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夢醒

    寧正則目光冰冷地往下看了一眼, 嘈雜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

    這事未免太過蹊蹺，此種礦石極為堅固, 好端端的怎么會裂，莫非是有人從中作梗。

    他瞥了一眼高臺之下的楚余霽，見那人坐在輪椅上，似乎仍舊被身后巨大的機械傀儡牢牢控制著，才收回了目光。

    寧正則這次倒是誤會了楚余霽。

    作為位面之子，即使楚余霽是被位面強行洗腦并上位的, 但對比“天命反派”寧正則，依舊是被位面所偏愛的那個。

    況且靈均過去曾與楚余霽在天道的見證下有過盟誓，之后靈均被寧正則帶走, 但他與楚余霽之間的關系其實并沒有解除。

    這樣的情況下, 寧正則將天命之子的夫人搶奪過來, 怎么可能受到天道的承認呢？

    “禮成, 進行下面的環節吧。”寧正則說道。

    他從來不信所謂的天道, 他只信他自己。

    臺下眾人雖然看到了剛才的那一幕, 但礙于寧正則的淫威，都不敢說什么。

    傀儡的陰影之下，楚余霽卻悄然勾起一絲笑意。

    “慢。”

    居然有人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朝寧正則發難？

    眾人立刻將目光匯集到出聲的人身上, 見他面容陌生、又足不能步，紛紛猜測這人究竟是從哪里冒出的，究竟是有所倚仗、還是純愣頭青。

    楚余霽能感受到附近影衛的存在, 蹲在屋頂上、站在假山后、隱匿在人群中……簡直數不勝數。估計就等寧正則一聲令下，他們就會齊齊出動, 將他拖下去。

    但他今日的目的, 并非是要打敗寧正則，而是讓靈均動搖。

    這就是他們先前定下的計劃。由十一先行潛入, 將傳送法陣畫在靈均身上。他再來現場，想辦法讓靈均自愿發動法陣，顧青懸和楚容宣則守在法陣的另一端。只等時機一到，便帶靈均回到原界。

    楚余霽不敢夸下海口，說自己定能在寧正則的大本營打敗寧正則。但突破后，若是想做到全身而退，那還是綽綽有余的。

    更何況，身后的那具傀儡看似控制著他，其實已經反過來被他控制。寧遠山為了保住自己的一條命，早就將該交代的事都交代了。

    不過楚余霽當然知道寧正則不是好糊弄的傻子。

    在他來到天闕殿前，影衛檢查出的他全身骨骼斷了九成、經脈也受到嚴重損傷倒是真的。但這完全是他為了讓寧正則放松警惕，而對自己下的狠手。

    來之前，他就那樣，一寸一寸地將自己的骨骼捏碎。

    再痛又如何？能比得過將靈均從他身邊帶走的痛嗎……那仿佛撕扯下他的一縷魂魄，活生生地作用在精神上的痛。

    “聽說寧殿主極為尊重喜愛自己的夫人，但靈鏡破碎，茲事體大，殿主怎么不問過夫人的意見？”

    這話說得有道理。從婚禮開始到現在，除了發誓的時候，其他人好像還沒有聽靈均開口說過什么話。

    他就那樣靜靜跟在寧正則身邊，溫柔而乖巧。

    楚余霽的話一出，靈均依舊是毫無反應。

    這下，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不對。

    寧正則心里當然清楚這是為什么。婚禮必然有需要他出聲的時候，靈均被白紗蒙著眼，被喜帕罩著面，雖看不到他的樣子，卻依舊能聽到他的聲音。

    除此之外，楚余霽必定是個不安定的因素，他還沒心大到就這么信了他。

    于是剛剛在下車輦之前，他看似安撫地輕輕摸了摸靈均的耳垂，帶過那處綴著的珍珠耳墜，啟動了耳墜上的小機關。

    在此之后的一個時辰里，靈均只會聽到寧正則想讓他聽到的東西。

    所以，剛剛鏡面碎裂的動靜、以及楚余霽的問詢，靈均統統都沒有聽見。

    “這位似乎管得有些多了吧，都管到別人夫妻之間的事來了。”寧正則冷笑一聲，“我夫人若是有意見，自然會出聲，而今什么也不說，便是同意我的安排。”

