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高盛走后, 寧州再傳捷報,鄭緯以三萬人奇襲突厥大軍兩?次,阿藍吉受挫, 提出議和。
大興雖勝了兩?次, 但并未動十五萬大軍之筋骨,此時議和也是?不錯的時機, 所以司妤同意?了,派使臣前去寧州議和。
突厥卻獅子大開?口,要割朔州云州二地,還要公主和親, 要賠款,絲毫不退讓, 于是?仗又繼續打起來, 大興這邊開?始失利, 主將鄭緯被?箭射傷,只能由副將頂上。
鄭緯對陣突厥, 是?高盛的謀略,為的就是?要以少勝多, 讓對方受挫,從而同意?議和,但鄭緯負傷卻是?意?外, 大興此時是?打不過突厥的,真苦戰起來, 國內又要生亂。
正是?危難之時, 好消息傳來, 高盛擊潰屈繼先,屈繼先狼狽逃亡, 高盛迅速班師回朝。
得到這奏報,司妤幾?乎是?喜出望外。她就知?道戰事交給高盛絕不會有?問題,他回來,突厥那邊也能穩住了。
此時已是?兩?個多月過去,正是?天寒地凍,大雪紛飛,突厥十五萬兵馬在?外,兵馬困頓,雖勝多敗少,但也無力久戰,又聽聞屈繼先之危已解,高盛回朝,便?再次提出休戰議和。
天太冷,士兵挨餓受凍,爭戰對雙方都是?極大的損失,大興同意?了,再次與突厥議和。
這關頭,司妤卻開?始感受到史書?上許許多多君主的恐慌,便?是?權臣功高蓋主。
突厥之危,鄭緯立了大功,而鄭緯為高盛所舉薦;屈繼先之難,也是?高盛所平;因為高盛能速戰速決,及時回朝,也因他威名在?外,所以突厥畏懼,再次提出議和,大興之危才解。
相比起來,她這個坐守京師的公主就顯得暗淡無光,這樣一來,原本在?誅殺安朝烈后皇室力量勉強能和西涼軍較量一下,到現在?卻又是?西涼軍威勢蓋過皇室,若高盛再立幾?次戰功,那就算他不是?皇帝,也成了事實?上的君主。
司妤憂慮幾?日,在?高盛回京之際,召來了嚴淮密談。
嚴淮是?高盛提拔,但他出身士族,心向朝廷,如今又是?丞相,往往還算公正。
聽完司妤的話,嚴淮道:“公主之憂,也是?臣之所憂。西涼軍功勞越大,威信便?越大,軍中人期望也越大,那些?驍兵悍將出生入死,誰不想立從龍之功,日后封侯拜相?此事甚至不是?太尉所能主宰,縱使他無反心,他馭下之人,也要逼著他反!”
嚴淮這話十分?直接,甚至比司妤自己看到的還要透徹、還要可怕。如高盛這等強將,只能有?個比他更強的君主,偏偏皇帝羸弱,她又是?個女人,提不起刀,拉不開?弓,上不了戰場。
她問:“嚴相可有?辦法,防患于未燃?”
若在?盛世,當然就是?奪了強將兵權,或是?直接殺了他,但現在?的大興不行。
嚴淮道:“太尉本為忠臣,但時勢造英雄,亂世也能將人改變,換言之,忠奸只在?太尉一念之差。臣以為,皇室可與太尉結親,這樣太尉便?成了皇親國戚,也成了外戚,有?這層身份,太尉若要有?異心,便?會成為篡逆之臣,被?后世口誅筆伐。”
司妤非常認同嚴淮的話,外戚篡權,比普通諸侯篡權更違背忠信禮義,自然更不能為天下人所接受,高盛篡位前,也要好估量一番。
所以,便?將他訂死在?外戚的身份上,給他全?族榮華富貴,卻讓他無法再進一步。
司妤看向嚴淮,目光交匯間,兩?人都想到了一個身份:駙馬。
因為高盛沒?有?子女,只能自己結親,那只能是?駙馬。
可是?,誰的駙馬呢?
嚴淮很快低下頭去。
司妤知?道他想起了什?么,那就是?自己和高盛的關系。
所以,她招高盛為駙馬嗎?
她下意?識就抗拒這樣的安排。
第一,從感情上,她不想嫁給一個曾經肆意?踐踏她的人,嫁給他,就好似他給她那些?侮辱都成了情趣;第二,若她嫁給他,那她是?妻,他是?夫,夫為妻綱,她要聽他的,在?倫理上她居于下位,在?朝政上不是?更難蓋過他?
以及,若同居一處,以后將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
所以他不能做她的駙馬,只能……
司妤心里有?些?黯然,但同時又清醒地知?道,那是?最好的安排。
兩?日后,高盛凱旋。
那一日,漫天飛雪,高盛率軍進城,直奔行宮,見過皇上與公主。
平身后,高盛越過皇上,看向他身旁的司妤,躊躇滿志,神采飛揚,眉眼中帶著幾分得意,好似要邀功。
司妤一派肅穆,和他道:“屈繼先、阿藍吉,皆因太尉而平息,太尉乃肱骨之臣,居功至偉。”
高盛也和她說場面話:“自然是大興之威嚴,皇上之威嚴,這些?宵小本是?叛逆之師,在?大興國威面前不戰自潰。”
司妤道:“今皇上與我欲重賞太尉,追封太尉先父為清河侯,賜太尉萬金,并許昌樂公主為太尉妻,賜太尉封號鎮國駙馬。”
高盛半晌沒?回話,抬起頭來看向她,疑心自己聽錯了。
前面追封他爹,賜什?么萬金,這都正常,但后面什?么昌樂公主,什?么駙馬他就不懂了,是?說讓他娶她那個妹妹?
他瘋了還是?她瘋了?
他問:“公主的意?思是?,將公主的妹妹、昌樂公主許給我做妻,封我做什?么駙馬?”
司妤端正回道:“正是?,鎮國駙馬。”
高盛一時間竟笑了出來,是?被?實?實?在?在?氣笑的。
所謂嘉獎他,就是?讓他娶她妹妹?真虧她想得出來!
他笑完,看向她道:“還是?你們皇家人看得開?,姐姐才和我睡過,就要把妹妹嫁給我,公主不嫌膈應我還嫌呢!”
“你……”未料他竟當眾說這種話,司妤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斥責的話還沒?說出來,他就一轉身,竟拂袖而去,將她和皇上晾在?這里。
皇上無措地看向她,她一下一下吸氣,又是?羞憤,又是?氣惱,她想過他會不愿意?,也想過怎樣和他討價還價,但沒?想到他會公然這樣說,還直接離去。
所以接下來怎么辦?他反應如此激烈,如果讓他娶別的宗室女呢?似乎效果遠不如讓他娶公主,或是?讓長?慶縣君為后?
高盛怒氣沖沖出行宮,回到自己府上,王小桃早已迎過來,才要說話,剛開?口,便?見高盛直接拔刀砍了旁邊一棵紫薇花樹。
王小桃嚇了一跳,連忙問:“表叔,怎么了?”
高盛也不說話,一路走一路砍,將園中花木砍得稀巴爛,然后進屋去,“砰”一聲砸上門。
隔了很久高盛才意?識到,上次在?松月樓她那樣,也許單純是?他媽的想男人了。
她心情不好,拿他發泄呢!當時要不是?他找過去,是?梅棠、是?宋之洵,她都會撲上去!
昌樂公主,去他媽的昌樂公主,她竟然要他給她當妹夫!
真是?他媽的一家子都豁得出去,難怪她弟弟養男寵呢,都他媽一路貨色!
高盛氣得夠嗆,待在?屋中半天沒?出來,直到王小桃擔心他,去找來了李風華。
高盛又將李風華晾在?外面許久,過了一個多時辰,他才勉強平復心情,讓李風華進來。
李風華才得知?是?為駙馬之事,立刻問:“太尉拒絕了?”
高盛“嗯”了一聲,事實?是?不只拒絕了,還把她譏諷了一頓。
李風華肯定道:“太尉拒絕得好。”隨即解釋道:“我想,公主此計明為嘉獎,實?則是?讓太尉成為外戚、成為皇家女婿,此后礙于外戚身份,寸步難行。”
高盛沉默不作聲。
為什?么是?昌樂,而不是?她自己,他也明白了,因為她主政,她為君,所以絕不能成為他的妻子,這樣在?名分?上就矮了他一頭。
“但抗旨不遵,也被?捏住了把柄,公主若是?以此為由發難,褫奪太尉軍功,或是?削官降職,趁機扶持他人,對太尉來說也十分?不妥。”李風華道。
高盛緊握了劍柄,咬牙道:“這氣我不會受,真把我逼急了,別怪我不客氣!”
大不了兵刃相見,她不是?總說要魚死網破嗎,那就破來試試!
李風華見他面露殺氣,立刻勸解道:“屬下認為此事倒是?可以商議,如果公主愿意?加封太尉為異姓王,尊呼九千歲,以及,拜太尉為左相,再壓嚴淮一頭,如此也可行。”
大興立國之初就規定,除司姓宗室外,異姓不可封王,當年哪怕功臣之首也只是?封的侯,若他封這了王,稱了這九千歲,那與皇帝便?是?一步之遙,自然是?震驚天下,如此也能大大強過駙馬這個身份,甚至將它蓋過。
高盛看他一眼,回道:“公主不會同意?的。”
這對她來說,也是?獅子大開?口。
“那便?不能答應,要么,允其中至少兩?條,要么,就如此僵持,突厥大軍還未退,等他們卷土重來,攻入京師也來得及。”
高盛看了李風華一眼,眼含震懾,沉聲道:“我先是?大興人,而后才是?太尉,突厥先在?邊境殺人劫掠,之后兵臨城下大放厥詞,我絕不會放過!”
李風華低下頭去:“是?屬下失言,太尉說的是?,屬下的意?思,至少公主比太尉急。”
高盛不再說話。
因此事僵持,以致得勝之師的封賞也遲遲未敲定,就在?朝中上下疑惑議論時,一封密報送進了太尉府。
高盛看了密報,不由一笑,似乎有?幾?分?氣惱,又有?幾?分?不屑,但更多的卻像是?歡喜。
他在?房中坐了一個多時辰,終于拿定主意?,起身入宮求見司妤。
司妤也正在?焦灼中,突厥議和成為拉鋸戰,雙方無法達成統一,眼看就要再次開?戰;高盛這邊也陷入僵局,如果依抗旨之罪來罰他,他不定要怎樣還擊,那其實?算是?兩?敗俱傷,也是?她不愿看到的。
當然,還有?一件更讓她頭疼的私事,只是?誰也不能說。
所以高盛主動來求見,她一邊期待他新的表態,一邊又心情復雜。
第42章 第 42 章
上?次高盛盛怒之下?離去, 這次再見,他卻又神采奕奕起?來,似乎勝券在握。
司妤問:“太?尉求見, 有何事?”
高盛將她上?下?打量一眼, 正?讓她微惱,他回道:“我愿意做駙馬, 但不是做昌樂公主的駙馬,而?是做長公主的駙馬。”
司妤立刻道:“那不可能!”
“如若不可能,那就沒什么好說的,我之前在戰場上?摔下?了馬, 當時覺得沒事,現在偶爾覺得頭?疼, 恐怕是傷到了腦子?, 想告假休養幾個月。”高盛慢悠悠道。
司妤慌了, 他是要稱病?
如果他稱病,突厥會怎么做?外面那些佞臣又會不會趁機來攻京城?
她厲聲道:“高盛, 你這是用大興之安危威脅我?”
“是啊,我就是威脅公主, 反正?天下?是司家的,與我何干?公主不愿嫁給我,那就去嫁給那阿藍吉吧, 聽聞他已有十五個妻子?,這公主一下?子?又多了好多姐妹呢, 不怕寂寞了。”
“你……你……”司妤氣得口齒都有些不清, 而?隱隱又升出幾分委屈來, 憤怒地看著?他。
最后她道:“突厥若攻來京城,也不會放過?你, 更不會放過?長慶縣君!”
“是啊,所以我也不想用突厥大軍來威脅公主,公主嫁給我對我們雙方都是最好的局面。我做了駙馬,成了司家的女婿,與公主成了一家人,公主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這不都是公主想要的嗎?
“更何況,公主也不用擔心?打胎出問題了,萬一落個終身不孕,或是一尸兩命多不好?”
司妤瞳孔一縮,驚愕地看向?他。
此事十分隱秘,連她自己都是前天發現,他怎么會知道?
很快她就意識到問題,立刻問:“你在我宮中安插了奸細!”
高盛此時正?色道:“我知道阿藍吉挑釁,說要公主親自去與他談,若公主同意,我與公主一起?去,阿藍吉必退兵。”
司妤沉默了,她無法立刻拒絕,也無法同意。
半晌她平靜回道:“是,我是有孕,但你又怎么知道這是你的孩子?呢?”
高盛一下?子?被問住了,氣了半天,最后咬牙道:“因為公主一知道懷孕就在找人打胎,如果是別人的,公主絕不會這么干脆果斷。”
司妤無言以對。
她確實始料未及。那日從松月樓下?來,大軍就出征,隨后她又去太?后寢宮,再之后又有寧州戰報,當天忙得水都喝不上?一口,她早已將喝避孕湯藥的事忘得九霄云外。
而?且高盛也離了京,她見不著?人,只能見著?軍情奏報,見著?軍情奏報就想的是戰事,哪里能記起?這些!
自從戰事起?,她心?力交瘁,月事早已不準,所以這幾個月也沒往這方面想,直到她開始反酸,想吐,連身邊人也疑心?,才在慌亂之下?找人來診脈,沒想到竟真是。
這件事讓她措手不及,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瞞下?此事,不聲不響打掉胎兒,當作沒有過?這事。
誰知他卻不知什么時候在她身邊安插了奸細。
這足以說明他的可怕、他的居心?不良,這樣的情況下?若嫁給他、生下?兩人的孩子?,那將會引起?多么難以預測的局面、導致多大的麻煩?
怪只怪自己那天太?沖動。
“太?尉先退下?吧,此事我想想。”最后她說。這一招他打得她毫無防備,能只暫且擱置,得片刻喘息。
高盛二話沒說,朝她行禮,干脆地退下?了。
司妤自己在屋中坐了許久,隨后將如纓叫上?前來,吩咐道:“核查一下?我身邊的人,有嫌疑的逐出宮中。”
“是。”
話才說完,宮人來報,昌樂公主來了。
司妤一邊按了按額頭?,一邊召見昌樂,昌樂進?來,小?心?道:“姐姐,讓我嫁高盛之事,高盛是拒絕了吧,既然他拒絕,這事就不能再商量商量么?我……”
她說著?就哭起?來,“我知道姐姐也是無奈,可是……我真的好怕他,這兩天我都會夢到屈繼先,然后從夢里被嚇醒,我要是嫁了高盛,一定活不了幾天。”
司妤詫異地看向?她:“高盛和屈繼先……還是不一樣吧?”
