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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 31 章

    司妤練了半宿的馬, 練到后面,她還想練,馬都要?不干了, 停滯不動, 她只好牽馬去休息喂食,自己也去休息。

    第?二天下午西涼軍就已開始準備, 天見黑,就飽食一頓后輕裝出發,悄悄前往京城北門?。

    司妤趕在這之前勉強練好了策馬奔馳,穿上一身鎧甲, 有備無患地背了一張弓,然后騎馬跟在了隊伍中。

    軍隊急行軍到達北門?時正是三更, 高盛遣人去前方探查, 果然見到城上白旗, 便令先遣軍上前,確認城門?已開, 于是率軍沖殺進去。

    司妤自然不在沖鋒隊伍中,高盛派了一支兩百人的輕步兵將她護在軍陣中間, 他自己則率著?一隊精銳騎兵在左右兩翼掩護下迅速沖往安朝烈府上,一進城就不見了蹤影。

    黑夜中,司妤騎在馬上, 看?著?四方喊殺,西涼軍如?車輪一樣往前推移, 被殺得措手不及的京城守軍節節敗退。

    她身邊這支隊伍只是看?著?, 并不上陣。

    處處是刀割進血肉的聲音, 也許死的是自己人,也許死的是守軍, 若是自己人,她要?心痛,若是守軍,她也要?心痛,因為這也是大?興的子民。

    也許他們只是普通的一名禁軍,負擔著?守衛京城的職責,高盛進京了,做了太尉,他們要?聽命于高盛;高盛帶著?他的西涼軍走了,京城被安朝烈把持,所以?他們要?聽命于安朝烈。

    若沒有這些動亂,他們只是一名普通的京城禁軍,一心一意保護著?皇城而?已。

    她知道,若要?做一個?成熟的政客或是將軍,努力去匡扶社稷,她不能想這么多,不能憐惜這個?,又心疼那個?,見不得一點血……現實便是若非對方死,就是自己亡。

    在京中肆意搶劫殺戮的,也許就是他們;去宮中將昌樂帶出的,也是他們;若她身邊無人護衛,他們也會將她帶去安朝烈面前。

    一名西涼軍在殺了三名京城守軍后被砍去胳膊,倒在了地上。

    司妤正好將這一幕看?到,親眼看?見他滾在地上死死捏著?臂膀慘叫呻|吟。

    她看?向身旁的隊長馬守義道:“快去給那人止血,他還能保住一命。”

    馬守義有些遲疑地答道:“太尉吩咐小人一刻不離公主!

    “我此時沒事?,你們為同袍,若能救他一命,他還能拿著?撫恤銀兩去和父母妻兒團聚!彼炬サ。

    馬守義自是動容,他們在外?賣命,為的是升官加爵,但更多是為了父母妻兒吃一口飯,他也希望自己有一天殘了,打不了仗了,還能留下一條命回去見妻兒。

    他于是吩咐手下道:“去將那人帶來,替他止血!”

    下面士兵聽令,立刻去將那人拖進來,用刀割了布條下來替他綁住胳膊。

    戰場上他們能做的只有這樣了,能不能活命,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司即見周圍人閑著?也是閑著?,便讓他們見到還有救的,就將人拖過來止血,如?此下來,倒很快就拖了好幾十人過來。

    直到隊伍打至城中央,遠方天空中亮起沖天的火光。

    有人道:“哪里起火了?”

    司妤朝那方望去,思忖片刻,突然驚道:“那是皇宮的方向!”

    不知那邊是什么情況,又不知皇上和太后怎樣,她朝周圍道:“我們去皇宮!”

    馬守義立刻道:“那怎么行,我們只有兩百人,太危險!”

    “可此時宮中有事?!”司妤道。

    其實她自己什么也不算,司家的希望全在皇上身上,如?果皇上有事?,那她努力的一切都廢了。

    隊長仍堅持道:“太尉有令,讓小人守在陣中,誓死護衛公主!

    司妤知道,這是軍令,要?么兩人都活著?,要?么兩人都死了,如?果她死了,而?他這個?隊長還活著?,那他也會受軍令處置。

    她再不說話,一聲“駕”,策馬朝皇宮方向奔去。

    馬守義急了,立刻下令所有人去追公主。

    遠方火勢越來越大?,再接近一些,便能聞到濃濃的焦糊氣息。

    司妤馬不停蹄趕往皇宮,才?到北門?附近,便遇到成群結隊揣了財物或是背了包袱的宮人從宮內逃出來,路上遇到士兵,又被士兵劫去財物,一時間京城亂成一團。

    司妤令人揪住一名出逃的小太監,問他:“宮中為何起火,皇上呢?太后呢?”

    那宮人認出司妤來,結巴道:“長……長公主……”

    “快說!”司妤從不打人,此時卻急得一馬鞭抽在了他身上。

    宮人連忙跪地道:“黃將軍率軍進宮去了……奴才?也不知火因何而?起,大?家都往宮外?逃,奴才?……”

    黃將軍定是黃承訓,當?初受舅舅之召進京討賊,卻在舅舅死后與安朝烈狼狽為奸,司妤開始思忖他進宮去做什么。此時連她都能看出來安朝烈的軍隊全無戰心,紛紛潰散,黃承訓極有可能會撤軍,而?他來皇宮……

    莫非是要?劫持皇帝?

    就在此時,一支騎兵自遠方奔襲而?來,馬守義立刻下令道:“戒備——”

    這邊士兵紛紛拔刀對向前方,那只騎兵策馬到跟前,朝這邊大?喊道:“公主——”

    司即一聽,竟是歐陽策的聲音。

    對方隨即道:“臣歐陽策拜見公主——”

    歐陽策曾是漪蘭殿侍衛,司妤沒有不相信他的理由,便上前道:“歐陽策,真是你?”

    歐陽策下馬,只身前來,到她面前跪下:“公主,臣應嚴令君之召今夜起事?殺屈繼先,奈何屈繼先已逃離,臣便在屈府中搜救出昌樂公主,暫且安置,如?今前來護衛長公主!”

    司妤欣喜,“好。”隨后吩咐道:“你快隨我一起趕往上西門?,黃承訓劫了皇上,正往上西門?而?去!”

    “是!”歐陽策立刻上馬,與司妤一起朝皇宮上西門?而?去。

    司妤并不熟悉京城,但對宮中方位卻熟悉,皇上與太后都居北宮,所以?黃承訓定是從北宮進去,劫了皇上,拿了宮中財物,再往上西門?出宮,這是最近的路線。

    她此時從北門?追去已經來不及,還不如?從西門?去堵。

    繞皇宮行了小半圈,來到上西門?,卻被上西門?守將攔住。

    司妤道:“我是長公主,你們是哪一營的人,這是不讓我進宮嗎?”

    那守將本就是安朝烈心腹,朝她道:“公主可進,其余人不可進!”

    “你們沒見到身后的大?火?讓皇宮燒成灰燼,你們該當?何罪?”司妤厲聲質問。

    守將遲疑了,他雖是安朝烈心腹,奉命把守皇宮,但西涼軍攻進來,宮中又起火,此時他也是慌的。

    長公主責問,他便心虛無法應對。

    就在此時,里面有人出來,正是黃承訓帶著?皇上與太后及幾車財物。

    司妤即刻策馬到西門?正前方,攔住他們去路。

    歐陽策與西涼軍見她如?此,立刻擋在她身前。

    司妤道:“黃承訓,你敢劫駕!”

    皇上見著?竟是她,立刻喊:“皇姐——”

    黃承訓看?向前方,夜色中他辨不清司妤帶了多少?人,便道:“宮中起火,臣為護駕,公主不妨隨臣退出皇宮,以?免傷到千金之軀。”

    司妤拿馬鞭指向黃承訓身后眾人:“安朝烈禍亂京師,欲廢皇帝,欺君罔上,如?今太尉高盛已將安朝烈誅殺,爾等此時放下武器,則前罪不究,執意劫持皇上,則為謀反,乃是殺頭,誅九族之罪”

    眾人一聽安朝烈已死,頓時傳來嘈雜聲,黃承訓即刻道:“胡說八道,安大?將軍好得很,勢必擊退西涼反賊!勿聽人謠言惑眾!”說完就拉弓搭箭,對向司妤。

    歐陽策等人皆是一驚,立刻就擋著?她想要?沖殺出去,司妤卻策馬上前一步,看?著?黃承訓道:“你敢當?眾殺我?”

    說完朝身后下令道:“諸將,若我死,你們務必誅殺此反賊,救下皇上與太后,交于太尉手中——”

    歐陽策與西涼將士大?聲道:“臣遵命!”

    司妤一動不動坐在馬背上,黃承訓卻慌了,遲遲不能射出弦上之箭。

    長公主出生?時,天現異象,又因貌若天仙,世所罕見,所以?大?興臣民人人皆知長公主,也將長公主視為國之瑰寶,號稱大?興的明珠。

    殺了長公主,便是殺了天下百姓心中的神祇,他會成為大?興的罪人,會成為眾矢之的。

    他心慌,他手下士兵更加猶豫。

    誰都能看?出來這一仗要?敗了,就此跟著?黃承訓離開,那便是永遠的反賊,很可能出了京城就被剿滅,若放下武器呢?至少?他們就清白了,不再是反賊。

    黃承訓也看?出了手下士兵的猶豫,開口道:“聽我令,殺出去——”

    司妤也道:“救駕者,重?賞!”

    說完,倒拿出身后弓箭,毫不猶豫朝黃承訓射了一箭。

    可想而?知她這一箭自然不會碰到黃承訓,偏了老?遠,最后掉在了黃承訓前面的一個?小兵身上,箭已無勢,那小兵毫發無傷,卻也因這只箭而?戰戰兢兢,嚇得癱軟在地。

    ——這可是長公主朝他射來的箭,豈非等同于皇帝要?他死?

    黃承訓已經帶兵殺過來,歐陽策等人沖上去,當?即殺成一團。

    司即仍坐在馬上,看?著?下面的兵士。

    歐陽策與西涼軍這邊目標明確,士氣振作?,而?對面則多數人猶豫不動,黃承訓回頭殺了一名躑躅不前的士兵,大?喝道:“不進者死!”

    此時皇上也喊道:“護駕者,封你們為侯!”

    于是大?片人開始倒戈,反殺黃承訓。

    黃承訓眼見人心已散,再僵持無用,他也不敢殺公主或是皇上太后,只好仍下皇上太后,帶著?幾車宮中財物與嫡系軍士且戰且退,朝宮外?逃去。

    司妤手上不過幾百人,不敢下令追擊,只快速下馬去看?皇上與太后,皇上與太后見她便痛哭,她即刻迎他們從西門?出來。

    后方傳來兵馬的聲音,歐陽策等人立刻警戒起來,等那馬蹄聲漸漸靠近,馬守義率先激奮道:“是太尉!”

    此時已將近黎明,熹微曙光從天邊照來,司妤看?過去,正是高盛一手持著?掩月刀,一手提著?個?人頭模樣的東西,帶著?浩浩蕩蕩的西涼鐵騎策馬而?來。

    大?概,這便是安朝烈的人頭,他成功誅殺了安朝烈,今夜的攻城戰已然勝了。

    身后熱浪襲來,似有什么倒下的聲音,她回過頭,只見大?火已經從北宮蔓延到南邊,火舌正吞噬著?三層高的九華閣,一只梁柱從閣上掉落下來。

    那是高祖開國后所建,上有開國十二功臣、開國二十八將的功績和畫像,是大?興王朝的功德榜和至上無上的榮譽,伴隨著?曾經萬國來朝的盛世繁華,他們也是王朝史上閃耀的一顆顆明珠,而?如?今,這一切被付諸一炬,什么都沒了。

    以?及高祖住過的未央宮,章太后住過的長樂宮,修出《史集》與《新語》的崇賢館,她生?活了十多年的漪蘭殿……全都救不回來了。

    就好像司家祖先創下的基業,傾刻間便土崩瓦解,群雄逐鹿,皇室衰微至此。

    看?著?那熊熊大?火,司妤不由淚流滿面,那一刻,竟想奔向火場,與大?興的輝煌一同離去。

    第32章 第 32 章

    高盛策馬至她跟前, 歐陽策還未有所反應,馬守義道:“太尉!

    高盛看看她,又看向馬守義, 問:“黃承訓呢?”

    馬守義回道:“公主帶屬下過來?, 正見?著黃承訓欲劫皇上太后出?宮,公主將?其震住, 屬下等與?之交戰,黃承訓心虛,帶著幾?車財物逃去了!

    高盛似乎往周圍望了望,在后邊黑暗處見?到了皇上與?太后。

    這才下馬來?, 到皇上面前,呈上手上人頭, 跪拜道:“皇上, 此為安朝烈項上人頭, 臣已取來?,臣護駕來?遲, 讓皇上受驚了。”

    皇上見?了人頭,不由后退兩步, 渾身打戰,隨即鼓起膽氣?道:“太尉快快平身,此番京城大難, 多虧有太尉,朕為太尉記功。”

    高盛起身, 稟告道:“安朝烈余眾和屈繼先等人還在城中, 臣須馬上過去, 防止其反撲;宮室起火,臣留人前去救火;皇上與?太后及長公主可先至臣府邸歇息。”

    皇帝在高盛面前有些膽怯, 很快道:“好,都?聽太尉安排。”

    高盛便下令一部分精銳隨他離去,剩下人等前去救火,再讓馬守義等人護送皇上一行人去太尉府上暫避。

    皇上喚司妤:“皇姐——”

    司妤搖頭:“皇上陪母后去休息吧,我也去救火!

    皇上便道:“那朕也留下!

    最后高盛帶人離去了,司妤與?皇上帶人去拿器皿取水滅火,但火勢已大,一時間又找不到那么多器皿,去尋水車,找了半天也找不到,城中盡是?廝殺又不能走遠;最后司妤將?手上一只小?盆交給?了身體更健壯的士兵,看著他們從湖里舀水端了潑進火場,卻絲毫不減火勢,完全是?杯水車薪。

    她徒然站在邊上,看著燃燒的宮宇,喚了皇上的名字:“阿琪,我們的家,在我們手上沒了。”

    十三歲的皇上不由哭起來?,司妤轉過頭去扶了他的肩,和他道:“皇上,我們用盡畢生心力?,將?它重新建起來?,好嗎?我的弟弟將?來?定是?明君,定能匡復大興!

    皇上抹了把眼淚,朝她肯定地點頭:“姐姐,我會的,我一定會的!”

    京城的戰爭到第二天中午才結束,安朝烈死,屈繼先與?黃承訓率部逃走,而宮室大火還在燒著,再也救不回來?。

    司妤太累了,與?皇上一起去到了太尉府,這府邸空置多日,下人也不在了,士兵勉強打掃一番,過了一會兒,卻有李嬤嬤替她送來?熱水。

    李嬤嬤是?高盛的人,當初便是?替他盯著她,司妤對她沒有好感,此時見?到,卻又有一種悵然。

    她問:“你為何在此?”

    她記得當初盧慈等人迅速離京,府上仆人都?遣散了,李嬤嬤年?紀大了,不可能跟著大軍西遷,自然也留在了京城。

    李嬤嬤回答:“太尉離京后,老奴便在對街賣豆腐,上月就聽聞太尉將?要?打進京城,老奴便等著盼著,如今見?太尉府上來?了人,就上前問要?不要?仆人,他們說要?,老奴就過來?了,沒想到竟是?公主駕到!

    司妤問:“你是?京城人,為什么如此記掛著高盛?”

    李嬤嬤回答:“太尉是?老奴的恩人!

    司妤很意外?,她可不覺得高盛是?個會到處施恩的善人。

    李嬤嬤大概也知道她意外?,便說道:“老奴之前是?吳弼府上的幫廚!