    “別人夫妻？倒顯得我是個外人了。”楚余霽說道，“寧殿主奪人/妻子，強行促成了這一樁婚事，引得天道所不容，現在反而還倒打一耙了？”

    這話里信息量未免也太大……底下眾人驚疑不定地面面相覷，懷疑自己怕是聽到了能被寧正則滅口的驚天秘聞。

    不過他們其實還是有點信了楚余霽的話，畢竟過去寧正則給他們的印象，都是那種冷血無情的大變/態。前不久，忽然收到他要成婚的消息后，他們差點驚掉了下巴。

    聽楚余霽一說，他們才頓生“果然，這樣才對嘛”的想法。寧正則這人怎么可能正常成婚，搶奪人/妻滿足自己的變/態心理，那才是他能做出來的。

    寧正則的臉像暴雨前的天空，陰云密布，下一秒就會醞釀出雷鳴電閃。

    “把此人給我帶下去。”

    他絕對不許有人破壞他為靈靈準備的完美婚禮。

    在影衛聚攏過來之前，楚余霽先一步從輪椅上暴起，直沖高臺。身后的那只機械傀儡也轉身，幫他擋住襲來的影衛。

    與此同時，無數只體型較小的機械傀儡也從地下冒出來，如潮水般向影衛涌去。

    以楚余霽現在的恢復力，再配合顧青懸提前備好的藥，這點功夫，也足夠他恢復大半了的。

    寧正則看到這場景瞳孔一縮，繼而反應過來。

    “楚余霽、寧遠山，好呀……原來是聯合起來擺了我一道。”

    他反應迅速，一手握住靈均的手腕，迅速往后退去，一手迅速結了個術法，拋向楚余霽。

    “砰——”

    完全相反的靈力一對撞，就像上次一樣，引起了一場巨大的爆炸。

    爆炸產生了巨大的響聲與遮天的煙塵，那處高臺也被轟掉了大塊片，簌簌地往下掉著石塊。

    高臺之下，人群四散逃竄著，機械傀儡與影衛們也戰成一團。

    一時間，場面頓時變得極為混亂。

    煙塵漸漸變得淺淡了些，一道人影從中顯現。

    楚余霽緩步走了出來，他面色如常，身上也不顯得狼狽，竟是輕松應付了這一場爆炸。

    “靈靈。”寧正則一邊控制著耳墜，一邊用楚余霽的聲線輕聲對靈均說道，“典禮舉行得差不多了，一切都很順利，你也累了吧。我先送你回去休息，你等我應付完賓客，再回來找你。”

    “靈均！別信他。”雖然還有一段距離，但楚余霽讀懂了寧正則唇語，“他在騙你！”

    “十一失去聯系前給我傳了消息，他用某種手段讓你失去了一段時間的記憶，還騙你與他成婚。”

    趕在楚余霽說話前，寧正則再次切斷了對耳墜對外界聲音的接收。

    他攬過靈均的腰，正準備將他帶走，卻感到靈均掙了一下。

    “夠了。”

    這一聲這在混亂的場面中顯得很輕，仿佛隨時能消散在空中，但是對于關注著他的兩人來說，卻夠重了。

    “靈靈……”

    “靈均！”

    兩人同時說道。只是寧正則的眼底透著幾絲心虛和不安，楚余霽卻像是看到了什么轉機。

    依舊是一人頹喪、一人激動，但兩人的境況似乎與剛才逆轉了。

    “我說夠了。”靈均再次說道。

    楚余霽和寧正則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領頭之人的動作一停，臺下的混亂也忽然停止了。