昌樂傷心?道:“怎么不一樣,又差多少?”
司妤想說,至少高盛沒有很多女人啊,他比屈繼先忠心?,比屈繼先仁義,比屈繼先能征善戰,相貌也比屈繼先好,而?且……
后來她意識到,其實對她自己來說,并?沒有那么排斥高盛,她自己只是害怕,害怕她會因為夫妻關系、因為孩子?而?越來越像個女人,最后心?軟、志氣消亡,對高盛抱有幻想,然后淪為俎上?魚肉,葬送司家的江山和自己的性命,。
但對昌樂來說,嫁給高盛就是完全的犧牲品,與嫁給屈繼先沒有任何差別。
她深吸一口氣,“你不必太?擔心?,這事多半是不成了。”
昌樂一驚:“真的?”
司妤點頭?:“他剛剛又來,仍是一樣的選擇,哪怕抗旨。”
昌樂松了一口氣,歡喜道:“那就好。”
意識到國難當前,自己竟只關心?自己的婚事,昌樂有些歉疚,又露出憂心?來,問:“那怎么辦呢?放任他權力越來越大,最后他謀反怎么辦?”
高盛當初可是實實在在把控過?朝廷,軟禁過?皇上?和太?后,甚至很可能殺了平州王,他從來就不是什么忠臣良將。
能怎么辦,自然是按他說的,自己嫁給他。司妤想。
其實他也是有退讓的,這樣他的確成了司家的駙馬,這便是她最初的目的。
只是,他聽說是做昌樂的駙馬,竟當眾發怒,轉身就走,得知她懷孕,又主動來同意做駙馬……僅僅是因為,這個人是她嗎?還是因為他想要一個皇室的孩子??
再或者,這是李風華與他謀劃的折中之策?他們都不想僵持之后兩敗俱傷,如此一來,他能以夫權慢慢蠶食她的權力,而?她為了讓他做駙馬、讓他繼續替朝廷平亂,也不得不如此選擇。
“我嫁給他。”司妤說道。
她認了,只能這樣。
昌樂有些吃驚,隨即又覺得這樣似乎不差,種種情緒,讓她不知露出怎樣的神情。
她并?不知道姐姐和高盛之前是怎么回事,好似他們可以是一對,但又怕姐姐是替自己犧牲。最后她選擇閉嘴,什么也沒說。
司妤當晚就讓人去回了高盛,同意他的提議,然后隔一日,兩人同往寧州去與阿藍吉當面和談。
寧州與京城相隔不遠,輕車快行,兩日就到,兩邊人馬隔水對峙,
司妤坐在鳳駕上?,從隊伍中間緩緩駛上?前,停在了隊首。
河寬不過?百步,若有箭法精妙的,舉箭便能射過?來,而?突厥可汗阿藍吉就無比囂張騎馬立在對岸,饒有興致看著?這邊。
司妤如今是大興的當政者,但在這阿藍吉眼里,她只是個美貌公主,所以眼里心?里都是不屑與挑釁。
她知道如此,便刻意朝身前護衛的兵卒下?令道:“你們讓開,車再往前靠向?岸邊。”
下?面聽令,移去了兩側,車駕又繼續往前,與阿藍吉一樣靠近河岸,互相對峙,彼此幾乎能清晰看到對方臉上?的神情。
高盛就騎馬坐在她車駕身旁,朝身旁人道:“取我弓來。”
兵卒便將弓箭呈上?,高盛接過?,朝司妤道:“他若敢動,我一箭可中他喉頸。”
這意思是讓她不必懼怕。
司妤自然知道他的箭術,微彎了唇角,而?后微抬下?巴,目光威嚴且銳利,看向?對面的阿藍吉。
她想,待天下?平定,今日突厥入侵之仇一定會報!
她朝對岸道:“阿藍吉,我大興國土一寸也不會讓,要么你帶著?錢與絲帛回去,要么我們便繼續戰下?去,不死?不休!”
高盛執弓坐在馬背上?什么也沒說,卻是如猛虎般靜靜看著?對岸,似乎已在想著?如何將阿藍吉一箭射下?來。
阿藍吉原以為永寧公主只是個被權臣推上?去的美貌傀儡,也以為高盛雖強悍,但他要保存實力內斗,所以大興已是強弩之末,再熬一熬、搏一把,就能取勝,可這時才發現這永寧公主美貌確實美貌,但比美貌更突出的,是她神情中的堅韌。
不是殺氣,不是威勢,而?是堅韌,就好像哪怕她手無寸鐵,哪怕她氣息奄奄,她也會狠狠盯著?你,然后用最后的力氣咬你一口。
這樣的敵人太?可怕,更何況她身邊還有一個高盛。
高盛戰場上?的威名他聽說過?,他手下?將領他也領教過?,并?不可小?覷,而?他這人看上?去器宇軒昂,威風凜凜,目射寒光,見之令人生畏。
那一瞬間,他自己心?中的氣勢便弱了下?來,卻還是笑了笑,朝對岸喊道:“那可不行,我這勞師遠征,至少要割二州之一才劃算,如若不割地,休想退兵!”
司妤突然下?令:“放箭——”
說完,高盛竟已張弓,一箭射向?阿藍吉,阿藍吉連忙偏身,那箭支堪堪從他頸邊劃過?。
一瞬間,兩邊人馬隔水放起?箭來,司妤則由侍衛護著?后退,竟直接離開了河岸,再不欲和談的樣子?。
不是每個弓箭手都有高盛的臂力和箭術,隔這么遠,箭只能射半程,就算射了過?來,也再沒有余力穿透人骨肉。
所以兩岸雖然對射了一通,但都沒有大的傷亡,只有高盛那一箭讓突厥軍嚇了一跳,阿藍吉連續后退好幾步,頗露狼狽之相。
最后兩邊人馬撤退,這場議和就這么毫不愉快地結束。
高盛策馬追上?司妤的車駕,到她身旁,笑了起?來:“看不出來,公主行事還有這么莽撞的時候。”
司妤回道:“我們不想戰,他也不想,這種時候便看誰更不怕戰。”
高盛覺得有道理,這便是以進?為退,兩邊都在猶疑,己方氣勢起?來,對方也就弱下?去了。
這場議和雖然無疾而?終,但因為她這樣一言不合就放箭,對方也知道了她的底線,便是絕不割地。
他朝她道:“放下?帷幕吧,天冷,不要著?了涼。”
司妤有些錯愕,過?一會兒回過?神,自己懷了孕,他怕自己受凍……竟然有一種,他是她丈夫的感覺。
她有些惶恐,什么也沒說,讓人放下?了車上?帷幕。
第43章 第 43 章
雙方議和兩天后繼續, 這一次阿藍吉沒再口?出狂言,拿了大興的賠償乖乖撤兵回去了,也同意放之前劫掠的百姓回來。
朝廷上下?歡慶, 司妤卻笑不?出來, 沉默著乘了車駕回京。
曾經的天朝上國,如?今去淪落至此?, 面對蠻夷入侵只能?委屈求和。明明被殺了官員、劫掠了百姓,最后卻要送人大量金錢財物,要知道大興自己的百姓尚且吃不?上飯……司妤覺得沒什么好高?興的,她希望有朝一日, 能?看見天下?平定,大興的將領能?揮師北上, 滅了突厥。
會有那一天嗎?
回京之后, 她與?高?盛婚訊公布, 自是朝野上下?震驚。
文臣與?武將,都很難預測未來的走向?, 一是公主竟下?嫁高?盛,二是高?盛竟做了駙馬, 成了皇家女婿。
很難說誰占了上風,但仔細一想,或許正是因為誰也沒占到上風, 所以才?有這一步,相對來說, 朝廷的力量更?統一了, 皇室與?西涼軍擰成了一股繩。
有皇室正統和西涼軍的驍勇, 如?屈繼先余遂之流又如?何能?不?忐忑?
婚事安排得很快,從婚訊公布之時, 婚期就已定下?,不?過二十多天的準備時間,就在新年?之后。
照舊例,公主出嫁,當另建公主府,但公主當政,最好依然住在皇宮才?是;以及,駙馬也當住在公主府,可太尉不?是普通官職,還有幕府,有御下?群臣,也不?太好搬入公主府。
所以最后將公主府位置定在了皇宮外的西南角。
那里原本就是太尉府、司徒府、司空府,以及尚書臺、太常寺這些機構所在,與?皇帝寢宮也有近道相通,如?今將原有司空府置后,改為公主府,與?太尉府毗鄰,這樣?各不?耽誤。
公主等同于還住在皇宮,反正打通與?皇宮通道,也就多走幾?步的事,太尉可以白日在太尉府辦公,晚上去公主府夜宿,這是少府給的方案,朝野上下?都覺得非常好,他們很能?琢磨事兒。
新皇宮還未完全搭建好,但公主府先趕在大婚前竣工了,雖然某些地方還未完善,花園也光禿禿的,但好歹先搬了再說。
婚禮當天,處處張燈結彩,百官來賀,熱鬧非凡。
司妤已有近四個月的身孕,好在天冷穿得多才?能?將她微微有顯懷的身體遮住,不?致讓人察覺——當然,等到婚后一兩個月,肚子大得瞞不?住,別人也能?知道了。
拜天地時她也沒有多想,因為沒有精力和時間,既要顧忌著禮節,也要認真注意著高?盛有沒有在婚禮上動手腳——雙方之前為婚禮的事爭執了許多,比如?按皇室舊例,公主在婚后地位雖比駙馬高?一些,但這只表現在品級上,公主仍算出嫁,需要從宮中被迎出來,拜天地拜的是駙馬的父母等等。
但司妤執政未穩,她并不?想從皇室嫁出去,成為“別家人”,所以改了禮數,不?從宮中被花轎迎出,而是高?盛來到宮中,先拜過先帝、太后;但高?盛也不?愿做一個贅婿身份,所以要求在皇宮拜過之后,司妤與?他一同從宮中出來,再至太尉府拜高?家先祖……
總之,這場婚事不?合以往公主出嫁之禮,也不?合女家招贅婿之禮,一樁樁一件件都由雙方派人條條核對,最后爭了十幾?天才?弄出兩人都勉強同意的禮儀流程來,算是獨一份。
就算如?此?,誰又能?保證到了太尉府,他不?會私底下?做小動作呢?
所以司妤并沒有掉以輕心,時刻注意著是否與?商量好的一樣?,好在高?盛似乎也無意在婚禮上再弄出爭執,一切如?常。
拜完天地,送新人入洞房,兩人在房中行?完最后的撒帳禮、飲合巹酒等,司妤卻沒有如?其他新婦一樣?留在新房,而是與?高?盛一同出來宴客,甚至還是兩人并行?,沒有分先后。
眾人看這大禮看得頗有意思,又因為菜肴、酒水、奏樂、歌舞都屬上乘,于是都把酒言歡,十分盡興。
梅棠也在場上,以往談笑風聲,今日卻不?怎么說話,一杯一杯喝了很多酒。
盧慈見狀,想著這人一度惹大哥不?高?興,加上他本就看不?上這些以上等人自居的士人,一副清高?模樣?,所以心念一動,當著身旁眾臣的面大聲朝梅棠道:“太樂令,聽說太樂令彈琴好聽,就像那天上神仙彈的,要不?然,今日公主太尉大喜,你給獻上一曲,祝他們早生貴子?”
他純粹是要惡心梅棠,梅棠也知道,并不?想回應他,只斜看了他一眼,沒理。
盧慈最看不慣他們讀書人這種眼神,怒了,立刻道:“怎么?太樂令這是不樂意獻樂?莫非你對這婚事不?滿意?”
梅棠懶懶回答:“喝多了酒,怕是彈不?好。”
“重在心意嘛。”盧慈道。
旁邊臣子有的怕盧慈發火,勸梅棠隨便上去彈一曲,有的也想一飽耳福,便紛紛勸解,讓梅棠上去彈奏,場面一度有些“盛情難卻”的樣?子,好像梅棠不?去就是真的對這婚事不?滿。
他抿唇不?悅,最后道:“我只彈我自己的琴,琴不?在此?,彈不?出來。”
“這有什么,我派人去取,騎馬去取,一刻就到。”這兒是太尉府,盧慈熟悉得很,說著就叫來一名護衛,不?容分辯,就讓人去梅棠住處取琴。
梅棠還來不?及拒絕,那護衛就已跑步離開,更?何況梅棠也沒理由拒絕。
如?此?等了一刻左右,那護衛果然來了,將琴匣奉上。
盧慈不?掩得意道:“太樂令,請吧——”
因有人拿著琴匣來,原本不?坐附近的人也看到了,見是梅棠的琴匣,便都猜到是梅棠要獻曲,正好盧慈也起?身開口?道:“公主,太尉,太樂令今日開心,想獻首曲子慶賀大喜呢!”
司妤看看他,又看看梅棠,不?知怎么回事,高?盛也不?知道,但臉上神情中帶著不?屑,似乎不?稀罕的樣?子。
司妤只好道:“那有勞梅卿,我也好久沒聽到梅卿彈琴。”
梅棠便拿起?琴,朝座上拜了拜,攜琴到了堂下?。
他拿出琴來,清幽的琴音從他手與?琴弦中流泄而出,很快就讓喧嘩的喜宴安靜下?來。
隨后,梅棠張口?,伴著琴聲,唱出歌辭。
這歌辭眾人之前都沒聽過,顯然是梅棠自創,惹得場上眾人紛紛低聲贊許其才?華。
高?盛聽不?懂他的歌辭水平怎么樣?,就勉強聽到什么“冰雪著身”,“暗香盈雪”,“北風銷骨”,“碾落成泥”……他皺了皺眉,總覺得前面還好,但到了后面好像不?是什么好詞。
梅棠該不?會故意在他喜宴上唱什么哀歌吧?
又看場上除了那些如?盧慈般沒讀過書的粗人沒反應,其他文臣面色都有些異常,一個個全微低了頭不?作聲,高?盛便疑心有鬼,以眼神示意盧慈注意。
盧慈也看出不?對勁,連忙問另一旁的李風華:“他唱的什么?”
李風華道:“似乎是以白梅喻公主,暗示公主是白梅,一身傲骨,品性高?潔,卻被寒風摧,零落淤泥中,局勢是寒風,太尉便是淤泥。”
“這意思就是公主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唄?”盧慈氣極,再想到是自己讓梅棠上去彈琴的,自己有責任停息,便立刻起?身道:“太樂令,讓你彈曲恭賀公主與?太尉大喜,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彈這種哀樂,是你爹死?了還是你娘死?了?”