    司妤更意外?,吳弼昔時受父皇寵幸,被尊為國師,可謂風光無限,他的府邸是?父皇親自恩準建造,比這太尉府還大,沒想到李嬤嬤竟是?他府上的。

    李嬤嬤繼續道:“老奴有個女兒叫蘭兒,那年?十六,許了人家,還有兩個月就過門,那一天,卻被吳弼的弟弟吳忠看中了,要?她做小?,她不愿意,吳忠便將?她強擄過去糟蹋了,然后讓人將?她綁在樹上,拿箭射著玩,就這么將?她射死,再把尸體扔了……我女兒在人家眼里,連貓狗都?不如。

    李嬤嬤眼中微濕,很快道:“我想了很多法子想報仇,可我就是?個老婆子,樣樣都?行不通,我就決定攢錢。別人說攢夠五兩銀子,就可以買個俠客替自己殺人,但我想攢十兩,要?么找個更好的會殺人的人,要?么找兩個一起去殺,機會更大一些,后來?我才攢到二兩銀子,太尉進京了,他把吳弼全家都?殺了,把那些人的人頭掛在菜市場,我專門去看,找到了吳忠的人頭,才知道我家蘭兒仇報了。

    “后來太尉府上請仆人,老奴便過來?了,后半輩子,太尉就是?老奴的恩人,老奴這條命都?是?他的。”

    司妤久久不能言語。

    父皇寵幸吳弼時,她只是隱約知道朝臣反對,但并不知道吳弼是?什么人,那個時候,她只是?個養尊處優、不問世事的公主,朝廷上的事和她無關,她也沒資格去過問,直到父皇駕崩,吳弼與?貴妃弄權,意欲立三皇子,這些人、這些事才映入她眼簾。

    吳弼的弟弟能草菅人命到這個地步,他自己呢?

    這只是?她偶然得知的很小?的一件事,它幾?乎就只是?吳弼弟弟的日常一娛,也不知在吳家得勢的那些年?里,他們又干盡了多少?壞事。

    司妤用些熱水勉強擦洗,原本該睡一會兒,卻又睡不著。

    也沒在房中躺多久,李嬤嬤在外?面道:“公主,昌樂公主到了。”

    “快請!”司妤立刻從床上起身,披了衣服出?去,就見?李嬤嬤帶著昌樂到房中。

    昌樂見?了她,哭道:“姐姐!”

    司妤看看她身上,除了衣服有些臟,發髻凌亂,倒沒什么傷處,便問:“你沒事吧?”

    昌樂搖搖頭,又問:“我聽說屈繼先逃了?”

    司妤點頭,“是?的!

    “竟讓他逃了,他罪該萬死!”昌樂咬牙。

    司妤說:“這一夜太亂了,大軍能殺了安朝烈,將?他們趕出?京城就已經是?大勝了,屈繼先已與?黃承訓分軍,我們到時候各個擊破,將?他誅殺只是?時間問題。”

    “嗯……”

    司妤問:“你去見?過母后了沒?”

    昌樂搖頭:“沒有,我……”

    她哭著喃喃回答:“我不知道怎么見?母后,也不知道怎么見?人,我這樣子,以后要?怎么活呢……”

    司妤這時明白,她之所以第一個來?見?自己,是?因為自己見?過她在屈繼先后宅的樣子,以及,司妤自己也曾到過高盛的后宅。

    “姐姐,以前是?我不好……”昌樂說。

    司妤拿手帕替她擦淚,安慰道:“我們能在此坐著,已經勝過許多人了,這一場場戰亂要?死多少?人?外?面又有多少?人落草為寇,然后那些賊寇又會劫掠多少?人?若非我們是?公主,也許連性命都?沒了。當今亂世,能活著就是?幸事,又哪有精力?去在意名節?還是?說,你還想著要?嫁宋之洵?”

    昌樂一時無言。

    宋之洵不知去向,她已失清白,就算宋之洵在面前她也不好意思?嫁了,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司妤道:“安朝烈是?死了,但屈繼先與?黃承訓手上都?還有人,焉知他們不會反撲回來??還有四方諸侯,誰也不知他們心里怎么想,以及這批得勝的西涼軍,他們又在謀算什么?

    “清白沒了就沒了,若我們再不做點什么,往后還有無數人會動我們的心思?。若皇室有權力?,我們才是?公主,若皇室沒權力?,我們只是?尊貴的妓女,人人占得京城,第一個便會來?占有我們,難道你想轉手于無數男人之間,淪為他們爭奪的玩物嗎?”

    昌樂慌了,臉色蒼白道:“可……我又能做什么?”

    “至少?,你可以照顧好母后,督促皇上多念書、多學習處理國事,這樣等皇上長大,才有足夠的能力?拿回權力?,如此皇室才有機會振興。”司妤說。

    昌樂將?信將?疑地點頭,她甚至不知道是?否還有那一天。

    司妤理了理她的發絲,安慰她道:“經此一劫,我們能活下來?都?是?大幸,你我都?不是?清白身,但這不是?我們的錯,是?亂臣賊子欺辱,是?父皇他……

    她頓了頓,才開口道:“父皇他不算是?明君,不問朝事,誤信吳弼,才導致今日禍亂,我們不必過多苛責自己,大不了就不嫁人是?不是??又影響了誰?”

    昌樂緩緩點頭。

    “去見?母后吧,她擔心著你。但母后性子軟弱,容易著急,她要?是?在你面前悲傷哭訴,你不要?受了她影響!彼炬フf。

    昌樂不用去也明白母后會哭的,她覺得姐姐說得對,自己不能受母后影響。她向司妤告別,去見?太后。

    見?過昌樂之后司妤越發睡不著了,便索性梳妝好了出?來?,見?到歐陽策與?馬守義都?在外?面。

    他們受命保護司妤,此時也未離開。

    司妤朝歐陽策道:“你去看看外?面情況,再找到存留的繡衣使者,讓他們來?見?我。”

    “是?。”歐陽策領命而去。

    司妤又看向馬守義,朝他道:“馬隊長去休息吧,太尉府外?有人把守,應不會有事。”

    馬守義馬上道:“小?的受太尉之令護衛公主,不敢有失!

    司妤贊許地一笑,“你昨夜護駕有功,堪稱驍勇,我會稟明皇上,封你為亭侯!

    馬守義大驚:“小?人只是?盡忠職守,怎么敢妄想……想……”

    “亭侯”二字,他都?不敢說出?來?。

    司妤道:“這是?皇上承諾,君無戲言。”

    馬守義當即跪拜,“謝皇上,謝公主!”

    到下午,歐陽策回來?,帶來?了繡衣使者頭領何禹,同時告訴司妤一個消息:平州王死了。

    司妤立刻問:“何人所殺?”

    歐陽策回答:“說是?昨夜戰亂,無人注意,便有人闖入王府將?平州王刺殺,并劫走金銀器皿若干,也許是?士兵,也許是?流匪,也許是?有心之人扮作的士兵流匪。”

    司妤下意識就覺得是?高盛。

    先殺安朝烈,再殺平州王,以絕后患。

    但昨夜那樣的情形,死無對證。

    何禹則告訴她在她離京這段時間京城的情形,主要?是?何人投靠安朝烈,何人被安朝烈所殺,比如太傅徐晦雖是?安朝烈岳父,卻因不從安朝烈而被軟禁,最后憤郁之下吐血而亡;宋之洵的母親宋夫人因阻撓士兵進屋劫取財物,被士兵亂刀砍死;另有尚書臺數人依附安朝烈,唯有嚴淮始終不曾屈服。

    外?面整個下午都?在清理戰場,以及戰后布防,就在司妤令何禹退下時,聽見?外?面傳來?聲響,原來?是?高盛回來?了,李風華也到了城中。

    司妤立刻去見?高盛。

    她去時,高盛正與?李風華在廳中議事,見?了她,高盛問:“昨夜混亂,公主怎么還沒休息?”

    司妤并不回答,只是?問:“我想,明日是?否在太尉府或是?尚書臺開朝會?一來?論功行賞,處置孽黨,二來?盡快恢復朝廷政事!

    高盛有些意外?她熬到現在竟還記掛著這些,回答:“此事不勞公主費心,臣自會與?尚書臺商議了安排。”

    “這等大事,怎能不費心?”司妤說,“且我手中有一串立功名單,欲在朝議中當場宣讀,加官進爵,予以表彰!

    高盛對李風華對視一眼,兩人都?警惕起來?,高盛問:“都?是?哪些人?”

    司妤將?一張紙拿了出?來?,上面列了十多人,有功績,有所升官職或爵位,譬如開城門的薛邁,反安朝烈的嚴淮,這倒罷了,還有宗室汾臨王,有歐陽策,有繡衣使者何禹,還有馬守義等等,而且全是?大手筆,薛邁直接封為右將?軍,歐陽策竟是?嘉亭侯,馬守義擬封越亭侯。

    很明顯,她想提拔自己的人,薛邁是?由她親自說服的,又是?郭家舊識,自然會忠于她;嚴淮有宰輔之才,雖是?由他提拔,卻為人忠正,隱隱向著皇室,她在拉攏;至于歐陽策何禹之流,就完全是?她的人;馬守義雖出?自他軍中,但在他軍中只是?個小?小?隊長,若被她一朝封爵,豈不是?從此感恩戴德?

    最重要?的是?,這樣給?其余人一個信號,忠于皇室,便能升官加爵,一飛沖天。

    高盛冷笑道:“公主這名單也太兒戲了,歐陽策馬守義這些人做了什么要?加爵位?公主如此,讓那些上陣殺敵的人如何作想?”

    司妤道:“若非有歐陽策與?馬守義,皇上已被黃承訓劫走了,到時候他假天子之手號令天下,你我便都?成了反賊,封他們一個小?小?亭侯,有什么不可?更何況這是?皇上昨夜親口承諾,救駕者封侯,若皇上親口承諾都?不能作數,那這皇上是?什么皇上?”

    高盛道:“昨夜救駕之人的確有功,但如何封賞,還須再議,若隨意就封侯,那侯爵便會成為笑話,臣想,待臣與?尚書臺商議后再作決定,如何?”

    “何時商議,我也要?在列!彼炬サ。

    高盛扯動嘴角笑了笑:“公主參議朝政,怕是?不合朝廷規矩!

    “皇上年?幼,太后本有輔政之職責,奈何太后體弱,由我輔政,為何不可?”司妤問。

    高盛慢悠悠道:“怕是?朝臣反對,本朝開國還未有過公主攝政的先例!

    司妤看向他:“本朝也沒有王爺在王府中被殺的先例,既然朝議,是?否要?詳查平州王之死?”

    高盛目光銳利看向她:“公主的意思?,平州王被殺與?臣有關?臣怎么覺得,受益更大的是?公主呢?畢竟公主十分不愿看到平州王被立為帝!

    “高盛,你這是?惡人先告狀!”

    “臣才誅殺安朝烈便成了惡人,公主是?京城都?沒站穩就要?過河拆橋?”

    見?兩人針鋒相對,李風華急忙道:“公主,太尉,不如小?人即刻就讓人去請嚴令君,李少?府,謝御史等公卿重臣至太尉府,共同商議朝會之事,待朝會細節定下,再決議朝會日期也不遲!

    這是?要?看朝臣的態度,司妤與?高盛都?沒理由反對,便一致同意了。

    李風華便讓司妤先回去休息。

    待司妤一走,高盛氣?得將?那紙名單團作一團扔在地上,怒道:“得寸進尺!”

    李風華溫聲勸說:“屬下以為,長公主此舉,也是?經過思?慮的。如今屈繼先與?黃承訓都?手握重兵逃躥在外?,京中降將?也在觀望中,薛邁等人必定聽命于公主,而我西涼一方,盧將?軍與?柴將?軍都?在外?阻擊敵軍,只有太尉帶兵在城中,真要?對起陣來?,我們要?取勝也并非易事。

    “更何況此時也不便與?長公主為敵,強敵在外?,太尉與?公主只有合作才能無堅不摧,若是?再互相拼殺,便又給?了人可趁之機。”

    高盛長長吸一口氣?,若論封賞,他自有準則,他能帶出?戰無不勝的西涼大軍,靠的便是?賞罰分明,所有人的軍功職位都?是?一刀一槍殺出?來?的,絕不會有人被埋沒,也不會有人能走捷徑,但現在,司妤要?大肆封賞對她有利的人。

    偏偏在名義上,她是?君,他才是?臣。

    他無奈道:“你之前說的對,我還真不該被美?色所迷!

    李風華沉默不語。

    第33章 第 33 章

    晚上的?議事, 幾位重臣卻并不反對司妤參與朝會。

    司妤與高盛也很有默契地沒?有當著幾位重臣爭執,維持了該有的?表面和氣?。

    兩個時辰的?議事,大致確定了司妤能代替太后參與國事;確定了兩日后舉行大朝會;確定了嚴淮拜相, 高盛仍為太尉, 加封侯爵,但其余封賞仍有異議, 異議的?主要原因是高盛要封賞西涼軍,司妤不同意,司妤要封賞薛邁等人,高盛不同意。

    熬到夜半雞鳴, 幾位老臣熬不住了,于是議會散了, 重臣們?各自回府, 司妤與高盛則各自回房。

    回到后院, 蘇檢道:“此后,長?公主便有了臨朝稱制之權, 事情就難辦了!

    李風華也嘆息:“我等之前皆忽略了一件事,便是長?公主的?威信, 她刺殺太尉,又與太尉一同殺回京城,聯絡嚴淮、游說薛邁, 以?及親自帶兵去救駕……加上她的?長?公主身份,這一切都讓她收服了人心, 有了皇室的?威信, 或許她要冒險隨大軍攻城, 便為的?今日!

    的?確如?此,連西涼軍都開始認長?公主為君主, 這是危險的?信號,因為比起其他人,司妤有天?然的?優勢,她是司姓皇室。

    此時蘇檢道:“太尉與軍師倒也不用過于憂慮,可?別忘了,長?公主始終是女人。既是女人,便永遠也難登大雅之堂,她再如?何?,也只能輔政,卻不可?能真正?坐上龍椅。反觀當今天?子,大致能斷定,是個資質平庸之輩,只要天?子扶不起,太尉便大有可?為!

    李風華捋了捋胡須,點頭認可?:“正?是如?此,長?公主是女人,算得上不幸中之萬幸!

    他們?說得在理,高盛也認同,但不知為何?,他卻并沒?有覺得寬慰、認為司妤不足為慮。

    難登大雅之堂這幾個字他聽過,很多次,說的?是他,因為他祖父是殺豬的?,父親也是殺豬的?,高家是屠戶出身。

    他想起曾經,自己十四?歲就從軍,于涼州與羌人征戰多年,雖然威名遠播,卻始終只是個小小校尉,若有苦仗惡仗,便由他去,因為只有他能拿下;若有去了就能撈軍功的?好差使?,便又成了那些名門?之后的?囊中物,諸如?安朝烈之流。

    但沒?有覺得這有何?不妥,誰叫他是寒門??

    三公九卿的?子孫仍是三公九卿,寒門?子弟九死?一生歸來,卻永遠只能做寒門?,當他一腔熱血,自以?為能憑戰功封狼居胥時,別人早已擬好了封賞名單;當她熬了兩三個夜,以?柔弱之軀拿下臨朝聽政的?權力時,一群男人在說,她終究是個女人,難登大雅之堂。

    從出生那刻時,他們?便已注定了失敗。

    李風華見他遲遲沒?說話,問:“太尉可?是有什么?顧慮?”

    高盛搖頭:“沒?有,你們?都盡早回去休息吧。”

    “是。”

    兩人才欲退下,高盛突然道:“皇宮的?火滅了沒??”

    李風華回答:“今日下午滅了,但沒?能救回多少,該燒的?都燒了。”

    “既如?此,是不是該遷都了?”高盛問。

    李風華與蘇檢對視一眼,又沉吟片刻,李風華道:“屬下覺得可?行。”

    “那你們?就回去各自想想這事,確定了,就在朝會時提出!备呤⒄f著進了房間。

    連續兩天?不睡,司妤幾乎就要熬不住了,一回房就睡死?在了床上。

    直到第二天?中午她才醒來,李嬤嬤告訴她,外面有宮中逃出的?宮女和太監找,她馬上召見,這才見到如?纓如?綿兩人,還有趙良。

    如?綿是與她一起行刺高盛的?,后來她被盧慈帶走,便再也不知她的?消息,沒?想到她還活著。

    如?綿告訴她,當日行刺的?五人里,有兩人被水沖走找不到了,還有包括她在的?三人則活了下來,成功回了宮中,但包括漪蘭殿的?許多人都在皇宮起火那一晚失散了,也許是被黃承訓的?人殺了,也許是拿著財物逃了,最后能找過來的?只有他們?三人。

    司妤既欣喜又哀痛,讓他們?留下好好休息。

    她梳洗好,用過飯,高盛便來了。

    一聽說他來,她就打起精神去了明間,召他來見。

    高盛一副悠閑模樣,并不像是來吵架的?,司妤心中覺得奇怪,卻也暗自警惕。

    她端正?坐著,問:“不知太尉到此有何?事?”

    高盛回答:“臣回去再三考慮,覺得封歐陽策等人為亭侯雖有些荒謬,但畢竟是皇上允諾,確實也不好失信,公主意欲封賞也在理。臣今日也去見了皇上,見皇上屈居于那小小一間臥室中,身邊侍候不過三四?人,實在凄苦。

    “可?宮室已被燒毀,京中錢糧財寶也都被黃承訓等人搜刮干凈,一同帶走了,臣想,是不是遷都去西昌呢,那里本就有舊時行宮,修葺一番,總比在這兒好!