    因為怕弄疼他，寧正則抱著靈均的力道其實很輕柔。靈均很容易地從他懷里出來，在他身前站定。

    他緩緩抬手，將喜帕掀起。

    與往常相比，今日的靈均可以說是盛裝打扮了。喜帕落下時，高臺下穿來好幾聲吸氣聲。

    “晦美風姿，膚如凝脂，鬢如點漆，此神仙中人也。”有人忍不住贊嘆道。

    漆黑的墨發間綴著串串珍珠，如碎星墜下，落到那搽了口脂的飽滿唇邊。那嬌艷誘人的唇形和唇色，讓人忍不住探究這兩瓣紅唇究竟有多適合親吻。

    如凝脂般的面容，竟比珍珠還潔白幾分，宛如山上的萬年積雪，不染塵埃。

    額間鳳冠精巧大氣、振翅欲飛，與這屬于世俗的華麗之美形成對比的卻是底下色澤淺淡、通透澄澈的冷淡雙眸。

    靈均就像是原本隱居于雪山、卻被強行拉入紅塵之中的圣潔神女。

    “我算是知道，寧殿主為何要做出那等不光彩的事了。換作是我，估計也……”

    寧正則看到那雙眼眸，卻是渾身一震。

    “靈靈，你……”

    你怎么會沒戴上那條白紗？

    寧正則記得，自己不久前還調整過那條白紗的位置，好讓靈均戴得更舒服點。

    靈均回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有寧正則看不懂的情緒。

    他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拉住靈均的手腕。

    靈均垂眸看了一眼被他牽著的地方，卻沒急著掙脫。

    “其實你的破綻很多。”他說道

    寧正則的口中滿是苦澀，“你……什么時候想起來的。”

    “十年前，楚余霽的聲音要更加清、更加薄一些。你模仿的，應該是他現在的聲音吧。”

    “你從那時就知道了嗎？”

    “那時只是懷疑。”靈均看向遠處，“但讓我懷疑的地方太多了。比如雖然你特意移來了一些北域的花草樹木，但是有些花木其實只適合生長在高山上，將它們移進庭院，養活它們必定所耗甚多。”

    “后來那個自稱為十一的人出現后，就讓我更確定了，我心中最不愿意相信的那種可能竟是事實。”

    “對不起……”寧正則沒有意識到，一向高高在上的他，眼中竟有幾分乞求之色，“我只是怕你撐不下去，所以才忍不住騙了你。”

    “別走。”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對，你答應過我，你不會和任何人走。”

    第62章 抉擇

    靈均沒有回答寧正則, 只是取下了耳垂上的那對珍珠耳墜，放在手心。

    他似乎并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摘耳墜的動作甚至還可以說是粗暴，將他那白皙的耳垂折騰得通紅。

    “雖然現在我已經沒了靈力，但在過去，也算略通陣法。這只是一個簡單的小陣法，有了含有靈力的材料，稍稍修改一下上面的靈力紋路并不算難。”

    “所以……你都聽見了？”寧正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嗯。”靈均的目光看向地上的碎片, 輕嘆一口氣，“離真相越來越近的時候，我也越來越害怕, 甚至生起過不想再去觸碰的念頭, 寧愿記不起過往發生的事。”

    “但今日, 天道的預示已經說明了一切。也是, 我曾與楚余霽有過盟誓, 轉而卻又委身于他人。像我這樣不清不白、背信棄義之人, 勢必會遭到天道厭棄。”

    他的目光灰暗，帶著深深的自我厭棄。

    “不是你的錯！”寧正則和楚余霽同時說道。

    看到靈均這副樣子，他們的心里也像是被利刃翻攪一樣。

    “是我沒保護好你。”楚余霽的眼中閃過一絲沉痛。

    “是我逼迫的你, 讓你失去記憶，還讓你誤以為我是……楚余霽。”

    寧正則當然不是那種會急著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攬的人，但他更不想看到靈均這樣。

    責任是會壓垮人的。更何況, 靈均已經痛苦到放棄過一次生命。他的身上，不能再承擔更多東西了。

    面對兩人的話語, 靈均默然無言。

    氣氛頓時靜默起來, 這種安靜反而讓楚余霽和寧正則心里愈發不安。

    想了想，楚余霽還是開了口, “靈均，你想起一切了嗎？”