梅棠怒目圓睜看向?他,全不?回復,加重語氣,一字一句唱完最后的歌辭。
氣得盧慈當即上場,拿了他的琴,“砰”一聲摔在了地上。
他力氣大,這一摔,直接將琴摔成了兩半。
司妤一見此?狀便知不?好,因為這琴是梅棠愛琴,也是與?她的鳳鳴齊名的天爭,果然梅棠目眥欲裂,一把抽出身上佩劍來,大怒道:“村野匹夫,你欺人太甚!”說著就朝盧慈刺去。
盧慈本是武將,武功不?弱,立刻避開這劍,梅棠卻也擅劍法,一刺不?中,再次揮劍。
高?盛立刻道:“還不?快將梅棠拿下?!”
他話音才?落,司妤開口?道:“梅卿,住手——”
梅棠依言停下?來,司妤道:“盧延沖,你為何公然砸壞梅叔容的琴?”
盧慈字延沖,此?時看一眼高?盛,忍下?怒氣回道:“稟公主,這梅叔容在這種大喜場合奏哀樂、唱哀歌,臣以為該重罰!”
高?盛道:“先奏哀樂,又公然拔劍行?刺朝臣,婚宴之上見血也不?太好,便先將梅叔容押入大牢吧。”
司妤朝看向?高?盛:“駙馬,梅叔容所奏為雅樂,所唱為詠梅歌,我向?來敬仰梅花凌寒傲骨之品性,我覺得此?樂好得很,何來哀傷?”
她稱他為“駙馬”,竟是為梅棠辯理。
論樂曲,論歌辭,高?盛還真說不?過她,便他知道梅棠之歌能?讓盧慈這么生氣,一定是唱了些不?該唱的東西,而司妤在存心偏坦他。
他很不?高?興,但喜宴之上又不?想和她當眾爭執起?來,只好說道:“太樂令與?盧將軍酒后失儀,擾亂喜宴,將這兩人都帶下?去,讓他們去外面醒醒酒。”
如?此?各打五十大板,算是息事寧人,司妤也默認如?此?,侍衛便將兩人帶下?去了。
這插曲過后,喜宴繼續,好歹捱到喜宴結束,最后一道禮:司妤與?高?盛乘鳳駕與?白馬前往公主府。
群臣恭敬送走二人,婚禮便結束了。
公主府也備下?了新房,而且是真正要給兩人入洞房的新房,一進新房,高?盛便道:“今日我不?想鬧得太難看,但梅棠該下?獄,公主不?會護著吧?”
這之前,他已經知道了那歌辭的意思,本就沒平息的怒火更?盛。
司妤立刻反問:“為何要將他下?獄?若無盧慈挑釁在前,他怎會忍不?住拔劍?那琴可是天爭,他視之如?性命!”
高?盛冷笑:“所以你是認同他唱的那些?”
“他唱的哪些?詠梅詠竹詠荷本就是歌辭里常見的!”司妤語氣也急促起?來,對著他道。
高?盛知道她在顛倒黑白,他這兩年?也被逼著讀了些書,知道詩詞歌賦里常用的那些,什么借物詠志,借物抒情之類的,如?果梅棠沒有那意思,宴上群臣不?會個個是那種神情,這證明所有人都會那樣?理解!
他氣得一把將她拽到面前,咬牙道:“不?講道理是不?是?那我就不?講了,信不?信我現在就下?令將那梅棠處死??誰攔也無用!”
司妤被他拽得重心不?穩,差點摔倒,不?由斥聲道:“你做什么,我懷著身孕!”
高?盛看看她,哂笑一聲,輕蔑道:“現在又急著往我身上扣了?是不?是我的種還不?一定呢!”
“你……”司妤氣得臉色都發紅,抬起?手,一巴掌重重扇在他臉上。
這還是高?盛第一次挨耳光。
他一動不?動盯著司妤,司妤也一動不?動盯著他,好像下?一刻也要像梅棠盧慈二人當堂揮劍一樣?。
高?盛甚至覺得她今天也有可能?帶了匕首,隨時會拔出來刺向?他。
他不?可能?還她一巴掌,又不?想繼續激化此?時的劍拔弩張,便一轉身,大步往門外而去。
第44章 第 44 章
走到門?背后, 卻又?停了下來。
不管怎么樣,他們今日成婚了,她就是他妻子, 他扔下她出去, 非常過分。
而且他也后悔剛才那句話,那更多是一時?沖動的?氣?話。
停了片刻, 他又?回?來了,看向她:“不對,今晚是我洞房花燭,我為什么要?出去?”
說完就開始解腰帶脫衣服。
嚇得司妤后退一步, 又?怒又?帶著緊張道:“你瘋了?你……別亂來!”
高盛睨她一眼,不作聲, 繼續脫衣服下衣服, 脫完了厚重的?新郎喜服, 甩在一旁,然后扔下靴子躺到了床上。
司妤站在床邊待了一會兒, 見他只?是睡下,并沒有別的?動作, 才知?道他只?是待在房里不走了,倒還沒那么昏頭,真來對她怎么樣。
但心里還是很氣?, 她萬萬沒想到,有一日自己?成婚, 會在洞房里聽見那種話。
要?不是今晚是新婚夜, 京中許多眼光看著, 連她自己?都想一走了之,不想和?他同處一室。
高盛躺在床上, 幾乎要?響起鼾聲,司妤站了一會兒,才在床邊坐下,最?后她也摘了頭上金色的?花樹冠,脫下喜服,在床沿上背朝他躺了下來,盡管他就睡在床中間,所留的?位置并不多,但兩人之間還好像隔了一條河。
高盛扭頭看她一眼,過了片刻,沒話找話地開口道:“之前聽說會害喜,現在好些了嗎?”
司妤不想說話,沒理他。
高盛原本想的?是,她要?是回?他了,他就去抱住她,向她道歉,自己?之前是胡說八道,但她不理,他就沒辦法,再想到那梅棠的?嘴臉,想到她今日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偏袒梅棠,他的?氣?又?來了。
說實話,他還真不知?道他們干沒干過什么呢,那時?候梅棠天天往她跟前湊,她也好似很喜歡,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也不是一兩次。現在那姓梅的?猖狂到公然在婚禮上挑釁,她竟然還袒護,這不就是給他戴綠子嗎?
越想越氣?,他又?覺得自己?沒錯到哪兒去,于是往里側去了一點,也沒再說話了。
這一夜兩人就這么過去,隔日一早,高盛先起床,司妤還在梳洗,他便離開公主府,去了隔壁太尉府。
盧慈早在太尉府門?前候著,見到他,立刻問:“大哥,那梅叔容怎么處置?”
高盛看他一眼,有些頭疼,一邊往前走著,一邊說道:“就這樣吧,放過他這一次。”
“那怎么行!”盧慈一驚,急道:“他敢這樣下大哥的?面?子,大哥還不追究,那叫別人怎么看我們?還真以為大哥做了長公主的?上門?女婿呢!”
上門?女婿,其地位等同于商人、罪犯,比如某些州縣拉壯丁,會規定贅婿必須去,贅婿是實實在在的?低人一等,太尉做駙馬只?是娶了公主,怎么能算是上門?女婿,矮公主一截呢?
昨日宴會上,很明?顯梅棠是公主的?人,盧慈是太尉的?人,如果讓人看到公主的?人那樣大逆不道太尉都沒反應,這無異于告訴眾人,太尉什么也不是。
到時?候,會有更多的?朝臣與?將領倒向公主一邊。
高盛也知?道,但他很清楚司妤會維護梅棠到底,而他又?不想在這時?候和?她爭。
高盛不出聲,盧慈越發著急:“大哥,不能這樣,好歹要?將他押進大牢關幾天!”
高盛回?頭看他:“聽說是你逼他上場彈琴的??”
盧慈不說話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道:“我是看不慣他那副樣子,也沒想到他還能耍那種花招……”
“你也不該摔他的?琴,摔了琴,就是有理變無理了。”高盛說。
盧慈低聲道:“我不服氣?,大不了我賠錢他,他乖乖去蹲大獄,受它幾板子再出來!”
高盛嘆息一聲:“你沒事也多讀點書吧,何謂名琴,名琴就是獨一無二,世上再找不到第二把,也造不出第二把。那些讀書人見梅叔容琴被摔,感同身受,又?覺得咱們全是粗人,對咱們不屑。”
盧慈低頭不語,半天道:“怪我,攪了大哥的?婚宴。”
“行了,以后做事別太沖動,我們能上戰場,但不可否認,論治國,那些稅收、刑律、禮法祭祀之類的?,還得靠他們。四海未定,要?多讓人投靠你,而不是轉而投靠你的?敵人。”高盛說。
盧慈仍是不服氣?,總覺得這一著是白白放過了梅棠,但大哥明?顯是要?不追究,他只?好作罷。
新年?伊始,要?到正月十五之后才開始辦公,今日才正月初六,算得上清閑。
最?后高盛與盧慈陳滔幾人先去校場騎馬,隨后去尋了個酒館喝了一頓酒,最?后天見黑才回?公主府。
公主府護衛將他攔在了院外,告訴他公主已歇息,下令任何人不許打擾。
高盛都驚了,疑心這護衛太傻,沒弄清情況,再一想,護衛怎么會不知道他是駙馬呢,這分明?是司妤特地下令,不許他進房的。
真好,真行,他也生來一股怒氣?,冷笑道:“好啊,告訴長公主,公主好好歇息吧,臣不打擾了——”
后面兩句他是大聲喊的?,此時?周圍安靜得很,里面?一定能聽見。
說完他就轉身走了,徑直出了公主府,并讓人去邀盧慈幾人再去萬春樓喝酒。
下午幾人就有點想去萬春樓,那兒酒好菜好又?熱鬧,但因為他才成婚,去那邊不太好,所以就隨便找了個小?酒館湊合了一下,現在高盛帶著氣?,覺得自己?就不該遷就。
盧慈幾人一叫就到,奔向了萬春樓。
喝到半夜,陳滔回?自家去了,盧慈與?柴進緒都喝得多,高盛也喝得不少,就一齊到了太尉府。
王小?桃在后院聽見響動,鬧哄哄的?,忙問身邊人怎么回?事,沒一會兒丫鬟來報,太尉回?來了。
王小?桃嘀咕一聲:“做什么去了,怎么這樣晚!”
說完又?一想,不對呀,表叔不是搬去公主府了嗎?
于是她披了衣服起來,到外面?去看,夜色中正好見到三人歪著身子邁著虛步進后院來,不是表叔盧叔幾人是誰呢?
王小?桃問高盛:“表叔,你怎么回?來了?”
高盛雖然喝得不少,但深知?醉酒誤事,不會喝醉,頭腦還是清醒的?,見她出來,回?她:“沒你的?事,你快進屋去吧,外面?冷。你盧叔他們喝多了,我讓他們就在這兒住一宿。”
“哦……那表叔你是等下再過去?這么晚?”
“不過去,我也在這兒,行了,你快回?去吧。”高盛急著扶盧慈兩人進去,加上外面?冷,王小?桃也是從被窩里出來,不耐煩多說。
王小?桃卻不想回?房,還想說什么,高盛已朝她揮了揮手,與?盧慈兩人一起進屋去了。
王小?桃看著幾人背影,不由瞪眼,惱怒地一跺腳,忍下腹中的?話,先回?了自己?房中。
等到第二天早上,高盛盧慈柴進緒三人剛起床不久,王小?桃就過來了,滿面?不悅看著幾人。
盧慈笑問:“小?桃,你干嘛呢,誰得罪你了?”
王小?桃鼓起嘴道:“你們昨天去哪里喝酒了?”
盧慈道:“姑娘家,問這些做什么。”
“你不說我也知?道,定是那不正經的?地方?!”
盧慈見她還管起長輩來了,一邊笑著一邊回?:“怎么,你要?管你表叔啊?”
王小?桃看一眼高盛,憋著氣?不說話。
柴進緒便安慰道:“就是喝喝酒,一年?上頭,好不容易清閑一回?,喝點酒也沒事吧。”
王小?桃道:“你們是沒事,可表叔成親了,怎么沒事?”
柴進緒和?盧慈都笑,高盛見王小?桃是真氣?,便朝二人道:“行了,酒也醒了,你們回?去吧,你老在我這兒待著,影響小?桃名聲。”
確實,照京城那些大戶人家的?規矩,他們這些外男就不該進太尉府的?后院,只?是他們無所謂,反正他們也不是讀書人,不計較那些,但小?桃在里面?,怕人家議論小?桃,所以兩人乖乖就走了。
他們一走,高盛問小?桃:“怎么了,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我也沒喝多,心里有數。”
“可你前天才成婚啊!”王小?桃著急道,“人家長公主還懷著孕,你就跟些狐朋狗友出去那種地方?喝酒,還喝得整夜都不回?去,這和?那些臭酒鬼有什么區別?”
高盛不愿意說前晚挨了一耳光,昨夜又?被攔在院外,便只?避重就輕道:“什么狐朋狗友,你盧叔他們是狐朋狗友嗎?”
“不帶人學?好,那就是狐朋狗友!”
高盛不出聲,和?侄女爭執,那算怎么回?事?
王小?桃看出他不想多說,自己?也確實是晚輩,多說不敬,便沉默一會兒,軟下語氣?道:“表叔,我知?道你和?長公主成親有很多其他的?原因,也知?道那天那梅先生的?曲子不好,但那不關公主的?事啊,再怎么說,她也懷著孩子,表叔就不能先試試看,能不能好好過日子么?”
見高盛仍然不說話,她問:“那表叔在意這孩子么?”
高盛抬起頭來,“問這個做什么?”
“就是,如果表叔還有點在意,那總得像個樣吧,新婚就去那種地方?喝酒,還夜不歸宿,做妻子的?該有多傷心?”
王小?桃一直是愿意站在表叔這一邊的?,但這一次她想也沒想就站在了女人這一邊,簡直感同身受,覺得表叔怎么能這樣。
高盛又?是沉默。
他不知?道司妤會不會傷心,但他肯定是在意這孩子的?。
最?后他解釋:“我只?是去喝了酒,也沒干什么,你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
“我不知?道。”王小?桃沒給他面?子,“我看你們昨天的?樣子都不像什么好人,公主就更不用說了,不知?道怎么看你呢,孕婦又?不好生氣?,會影響胎兒,我昨天都氣?得半夜沒睡。”
高盛啞口無言。最?后長吸一口氣?道:“行了,我知?道了,待會兒就過去那邊行了吧。”
王小?桃點點頭,再勸:“不管怎么樣,表叔就當看在孩子的?份上讓著點公主,懷孕又?辛苦。”
好不容易,高盛才讓王小?桃離開。
他不愿在侄女面?前表現得太兒女情長,以致讓王小?桃覺得他毫不在意,但他當然是有聽進去的?,稍作反省,也知?道自己?昨夜的?行為確實過分了,他氣?的?便是司妤對那梅棠太好,現在自己?卻做了更惡劣的?事。
有心現在回?去,又?怕再次被拒之門?外。
能怎么辦呢?
