
魏爾倫很想揉揉果果的小腦袋瓜,礙于他戴著的那頂遮陽帽,想了想還是放棄。
心里也好奇著他怎么想到那么簡單,就消除蘭波心中郁悶的方法,又不免感慨自己處理感情還是太生澀僵硬了。
決定前往巴黎的幾小時前,王爾德告訴蘭波,他會和凡爾納重新整理一下德國的情報。
不過他說此話時,事先提醒他們了一句。
——畢竟是太多年前的事情,有些人已經換代,對如今的局勢不一定能提供幫助。
無論有沒有用,蘭波都感謝他們的善意之舉,并承諾自己欠他們一個人情。
王爾德一聽就急了,連連擺手推辭。
他表示這方面更多是凡爾納自己的主意,自己不過是盡一份力。
過時的信息大概率起不了什么作用,二人卻也希望法國和德國能保持隊形,克制住英國日漸膨脹的野心,哪怕只是減少些無端行為的戰爭也好。
有些人主動幫忙不是因為他們傻,而是他們心中有大義,清楚孰是孰非。
現在日子還算安穩,但高漲的物價也在提醒人們——社會經濟嚴重失衡。
在飛往巴黎的飛機上,蘭波緊繃心弦,不敢松懈自己的精神。
昨晚的夢給了他很多無形壓力,可結合實際情況,他更不敢采用「以不變應萬變」的策略應對瞬息萬變的局面。
雖然魏爾倫不確定自己的親友一夜之間想通了什么,但他明顯能感覺到蘭波上飛機后變得有些不安。
果果看著蘭波喝了一杯完全不加糖的咖啡,“累了就睡會吧。”
蘭波搖搖頭,在他繼續喝下第二杯咖啡的中途過程中,飛機明顯晃了一下。
本不該存在的風拂過耳畔,吹動發絲,馬拉美的聲音傳遞到三人耳朵里,“安心~安心~這趟旅程很快就會圓滿結束啦~”
透著玩味又浪漫的氣息,聽得人心頭一顫,三人均有點被馬拉美刻意拿捏的語調惡寒到。
但接下來正如馬拉美的傳音,飛行過程中再沒有任何坎坷發生。
飛機順利降落在停機場,三人很快找到接應的轎車。
沒有等馬拉美,司機接到指定對象沒有停留的必要,油門一踩,打轉方向盤,駛向遠方。
專業人士做專業工作,司機的反偵察能力非常出色,蘭波和魏爾倫親眼看到暗中跟上的車被甩到沒影。
他們可以確定后半段路程,沒有人跟蹤過來。
果果閉目養神,給人一種睡著了的安詳感覺。
黑色轎車開進地下車庫,司機告知三人坐電梯前往2樓即可。
此時已經入夜,雨果和波德萊爾早已等候多時,看到三人熟悉的身影,流露滄桑感的眼睛涌上敦厚溫暖的光芒,“辛苦你們了。”
蘭波上前和他們握手擁抱,魏爾倫沖他們禮貌性地頷首一笑,
眼底的情緒波動為零的果果,歪了歪腦袋,纖長卷曲的發絲搖曳。
“雨果先生,波德萊爾先生,晚安。”他拉著魏爾倫的手不放,卻又乖巧懂事地向在場兩位長輩問好。
從頭到尾一副面無表情的面孔,只是因為太過美麗的五官,第一眼讓人忽略了眸底深處漠然的情緒。
可當視線再次落到那雙不含任何雜質的藍眼眸時,重新升起的絲絲抱怨也會悄然消失。
一個會令人放松戒備的孩子,一個殺人于無形的頂級獵者,這世上最危險的異能者之一。
波德萊爾明知道他們兩個在裝,但卻不能表現出來。
雨果走到魏爾倫面前,向他伸出手掌,“我讓你們匆忙趕回巴黎,結果途中遇到了一點小意外,這是我的失職。”
“雨果先生,你言重了。”魏爾倫回握了一下,便松開了手。
面前人的態度決定了他們在巴黎的處境,而他們的能力決定了對方的態度。
所以歉意是否真心,其實并不重要了。
第231章 第 231 章
231
一個心智成熟的領導者, 是不會把真實的自我情緒放到明面上任人擺布的。
領導者身上流露出來的種種情緒變化,更像是一個提前放出來的訊號,讓別人去解讀他言外之意。
哪怕有時候領導者自己也沒那些想法, 但身份卻影響他人的行為,形式便不得不大過要求。
魏爾倫離開巴黎多年, 擺脫權力控制下的束縛后,他的內心反而更厭惡以往那種處處受到桎梏的生活。
在釋放善意的前任長官面前, 即使他能裝出了適應規則的那套標準化模樣,但感情上難以忍受。特別是他知道這種好意是為了得到力量的情況下。
雨果又怎么感受不出來他潛意識的疏離心理呢!有些遺憾,時間也無法化解。
他神色從容, 目光和藹地看著對方的眼睛,大方地說道:“二樓的房間很多,主臥室隨時可以使用, 你們要是覺得累了就先休息會兒。”
魏爾倫頷首一笑,語調優雅地回道:“感謝你的關心。”
雨果低頭, 垂眸看向早慧的孩童, 聲音放輕了點, “卡莉斯塔,你不用因為外界因素而改變自己的想法, 有什么想問我的可以直接問我,或者波德萊爾。”
在他心中, 尚未完全長成的孩子代表著未來的希望,理應細心呵護他長大成人。
一旁沉默寡言的波德萊爾,默默地吐槽雨果太理想化,指望這小家伙拉攏魏爾倫只會適得其反。
“雨果先生, 我的確有點困了,現在要去睡會兒。”果果仰起小臉, 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樣。
凡事過猶不及,俗話更要點到為止,這樣雙方才能進一步加強合作關系。
雨果慈愛地看著他,“需要魏爾倫陪你嗎?”
果果搖搖頭,“我能照顧自己。”
魏爾倫的視線往后延伸,瞥了眼蘭波,無波無瀾的眼神與溫柔細膩的眼神交匯在一起。
他快速收回自己的注意力,“雨果先生,你們先聊,我等會兒過來。”
雨果告訴他,“這幾天不會有人打擾你們的生活,安心住下來,我希望卡莉斯塔能陪陪我這個老人家。”
魏爾倫心神一凜,果果見狀牽著他的手離開此地。
等到一大一小暫時離開了,波德萊爾走動起來,臉上的神色在剎那間變暗沉,“雨果,你又糊涂了。”
他的唇角微微下垂,深邃的眼神格外寂靜地凝視窗外。
雨果慈眉善目,毫不介意道:“是你太嚴肅了。”
朦朧的夜色隱藏著未知的恐懼,但遠不如人心黑暗來得猛烈。
蘭波平心靜氣,當作什么都不知道,在他們面前表現得非常恭順謙遜。
他自然不會將老師對親友那點不滿放進心里,因為雙方考慮事情的出發點并不相同。
魏爾倫不同意去柏林,是為安全著想,這沒有錯。
波德萊爾希望他們去柏林,是為法國大局著想,同樣沒有錯。
可以去,也可以不去,前提是雨果怎么保證此行的安全,而不是純粹把他們當作獲取資源的工具。
氣氛一時變得寧靜祥和起來,雨果走向沙發座椅,他緩緩開口,“這次情況有點特殊,我們沒有妄下結論,復盤了近幾年的情報,仔細分析這一年發生的事情和現今的局勢變化。”
“目前來看,英國一片風平浪靜,德國內部則四分五裂,日本繼續隱忍蟄伏,俄羅斯忙于各領域改革。”
他看了眼波德萊爾的背影,繼續道:“美國是新興之星,野心不小,試圖用美元操控歐洲市場,只可惜竹籃打水一場空。”
雨果的聲音渾厚低沉,令聽者感受到一種堅實可靠的力量支撐,“大部分國家陷入低迷不振的疲憊期,急于解決人口危機、資源危機、債務危機,和異能者濫用能力發展個人勢力等,這些多方面影響國家安定的問題……”
“蘭波,你對異能者的未來有什么想法嗎?”雨果的上半身靠在真皮沙發椅背上,整個人散發著淡淡的考量意味。
蘭波思索了一會兒,答道:“人類就像生活在大海的魚群,不管是什么樣的魚都有天敵對手,生存規則就是大魚吃小魚。強大才有話語權,弱小只能茍延殘喘。”
坐在沙發里的雨果,和踱步到窗邊的波德萊爾,沒有打斷蘭波繼續說下去。
蘭波邊走邊說道:“個人再強也是有限的生命,單憑幾年或者十幾年積蓄下來的勢力,就想要超越一個國家,甚至一個大洲聯合體,無異于癡心妄想。”
“依附國家,順應時代潮流,還是自創新路,結果一目了然。”他如此肯定地認為著。
雨果欣慰地看著蘭波,“異能是把雙刃劍,用得好皆大歡喜,用得不好怨聲載道。”
他放在沙發上的手指輕輕敲擊皮面,“每個人的立場又是不同的,我們無法避免某一天的爭執,但能用和平的方式解決矛盾,卻是我希望的結果。”
蘭波坐到雨果對面,“歌德又和您說了什么嗎?”
雨果面上浮現一絲微妙的表情,聲音依舊淡然,“他說了莫名其妙的話。”
頓了頓,他轉述出來給蘭波聽聽,“‘這個世界早晚要毀滅,而在毀滅之前,我想看看有趣的人,說不定能找到更適合的道路。’”
“歌德的異能力是扭轉物質結構,他什么時候還能預言未來了。”蘭波蹙眉,狐疑地詢問道:“雨果先生,您確定他不是在開玩笑。”
雨果輕微地搖頭,“他那個人很復雜,誰也不清楚他到底在說真話,還是假話。”
這時波德萊爾華聲音突兀地融入進他們的談話中,“異能戰爭結束后,德國不可一世的激進黨陷入其他黨派打壓之下。”
他轉過身來,將過往的故事娓娓道來,“當時以歌德為首的超能院同樣遭受多方壓力,亂起來的時候還有不要命的人敢跑到歌德面前,嘲諷他生來軟弱無能,不過是個平庸之輩,怎么還有臉擔任重位。”
這些事也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蘭波雖然偷偷去看過德國情報員的報告書,但他還是裝作第一次聽見一樣。
波德萊爾說:“被人指著臉罵了一陣,歌德沒有生氣,也沒有對那些出言不遜的人做什么,他繼續做自己分內之事,認真地在議院和稀泥,反正讓人無錯可尋。”
“德國局勢混亂,因為黨派之爭遭受牽連的人太多了,不乏一些優秀的人受歌德救助,雖然也沒見他做些有益的倡議。”
“蘭波,我們不確定歌德到底想做什么,也不清楚費奧多爾給歌德傳遞了什么信息,”中年男人的眼瞳里流露著深深的憂慮。
他嘆息道:“你好好想想過往的隱患,別真的被歌德抓住整治機會。”
蘭波聽得很明白了,他身邊被人覬覦的無非就是三個身懷【特異點】的家人。
中原中也并不是成功的超越者,只能算是一流異能者,他的情況英國那邊能確定,那其他國家也能,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魏爾倫又是另一個極端,在法國待了四年,之后還四處搞大新聞,他的力量各國有目共睹,但他不可能被任何人招攬。
剩下就是果果了,哪怕做了很多遮掩,但細查到底就能知道他不僅來歷不明,還一身秘密。
來自平行世界,具備超越者實力,擁有毀滅之力,能看見咒靈、妖怪,還有一只不死不滅的生物緊追不放……
前后不只是人認定了果果身上暗藏玄機,占星師、五條家主、斑、無頭騎士……這一個個的存在都在提醒著他們,接下來命運多舛的結局。
雨果出聲打斷蘭波逐漸凌亂的思緒,“蘭波,你有什么難言之隱嗎?”
蘭波抬眸,目光變得悲傷起來,“我知道你們也在好奇卡莉斯塔的底細,但我不能告訴你們。”
波德萊爾直言問道:“你不告訴我們的原因是什么,難道你覺得我們很傷害他嗎?”
蘭波憂心忡忡地說道:“他的身世隱藏著巨大的陰謀,一個顛覆人類想象的秘密。”
“這個秘密還關乎著他的性命,非要形容,我只能說,那大概是人類前所未有的黑暗吧。”他嘆了口氣,“我……還沒有徹底弄清楚源頭到底在哪里。”
雨果和波德萊爾雙雙沉默住了,他們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的消沉氣息,十分罕見,就好像撥開云霧后又看見了一座不見頂峰的黑色大山。
雨果神色凝重,道:“你是說,他會因為身上的秘密而死。”
蘭波點頭又搖頭,悵然若失地說道:“我真的一點都不想討論這個問題,但或許再過兩三年,我又要求你們幫我。”
“你現在不就是在向我們賣慘嗎?”波德萊爾被他弄得很想笑,氣笑得那種,“你想用這次冒險換一個機會,好給他們爭一線生機,對吧!”
“我當然是有私心的,老師。”蘭波不否認的態度說明了一切,他所做的事情大部分都是為了在乎的人。
雨果更想知道是什么秘密值得蘭波如此忌諱又沮喪,或者該說卡莉斯塔他是什么,真的是人工異能體那么簡單嗎?