    司妤聽明白了,他是要作交易。

    用薛邁等人的?封賞,來換遷都去西昌,如?果她不同意遷都,他也不會同意封賞。

    他可真是會打算盤!

    遷都去西昌無疑就是去了高盛的?老家,這對皇室是大大的?威脅,也許將來再也除不掉高盛便是這步棋錯。

    但遷都也有好處,宮室燒毀了是一樣,二是西昌處于北方要塞,易守難攻,若在亂世,在西昌建都是最好的?。

    “就算遷都,也未必要遷去西昌,我看通州也不錯,且那里土地肥沃,糧食富足,去了通州,便再不愁糧食。”司妤說。

    高盛反對:“公主去讀幾本兵書便知道通州有多難守,南方的?余遂等人只要拿下了夔州,便能勢如?破竹,一路攻來通州,到時候有多少糧食都成了別人的?米倉!

    “西昌確實能守南邊的?敵軍,若是有北方的?突厥人呢?”司妤反問,隨后道:“兵書我讀過,怕是還比太尉讀得多呢!

    高盛聽出來她在諷刺他讀書少,一時心中郁悶,看見面前擺著的?茶盞,開口道:“大熱的?天?,誰喝得進茶?你們?——”

    他看向外面侍候的?人:“還不快去給公主端盤瓜果來,公主最愛葡萄。”

    一邊說著,他一邊將一條腿放到了椅子上,目光挑釁看著她,非常沒?有坐相,也非常無禮。

    司妤知道他在故意侮辱自己,也在氣?自己,她知道自己不能上當,卻還是氣?得紅了臉,連連深吸氣?。

    下面人不知情,連忙去端來兩盤紫葡萄,一盤放在司妤面前,一盤放在高盛面前。

    高盛放了一顆在嘴里,和她道:“公主不嘗嘗?比上次的?甜,但少了幾分特?殊的?味道!

    司妤氣?極地一拍桌子,從椅子上起身:“太尉這么?喜歡吃就帶回去吃吧,我累了,你且退下!

    高盛一邊將腿放下,一邊端起了葡萄,和她道:“行,那遷都之事,公主再好好想想!闭f著得意洋洋退下。

    司妤看著面前的?葡萄,第一次控制不住怒火,將盤子掀在了地上。

    此后,兩人再未見面。

    第二日的?朝會如?期開始,高盛提出遷都西昌,司妤要從長?計議;司妤要封賞薛邁等十多人,高盛則一一反對,認為他們?只能算功過相抵,不處置已是天?恩浩蕩,再談封賞,則是寒了無數忠貞將士的?心。

    兩人如?此意見不和,朝會到最終也沒?有結果,只能容后再議。

    這日朝會結束,司妤與高盛都是黑著臉離開,似乎連表面和氣?都快維持不下去了。

    從議事廳去往后院,司妤在前面走,陳滔從后邊過來,與高盛道:“太尉,有一事容稟!

    “說。”高盛一邊回著一邊往前走,語氣?不太好。

    陳滔道:“安朝烈宅子被查抄了,里面余眾都細細查問,有一名女子,是安朝烈從江浙尋來的?美人,不愿離去!

    “不愿離去你們?收了不就行了?”高盛心煩道。

    陳滔馬上回答:“但她和屬下說一心仰慕太尉,只想服侍太尉,求太尉見她一面。”

    高盛先往前走了兩人步,隨即想起什么?來,停下了,看看走在前面的?司妤,又看看陳滔,有意問:“是嗎?此女長?得如?何??”

    “極美!标愄匣卮稹

    高盛笑了笑,似乎心情大好:“你早說,那你去接她過來,送我房里去。”

    “是。”陳滔很快回。

    司妤置若罔聞,頭也不回往前走,回了房中。

    其實朝議之后,她已看出趨勢,最終一定會遷都西昌,只是時間早晚問題。高盛是堅定不移地要遷都,她是負隅頑抗地反對,而她也知道遷都對當下有好處,但暫時的?好處,卻會換來將來的?惡果。

    待高盛勢強,一切就會回到她刺殺高盛之前。

    為此心煩意亂,到下午夕陽西下,正?午的?暑熱都退了,司妤便到花園里走走,恰好看到了王小桃。

    王小桃自外面進來,穿得很素,手?上提著個籃子,腳上帶了泥,裙擺上也都是草屑。

    見了她,王小桃連忙行禮。

    司妤問她:“縣君今日出門?去了?”

    王小桃回答:“是,去拜祭了宋夫人!

    司妤想起來,王小桃與宋之洵拜了堂,不管當時發生了什么?事,至少兩人有著堂堂正?正?的?夫妻名分,宋夫人就是她婆婆。

    對于宋之洵,司妤自己心中也有愧疚,但她要記掛的?事太多,沒?有精力去管這點愧疚。

    她問王小桃:“宋夫人葬在何?處?”

    “宋夫人被害后是宋家門?生偷偷將她葬在了城西的?樹林中,我給她立了座碑,若宋家后面要遷墳,能也找到地方!

    司妤道:“宋之洵不知在何?處,若他有知,也會感激你。”

    王小桃知道宋之洵看不上她,什么?也沒?說。

    這時陳滔帶著一人往這邊過來,是個年輕女子,穿一身輕紗般的?粉衣,盤著發,但還有意留了一縷頭發下來垂在臉側,顯露出幾許風情,似乎不是什么?正?經女人,但容貌是真好看。

    王小桃忍不住將這女人打量了一番,問陳滔:“陳將軍,你這是……”

    陳滔過來,朝兩人行禮道:“見過長?公主,見過縣君!彪S后回答:“稟縣君,這是安朝烈府上寵姬,因其仰慕太尉,自愿入府服侍,我便將她送過來!

    王小桃聽了這話,頓時愣了,不知怎么?接,一會兒看看那粉衣女子,一會又悄悄瞥一眼旁邊的?長?公主。

    雖然她知道表叔和長?公主不是什么?男歡女愛的?關系,也知道他們?因合作而攻京城,又因各自利益爭執了這么?幾日,但當初長?公主進表叔臥房那一幕一直在她的?腦海中無法?抹去。加之表叔未娶妻,公主未招駙馬,她總會無意識將他們?想成那種關系,可?此時,陳滔卻帶了這么?一個女人過來。

    對王小桃來說,就好像陳滔當著她表嬸的?面,要送女人去表叔房中,讓她這個做侄女都跟著尷尬。

    好半天?她才道:“你同表叔說過了?”

    陳滔道:“自然請示過,此番是遵太尉之意送過來!

    王小桃越發不知道說什么?了,沉默老半天?,“哦”了一聲。”

    司妤也沒?有說什么?,好像與自己無關。

    陳滔便帶著那女人去往高盛寢房。

    因為皇上與太后都在此,主屋自然留給了他們?,司妤、高盛、王小桃等人都住在偏房,太尉府并沒?有很大,所以?她們?兩人也能看到陳滔帶著女人從東邊月洞門?過去,去了那邊院子,過了一會兒,陳滔自己從月洞門?處出來,再次見過兩人后離去,那女人便留在了高盛房中。

    竟然和當初司妤進高盛寢房如?此像。

    王小桃心中尷尬慚愧得受不了,趕緊朝司妤行了個禮告退了。

    司妤看看那月洞門?的?方向,面無表情回了自己房中。

    第34章 第 34 章

    這一晚司妤睡得早, 不知睡了多久,莫名就醒了過來。

    房中還燃著一只燭火,在床帳外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四?下一片寂靜, 一點氣息也無。

    她?卻異常清醒,在床上躺了一會兒, 下意識就想起白日的事?,想起那個被陳滔帶來的粉衣女子。

    這個時候,她?突然意識到哪里奇怪。

    只怕高盛此時正?和那女人……

    遲疑了一會兒,她?主?意已定, 立刻起身,喚道:“如纓——”

    如纓過來, 她?問:“現在幾?更了?”

    如纓道:“公主?, 剛剛才三更呢, 公主?怎么?醒了?”

    “快給我拿件衣服來!”司妤說著就已從床上起身,趿了鞋子下床來。

    如纓一邊拿來衣服一邊問她?:“怎么?了?”

    司妤匆匆套上衣服, 披散著頭發就快步出了屋子,到院外, 和旁邊護衛道:“快隨我來!”

    護衛立刻跟著,她?幾?乎是小?跑著到了高盛院子前?。

    高盛院前?也有護衛,朝她?見禮道:“長公主?!

    一邊是行禮, 一邊也是攔住她?去路。

    司妤急道:“快去看看,有刺客, 太尉恐有危險!”

    護衛一聽, 立刻就持刀進院內, 飛一般沖向高盛寢房前?,急拍了兩下門, 朝里喊道:“太尉——”

    司妤來了,比他更急,一把將?門推開,急喊道:“高盛!”

    屋內一片黑,一群人走到房中央,才見高盛只穿條褲頭,光著身子持刀從里面出來,惱怒著問:“做什么??”

    司妤提過身旁護衛的燈籠,沖到內室,看一眼空空如也的床上,問他:“那女人呢?”

    高盛夜半被吵醒,摸不著頭腦,又十分?不悅,問:“什么?女人?”

    “下午那個女人,安朝烈身邊的!”司妤問。

    高盛將?她?看一眼,再看看被她?帶來的一群人,輕飄飄道:“你問她?做什么??”

    “她?有問題,絕不是普通女子!她?在哪里?”司妤急問。

    高盛一邊看著她?,一邊到衣架旁拿衣服往身上穿,不慌不忙。

    司妤看他穿衣服看得著急,又問:“她?真的可疑,不可小?視,她?人呢?”

    高盛回答:“下邊,西邊小?偏房內!

    “你們隨我來!”司妤說著就帶人沖向外面。

    院內的朱勇帶路,高盛寢房外邊是東西廂房,這小?偏房還在西廂房更邊上,一行人正?要沖進去,高盛在后面道:“將?屋子圍住。”

    守衛于是立刻先將?房間包圍。

    這時朱勇才將?門踢開。

    女子從里面驚叫一聲,慌亂道:“你們做什么??”

    守衛沖進去將?她?團團圍住。

    她?只穿著一件寢衣,寢衣松垮,隱隱能看到里面褻衣的系帶,頭發披散,楚楚可憐,讓守衛都有些不敢上前?,怕冒犯了這女子。

    她?的目光投到門外司妤身上,快速掠過,很快看向后方,嬌聲道:“太尉,太尉這是怎么?了……”

    高盛才從后面過來,下令:“拿下!”

    “太尉,為何如此?”女子一邊哀聲問著,一邊卻在守衛靠近時一把奪過他手上的刀,一招便抹了那守衛脖子,朝外面的高盛飛身而來。

    守衛先前?的輕敵讓他們吃了大虧,此時即刻上前?將?她?擋住,沒能讓她?沖出門來,女子只能回身再去解決守衛。

    高盛將?門口站著的司妤往后拉了一步,讓她?待在了后邊。

    他則靜靜看著里面的纏斗。

    女子雖武藝高強,但終究是寡不敵眾,這里的守衛都是軍中精銳,半刻之后,女子身上受了幾?處刀傷,被成功制住,繳下手上的刀。

    高盛進屋中,問:“何人所?派,進來做什么??”

    女子閉口不言,高盛便提燈進屋去,關?上了門。

    司妤去院中等了一會兒,一刻不到,高盛出來了,在他身后,守衛將?不能動?彈的女子拖了下去。

    司妤看向他,他到司妤面前?,說道:“屈繼先收買的殺手,院內同時安排了內應給她?遞武器,本來準備今晚動?手,結果我沒找陪睡,沒找到機會。”

    “那就好……”

    高盛看著她?:“公主?為何知道她?是刺客?”

    司妤不說話。

    高盛笑?道:“總不會是見我要找她?陪侍,心生妒意,所?以?才編造刺客之說,結果歪打正?著吧?”

    “當?然不是!彼炬グ姿谎,吸了一口氣,反問他:“聽聞江夏郡余遂,手持一只百斤重的方天畫戟,威猛無比,勇冠三軍,太尉若見了他,會怎樣?”

    高盛輕哼一聲:“自然要與他比試比試,我倒要看看他這名聲是不是吹的!

    “對,因為太尉與他皆是武將?,若見到了,定要看看這人是何方神圣。而這女子,她?說她?傾慕太尉,又是安朝烈的寵姬,她?必定能知道我,也知道……”

    她?頓了頓:“也知道我曾是太尉的籠中雀,她?聽聞陳滔叫我長公主?,卻連偷偷瞟一眼都沒有……

    “這絕不是個以?色侍人的,若是如此,她?定要好好瞧一瞧我,在心里評判以她的姿色能不能得到寵愛,她?沒有,也并不好奇我,證明她?有別的倚仗,也不想引起我的注意。”

    高盛認同她?的說法?,也覺得新奇,僅僅就因為人家沒看她?,她?就能猜到人家另有身份。

    隨后他笑?道:“什么?籠中雀,說得好像我強迫了公主?,我記得當?初可是公主?主?動?進的我房里,主?動?脫的衣服!

    司妤轉身就走,高盛一把將?她?拉住:“行,我錯了,是我強迫的,就算公主?這么?絕色的美人到了我房里,脫了衣服,我也不該動?心,我就該是個閹人!

    司妤仍想走,他繼續道:“不管怎樣,今日多謝公主?救我一命,我還以?為公主?做夢也想我死!

    這一句卻也是真心實意。

    司妤停下了,半晌低聲道:“若太尉死了,我也許也離死不遠了!

    高盛笑?起來,突然很想牽她?的手,但想著她?便不會讓,他只好戀戀不舍將?她?胳膊放開,說道:“臣可不忍公主?命殞,肝腦涂地也會護著公主?!

    司妤自然不會信他這鬼話,但他是如此強悍一個人,哪怕是讓他如此半真半假地承諾一句,也倍覺心安。

    她?問道:“太尉不是特?地讓陳滔將?她?送來嗎,怎么?又將?人放在了那么?遠的偏房?”

    高盛含笑?沉默一會兒,看著她?月色下的臉,回道:“也許公主?不信,其實我也沒那么?好色,我承認,公主?對我來說有特?殊的吸引力,也許是公主?的美貌,也許是公主?的身份,但總之,我也不是是個女人就要的。”

    司妤不想回應,但在心底想了一遍,覺得至少和屈繼先安朝烈這些人比,他確實也不算太好色。

    兩人都站在月光下,此時夜色寧靜,似乎人心也寧靜下來,她?說道:“我同意遷都,就依太尉所?言,遷去西昌吧!

    高盛看著她?笑?,語氣溫和無比:“那公主?想封賞的人,我也都同意。公主?放心,去了西昌,我們定能安民積糧,廣畜軍資,到時再剿滅屈繼先黃承訓和各地反臣,平定天下!

    兩年多來,司妤一直都在憂患無助中,獨自護著皇室最后那點微弱火苗,無人傾訴,無人求助,看不見希望,此時聽他這番話,只覺心潮澎湃,前?途光明。

    真有那么?一天么??

    她?不由露了幾?分?舒心的笑?容,看向高盛,真誠道:“此后種種,一切都拜托太尉!

    高盛一時有些恍惚,有一種她?是君,他是臣,她?對他傾力交托,委以?重任的感覺。

    若是十年前?的他,定會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以?報君恩,但如今……他再也不是曾經那個他,他不想替這腐朽的大興賣命,它不配,但此時的公主?,又讓他心生憐惜。

    如果他平定天下后稱帝,封她?做皇后,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算了,不用想,她?一定會殺了他。

    第35章 第 35 章

    兩日后群臣于?太尉府參議朝會, 長?公主?與太尉卻已是一團和氣,之前一應封賞名單太尉都允了,長?公主?也當即表示西昌本為文帝時陪都, 占據天險, 近可攻退可守,此?時為都城再好不過, 于?是遷都之事便敲定了。

    自先帝即位,不事朝政,任用奸佞;隨后先帝駕崩,又是太尉進京, 朝中事務皆由武將把持,坐在龍椅上的皇帝不過是傀儡;如今皇帝端座上方, 公主?垂簾聽政, 太尉率百官上奏, 倒有一種提綱挈領、欣欣向榮的態勢,仿佛朝廷終于?迎來久違的秩序與安寧。

    最?后朝會決議, 用一個月時間籌備,一個月后, 皇帝與百官出發?,前往西昌,如此?正好在入冬前到新都。

    朝會從清早天未亮到正午, 眾人都餓得前胸貼后背,司妤便下令讓后廚煮粥, 眾臣用過飯再回去。

    這在宮中是常事, 給大臣準備飯食也是尚食局的事, 但太尉府之前卻沒準備過,于?是一聲令下, 整個廚房都忙起來。

    府上膳食,平時也由王小桃在代管。

    太尉府上的仆人全是臨時雇來的,沒有人家百年望族的底蘊,自然也沒有許多信得過的奴仆,府上也沒個女?主?人,這些事只能王小桃管,高盛的意思?,反正她嫁人了也要做主?母,正好現在先練著。

    王小桃親自在廚房盯了半天,總算讓人將粥和小菜送去了前面議事廳,才松口氣,昌樂公主?身邊的宮女?過來,問午膳怎么還沒好。

    王小桃連忙解釋,這才開始讓廚房做午膳,眼?見宮女?來催了兩道,王小桃怕公主?生氣,便親自將膳食端過去,向昌樂公主?解釋。

    昌樂公主?看著眼?前的飯菜,臉色不豫,問其?中一道黑黑的菜:“這是什?么?”