    明明這本就是他今天前來的目的，但他卻異常小心翼翼。

    靈均點了點頭，看了他一眼。

    得到答案，楚余霽也未有一絲欣喜。因為他知道，靈均想起來的不僅是與他被天道見證過的盟誓，還有那被冷落的十年、那個失去的孩子……

    剛才，他便注意到，靈均不再喚他“余霽”，而是稱呼他的全名。

    十一將消息傳回來的那晚，他一個人、一壺酒，在秋寒深重的庭院里呆坐了一晚上。

    他和靈均的孩子，終究是沒保住。他不敢想，靈均如何能承受得了這樣的痛苦。

    兩人的對話讓一邊聽著的寧正則更加不是滋味。

    “靈靈……”

    你答應過我的，而且那天還是毫不猶豫地答應，說你不會跟著任何人離開。

    他眼巴巴地盯著靈均。

    靈均沒有理會他，只是又往楚余霽的方向走了幾步，走到了距離兩人差不多遠的中間位置。

    站在這個位置上時，處于另外兩端的人都緊張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仿佛正在等他做出抉擇。

    “你們總有自己的一套標準……所有人都騙過我。輪到我要做出選擇時，卻都想讓我信守承諾。”

    靈均低下頭，唇角的笑容里藏著太多的苦澀。

    “我是答應過你，寧正則……我不會和任何人走。我不想欠你們任何人，所以我會做到的。”

    寧正則眼睛一亮，但靈均接下來的話卻又讓他如墜冰窟。

    “可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我要走，我完全可以自己離開，不必跟隨任何人。”

    他抬起左手，無色的法陣漸漸亮起光，最終擴大到能將他整個人包裹在內的范圍。

    “所以你們兩個人，我誰都不想選。”

    “別！”

    寧正則與楚余霽同時往前沖去，光芒卻轉瞬即逝。

    那道人影消失前，兩人清楚地看到靈均臉上的釋然微笑與對他們做出的口型。

    “我不欠你們的。”

    “是那日闖進來的那個人…….一定是他留下的法陣。”

    寧正則反應過來，憤怒地對著楚余霽發出質問，“這個法陣把靈靈送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上界很危險，而且在你來之前，靈靈還自盡過一次！”

    楚余霽正在聯系守在法陣另一端的顧青懸和楚容宣。寧遠山被他們控制后，他們倒是從他身上拿到了不少好東西，比如他現在在用的即時通訊器。

    聽到最后一句，楚余霽的動作頓了頓。

    不能慌……越到這個時候，越不能慌。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

    “若是靈均真的去了法陣的另一頭，倒也不用這么擔心了，因為那邊有人守著。但你也聽到了……”

    “靈均說他要自己離開，而且剛剛他還改變了那副耳墜上的法陣，他完全有能力改變傳送法陣的落點。”

    他沉聲說道，“當務之急，是要確定他去哪里了。

    待收到顧青懸和楚容宣那邊傳來的消息，雖早有預料，但楚余霽的臉色還是又難看了幾分。

    “靈均果然沒去那邊……傳送法陣一旦發動，空中的靈力軌跡會維持一段時間。立刻把你這邊最好的陣法師都帶過來，分析一下靈力軌跡可能會將靈均帶去哪里。”楚余霽道。

    “好。”

    寧正則點點頭，很配合地讓人去把陣法師叫過來。

    事關靈均的安危，在這個時候，兩人即使再看不對眼，也知道最好先結盟。

    不一會兒，就有幾個陣法師匆匆過來。他們在原地閉目并比劃了一會，便在寧正則遞過來的地圖上畫出一個圈。

    “應該是在那個方向的這塊范圍內，但是因為距離太遠，靈力軌跡難以追蹤，具體位置還不能確定。”

    “那就按照這塊范圍去找人。”

    寧正則將地圖交給影衛。

    “殿主。”影衛看了地圖一眼，面露難色，“這塊地方，好像就是我之前和您說過的，京家族地可能所在的地方。”

    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但是他們已經沒有任何選擇了。

    寧正則深吸一口氣，“找，不惜一切代價地去找，我會和你們一起。務必要把夫人安全帶回來。”