第232章 第 232 章
232
在蘭波三人談話的另一端, 魏爾倫和果果正在檢查主臥室,細弱蛛絲的壓力沿著手指輕微釋放出去,在一些不能觸碰到的地方延伸, 確保萬無一失。
兩個人一起行動的效率十分驚人,也確定房間里沒有竊聽偷窺的小裝置。
果果從衣柜里翻出嶄新的睡衣, 放在鼻尖處輕輕聞了一下,氣息干凈, 沒有殘留洗滌劑和香水的味道,反倒像是曬過太陽的衣服。
魏爾倫很快拿走了衣服放回衣柜里掛起,“下次別這么做了, 我們自己帶了衣服的。”
有些手段高明的暗殺者會把毒藥灑在隨身用品上,雖然魏爾倫也知道謹慎一點總沒有錯誤,但萬一真的有異常, 這樣的舉動正好會傷害到果果,
果果點點頭, 三言兩語安撫一下他的情緒, “有雨果和波德萊爾在, 其他人要是還能動手腳,那才是真的不可思議。”
“這可保不準,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東西都能被人偷走,你覺得他們有多靠譜。”魏爾倫對以前壓榨過自己的前輩們抱有很深的意見。
他語重心長道:“果果, 你別太相信他們許下的承諾,真到了危急時刻,還是得靠我們自己的本事解決問題。”
果果聳了聳肩膀,無辜地笑道:“我們從一開始也沒指望法國能出多大力幫助我們, 不過是借力打力減少敵人數量而已。”
做人貴在有自知之明,這一點他們做得不錯, 但有些人卻截然不同,偏偏喜歡得寸進尺。
談到此處,魏爾倫立刻想到了費奧多爾這個不安分的男人,先后兩次明里暗里給他們找不痛快。
而這次就更過分了,居然想利用歌德對付他們。
魏爾倫心中生出濃烈的殺意,面上分毫不露,平靜地說道:“我會解決費奧多爾的。”
果果輕笑道:“怎么解決,你打算一個人潛入德國柏林嗎?”
魏爾倫搖了一下頭,“費奧多爾行蹤不明,歌德故意放出消息引誘我們前往柏林。這么明顯的陷阱,我才不會踏進去。”
“蘭波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但他這個人有點倔脾氣,一旦確定了大概,即使再危險他也敢去冒險一試。”果果上前一步,他離魏爾倫很近,清涼的呼吸拂過發絲帶來一陣癢意。
果果不驕不躁,緩緩講出自己的發現,“在飛機上的時候,蘭波就一直心不在焉,雖然下了飛機,他又恢復往常模樣,可我們都清楚他有心事。”
他對沒反駁自己的魏爾倫繼續說道:“現在蘭波又支開你,這更讓我懷疑他其實想獨自前往柏林,就算不是這次,也會是不久后的幾個月內。”
“他是擔心德國掌握著對付我們的秘密武器,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去的。”魏爾倫瞬間被他的話警醒,“他不放心的事情,我也能解決,絕對不會被人發現。”
他可沒忘記昨晚蘭波拒絕他的倡議,還讓他帶著果果回橫濱的打算。
“如果蘭波真的決定去柏林,那么他一定能說服你,大概也能說服我。”果果淺色的眼瞳里流露出肯定的神情。
他痛快地告訴對方原因,“蘭波太在乎我們的安全了,他最怕的就是你我只身在外闖蕩的情況發生。”
“我會證明他的擔心是最沒必要的感情。”魏爾倫眼里涌出自信的光芒,“只要我愿意,這世上就沒有我去不了的地方,更沒有能困住的人。”
果果按住魏爾倫的手背,示意他先聽自己說完,“你不希望他陷入危險,他也不希望你陷入困境,正是因為你們互相在乎對方,所以更該把事情聊明白再做確定。”
聞言,魏爾倫愣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睛,臉上笑容溫柔下來,“你說得對,我沒必要因為無關緊要的人而生氣,只需要了解清楚蘭波的想法,其他的問題自然能一起解決。”
“這幾日,蘭波會確定該不該執行這個任務,我們不用心急。”果果嘴角微微上翹,眼里清晰映入他俊美的臉龐。
魏爾倫點點頭,“他做事一直都那么謹慎認真。”
“你也不比他差到哪去,之前你還說解決費奧多爾,我就覺得挺正確的。”果果鼓勵道:“與其讓那個人逍遙法外,還不如我們親自動手解決了他。”
他用優雅的口吻說著令人窒息的話語,“殺人不能以絕后患,但殺得夠徹底,卻能止住其他人的非分之想。”
“蘭波更注重細節,我和他還是很不一樣的。”魏爾倫揉了揉果果的發頂,“至于殺人,這種事情交給我好了,沒人比我更懂得殺死人類了。”
果果抱了抱他,“我知道你們兩個現在很在乎我的感受,但到了關鍵時刻,你們有分歧的問題真的不能瞞著我,知道嗎?”
魏爾倫沒有拒絕這樣溫暖輕柔的關懷,“我都沒有計較你瞞著我的事情,你怎么還操心起我們的事情了。”
他笑道:“要不,你現在說說你昨晚和蘭波聊了什么。”
果果仰著小臉,正好被魏爾倫刮了刮鼻梁,他往后躲了躲,“我勸他別想太多,不然容易未老先衰。”
魏爾倫一臉不信的表情,“肯定是別的,如實招來。”
果果預感不妙,想跑但被牢牢抱進了懷抱里,還被撓癢癢了。
他忍不住想笑,一邊掙扎著,一邊胡亂回應道:“哈哈~你別這么…幼稚,你去問…蘭波,他什么都告訴你的……哈哈~”
房間里回蕩輕快又稚嫩的笑聲,魏爾倫適可而止停了手,他沒逗過頭,單手穩穩地扶著果果后仰時纖細的身體,“別想著糊弄過去了,等會讓我發現你騙我。”
他一邊走向床邊,一邊心情愉悅地哼哼兩聲,笑逐顏開道:“我告訴中也,你其實很怕癢,以后你不乖了,就懲罰你笑得打滾。”
坐在床尾的果果揉了下腰,很快就平復好剛才被人打亂了的呼吸節奏。
他白了眼魏爾倫,不以為然道:“中也會幫我的,倒是你,也該過去看看他們了吧。”
魏爾倫捋順剛才弄得凌亂的頭發,溫柔地叮囑道:“你留在這里別亂走。”
果果頷首,比了個OK的手勢。
魏爾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他走前還有點不放心,“要不我們一起去。”
“你不是要聽聽他們的安排嗎,再不去就說完了。”果果起身推著他走出去,“我哪也不去,就等你們,現在別疑神疑鬼了。”
魏爾倫也不相信有人能越過他們幾個頂尖高手的感知,對清醒狀態下的果果動手。
踏出房門的那一步,他順手帶上門,轉身去往不遠處的會客廳。
第233章 第 233 章
233
魏爾倫走到會客廳門口時, 并沒有聽見里面的動靜,自顧自地站在門外,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
他并沒有急著推門進去, 而是站在原地靜默了片刻,才抬手叩動門扉。
清脆的震動聲響起, 俊美青年微垂著雙眸,瞳仁變得幽深, 像極了一潭死水般,徑直看著鞋尖上不起眼的灰塵。
客廳內談話氣氛一下子冷凝,幾人的聲音驀地戛然而止, 齊刷刷地看向深棕色的橡木門,神色各異。
蘭波起身,說:“我去開門吧。”
波德萊爾和雨果對視一眼, 兩人眼里探究還未消退,但又不得不往深處壓制。
這十幾分鐘里, 他們甚至沒有追問清楚蘭波口中的秘密是什么, 而魏爾倫的到來更是直接中止不久前的話題。
雨果無奈搖了搖頭, “他不想說的事情,我們怎么問都沒用。”
波德萊爾沉住氣了, “那就等吧。”
——到底是弄虛作假,還是夸大其詞。
時間, 會證明一切。
蘭波對魏爾倫露出溫和的笑容,“保爾,進來吧。”
魏爾倫瞥了眼他身后的兩名中老年人,并未發現他們的異常反應, “你們談到哪里了。”
蘭波邊走邊說道:“德國黨派傾軋,晚點我解說給你聽。 ”
波德萊爾不再站著說話, 他解開西裝外套的紐扣,蹺著二郎腿坐在雨果右側。
他端起茶幾上的咖啡杯放到唇邊輕輕抿了一下,不容忽視的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二人之間,似笑非笑的眼眸頓時多了一絲曖昧的氣息。
不等其他人察覺不對,波德萊爾先側過頭,用轉移注意力的方式對雨果說道:“他們比我見過的任何一組搭檔都要友好。”
聊天技巧之一,在氣氛沉悶壓抑時,偶然來一點調侃,能無形柔化雙方僵硬的關系。
雨果和藹地笑了笑,接著道:“他們一直都很和諧,是外界的聲音令他們感到為難了。”
談論的當事人沒有駁回他們的認可,蘭波讓魏爾倫坐自己身邊的位置,他們沒有飲用茶幾上的咖啡。
接下來的談話內容很正經,涉及政治、軍事、社會組織等等情報,即使不夠全面,但也非一般渠道能夠獲取下來。
按理來說,有些秘密情報不該告訴兩個不在崗位的人。
但現在情況特殊,不是考慮他們會不會泄密的時候,不拿出十足的誠意和完善的計劃,說服不了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
德國政治復雜,三年一屆選舉。
老派議員你爭我奪,連帶德國聯邦政府現任總統也曾險些退位讓賢。
偏偏歌德就穩如泰山,十年如一日堅守在他的崗位上。
能力強悍,無人動搖自然也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還是他帶領著一群默默無聲的人。
過往十年的低調歲月,并沒有削弱歌德手中的權力,他只是還沒找到崛起的機會。
德國像大部分低迷國家,想改變現狀就得接受風險,沒有確切的道路指引,妄自尊大只會走向毀滅。
既然內部無法團結一心,那就維持現狀,消磨掉劣質的人,重新培養新的人才隊伍。
這大概就是歌德放任多方爭執對立想要的結果。
法國不可能與德國永遠保持對立,也不可能和德國永遠敵對下去,他們現在最應該警惕的還是英國。
無論是為了個人利益,還是國家利益,他們都有必要去了解一下歌德的想法。
雨果能提供火力充足的武器裝備,一支頂級的外交隊伍,多條接應、撤退的返回路線。
波德萊爾說:“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此行也是同理。”
魏爾倫全程安靜,除非被雨果和波德萊爾問起,否則他不會開口。
雨果和波德萊爾也不會自找沒趣,不確定階段直接搞定蘭波就夠了。
蘭波說出了他的想法,“雨果先生,你能讓我和歌德對話嗎?”
“本來我想讓你旁觀我和他的談論過程,再讓你自己決定之后的選擇。”雨果立刻沒有答應,“但你自己想親自和他聯系,就該明白其中的風險因素。”
蘭波淡定說道:“未知異能者,還有我和你們的關系……這些我都了解。”
他轉眸看了眼親友雋美的側顏,“保爾和卡莉斯塔不會在場的。”
魏爾倫余光瞥向青年深邃的眉眼,他對蘭波如此安排,也是一言不發的無關態度。
雨果全程留意他們兩人的反應,“明天怎么樣?”
蘭波頷首一笑,“沒問題。”
波德萊爾看了眼腕表,“時間不早了,你們也去休息吧,好好整理一下思路,想問什么提前跟我們透個底。”
蘭波不會臨時倒戈,魏爾倫就不一樣了,他既可以幫他們,也能片葉不沾身地跑掉。
果果一個人在房間里看電視,有些無聊地打著哈欠,目光渙散,心神飄游天際之間。
他不想聽他們聊那些暗潮涌動的事情。
從雨果和波德萊爾口中彈出的卷舌音,不用想也知道充斥著各種壓力,他們揣測著未來的多樣化,憂患著社會的動蕩不安。
世界和平,法國崛起,人人平等,這些問題令人感覺極為不真實。
而事實上,國際事件有時候就是那么可笑,比小說中書寫的還要荒唐得多。
歸根結底,構成這些要素的主要成分就是人,七情六欲的人做什么都不奇怪。
果果越接觸這個世界的黑暗面,就越想念無法挽回的和平生活,他的心情慢慢沉到谷底的盡頭。
連他這樣冷漠無情的家伙,都在恢復記憶后,感到人生如寄的消沉萎靡,又何況那個本來就心理脆弱的家伙呢。
緩緩平躺下的果果直視天花板的洛可可花紋,澄澈的天藍色眼眸染了淡淡的金色。
他閉上雙眼,遮住眼前柔和的暖光,摒棄情緒化的反應。
——有時候真的希望對方沒有經歷復活,不要來遭受名為‘保爾·魏爾倫’的人生。
從生到死就只是自己想成為的模樣,那該多好。
在果果獨自放空心神之際,空氣里飄來一縷淡雅清香。
耳畔的電視嘈雜聲并沒有減弱,房間門也沒有開啟,床墊卻向果果傳遞一點微弱的按壓感,“丘比。”
“我來看你了,果果。”丘比的小嘴叼著著一支盛開的水芙蓉,“夏天的荷花已經盛開,我想你應該會喜歡的。”
果果嗅著花香,緩緩拉開手,濃密的眼睫顫動了一下,緩緩睜開眼睛。
一朵碩大的荷花映入眼簾,曲線優美的花瓣,像極了美人嬌嫩瀲滟的指尖,整齊有序地簇擁著嫩黃花蕊。
丘比放下荷花,在柔軟床墊上蹲坐著,“時間快到了,錯過這一次,你可能就沒有機會了再回去了。”
果果轉身側臥,單手撐著腦袋,精致的小臉露出清淺的笑容,“沒有機會是指什么呢?”