他想了想,決定找件公事去見她,還得是件重要?的?公事。
他其實有心新年?之后去攻屈繼先,此人三番四次從朝廷手下逃脫,又?隨時?可能出兵作亂,須早日鏟除。
之前就派人去勘測過地形,此時?應已畫出輿圖,他不如去拿了這輿圖,找公主說攻打屈繼先的?事,以及何時?出兵,是否等到她臨盆之后再出兵。
這樣想著,他就策馬出去,繞過兩條街道,卻遠遠看見熱鬧的?街上行過一群可疑的?隊伍,這隊伍大約一二十人,抬著口棺材匆匆向前,十分沉默,他于是停下馬在街邊看著,待那隊伍近了,才發現這一行人抬著棺材,但既未服喪,又?無吹打奏樂,竟不像是平常所見的?喪禮,待那棺材過去,他又?見地上竟有一路血跡,正是從棺材中滴落出來的?。
他立刻打馬上前,擋住那一行人去路,下令道:“停下!”
民間有風俗,萬事喪禮最?大,任何隊伍遇見棺材都要?讓路,紅白喜事,喜事讓白事;官員出行見到抬棺,也大多不會與?之搶道,算是對死?者的?敬畏;普通人更是不敢站在棺材前擋住棺材去路,而像眼前這種當街攔棺的?,還是頭一個。
所有人都看向這邊,連抬棺的?八仙都愣了,他們本是逢山過山,逢水過水,棺材不能落地,此時?突然被攔,又?見來人竟騎著匹黑亮的?高頭駿馬,衣著精良,氣?度不凡,一看就是當官的?,便不敢再前行。
高盛問:“棺中所抬何人,因何而死??你們又?是什么人?”
他疑心這是什么不尋常的?謀殺案。
為首那扶棺之人是個二十左右的?年?輕男子,此時?神情木訥,目光呆滯,似是有些不正常,聽他問話竟毫無反應,他身旁人扯了他幾下,見他沒動靜才自己?出來道:“貴人,這,這扶棺人是草民堂兄,那棺中人是我堂嫂……上午因難產而死?,這會兒送去墳山下葬。”
“難產?”高盛看看棺材,又?看看那扶棺人,直到此時?,那扶棺人才緩緩抬眼看向這邊,似乎才反應過來,但眼中仍然沒什么神采。
高盛問:“棺中還在滴血,可見死?者斷氣?不久,為何這么快就下葬?”
之前回?話的?人去看扶棺人,扶棺人如夢初醒,這時?才開口道:“他們說……難產死?的?,不能在家中停放,要?早些下葬……早些下葬……”
說完,他回?頭看了那棺材一眼,突然就淚流滿面?,隨后毫無預兆倒在了地上。
后邊人都驚了,連忙過來看他,又?是七嘴八舌向高盛稟明?原由,又?是安排隊伍中人快些去叫家里人之類的?,高盛也算知?道了詳情:棺中躺的?是位難產而死?的?產婦,胎死?腹中,一尸兩命,扶棺人是產婦的?丈夫,二人去年?的?今日才成婚,今日卻是送葬。
自妻子難產而死?,丈夫就失了神智,一直到現在,竟暈倒了。
而難產而死?的?人,在西昌的?規矩便是不可停尸屋中,要?盡快下葬,所以才有今日這出。
這都是一群地道的?普通人,神色沒有作假,高盛將路讓開了,讓棺材前行。
看著那快速遠去的?棺材,那還在滴落的?血,他突然就慌起來。
怎么就會難產呢?為什么會有難產呢?同樣的?人,有人能生十個八個,有人卻在新婚后就難產,懷孕之初,誰能分辨那是喜事還是喪事?
而那臨盆的?女子,又?怎知?自己?這一遭是產下孩子,還是丟掉性命?
生孩子,竟比戰場還難預料。
第45章 第 45 章
正月十五之前各衙門都是暫停辦公狀態, 只留有一兩人輪值,照理司妤也該是輕松的?,但她其實并?沒有太放松, 要不是怕百官有怨言, 她甚至想取消這新年?的?休假。
當今這天?下紛亂,亟需平定、治理, 又哪有時間休息?
舊都與西昌之間的?潼關,正被長生教余眾盤踞,還須去剿滅;屈繼先那里也不能?再姑息下去了;另外她想在這一年?讓皇上大婚,卻還沒想好娶誰家的?女兒。
正想著這些, 如纓過來道:“公主?,太尉……呃, 駙馬在外求見。”
“就叫他太尉吧。”司妤說, 駙馬這詞她聽著厭煩。隨后問:“有沒有說是因為什么事?”
“說了, 說是攻屈繼先之事。”
司妤回答:“讓他進來。”
很快高盛過來,卻是一臉正色, 朝她道:“公主?。”
司妤知?道他昨晚去那煙花地了,他曾在她身邊安插奸細, 她于是也讓繡衣使者盯著他,別的?倒沒盯出什么來,卻盯到他昨晚去萬春樓, 眼下看著他便覺得惡心厭煩,甚至有些后悔招他做駙馬。
她端坐在書桌前, 問他:“太尉有何?事?”
高盛左右看了看, 自己拿了張凳子到她書桌對面坐了下來, 問:“我預備在今年?內攻克屈繼先,公主?意下如何??”
司妤點頭:“太尉說的?是, 我正有此意。屈繼先屢屢挑釁,又占了豫州富饒之地,不攻下他,難得安寧。”
“那就等?六月后,我親自帶兵出征,在此之前,可派柴進緒去攻潼關。”高盛說著,拿出輿圖來,指給司妤看:“這是屈繼先所在豫州,平定潼關與豫州,再派兵剿滅鄧州,則平定了整個北方,隨后便可慢慢南下。”
司妤見上面清晰畫出了豫州地形,如今朝廷也騰出了手,便問:“為何?要等?六月之后?待開春不行嗎?”
“行是行,但是……我想等?你臨盆再出征,若是開春就走?,必定是趕不上你臨盆的?。”高盛說。
司妤愣了一下,竟然?有些無措起來,她剛才都真的?當他是太尉,而非駙馬了。
“我,我沒關系,平定屈繼先,宜早不宜遲。”她說。
高盛回答:“怎么會沒關系?我總要看著母子平安才好出征。”
這會兒司妤覺得怪怪的?,想起他之前那話,微扭頭道:“也不一定是你的?孩子,母子是不是平安與你有什么關系?”
果?然?,她還是對那話耿耿于懷,到現在還沒忘。
高盛干脆道:“那是我胡說八道,我自己掌嘴行嗎?”說完還真扇了自己一耳光,不算輕,是實打實的?一巴掌。
他這樣,讓司妤覺得他昨晚不是去的?煙花之地,是去的?佛門清靜地,受了佛祖點撥,竟改邪歸正,換了個人。
她一時都不知?道說什么了,只能?拉回之前的?正事:“還是以戰事為重,我臨盆你在或不在都沒什么關系,不能?因這種小事亂了大局。”
“這怎么算小事?”高盛問:“我可不想辛苦打完仗,老婆孩子卻出什么事。”
司妤低頭不語,他今天?的?話都讓她無法招架,又想不通他是怎么了。
“這事我們再議吧,想必你一上午都坐著,別再坐了,我帶你去走?走??”他說。
司妤疑惑地抬起頭來。
他解釋:“我問過大夫了,那人一直是軍醫,但他母親是穩婆,所以他對孕育之事懂得多,他說難產雖不可預料,但也有能?做的?,一者就是富人家,孕婦不可無節制大補,這樣會導致胎兒過大,難產;二者就是多動?。我看第一個你大概不會有,吃得不多只怕太少,第二個你卻是不行的?,成?天?便是坐著,以后定要多走?動?。”
司妤想起來,太醫也和?她說過沒事多動?動?,但她總是忘記,也許是在心底覺得不是什么大事吧,但此時聽他說到“難產”二字,也有點害怕。
高盛已經起身拉她,她無法反駁,就順從著起身了,與他一同出了院子,去往花園。
公主?府是倉促建成?,勉強將主?要廳房建好,其他小偏房有許多待完善的?,花園就更不必說了,成?婚前正是寒冬臘月,不宜栽種,所以花園里空空的?,只修了路,甚至還有些雜草未除。
雪后初霽,太陽偶爾被云層遮蔽,偶爾又露出容顏,天?不時刮幾縷風,但并?不太冷。
這種,“不為什么事,就只是走?著”的?狀態很奇怪,好久兩人都是沉默的?。
直到下幾級臺階,高盛回過頭來,朝她伸出手。
這是要牽她。
她猶豫一下,緩緩將手伸出,放在他掌心,雖然盡量做得自然,但其實心里早已涌起許多不知名的情緒來,有些陌生,有些尷尬與緊張,竟然?就像小姑娘第一次和?男子有肌膚接觸一樣……可他們明明都弄出個孩子來了。
高盛握起了她的?手,下完臺階也沒松開,大拇指的指腹在她手上摩挲,似乎挺喜歡這觸感。
她想了想,手上稍稍用力,試圖將手抽回來。
高盛不許,側頭看她,似乎在問:“還不能?牽了?”
司妤無奈放棄了抽手,只是問他:“你是否有什么話想說?”
要不然?怎么突然?變了性呢?要么是還想對梅棠下手,要么是開年?的?官員選調他有條件,要么……
“沒有。”高盛已經回答她,隨后又道:“對了,以后每日你都要出來走?走?,至少三趟,或者再練練舞之類的?……總之你別大意。”
司妤沒反應。
她仍然?在想,一個人昨天?去了花街柳巷,今天?突然?來噓寒問暖,若沒有目的?,總不會是昨夜玩得太荒唐,今天?有些愧疚吧?
她咬咬唇,突然?用力將手抽回來了。
高盛疑惑地看向?她,她沉默著往前走?。
他又追上去,朝她道:“看在孩子的?份上,就不能?和?睦相處嗎?”
司妤不回,他繼續問:“為什么就不能?試試呢,萬一能?把日子過下去呢?”
“還是你其實想嫁那梅棠?”
司妤停下來,回頭道:“好端端的?,不要扯起旁人。”
“怎么就算旁人,大婚之日他那樣挑釁,你那樣偏袒,就差指著我罵烏龜王八蛋了,我都忍了下來,你還要我怎樣?”高盛逼問道。
司妤也回:“說得好像我沒忍似的?,我的?駙馬,新婚第二天?就去尋花問柳,我的?臉又往哪里擱,我沒有忍嗎?”
她終于說出了這樁事,而高盛也沒料到她竟知?道這事。
所以,她雖不讓他進房,卻還派人盯著他去了哪里?
自知?理虧,他溫聲?解釋:“我只是去喝了幾杯酒,喝完就回來了,不信你去隔壁問,問小桃,她是見到我回去的?。”
司妤不想多說,轉身又往前走?。
他在后追道:“我要是有碰那兒任何?一個女人哪怕一下,就讓我從此不舉,再也干不了那事!”
“你說什么呢!”司妤急得去捂了他的?嘴,立刻看看周圍,他們身后有宮女,旁邊也有走?過的?人,也不知?道聽見了沒——必定是有聽見的?。
高盛看看她的?手,忽而笑了起來。
她連忙將手放下來。
高盛繼續道:“我以后再不去了,說到做到。”眉眼認真,說得十分正經。
司妤有些別扭地回過頭去,往前走?。
但胸口?那團悶氣已然?煙消云散,不由就歡喜起來。
高盛胸中也泛起愉悅,沒想到她竟還派人盯他,好在他昨晚回得早,要是在那里過夜,掉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兩人走?了一段,有些累了,正好前面有亭子,就去坐了下來。
原本光禿禿的?花園,旁邊卻正好是一棵梅樹,開著幾朵孤伶伶的?白梅,在這冬日里尤其有傲骨凌寒的?意味。
這花園里沒什么好看的?,就這棵梅樹免不了兩人都會看到。
沉默了一會兒,司妤道:“梅先生之舉,我也不曾料到,盧將軍摔了他的?琴,朝臣也會不滿,若再罰他,自然?會引起非議,我想就此息事寧人。之后我會讓太常寺為太尉和?西涼軍編一支戰歌,那《白梅吟》也不許人傳唱。”
這姑且算是向?他解釋道歉吧,高盛想。
既然?她道歉,雖然?這結果?他不那么滿意,疑心她還是維護梅棠,但也認了,她懷著孕,不同她計較。
卻道:“這次算了,下次再敢,我饒不過他。”
司妤乖乖聽了,什么也沒說。
晚上兩人一起用飯,到天?黑,自然?也還在新房里,高盛沒往外跑,司妤也沒趕他。
他洗漱完坐在床上,就聽見她在內室浴房沐浴的?聲?音,原本沒多想,但因為她洗得太慢,那一下一下嘩嘩的?水聲?讓他忍不住要想入非非,比如往日那些畫面。
這種感受真奇特。
好半天?她出來了,宮女替她梳完了發、熄燈、留一盞小燈后出去了,她走?向?床邊。
高盛看著她,而她只是隨意掃了他一眼就移開目光,揭開被子坐在了床上,中間仍然?留著大大的?空隙。
高盛往床上看了看,心想這床可造得真大。
早在她沐浴時他就已被撩得按捺不住,此時見她過來,便直接問了出來:“懷孕……能?做嗎?”
司妤臉上一熱,立刻道:“自然?不行。”
“真的??”高盛沒這方面的?知?識,他只知?道要注意,但別人家夫妻懷孕時有沒有做過,他還真不知?道。
司妤更不好意思,也沒看他,回道:“當然?,你別想太多。”
高盛因為自己不了解,只能?信了她的?話,不由長長嘆了聲?氣。
所以他要這樣干躺著,一直躺半年??
早知?如此,還不如不來這房里過夜。
司妤躺了下來,仍是睡在最外側,與他隔著些距離。
他問:“你不冷嗎?”
睡在床邊,肯定沒有睡中間暖和?吧?
問出這話時,他已經湊過去,一把將她撈在了自己面前。
第46章 第 46 章
司妤不由分說就?被?牢牢圈在懷中。她驚了?一下, 但完全沒?有她推拒的空間,更何況他身上真的好暖,是一種她無法拒絕的安穩與溫暖。
她終于是一動也沒?動, 就?那么被?他抱著。
后來她就?感覺到他不對勁, 于是往前面挪,又想掙開。
“怎么了??”他問。
“你……”她沒?說, 但臀部老想挪開他就?知道了?,回道:“我又沒?干什么!”
“那你也別?頂著我。”
“我也不想,誰讓你洗那么久?”
而且身上還那么香。
最后她沒?逃到床沿,但平躺了?下來, 這樣能少些接觸。
高盛看著她,問:“給我摸摸肚子好么?”
司妤總覺得他腦子里不會有正經?事, 便不回話。
他問:“摸一下我兒子也不行?”