    王小桃回答:“是雪里?蕻肉絲,看著不好看,但十分可口!

    昌樂身旁的宮女?問:“這么說是咸菜?”

    “正是!蓖跣√一卮。

    宮女?道:“今日的午膳晚了一個時辰不說,還只有三個菜,就?這三個菜里?,還有一道咸菜,你這叫公主?如何下口?”

    王小桃馬上解釋:“因?議事廳里?要送飯過去,廚房的人手和鍋灶都不夠,才耽誤了,菜也來不及去買,只能委屈公主?將就?用這一頓!

    “人人都委屈不得,便只有委屈我?這便是太尉的為臣之道?”昌樂氣得拿了那碗咸菜肉絲摔在地上,“你……滾!”

    王小桃也十分委屈,解釋道:“前面的粥菜一送去就?馬上給公主?做了……”唯恐公主?將這責任歸在表叔身上,她又道:“也怪臣女?沒管過事,一下這么從人用飯,廚房忙不過來,臣女?也慌了神,所以才怠慢了公主?,望公主?恕罪……”

    昌樂看她一眼?,不屑地輕哼:“這你倒說對?了,果然村姑就?是村姑,就?算封了個縣君,也上不得臺面。竟還以宋家媳婦自居,就?你這樣,真去了宋家,也是鬧笑話!

    王小桃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她自己也餓得眼?冒金星,雖然在廚房,卻一口水也沒時間喝,專程來向公主?賠禮,卻還要受她奚落。

    她低頭不語,昌樂身旁宮女?開口道:“算了,你先下去吧,晚膳再如此?敷衍,饒不了你。”

    “是!蓖跣√冶阃松硐氯チ。

    背后昌樂怒氣難消道:“氣死我了!”

    宮女?小聲安慰:“她畢竟是太尉侄女?,聽說太尉對?她十分看重,長?公主?特地交待,太尉勢強,在太尉府不可過分!

    “我還不夠隱忍,我若過分,便將她拖下去打板子了,哪容她如此?無禮!”昌樂怒道。

    離得遠了,后面的話王小桃就?聽不見了。

    她離了昌樂的院子,便越想越委屈,往前走著,不由就?抹起眼?淚。

    門口候著她的丫鬟見了,忙問:“縣君怎么哭了?我聽見公主?在里?面摔東西了,是朝縣君發?脾氣了嗎?”

    王小桃擦了眼?淚,傾訴道:“說竟我把咸菜給公主?吃,發?脾氣摔了菜,還奚落我是村姑,咸菜怎么就?不能吃了,還加了肉,別人還吃不到呢!”

    今日廚房忙,連王小桃自己都沒吃,更?別提丫鬟們,丫鬟嘆聲道:“昌樂公主?是跋扈一些,恨不得這里?是皇宮,還是長?公主?好一些,從沒挑剔過吃穿用度!

    王小桃想起自己最?開始覺得昌樂公主?好一些,長?公主?冷淡,似乎高高在上,現在與兩位公主?接觸多了,卻發?現昌樂公主?完全不像當初她進宮那樣和氣,竟如此?不饒人,長?公主?呢,雖然仍是疏離冷淡,但也從無苛責。

    丫鬟說:“昌樂公主奚落縣君,縣君不如告訴太尉,太尉總能替公主?作主?。”

    王小桃搖頭:“算了,表叔那么忙,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就不要去煩他了。”

    說著她往廚房走,走了一半,卻突然想起來什么。

    當初推她落水的,會不會不是長?公主?,而是昌樂公主?呢?

    當時她雖覺得奇怪,但誰也沒懷疑,因?為長?公主?看上去矜貴,不像會做這種事的人,昌樂公主?對?她又很和氣,更?不像,直到后來得知宋之洵與長?公主?有過婚約?涩F在她卻覺得長?公主?依然不像,但昌樂公主?……好端端的,公主?還提起宋家來。

    那天要說離她近,應該是昌樂公主?離她更?近。

    王小桃沒準備告訴高盛,卻在回廚房路上撞見了從前面過來的高盛。

    高盛一眼?就?見她眼?眶帶紅,問她:“怎么了?哭了?”

    王小桃下意識就?看向旁邊丫鬟,示意她別說。

    丫鬟便馬上低下頭去,高盛又問:“問你,你看別人做什?么?”說著要去問丫鬟,王小桃便道:“沒什?么事,我是想起……想起宋夫人,好端端的人就?沒了!

    “是嗎?”高盛才問,王小桃趕緊岔開話題:“表叔,我太餓了,我還沒吃飯!

    高盛微愣:“怎么現在還沒吃?”

    “朝會上不是要送吃的去嗎,咱們家的廚房夠大了,可以也不夠做那么多人的飯菜啊。”

    高盛一想也是,笑道:“行,你把飯菜端我房里?去,也給我送一份,我和你一起吃。”

    王小桃有些遲疑,怕他追問自己剛才的事,但表叔每日繁忙,好不容易說和她一起吃飯,她是愿意的,便點頭離去了,去準備飯菜。

    沒一會兒王小桃與丫鬟送了兩份飯菜過來,與高盛同桌而食。

    桌上仍有那份咸菜肉絲,她小心問:“表叔,京城貴人,是不是都不興吃咸菜?加了肉也不行?”

    高盛卻是最?先夾咸菜,頭也不抬道:“怎么不行,我覺得就?屬這道菜最?好吃!

    王小桃問:“那不會顯得寒酸嗎?”

    高盛看向她:“誰要嫌菜寒酸,就?別給他吃了,餓他三天,我看他還嫌不嫌寒酸!闭f完問她:“今日有人嫌菜寒酸了?”

    王小桃搖頭:“沒有,我就?是突然想起來。”

    高盛多看她一眼?,沒再逼問。

    等?兩人吃完,他道:“行了,和我出去坐坐!

    王小桃知道該來的總會來,表叔一定還要問剛才的事。

    到了外邊,高盛與她在一方石凳上坐下,問她:“我看你不是哭宋夫人,是哭宋之洵吧?”

    王小桃沒想到表叔沒懷疑咸菜,卻想偏到了這里?。

    她否認:“沒有,我真是為宋夫人!

    “真沒有嗎?”

    王小桃搖頭。

    高盛便道:“既沒有,我給你再許個人家怎么樣?你是還要宋之洵那樣的,還是想要其?他模樣的?”

    王小桃生怕他去找個俊秀的名門公子,再逼人家娶她,便連忙搖頭:“不要不要,我什?么人也不要,就?在家里?待著,和表叔一起。”

    “所以你還是想著宋之洵?”高盛道,“你想著他,卻又放了他,這不是自尋苦吃么?”

    “這……他想走啊,我總不能真把他綁著!

    “綁著又如何?總比你在家里?偷偷哭的好,你要愿意,我再派人去找他,將他帶回來。”高盛說。

    王小桃立刻否認:“表叔,我不愿意!闭f到這里?,她想起一樁事,馬上以攻為守道:“之前表叔傷重,李先生說等?表叔傷好,要表叔馬上成親,多生幾?個孩子,表叔不是答應了嗎?怎么現在又沒了動靜?”

    高盛反問:“我答應了嗎?”

    “不管答不答應,李先生說的對?,我也盼著表叔早日成親!

    高盛看著她笑:“誰教你的,還學會以攻為守了?我不吃這一套,你若沒想著宋之洵,那就?再和我說說想找什?么樣的,我讓人給你去找!

    王小桃抓著先前的突破口不放:“就?算我嫁人,也要表叔先娶妻,不是說長?幼有序嗎?再說府上如今這么多人,我又沒什?么能耐,有點操持不過來!

    高盛不想被她帶著走,回道:“你還知道長?幼有序,哪有晚輩干涉長?輩婚事的?”

    王小桃被堵了回來,琢磨片刻,問了一個困擾自己很久的問題:“表叔,你會和長?公主?成親嗎?”

    高盛看著她意味深長?地笑,反問:“這么怕提起宋之洵,這么怕嫁人?連這種問題都想出來了!

    “是有點怕,但也是真好奇……”王小桃道:“長?公主?好像快二十了,她好像也沒有著急成親的樣子!

    高盛承認,自己還真被這小丫頭問住了。

    他不可能娶公主?,但如果她要嫁人,他也絕不愿意,保準會把那人殺了。

    其?實最?好是他倆暫且好著,可她又不愿意,好像之前和他在一起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王小桃見他略有失神,又問:“還是說,表叔想找公主?那樣的?”

    高盛看她:“行了,你暫且不想嫁人就?算了,反正要遷都,一切等?遷都再說,你回去吧!

    王小桃知道他是不愿再被她追問長?公主?的事,她真想知道,奈何不敢挑釁表叔,便只好抓住機會離去了,免得表叔又提她嫁人的事。

    第36章 第 36 章

    第36章

    司妤從前廳回房, 就聽如纓提起后院的事:“剛剛如綿看見?王縣君去給昌樂公主送飯,昌樂公主好像發脾氣砸了菜碗,縣君是哭著出來的!

    “有這樣的事?”司妤一聽微皺了眉頭。高盛可不是個?會忍耐的人, 之前以為她推王小桃下水, 幾乎要殺了她,現在若是知道昌樂給王小桃氣受, 還不知會怎樣。

    司妤便道:“去讓昌樂來我這里一趟!

    吩咐完,沒等?如纓出去,她自己就起身:“算了,還是我去找她吧。”

    昌樂被屈繼先劫擄, 本就郁結在心;離開皇宮,縮在這太尉府, 也讓她委屈;自己這個?做姐姐若再?把她叫來訓一頓, 難免讓她更傷心。

    她去找昌樂, 到昌樂房中,果然見?著昌樂坐在窗邊垂淚, 一旁放著飯菜,也沒動幾口。

    她問:“這是怎么了?”

    宮女回答:“稟長公主, 今日早過了用膳時間,公主餓了,去廚房三催四請那邊才送來飯菜, 卻只有三個?菜,還有一道是咸菜, 那縣君也百般推諉, 公主生氣, 又拿她沒辦法,才委屈得?哭!

    司妤到昌樂面前, 嘆了聲?氣,“死到臨頭,還在擺公主架子?!

    昌樂抬頭,不服道:“姐姐為何這樣說?”

    司妤問:“當?初屈繼先能劫你,你以為高盛就不能嗎?他不是不能,他只是不想,他還在意名聲?。但如果惹急了他,他不顧名聲?了呢?”

    昌樂想反駁,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司妤繼續道:“王縣君就是他最在意的人,你我都得?罪不起。更何況,若讓高盛知道你曾推王縣君落水……你是真沒見?過他手起刀落,殺人如切菜么?”

    “我……”經屈繼先之事,昌樂也知道這些武人蠻橫起來什么也不顧,膽大?包天,最后低聲?道:“我當?時又餓又氣,又想起她那種人,竟搶了宋之洵,所以……”

    “我知道你委屈,你不甘,你接受不了這一切,但你得?先保住命!彼炬サ溃骸叭敉跣√胰フ腋呤⒖拊V,他動怒而殺你或是怎么你,我也毫無辦法,還是你覺得?,皇上與?母后有辦法阻止?”

    昌樂垂淚,如果他們?有辦法,就不會讓她被屈繼先凌辱了。

    司妤知道她想起了不堪的過往,扶著她肩柔聲?道:“先忍著,也許……以后會有希望,再?說你嫌咸菜不好,總不會是人家專門要給咸菜你吃,那證明人家自己就是吃咸菜的。如今宮室被燒,屈繼先他們?劫了大?量錢糧跑了,軍中要糧,百姓要糧,如此情形,若非你是公主,可能咸菜也沒有吃的。”

    昌樂回答:“我聽姐姐的,以后盡量忍著就是!

    “不是盡量,是一定,為你自己的性命。”司妤說。

    昌樂哭著點頭。

    司妤嘆息著從昌樂院中出來,走到花園附近,正好看見?王小桃與?高盛對著石桌而坐,不知在說著什么。

    王小桃想必已?和高盛說了吧,而高盛又會如何對昌樂?

    她在園中站了一會兒,正好高盛與?王小桃二人抬起頭來,看到了她。

    她想,昌樂如此,她總要過問,以免高盛越發被激怒,便往石桌旁走去。

    高盛此時看見?司妤從遠處走來,腦子?里還回蕩著小桃剛才的問話:他會和長公主成親嗎?

    會不會不知道,多半是不會,但他想象不出他將來的妻子?是什么樣子?,可如果她做他妻子?的話……

    那可真不錯。

    王小桃已?經起身朝司妤行禮:“長公主!

    高盛也該行禮,但他想著別的,坐著沒動。

    不知怎么,王小桃突然覺得?自己在這兒有些多余,她不懂朝廷的事,她只知道長公主和表叔是那種關系,便馬上朝兩人道:“我還在學針線活,公主,表叔,我就先告退了!

    “好好學!备呤⒄f。

    王小桃很快退下了。

    司妤看她面色如常,腳步輕快,倒一點都不像是剛和高盛訴過委屈的樣子?。

    高盛問:“公主何事?”

    他既如此問,司妤便知王小桃竟沒和他哭訴,一時意外?,隨后道:“有些事想同太尉商議商議!

    高盛從石凳上起身,一邊往花園中走,一邊問她:“公主但說無妨。”

    司妤見?他心情似乎還不錯,與?他一同走著,回道:“近來,常有西涼軍在城中橫行霸道的傳言,譬如去酒樓強行賒賬,去妓館酒后鬧事,或是如地痞一樣去找商家索要錢財,因牽涉軍中,京兆府不好過問,便告到我這里來,我想,太尉是不是可以下令加強軍紀,以妨事情越發難以收拾!

    高盛問她:“公主可知安朝烈為何縱兵燒殺搶掠?”

    “因他軍紀渙散?”

    “不,因他想犒賞軍士,攻城之初,他就告訴軍士,城中有糧,有錢,有女人,進了京城,什么都有了,所以下面的兵才肯賣命。西涼軍已?是軍紀最嚴明的一支軍隊,若是酒也不讓喝,妓館也不讓去,那與?和尚有什么分別?”

    司妤站定,和他道:“太尉自認西涼軍比安朝烈軍士好得?多,可我卻覺得?太尉不該和安朝烈比,因安朝烈是反賊,西涼軍是朝廷的官兵。如果朝廷官兵也和匪徒一樣,那百姓為何要聽命于朝廷?”

    高盛暫且沉默。

    司妤說的很有道理,卻是十分理想的狀態:士兵軍紀嚴明,百姓民心所向。但事實卻是你有好處,士兵才為你賣命,沒好處,士兵便如鳥獸散,沒等?民心有反應,仗已?一敗涂地。

    后來他想明白,因為她當?這天下是司家的天下,所以百姓也是司家的子?民,京城也是司家的京城;而安朝烈,或是他,都當軍隊是自家的,天下是別家的。

    他看向司妤:“公主說得?對,就依公主所言!

    司妤意外?,沒想到他這么好說話,怔了一下才說:“那士兵擾民一事,就全賴太尉出手懲治了。”

    “公主看著十分意外??”他問。

    司妤沉吟片刻:“我以為太尉會惱怒!

    高盛看著她笑:“公主總譏諷我讀書少,但我畢竟還知道‘民為貴,君為輕,社稷次之’!

    這是他昨日剛學來的話,自覺非常有水平,此時是存心賣弄。

    話音落,一陣風吹來,眼見?一朵紫薇花落到了司妤頭上,高盛下意識就去幫她撿,司妤卻后退一步,朝他面露疑惑:“太尉?”