他拿起蓮花掃過丘比的鼻尖,姿態慵懶,說不出的溫柔。
“這輩子見不到你想見的人。”丘比晃了晃腦袋,笑盈盈地告訴他,“當然那也不是什么壞事,說不定還能結束掉災難般的命運。”
“你知道我要找誰嗎,隨便就說什么命運,你又不是命運。”果果感興趣地看著它。
丘比趴了下去,雪白的梅花爪,勾起床墊上散亂的一縷淡色長發,氣定神閑道:“你說得沒錯,可在我看來,人生不過是過眼云煙,命運就是順從安排。”
它清澈又甜美的嗓音,說:“你還沒徹底放下。”
果果笑而不語,放下手里的荷花,抽回自己的發絲,“你知道我為什么還活著嗎?”
沒能挽住到手的發絲,丘比在床上撒潑打滾,道:“等時候到了,有人會告訴你的,這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事情。”
果果伸手去摸它柔軟的肚子,輕聲道:“不是你嗎?”
“你想見的人不是我,你想要的答案也不可能是我造成的。”丘比仰面朝上。
“人總是反反復復地活著,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死掉。”它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靈魂啊~永世不得超生。”
果果揉了揉它的小腦袋,“你比我想象得更神秘,不過我不是夸獎你,而是為了知道你和蘭波、魏爾倫都說了什么。”
丘比蹭了蹭他溫熱的手掌,“你對我你總是這么直截了當,我才不是你的寵物,我是丘比。”
果果不以為然道:“可是你需要我。”
“你真聰明,我們會是很好的合作者的。”丘比的尾巴掃來掃去。
魏爾倫推開門就聽見這樣的談話,凜冽的目光如刀子一樣鋒利,“什么合作者!”
果果看著先后兩張寫著不高興的俊臉,“丘比,看來我們要下次再聊了。”
丘比早就溜得沒影了,只剩下大眼瞪小眼的三人。
果果順勢一倒,癟著嘴,委屈道:“我還什么都沒有問出來呢,你們就不能再稍等一下出場嗎?”
魏爾倫快步流星走過來,“你聽丘比胡說八道,被它賣了都不知道自己什么價位。”
蘭波落后一步,眼神滿是不贊同的意思,“果果,你放棄好嗎?”
果果翻了下身體,趴在床上,扒下一瓣荷花塞進嘴里咀嚼透著苦澀的滋味。
他含糊其詞道:“不好,我得確認一下,晚了真的來不及的。”
嘟嘟囔囔地,愣是擠出了一張包子臉,魏爾倫看了心里就一個念頭——打包走人,回去找中也吧。
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現在情況是火燒眉毛,且顧眼前。
蘭波一陣頭大,“別這樣,我們會難過死的。”
果果又吃了下一瓣荷花,告誡道:“為了別人的幸福,而改變自己的行事準則,結果只是惹來不幸的禍端。”
魏爾倫心窩都在生堵,“中也呢,我們怎么和他解釋。”
果果埋頭,悶悶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釋,我解釋不清楚。”
蘭波嘆了口氣,“果果,你盡管想,我是不會讓你安心跑掉的。”
第234章 第 234 章
234
果果單手撐在床墊上, 緩緩坐直了上半身,視線從清雅的荷花上劃過。
他坐在床尾轉動了一下腳腕,抬手將躺下時弄亂了的長發挽到頸側, 以手作梳慢慢理順暗藏深處的發結。
魏爾倫和蘭波靜靜地看著他,心卻是沉沉甸地下墜 。
果果抬起泛著柔光的小臉, 清亮的瞳仁在兩人之間徘徊了一下。
他沉吟片刻,莞爾一笑, 語調輕柔地說道“就剛才我和丘比說的那些話,我想你們也很清楚我會做什么了,錯過就沒了。”
蘭波的話雖然在果果心里漾起一陣微弱的漣漪, 但他渾然沒有將其看作是脅迫,反而饒有興趣思索他們會用怎樣的方式動搖自己的決定。
“這點我們已經知道了。”蘭波輕輕地應下。
他們心里也清楚,其實無法確定丘比所說話語幾分真幾分假, 既然如此,那就當是真的好了。
魏爾倫神情沉穩幾分, “我們沒法阻止你開口, 但你想再念一次指令式解開封印, 我們總有辦法打斷你。”
果果瞥了眼流露著難過神色的黑發青年,嘴角微微揚起一抹柔和的弧度, 笑意明顯,“你們阻止我的方式, 不用說我也能猜到一二。”
“方法其實很簡單,一是異能力中和,二是給我下藥。”他編著辮子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當著他們的面說這么直白,難免讓魏爾倫感到一些哭笑不得。
果果立刻給出精確下文, “想要降低危險,自然不能讓魏爾倫來打斷我吟唱, 橫濱正好有個現成的無效化異能者,但找他總沒那么方便,有延誤不說,還是個外人。”
蘭波也看出來他是一點也不覺得他們這樣做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這倒是無形中讓苦澀的情緒轉酸甜了。
果果微揚起笑臉,“注射藥劑只需要控制好量即可,而令我無法設防的人就在眼前。”
他故作高深地點點頭,補充道:“適量迷藥既不會傷害到我的身體,又可以讓我錯過最佳時機,正好能一勞永逸。”
魏爾倫和蘭波不置可否,看著自信耀眼的果果,欣慰同時還有點遺憾聰明的孩子不好騙。
前者盤算要不要以此為借口一起回到橫濱,后者則默默增加下藥難度。
蘭波蹙起的眉頭微微舒展開,溫和地說道:“我的確已經準備好了麻醉類藥物,到時候你仍然沒有放棄就能派上用場。即使你心里有防備,我也有其他辦法阻攔你。”
“理解!你是個連自己都能下手的男人。”果果手上動作不停,很快編了個大麻花辮子,垂落在腰間。
“可我還是會想想另一種可能。”他話鋒一轉,接著道:“丘比盤算了這么久,它會讓我們這么輕松越過嗎?”
果果隨手拿起床上的發帶,自顧自地綁出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魏爾倫挪動腳步,坐到他的身邊,“重點是你怎么想的。”
他放輕了音量,溫聲道:“果果,你一直說你會回來,可你似乎忘記了一件事。”
果果挑眉,眼里閃過微妙的笑意,“你是說我自身的安全問題。”
蘭波稍微松開的眉頭再次緊皺,幽幽道:“你壓根不在乎自己了呢。”
果果撓了撓臉,“風險與收益持平。”
“不要開玩笑了,好不好?”魏爾倫擔憂地看著笑意盎然的孩子,“解開封印人格,你會隨著吉維爾的覺醒陷入失控狀態,”
他之前沒說是還想著時間能不能改變一時的想法,“當你無差別攻擊外界時,誰幫你恢復理智,誰幫你脫離危險期。”
果果眼睫扇動起來,“我清楚知道丘比并不是一心一意為我好,它對我圖謀不軌,可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啊。”
他看了看欲言又止的魏爾倫,又仰起臉看向目光隱隱透著哀傷的蘭波,“在沒有遇到你們之前,我的經歷可謂無聊至極,是丘比順水推舟你一把,現在我順其自然利用丘比達成自己的目的也不過分。”
魏爾倫難以置信地擰起眉頭,修長的手指撫摸那張與自己相似又無比稚嫩的臉龐,淺藍色眼瞳里滿是兄長的慈愛,哀痛道:“你寧可相信丘比會幫你,也不相信我們嗎?我們需要時間來幫助你,你就不能等等嗎?”
“這個問題我考慮過,我知道自己在賭什么,我也不覺得自己會輸。”果果眼里光彩閃爍,不經意間泄露出心底的愉悅,從內而外散發著生動活潑的蓬勃生命力。
蘭波頓時感覺自己吃了好幾顆青檸檬,酸得發苦,他言辭犀利起來,“你這是用生命在賭一個男人還在不在人世,他對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嗎?”
果果坦白道:“時間會淡化感情,也會模糊記憶,我要趁著自己還沒有淡忘之前給自己一個交代,為一段倉促結束的友誼畫上句號。”
他的內心一片平和,“或許我會一無所獲,又或者得不償失,但總歸是我要面對的問題,宿命般人生誰想再來一次呢。”
果果的臉上綻開一個明媚如晨曦的溫柔笑容,精致如畫的眉眼在此刻生出圣潔的氣息。
魏爾倫落寞地垂下眸子,不知道他是想到什么難以接受的事,變得一言不發了。
蘭波走向了果果面前,他半蹲下來握住那雙柔軟纖細的小手,眼底露出珍愛神情,“你愿意和我講講你的故事嗎?”
“沒必要重溫一遍老舊的回憶了。”果果搖搖頭,“你只要知道我現在是誰就好。”
說謊了,但誰也不會知道他說謊了,這就足夠了。
再次意識到有些回憶無法觸碰的二人,只好把這個話題略過,果果當然不會怪他們未來擅自做主,但他們也得意識到一些問題。
如果沒有辦法攔下果果,那還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他們一起去另一個世界查清楚事情真相。
現在能求助的對象只有丘比,因為除了它知道那個世界的坐標點,再沒有其他人能跨越遙遠而神秘的距離定位下來。
所以當蘭波說出這個想法時,魏爾倫是震驚的,他曾經也說過這樣的話,但那是基于他們無法解決的命運對果果的排斥反應時。
去了很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蘭波不是一無所有的人,他是完整的人,有血、有肉、有家人、有事業、有抱負的男人。
果果當然知道自己承擔的風險,他當然知道他的堅定將對愛他的人造成怎樣的傷害,但他從來沒有回頭后悔過這樣的想法。
所以阻攔也好,還是強制他放棄也罷,他都接受自己人生里存在的遺憾,但萬萬沒想到蘭波要為他舍棄自己的人生。
“蘭波先生真是偉大。”丘比向來出現得悄無聲息,這次他出現在書柜臺上,“不過,你們有沒有想過,同一個世界怎么能容納兩個一樣的靈魂。”
它歌吟著喟嘆道:“你們不是果果,即使去了也寸步難行,反而會死在世界排斥反應下哦~”
油然而生的暢然笑意,裹挾在空靈獨特的嗓音里,丘比就是這樣天真又現實的家伙。
雖然蘭波在不久之前,就用類似的話糊弄過雨果和波德萊爾,但他現在體會到了類似被賣弄關子的滋味。
魏爾倫眼里翻涌著泠冽的殺意,他真的很討厭有誰這么有恃無恐地在自己面前說話。
果果撿起那支荷花砸向它,“你偷窺別人隱私了,真這么悠閑,麻煩你去德國收集點情報回來 。”
丘比抬起一條前腿舔舐著毛發,“費奧多爾的確去了柏林,歌德把他秘密關押在施潘道監獄。”
“雖然費奧多爾現在淪為了不見天日的囚犯,但這是他自愿的,在進監獄前,他讓歌德派人去一處無名墓地挖走了一副棺材。”
“棺材里面藏著僅剩半具身體的不死伯爵——布拉姆。”它漫不經心地絮叨著,像是在說什么不要錢的八卦,“現在你們的心情有變好點嗎?”
說實話,聽到這種驚天大瓜,完全不可能平靜的。
雖然世界大亂,也不影響他們自保,甚至可能獲得一種全新的如魚得水的生活體驗,但敵人會讓他們好過才是怪事。
蘭波深吸一口氣,“我該怎么和雨果解釋自己知道這樣恐怖的秘密。”
魏爾倫把他拉到床邊坐下,“如果丘比說的是真的,那么德國現在可能已經變成了歌德的一言堂,甚至他隨時可以利用布拉姆的感染能力侵蝕到法國領土,世界各地。”
果果托著下巴,續上他未說完的話,“然后靜靜等待時間發酵,坐收漁翁之利。”
他嘖嘖稱奇道:“畢竟誰能想到身邊潛伏著被感染的吸血鬼呢。”
蘭波的神情無比嚴肅,他追問道:“丘比,這是什么時候發生的事情。”
丘比像只貓一樣抓耳撓腮起來,清脆甜美的聲線,施施然道:“13天前的夜晚,如果你還想問我吸血鬼的數量,那么我只能說,不清楚啊。”
魏爾倫和蘭波被它這突如其來的懶散勁氣到肺管子了。
十幾天——也就是說,光是坐飛機,都夠往世界各地輸送十幾批被感染過的吸血鬼了。
果果有些生無可戀了,“我們沒有證據,就算有證據也不能譴責歌德。”
他起身抻了抻衣服上的擠壓的褶皺,“現在還無法確定哪里是安全的地方,先去接中也怎么樣?”