“你怎么知道是兒子?”司妤語氣不太好。這孩子來得突然?, 只是因為懷上了?, 所以?生下來,又不是專門替他生的, 他竟然?還挑上了?。
高盛問:“是女兒嗎?女兒……也行。”
司妤轉過?臉去不理?他。
他伸出手來,貼上她肚子。
因為他沒?什么別?的舉措, 動作也小心輕柔,她便沒?去管他。
“好像肚子一點?都沒?大?”他有些不確定地問。
司妤回答:“不太明顯,但腰粗了?一點?點?。”
“有嗎?”他感覺不到, 之后問:“什么時候大?在肚子里會動嗎?”
“就?快了?吧,聽人說四五個月會動。”
高盛的手放上來就?不拿下去了?, 暢想到:“我兒子有個這么好看的娘, 到時候得長成什么模樣?怕是半城的姑娘都想嫁給他。”
“說了?也有可能是女兒。”司妤再次提醒。
高盛道:“那想必更好看, 天仙似的,長大了?就?該嫁給我兒子那樣的人……但如果是女兒就?不會是兒子了?, 而且我女兒也不能嫁給我兒子呀。”
說話語氣中,竟頗有幾分苦惱。司妤第一次覺得高盛腦子有點?問題,像個傻子。
躺了?一會兒,他又往她身邊靠了?一點?,將?她抱住,說道:“可以?的話,兒子和女兒各來一個吧。”
司妤有些睡意,沒?力氣去理?他,便在他懷中睡去了?。
一早醒來時,竟然?是他平躺著,她卻?依偎在他肩頭,抬眼就?能看到他的臉。
她看了?一會兒,隔一會兒才能反應過?來他成了?她的丈夫。
不管是什么原因,不管以?后會怎樣,至少此刻,他竟然?是她的丈夫。
昨夜她又安眠了?一整夜。
很久以?來她都失眠,要?么晚入睡,要?么半夜醒了?睡不著,松月樓那次酣睡以?為是累了?,沒?想到這次什么都沒?做,卻?還睡得這樣死。
在他身上,她能找到一種安穩。
看了?一會兒,她從床上起身。
聽見動靜,高盛便醒了?過?來,問她:“這么早?”
天色才蒙蒙亮。
司妤道:“該起了?,也睡不著了?。”隨后她猶豫一會兒,問:“待會兒我去給母后皇上請安,你去嗎?”
高盛想也沒?想:“不去。”眼里滿是不屑。
他說不去,司妤也不說什么,想來他就?算去了?也不會太恭敬,倒不如不去。
她就?起身來更衣梳頭,等一會兒,他也起來了?,出門時和她說了?一聲,去軍營,下午回來,并交待她記得多走動。
等到下午高盛回來房中換下官服,就?見司妤在書桌旁看書。
他問:“上午走過?了?嗎?”
司妤想了?想,一早她去宮中給太后請安,見過?皇上,問了?皇上功課,與他們商議皇上大婚的事,然?后回來,那時覺得這也算走過?了?,所以?就?開始坐下看各家族的冊子,后來又看書,一直到現在。
她回道:“走過?了?吧。”
高盛卻?對她的反應十分不滿意,因為太猶豫了?,答得也不干脆,明顯就?是敷衍地走了?幾步,要?么是沒?走。
他過?來道:“定是沒?動,這有什么好看的,多走走不比這些要?緊嗎?”
司妤也承認他的話對,生孩子是性命攸關?的事,所以?她沒?吭聲。
“起來吧,去走走?”他說。
司妤抿抿唇:“有點?沒?意思?,要?不然?傍晚再去走?”
“要?不然?我帶你去外?面轉轉?我見外?面挺熱鬧的,有什么,胸口碎大石,吞雷吐火術,還有耍猴的。”高盛說。
司妤有些發?怔,她一直在深宮中,從未出去玩過?,這種“出去轉轉”就?不在她的日常選擇中。而且她準備下午召臨汾王來商議皇上大婚人選。
她將?這事說出來,高盛道:“叫花子也有三天年,你就?讓人家休息兩天吧。”
“那也還可以看書啊。”司妤在心里想。
但高盛已經將她拉起來:“走吧,平時這么熱鬧的時候不多。”
司妤由著他將?她拉出門外?。
她確實沒怎么出去過,因為公主出行太麻煩,免不了?擾民?,高盛卻?自信得很,認為有自己在,哪怕護衛也不用,于是最后只帶了五六人就出去了。
馬車太顛,司妤乘了?牛車,高盛也在牛車上陪著她。
他半靠在坐板上,和她說轉一會兒,下午就?去哪家酒樓吃飯,讓她嘗嘗外?面大廚的手藝,而她則端正地坐在坐板上,輕輕點?頭。
高盛將?她看了?一會兒,明白自己怎么看著那么累了?,因為她真的坐得太端正了?,就?像在早朝時坐在珠簾后一樣,可這畢竟是牛車,雖緩慢,卻?總有一些顛,所以?她要?保持端正的坐姿是十分累的。
他換了?個地方,坐在了?馬車當中橫著的坐板上,又將?她拉過?來,讓她靠在自己身上:“這樣會不會舒服一點?兒?”
司妤很快離開他懷中,仍是坐得端正,隨后問:“哪里不舒服?”
“你不覺得累嗎?”
“什么累?”她問。
高盛道:“此時就?沒?有旁人,也不用坐那么端正吧,你可以?在我身上靠一靠。”
司妤搖搖頭:“我不要?靠。”
高盛奇怪地看著她,她回答:“只是端正坐姿,有什么累的?倒是你,也算是百官之首,卻?常常坐沒?坐相,站沒?站相。”
“有嗎?我在朝上不是挺有威儀的嗎?”高盛十分不服。
司妤道:“平常也得注意。”更何況他所謂的威儀難道不是他手上的佩刀嗎?誰都知道他不高興真會殺人,自然?就?怕他了?。
高盛不以?為然?:“我既為百官之首,自然?是想怎么樣就?怎么樣。”說完將?腿擱了?上來。
司妤不同他說了?。
牛車按高盛的吩咐,在普渡街前停下,那里是城中出名的普渡寺,也是逢年過?節最熱鬧的地方。
高盛先下來,扶她下車。
司妤戴了?頂帷帽下來。
街上果真熱鬧,之前京城之亂沒?波及到這里,西昌這兩年也還算安穩,又因遷都而多了?很多人與生意,遇上第一個年,所以?十分熱鬧。
看著這景象,司妤心中也欣慰,暗暗盼著有生之年,這兒再無戰亂,年年都能如此熱鬧。
高盛帶她去看吞雷吐火術。
也就?是技人吞一口油,對著火把吐出大火來,是人們最愛看的百戲之一。
司妤在好多年前看過?,是技人進宮表演的,當時她才十歲不到,看過?后夜里興奮得睡不著。
技人開口說了?一大堆賣苦的話之后,終于開始了?表演,一邊吐了?三次火,那火一次比一次大,每吐一次,周圍的人就?驚呼一次。
高盛也在一旁叫好。
司妤卻?只是瞪大眼睛,用手輕掩住唇,隨后便輕輕地笑。
高盛問她:“你不喜歡看?”
司妤溫聲回答:“喜歡啊。”
“那怎么這么平靜?”他問。
司妤看看旁邊仍然?在大笑或是驚呼的小姑娘、年輕媳婦,想了?一會兒,發?現自己確實不太會這樣。
似乎就?是不會,此時讓她大笑她也笑不出來。
高盛沒?再繼續問她,從身上掏出銅錢來,扔了?幾粒在技人的碗中。
他扔得準,又扔得多,那技人連忙道謝。
高盛拉她去看隔壁的胸口碎大石。
那邊里三層外?三層圍著,而且不像吐火,是在高處,那胸口碎大石技人躺在凳子上,低一些,非要?站在里面或是長得高才能看見。
司妤輕輕踮了?一下腳,沒?能看到,一轉頭,就?見高盛朝她笑:“小矮子。”
司妤不服氣,她怎么也不算矮,至少在女人里不矮,當然?也不算太高,但他在涼州男人里都算高的。
“我幫你。”他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司妤驚呼,“你做什么呢!”
惹得旁邊人往這兒看,但只瞅一眼就?又回過?頭去了?,大概覺得沒?什么稀奇的,這種時候,也就?看誰有本事看得更高。
發?現大驚小怪反而引人注目,司妤不出聲了?,只用目光示意高盛將?她放下來,但高盛可不聽,扛起她,讓她坐在了?自己肩頭。
也有旁人和她一樣,但都是幾歲的小女孩,坐在爹爹肩頭。
司妤對這感覺有些陌生,從來沒?有一個人這樣扛過?她。
父皇雖疼愛她,但那種疼愛僅限于愿意給她最多的賞賜,而不是與她多親近,他對所有的子女都是淡淡的,還不如吳弼這樣的寵臣;而她也沒?有兄長,她是長公主,照顧弟妹還差不多,哪有讓人照顧的道理??
她扶著高盛,撩起帷帽一角看里面,然?后發?現她是這兒最高的一個人——竟有一種幼稚而莫名的自豪。
胸口碎大石結束了?,不是司妤喜歡看的,沒?吞雷吐火好看。
高盛將?她放下來,技人已經?拿了?碗過?來討賞錢。
司妤問高盛:“你還有錢嗎?”
高盛拿了?兩個銅錢出來,她卻?嫌少,“還有嗎?”
他將?錢袋拿給她,她在里面挑了?挑,最后抓了?一把銅錢出來放到技人碗里。
技人驚呆,幾乎要?跪下,曲著腿道:“多謝夫人,多謝夫人。”
待技人離去,高盛在司妤身旁低笑:“夫人可真大方。”
她也知自己古怪,這樣的亂世,好像錢沒?處花似的,但她從沒?在街頭給過?人賞錢,一時沖動,就?試了?試。
兩人繼續往前走,旁邊有攤子叫賣花子。
司妤竟不認識,走近了?看,發?現是一張張用紅色或黃色的彩紙剪的各式小花。
她問:“這些是做什么的?”
“貼在臉上呀,才從南方傳來的,這是花子,這是呵膠,用膠貼在臉上,保管好看,夫人試一試?”攤主說。
司妤想起來,自己已經?很久沒?好好打?扮了?,實在是每日都太忙,攤主這么一解釋,她想起來了?,書上便有花鈿、花黃這些東西,只是前朝就?已淡去,無人使用,沒?想到現在又開始盛行了?。
攤主見兩人衣飾不凡,顯然?有錢買這小東西的,已經?挑了?一張扇面形狀的花子遞給司妤。
高盛替司妤接過?,饒有興趣道:“來我幫你貼一張試試。”隨后問攤主,“這怎么貼上去?”
“簡單,朝反面呵一口氣,沾些唾沫就?能貼上了?。”攤主說。
司妤一聽要?用唾沫就?覺得臟:“我不要?貼了?。”
高盛卻?一邊對花子呵了?一口氣,一邊舔了?舔,十分利落撩起她帷帽,替她貼在了?額頭。
惹得司妤嫌棄地皺眉。
高盛帶著笑,微微彎腰盯著她臉看,看了?好久,評價道:“好看……不過?我夫人貼不貼都好看。”
司妤竟被?說得生起幾分羞怯,那一刻,在陽光下看他的眉眼,恍惚間覺得他不是什么涼州人,不是什么太尉,就?是她新婚的丈夫,而她只是與他初成婚的嬌妻。
第47章 第 47 章
高盛已經回頭朝攤主道:“這邊的, 全要了。”
攤主喜極,連忙道好,司妤提醒道:“這一堆我?一年也用不?完。”
一來等年節之后她就沒時間梳妝打扮了, 二來就算她需要, 也能專程讓尚服局做,那里的精工巧匠不?少, 材料也用得比民間好一些。
但高盛無所謂道:“那就慢慢用。”
司妤欲言又止,最后無奈笑了笑,隨他?去?了。
高盛果真就給她買了一年也用不?完的各樣式花子,又拉了她問還?要不?要買些胭脂水粉, 綾羅綢緞之類。
司妤連聲說不?要,問他?:“怎么, 你有很多錢嗎?”
“也沒有, 但我?想給我?夫人?花點。”他?回。
司妤又被他?說得嬌羞地笑, 忍不?住回道:“那我?想替夫君省錢。”
高盛臉上?十分?開懷,也不?堅持了, 拉了她道:“那省著吧,以后給咱們兒子……或者女兒花。”
司妤輕哼一聲, 隨后仍是笑。
逛了一圈,天色不?早,兩人?來到城中?最繁華的翠華酒樓。
這是個二層高的酒樓, 門外已停滿了車馬,這在年節, 達官貴人?云集, 自然也不?缺貴夫人?, 兩人?出?現在這里也并不?稀奇。
司妤還?是第?一次進酒樓,她整好帷帽, 隨高盛之后進去?。
就在踏入門檻時,一陣北風吹來,將外面的幡子吹得“咔嚓”一聲響,掉在地上?,也將她帷帽吹落在地。
后面如纓“哎呀”一聲,連忙去?撿,司妤也低頭去?看,等再抬頭時,只見全店的人?都看著她——神情呆滯,瞠目結舌,連店小二都忘了來招呼。
她是那種,幾乎泛著光的雪膚,又是一身華服,絕色的容顏和?高貴典雅的氣質,里面人?本是因為那聲幡子落地而看向外面,卻意外看到了她,然后被驚呆。
高盛也看到了這一幕。
哪個男人?都想娶個好看的老婆,但好看成他?老婆這樣,還?真有些麻煩。他?不?由?自主就牽了司妤,目光銳利掃一眼眾人?。
如纓撿起了帷帽,替司妤戴上?。
店小二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走近,有些結巴道:“二……二位客倌……”
沒等他?說完,高盛淡聲道:“找個雅間。”
店小二便連忙領二人?去?二樓雅間。
雅間一面臨街,開了窗,從上?面能看到下面,司妤靜靜望向京城的街景。
店小二候在一旁,高盛問她:“想吃點什么?”
司妤回答:“都行。”
高盛想了想,突然道:“要不?然吃蛇肉吧,你定沒吃過。”
“蛇……肉?”司妤驚了,她沒想到這也能上?桌。
店小二道:“對對,蛇肉是小店獨有,別家店都吃不?著。”
司妤很快道:“不?要。”
高盛勸她,“你就試試,好吃,延沖最愛吃。”
盧慈愛吃,關她什么事!
她仍是態度堅決:“不?要。”
“那狗肉?”
司妤沒說話,但皺下了眉頭。
“那你想要什么?”高盛又提議:“兔肉?”
店小二很快附和?:“對對,小店的燉兔肉可是招牌。”
司妤看向高盛:“你隨意點幾道吧,就平常些的,我?都可以。”似乎是拒絕得太多了,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高盛不?傻,聽出?來了,這意思是兔肉也看不?上?。
他?只好問店小二:“還?有什么平常吃不?到的菜么?”
“有一道,烤乳羊,那羊可是剛從娘胎出?生的小羊……”
這會?兒司妤才皺眉,高盛先打斷他?:“去?去?去?,你們店里就沒點正經的東西??”