    同時也帶著疏離和戒備。

    高盛只得?收回手,說道:“公主頭上落了一片花!

    司妤伸手摸了摸,將花拿掉。

    “太尉乃當?世名將,一代英豪,我怎會譏諷太尉?我心中感念太尉為江山社稷之心,欣慰感激還來不及!彼郎芈?說。

    的確態度誠懇,但這一大?串都是場面話,高盛心中很氣悶。

    司妤道:“若太尉無事,我便先回去了。”

    高盛沒說話,她轉身離去了。

    他在后面看她的身影,心想女人還真是無情無義?,穿起衣服來不認人。

    第二日司妤得?空,特?地召來了王小桃,賞了她一堆精美?的五色絲線。

    “宮中被黃承訓洗劫了一通,又著火,沒留下什么東西,好在這些線還在。昨日聽聞縣君要做針線,正好賜與?縣君。”司妤說。

    王小桃看了一眼那些絲線,真是好,竟有紅黃綠藍紫五色,那樣絢麗,那樣散發著光澤,隔好遠就能看見?,難怪公主衣裙上繡的花那么光亮好看。

    但她不敢受,馬上回道:“這么好的絲線,給臣女怕糟踐了,臣女的針線活……很差。”

    她說得?不好意思,因為窮苦人家一年可見?不著幾塊布,縫衣服還行,但這些線明顯是做繡活的,她才剛學。

    司妤道:“你收著吧,是我的一番心意。我與?昌樂公主在此,全賴你操持,昌樂自小嬌生慣養,性情未免跋扈,不知民間疾苦,對你多有苛責,你受了委屈,卻將委屈咽下,我替昌樂多謝你!

    王小桃十分意外?,公主竟和她說這番話,她很快道:“也怪我不懂京中的規矩,不懂宮里的規矩,所以才會怠慢公主……”

    “如今亂世,公主與?百姓都朝不保夕,哪里有那么多規矩?”司妤說。

    她生得?美?,端坐在那里就讓人挪不開目光,說話也慢,平靜舒緩,王小桃聽她說這些話,心中無比熨帖,原來有的那點委屈早已?消散了,只覺得?自己脾氣大?。

    如纓將那幾團彩線放在一只笸籮里交給王小桃。

    看著這艷麗無比的彩線,王小桃又想起自己曾懷疑長公主推自己落水,不禁暗暗責怪自己糊涂,長公主絕不會是這種人。她還將此事告訴表叔,也不知表叔有沒有真的來質問長公主,應該沒有吧,要不然長公主此時還能對她和顏悅色?

    此時有太監進來道:“稟公主,梅先生到了!

    司妤眼睛一亮,點頭道:“快召!

    王小桃趕忙道:“多謝公主,那臣女先退下了!

    司妤頷首:“我身邊的如纓擅針線,你學女紅若有不懂的,可以問問她!

    “是,謝公主!蓖跣√夷弥z線退下,到院中,正好見?到由太監領進來的一名年輕男子?。

    這男子?身材修長,頭上以藍發帶束著發,一身雪白寬袖長衫搭著湖藍半袖衫,竟讓人眼前一亮,晃如天人,王小桃忍不住看了這人一眼,卻正好對上他璀璨如日月的笑容,隨即干脆而又得?體地朝她施了一禮。

    王小桃趕緊用京中閨秀的禮儀回禮,只與?他擦身而過。

    難道這就是之前太監向公主稟報的“梅先生”?

    這么年輕,竟被稱為“先生”?

    王小桃有些不解,不過不可否認,這公子?長得?可真好看,還十分懂禮,看著就出身不凡的樣子?。

    后來王小桃又聽人提起這位梅先生,他雖只有二十出頭,卻是滎陽名士,擅音律雅樂,經嚴淮推舉于長公主,長公主封其為太樂令,主持遷都后的定都大?禮之奏樂。

    丫鬟們?樂于提起他,因為他長相姿儀實在出眾,又常出入太尉府面見?公主,丫鬟們?偶爾運氣好,便能看見?。

    王小桃很少加入這種討論,自從宋之洵過后,她就知道他們?這種名門公子?是極其清高的,他就算表現得?彬彬有禮,但其實平民出身的她們?在他眼里只是一粒塵埃。

    她不知道宋之洵去了哪里,又是否已?經另外?娶妻……她手上還留著兩人的婚書,也不知道要怎么處置才好。

    ……

    遷都在即,已?有人快馬奔赴西昌準備,京城這邊也時刻不得?閑,因此司妤極少得?空去拜見?太后與?皇上,沒想到過幾日,太后卻傳令召見?。

    司妤此時才想起自己多有懈怠失禮,連忙去往太后所住房中。

    長樂宮被燒了,太后此時所住的房子?也不過三間大?,有一方小院,十分局促。

    司妤見?過太后,對這些日子?的疏忽表達慚愧,太后倒是并?不生氣,只說道:“皇上年幼,哀家又不頂用,要不是有你,還不知會怎樣!

    司妤向來知道母后溫善,對自己也體諒,便馬上道:“母后不必這樣說,都是我該做的,西昌已?在擴建行宮,到了西昌,一切都會好起來!

    太后點頭,隨后道:“聽聞現在朝中有許多空缺,你與?高盛都四處招賢納士,以充任各處官員?”

    司即回答:“是。”

    “那為何你舅舅家、姨母家,都不曾有一官半職?你舅舅不在了,總該給你表哥封個?爵,或是禁軍職位才是,還有這太樂令一職,我聽聞新的太樂令只有二十出頭,而你二姨父,不是頗通音律么,為何不能讓他來做?”太后問。

    司即說不出此刻的心情,她沒想到皇宮燒了,他們?這一群人寄居太尉府,她垂簾聽政,因為怕露怯、怕不通政事被高盛與?朝臣看不起,不得?不日以繼夜讀書、學習理政,與?一群武將或是老臣周旋,因此好久沒見?到母后,而母后見?她第一件事,竟是替親人討官。

    誠然,母后的親人就是她的親人,毫無差別,但是……為什么這種時候,母后想到的是這些呢?

    她平靜地解釋:“舅舅帶著表哥一同討伐京師,可舅舅被殺了,表哥身為人子?,竟帶著人逃命了,頭也不回,一路逃到宣州老家……

    “母后,但凡他喊一句要殺安朝烈替父報仇,或是在我們?反攻安朝烈時帶兵援助,我也能給他封賞,可他如此,我又以什么理由來封賞他?難道封個?閑職將他養著么?”司妤痛聲?道:“母后,就連我們?也只能暫住太尉府節衣縮食,如此危難關頭,實在顧不上他!

    太后欲言又止,最后大?約是不知能說什么,嘆了聲?氣。

    司妤又道:“再?說二姨父,他確實能彈琴,但太樂令不是只要會彈琴,還要懂祭祀之禮,懂雅樂,有名望,是要真能主持宮宴禮樂的,定都這樣重要的事,萬一樂禮出錯,不只是二姨父,皇室與?朝廷也是顏面盡失!”

    太后不擅爭辯,也因性情懦弱而露出無奈,卻在遲疑之后仍是說道:“就算不能做這些大?官,做些小官總行吧,他們?總歸是自己人,你是不知,他們?求到哀家面前來,哀家都不知如何應對。”

    “母后只說是我不允就好了!彼炬ジ纱嗟。

    “你……”太后又長長嘆了聲?氣,哀怨道:“就連一個?小官職都不能答應么?你三舅學問好,是不是可以讓他進宮來給皇上做老師呢?如此不近人情,總會讓人說我們?涼薄。”

    司妤覺得?自己之前的解釋算是白費口舌了,難道給皇上做老師就是什么人人都能做的事嗎?那可是帝師,關系到皇上的成長,而司家天下的未來,不是系于皇上一身嗎?

    司妤久久沒說話,但大?概是她的態度已?從神色上顯露出來,太后痛聲?道:“你既不愿意,那就罷了,只當?我多嘴了!闭f完,眼中已?濕潤。

    司妤想說什么,卻又覺得?沒什么好說的,最后只能向母后告退,這場交談算是不歡而散。

    她知道母后雖然不說,但心里多半是不高興的,而她呢?她又何嘗好受?

    第37章 第 37 章

    從太后院中回來, 宮人來報,梅先生在?外求見。

    司即才想起是她召見的梅棠,便讓人快請。

    梅棠過來拜見, 司妤朝他道?:“梅先生看?這琴!

    她說完, 如纓將面前的琴匣打開。

    梅棠一見那琴,大吃一驚, 上前看?了一眼,大喜道?:“是鳳鳴!”

    司妤道?:“梅先生眼力好,這琴原本是端仁皇后留給我的,到現在?, 我已有許久沒?碰了,日后大概也不會有閑暇, 便贈給先生, 如此也不會埋沒?了這琴!

    梅棠立刻道?:“既是端仁皇后遺物, 臣也聽聞公主?鐘愛琴,如此好琴, 為何要相?贈?”

    “正?因是好琴,才要贈識琴之人!彼炬フf, “見了先生,便覺此琴可以相?托!

    梅棠搖搖頭:“臣雖愛琴,卻不愿奪人所愛, 公主?不如彈一曲,若臣覺得公主?辜負了這琴, 自會收下?!

    很久沒?看?到這么耿直的人了, 司妤笑了笑, 搖頭道?:“如今俗事纏身?,早沒?有心思彈了。”

    梅棠說道?:“正?因俗事纏身?, 才要彈,先人造出器樂便是為陶冶情操,修身?養性,公主?忙于政務,難免身?體乏累、心中郁結,此時便要撫一撫琴,彈上一曲,心曠神怡,煩惱盡拋,這樣不好嗎?”

    司妤無法應對,停了一會兒,點頭道?:“我試一試。”

    說完正?要讓人拿琴架來,梅棠道?:“今日風輕云淡,陽光明媚,我見園中有座水榭,公主?不如去那里彈,琴聲于水中回響,更是一番意趣。”

    司妤無奈笑笑,依他所言,從房中出去,到了外面的水榭上。

    丫鬟將琴架搬了過來,她坐在?琴前,凝思片刻,開始撫動琴這經年未動的琴弦。

    高盛從外院進來,就被王小桃截住,王小桃拿著件衣服,和他道?:“表叔,昨晚你?回得晚,今天?又起得早,我等了你?好久。”

    高盛一邊往房中去,一邊回:“你?等我做什么?”

    “我給你?做了件衣服!蓖跣√艺f。

    高盛笑了笑:“你?給我做什么衣服,我又不是沒?衣服!

    “你?哪里有衣服,回回來來都?是那兩件,還都?是黑的,像是同一件!

    一邊說著,王小桃隨他進了房,將衣服給他道?:“表叔你?快試試,不合適我再去改。”

    高盛將那衣服看?了一眼,推拒道?:“還是算了,你?給其他人試試!

    王小桃有些受傷:“我專門?替表叔做的,上面還繡了花呢,雖然不太好,但也繡了好久,用的可是宮里的絲線,長公主?給我的,表叔就試試嘛!

    高盛反問:“她給你?絲線做什么?”

    “就是……說府上事都?是我在?操持,見我辛勞,就賜我了!

    高盛又將那衣服看?了眼:“這顏色也太鮮了,你?怎么不給自己做,我一個大男人穿這么鮮做什么?”

    王小桃挑的顏色是那種比墨綠淺一點、比草綠深一點的青綠色,并不是大紅大紫,不服道?:“這怎么鮮了,我做的是半袖衫,人家說江南特別時興穿這個,我上次見那個梅先生就穿的這個,他那個顏色更鮮呢,是湖藍色,配白色的長衫,尤其好看?,我就是知道?表叔不愛淺色,才用的這個色!

    一聽“梅先生”,高盛不屑地一笑:“就那彈琴唱曲的梅棠?成天?穿得比姑娘還花花綠綠的,我為何要學他?”

    “可是真的很好看?啊,表叔長得不比他差,就是從不注意這些!蓖跣√艺f。

    當然,現在?表叔脖頸上有條細細的疤,看?著怪嚇人的,但遠了看?還好,看?不出來。

    高盛笑著搖頭:“我又不是小姑娘,又不彈琴唱曲,要好看?做什么?”

    看?他這樣子,是真的很排斥穿得鮮亮好看?,王小桃覺得很挫敗,抱著衣服半天?,辨解道?:“可是……好看?點不好嗎?”

    兩人正?僵持著,外面傳來一陣琴聲。

    高盛皺了眉頭:“這是誰,大中午的。”

    王小桃聽了一會兒,“是有人在?彈琴嗎?挺好聽的,好像是長公主?那邊傳來的。”

    她一說,高盛想了起來,就府上這些人,他覺得別人也不太像會彈琴的,也就司妤還有幾分?可能。

    王小桃說回衣服:“表叔,這衣服做都?做了,你?就試試嘛!彼贿厡⒁路畔?:“我去看?看?是誰在?彈琴!闭f著出去了。

    高盛也沒去試衣服,隨她一道?出去了。

    兩人沿著琴聲走向司妤院子附近,就在?湖心水榭上看?到人。

    彈琴的是司妤,端正?坐在?水榭內,一身?杏色裙子,撫著琴弦,微風吹動她的發絲,如此美……梅棠就站在她身前,面水而立,閉目聽著琴音。

    就在王小桃兩人在岸邊站定時,梅棠拔出腰側配劍,開始伴著琴音舞劍。

    他身?姿修長,劍舞飄逸,讓王小桃看?得出神,許久才喃喃道?:“他們……好像一對仙人啊……”

    一對不染紅塵的世外仙侶。

    高盛原本是十分?看?不上一個男人撫琴弄簫的,所以對這所謂的滎陽名士從沒?放在?心上,但他也不得不承認此情此景確實好看?。

    最重要是他意識到一個問題,女人都?喜歡他這號男人。

    出身?名門?,讀點書,成天?打扮得比小姑娘還干凈精細,宋之洵是這樣,小桃和長公主?都?喜歡,現在?來了個梅棠,小桃覺得好看?,司妤當然也覺得好看?。

    仙人,仙個屁的人,仙人不怕死,不用吃飯,長公主?也不用吃飯嗎?遷都?在?即,別的事不干,竟還彈起琴來了。

    高盛在?心里對司妤十分?不滿,她原本不是這樣的,現在?只能理解是被美色所惑。

    呵……永遠就喜歡這種小白臉。

    司妤一曲畢,梅棠的劍舞也停了下?來,轉過頭來看?向她道?:“只聞公主?會琴,卻不知公主?之琴藝如此精妙,此琴當配公主?,臣不會收!

    司妤這么久不碰琴,能聽到一個樂曲名士如此高的肯定與贊美,說不高興是假的,她忍不住笑:“先生的舞劍更好,剛勁中不失輕靈,如水間一只孤鶴,有失落悲戚之感,卻又十分?好看?!

    梅棠回道?:“臣便是覺得公主?琴音中有孤獨悲戚之色,才舞的這劍!

    司妤不禁驚嘆,她彈的是普通的《秋水》,不是什么悲傷的曲調,沒?想到竟被他聽了出來。

    梅棠問:“公主?因何事而心懷郁結,覺得失落孤獨?”

    司妤嘆息一聲,但心事卻無法言說。

    她沒?辦法告訴他,她只覺得殫精竭慮,而身?邊最親近的人也無法述說,甚至妹妹要因為吃食就亂發脾氣,她要安撫;母后身?為太后,卻要在?這種關頭給家里不成器的人封官,她覺得……失望……

    是的,失望,她忍不住會想,如果?母后聰慧剛硬一些,以她太后的身?份,必定輕而易舉鎮住朝臣;昌樂年幼,但論沉穩踏實,她連鄉野出身?的長慶縣君都?不如。

    梅棠看?懂了她的心情,但這種宮廷秘事,她卻不能說。

    她回道?:“江山動蕩,戰亂不止,所以心懷郁結;又想到先帝已駕崩,皇上又年幼,江山無所寄托,所以失落。”

    梅堂看?著她,低低嘆道?:“公主?之堅毅,男子也少?有能匹及!

    司妤撫琴無語。

    梅棠道?:“明日臣欲往南山拜訪翠虛散人請教雅樂,公主?可愿一同前往?”

    司妤重復道?:“翠虛散人?”末了,輕輕道?:“我知道?他!

    梅棠此時也想了起來:“聽聞,他曾給端仁皇后相?面,稱其貴不可言,卻是薄命之人?”