丘比搖晃大尾巴,“你們就這樣拍拍屁股走了,確定不會驚動隱藏暗處的眼睛。”
它先擺出了一副老練的姿態,倒是叫三人有些奇怪。
蘭波心里忽然一驚,總不可能已經被德國人入侵到法國高層了吧。
第235章 第 235 章
235
果果轉了個身, 面向蘭波和魏爾倫,輕聲道:“危機已經來臨了,看來是別無選擇了呢。”
魏爾倫沒有去思考解決問題的辦法, 磁性華美的聲音忽而響起,淡淡地說道:“蘭波, 你覺得雨果會相信你嗎?”
白皙修長的脖頸微微轉動,平靜如水的眼神投向拉緊的素色窗簾, 似乎要看透紗簾后的無盡夜色。
他們心里很清楚這件事的性質非同小可。
想要讓雨果等人付出十倍的力,除非現在有辦法證明吸血鬼君主——布拉姆沒有死。
“保爾,我先理順思路, 再回答你的問題。”蘭波走到書桌旁。
他鋪開好幾張不同樣式的世界地圖,各國重要的領土資源、戰略城市、海陸空航線,復雜得讓人眼花繚亂。
青年腦海中有龐大的情報系統, 一支紅筆握在手中,時不時圈圈畫畫一下。
魏爾倫和果果沒有打擾蘭波思考, 他們小聲商量如何保護中也的安全。
坐以待斃是下下策, 主動出擊卻要承受巨大風險。
別說13天, 哪怕只有三天,也足夠讓局勢天翻地覆, 到時候就算是超越者也會陷入被動狀態。
——這是果果說別無選擇,魏爾倫和蘭波無法反駁的原因。
十幾分鐘后, 蘭波收起紅筆,他想到這中間問題最大的那個人,然后更多的疑惑接踵而至涌上腦海。
福地櫻癡身為殺死不是伯爵的英雄,沒有大家想象中那么憨厚耿直, 但也不該這么激進。
他行事并不自由,反而有點受制于人的尷尬。
如果費奧多爾是福地櫻癡的幫手, 那么的確可以解釋不死伯爵存活的原因,但由此可發現的問題也很多。
首先,福地櫻癡和費奧多爾到底是什么關系,同盟,還是上下級。
其次,他們原本想利用布拉姆做什么事,在布拉姆名義上死亡的這兩年多里,他們有沒有制造一批新的吸血鬼。
最后,費奧多爾入獄,布拉姆由德國超越者接手,福地櫻癡是否知情,他們當中的誰策劃了這場陰謀。
不說別的,僅僅是為了統一世界,那二人已經掌握住布拉姆的力量權柄,完全可以自己暗中摸索下去。
一個日本人和一個俄羅斯人,怎么可能真正聯合到一塊去,這中間還直接把最有力的武器交給德國。
歌德的野心膨脹,這就是一目了然的結果,太多矛盾的地方了。
蘭波把“N”和“澀澤龍彥”前后召喚出來問話,這兩位曾經也是日本高層重點關注的對象。
魏爾倫和果果停止交流,看了過去。
白大褂干凈,面容整潔的“N”打量了一下房間,很快回答道:“據我所知,福地櫻癡常年在國外執行平定動亂的清掃任務,他一直做得很好,很多違禁品就是通過他弄到手的。”
“上層領導很信任他,而他也沒有表現出要當反動分子的野心。”“N”推了推眼鏡,聲音冰冷。
他不疾不徐地繼續說道:“單就布拉姆一事來看,他確實沒有說實話,至于其他人知不知道,我就不清楚了。”
“福地櫻癡的異能力是賦能類型,能放大持有物的特性一百倍,他手里的刀是一把能夠跨越空間與時間的神刀,斬出的刀刃會在未來和過去之間形成時空縫隙改變既定的命運。”
“但——時空轉換的效果局限在一片區域,無法影響世界。”
“N”的思維模式被無形的力量束縛起來,他在蘭波面前是空白的,檢索到與福地櫻癡的信息自動吐相關內容,包括參與異能改造實驗的獵犬隊員。
一個人的記憶實在太龐大了,就算是蘭波也不可能事無巨細扒拉干凈。
以往他們和獵犬并無太大沖突,所以粗略過了一下記住就放一邊去了,但既然把獵犬當作敵人看待了,那么這些信息就要好好研究一下了。
魏爾倫陪著蘭波整理資料時已經了解過一遍,他再聽時心態已經大不相同,給獵犬打上“罪犯同伙”的標簽。
果果聽得意猶未盡,什么操控金屬,改變身體年齡,化為粉末,強化自我及武器……這些人真是不要命的猛人。
“N”參與過的項目實在太多了,即使他沒有主動參與進來,也知道太多別人的秘密了,一時半會壓根說不清。
蘭波掏出電腦給果果,讓他自己看著玩去。
在“N”消失之后,一名渾身上下散發寒意,白得像雪一樣的削瘦男子,出現在房間里。
“獵犬啊……很強,但他們都是草履蟲類的神經病,和異能特務科以及其他人完全不一樣,是不可能參與到那種大逆不道的事情里去的。”“澀澤龍彥”聲音低啞,神態慵懶,“統一世界,完全是高估福地櫻癡了。”
三人凝視的眼神無語了一瞬,這生前老是得罪人,還被人當刀子使的家伙,有什么資格說別人草履蟲。
他們只聽見青年繼續說道:“這樣說的原因很簡單,他們想要殺死天底下所有惡人,包括我。”
澀澤龍彥領域異能【龍彥之間】,釋放大霧拉異能者入異空間,使異能力和人類的自相殘殺,獲取他人異能——異能力越強的異能者,越無法逃脫死亡。
而他本來就是日本精心喂養的蠱王,為了便于掌控,日本沒有告訴他多少秘密,甚至沒有教導他如何戰斗。
所以事與愿違,還沒成長起來就被扼殺了。
蘭波心里默默盤算【龍彥之間】里的幾十種異能力如何使用,五花八門,戰斗類偏多數,甚至還有停滯他人時間的異能力。
可——就是太多了。
活著的澀澤龍彥只專精幾種,而被格式化的澀澤龍彥也好不到哪去,奪取異能徹底廢了,他最多就是個輔助工具。
戰斗講究分秒必爭,反應能力限制,澀澤龍彥的異能力離開亞空間就用不上。
完全讓異能化傀儡自行發揮,進度感人。
就像當初和中原中也、太宰治糾纏的前任首領,死了也能磨洋工。
一心二用雖然能提高攻擊效率,但會拖累蘭波自身的臨場發揮,局限于特定幾種異能力也有影響。
和歌德那種級別的異能者發生碰撞,可比和少年的戰斗復雜多了。
蘭波估算現在掌握住空間轉移的自己,和魏爾倫盡全力打一架,勝算也是五五開。
到了同一級別,勝負大多五五開,人越多,限制因素越多。
白發紅眸的病態青年找了把椅子搬過來坐下,他的人生經歷并不復雜,死后反而對自己抱有充分的探究性。
身體殘留的感情萌生了新的興趣,就好像活著的他是一個參考書,隨意翻閱。
蘭波揉了揉眉心,他們不知道福地櫻癡的秘密,也可能是福地櫻癡藏得太好了。
“丘比,布拉姆在哪里。”青年一雙幽暗下來的金綠色瞳孔牢牢鎖定白色小獸,迅速把腦海中不切實際的幻想碾碎,聲音仿佛是要直擊心靈深處。
魏爾倫皺了皺眉,但沒有說什么。
不知什么時候,他已經抱著連連打哈欠的果果了。
丘比從書柜臺跳了下來,邁著優雅的貓步,“先生們,不要指望我來替你們分擔壓力啊。”
“你本來可以什么都不告訴我們的。”蘭波意有所指,“特意等到十幾天后才講出來,不就是希望我們去破滅歌德的陰謀詭計嗎。”
丘比笑道:“你相信我說的嗎?如果我騙你了呢?”
“你曾經說過自己從不說謊,這一點我決定相信一下。”蘭波回道:“我想徹底殺死布拉姆。”
丘比轉個身,“我的確不說謊。”
就是不說全而已。
魏爾倫和果果歪了一下頭。想法很好,但實踐超難。
——解決問題根源,不亞于和德國頂尖異能者團隊打一架。
丘比說:“實驗室,重兵把守。”
布拉姆被圣劍克制才會受制于人,在他活著時異能力是無法轉移到克隆體身上的,而殺死他就意味著燒死他所有的細胞,異能力也保全不了。
這是個無解的問題,一代君主即使喪失權柄,也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力量被無恥之徒竊取。
要是有能死得灰都不剩的辦法,肯定是連一片衣角也不會留給侮辱他的人。
蘭波思緒轉得飛快,他追問道:“實驗室在哪里,具體有多少吸血鬼。”
丘比笑呵呵道:“我現在不想告訴你,你們先自己努力一下吧。”
話音落下,它就走了。
蘭波還是拿它沒辦法,“不去不行啊。”
魏爾倫抿了抿唇,“歌德想把去的人都變成吸血鬼,特意點名要你去,你有沒有想過他是掌握了對付你的辦法,就算沒有他能讓你從他眼皮子底下走開了嗎。”
他語調沉重道:“說不定就是讓你去柏林待著,不要壞他的好事。”
果果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可能性太多了,如果安然無恙回來的是一隊吸血鬼,恐怕連雨果和波德萊爾也不能幸免于難。”
“就算他們能抵擋下來,他們的家人又怎么辦,人總要休息的。”他苦惱道:“吸血鬼一般情況是死不了的,熬夜肯定不在話下。”
牽扯面太廣了,小到平民百姓,大到國家領導人,再遠點就是異能封禁物。
凡是有人交接的地方都可能安插吸血鬼。
德國這次真的是拿到了一步好棋,直接領先全世界。
第236章 第 236 章
236
深夜時分, 難以安眠之夜。
“關乎世界霸主地位之爭,即使無法證實情況如我們所猜想的那樣糟糕,但也不得不防。”
蘭波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 “明天我會和歌德通話,屆時再做打算。”
“雨果會相信你的, 哪怕只是一絲可能性。”果果感受到魏爾倫身上散發的低壓情緒,轉而當作沒有發現。
他的手輕柔地搭在腰間的修長手臂上, 后仰起身子貼著寬闊的胸膛,心跳聲無法掩藏彼此之間的情感。
魏爾倫低頭看著毛茸茸的發頂,瞳孔微微縮緊, 悄悄地說道:“果果,你偏心蘭波。”
聞言,果果柔和了眼眸里的笑意, 小聲道:“我們一人分一個任務吧,你去照顧中也, 我來盯著蘭波, 怎么樣?”
不遠處的蘭波同樣能聽見, 郁然的情緒被沖淡了許多,朗聲插入他們的談話中, “秘密知道的人越少,成功的可能就越高。”
深邃的眼眸低垂了一瞬, 似乎是要透過地圖看到標注的紅色區域。
下一瞬,蘭波的語調加重了,沉沉地說道:“如果柏林圍墻內的人真的有那種打算,我絕不可能眼看著局勢失控。”
果果笑道:“天塌了還有高個子頂著, 在你之外還有人呢!”