店小二道:“客倌,小店的招牌就是……山珍野味……”
高盛看向司妤:“有沒有要吃的野味?”
司妤覺得自己不?點個什么菜不?太好,想了好久,問店小二:“有一種東西?,是果子,圓圓的,黑的,軟的,吃起來像梨,但比梨小,你們有嗎?”
店小二和?高盛都想了很久,店小二道:“李子?”
“不?是,我?知?道李子。”
“葡萄?”
司妤又搖頭:“不?是。”
高盛這時問:“叫什么?”
司妤搖頭:“我?不?知?道。”
“那你從哪里知?道這樣東西?的?”高盛問。
司妤道:“是很小的時候,阿嬋出?去?玩,給我?帶回來的,當時也是冬天,我?拿在手上?還?是熱的,好像是煮熟的,去?了皮后特別好吃,但她不?知?道叫什么,我?也不?知?道,也就吃過那一次。”
高盛這時問店小二:“店里有什么熱的果子嗎?”
店小二為難道:“實話說客倌,這大冬天的,小店什么果子也沒有。”
高盛無奈,最后點了些豬肉雞肉魚湯之類天天吃的東西?。
這些菜酒樓里做的還不一定有公主府做的好吃,所以這一趟算是白來了。
高盛不?死心地問她:“只有那一樣喜歡的?”
司妤道:“也不?是很喜歡,只是多年前?吃過,當時年紀小,覺得好吃,以后再也沒找到,此時想起來就問了問。”
高盛:“能記得這么多年,怎么會?不?喜歡,你該第?二天就讓你那妹妹帶你去?買,當時準能買到。”
司妤靜默一會?兒,搖搖頭:“嬤嬤不?會?讓我?出?去?的。”
“為何?”高盛向來就知?道,司妤是比司嬋得寵的,連司嬋都能出?去?,司妤怎么會?不?行呢?
司妤輕聲解釋:“因為我?是長公主啊,是祥瑞,我?和?她們不?一樣……”
她想起了小時候,別人?可以哭鬧,可以發脾氣,可以不?學這個,不?學那個,而她不?行,她是相貌絕色的長公主啊,是大興的明珠,怎么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呢?怎么能不?通詩文呢?怎么能有半點不?雅致呢?
當然,更加不?能沉溺于口?腹之欲了,堂堂長公主專門去?打聽一個小果子,就顯得不?端莊。
高盛笑了笑,“如何不?一樣?祥瑞晚上?也要起夜,還?會?說夢話,還?很會?搶被子。”
司妤被他?說得臉都紅了,抿起唇來一副怒容,盯他?半晌,最后問:“我?說了什么夢話?”
“沒聽清,今晚我?注意著,你要再說我?就好好聽。”高盛說。
司妤低下頭去?,想說要不?兩人?還?是分?開睡吧。
這時菜上?來了,高盛在一旁看著,發現司妤喝了半碗魚湯,夾了三筷子雞肉,兩筷子豬肉,又吃了幾筷子葵菜,這些菜并在一起吃下小半碗飯,這頓就算完了。
剩下的菜全是他?一個人?的。
他?真怕自己兒子生下來瘦得像個小雞仔。
回去?時天已見黑,同躺在一張床上?,高盛又要抱她,她抗拒掙扎了半天,最后終究是他?更執著,以“要摸摸兒子”為由?,再次抱著她睡。
然后他?又去?摸她肚子,評價道:“一天了,一點沒長。”
司妤回道:“雞生蛋才能一天一個,太尉是雞嗎?”
高盛笑了:“那么生分?做什么,阿妤該叫我?夫君啊。”
莫名其妙,他?突然就叫她阿妤,讓她頓時都不?知?如何回應。
所以她假裝睡覺,閉著眼什么也沒說。
高盛卻叫上?癮了,又道:“阿妤,什么時候陪我?去?我?老家看看吧,我?們村頭有個老張頭,偷他?一點棗就要往死里追,能追出?好幾個村,死老頭天天罵我?長大娶不?著老婆,現在好了,我?娶到這么好看的老婆,真想讓他?擦亮狗眼好好看看!”
司妤被他?說的想笑,但想起自己在裝睡,只能憋著笑。
他?又“阿妤”“阿妤”的念叨幾句,終于不?說了,她也就安心睡了。
她想,今晚一定記得不?要說夢話了,當然,也有可能是他?騙她,她根本沒說什么夢話。
隔天,蘇檢請高盛喝酒,為高盛引薦幾名家鄉才子。
如今京城安定,朝廷廣開招賢納士之路,但凡有才學之人?,都重金相聘。
但朝廷卻有兩座山頭,長公主和?太尉。
這兩邊既被人?爭搶,兩邊也在爭搶人?,一般來說,讀書人?更愿意拜入長公主門下,因為長公主手上?掌握著大部分?朝中?文官職位;武將則更愿意投靠太尉,畢竟太尉掌管著天下兵馬,跟著太尉,也能得到實打實的隊伍、實打實的軍功。
但長公主與太尉雙方也自知?自身缺陷,所以長公主其實更青睞武將,而太尉也禮賢下士,因為手下讀書人?少,所以但凡有讀書人?拜入門下,也將得到更大的重用。
這便讓人?猶豫了,拜入誰門下,頗要好好斟酌一番。
值此年關,正是走親訪友互通有無之際,更何況年后御史府將會?對天下官員進行政績考核和?升任選調,是以這期間官員們還?須做最后的努力,并不?清閑。
今日蘇檢引薦的便是幾名久負盛名的讀書人?,高盛與之一一見過,大致了解這些人?才學。
那幾人?走后,蘇檢與高盛又留了一會?兒。
蘇檢問高盛:“太尉可有所耳聞?長公主近來在籌備為皇上?選后。”
“知?道一些。”高盛問:“似乎是李固言謝應臣那幾家?”
這幾人?都是朝中?大官,也都是名門望族。
“但屬下昨日見有宮人?攜禮進了李琚府上?。”蘇檢說。
“李琚?”高盛自然知?道此人?,他?便是原來的西?昌刺史。
此人?曾為西?昌刺史,于此地經營日久,手下有十多萬精兵良將,頗有威名。朝廷決定遷都西?昌后,李琚便只能將西?昌交出?,聽任朝廷之令,現在為藍田太守,加了個奮武將軍功爵,可以想象,他?心中?一定不?甘。
“你的意思是,長公主竟放棄京中?士族,要與李琚結親?”高盛問。
“正是,李琚長女如今正好十六。”蘇檢說。
高盛覺得司妤這腦子也不?是一般人?,她怎么能想到和?李琚結親呢?李琚才失西?昌,心存不?滿,但如果搖身一變,成為國丈,那又有何不?可?
甚至以他?的地位,明顯是用來和?西?涼軍抗衡的,司妤定會?大力栽培,以讓他?與自己這個太尉分?庭抗禮,這點李琚也能知?道,他?高興還?來不?及。
高盛不?怕李琚,但也不?得不?因這事而感受到一絲威脅。
第48章 第 48 章
“那些有心進宮為后的, 比如謝家,難免失落,咱們?倒是可以結交。”高盛說。
“太尉說的正是。除此之外, 還有嚴相?。”
高盛看著面前酒盞, 心中微嘆息:“嚴君壽心向朝廷。”
蘇檢點頭道?:“畢竟是讀書人,有幾分腐儒, 但嚴相?昔日被?貶,全靠太尉慧眼識珠,全力提拔,他才有今日, 太尉可是他的伯樂,他怎會不掛念這份恩德?”
高盛未語, 蘇檢繼續道?:“他有一子, 名嚴崇文, 字守鋒,之前在湖州做都尉, 能征善戰,頗有威名, 年底攜母進京與嚴相?相?聚,長公主定會趁機籠絡,太尉也可先一步將其納入軍中。”
“嚴守鋒我聽過, 的確是將帥之才,元亨曾與其有過一面之緣, 改日我讓他去結交, 探一探他的想法。”高盛說。
兩人在酒樓談了許久, 到夜深,天起北風, 愈發冷了,才道?別后離去。
高盛先行從酒樓下?來,走到街頭,店小?二將他的馬牽出,他正欲騎馬,卻見到旁邊一名老漢在賣荸薺。
黑黑的一顆顆,在鍋里煮好了用?炭火溫著,有個婦人去買,他便舀出來一點,裝在了婦人的布包里。
高盛突然想起來,這東西吃起來,好像是有那么一點點像梨?而且正好是冬天,正好是黑色小?顆的,也正好,宮中常供都是各色瓜果?,這種東西很難被?端到公主面前。
蘇檢正在后面送他,此時?問:“太尉,何?事?”
高盛猶豫一會兒,“沒事。”說完打?馬先前離去了。
蘇檢朝他離去方向作揖后離去,待他離開一會兒,高盛又調轉馬頭回來了,坐在馬背上,又看向那一鍋荸薺。
看了一會兒,終究還是下?馬到那老漢面前,問:“還剩多?少,我全要了,多?付你兩文,你拿個布袋給我裝著。”
老漢欣喜,連忙給他裝煮荸薺,裝了滿滿一布袋,算下?來差不多?有三海碗。
高盛付了錢,提著那袋子荸薺騎上馬回去了。
公主府內,司妤已沐浴好,正在梳頭。
高盛進來,將那布袋提到她眼前,問:“猜這是什么?”
司妤看一眼,搖搖頭:“我怎知是什么?”
高盛從里面拿出一顆來,放在了梳妝桌上。
司妤看著那黑黑的荸薺,頓時?一驚:“這不是……”說著拿起來,看了一圈,欣喜地抬頭:“就是這個!”
高盛道?:“這個叫荸薺,長田里的,它其實不是黑色,原本也不軟,更沒人說它像梨。”
司妤將荸薺給如纓:“給我去削一削,我要嘗嘗。”
如纓猶豫道?:“公主方才已經凈好牙了,都要去床上了。”
她這么一說,司妤倒真猶豫起來。
高盛看不下?去,到一旁柜中去拿了把匕首來,削了一顆荸薺給她。
她接過,吃了一顆,隨后笑道?:“就是這個,真是這個……”
高盛說道?:“這東西種的人少,沒有蜜橘葡萄那些瓜果?甜,也不裹腹,就能當個零嘴,江南那些地方多?,京城少,平時?也不怎么見人賣。”
說完,又替她削了一個。
司妤接過,正要吃,看了看他手中匕首,問他:“你這匕首,是干嘛用?的?”
高盛愣了愣,半晌才道?:“擦過了吧。”
他竟然還加了一個“吧”,而且都不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司妤頓時?吃不下?去了,鬼知道?他的匕首用?來干嘛過,難怪上面有股腥銹味。
如纓連忙道?:“我去拿刨刀來。”
說著就去了,沒一會兒拿來把削皮的刨刀,又拿了個碗,一連幫她削出四五個荸薺來。
司妤一連吃了兩個,加上最初高盛削的那個,已經三個了。
她看著碗里剩下?的荸薺,猶豫一番,拿了一個,看了一會兒,又放進去。
高盛已經脫了靴子要去洗漱,看她這樣,問:“怎么了?這么多?全是你的,你要給誰留著?”
她搖搖頭:“算了吧,這么晚了,也不好吃太多?。”
高盛愣了,看看她的腰,現在算是知道?她怎么這么瘦了,原來半碗飯還算多?的,只是三個荸薺,這一袋他都能吃完,不,連小?桃都能吃完。
他道?:“過幾天就沒這個了,再吃要等一年,當然,也不知那時?候有沒有人賣。”
末了又補充,“這個要是放涼了,你又嫌涼,再熱一次,那自?然沒現在好吃了。”
司妤被?他說動了心,第一次在成年后,理智被?口腹之欲戰勝,又吃了一個。
真好吃。
反正過幾天就沒了,再吃還要等一年,要不然再吃兩個吧。
對了,她還懷孕呢,說不定是肚里的孩子想吃,再吃兩個也行。
于?是等高盛從浴房出來時?,司妤才將碗放下?,并?讓如纓去將剩下?的荸薺放好,明天一早再熱了吃。
如纓拿了荸薺下?去,她則心滿意足地上床去,連與高盛對視都帶著笑容。
高盛問她:“好吃么?和小時候吃到的一樣?”
司妤點頭,乖巧地回答:“一樣。”
高盛也高興了,倒很少看她臉上有這樣單純的笑容。
兩人在床上躺下?,他仍去抱她,不知是她習慣了,還是因為“吃人的嘴軟”,她猶豫一下?,沒再推他。
但怎么睡怎么不舒服。
褻衣有點緊。
不是肚子緊,而是胸緊。
原本想就這樣睡了,但睡了一會兒就是不舒服,她于?是推開他,從床上起身。
高盛問她:“怎么了?”
她回答:“我去換一身衣服。”
高盛很奇怪,深更半夜,她還要換衣服,但知道?她講究多?,便沒多?理會。
司妤自?己拿了好幾件褻衣,去寢房后面的浴房里換,但試了兩件,都覺得有點小?。
都不知道?換哪件了,讓她有些心煩,正要叫如纓過來,一抬眼,卻見高盛站在門口。
看著她問:“你做什么呢?”
司妤連忙去拿自?己的寢衣,手忙腳亂間?穿不上,只能拿它擋在胸前,怒道?:“你看什么,轉過去!”
高盛沒轉,反笑:“你這樣子,總讓我覺得我還沒碰過你。”
司妤生氣,他也不逗她了,正色道?:“這兒冷,你還要在這兒待到多?久?就算要挑一件好的,不能去床上挑?”
這兒確實冷,因為碳盆在寢房里。
國家連年爭戰,宮室才被?燒,就算是公主府也節衣縮食,她沒讓人將四面八方都擺上碳盆,沐浴完后,就將碳盆都拿到寢房了。
高盛一邊說著,一邊過來將她旁邊衣架上的褻衣一把抓了,拿去了床上,司妤無奈,只好跟著他去了寢房,回到床上。
他問:“大半夜的,做什么呢?”
司妤低頭道?:“衣服都小?了。”
“小?了嗎?”他一邊說著,一邊看向她肩下?,可惜她早已拿被?子裹住了。
司妤解釋:“大概是懷孕。”
高盛很奇怪,他以為懷孕是肚子變大……
司妤朝他道?:“你把衣服拿出來。”
高盛便將手里抓著的那一把褻衣放下?,紅的,綠的,黃的,白的,繡荷花,繡梅花,繡鴛鴦,繡牡丹……真好看。
司妤一只手從被?子里伸出來,將幾件褻衣攤開來比,想挑一件大一點的。
但因為一只手捏著被?子,只有一只手能用?,導致十分不方便,她便道?:“你先轉過去,別看。”
高盛看她一眼,乖乖轉了過去。
卻道?:“其實,不穿不就行了嗎?”