    司妤點頭。

    翠虛散人出于太原王氏,未出家時曾任太祝令,通音律與相?卜,那時郭家請翠虛散人替家中長女、也就是司妤的母親相?面,翠虛散人便給出了那樣的結論。

    郭家是名門?望族,長女面容姣好又性情溫順聰慧,早已是內定的皇后,說貴不可言本就是理所當然之事,但說薄命,卻讓郭家心驚膽戰。

    郭家當時不高興,但后來積極培養次女,等到長女果?真病故,立刻就安排了次女進宮,顯然是聽進了這相?術師的話,提早做了準備。

    “那公主?可愿與臣一道?過去?”梅棠說,“南山瀑布清雅秀麗,很值得一觀;翠虛散人擅音律,懂雅樂,公主?或許也能與他論琴;再說,朝廷將遷往西昌,此時不去,以后更不會去了,不可惜么?”

    他的確很會說服人,司妤動心了,卻還是搖頭:“南山就算近,卻也在?郊外,過去未免勞師動眾,翠虛散人既然隱居山中,自是為了逃離塵俗,我過去也打擾了他!

    “何必帶儀仗隨從?就臣與公主?去,臣的劍可不只會起舞,也能殺人!泵诽恼f完,飛掠而過,一劍揮出,銀光從旁邊伸到水面的海棠花前閃過,待他緩緩收回劍,那劍尖已躺著一枝海棠花。

    他那將海棠拿起,送到司妤面前。

    司妤緩緩伸手接了那花,笑道?:“先生劍術果?真精妙,既然先生敢夸這海口,我便去一趟!

    她突然想讓翠虛散人替她算一算大興的氣數,她太需要鼓舞,想看?她如今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徒勞。

    高盛與王小桃這邊聽不到他們說了什么,只知他們相?談甚歡,梅棠還舞了一把劍,那劍勢凌厲,最后卻能削下?一只花來贈與公主?,公主?接了那花,看?著十分?歡喜。

    碧湖,水榭,美人,公子,琴,舞,還有劍……看?著這些,王小桃心中涌起一種說不出的歡喜,這一幕,滿足了她對愛情的所有想象。

    她身?邊都?是舞刀弄劍的人,表叔之威猛更是威震天?下?,但先前提起刀劍,她想的就是戰場、鮮血、滾落在?地的人頭,卻從來沒?想到一把劍可以舞得那么好看?,也沒?想到一把劍能做這么美、這么風雅的事。

    王小桃還在?看?著,高盛已經不屑地輕哼一聲,回屋去了。

    見他回去,王小桃也戀戀不舍地回屋,高盛卻死活不要她新做的衣服,讓她滿腹委屈地拿著衣服回去了。

    高盛不知司妤與梅棠在?水榭里說了什么,以為他們在?談什么琴啊舞的東西,結果?第二天?,司妤不見了。

    他原本還不知道?,因有事找她才去了一趟,結果?竟知她不在?府上,身?邊宮女支支吾吾,逼問之下?才得知是和梅棠一同去南山拜訪什么和尚還是道?士去了,竟是私自離去,身?邊沒?帶一人。

    高盛氣得火冒三?丈,對著如纓等人呵斥道?:“你?們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怎知這梅棠不會有異心?怎知那南山沒?有埋伏?司妤這是被個小白臉蠱惑了,是瘋了?”

    他說的的確對,但直呼長公主?的名諱,還稱朝中大臣是小白臉,甚至隱含對兩人的誹謗,如纓開口辯駁道?:“還請太尉慎言,公主?自有安排,不必他人多言。”

    高盛不想和幾個小宮女一般見識,重哼一聲,怒氣沖沖走了。

    回到房中,正?好過來見他的陳滔問他何事,他欲說,卻想了想,又停下?了。

    說長公主?就和梅棠兩人去了南山嗎?

    那又有什么呢,他們真出了什么意外,反而對他有好處不是么?這樣司家只剩個懦弱的太后和沒?成年的皇上,一切就都?由?他說了算。

    這是好事才對。

    所以這不是他發怒的理由?,他就不該發怒。

    他道?:“長公主?沒?帶侍衛就出去了,覺得是個了結她的好機會,可我不知她從哪條路走!

    陳滔納悶地“啊”了一聲,最后道?:“此事還是要慎重吧,在?京中殺長公主?,萬一走漏消息,于太尉不利,再說如今太尉與長公主?不是已經講和嗎?公主?若有意外,屬下?恐怕事情又會生變!

    高盛答得敷衍:“你?說得對!

    陳滔覺得他樣子怪怪的,不由?又將自己的想法表達一遍,表示自己覺得現在?的狀態是對西涼軍有利的,他不贊同此時殺公主?,聽到高盛一再說剛才是沖動了,他已放棄殺公主?的想法,陳滔才放下?心來。

    只是他不明白,太尉之前好好的,連大難不死都?沒?說馬上復仇,怎么這會兒突然又想殺公主?了?

    直到陳滔離開,高盛還在?考慮自己發怒的來由?,后來他想明白了,他氣的是她時刻與他疏遠,現在?卻迷戀上了個會彈琴跳舞的小白臉。

    等同于,他的女人,給他戴了綠帽子。

    第38章 第 38 章

    到下午, 司妤沒回來。

    日落西山,司妤還?沒回來。

    歐陽策等人已?秘密去找,但天已?黑, 南山還?在?城郊, 又要上山,不知什么時候才能找到人。

    高盛第一次整夜睡不著。

    他不知道那兩人在?做什么, 她不會真的寵幸那小白臉吧?

    也許事情沒那么糟,也許是?姓梅的有異心,她已?在?山上遇險。

    不,這就更糟了?, 要她死,他是?舍不得的, 更何況陳滔說得對, 她現在?死了?對他也沒好處。

    不對, 為什么他要想到她會死?他沒有這種?預感,心里想得更多的是?他們逗留山上, 她一時受蠱惑,寵幸了?那姓梅的。

    所以一時間, 他竟不知是?該盼著那梅棠是?有異心,還?是?有賊心。

    直到下半夜,時值四更, 終于回來兩名禁衛軍,告訴他一切安好, 公主與?梅先?生只是?見天色已?晚, 怕下山危險, 就決定在?山上留宿一晚,歐陽策帶人過?去時, 兩人都已?歇息,歐陽策便不敢吵醒二人,承諾天亮定將公主安全帶回府上。

    高盛差點就問,他們是?睡在?一起,還?是?分開睡著。

    但這話實在?太直白,有失身份,他沒能問出口?。

    時間過?得如此煎熬,直到正午,終于有人來報,公主平安歸來了?。

    高盛起身就往她院中去。

    到屋外?,卻被攔住,宮女道:“太尉,公主正在?沐浴,太尉不如先?回房中歇著,奴婢稍候去稟報,待公主得閑,自會召見!

    高盛道:“你現在?便去稟報,我在?此等著。”

    宮女也不敢惹他,低著頭就去了?。

    司妤還?在?浴桶內,不期然聽見宮女說太尉正在?屋外?候著。

    她回道:“你說我正忙著,讓他稍候再來!

    “說了?,太尉不聽,要奴婢即刻來稟報!睂m女小聲說。

    司妤知道他仍然是?跋扈的,從來不守什么君臣之禮,心中不悅,冷聲道:“那就讓他慢慢候著吧!

    她愛干凈,原本沐浴總要半個時辰的,但自從聽政,時間不夠用,便不能這么奢侈了?,做事都快了?許多,沐浴也是?,沒一會兒也就起來了?。

    擔心有什么要緊的政事,她只換上衣服,沒等頭發干就讓人召見高盛。

    頭發沒干,不好梳發,再說梳發也要好久,因儀容不整,她便坐在?內室,讓人將珠簾放了?下來,隔著珠簾召見高盛。

    高盛到房中,看?著面前這道放下的簾子?,心里的火氣又旺了?幾分。

    突然想問她:“公主知道自己屁股上有一顆小紅痣嗎?不巧,臣知道!

    弄得好像她哪兒他沒見過?似的。

    但很明顯這話是?挑釁,會惹她生氣,他也就忍住了?。

    司妤在?里面端正又嚴肅地問:“太尉有何事?”

    高盛道:“西昌送來的各項事務進展奏報,以及賬單,請公主過?目!

    這的確是?重?要的事,司妤讓人呈上來。

    一大摞文書,司妤翻看?了?一會,只覺有些困頓,輕輕打了?個哈欠。

    昨日上山,她體力差了?些,日落西山才到山上,去見翠虛散人,他卻去采藥,她與?梅棠等到夜里才見著人。

    最后梅棠向他請教雅樂,他傾囊相授;她問他國運,翠虛散人說國運昌隆,會轉危為安;還?說可幫她相面,她便讓翠虛散人相了?,結果翠虛散人告訴她,她此生富貴榮華,夫妻恩愛,生活美滿,老來兒孫滿堂,有二子?一女送終。

    末了?,又說他想在?南山造三清祖師石像,苦于清貧無?錢財,請公主賞賜些香火錢。

    司妤十分不悅,勉強答應賞賜一百兩銀子?。這對公主來說,實屬小氣,但她也顧不上了?。

    她沒想到短短數十年,一個人變化能如此之快,當年翠虛散人以剛直聞名,替人相卜,無?論好壞,絕無?隱瞞,甚至敢說未來皇后薄命,但現在?老了?,卻什么都敢編,編國運昌盛也就罷了?,她愿意去信,竟還?能編她夫妻恩愛,兒孫滿堂。

    早知道她就不會上南山,也不會為了?等翠虛散人推演國運等那么晚,今日急著回城,天未亮就起了?,大半日都是?趕路,不看?字還?好,一看?字困意就上來了?。

    她想如此也看?不了?什么,不如去睡兩個時辰等人清醒一些再看?。

    便朝高盛道:“太尉先?下去吧,待我看?完了?再召見太尉!

    高盛卻突然上前,一把?掀起珠簾,看?向她。

    司妤正在哈欠中捂著唇,此時將手放下來,正色道:“太尉?”

    高盛仍撩著珠簾:“公主昨夜沒睡好?”

    司妤不想和他說自己的私事,放下手上文書,欲站起身,但昨日爬了?一天山,今早腿酸得要命,連站起來都差點站不穩,不由?扶上旁邊桌子?。

    高盛見狀,過?來扶她。

    她即刻收回胳膊,說道:“太尉先?下去吧。”

    高盛嗤聲一笑:“怎么,公主玉體,梅棠那樂伶碰得,我便碰不得?”

    司妤肅色看?向他:“太尉,梅先?生是?朝廷太樂令,不是?樂伶,太尉身為人臣,當謹言慎行。”

    高盛冷笑:“老子?沒讀過?書,聽不懂什么叫謹言慎行。”說完就一把?將她摟住,往前幾步,輕而易舉將她按倒在?床,一邊掰起她腿,一邊吻過?來。

    司妤沒想到他會突然瘋起來,可她這次手上卻沒匕首,死命掙扎不過?,厲聲道:“高盛,你真要與?我兵刃相見,爭個你死我活?”

    高盛看?向她:“我沒有要與?公主你死我活,我只想與?公主春宵一刻,既然公主與?那梅棠可以,怎么就和我不行呢?公主以前可沒少夸我威猛無?敵呢。”說完繼續去弄她。

    “那些時日是?你的榮耀,卻是?我畢生之恥辱!”司妤盯著他道:“我費了?很大力氣才能平靜坐在?這里與?你共商朝事,你一定要如此,那我們便魚死網破!”

    她所說不像是?假話,高盛停了?下來,靜靜看?著她,她盯向他,眼眶微濕,眼底泛著決絕的恨意和兇狠的紅光,

    “我占了?你,也幫你殺了?管洪和吳貴妃,你割我一刀,怎么也該兩清吧?更何況……”

    他沉聲道:“五年前我就救過?你,用我所有親人的命,要不是?我們,你早在?突厥可汗的床上躺了?五年!”

    “所以你作為人臣,便要來踐踏我?”司妤反問,“那你便是?佞臣,我殺你有何不可?你竟每每露出輕佻褻玩之意,別說我不想和男人扯上什么關系,就算我真要找男人,也寧可找梅棠而不是?你,至少梅棠對我眼中是?敬重?,而你……

    她咬牙憤聲道:“你看?我的眼神,你那視我為玩物、當我是?禁臠的模樣,讓我惡心,讓我食不下咽,夜不安眠!”

    高盛覺得自己找到了?答案,為什么她寧愿和別的男人親近也不讓他碰她一下,拒他于千里之外?,因為她覺得他惡心。

    別人給她舞劍,送花給她,就是?敬重?,而他靠近她,卻是?輕佻褻玩,是?拿她當玩物?

    他就是?他媽想睡她,他是?個男人,她是?個長得天下第一好看?的女人,他但凡腦子?正常,就不會不喜歡她吧?這就叫視她為玩物?

    他從她身上起來,一句話沒說,出去了?。

    司妤坐起身來,重?重?喘息,咬咬唇,攏好自己的衣服。

    外?面的清風吹散了?一些高盛的沖動與?怒火。

    她說錯了?,他也不是?完全只想和她上床,她如果愿意對他笑,愿意給他彈琴、和他去爬山,他也會很高興的,床上那種?事,她不愿意就不愿意,他當然不會逼她。

    但她不愿意。

    往日那兩年……

    他不由?想起那天晚上,她走近他的寢房,在?他面前脫下衣衫。

    那天他的確對她沒有客氣,他看?著她因疼痛而哭泣,看?著她因體力不支而求饒,但他毫無?憐惜。

    他的確將對朝廷的恨與?不滿發泄在?了?她身上。

    天家高高在?上,朝廷是?名門?望族的朝廷,如他們這些平民,便是?草芥。

    如今身份尊貴的公主,躺在?他身下嚶嚶啜泣。

    但他不覺得他虧欠了?她,憑什么她為皇室,就要他高氏上下替她出生入死、馬革裹尸?而皇室與?朝廷卻從未愛惜自己的子?民,只將子?民當螻蟻!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總有一天,他要她再來他面前求他!

    朝臣們發現,以前太尉對長公主隨意中透著親昵,而長公主則十分客氣疏離,現在?太尉也開始客氣疏離了?,甚至有些冷淡,公主則是?更冷淡了?,這一時讓朝臣們壓力很大。

    朝廷動蕩至今,好不容易安穩一些,可再別出什么意外?了?。

    再過?十來天,由?太常寺卜算的大吉之日到了?,天子?出行,離開京城,前往新都西昌。

    已?有部分朝臣與?士兵先?行,饒是?如此,天子?這一行也有數萬人,極目望去,浩浩蕩蕩的隊伍不見首尾。

    天子?太后儀仗在?前,隨后是?公主王爺,再是?高盛嚴淮等人。

    隊伍走得比普通行軍慢,往往只走半日,到下午就開始扎營,埋鍋做飯。

    高盛這一趟也沒有騎馬,有了?個大官的樣子?,坐著車,王小桃和他一起。

    又到下午,隊伍停了?,尋了?一塊平坦高地,開始扎營。

    這種?行程對高盛來說太慢了?,待得無?趣,便與?盧慈幾人一起去打野味。

    一般是?轉一圈什么也碰不到,但也有運氣好的時候,能弄上點山雉鳥雀什么的,今日運氣特別好,弄著只兔子?。

    回來時盧慈特別高興,大夸特夸高盛神射,高盛臉上也含著笑,見王小桃坐在?營帳外?做針線活,更將那只白兔給她看?:“看?,弄到只肥兔子?,還?是?白色的,特地沒傷著皮毛,回頭讓他們把?皮剝下來,你可以縫在?斗篷上。

    王小桃乍然看?只血淋淋的兔子?,一只箭在?兔眼睛處射了?個對穿,嚇了?一跳,隨后道:“這……也太嚇人了?,我不要!

    “怎么不要?皮毛暖和!

    “可我怕看?到它就想起這,這樣子?!蓖跣√艺f著都不敢再看?,催促道:“表叔快拿走,我怕!

    高盛將兔子?遠遠扔給了?一名伙頭兵,笑道:“這有什么好怕的!闭f著,就地坐下,在?衣袖上擦了?擦手上的血,拿了?水壺來喝水,

    王小桃此時已?經放棄了?給他做白衣綠衫的想法,看?看?他,小聲問:“表叔真的不會和長公主成親嗎?”

    高盛一哼,不悅道:“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

    王小桃說:“我看?這一路,那位梅先?生時時守在?公主身旁,有人說梅先?生是?公主的寵臣。”

    高盛喝了?水,將水囊死死塞住,咬牙道:“人家是?公主,能給賞賜給官,養一兩個長得好看?的小白臉,也不在?話下。”

    “啊……”王小桃有些悵然:“我還?以為……”

    她還?以為長公主和表叔才是?一對呢,卻沒想到京城的人看?得這么開。

    她又看?著表叔,覺得他并不像很開心的樣子?,甚至這段時間,就好像他和公主吵架了?一樣。

    “表叔要不要把?兔子?皮去送給公主?”她問。

    高盛回答:“公主坐擁四海,可不稀罕一塊兔子?皮。”

    “那……外?面吃飯十分不易,今天聽說只能吃腌肉,表叔可以將兔肉燉好了?獻給公主!