這話撫慰了魏爾倫的心,也進一步告訴蘭波別太冒尖了。
蘭波聽出話里的呵護意味, 他也客觀分析道:“歌德想利用布拉姆恐怖的統治力,派遣吸血鬼潛伏在各國高層領導人員身邊,再不動聲色將人轉化成吸血鬼,最多一個月就能拿到大部分國家的政治權力。”
緊接著,話鋒一轉,“但擁有一個國家政治話語權,并不代表就可以掌控一個國家。”
蘭波說:“先進城市的話語權受資本家操控,而落后地區大多混亂不堪,民間組織較多,或黑·幫勢力龐大,世界上很多無人區域甚至就是恐怖組織的基地。”
言外之意很簡單,歌德就算有布拉姆,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控制世界。
想要完全掌控,他就得讓一切保持現狀,在大部分人成為傀儡之后,慢慢分割世界上開發出來的資源。
想通這一點并不難,但真正達到泰然處之的境界卻不容易,蘭波的心意識到危機時也會偶爾不平靜。
魏爾倫說出他心里所想,“德國人經歷過失敗,歌德不會輕易暴露底牌,只要利用好這個信息差,就能潛入柏林將布拉姆找出來殺死。”
蘭波流露欣慰的目光,圓潤柔軟的指腹點了點實木桌面上的地圖,“我正有此意。”
他心里回蕩著清脆的敲擊聲,盤算著后續如何操作,想得入神之際,腦海里閃過幾個能轉移注意力的人影。
法國現在的底蘊并不弱,新生代里正好有一些適合潛伏的異能者,不出意外的話是會安排進外交部隊里配合探聽消息。
搖擺不定的心緒,從之前猛烈沖擊的狀態中緩緩沉淀下來。
蘭波心里已經有了六成把握全身而退,“真到了最壞的地步,還有那些以命相搏換取和平的人,他們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國家淪陷。”
果果和魏爾倫心下了然,他說的是異能戰爭中七大背叛者里的凡爾納和王爾德。
他們兩個雖然不是好戰之徒,但知道了這樣不妙的事肯定不會袖手旁觀,而那些隱藏起來的人先暫不考慮了。
“當務之急,我要確定布拉姆的所在地,即使短時間內不能解決問題也不要緊。”蘭波細細斟酌一番。
他給出當下最好的應對之策,“你們放心,這件事我肯定會告訴雨果,讓他做好心理準備,其他的以中也和你們的安全為先。”
一大一小沒有立刻去接青年的話,氣氛兀自安靜了。
魏爾倫深深地凝視著愈發老成持重的親友,沉吟良久后,語氣冷然了幾分,“你不要我們去幫你。”
他很清楚蘭波的謀算有多么深遠,事實也是如此,從一時的震驚中緩過神來,馬上就能找到破解的方法。
蘭波解釋道:“形勢尚不明朗,所以我此行主要是去探查丘比所說是否屬實。”
他看著魏爾倫暗下來的眸色,并不因此改變心意,“你們先回到橫濱照顧好自己,要是覺得不對勁,就帶著中也去一個安全的地方避一避風頭。”
“這樣啊。”魏爾倫意味不明地勾了一下唇角。
他感覺自己成了蘭波的軟肋,換作其他人應當是欣喜萬分的心情,但他并不覺得高興,甚至有些憤憤不平。
他們是并肩作戰的搭檔,哪怕再危險不過的地方也去過,死里逃生的感覺再熟悉不過才對。
一邊是弟弟,一邊是親友,有些人總是先安排好工作,見不得光的身份關鍵時候才能看出麻煩來。
隨著眼簾低垂下去,魏爾倫身上的疏離氣質一下子散開在周身,蘭波的心臟一點點收縮,連呼吸都不自覺地屏住了。
果果歪了一下腦袋,一臉天真無邪地說道:“我困了,要睡覺了。”
這句話成功撥動二人的心弦,的確很晚了,不是嗎?
蘭波起身拿出行李箱,翻找出他們的睡衣和明天要穿的衣服,“我去放熱水,你們要吃點東西嗎?”
一邊說,一邊走向浴室。
魏爾倫沉默不語,果果不客氣地向他要著牛奶和布丁。
“那就焦糖布丁吧。”蘭波的回音從不遠處傳來,帶著和煦的笑意。
布丁是他們閑暇時經常吃的甜品;
“心情不好的時候,不如先滿足食欲,反正又不是大禍臨頭。”果果不負責任地吐槽道。
敵人太過狡猾無恥,這不是他們能預控的。
魏爾倫揉了揉他的小腦袋,思來想去,深切體會到有力無處使的憋屈。
他也不指望自己能像蘭波那樣游刃有余解決世俗糾葛,親友的思慮總比他想得更周全些,且看明日是個什么情況吧。
小小的不滿很快便消散于無形,魏爾倫轉而擔憂起未來,他們這一家人該何去何從。
果果安心地靠著魏爾倫的胸膛,時不時擺弄一下他骨節分明的手掌,“生命線悠長,是長壽的象征,魏爾倫你能長命百歲的。”
魏爾倫忍俊不禁,好奇道:“你給蘭波看過掌紋嗎?”
果果低著頭,笑容微不可察地僵了僵,“看過,有些坎坷不平,但也是長壽的手相”
蘭波的生命線有斷紋,后半截并不算清晰,給人若隱若現的感覺。
不過世上哪有那么多煩惱,就是想得太多了,果果把沒頭沒尾的東西拋之腦后,說起了別的。
蘭波出來時,看到一大一小親密地依偎在一起的畫面,拉平的嘴角不知不覺間翹了起來,眼里滿是慈愛的水光。
越過那些沉重的事情,重回其樂融融的景象。
蘭波喚起他們的名字,又趁著他們去沐浴工夫,去廚房弄好了宵夜。
真當蘭波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他常會反思自己的決定有沒有傷害到他們。
互相錯過彼此想法的日子變成過眼云煙,曾經無牽無掛的情報員也都到了成熟穩重的階段,真正把對方放在了心里第一位。
知己、家人,說來真是歷經千辛萬苦,蘭波看著手機里存下的號碼輕笑出聲。
這樣重要的事情,當然要告訴中原中也。
他們雖然不會輕舉妄動,但也了解少年多在乎同伴的脾氣。
日常生活中,因為一時心軟著了別人的道,于他們而言堪比心如刀絞的酷刑。
當然,提前預警對橫濱天將亮時剛醒來的中原中也而言,就有點離譜了。
少年身體平靜地躺在床上,思緒已經陷入凌亂,他絲毫不懷疑歐洲是妖魔鬼怪之都。
小小的地方藏著大大的秘密,西方列強一點也沒白叫。
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今天那邊打起來了,明天那邊準備起義了,后天有人破罐破摔了……真正和平的地方是天堂。
關于此次危機,蘭波對中原中也簡單說了他的籌謀。
每個字都能理解,但真正代入現實,卻蘊藏恐怖危機,聽得中原中也頭皮發麻,就算他們保證不會硬碰硬,也忍不住心生焦慮。
這一聊就到了凌晨,得到了三人的保證,通話告一段落。
魏爾倫慣例和果果睡,蘭波在隔壁房間,雨果和波德萊爾并沒有離開這棟樓房,他們在二樓房間休息。
翌日,天一亮,身體內的生物鐘喚醒了沉睡的靈魂。
早餐自己做,食物供應充足,魏爾倫和果果不會參與進此次談話之中。
甚至蘭波直接跟著雨果和波德萊爾去了另一個地方,確保信號不會定位在休息的地方。
柏林那頭等了好幾日的歌德,當然愿意和蘭波聊聊,他保證這場談話絕對不會從他這里泄露出去。
話是這樣說,但可信度不知道有多低,雖然歌德也不至于這么點誠信度都沒有。
在這通電話開始之前,蘭波和雨果講了,他要問歌德的無非就是兩個問題。
一是費奧多爾的位置,二是歌德預言整個世界即將走向毀滅的言論來自何處。
雙方沒有寒暄客套大白話,歌德的回復簡短有力,“費奧多爾藏匿在柏林,目前他也不敢露面了。世界毀滅的言論,則是一個新人特意展示給我的驚喜。”
聽起來就和開玩笑一樣,也完全不在乎聽者感受如何。
蘭波不打算繼續追問下去,雨果倒是和歌德閑聊了兩句。
雨果,說:“你什么相信他人預言了。”
歌德,說:“偶爾相信一下,不妨礙我覺得這個世界要完蛋了。”
雨果,說:“世界真不行了,你會怎么做?”
歌德,說:“我們一起沉淪在地獄之中,舉起酒杯,看著世界碎掉好了。”
在旁邊若無其事的兩人一萬個不信,波德萊爾更直接點,無聲冷笑著那胡說八道的德國人。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舒緩低沉的笑聲,“蘭波,你為什么不敢來柏林見我呢,要知道這可是十分難得的機會。”
蘭波淡淡道:“歌德先生,你太危險了,就算是為了雙方利益,我也要慎重考慮一下值不值得。”
他看了眼波德萊爾和雨果,雙方沒什么反應。
“你真像個精明的商人,對誰都要挑肥揀瘦。”歌德調侃道,他的法語說得流利,十分有親和力。
雨果輕咳一聲,“你說的怕不是你自己。”
隔著虛空,中年男人的聲音頓了頓,“雨果,你護犢子的樣子可真讓我惡寒,我只給你們這一次見面的機會,過時不候。”
嘟嘟兩聲,電話掛掉。
蘭波卻真的覺得歌德有恃無恐,他吃準了法國需要德國分擔英國施加壓力影響局勢發展。
但想到丘比的情報,就知道歌德這些表現是那么的虛偽。
不僅在試探法國的虛實,還要在英法之間添堵,讓兩國加深沖突,從而無暇顧及到德國。
這張巨網是費奧多爾提供的,福地櫻癡即使不知情,也是幫兇。
蘭波確定兩位前輩不會變成吸血鬼,他也將自己的收獲和盤托出,不管信多少,敲響警鈴吧。
十幾分鐘后,雨果和波德萊爾忽覺一股怒氣溢出來。
世上的巧合但凡超過三點,那就是事實。
在他們忙著處理自家事時,外面的人一個勁藏污納垢,惡心得要死啦。
隨著線索串聯越來越緊密,兩個見多識廣的中年人也警覺關鍵之處。
“這個丘比到底是什么東西?”波德萊爾說出不解,“你不是說那是日本特產嗎?”
蘭波對于自己撒的謊表示歉疚,“它的來歷十分神秘,自稱是與宇宙共存的種族。”
雨果轉念想到了身世不明的卡莉斯塔,直擊要害道:“蘭波,丘比和卡莉斯塔是什么關系,你不要再隱瞞下去了。”
蘭波整個人松垮了下去,神色復雜道:“他們單方面認識,丘比在很久之前就盯上了他,它想要卡莉斯塔的靈魂,我們的相遇也在它的算計之中。”
雨果甚至不敢想這一切都是丘比推動的,那個看起來怪異但柔軟細膩的小家伙,要是真的所言非虛言,那么它的本領該多大,連歌德都沒發現它的存在。
波德萊爾不打算慣著蘭波磨嘰下去了,刨根問底道:“卡莉斯塔,他是人嗎?”
“是。”蘭波堅定地答道:“初見面時,我救下了瀕死的他,后來我確定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而已。”
“你還在隱瞞什么,它已經算計到我們頭頂了。”雨果眼皮跳動起來,一針見血指出來,“照這樣發展下去,離它拿走卡莉斯塔的靈魂也不遠了。”
能觸碰到蘭波的,總共就那么幾個人,這個情景也是他想看到的,“雨果先生,您知道真相后,能保證護他周全嗎?”
雨果有點煩躁道:“說吧,我不至于對一個孩子動手。”
情形都如此惡劣了,就算布拉姆沒有落到歌德手里,他估計也沒有死,福地櫻癡問題太大啦。
蘭波默默轉移視線,他看著一臉嚴肅得有些詭譎的波德萊爾,“老師,你離開一下,好嗎?”
雨果對頓時黑臉的波德萊爾,說:“夏爾,讓我知道他到底想說什么吧!”
波德萊爾氣鼓鼓摔門而去,蘭波甚至用上了亞空間,他說:“卡莉斯塔是黑之十二號,他來自另一個平行世界。”
此話一出,雨果一時之間僵住在原地,深邃幽靜的瞳孔一片震驚之色,內心深處更是掀起驚濤駭浪。
平行世界真的存在,那不單單是科技突破傳統創新,還意味著對「另一個世界的資源」的開發力度。
試想一下,世界末日來臨,他們擁有穿越時空的技術,那么完全不用擔憂火種熄滅的情況,去另一個世界套用現成的不是更方便嗎。
無論是搬救兵,還是利用其他世界擺脫當下困境,都是可行的選擇,簡直就是潘多拉魔盒。
雨果用極強的自制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他說:“你不告訴我們是對的,現在我就有點后悔自己知道這件事了。”
他扶額感嘆道:“這個秘密顛覆了人類已有的世界認知,時間、空間、緯度……而不幸的事,人恰好是瘋狂又愚蠢的生物。”
每個人都有后悔的事情,雨果最后悔的就是沒有愛護好自己的女兒,他身上發生的悲劇,怎么忍心看到另一個世界的阿黛爾也經歷一遍。
無論能不能達成目的,世人都會拼一絲希望的,暴風眼下焉有完卵。
第237章 第 237 章
237
蘭波無法回答, 他的內心有著說不出的滋味,五味雜陳的情緒在眼眶里泛起波瀾,沒有半點作戲的成分。
在很久之前, 他就在安排果果的身份了,沒人會突破腦洞想到另一個世界去。
現在僅僅吐露這一點不可思議的穿越, 就能震驚了雨果,若是將自己所知全部說出來, 恐怕是后患無窮。
雨果活了幾十年,他的直覺不是一般的敏銳,仔細瞧著面前冷峻青年沉默的態度, 不難猜到蘭波還有很多沒有說出口的話。
可真知道關鍵詞后,他對深埋在冰山下的神秘,反倒失去了探究的動力。
在巨大誘惑面前, 人心就是野獸,道德約束不了欲望。
“蘭波, 你需要我的幫助嗎?”雨果神色從容地給出臺階。
聯想昨日的談話內容, 這時順勢詢問出來, 不難試探到蘭波的真實想法。
他是想要庇佑,還是要其他, 大可以說出來聽聽。
蘭波看了過去,一臉誠懇的表情, 說道:“我想給他們一個美好的未來,哪怕我不在了,我也希望他們能活下去。”
他們指的是誰已經很明確了,不用刻意提及名字也能理解。
雨果長吁一口氣, 重復其中只言片語,“美好的未來……你更應該清楚, 他們不能沒有你。”
雖然從一開始就被利用了,但他并未因此感覺被愚弄了。
蘭波的私心構建在正確的決策之下,他出發點更是為了大局著想,這點只要用心就能看到,無可否認的事實。
蘭波略微悵然地扯了下嘴角,笑道:“我會努力活到老的。”
年長者的心動搖了起來,“你想表達的意思我明白了,在此之前我說過的話也不會改變,未來我只當卡莉斯塔是個孩子。”
這些話仿佛就是定海神針,直接插入不安的心臟。
蘭波彎腰鞠躬,感激地說道:“我不會辜負您對我的信任,我也不會危害法蘭西的未來,危險來臨之際我還是這個國家的一分子。”
“你一直都很好,我相信你這次也不會讓我失望。”雨果說:“我會重新考慮出行方案,你有什么意見嗎?”