司妤沒理他,只是后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想,自?己都專門給她帶荸薺回來了,為什么她要給他這種折磨呢?他真怕自?己這么被?撩著,又這么憋著,落下?什么病。
司妤沒怎么自?己穿過衣服,特別是褻衣,許多?帶子,所以動作也不太快,就在她放下?了被?子,又放下?了寢衣,穿上褻衣,還在努力系褻衣繩子時?,他又回過頭來了。
她再次拿被?子擋住,質問他:“你做什么?”
“要不然,我幫你吧。”他說。
“不要,你轉過去。”
“我幫你吧。”他一邊說著,一邊過來,臉色無比誠懇。
司妤猶豫了,主要是已經到了她身后,她現在也沒穿衣服,這樣如果?和他掙扎起來會十分難看,便松了手,默認他幫自?己系。
同在一張床上,這么近的距離,她還穿得這么少,這讓她緊張又尷尬,心里祈禱他能快點。
但下?一刻,他一把將她抱住:“我想親親你。”
“你別……”
“只是親一親。”一邊說著,一邊已經扯去她褻衣,親向她脖子。
她一邊推拒掙扎,一邊提醒,“你記著還有孩子……”
回答她的是他吻向她的唇,隨后道?:“確實大了……”
司妤覺得自?己的身體軟了下?來,意志也軟了下?來,其實這幾晚,她并?不如自?己表現得那么毫無感覺。
不知是她原本就想在他身上找安慰,還是因為懷孕一切都變得不一樣,總之,她比以往多?出許多?欲念,但好在除了她自?己,他無從得知,而且她也能控制住。
可是他竟來抱住她,來親她,開始讓她無力抗拒起來。
最后她只能用?殘存的意志最后說出拒絕的話:“真的不行……”
他是在意孩子的,也沒那么莽撞,終將話聽了進去,卻還是一邊親著她,一邊道?:“我不碰你,只是親親你……”
然后他的親吻便往下?蔓延。
她也不曾想到,他的“親親”這么可怕。
她一遍遍說“不要”,手抓到他發間?想推他,但連自?己都覺得抗拒得十分無力,好似在撒嬌,又好像欲拒還迎,最后她不敢往他那邊一眼,難以承受地長長地仰起脖子,渾身都顫抖著嚶嚶哭泣。
當他的臉再出現在她眼前時?,她轉過頭去,緊緊裹住被?子,將頭半埋在了被?子間?。
他又從后面抱住她,輕聲道?:“公主可真好伺候,沒把我兒子抖出問題吧?”
他是在笑她,幾乎他的唇一碰就顫抖,她沒回話,又將臉往被?子里埋,拿胳膊肘撞了撞他。
但他那銅墻鐵壁般的身軀哪是她能撞得動的,這一撞只是讓他笑了笑。
他在她耳邊道?:“要不然我明天帶你去桂花巷吧,那兒一條街都是零嘴小?食,很多?東西也就這年節有,說不定能找到其他你喜歡吃的。”
“專門去找零嘴?”司妤覺得這種行為有點不務正業,好像不是她該做的。
“不行么?”他問,“還是你明天有事?”
兩人都住在一處,他知道?她大概在忙些什么,這幾日確實沒什么事。
她不回話,他又道?:“讓你在家走走,你說院子里無聊,外面不無聊,你又不去,覺得自?己是祥瑞,天命之女是不是?”
她實在受不了他這般調侃,無奈回答:“我去就是了。”
在心里算著,還有幾天,待元宵之后就要開朝會了,再怎么不務正業也沒幾天了,還不至于?太荒唐。
她答應了,他就滿意了,側身對著她,兩人肌膚完全相?貼,將她整個人包裹在懷中。
第49章 第 49 章
第二日司妤梳妝, 如綿問司妤:“要不然,貼張花子吧,買了?這么多還沒貼一張呢。”
司妤看了?看那花子, 點頭, 挑了?張蝴蝶花紋,貼在額頭, 端莊中多了?幾分?靈動?。
上午去行宮看了?皇上,又與?太后商議了?一番皇上的婚事,看了?一會兒書,便?到下午了?, 高盛正好從外回來,還記得昨天約好的, 與?她一同乘車去桂花巷。
為了?平穩, 兩人又乘的牛車, 高盛陪她坐在車內,整個人半坐半躺, 一副慵懶模樣,司妤自然還是正襟危坐。
高盛一邊半躺著, 一邊看她。
司妤被看得不耐煩了?,問他:“你看什么?”
“看我夫人啊,不行嗎?”他隨口回答。
司妤扭開臉, 不與?他對視,但心里又浮起漣漪來, 帶著一種?按捺不住的歡喜……那種?感覺, 就好像十多歲的少?女遇到拂動?心弦的少?年郎一樣。
就在此時, 牛車突然一震,竟像不知被什么撞了?一下, 讓司妤一驚。
高盛連忙扶了?她一把,隨即起身看向外面,“何事?”
外面有護衛道:“主人,剛剛有輛馬車搶道,將車撞了?一下,屬下這就去找他。”
說著就騎馬去了?前面。
護衛迅速追上前邊的馬車,可那馬車猖狂,聽他叫“停下”也不理睬,護衛急了?,一把抽刀佩刀抵到車夫身前才讓他將馬車停下。
車夫旁的小廝怒道:“怎么,這是不要命了??”
護衛沒管他,朝車內道:“誰家馬車,為何搶道,沖撞我家夫人?”
車內沒回話,小廝道:“不慎撞了?,又如何?你家夫人這就傷了??”
這小廝語氣竟如此囂張,護衛道:“不管我家夫人傷沒傷,你家主人得下車賠禮道歉,至于此事如何能了?,得看我家主人的意思。”
那小廝笑了?:“哪家的夫人啊,這么囂張?怎地?,不識字么,看看這是誰家的馬車!”
馬車上懸著燈籠,護衛卻頭也沒抬。
偌大的京城,還有誰能大得過長?公主與?太尉?就算是天子來了?也不行!
他冷笑道:“是嗎,那不妨報上名來,讓我知道是誰家的。”
話音落,里面出現一只刀柄,馬車內的人執刀柄將車簾撩開,看向外面,護衛與?他對視。
是個二十上下的年輕男人,臉色白凈,錦衣華服,眉眼間卻有幾分?殺氣,像出身優越的世家子弟,但也能看出來身手?不凡,殺過人。
護衛與?他對視。
小廝道:“公子,小的這就將此人轟走。”
車內人卻道:“你太無禮了?,撞了?人還不知錯,如此囂張跋扈,回去領三十杖吧。”
那小廝一點錯愕,車內人只是看向護衛道:“抱歉,我家下人才從小地?方過來,不懂禮數,言語不敬,望閣下包涵。夫人在何處,我下車去賠罪。”
護衛沒想到下人如此無禮,主人卻又如此恭敬,不由奇怪,暫且收了?刀,回道:“在后面牛車上。”
車內人當真出了?馬車廂,小廝連忙蹲下身讓他踩著背下來,心里卻奇怪,不知主人為什么這么恭敬。
那人隨護衛走到后面的牛車前,朝里面躬身道:“在下湖州嚴崇文?,此去普渡寺接母親,仆從心急,搶了?夫人車道,在下特?地?前來賠罪,望夫人海涵,不知夫人府邸,等在下接了?母親,愿攜禮前往再?致歉意。”
車內高盛撩起車簾看向外面,看他一眼,問:“你是嚴君壽的公子?”
京城有幾人能直呼嚴淮的字呢?更何況高盛的身形面容也不是什么秘密,嚴崇文?看著他,神色一愣,隨后立刻道:“原來是太尉!”說著就要跪下,高盛道:“不必。”
嚴崇文?連忙道:“驚擾太尉,實在是小人無禮,望太尉責罰。”
“罷了?,以后當心就好。”高盛說。
嚴崇文?道:“多謝太尉,剛才護衛說夫人,小人萬沒想到竟是太尉。”
此時又一人將車簾撩起,朝他道:“嚴守鋒。”
嚴崇文?愣了?,隨后很快低頭,“拜見長?公主。”
司妤道:“嚴夫人既來了?京城,十五元宵便?一同去赴宮宴吧。”
“是,臣回去就轉告母親,謝長?公主。”
司妤放下了?簾子,高盛也放下了?。
嚴崇文?退到一旁,讓牛車過去了?。
待他們遠去,小廝才過來,朝嚴崇文?忐忑道:“太險了?,沒想到他們竟是長?公主和太尉,怎么卻……卻乘了?個這車,也沒帶多少?人。”
嚴崇文?久久看著牛車離去的方向沒挪目,小廝又喊了?他一聲他才回過神來,朝小廝道:“眼睛白長?了?,你沒看那護衛腰間別著個金腰牌,什么地?方,能做得起那樣的腰牌?又有什么地?方,能給一個護衛發放鋼刀?”
小廝回憶,卻根本不記得那護衛是不是別了?腰牌,刀倒是還記得,閃著銀光,還真是鋼刀。
“原來如此,公子是早就認出來了?”他就想公子怎么突然就變性了??
嚴崇文?已經?往馬車上走,他上了?馬車,小廝同車夫道:“趕緊的,萬春樓這會兒曲子估計都彈起來了。”
他們今日是特?地?去萬春樓的,聽說京城的姑娘都?多才多藝,很多還是官宦人家出來的,不知與?湖州的比怎么樣。
但車夫才要揮動?韁繩,后面嚴崇文?卻道:“算了?,不去了?,回吧。”
小廝奇怪地?看向后方:“為何?今日正好老?爺不在家,等明日又不行了?。”
嚴崇文?看著那牛車遠去的方向,一時失神,沉默不語。
從前他只知長?公主美貌,卻不知道竟真的如此美貌。
那種?美貌是想象不出來的,因為你沒見過,你怎能想到?待見了?,所有書上、夢里、偉說中關于美人的形容才有了?具象的模樣。
所謂傾國傾城,國色天香,就是她那樣吧。不只是面容,還有身段,哪怕只是坐著,都?能看出那副身體的美妙。
他深深吸了?口氣,回小廝道:“庸脂俗粉,沒什么好看的。”
說著放下了?簾子。
高盛當日能把控京師,不過是時也運也,正好那時京城無人,正好管洪吳弼等人是無能之?輩,若此等機遇到了?他手?上,那此刻的公主便?是坐在他身旁了?。
他伸出手?撫向對面,司妤在那牛車里所坐的位置,仿佛她不是坐在早已遠去的牛車里,而是坐在自己面前。
那樣的美人,不知脫了?衣服是什么模樣呢?
不知進去了?,又是什么滋味呢?
嚴崇文?原本還有回湖州的打算,此時已然決定留在京城,不走了?。
……
此時的牛車內,司妤與?高盛都?沒說話。
高盛那么狂妄的人,對嚴崇文?倒和顏悅色起來。
司妤這般身份,竟主動?和嚴崇文?說話,一開口就叫出了?人家的字。
兩人都?知道對方心思,就是想將嚴崇文?籠絡進自己的陣營,以此來籠絡嚴淮。
沒錯,這原本就是他們的立場與?責任,司妤背后是司家朝廷,高盛背后是跟著他出生入死的萬千西涼士兵,他們誰也不想成?為俎上魚肉。
于是一時間,待會兒去買零嘴小食的約定竟有些尷尬起來,昨晚兩人的親密也顯得像是逢場作戲。
這便?導致,之?后的閑逛也成?了?不走心的敷衍,天正好又起了?風,下起雪,司妤隨便?轉了?幾圈,和他道:“算了?,有些冷,還是回去吧。”
說完就已往牛車邊上走。
高盛沒阻止,待走了?幾步,又忍不住牽起她的手?,捏在手?心道:“你的手?怎么這么冷?我見他們有人用那種?手?爐,下次你也拿著吧。”
司妤點點頭。
他仍牽著她的手?,不顧自己的手?冷,將她手?牢牢握在手?心。
司妤明白,此時他對自己好,應是真心的,因為他就是個會好好對家人妻小的人,但他更想要的,是權力,是天下。
今日嚴崇文?出現得很好,提醒她記起兩人的身份,不能在這種?新婚甜蜜中沉溺。
她明白,女人更容易沉溺進愛情的幻境里,男人往往能隨時抽身。
而這幾天,她已經?過于大意了?。
這一晚兩人的話顯得特?別少?,下午的雪到天黑還沒停,兩人仍是挨在一起睡著。
直到第二天推開窗,天地?一片白茫茫,卻有曙光從東方升起。
高盛問司妤:“你們讀書人,是不是喜歡賞梅賞雪還作點詩什么的,今日要不要去看梅花?”
司妤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不了?,今日有些事要忙,就不出去了?。”
高盛認識這種?笑,她平常要以端莊溫婉示人,便?是這種?笑,假得很。
他也就不討這沒趣了?,和她道:“那行,你忙著吧,我出去了?。”
司妤“嗯”了?一聲,高盛去忙自己的了?。
他自然知道她在別扭,因為他和她搶嚴崇文?,或者說是嚴淮。
但這不是應該的么,當初嚴淮可是被她爹貶去地?方的,不是他召嚴淮進京,嚴淮什么也不是。
現在嚴淮露了?些做丞相的本事,她倒也稀罕起來。
有些時候他也會想,將來會怎樣呢?
反正無論如何,他就算贏了?也不會殺她,他舍不得,但她可就不一定了?。
他不禁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那道細痕。
算了?,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下完雪,天似乎更冷了?。
高盛出去一趟就回了?太尉府,一時興起往后院去了?一趟,卻聞見了?藥味。
一問,才知小桃病了?,竟已燒了?兩三日。
他趕緊去小桃房中,小桃正躺在床上昏睡著,臉上紅紅的,一摸燙得嚇人。
他問丫鬟:“燒了?這么久,大夫怎么說的?喝了?幾天藥了??”
丫鬟連忙道:“昨日才請大夫開始喝的藥,大夫就說是風寒……”
“不是燒了?兩三日嗎?怎么昨日才請大夫?”
丫鬟回答:“最初沒這么嚴重?,縣君說不用請大夫,睡一睡就好,結果……沒好,倒嚴重?了?。”
高盛心焦地?看著小桃,又問:“請的誰?”
“就后街那個廣濟堂的張大夫……”丫鬟小聲回答。
“那么小個藥堂。”高盛很快吩咐:“去請前街的陳醫士,就說是我的令。”
醫士是給宮中貴人診病的,外人若無皇帝特?許,不可找醫士看病,醫士愿意也不能看,須隨時聽侯宮中差遣,但高盛向來不將這種?規矩放在眼中,他吩咐了?,誰敢不來?
丫鬟趕緊去吩咐了?,床上的小桃打起精神開口道:“表叔,別那么麻煩,家里有藥在吃著。”
“吃著怎么還不好?”高盛看她的樣子,擔心道:“為何早不和我說?”
風寒是小病,卻也不可大意,特?別是遇到高燒,年邁體弱的便?熬不過去。
小桃在床上道:“本來就是小事。”
一旁丫鬟低聲回答:“縣君說太尉新婚,別去打擾。”
高盛這時想起來,他和司妤成?婚后住進了?公主府,這里便?只有小桃一人。若是這樣算,他與?小桃就成?了?兩家人,小桃這種?性格又怎么會主動?找他?