    高盛看?向她:“小桃,我要告訴你,皇室如今什么也不是?,你不必事事討好他們,她若想吃肉,可以讓那姓梅的樂伶去給她弄!

    說完,遠處盧慈大聲喊:“大哥,這兔肉是?直接燒,還?是?和蘿卜一起燉?”

    高盛一邊起身朝他走去,一邊回道:“和蘿卜一起燉,大家都能沾點味兒!

    王小桃看?著他的身影,覺得他遠不如自己表現出來那么無?所謂,如若不然,怎么提起梅先?生來就咬牙切齒,酸酸的?可人家梅先?生又俊朗,又懂琴,會音律,會舞劍,日日持劍護衛著公主,聽說還?給公主寫了?首歌辭,誰能不動心呢?

    遠處,只能看?到公主的帳篷,看?不見公主的身影。王小桃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和表叔姻緣都不太好的樣子?。

    第39章 第 39 章

    再行?十多日, 天子與百官的隊伍終于靠近西昌。

    西昌一切準備就緒,只等天明吉時,迎天子進城, 然而就在夜幕時分, 第二日進城事宜的吉報送來不過一刻,前方?卻送來八百里加急軍報, 這軍報直達太尉府,隨后由高盛親自呈到司妤面前。

    司妤見?了軍報,幾乎驚呆。

    突厥新可汗阿藍吉親率十五萬大軍南下,邊境云州刺史被殺, 突厥在朔州搶奪財物,劫掠人?口, 隨即這十五萬大軍繼續已穿過嵐州、綏州等地, 到達延州, 直逼西昌。

    司即是見?過突厥大軍的,那是草原上的民族, 兵強馬壯,全?民皆兵, 戰場上絲毫不比西涼軍弱,當初兩萬人?就已讓朝廷震驚,如?今山河動亂, 他們竟卻率師十五萬……

    司妤幾乎白了臉,有些失措地看向高盛。

    “這, 如?何是好?”理?政以來, 面對的都是熟悉的人?與事, 這突厥十五萬大軍,幾乎超出她想象。

    高盛畢竟是戰場中廝殺出來的, 見?慣了,此時倒鎮定,回道:“公主可先召諸位大臣來商議對策。”

    司妤這才想起來是該召人?商議,于是當即就命人?去召嚴淮薛邁等文臣武將。

    眾臣見?這急報,俱是一驚。

    不怪他們膽小,實在是京城之亂才平,屈繼先黃承訓等人?還逃躥在外、虎視眈眈,更別提尚有長生教余眾與四地割據,正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朝廷如?今哪有氣力?去與突厥十五萬大軍抗衡?

    很快便有大臣提出議和。

    這些蠻夷所求不過財物,給他就是了。

    大司農反對道:“天災人?禍,稅收稀薄,國庫空虛多時,就算砸鍋賣鐵給了突厥,之后又拿什么度日?”

    “無法度日,就慢慢度,總要過了眼前的難關再說,延州與西昌可不過一百多里!”

    大司農沒了話,宗室臨汾王也道:“才遷新都,時局不穩,兵馬也不能妄動,臣也以為斬且議和為好,攘外須先安內!

    許多臣子附議,司妤看向嚴淮:“嚴相呢?”

    嚴淮嘆了聲氣:“突厥來勢洶洶,臣恐朝廷無力?招架!

    司妤默然。

    她內心也懼怕突厥,但要如?此議和,對她來說如?同搖尾乞憐,她實在無法接受。

    最后她看向高盛,他是天下軍馬統帥,不知他是什么意見?。

    高盛道:“大凡議和,無非是送錢是送女人?,誰贊同議和,誰就多出點錢,再交出自己的女兒吧,不用?多,一個就好!

    這話粗鄙又難聽,之前要議和的大臣紛紛不滿地看向他,卻又不敢辯駁,只有臨汾王開口道:“議和并非我等貪生怕死,而是審時度勢,韜光養晦,不逞無謂的匹夫之勇!

    “正是,此時出戰,無異于以卵擊石,暫且議和,避其鋒芒,休養生息,待國力?強盛再出兵不遲!庇谐甲痈阶h道。

    盧慈回道:“你們讀書人?就是能說,能把貪生怕死說得這么有道理?,小小突厥,你們怕,我可不怕,朝廷給我十萬人?馬,我去將那阿什么藍的項上人?頭提回來!”

    “就怕到時盧將軍自己丟命事小,卻又折損朝廷十萬大軍!迸R汾王說。

    司妤不想他們再吵下去,開口問:“那太尉的意思?,是應戰嗎?”

    高盛道:“就算議和,也要打過之后再議和,現在議和,與不戰而降有什么區別?”

    嚴淮問:“若是打輸了呢?怕突厥越發獅子大開口!

    高盛一笑:“嚴相便對我□□如?此沒信心,未戰而先言敗?”

    嚴淮立刻否認:“萬事謹慎總好一些!

    這場議事議了一個多時辰,大多數朝臣都要求和,司妤便叫停了,開始討論明日入城定都的事,最后決議入城時間不變,按原計劃進行?。

    第二日天子進新都,因?皇宮未修建完成,天子暫住西昌行?宮,人?馬才安定,又有新奏報呈來,延州刺史開城門?投降,突厥已進入寧州,逼近京城。一并帶來的,還有一封阿藍吉可汗的信,信中稱,久聞永寧公主美?貌,想要公主嫁與他為妻。

    司即心中更慌了,但她知道嚴淮是偏向議和的,便暫且按著奏報,召來了高盛,問他意見?。

    高盛看了那信,不屑道:“口氣可真大,不將他打回去,我便不姓高!

    他說得自信又輕巧,讓司妤心中一安,卻又問:“真的能打?”

    “當然。”高盛似乎看她緊張,繼續道:“另外,西昌占據天險,突厥要攻來京城并非易事,公主不必過于憂心。”

    不管怎樣?,來自他的安慰,竟如?此讓她信服,她知道他是戰場上的神,他說能打,她一下就有了底氣。

    她問:“可是京城兵力?也動不得,萬一有賊子攻打京師便無力?招架,突厥又有十五萬大軍,如?何去戰?”

    高盛回道:“我知有一人,名鄭緯,在太原密郡任北部?都尉,羌漢混血,最擅奇擊,不如?派他領三?萬人?出擊,再由陳滔、薛邁分兵相援,定能擊潰突厥,令其收兵!

    司妤有些猶豫:“羌漢混血,信得過嗎?”

    高盛反問:“如臨汾王,不只是漢人?,還是尊貴的司姓皇室,便信得過?”

    司妤從他話中聽出幾分譏誚來,他就是這樣?,提起出身,提起名門?,就要諷刺一番。

    她不和他計較,如?今的情況是她不想議和,卻又對出戰沒有把握,也不太懂,高盛在軍事上令她信服,正好,他也主戰。

    她決定將突厥之戰交于高盛手上。

    “我決定出兵應戰突厥,至于其中細則,一切都由太尉定奪!彼J真道。

    高盛正色回答:“臣領命,定將突厥驅除國境!”

    朝廷與突厥開戰了,大軍已開拔,原本要辦的定都大禮也暫且擱置,一切等大戰之后再說。

    就在兩國大軍于前線激戰時,屈繼先卻率八萬大軍趁機朝西昌攻來。

    突厥兵臨城下,屈繼先又卷土重來,朝廷本就疲敝,哪里又能雙線開戰?

    于是此時朝中有聲音稱,攻打突厥本就不對,長公主到底是婦人?,一無經?驗,二無遠見?,聽信武將蠱惑,竟貿然出擊突厥,如?今內外受困,國終將亡于婦人?之手。

    聽見?這傳言,司妤幾欲崩潰,不禁也開始自我懷疑,可要不是皇室無人?,她也不會理?政,就算她要將政事交出去,又交給誰呢?

    議政時,終于有人?提起這些聲音,還是臨汾王。

    他道:“臣以為,公主不如?下罪己詔,以平京中流言,承諾只是代為理?政,待皇上成年,即刻將政事交還皇上。”

    司妤還未開口,高盛便道:“臣以為,臨汾王當斬!

    臨汾王一聽此話,震驚道:“太尉,你何出此言?”

    高盛回答:“何為罪己詔?公主何罪之有?當初安朝烈亂政,公主義無反顧親身赴險帶兵奪回京城;朝中無人?,也是公主力?挽狂瀾主政;公主是大興的明珠,如?今為國事操勞,形容憔悴,到你這里,竟成了有罪?該不會那些莫名其妙的流言是王爺放出的吧?為了某些無法告人?的目的。”

    臨汾王幾乎氣得吐血,連說話都結巴起來,瞪眼道:“你你你……你胡說!我敢指天發誓,若有此事,天打雷劈!”

    說他故意放流言,那便是中傷公主,中傷公主是什么目的,將公主拉下垂簾聽政的位置,那誰又能上呢?最后會不會是他這個宗室王爺?

    這不就等同于說他想謀反嗎?因?此臨汾王又氣又急。

    聽他這發誓,高盛輕哼一聲:“不管是不是王爺,這背后造謠之人?要嚴查,寧州還在交戰,反賊未滅,朝中卻流出這種謠言,分明是要動搖軍心,顛覆社稷,必須嚴懲不貸!”

    此話一出,司妤不由定了心神,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脆弱全?是因?為心虛。

    但她為什么要心虛呢?這種關鍵時候有這種傳言,不管居心如?何,確實是動搖人?心,當政者絲毫不能退縮手軟,得重拳出擊。

    她便開口道:“太尉說的正是,即日起,由繡衣使?者暗查放出流言之人?,情節嚴重者,殺無赦。”

    殿中再沒了聲音。

    隨后便是平反之事,高盛提議速戰速決,所以由自己親自領軍出擊。

    他本是主管全?國兵馬的,所提建議自是經?過深思?熟慮,而在司妤看來,朝廷目前實力?無法維持雙線作?戰,突厥那邊兵強馬壯,須作?好最差打算,那屈繼先這邊就不能耽誤,早日擊潰為好。

    由高盛親自領兵,威勢上便大了幾分,屈繼先所率之部?必定聞風而喪膽。

    只是她也擔心高盛離去后朝中不好控制,但內憂外患,不得不如?此。

    危難之際,大軍正整裝待發,天卻乍然轉涼,幾乎是一夜入冬。

    司妤好幾夜都沒睡好,也吃不下,日日盼著寧州傳來好消息,卻什么也沒有,的確是形容憔悴。

    又看著江浙蝗蟲泛濫,糧食欠收的奏報,她看向窗外陰沉的天空,長長吸一口氣。

    著人?前去調查,然后看著情況減免江浙下半年稅收吧,沒有辦法,數萬大軍在外,若沒有糧食,便要輸了這仗……百姓與軍士,眾生皆苦。

    正寫著批語,宮人?來報,昌樂公主來了。

    司妤心里掛念著弟弟的學業,只把他當作?江山最后的希望,但平時實在抽不出空,就讓昌樂照看著,因?此昌樂偶爾會來和她說一聲皇上近況,其實她不甚滿意,但昌樂也不怎么了解那些學問,不能難為她,有她盯著,只是聊勝于無。

    倒是最近朝廷憂患,她也有好久沒見?昌樂了。

    此時聽昌樂過來,便下令讓她進來。

    昌樂過來,見?她在批著奏疏,便小聲問:“姐姐是在忙嗎?”

    司妤低著頭,一邊寫著一邊問:“無妨,你說,我聽著!

    昌樂有些猶豫:“是皇上的事。”

    “他近來如?何?之前讓他作?一篇關于當今國勢的策論,他寫了沒?”司妤問。

    昌樂回答:“好像是沒寫吧,上次說有點難,要請教一下老師。”

    司妤也知道弟弟不是十分聰慧博學的人?,點頭道:“是有點難,也不用?說得特別好,這本就是朝廷難題,只是讓他盡量想想而已。”

    “嗯……我回頭再和他提一提!

    司妤見?她有些支支吾吾,便放下了筆,問她:“怎么了?你來是為什么事?”

    昌樂這會兒才道:“有件事,我怕說了姐姐生氣,又怕皇上會怪我,先前和母后說過,母后說只是小事!

    “你倒是說,到底是什么事。”

    昌樂回道:“皇上身邊有個小童,演雜戲的,叫陳如?,現在陪在皇上身邊,很得皇上喜歡,我原本覺得皇上只是少玩伴,貪玩而已,結果這兩日卻聽聞,皇上身邊人?都稱那陳如?為‘如?妃’。”

    “什么?”司妤驚了一下。

    昌樂馬上道:“我也不知道具體是怎么回事,只知皇上確實很喜歡他,兩人?常在一起玩!

    “這事從什么時候開始?”司妤問。

    “就兩三?個月吧!

    “那就是還在舊都的時候!

    眼見?司妤臉色大變,昌樂再次解釋:“我確實不能肯定,只知他們要好,也只知確實有人?這樣?稱呼,就是不知皇上是怎么態度。”

    司妤覺得如?果不是心里確定七八成,昌樂不會來和她說,但她不愿相信這事,怕錯怪了弟弟,便起身道:“好,我知道了,我自己去看看再說。”

    此時才意識到,她也有許久沒見?著皇上了。盡管每次朝會都會有皇上,但皇上在前,她在珠簾后方?,兩人?是見?不著的,而她心里眼里都是突厥、屈繼先這些事,皇上在朝上又一向沉默,以致她目光幾乎就沒在皇上身上停留過。

    皇上住在行?宮的紫辰宮,司妤要出門?時,正好天下起了大雨。

    如?纓說天冷,問她要不要等雨停了再去,她想自己此時心里就記掛皇上,做別的也是不安心,不如?去看看,見?見?那陳如?再說,便穿上木屐,披了披風,由人?撐著油傘出門?了。

    天果然冷了許多,起著西風,有雨滴飄灑身上,不一會兒就將她裙擺打濕,浸得腿涼涼的。

    到紫辰宮,宮人?不期然臉色一變,忙要入內通報,司妤突地泛起警覺,開口道:“不必了,我自己進去。”

    宮人?連忙道:“皇上怕正在午睡……”

    “我與皇上為親姐弟,無礙!彼炬フf。

    宮人?臉上神色一時變得很難看。

    司妤直覺有古怪,便冷冷看他一眼,讓如?纓等人?留在外面,自己進去了。

    到內室外,宮人?見?她來,也是要入內通報,她越發覺得皇上定不是在午睡,再次制止。

    雨下得大,嘩啦啦啪打在屋頂上,將外面細小的動靜淹沒。

    司妤已經?在外脫了木屐,只穿繡鞋悄聲入內,還沒走近,便聽到里面皇上的聲音。

    “畫這兒,你這點紅心,便是個龜眼睛。”

    隨后便是一聲嬌媚不輸女人?的嚶嚀:“皇上你干嘛呢!”

    皇上笑,那嬌媚聲音也道:“待會兒便不會放過皇上了!

    “還要你有那本事!

    話說完,傳來一陣咚咚的聲音,司妤撩起簾子往里看,就見?到弟弟與個十五六的俊俏小童攏著被子趴在床上,兩人?都是半祼的身軀,皇上身上被畫了只烏龜,小童臉上被畫了一只,身上也被畫了個烏□□,正在胸乳處,還在上面畫了個點。

    此時皇上正在搖著骰子,司妤沒玩過,但很久以前見?宮人?玩過,后來宮中賭風盛行?,便將這骰子禁了,只是私底下也會有人?玩。

    皇上問:“我這會兒一定大。”

    此時那小童乍一抬眼,見?到了她,立刻驚惶道:“長……長公主……”

    皇上也回過頭,驚愕道:“姐姐……”

    司妤已無法思?考,轉身就到了外室,找了一圈,找到根掛在墻上的馬鞭,那還是她交待皇上要學武學騎射才備下的,如?今這馬鞭卻是全?新。她一把拿了那馬鞭重新入內,想抽皇上,卻忍住了,那是大不敬,她只能朝那小童狠狠抽去。

    “什么東西,好大的膽子,竟敢蠱惑皇上玩骰子,竟敢魅惑皇上!”

    “我今日便打死你,不學好,竟做起這勾當,你如?何向百官交待,如?何向萬千子民交待,如?何向列祖列宗交待!”