蘭波搬出早已想好的話,“深入柏林探取情報,不亞于和德國最高層異能者玩貓捉老鼠游戲,到時候我的處境很被動,其他人也不用太考慮戰力問題,此行需要自身隱蔽能力、探查能力、身份信息普通、不易被發現的情報員。”
雨果深感認同,“先暗中調查確定情報有無誤差,情報屬實立刻制定摧毀計劃,準備一個微型核爆裝置做備用方案。”
“但暴力攻破是下下策,哪怕成功也會引起強烈反撲,我們無法估計損失。”雨果強調道:“掌握確鑿證據,德國就是世界公敵。”
歌德不是會屈服于物證的男人,他要做大逆不道的事,就有充分理由駁回他人的質疑,反過來倒打一耙。
每一個為國效力的人都是寶貴的生命,拿命去換太虧本了,還不確定有沒有調包的陷阱。
蘭波旋即說道:“目前常見的空間系異能者都有距離限制,即使能盜走物品,也無法在德國全力追捕下脫身而去。”
他補充道:“保險起見,執行任務的人數不用太多,任務目標也不用明確,防止出現意外泄露風險。”
不死伯爵可怕的同化能力,能殺人于無形,柏林是什么情況不容樂觀。
他們的對話條理清晰開展下去,雨果告訴蘭波,波德萊爾會篩選出合適的人暗中潛伏進德國,而他提防住歌德別被抓住把柄。
上午十點多,雨果和波德萊爾驅車離開。
路上,波德萊爾沒有追問雨果,卡莉斯塔的秘密是什么,平淡的反應好像根本不在意蘭波隱瞞了一樣。
而雨果回到總局辦公室后,講了當下關于德國的想法。
雖然他沒有把卡莉斯塔離奇的身世告訴波德萊爾,卻也向他坦白了蘭波沒有撒謊的事實。
那的確關乎小孩的性命,甚至意義非凡。想到此,雨果很想嘆氣。
波德萊爾以往的感應并沒有出錯,曾經的不合理一致性也有了合理解釋。
波德萊爾聽完了,轉身離去。
他翻了個隱晦的白眼,回到自己地盤,立刻從冰柜里取出玻璃杯,倒了杯威士忌酒慢慢啜飲。
誰知剛坐下沒多久,抱著一摞紙的馬拉美就敲響了辦公室。
馬拉美送來今日回饋的情報,波德萊爾翻了一下,窺見其中標紅的信息。
福地櫻癡前往德國抓捕國際罪犯——時間穿梭者。
波德萊爾不由凝眉,喃喃自語道:“這也太巧了吧。”
馬拉美看過這些情報,仍然有些不解其意,“先生,你覺得日本和德國還有聯系嗎?”
實際上,日本和德國早就撕破臉了,歌德沒想打死踏入德國領土的福地櫻癡都算高素質了。
波德萊爾擺擺手,他從抽屜里取出煙盒和打火機,象征性遞給面前任勞任怨好幾日的心腹,“你要來一根嗎?”
“謝謝。”馬拉美沒有拒絕,兩人在辦公場所吞云吐霧,毫不介意身上的煙味要多久散去。
波德萊爾淡淡道:“歌德想見蘭波其中肯定有隱情,首先,我懷疑他想要拉攏蘭波,其次,我猜他想弄死蘭波。”
他抬眸掃了眼認真在聽的馬拉美,“現在,我有別的想法了,歌德想把蘭波變成傀儡,打入我們內部。”
馬拉美眨眼間,接上話,“現在哪個控制系異能者那么強?”
“未必就沒有了。”波德萊爾抖了下煙灰,意味深長道:“我想讓你潛伏進柏林,還有加繆,小仲馬。”
馬拉美細數優點,道:“加繆在哪里都是個路人,小仲馬能控制植物,再加上我這個風語者。”
他很快又想到了一個要點,玩世不恭地笑道:“還有魏爾倫,加那個小小年紀就能力變態的孩子,這陣容強得離譜。”
波德萊爾笑了笑,“那兩個我們管不著。”
馬拉美吐出一口白煙,“那倒也是,除了蘭波說的聽兩句,其他人在他們眼里和路邊的狗尾巴草沒什么區別。”
“你心里有數就好。”波德萊爾搖頭失笑,“不過,蘭波不一定同意他們兩個隨行,魏爾倫的情況特殊,再帶個小孩子,直接成了活靶子。”
馬拉美聳了一下肩膀,“我聽從安排,想要查誰?”
波德萊爾不假思索道:“去盯一下福地櫻癡的動向,這個人有問題。”
*
小樓房里,魏爾倫和果果正在準備午餐,蘭波在書房里梳理線索。
魏爾倫壓完一盆土豆泥,和果果著手捏丸子,等會兒油炸,中間又給蘑菇、芋頭、紅薯裹面糊,還炸了一鍋酥魚。
在吃上面下功夫,總比想象中的耗時耗力。
在愛爾蘭吃了好久的西式料理,又想念起中式菜,幾人變得不太適應三餐面食的生活了。
白米飯配三菜一湯,魏爾倫做得色香味俱全,果果覺得自己當米蟲的生活格外美好。
到了飯點,一位不請自來的客人加入其中,正是好久不見的馬拉美。
他熱情地打招呼,“午安,各位應該不介意等會兒聽個小情報吧。”
蘭波擦了擦手,“要加菜了。”
果果評價道:“食堂不夠吸引人,專門來找我們蹭吃的。”
馬拉美咽了咽口水,“你們可要感謝我在飛機上清除害蟲的善舉啊。”
這勾人的鹵肉香,快饞死他了。
來都來了,也沒人會在乎多雙筷子,這一頓飯忽然多了個吃相優雅但速度驚人的紳士。
吃飽喝足,幾乎空盤。
魏爾倫看向打嗝也不忘盯著碗里酥魚的馬拉美的眼神很微妙,他有點后悔沒有往他入口的食物放迷藥了。
果果是小孩子,不用裝矜持,飯桌上沒吃多少,這下正好有理由吃芋頭片和酥魚。
蘭波收拾碗筷的時候,馬拉美察覺到魏爾倫嫌棄的目光,暗想晚上找什么理由來蹭吃蹭喝,又想等會兒怎么順點酥魚走。
等他琢磨清楚,魏爾倫已經離開了餐桌。
見狀,馬拉美心里大喜,將手伸向碗里的魚。
看到這一幕的果果,不由得想起了幾月前某個鄉下他和人搶食的記憶,馬拉美真的很放心他們不會下毒。
英俊青年無法忽視小孩不忍直視的表情,吃了一塊就住嘴了,“別這么看著我,怪怪的。”
果果咬了口芋頭片,語氣充滿肯定,道:“你晚上也會來,對吧。”
一道氣機鎖定過來,馬拉美擦手的動作一頓,嘴角抽了一下。
是魏爾倫吧!一定是他吧!他吃兩口怎么了!
果果看出他面上顯而易見的失落,“晚上雨果和波德萊爾也會來的吧。”
馬拉美搖頭,“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氣氛忽然平靜,果果站起身,離開座位,“想吃就吃吧,反正我們也待不了多久。”
馬拉美無言以對,他總不能說自己被一個小孩子包容了很感動吧,為了幾口吃的,好難為情啊。
雖然這樣想的,但手還是很誠實的,趁著沒人在旁又愉快地吃了起來。
好歹,情報也送到了——福地櫻癡追蹤威爾斯進入德國境內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虛虛實實的感覺預示著充滿變數的未來。
果果包了幾袋油炸食物給馬拉美,把這人感動壞了,還說他是好孩子錯怪他了。
挺怪怪的,這家伙還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方方面面頂嘴的情景嗎?
其實,他真的沒想對這人好,只是單純認為炸太多了,放著也會潮掉還不如送人。
美好的誤會啊!但也不妨礙魏爾倫眼神如刀,蘭波開懷一笑,厚著臉皮的馬拉美來去如風般自由。
下午,馬拉美就去和波德萊爾分享了,當然不排除他去嘚瑟一下的可能性。
原來大家都被討厭,不相上下,可忽然自己不被討厭了,而另一位還被討厭著,心里總有點驕傲的。
——一生看臉的法國人。
波德萊爾薅了他手里一半的貨,然后把他轟了出去,緊閉辦公室大門,充耳不聞馬拉美“把魚還給我”的話。
上司都在喝咖啡配牛角面包,他獨自去吃大餐,真不是人啊!
第238章 第 238 章
238
打發走了馬拉美后, 波德萊爾檢閱了送來的資料,之后他主動找上雨果展開談話。
兩人在辦公室面對面坐著,深棕色的長桌上平鋪著數十份加密文件, 白紙黑字寫滿各國近期的秘聞,桌角處擺著一小盤不合時宜的酥魚。
二人既在分析世界趨勢所向, 又在討論潛入德國的方案。
磁性的聲音,沉穩有力, 神情不知不覺間嚴肅起來,時而皺眉,時而抿唇。
對于這趟德國之行, 顯然感覺到了不小的壓力。
得益于上午的情報,若說二人原先還對蘭波的言論有所懷疑。
那么在得知福地櫻癡為了追捕威爾斯而進入德國后,心中那點漂浮不定的微妙猜忌, 不到一天的時間便轉化為了篤定。
——這種篤定不是肯定不死伯爵還活著,而是確信德國某地即將爆發危機, 或許地點就是柏林也說不定。
而讓雨果和波德萊爾如此相信這個想法的關鍵原因, 就出在了被福地櫻癡追蹤的【時間穿梭者】威爾斯的身上。
各國超越者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凡是威爾斯出現的地方, 直接預示著那里會發生重大變故。
這條規矩背后隱藏著許多不見天日的血腥罪行,那并不是謠言, 而是確鑿的事實建立的共識。
名叫威爾斯的女士在成為歐洲通緝犯之前,曾是英國首屈一指的異能技師。
她研發出來的戰略武器堪稱城市終結機, 親眼見識到自己創造出來的武器的威力以及殺傷力后,她開始痛恨當初的選擇。
在公然反對戰爭無果后,毅然決然違抗英國女王的命令,之后接二連三阻止母國的暴行。
再然后, 徹底離開英國,不停地破壞其他國家正在發生的人為災難。
威爾斯用時間倒流換來的不過是一片討伐, 她走了一條孤獨且不被理解的自我贖罪道路。
與其說她是通緝犯,不如說她是正義的戰士。
但大部分人不會知道這名勇敢的女士做了什么,她的身影總出現在死亡邊緣,失去本我顏色,伴隨著異樣的眼光和嘲諷的評價。
很多人心里清楚問題不在威爾斯,但還是會怨恨她擅自闖入自己地盤,甚至還有拯救他人的行為。
烏鴉原本不會帶來死亡,但因為黑色的羽毛不受人類喜愛,所以多了個不祥的象征。
威爾斯既可以拯救毀滅的城市,也將阻止他人的計劃。
相較于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行為,福地櫻癡卻在國際上收獲眾多崇拜者,他的行事高調,個人英雄主義泛濫。
讓雨果和波德萊爾覺得棘手的,并不是他的影響力,而是逆轉區域內時間的能力。
以往他們想不明白這個人獲勝的秘密,但蘭波的情報恰好解釋了福地櫻癡戰無不勝的現象。
在看不見的角落,福地櫻癡獨自攜帶未來的記憶。
他在關鍵時刻回到了過去,自然知道對手如何出招的,他有數次揮刀回檔的機會,敵人卻困惑不解。
想對付福地櫻癡就不能輕易暴露在他的面前,一定要讓他落入逃無可逃的陷阱中。
即使能回覆時間,也無法回覆到上一次回覆之前。
他們推測對方能力的漏洞,也想到了威爾斯。
這一次,福地櫻癡本來不該在德國出現,他追捕威爾斯或許是聯合國授意,但牽扯進吸血鬼事件里,他就徹底不清白了。
一向行蹤不明的威爾斯透露自己的蹤跡吸引追捕者,同樣不尋常。
說明了事發之前,她已經預感到了危機。
雨果神色凝重,“一定要在德國人之前找到威爾斯,有她在的地方,我們也可以擁有重來的機會,甚至能利用她去對付福地櫻癡和歌德。”
波德萊爾雙肘撐在桌面上,十指交錯如尖塔,“原先融入德國的情報員,現在無法確定是不是人類,他們傳回來的情報一律擱置待審驗,對接情報暫時不和他們進行真實交流。”
“這次潛入德國的人數得翻三倍,他們大部分不是異能者,我們不用把真正的任務交給他們來完成。”
說到這里頓了頓,他眼底一片沉著冷靜,頗有深意地說道:“想在德國境內重新構建一個情報站,必須得冒險點。”
未來出現犧牲在所難免,雨果銘記肩上的責任與使命,他關鍵時候不能退縮,“外交負責人這個位置交給小仲馬,到時候我會和他父親聊聊。”
蘭波自主行動能力極高,他不用服從別人的指揮,兩人對此心知肚明,所以這也是讓小仲馬歷練的機會。
波德萊爾點點頭,“我想讓馬拉美負責臨時聯絡站,加繆去做他的助手。”
他的余光瞥到一份密報上,“巴黎這邊的警戒級別得加高,國內的組織勢力需要震懾,隱藏起來的家伙……”
雨果冷靜地說道:“姿態擺在面前,是給他們看的,拼命藏起來的都是些不入流的玩意。”
他拿起一封軍方的回信,上面寫著紀德近日的情況依舊穩定,往前面一送遞給對面的人,“國王還在稱病,我等會去看看他,他總不能一直病下去,是時候考慮一下繼任者了。”
波德萊爾腦海里閃過算計,抬眸欣然一笑,聲音中透露出高興的意味,“希望你能趕上晚餐時間,盡量讓魏爾倫改變心意吧。”
雨果輕微搖頭,看向了桌角的酥魚,嚴肅的表情回溫了一點,“盡力一試,但也不用強求,德國對魏爾倫一直賊心未死,我們太冒險容易失了分寸。”
波德萊爾腦子轉一轉就想明白了,無非是擔心魏爾倫的狀態影響到蘭波的決定。
那兩個人上一次因為感情破裂,鬧了個天坑地縫的慘烈下場,間接打亂了他們的節奏。
感情果然是情報員的天敵,偏偏連蘭波都不能免俗。
*
蘭波不曉得自己被老師否定了一下處事原則,他所要考慮的問題也不小,總結自己的需求。
一、在歌德的監視下殺死施潘道監獄中的費奧多爾;
二、提防福地櫻癡倒流時間的刀刃,并殺死他;
三、與時間異能者威爾斯建立聯系,探討時空論問題,尋找平行世界的破解方式。
魏爾倫聽完,陪著他一起整理思緒,他們早年了解過施潘道監獄。
那里面每個囚犯都是獨立房間,獄警和紅外攝像頭監視器24小時嚴密看守。
監獄深處的犯人只能進不能出,飲食日常專人管理,外人沒有插手的空間。
雖然明面上費奧多爾是個黑市情報販子,但他販賣的情報小到黑手黨組織,大到他國絕密,風評毀譽參半。
這種腦子里不知道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的神秘男人,歌德肯定不會輕易殺了他,但也不會相信他說的話。
既然留著費奧多爾,那肯定是想利用他來對付人,亦是想知道他玩什么把戲。
費奧多爾主動向歌德示好圖謀什么,首當其沖。
另外,他的異能力到底是什么,難不成還掌握了別人的命門。
目前來看,最有可能的同伙就是福地櫻癡了。
在這對搭檔深思熟慮之時,果果加入其中,“費奧多爾好像一個不怕死又很怕死的人,你們不覺得他給人的感覺非常的矛盾嗎。”
魏爾倫和蘭波均怔愣了一下,這個很早就考慮過。
畢竟這個世界的確存在一些很難殺死的異能者,費奧多爾或許就是其中之一。
但落到歌德手里,就算是再難殺的異能者,也逃不了死亡的宿命,與虎為謀他的底氣來自哪里實在讓人困惑。
三人轉而說起了威爾斯,法國這邊已經收到消息,那么德國不可能不知道啊!