    楚余霽給顧青懸和楚容宣回了條消息，也控制著自己從寧遠山那邊薅來的機械傀儡，跟隨天闕殿一行人飛快地往那處行進。

    ……

    雖對京家族地可能所在的“世界盡頭”有所猜測，但寧正則卻沒想到，那處會這么荒涼。

    天空呈現出一種鉛灰色的沉悶，云層低垂，厚重到仿佛隨時能夠往下壓。周遭安靜，鳥鳴、獸吼，這些本該在野外出現的聲音，在這里統統沒有出現，有的只是一片死寂。

    地面上皆是裸露的巖石，并且散落著一些建筑殘片和經過人工打磨的石塊斷片，上面隱隱可見一個眼熟的紋飾……這應該就是影衛所說的京家人留下的痕跡了。

    怎么會考慮到將族地遷到這個地方？

    但現在實在沒時間思考這個，得先找到靈均。

    這樣的環境，既沒有可供人棲身的建筑、又沒有茂盛的植被，可以說是一覽無余，反而減少了搜尋的難度。

    不多時，影衛和楚余霽派出去的機械傀儡便都回來了，帶回來的卻是不好的消息。

    “沒有找到人。”

    現在，唯一的可能便是……寧正則與楚余霽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盡頭的那處斷崖。

    【靈靈他自盡過。】

    寧正則剛剛說過的話似乎還回響在耳邊，兩人對視一眼，齊齊往那處跑去。

    那片斷崖不像是自然形成的，仿佛是造物主在塑造這個世界時，發現已經到了世界盡頭，于是隨意切下去的一樣。

    地面與下面的崖壁呈現出鋒利的九十度垂直，以楚余霽的視力，竟也看不到崖底，只能看到一片灰蒙蒙的霧氣。

    他試探性地撿起一顆石子，附上靈力往下砸去，卻遲遲聽不到聲響。

    兩人面色凝重，直覺在不斷地警告他們，這下面很危險！

    “殿主！有新發現。”這時，有影衛匆匆過來，“我們在一塊石頭后面發現了這個。”

    ——正是那頂原本戴在靈均頭上的鳳冠。

    第63章 失控

    那塊石頭就在懸崖邊上, 鳳冠出現在那里意味著什么，似乎不言而喻。

    寧正則看著那頂鳳冠, 眼中閃過一絲痛色。其實上面的每一塊寶石、每一處設計，都是他在婚禮前親手畫下，然后再交給工匠打造的。

    他原本只想給靈均一場沒有遺憾的婚禮……可這一切，都建立在隱瞞和欺騙的基礎上，終是釀成了今日苦果。

    靈均離開前，特地將這價值連城的鳳冠好好地安放在石頭后面的意圖, 寧正則也看得分明——就如他臨走前所說的一樣，他不想欠他們，也不欠他們。

    寧正則強打著精神將鳳冠收入納戒中, “得趕緊下去尋人。”

    之前他聽影衛說過, 從懸崖的不同方位下去, 會遇到不同的情況。從大部分方位下去, 會遇到一道無形的屏障。而從特定方位下去, 則能穿過屏障, 來到一道陌生的空間裂縫前。

    不過，對靈均這個毫無修為的普通人來說，似乎哪一種可能都糟糕至極。

    思索片刻, 寧正則從納戒中取出一個透明的琉璃瓶，里面裝著星星點點的光點，不斷閃爍、變幻著位置。

    這里面的光點是一種叫做幻景蜃蟲的靈蟲, 能夠根據氣息，復現一定目標在某段時間內的行跡。

    剛剛因為是長距離傳送, 還是適合用追蹤靈力軌跡的方法, 而到了這里，便可通過幻景蜃蟲進一步定位。

    這靈蟲極難捕捉, 而且是只能一次性使用的消耗品。這么多年來，連寧正則也只得了這么一小瓶。

    可事關靈均，似乎什么東西都不重要了。

    瓶塞發出一聲輕響，金色的光點從瓶口處四散著溢出，在灰蒙蒙的天空和荒原上浮動著，竟帶著幾分美感。

    但此時，誰也沒心情欣賞美景。

    寧正則緊緊地盯著光點的去向。落到某一點時，光點忽然聚集起來，突兀地凝成一個金色的“人形”。

    這一點應該就是靈均傳送后的落點了。

    “人形”踉蹌了一下，四處看了看，然后將目光凝在那斷崖邊。

    寧正則甚至可以想象靈均那時的心情。

    他并不熟悉上界，所以應該只是隨意改變了傳送法陣的落點，卻恰恰傳送到了這片斷崖邊。

    “靈靈……”