    前面還在罵陳如?,后面已經?在罵皇上。

    她一邊說著,一邊使?出全?力?去抽鞭子,就算她力?氣不大,但陳如?沒穿衣服,那鞭子一下一下抽在身上,很快就抽出一條條血痕,陳如?早已滾下床來跪在地上,一邊哀嚎,一邊求饒,又朝皇上道:“皇上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

    皇上立刻披了衣服也下床來,朝司妤道:“皇姐,不怪他,是我要他教我的,你別再打了!

    “我要你讀書,要你學治國之策,你整天都在干什么,你姓司,你是皇上!”司妤一邊說著,一邊幾乎自己都要哭出來,瘋了一樣?將鞭子往小童身上抽。

    皇上看了憐惜,立刻就過去抓住她手中的鞭子,求情道:“皇姐,別打了,我知道錯了,我后面一定好好讀書,你放了他!

    “你松開!”司妤越發震怒,想奪回鞭子,皇上去死死攥住不讓她奪,她無奈,隨即下令道:“來人?,將這妖人?帶下去砍頭!”

    皇上身邊宮人?與侍衛都是她任命的,此時立刻進來將陳如?拖下去。

    皇上見?此情形立刻慌了,連忙去拉了陳如?的胳膊不讓他被帶走,但敵不過兩三?個太監的力?氣這太監都知道宮里是誰說了算,便將陳如?奪過去往外拖。

    皇上怒了,立刻道:“不許殺他,朕看你們誰敢!”

    太監不由遲疑,司妤一見?此情形,更加怒火攻心,即刻道:“拖下去,快給我拖下去,殺!”

    太監便立刻又將他帶往外面,在陳如?的哀求聲中,皇上朝司妤道:“姐姐,你憑什么殺他,朕才是皇上,你只是公主,你憑什么殺朕的人?!”

    “就憑我現在能殺!”司妤厲聲道。

    陳如?被帶下去了,哀求的聲音消散在雨里,最后戛然而止。

    皇上無力?地坐到地上,看向司妤,恨聲道:“姐姐,你憑什么殺他,他是朕最喜歡的人?……你憑什么……朕恨你,恨你……朕恨你!”

    司妤只覺腦中“轟隆”一聲,一下子懵了,失去了神智。

    她看著眼前的弟弟,看著龍床上凌亂的被褥,還有那骰蠱,似乎什么也不知道了,手上一松,馬鞭從手上落了下來。

    皇上頹然坐在地上,一下一下抹著眼淚,控訴道:“是我要玩骰子的,你整日要我讀書,師傅也整日要我讀書,我就不能做點別的嗎?只有他待我好,只有他讓我開心,可你卻殺了他……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司妤一句話也沒說,轉過身離開紫宸宮,踏往宮檐外面。

    外面雨下得更大,如?纓連忙提醒:“公主,地上都是積水,先穿上木屐!”

    司妤卻置若罔聞,繼續往前走。

    如?纓無奈,只好趕緊令人?撿起木屐,自己持傘跟上去,“公主,外面雨大!”

    司妤只是往外走,速度不快,卻并不停下。

    如?纓擔心地看著她淹在水里的繡鞋,無奈地低求:“公主……”

    司妤聽不進去,也沒有知覺,腦子里只有皇上那句話“朕恨你”。

    他恨她,他竟然恨她……

    她是個女人?,這家國大事何時輪到女人?作?主?千年來的男人?們沒給她這種權力?,先祖也沒給她這種權力?,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找個人?嫁了,生兒育女,相夫教子而已。

    舅舅與母后讓她去獻身高盛時,她也才十七歲,沒見?過什么男人?,什么也不懂……她只是覺得,她是公主,她姓司,維護社稷,也是她的責任,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去。

    她成為高盛床上的玩物,她舍棄性命孤注一擲刺殺,她不得不被人?說牝雞司晨,垂簾聽政,她沒有享受過權力?的半分好處,只有困,只有累,只有殫精竭慮,怕江山毀在自己手上……

    所有這一切,只要想到,等皇上長大親政,她能將一個還未滅亡、還大致能治理?的國家交到他手上就安心了,就一切都值得……

    可是,當她憂心內外,整夜睡不著時,他卻在寵幸孌童,在搖骰子……嫌讀書累,他有資格玩嗎,有資格嫌累嗎?他竟然能玩得下去!

    一陣強風吹來,猝不及防,將如?纓手上的傘吹跑了,如?纓連忙去撿,回頭看司妤卻已往前去,她撿了傘,又見?傘破了,一邊讓人?去拿新傘,一邊又拿著破傘追上去。

    司妤不愿回去,在雨中走了一圈,見?著面前的松月樓,佇立一會兒,走了進去。

    第40章 第 40 章

    高?盛來?找司妤, 得?知她去見皇上了。

    他覺得?此時還是朝事要緊,不知道皇上那里有什么好見的,便在她宮前等了一會兒, 結果久等不至, 卻等到?個?宮女回來?給公主拿傘。

    這么大雨不回來?,要傘做什么?高?盛問了一句, 宮女遲疑著不知怎么回答,被高?盛一瞪,連忙道:“公主……從皇上那里出來?,不太高?興, 就……就冒雨散心去了!

    高?盛看了看外面的雨,什么樣的心情不好, 要冒著暴雨散心?

    他撐了把傘, 往紫宸宮而去。

    行?宮不算太大, 很?快他到?紫宸宮前,沒見著人, 一問,才知長?公主往前面去了。

    拿傘的宮女聽這話?已追趕過去, 高?盛暫留一步,問了太監情況,才知是皇上近來?寵幸個?孌童, 正與?孌童在屋內玩骰子,被長?公主撞見, 公主盛怒之下將那孌童下令殺了, 惹得?皇上與?她吵了架。

    高?盛覺得?新鮮, 皇家人就是會玩,他十四歲時還拿個?木棍到?處找人單挑呢, 人家就已經開悟會找孌童了……哪怕找個?女人,他姐姐也沒那么氣吧,找個?男人算怎么回事?

    高?盛也往司妤離去的方向去了,最后問了一圈,找到?松月樓。

    那是行?宮的一座三層高?樓,曾經司家皇帝與?妃嬪臣子在此宴飲奏樂,居高?臨下。

    高?盛也上去了。

    到?三樓,那拿傘過來?的宮女在外面,說長?公主在內。

    話?才說完,如纓喚那宮女進?去,吩咐她再去給公主拿衣服來?。

    那宮女道:“太尉來?了!

    里面沒聲音,高?盛在外面道:“公主,寧州捷報!

    仍是沒聲音,過了一會兒,如纓出來?,和他道:“公主淋了好久的雨,到?現在也不說話?。”

    高?盛徑直入內。

    “誒——”如纓沒想到?他就這么進?去了,連忙叫了一聲,也沒叫住,再追上去,就見高?盛已然站在室內,公主沒反應,她也不好說什么。

    此時司妤坐在室內榻上,榻旁地上是一身濕衣,她裹著一圈被子,頭發盡濕,臉色蒼白,嘴唇都快凍紫,靜靜坐著什么動作也沒有。

    她從未這樣,如纓十分擔心。

    高?盛看著榻上的司妤,說道:“鄭緯勝了,不想看看嗎?”

    司妤仍是沒反應。

    高?盛看向如纓:“你先下去吧!

    如纓無?措地看向司妤,司妤也沒阻止,她猶豫一下,想著公主這樣,淋了半天雨,又在高?塔上站了好久,自己此時也是沒辦法,便乖乖下去了。

    高?盛坐到?榻邊,看著她道:“男人都這樣,腦子里沒正經事,再說你們?家不是有這傳統嗎,也不能全?怪他!

    司妤立刻抬起頭來?:“你……”

    她氣極,想斥責,卻無?話?可說,先帝也沒好到?哪兒去。

    高?盛笑了,“你不是把那人殺了嗎,不就完了,他以后也不敢了。”

    司妤不回話?,眼中卻緩緩流下兩人行?淚來?,半天回道:“他說他恨我……”

    “那有什么,我八歲就說要殺了我老子呢!”高?盛不以為意。

    司妤詫異地看向他,他道:“后來?被我老子吊在樹上打。”

    司妤“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高?盛將那捷報遞給她。

    她看了一眼,將手從被子里拿出來?,接過捷報,打開來?看。

    確實是鄭緯大勝,殲敵五千人,將阿藍吉逼退三十里。

    她又將捷報遞回她,高?盛接過去,兩人手指無?意間相碰,讓她驚了一下,他的手好暖。

    高?盛卻捏住她的手:“這么冰,淋了多久的雨?”

    司妤想將手抽回來?,卻又有些?舍不得?,此時此刻,她內心無?比眷戀這溫暖。

    她問:“這么大雨,還是明日出發么?”

    “要不然呢?下刀子也得?走!彼f。

    有些?情緒哽咽在喉間,司妤不知能說什么。

    好在有他,這些?日子若沒有他,她不知怎么撐過來?。

    “到?時候……一切小心,我等著你早日歸來?!彼,眉眼中是真正的關心。

    高?盛知道她近來?憂愁,安慰道:“屈繼先之流,我還不放在眼里!

    “輕敵乃兵家大忌!彼炬サ。

    他笑:“好,公主說得?對!

    “我離開后,那些?散布流言的人抓到?了該殺就殺,不要心軟,多殺幾個?人,這朝廷就安靜了!

    “嚴淮可信,臨汾王雖然說話?難聽,大致也是可信的,我讓盧慈留在京城,我交待過他要守好京師,他這人善戰,但魯莽,你要讓李風華勸著他!

    “皇上嘛,也還小,再好好教?導就是,不行?的話?給他找幾個?妃子也行?,你也不用太著急,所有男人都不喜歡受管束。”這話?說得?虧心,其實就她弟弟,高?盛是真看不上,但知道她此時傷心,就想了些?話?來?勸她。

    司妤果然聽進去了,點點頭,眉頭也舒展了許多。

    高?盛看著她,覺得?她此時對他態度很?好,氛圍也很?好,最后忍不住提了個要求:“還有那個?梅棠,你能不能讓他少在你眼前晃,我看見他就頭疼!

    司妤先是一愣,隨后卻笑了,回道:“怎么,你還吃醋了?”

    她竟然對他笑,還和他說這種話?,一時間,高?盛覺得?自己好像做夢了。

    大概是,見他要去替她賣命了?她這人向來?就是無?情的。

    他老實回答:“算是吧,我就是不想看見他。”

    司妤又笑,隨后起身在他唇上親了兩下。

    高?盛莫名其妙看向她:“你做什么呢?”

    “不做什么。”她端正坐著。

    高?盛便一動不動看著她,似乎要看出答案來?。

    他這樣看,她又重新扭過頭,與?他對視一會兒,竟又傾身親吻他。

    高?盛一把將她掰開,惱道:“你要不想做那事,就別撩撥我,我可一點都禁不起撩,回頭你又說我不敬重你!

    司妤不由就笑了起來?,也不回話?,好像挑釁似的又朝他唇上吻去。

    等她持續到?他頸間,他覺得?自己已經忍到?極致,一把將她抱住,撈起她被子里光裸的身體,狠狠吻住她,幾乎要將她揉進?胸膛。

    她仍沒推開他,竟好像是真的答應。

    很?快他便除盡衣物,與?她肌膚相貼,她近乎貪婪地往他身上靠,汲取他身上的暖意。

    不只溫暖,還有那噴涌的力量,她抱住他寬闊緊實的肩膀,不禁濕了眼眶,幾乎哭出來?。

    其實,他才是她心中男人的樣子,那么強大,那么頂天立地,她甚至一度很?羨慕小桃,能被他如此呵護。

    而她,什么也沒有,父親只是個?昏君,舅舅膽小怕事,弟弟已經十四歲,卻依然不立志,什么安朝烈,什么屈繼先,還有突厥十五萬大軍,全?都要她一個?人來?面對……她覺得?好累,好怕,好想有人能依靠、有人能幫幫自己。

    但是,沒有,他們?給她的只有失望……

    或許她是瘋了,她被這繁重又煎熬的國事壓瘋了,也被自己的親弟弟刺激瘋了,竟想從這個?奪走她貞操、玩弄她身體、又想奪走她天下的男人身上尋找安尉,可是他真的好強大,像山一樣無?堅不摧,他將她包裹,渡她溫暖與?力量,與?她融為一體。

    她無?法抵抗,在這一刻放任自己沉淪,放任自己去體會那無?上的快感?,擄獲他,也將自己悉數奉上。

    后來?,夜幕降臨,屋中一片昏暗,風雨已停,兩人躺在那張矮榻上,她靜靜貼靠在他懷中。

    他問:“這算什么,犒賞三軍嗎?”

    司妤不回話?,只是抱住他,過了一會兒才道:“我們?今晚就在這兒睡吧!

    他問:“冷不冷?”

    “不冷,你身上暖!彼f。

    “你睡吧,好幾天眼圈都是黑的,人也瘦了。”

    “嗯……”

    司妤實在困乏了,躺在他懷中睡了過去。

    她在清晨黎明時醒來?。

    算下來?已睡了近五個?時辰,竟是一夜未醒,她一直失眠,好久好久沒這么睡過。

    高?盛還在她身旁,她叫醒他:“我們?該起來?了。”

    趁天沒亮起來?最好,還能避人耳目。

    高?盛“嗯”了一聲,在她臉上唇上親了幾下。

    如此好的時光,他竟然要走了,他是真喜歡和她做這事,這一次比前面還要快慰,要他死了都愿意。

    喚人來?掌燈,然后兩人起身,打理一番,天已將明,兩人便匆匆離去,司妤要回寢宮,高?盛要去太尉府,然后去宮門前集結,誓師開拔。

    高?盛其實還在很?多話?想說,他就想問她這是什么意思呢,她是不是其實不喜歡那姓梅的,喜歡他,以后兩人怎么安排等等,但出征在即,早上匆忙,實在沒時間。

    大軍出征后,太后讓人叫司妤去太后寢宮,皇上也在。

    皇上低著頭,朝司妤道:“姐姐,我知錯了!

    司妤沒看他,聲音微冷地問:“既然知錯了,為何不去替將士送行??”

    皇上沉默不語。

    太后解釋道:“他昨夜半宿沒睡,又哭又鬧,今早也是神情恍惚,哀家就同意了他沒去!

    司妤道:“母親,皇上已經十四了,高?盛在履歷上,十四歲從軍,十五歲就殺敵五人,做上隊長?,統領五十兵卒。十四并不小了!

    太后嘆一聲氣,隨即朝皇上道:“你姐姐都是為你好,你怎能說她,你看看那平州王,墳上的草都不知長?多高?了。”

    皇上低聲道:“姐姐,我當時只是氣話?,我知道姐姐是為我好,只是……姐姐二話?不說就殺了他,我……我……”說著他又忍不住哽咽起來?。

    司妤回答:“你是皇上,你身邊有千萬雙眼睛,父皇糊涂,養成吳弼之患,臣民離心,皇上再如此,叫那些?朝臣怎么想?他們?會不會覺得?這又是下一個?先帝,會不會覺得?這天下總該改朝換代?

    “皇上,大興沒了,我不會死的,他們?會留下我充實他們?的后宮,只要我聽話?,我就能活得?好。”她說著問:“可皇上呢?真有那一天,他們?不會放過皇上的!

    皇上瘦弱的身體猛地一僵。

    太后不由垂下淚來?。

    司妤繼續道:“若我們?只是平常人家,我不會逼你讀書?,可我們?身在皇家,就算不為祖宗基業,只為自身性命,也不可懈怠,你明白嗎?”

    皇上哭起來?:“我明白,姐姐,我真的知錯了,再也不會了……”

    司妤見他說得?真切,心中再次升起一些?希望,溫聲道:“你若是寂寞,可以為你籌備大婚;若是少玩伴,也可以召些?才俊少年進?宮做你的伴讀,或是與?你一同練騎射、習武。有一日江山穩固,你為一代明君,我不會再管你寵幸什么人,至少現在,荒唐之事再不許有!

    “是……我知道了!被噬铣兄Z道:“我不要大婚,我也不要招人進?宮,我就好好去學,爭取十六歲時輔佐姐姐政事!

    司妤笑道:“你是皇上,怎么叫輔佐,你那時要是長?大了,就親政!

    皇上鄭重地點頭。

    司妤卻仍是憂心的,她知道弟弟,沒有壞心,但也沒什么斗志,此時說得?好好的,努力幾天,又松懈了。

    若在興盛時期,他任用賢能,尚能做個?中庸君王,可在這亂世,要平定天下,以他的能力卻遠遠不夠。

    她想,也許能讓他早日成婚,早日誕下皇嗣,說不定在皇子里能挑出可擔天下之人,那樣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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