不管是通緝犯,還是追捕者,這兩個人都意味著麻煩,歌德難道就什么都不做嗎?
面對德國這個大染缸,蘭波的建議是魏爾倫和果果暫時留在巴黎,或者悄悄地回到橫濱去。
魏爾倫不像之前那樣排斥他的建議,但是也不像是要尊重他想法的模樣,“福地櫻癡和威爾斯去柏林了,不久之后肯定發生混亂現象,不如等那兩個人吸引了歌德等人的注意力,我找準時機出手解決掉費奧多爾和布拉姆。”
他們差的只是一個具體的位置,不管是潛入暗殺,還是正面硬剛,魏爾倫都有獨屬于他的辦法,暴力且高效。
他完全可以和蘭波互相模仿彼此,混淆敵人的視線,打一個出其不意。
蘭波聽得出來他的意思,“臨場發揮,怕就怕在歌德不按套路出牌,威爾斯搞不定這次的危機,反而會陷入圈套里面。”
他心情復雜地說道:“要是連時空穿梭者都變成吸血鬼,那才是真的頭疼了。”
只是稍微點一下,魏爾倫就能理解他的感受,“我不信雨果和波德蘭沒有打算,他們肯定會加大這次潛入的力度,你去了主要是吸引德國的火力。”
果果聽著打了個哈欠,若有所思地說道:“你有沒有覺得這好像一個編好的蜘蛛網,有兩只獵物已經慢慢上鉤了,蛛絲在顫動,獵手卻蟄伏于地下。”
“接下來還會有更多的人陷進去,每個人看到的東西都不一樣。”他喃喃自語道:“可編織這個蜘蛛網的是歌德,還是費奧多爾呢。我們應該想想這個問題才對。”
蘭波有些驚疑不定,他的嗓音提高了幾分音量,“不可能是歌德,他沒道理自找麻煩,給自己增加難度。”
果果歪了一下腦袋,輕聲說道:“那就只能是費奧多爾,13天前他已經在監獄里面了,那么是他的同伙傳遞消息給了威爾斯。”
魏爾倫反應過來,“這樣看來,英國那邊不可能沒有動靜,雖然他們很早之前就放棄了威爾斯,但他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威爾斯一個勁跑向德國首都。”
“情報中提到過,威爾斯阻止災難發生往往都會和人配合,利用異能力將身邊的人的記憶傳送回55分鐘之前,也就是說她需要協同者。”蘭波提到卷宗里面的細節。
魏爾倫至今沒想通一個問題,時間倒流是怎么彌補損耗了的能量,難道他們看到的都是平行世界后過濾下來的時間產物嗎。
如果是這樣,那么命運似乎真的存在,并且不是由他們創造,而是無數犧牲的世界供養構成。
這真的可能嗎?
該如何解釋異能力呢?
這個念頭一旦萌生了出來,便有莫大的悲哀從心底蔓延至全身,魏爾倫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實的。
想到世界之外存在著更高一級的世界,存在的意義渺小無力,心情也驟然失落了。
第239章 第 239 章
239
如果這個世界上存在時間系的異能者, 那么——到底有多少人生活在一個時間節點扭曲的世界呢?
他們會不會對自身產生懷疑。
拿威爾斯自己來說:一個小時后,她本來快失去生命了,或許親朋好友已經在眼前一一死亡。
當意識再次回到55分鐘之前, 她拼盡全力救下親朋好友,又或者力挽狂瀾阻止一場浩劫。
主動改變自己的人生的威爾斯分得清嗎?
本該死亡的那些人算是死里逃生了嗎?
危機真的化解了嗎?
就一點也不懷疑自我和世界的聯系嗎?
記憶的連續性是個無解的命題, 近在咫尺的犧牲,可不是數字問題。
魏爾倫的思緒并沒停止, 不知不覺間聯想到了一系列可以歸為哲學問題。
他以前也想過,但沒有想得這么認真。
因為他們眼下遇到了一個契機,說不定會和威爾斯產生交集。
但若是淪落到依靠時間異能重寫過去的境地, 魏爾倫內心復雜又矛盾。
換成是他自己肯定不能接受的,就算回到過去挽回了一些遺憾,可那到底算怎么一回事。
——他能確定那就是他原先擁有的一切嗎?
惆悵如影隨形, 時間穿梭者會有意想不到的答案嗎?
蘭波想要從威爾斯身上尋求更穩妥的辦法解決果果的問題,這對嗎?
疑惑不解的魏爾倫微微垂下眼眸, 低落的目光落在果果纖弱的肩頸處, 生命的延續會如他所愿嗎?
這一路, 已經否定他們的聲音比想象中要大聲。
腦海里的想法快得如穿梭云端的飛鳥,思維模式從未脫離了人類給予的限制, 想來其實是挺可笑的事情。
不是人類的自己,卻潛移默化地將人類傳輸出來的世界觀化為自己人格的一部分。
下意識里, 他做出了和人類無二的選擇,卻也承受著人類文明所帶來的心靈折磨,那些不輕易說出口的愛壓制著體內滅世的獸性。
——不知為何躁動起來的獸,到底來自何處啊。
果果若有所感, 魏爾倫的內心很敏感,如果他愿意說出來, 那么早晚會告訴別人。如果他不愿意,那么就給他一點時間消化一下情緒吧。
雖然他們相繼沉默下來,但沒有因為談話內容過于深重,而錯過魏爾倫身上展露的迷惘。
特別是蘭波,重逢之后,他對待親友的關愛向來不加掩飾,溫聲問道:“保爾,你有點心不在焉,是因為威爾斯嗎?”
說話同時他抬起手臂,修長的手指向著金發碧眼的青年靠近,輕輕地挽起對方額前垂落的長發,溫柔地別到耳后位置。
親昵的動作和熟悉的氣息,令魏爾倫凌亂的心情平靜許多,目光順著手臂收回的方向延展,看到蘭波深邃明亮的眼眸。
而他自己的眼神卻透著淡淡的惆悵,語調又輕又緩地念道:“這個世界真的合理嗎?”
蘭波并未多想,下意識給出明確回答:“不合理。”
他笑了笑,迎著親友期待的眼神,解釋道:“因為人類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對宇宙萬物充滿了好奇心,向外探索超越認知的發展規律,向內開拓無限空間的精神境界。”
“生命獨一無二,外界是不是真實的存在,不會讓你停止思考。”
“只有死亡才是生命的終點,在死亡來臨之前,你始終都是你自己,高興是你,難過是你,憤怒還是你。”
蘭波沒有像魏爾倫那樣頂尖的容貌,他的鋒芒藏于傲骨之中,在紅塵俗世里摸爬滾打過,靈魂便是不驕不躁的樣子,
魏爾倫似有所悟,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蘭波,如果我變成了你不理解的樣子,你會放棄我嗎?”
其實,他更想問蘭波能認出他嗎,但他自己也知道這太唯心了。
蘭波搖頭,“不會,我肯定要弄清楚是什么改變了你的性格,然后幫助你解決煩惱。”
魏爾倫忍不住試探道:“如果那不是我呢?他有我的身體、記憶和情感,但他就不是我,你真的能發現嗎?”
蘭波看了眼默默降低存在感的果果,對方無辜地移開視線,一副把壓力都給到別人身上的模樣。
一時沒忍住,笑了出聲,引得魏爾倫皺起眉頭,“你要回避我嗎?”
蘭波微笑的弧度加深,擺手示意道:“讓我先笑一下,我需要點緩沖時間思考該怎么回答你。”
好吧!他的保爾又生出了無法疏解的心結,問題從“人類的身份”升級到了“自我的特殊性”上。
果果只覺自己多余,在魏爾倫越來越有人情味的時候,他的幼稚行為也越來越多了,就好比現在這樣。
蘭波停下笑聲,臉上一副幸福的神情,他站起身來繞過橫隔在他們中間的桌子,在魏爾倫不明所以的注視下,走到他的身邊,與疑惑的眼神對視,深情款款道:“就算別人能冒充你蒙蔽我的雙眼,但他絕對不能讓我的心接受他,即使是另一個保爾·魏爾倫也不行。”
魏爾倫的心跳快了幾分,俊美的臉龐浮現明媚迷人的笑容。
他以前在書里看到過類似的言語,那時候蘭波說騙子喜歡用花言巧語奪走別人的注意力,這個時候他覺得自己就算被言語騙一下也挺高興的。
人不能用簡單語言描述得了的東西,愛人的心能超越想象的限制。
蘭波說他能分辨,那就一定能實現。
魏爾倫只是更加堅定了“不能被其他人奪走現有的生活”的意念,哪怕是另一個自己也不行。
陰沉的天空,忽然劃過一道幽藍的光芒,本來還有些倦怠的果果,瞥見窗外的異樣抬起慵懶的眼眸。
他心想要下雨了,但下一秒身上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沉靜的意識波動起來。
巴黎的天氣時而晴空萬里,時而陰霾密布,那道閃光明顯是打雷的閃電。
蘭波看著釋然一點的魏爾倫,并沒有注意到側方的果果,魏爾倫剛想說點什么。
一道驚雷伴隨著忽然暗下來的天色,在他們的耳畔炸開,話語哽在喉嚨里上不去下不來。
噼里啪啦的雨聲緊隨其后,好像是捅破了天穹的底洞似的,雨水兇猛倒灌了下來。
澄澈的天藍色眼睛頓時瞪得圓溜溜的,像是被過路的人類嚇到的小貓兒,果果猛然間驚醒過來。
他快步走到窗邊,銳利如刀的目光掃過樓下的花園,順著地坪方向往四周而去,眺望遠方烏壓壓的天際線。
此刻,他正全神貫注地搜尋著隱藏的東西,一副不找出使他精神緊繃的源頭不罷休的態度。
驀然間,變得肅穆莊重的纖瘦背影,給蘭波和魏爾倫一種說不出的怪異。
氣氛忽然緊張起來,他們困惑地望著彼此。
蘭波平靜地說道:“外面下暴雨,去里面的房間會安靜些。”【彩畫集】沿著地板平鋪一層亞空間,巧妙擋在防窺玻璃后面。
如果是敵人,那么就殺。
想法默契的兩人一前一后,走向孩子身處的危險位置。
一眨眼的工夫,丘比踩在窗臺上出現了。
蘭波和魏爾倫沒有停下腳步,反而加快速度,不是他們小題大做,而是丘比這家伙太邪性了。
果果立刻對它的出現做出疑惑的反應,“你做了什么?”