    望著崖邊的時候，你會想什么……會不會覺得這是命運的安排，才將你恰恰送到這邊。

    此時此刻，寧正則無比痛恨巧合。

    只是他心里清楚卻不愿承認的是，即使沒有這處斷崖，靈均也注定會走上這條路。

    對靈均來說，這個世界似乎連一絲值得他眷戀的東西都沒有。

    孩子沒了。

    他們也讓他失望透頂。

    金色的“人形”走到崖邊坐了下來，發了會呆。不多時，卻又慢慢起身，將頭頂的鳳冠摘下來，小心放在邊上。

    漆黑的發絲頓時失去了束縛，被崖上的風吹起。光線的角度將這道影子拉得很長，既顯孤獨，又顯決絕。

    接下來，便是寧正則最不愿看到的那一幕。

    幻景蜃蟲將當時的場景還原得纖毫畢現。

    翩飛的裙擺與發絲，放松而未顯一絲掙扎的肢體。

    與上次從白綾下將他救下時看到的那抹笑一樣，靈均不像在尋死，倒更像是在尋找渴盼已久的解脫與安寧。

    寧正則死死地看著那道落下去的人影，很快嘗到了口中的血腥味。

    靈均不知道，他選擇離開的這個地方，或許就是他幼年時期盼過的“家”所在的地方……

    這樣想想，一切似乎更顯諷刺了。

    “順著光點，下去找人。”

    他咽下涌到喉嚨口的血腥，沙啞著嗓子說道。

    ……

    從上面看下去，懸崖之下被灰蒙蒙的霧氣所籠罩。下行后，目之所及的范圍，卻也沒有比在上面時多出多少。

    灰色逐漸過渡為黑色，寧正則一行人，牢牢跟隨著幻景蜃蟲發出的微弱熒光一路向下。

    “殿主！”

    有影衛喊了一聲，指了指崖壁。

    寧正則的指尖一動，一道光從他指尖亮起。他看清了那掛在崖壁上的東西。

    那是一塊撕成條的紅色布料，像是從上面落下時，被突出的崖壁掛到的一樣。

    在這昏暗的環境中，這像極了凝固在崖壁上的鮮血，給人一種不祥的預感。

    寧正則沉默著將這塊布料解下，攥著手腕間。

    “繼續向下。”他沉聲說道。

    不知過了多久，寧正則終于感到腳下觸到了什么。

    他施了個照明術法低頭看去，腳下所踩著的東西卻依舊是一片漆黑，仿佛能將所有光亮都吸進去。

    “這就是之前所說的屏障了。”影衛說道。

    寧正則動了動腳，感覺腳下踩著的東西十分凝實。

    靈均若是落到這上面……他不敢想下去，但心里已然是一片絕望。

    其實他知道，按照他們下來的高度，哪怕崖底是水面，以靈均那孱弱的身體，也必定十死無生。

    時間過了太久，幻景蜃蟲的金色光芒一點又一點地消失。到最后，只剩下了一粒微小的銀白。

    那銀白在眾人的目光中動了動，繼續往前飛去，一直將人引到一條裂縫前。

    從崖上往下落時，初時有風，而后卻連一絲風都感受不到了。一路上都是寂靜與漆黑，若是心志不堅定的人，怕是會半途知難而退。

    但到了這條裂縫前，寧正則卻恍惚間聽到了風聲、雷聲夾雜在一起爆鳴聲。

    這絕不是尋常的空間裂縫。

    影衛們看到那道裂縫，臉上紛紛亦浮現猶疑之色。

    畢竟之前進入其中的影衛，皆十死無生。

    寧正則正欲向前，卻聽身后忽然有人開口。

    “你將十一關在了哪里，將他放出來，讓他來這邊。”