他一時覺得愧疚,將她接過來,卻也沒有怎么照顧她。
醫士沒一會兒就到了?,給小桃看過診,又看了?原來的藥方,增減了?一些藥,讓馬上換藥煎了?給她服下,傍晚喝一碗,隔兩個時辰再?喝一晚,看明天能否退燒。
小桃已經?沒什么氣力了?,燒得難受,沒一會兒又昏睡過去。
高盛有些擔心,他想起自己的娘親是在自己從軍那一年病逝的,他回去時娘親墳上的草都?長?半人高了?;父親呢,過幾年也沒了?,十三歲的弟弟辦完喪事就來軍中找他了?,他也沒和父親見到最后一面。
他的親人,要么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就沒了?,要么是他親眼看著喪命的,他見慣了?生死,也許心慢慢的硬了?許多,但此時看著小桃,他還是會恐懼,會難受,怕這最后的親人也沒了?。
……
夜漸漸深沉,司妤放下了?書,吹滅了?書桌上的蠟燭。
高盛還是沒回來,不知他去了?哪里,太尉府,或是什么萬春樓,再?或是別的地?方。
她十分?平靜地?上了?床,蓋上被子自己睡覺。
但心里又忍不住想起他來。
他是因為她說不出去看梅花,生氣了??
可這不像他。
或者單純就是,突然又不想哄她了?,就像他突然來認錯,突然要陪她一樣。
心中的確有些失落,但也不是受不了?的地?步,就這樣很好,若明日他回來,就和他說以后分?房睡吧。
第50章 第 50 章
高盛在太尉府待到了第二天。
一早醒來, 小桃的燒退了大半,繼續服藥,到中午就好很多了, 也有了胃口, 喝了一大碗粥。
高盛這才放心了,交待丫鬟好好照顧, 自己?回?到公主府。
到房中,如纓在外面?做針線活,見?了他連忙起身?,隨后小聲道:“公主剛剛睡下了。”
高盛的腳步放慢了, 到里?面?一看,果然司妤就在榻上午睡。
他問:“怎么?今日困了?”
他記得前兩天也沒見?她午睡呀?
如纓低聲回?:“昨夜似乎沒睡好。”
就這么?兩句話的功夫, 司妤已經被吵醒了, 又?也許是并沒有睡著, 扭頭過來將高盛淡淡看了眼,又?翻過身?去背朝他睡了。
高盛見?了, 跑去坐在了榻邊。
司妤才睡迷糊,又?被吵醒, 此?時他竟過來榻邊坐著,讓她心神不寧,更清醒了, 語氣?便有些不好:“你坐這里?做什么??”
高盛見?她好似很清醒,猶豫片刻道:“我有事和你商量。”
司妤并不想理, 但閉著眼睛又?躺了一會兒, 思緒漸漸清明下來, 也漸漸平靜,這才問:“太尉有何?事?”
見?她叫得這么?生疏, 高盛又?猶豫了,過一會兒才道:“如果我想讓小桃搬來這邊,你能同意么??”
司妤沒想到是這事,她問:“為什么??”
“昨日我回?去,才知道她病了,卻沒和我說,又?隨便找了個?大夫,一連發燒好幾天,今天上午才退。我不放心她,加上她一個?姑娘家,一個?人住在那里?,身?邊也沒個?長?輩,說出去又?是名聲不好,不好議親不是。
“我就想,再怎么?說你也算她嬸嬸了,要不然就讓她搬過來,你派個?宮里?的嬤嬤,照顧她,教?教?她,有什么?事讓那嬤嬤來稟告我,我也能顧上她一些。”
司妤問:“你昨日去看她了?她病得嚴重?”
“嗯,兩三天高燒不止,粒米未進,嚇得我在旁邊守了一夜,眼下已差不多好了。”高盛說。
司妤心中那陣郁結突然就散了,她轉過頭來,果然看到高盛面?容有些憔悴,眼中有幾縷紅血絲。
“怎么?樣?能同意么??”他問。
司妤回?道:“你自己?決定就好,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讓如纓去辦。”
“那就說定了,等她痊愈了就搬過來。”高盛高興道。
“嗯。”
她仍躺著,他看了她一會兒,嘆聲道:“看來你是真不在意我喝不喝花酒,養不養女人啊,一夜不回?來,你連問也不問一句。”
司妤抿了抿唇沒看他,輕聲道:“有什么?好問的……你愿去哪里?就去哪里?。”
末了又?道:“你也沒讓人過來說一聲。”
“我那不是忘了么??”他說。
司妤躺著沒出聲。
他卻突然想起來:“那我……是不是得給你些錢?不能讓你白養我侄女。”
司妤沒想到他會提起這個?,一時沒出聲。
他們的私產自然是分開?的,也從沒提起過這個?。
其實她并沒有太多錢,因為連年?爭戰,舊都還被安朝烈黃承訓等人劫掠一通,哪里?有錢?
高盛那邊她不知道,但她在太尉府住過,知道他吃穿用度比宮中更節約,他有那一大批西涼軍要養著,自然不會有錢到哪里?去。
這時他說:“回?頭我把我的俸銀給你管吧,養我侄女,還有我兒子。”
司妤笑了:“這幾個?人,我還養得起。”
高盛也上榻了,和她道:“你往里?面?去一點,我也睡會兒。”
司妤往里?面?讓了讓。
坐榻是硬的,也窄一些,不如床上舒服,他卻便要擠過來。
躺了一會兒,他突然道:“我再和你商量個?事怎么?樣?”
“什么??”
“你說我怎么?給小桃找個?夫家?你有看得上的人么??”
司妤轉過頭來看他,她真沒想到他還能問她這事。
這感覺,就像他們只是對普通的夫妻,所?以關于侄女的婚事,他要來問她。
“你自己?不認識人么??”她問。
高盛嘆息:“我看上的她看不上啊,你知道她喜歡什么?樣的。”
司妤知道,宋之洵那樣的世家公子。
他的意思是,他要找個?小桃自己?喜歡的,而不考慮別的,譬如用小桃去聯姻之類。
不知為何?,她又?覺得他對小桃真好。
“我一時也想不出什么?人來,十五元宵宮中不是有盛宴么?,百官都會參加,到時候可以看看有沒有品貌不錯的。”司妤說。
“這倒是,我竟忘了。”高盛隨口道:“要沒這么多破事,我正經娶了你,你也是個?賢妻。”
司妤扭過臉不說話。
如果沒這些事,如果他是朝中將軍,她是公主,就普普通通嫁給了他,他們會怎樣呢?
她竟然覺得也不錯,他是個?對親人很好,又?很靠得住的男人,過日子應該是可以的。
只是又?想起來,在她還是少女時,喜歡的好像也是宋之洵那樣的,如果那時候將高盛和宋之洵兩人給她選,她一定想也不想就選宋之洵。
因為宋之洵懂詩賦,懂琴棋,懂書畫,而他卻什么?都不懂,她都不知道和他在一起說什么?。
所?以,要沒這么?多事,她也不會嫁給他。
高盛已經在她身?旁睡著了。
這榻上有他的加入暖和了不少,她明明打算躺一會兒就起來的,此?時躺了一會兒,卻又?不想起來了,也閉上眼睛重新睡了過去。
過兩天,王小桃搬過來了。
搬來第一件事,就是來見?過司妤。
她到司妤面?前向她行禮,隨后拿出一疊衣物,略有忐忑道:“公主,這是我閑來無事,給小公子做的一些衣服鞋子……我知道公主身?邊繡娘定是厲害的,我這什么?也不算,只是我一番心意,小公子到時候穿不穿都好。”
因為時候還早,司妤其實還沒吩咐人準備什么?,此?時見?到一堆小孩的衣服,不禁有些異樣的感覺,她讓如纓接過衣物遞到她面?前,放在腿上看了看,兩張襁褓,兩身?小衣服和一雙小小的鞋子,這一刻,她對肚子里?的胎兒突然有了些感覺,泛出一些母親的情緒來。
這些衣物面?料都用得很好,襁褓和鞋子竟都是用的云香緞,這是蜀地貢品,質地柔軟卻又?顏色艷麗,一直被宮中人喜愛。
但因為民生凋敝,宮里?也沒多少,小桃手上的一定是高盛給的,那只能更少,她這個?是明艷的鵝黃色,十多歲的少女,若是做一身?裙子穿在身?上,不定有多嬌俏,她卻拿來給她腹中的孩子做了襁褓。
司妤自小不缺衣食,從來只有她賞別人的份,沒有別人送她的,此?時看清小桃這份心意,不禁也感動。
她道:“這云香緞你拿來做衣服多好,何?必給小孩子。”
小桃連忙回?:“我不愛穿顏色鮮艷的,也不習慣,這料子舒服,給小孩子最好。”
其實她自然也是舍不得的,但當時想給公主或孩子送些什么?,卻想不到送什么?,她有什么?是人家能瞧上的呢?最后只能做點小孩子的衣物,因為這東西用得快,一旦下雨衣服不干就沒辦法,所?以肯定不嫌多;既然是送給公主,自然也不嫌太好,寧肯自己?心疼,也不可讓人覺得看不上吧。
司妤搖頭:“給他才是浪費了,以后這樣的東西你就自己?留著。”她說著將那一堆衣服親自疊了放好,又?將外面?包著布也包好,雙手捧起交給宮女,悉心交待:“去好好放著,注意別受了潮,也別忘了地方,等天熱了拿出來洗了曬曬。”
宮女也是小心接過拿去了,王小桃看著心里?,覺得十分歡喜,可見?公主是沒有嫌棄的。
隨后司妤道:“你過來了就當還在太尉府,不用拘束。只是等元宵之后,我與你表叔都會比現在忙一些,定有顧及不上的。你若有什么?想要的、不習慣的,或是哪里?不舒服,而我們都沒去問你,你就自己?來同我說一聲,不要瞞著。”
王小桃連忙道:“是,我知道了。”說完又?道:“公主若有什么?吩咐,也只管讓我去做。”
司妤輕笑道:“那自然沒有,只是你表叔提起過,讓我替你留意著有沒有什么?好兒郎,好為你張羅婚事,你若有看得上的,也可和我說。”
王小桃沒想到表叔還和公主說過這個?,一時間,她竟然覺得公主就像真正的嬸嬸一樣,是自己?親人長?輩。
但隨即而來的就是窘迫,她連忙道:“不……我還……還沒想嫁……”
司妤道:“你即放了宋之洵,就該在心里?也放下他,好好去看看其他合適的人,不必再惦念過往的,這世上的好男兒還很多。”
王小桃從來沒想到有一天公主會和自己?如此?平靜地提起宋之洵。
就好像,公主其實和宋之洵沒什么?關系,對宋之洵也沒什么?特殊的感情一樣。
其實她后來一直是這樣的感覺,公主心里?裝的更多的是朝廷,而非兒女情長?。
她唯唯諾諾回?了兩句,正好外面?來傳,昌樂公主到了,她便趕緊告退,離開?了長?公主的院子。
今日心情其實很好,因為最初想著搬來這邊她是緊張的,要去見?公主就更緊張了,但每一次和公主見?面?,都覺得又?輕松了點,公主其實是個?很好的人。
她之前生病在床上躺了好幾天,現在身?體好了,便想轉一轉,特別是公主府,她沒來過。
等轉了一圈才發現這后院還一片荒涼,什么?都沒種,甚至有片墻角,還長?著一堆雜草,雜草后面?是一片鮮亮的黃色野菊花。
她一時興起,想摘一把花回?去插在瓶里?,自己?住的房里?有兩只很好看的花瓶,卻是空的。
蹲到野菊花叢中正摘著,便聽見?了昌樂公主的聲音。
“這兒還真荒涼,竟什么?也沒有。”
長?公主道:“搬得倉促,連房子都是趕做好的,園子就沒顧得上了。”
“那等開?春了好好修一修。”
“隨便修一修吧,都是錢。”
這是人家姐妹在院子里?說些家常話,王小桃本以為兩人很快會走過去,結果她們卻坐在了附近的石桌旁,王小桃有些猶豫要不要這個?時候出來,但之前躲著沒出來,這個?時候再突然躥出來,實在很失禮,她猶豫半天,還是沒動。
“今日叫你過來,是想問問你,可有看中的人?皇上上半年?會大婚,若是順利,你也在今年?完婚吧。”司妤說。
司妤突然想起昌樂的婚事,是因為高盛和她提起王小桃。
她不免想起,昌樂終究是她的妹妹,之前因屈繼先之事郁結在懷,不知現在怎么?樣了。
果然,提起婚事,昌樂就悶悶的,半晌問:“哪里?都沒有宋之洵的消息嗎?”
“沒有,就算有,又?和你有什么?關系呢?”司妤語氣?微嚴厲道:“長?慶縣君是和他拜過堂的妻子,如今高盛也要替她另擇佳婿,你就更不必想了。”
“她活該。”
司妤問:“你說什么??”
“沒說什么?。”昌樂知道自己?要被責備,否認下來,隨后道:“姐姐為什么?要將她接來你府上,你是長?公主,卻和她一個?鄉野村姑住一起,不是污賤了身?份嗎?”
司妤的目光已然變了,變得審視而又?嚴厲,昌樂不由就低下頭去:“我只是說說,這是姐姐的事,我也管不了。”
“你自然管不了,你只能管好你自己?,她是朝廷親封的縣君,你不要再輕視,更不要再有什么?意圖傷害她的行為。”
“我知道,我又?沒做什么?,也就之前為咸菜發了幾句脾氣?……”說了一半,昌樂才想起還有荷花池那一次,因為后面?沒事,所?以她一時忘記了。
她解釋:“荷花池那次也就是一時沖動,我現在不會了。”
司妤看她許久,最后嘆一口氣?:“算了,就當我今日閑著無事做,多此?一舉吧。你若有看中的人,可以來告訴我;你若沒有,那就由我指婚,到時候便由不得你了。至于什么?宋之洵,不要再提起,更不要去找人打聽他,這是為你好。”
昌樂乖乖點頭。
兩人明顯話不投機,沒一會兒昌樂公主就退下了,長?公主也從石桌旁離開?。
王小桃腳都要蹲麻了,確認四下無人,才扶著墻站起來。
原來如此?。
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呢,那時候推她的是昌樂公主。
其實時間過去這么?久,她當時也沒什么?事,這事在她心里?早就過去了,只是現在明確知道真相,不免覺得對不起長?公主。
她竟然在心里?冤枉公主這么?久。
還和表叔說了呢,搞了半天就是自己?瞎猜。
只是這么?說的話,宋之洵先和長?公主有婚約,又?和昌樂公主有什么?關系嗎?然后又?答應了和自己?的婚事?
一時間,她覺得那個?翩翩如玉的公子可能……也許不如她想象得那么?偉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