丘比跳下窗臺,抖了抖淋濕你的毛發里的雨水,乖巧可愛地說道:“我來給你通風報信的啊~”
蘭波已經到了他們的身邊,見狀立馬拉上窗簾,同時強調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拉動的窗簾逐漸掩蓋外界昏暗的景色,天花板上水晶燈照得房間亮如白晝。
窗簾雖然能屏蔽雷電交加的景象,但無法掩蓋震耳欲聾的聲音。
果果的心不知為何有點慌張,他感覺有什么不妙的事要發生了。
魏爾倫也顧不上之前的事了,拉著果果離丘比遠點,“這里交給蘭波吧!”
丘比說:“村瀨警官、公關官、太宰治……他們昨晚失蹤了。”
果果旋即露出驚訝的表情,“你再說一遍!”
丘比重復一遍名字后,幽幽說道:“我說他們失蹤了。”
蘭波和魏爾倫才不相信丘比的一面之詞,這貨雖然不是主謀,但它看到了事情發展卻無動于衷,某方面來說也是推波助瀾的角色。
蘭波開門見山道:“你看著他們被人抓走的。”
見到三人的神情沉了下來,丘比依舊不慌不忙道:“我又打不過抓他們的人,給你們提供信息已經很夠意思了。”
它轉了個身,背對他們嘟囔抱怨道:“誰讓你們壓根不在乎其他人的性命,織田作之助家那三個小家伙也是他們下手的目標,但不是現在。”
魏爾倫冷冷地呵斥道:“丘比,你是故意的。”
丘比悶悶地回道:“我不會打架,他們三個已經被人打包到柏林了,你們想救就去救好了。”
蘭波揉了揉眉心,神色凜冽,沉聲感嘆道“這是要斷我的后路。”
果果則拉著他的胳膊,仰頭道:“公關官是中也的朋友,這是沖著中也去的,也是沖著我們來的。”
魏爾倫提取中另一重點,“太宰治的無效化異能力肯定是用來對付【彩畫集】的,至于那個村瀨,他哥哥死在我手里,肯定是要向我尋仇了。”
震天動地的雷聲仿佛要劈碎大地,這不同尋常的一幕來得毫無預兆。
第240章 第 240 章
240
正所謂!明槍易躲, 暗箭難防。
到了超越者這個層次,在應對危機時有著超乎尋常的敏銳。
危機來臨,就算不能立刻反殺敵人, 也能在瞬息之間避開猛烈的殺機。
真要硬碰硬,誰也討不到好果子吃。
可換一種方式, 從微小之處入手,摧毀蘭波的立身根本, 倘若能讓他陷入眾叛親離的漩渦,那局勢就大為不同了。
強者的心態一旦崩塌,破綻比平常更多, 行事也將躁動起來。
歌德或許就抱著這種打算,力圖讓蘭波陷入被動狀態中,到時候別說幫雨果等人周轉, 恐怕他自己都得自顧不暇。
人情世故捆綁的不只是其他人,還有蘭波。
果果走到丘比身邊, 蹲下身子, 把它轉正放在面前, 平靜如水的眸子靜靜地凝視著它的紅眼睛,“丘比, 我還有多少時間?”
丘比抬起腦袋,往孩子身邊的方向看去, “兩個世界的流速或快或慢,我現在無法給你精準的答復。”
它說:“當那個時刻到來之際,我一定會出現在你的身邊的,確保通道暢通無阻。”
蘭波和魏爾倫神色冷了下來, 這貨當著他們的面不僅敢說,還敢做。
果果不肯罷休, 繼續追問道:“丘比,大概幾天說個準確的時間,你不希望我放棄的,對吧。”
蘭波和魏爾倫沒有發聲打斷,眼神越發凜冽。
丘比給出的答案直接影響他們的判斷。
即使不能確定它在此事會不會撒謊,但總比毫無心理準備來得強,未來一段時間嚴防死守好了。
丘比當然沒有錯過他們眼底的暗芒,“半個月左右。”
“布拉姆在哪里?”果果預感德國的事情會在這個期限內結束,“不解決吸血鬼君主和歌德的束縛,我無法安心離開這個世界。”
蘭波默默地拉住魏爾倫的手臂,他搖了搖頭,暗示他接著聽下去。
魏爾倫心里當然清楚是非輕重,果果現在是在幫他們解決問題,至于他能不能離開這個世界猶未可知不是嗎。
“果果,你在威脅我,你學壞了。”丘比歪了下腦袋,笑聲如銀鈴一樣清脆。
它好似不經意地往后縮進,“布拉姆在席勒身邊,準確來說在,他的亞空間里面。”
話音落下,丘比后撤的動作迅速起來,但果果還是輕而易舉抓住了它的后勁皮,順勢就提了起來。
他們了解歌德身邊親近之人的信息,有些許出入并不奇怪。
蘭波一邊回憶著,一邊看向垂成一條的丘比,“席勒是歌德的助手,資料沒有提及他是異能者,他的異能力你了解多少。”
丘比笑盈盈地說道:“強盜。”
說完之后也不解釋,就那么晃悠悠地讓人領著后勁。
蘭波面無表情地盯著丘比,低沉磁性的聲音里略帶疑惑,問道:“丘比,你想表達什么意思?請直白地解釋一下好嗎?”
這種情況,他越是客氣,那么就顯得他漠然無情。
魏爾倫決定從果果手里接過丘比,他不信這家伙毫無痛感的神經。
果果從上一世的記憶里搜索到席勒的代表作,《強盜》正是席勒的出世作,“丘比的意思是指,席勒的異能力叫【強盜】。”
他看了眼魏爾倫就放了手,并且以自己的方式解釋起來。
果果沒有挽救丘比,有些無奈地說:“強盜,顧名思義,以暴力手段強制占有他人的東西,并且不予歸還。”
其實按照這個世界對文豪的設定,不難猜出一些人的異能力名稱。
如:德國的世界級作家——約翰·沃爾夫岡·馮·歌德,他窮其一生完成的代表作《浮士德》。
如:俄羅斯的世界級作家——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他最著名的代表作就是《罪與罰》。
替換到這個二次元成精的世界,也沒有比《罪與罰》更有深意的作品名了。
但!光有名字,還是很難猜到他們異能力的真實用途。
就比如,誰能想到《彩畫集》是空間系呢。
而浮士德其實是虛構的名字。
真是荒謬絕倫的糟糕世界,果果難以想象一輩子辛苦創作、還債到死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會認可這個搞事到原地起飛的費奧多爾。
突然很像給這些人念念真文豪的代表作了,一群拿筆桿子捅人心窩子的真文豪,和一群拿槍桿子捅人太陽穴的暴徒,那畫面一定很扭曲。
這些生活在混亂時代的人們會被文字的力量感動嗎?
可能不會,畢竟這群人心智堅定得可怕,或許會因文字中傳遞的內容而大受震撼,然后——把某些很負能量的言論奉為榜樣,言傳身教下去。
丘比扭動著大尾巴,試圖抱住果果,“果果你真聰明,沒人能搶走席勒的東西,除非他自愿交給別人,又或者……殺了他。”
照顧歌德日常生活的席勒,是個低調到不能再低調的人,隱藏的實力從未揭示過。
布拉姆能交由他保管,可見歌德對他的信任遠超所有人,也側面反映他的能力不容小覷。
同理,對付席勒等于對付歌德。
蘭波和魏爾倫感覺棘手,其中麻煩程度堪比下地獄。
但他們還不至于坐以待斃等待吸血鬼統一世界再做決定。
亞空間介于現實和虛幻之間,消失的異能力主人和消失的物體,都會在某個角落悄悄出現。
想辦法殺了席勒,唯一要考慮的就是——萬一殺錯了怎么辦?
主動把掙扎的丘比遞給魏爾倫的果果,提醒道:“我們需要它,忍忍吧。”
魏爾倫一聽就不想要了:“安靜點,丘比。”
形式比人強,丘比的情報太珍貴了,這種情況下就算是法國也不曾有機會截取歌德身邊的機密。
窗外雷聲陣陣隆隆地,蘭波要和中原中也確定一下他上次見到太宰治和公關官的時間,森鷗外暫時沒必要聯系了。
那位港口黑手黨的最高領袖,不可能為了太宰治和公關官與德國為敵,他的心只會圍繞自己的利益最大限度發揮。
魏爾倫倒是想逼問丘比都知道什么,比如失蹤的三人現在到了哪里,費奧多爾的異能力是什么,中原中也的身邊有沒有潛在危險……
但丘比這時候又變成鋸了嘴子的葫蘆,愣是一個字也不開口,無畏強權的倔強姿態著實令人氣悶。
果果只好拎著家伙的后頸,坐在蘭波和魏爾倫的有效觀察范圍之內,盡量避免丘比惹毛了別人。
巴黎在下午,橫濱也到了夜晚。
中原中也接到電話時,郁郁不樂的心也提了起來。
因為昨晚說的那些他一個字也沒忘,于是乎今天一整天里裝作無事發生,謹慎地觀察四周情況。
結果并沒發現異樣,反倒弄得自己精神狀態糟糕極了。
“蘭波哥。”少年發出沉悶的嘆息。
十分擔憂弟弟的兄長率先開口,魏爾倫聲音飽含關切地說道:“中也,你和森鷗外請假吧,今晚就來巴黎,我去接你。”
蘭波沒有阻攔,巴黎或許不夠安全,但起碼有可靠的前輩們頂著前頭,宵小分子想動手還得看他們的臉色行事。
讓中原中也來巴黎保證個人安全,之后他會讓魏爾倫帶著年幼的孩子們,去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暫度生活。
“哈?”電話那邊,中原中也的反應很劇烈,“不是……老哥,你在說什么呢!”
他焦急道:“我現在去巴黎,不如你們現在回橫濱,起碼日本和德國隔著大洋,波及范圍不會那么快。”
在橫濱和巴黎之間做出選擇,蘭波當然選巴黎,他需要人來拖住果果。
他制止親友的勸說,給出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中也,果果需要你,他生病了。”
魏爾倫瞥了一眼了氣色紅潤的果果,立馬加重語氣道:“中也,果果生病了,他很想你。”
坐在一旁什么也沒有說的果果,瞪大眼睛,小聲嘀咕道:“我告你們造謠哦……”
丘比窩在他懷里,“大人都是黑心肝的,你真傻。”
果果從頭到尾薅亂丘比的毛發,“寵物閉嘴。”
另一邊,中原中也當然也懷疑,但他顯然也意識到接下來自己的處境可能不太妙,所以他的兄長們才急切地要他去巴黎。
而另一方面,電話里提到果果病了,說不定就是在悄悄告訴他,果果身上的問題又冒出來了,需要他前去幫忙。
所以,他必須得去,還得盡快趕過去。
中原中也立馬想到和森鷗外請假的理由,他最好的借口就是果果身上腦髓地獄的后遺癥出現了,不管是真是假,對方都不能阻攔他。
雖然這是夢野久作干得糟心事,但森鷗外有連帶責任。
片刻的思慮過后,中原中也不再追問兄長們詳細情況,語氣鄭重道:“哥哥,你先照顧好果果,我盡快趕到巴黎。”
蘭波旁敲側擊告訴他:“你要請長假,時間在半個月和一月之間不定,你的工作到時候會交給太宰治或者旗會,記得留意森鷗外什么反應。”
“最近其實沒什么重要的事情,而且我已經是準干部了,不可能還沖鋒陷陣,休假福利一直沒用過正好用掉。”中原中也此時沒有想到有人失蹤了,他以為蘭波關心自己的工作可能不保,怕他努力的心血耗盡。
掛斷電話后,果果哼哼兩聲,“我病了,我什么時候病了?”
蘭波安撫一笑,“我要和雨果先生申請橫濱的私人飛機去接中也。”
他說完便轉身離開,魏爾倫當作什么也沒有發生一樣,“我們明天就能見到中也了,這下不用擔驚受怕了。”
果果無語地轉過臉,這一個兩個總喜歡用糊弄小孩子一樣敷衍他。
雖然是為了中也的安全,但也是想讓中也來盯住他的行動,他又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