    說話的正是一路上都不言不語的楚余霽。

    至于他口中的十一？

    寧正則想了一下才想起這人是誰。不過是一個實力低微的影衛，怕是來到這里也幫不上什么忙。

    現在還有心情想靈均以外的人？

    寧正則剛才實在壓抑自己太久。對靈均的擔憂，對失去的恐懼，以及無休止的猜測與說服將他的心與大腦攪成一團亂。

    他不斷告訴自己。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只要不見到靈均，他就要一直找下去。

    于是這些復雜的情緒被強行壓下去，卻依舊在密閉的心里一點一點發酵，將那里撐得幾乎要爆裂開來。

    如今，楚余霽這一聲完全不在狀況內的疑問，正巧一下子點燃了寧正則的怒火。

    他上前拽住楚余霽的衣領，“他還在等我們，你現在還有心思想別的？”

    楚余霽抬起頭，“正是知道他還在等著我，所以才更要抓緊時間，將他們叫過來。”

    “什么意思？”

    若是連他們兩個，加上天闕殿的那么多影衛都無法奈何這條空間裂縫，楚余霽口中的那些人過來，能有什么用？

    楚余霽的視線越過寧正則，直直地看向他身后。

    他的眼瞳呈現出一種古怪的色澤，瞳孔相比往日，似乎漆黑深邃了許多，還能看到幾絲混沌的物質在里面緩緩流動。

    若是仔細觀察，便能發現，楚余霽此時的眼睛竟與他們身前那道空間裂縫里的景象有點類似。

    “還不出來嗎？”他說道。

    寧正則知道楚余霽的城主名頭，但對此一向不屑一顧。但不知怎的，此時此刻，他居然在楚余霽身上感到一種恐怖的威壓。

    他忍不住順著楚余霽的話轉身，卻看到身后依舊是一片黑暗，什么都沒有。

    “需要我親自揪你出來嗎？系統030。”

    【滋滋滋滋滋……】

    空氣中突然傳來一陣奇異的電流聲。

    寧正則驚異地發現一個黑色的球體憑空出現，懸浮在了那里。

    系統030，或者說，剛剛被直呼了大名的小黑心情復雜。

    “你的記憶都恢復了嗎？”

    “恢復了。不過他也應該猜到我恢復記憶了吧。”楚余霽輕嘆一口氣。

    小黑應了一聲，“畢竟從某個時間點起，任務進度，也就是所謂的覺醒度，卡在99.9%不動了。”

    它對它的主人有自信。

    他們相伴經歷了那么多任務位面，靈均從未遇上所謂的攻略瓶頸。

    所以，99.9%，這個巧到離奇的數值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楚余霽故意控制的。

    “這果然瞞不過他。”楚余霽苦笑一聲，“我只是……我只是想和他多待一會。”

    他其實也沒想起多久，一次又一次失去靈均的痛苦，那些他都切切實實地經歷了，并且也反過來刺激他進一步想起來。

    “你們究竟在說什么。”寧正則有些不明所以，完全插不進這場對話。

    另外兩人瞥了他一眼，卻沒理會他。這人也算是過往發生的那件事的罪魁禍首了。

    “可你要想想進入這個位面之前，你和他之間發生過什么！”

    小黑的電子屏上忽然顯現出兩朵代表憤怒的火焰的符號。

    “他知道你恢復記憶了以后，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些糟糕的事，心情變得很低落。你知道他一向看重任務，但這次，他卻對我說，他想先離開了。”

    “所以他真的進入了這條空間縫隙？可是……”

    恢復記憶后，楚余霽當然知道這條空間縫隙和之前所遇到的空間縫隙的區別了。

    就如之前那個傳說所暗示的一樣，上界與原界本是一體的，所以之前的空間裂縫，充其量算是位面內部的，空間之力的流動還算是平和。

    但靈均若是想離開這個位面，只能通過這條裂縫。而這條裂縫……卻是該位面通向外面廣袤無垠的無數位面的通道。

    楚余霽過去之所以能成為武力組的榜首，也是因為他有著在這樣充斥著狂暴能量的空間裂縫中來去自如的能力。

    但那是過去的他，自從他做出那個決定……

    “對，也怪我當時一直勸他，進度只剩0.1%了，不如再堅持一下。”

    小黑人性化地嘆了一口氣，按照靈均提前交代給他的臺詞念道。

    “連我也沒站在他角度考慮他的感受……他一時傷心，切斷了與我的聯系，獨自一人進入那條裂縫了，現在連我都聯系不上他。”

    楚余霽和小黑都清楚，靈均雖是無往而不利的攻略者，但也僅僅是攻略者。

    他是誕生自人/欲的靈，對空間之力的掌控自然較為淺顯。

    事實上，不僅是他，即使是在偌大的時空局，有空間天賦的人依舊寥寥。所以想順利來到對應的位面做任務，一般只能老老實實走時空局的官方技術途徑。

    至于偷渡的……

    一人一統又忍不住看了依舊沒有恢復記憶的寧正則一眼，這里不就有個活生生的案例嗎？

    第64章 融合

    漆黑的空間中, 狂暴的空間之力劇烈涌動著，似無垠怒海狂濤, 又似萬千利刃交織。

    翻滾著的激流不受任何束縛，在這片空間肆意穿梭、碰撞，每一次激蕩都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鳴，震顫著虛空本身。

    空間頂端，悄然破開一道轉瞬即逝的光亮。身穿喜服的纖細身影從高處飄搖著落下時，如同一朵綻放的花, 寬大的袖子、層層疊疊的裙擺恰似重重花瓣，盛放到極致時，亦艷麗到極致。

    在空間之力前, 這點亮色未免過于渺小, 不難想象, 這朵輕巧柔弱的花究竟會落得個零落成泥的凄美下場。

    無人的空間中, 卻突兀地又出現了一道人影。

    京瓷抬頭看著從高處落下的靈均, 挑了挑眉。

    無形的能量自他身側蕩漾開來, 下一瞬，本在高處的人影便被傳送到了近處，安然落在他的臂彎之中。

    明明同樣身材高挑纖細, 但用公主抱接住一個差不多體型的人，他看起來卻毫不費力。

    靈均的長發自身后傾瀉而下，今日大婚, 他的唇上還搽了一層紅潤的口脂，閉著眼安靜躺在京瓷懷里時, 面如白瓷, 睫毛如鴉羽般根根分明。

    京瓷等了一會，見他一直沒醒來, 也不慌，只是垂著頭將自己的臉緩緩往下壓。

    兩張姿容傾城的美人面有八九分相似，湊在一起時，沖擊力簡直驚人。

    “阿靈，還不醒嗎？”

    京瓷的尾音帶著些向上揚的懶散調，什么話被他說出來，都帶著繾綣萬分的味道。

    “再不醒，我可要……親你了。”

    聞言，那如人偶般的精致面容上才出現變化，漆黑的睫毛輕輕一顫，淺色的瞳仁靜靜看向京瓷。

    “這位從天而降的睡美人終于肯醒了。”

    雖是埋怨的語氣，京瓷卻沒有將靈均放下去的意思，依舊親昵地抱著他，就像抱著一只大型玩偶。阿靈也無比配合地由他抱著，乖巧極了。

    “你來了。”

    “嗯。我要是還不來，你這不要命的豈不是就得死在空間亂流里了。”京瓷輕哼一聲。

    阿靈輕笑一聲，笑容恬淡，“我知道你一定會來。”

    燕靈均的背后沒有所謂的“京家”，但是阿靈的卻知道自己的身后站著京瓷。

    雖然這位……依舊鍥而不舍地試圖當他爹親，甚至還夾帶私貨讓“燕靈均”姓了“京”。

    阿靈雖然對稱呼京瓷為“爹親”敬謝不敏，但是察覺到京瓷那藏在調笑語氣之下的淡淡關心時，心中還是有了一絲奇妙的感覺。

    就像是安在心上的一條細弦被人輕輕撥動了，帶來甜絲絲的輕癢和一陣與心跳同頻的共振。

    也正是因為知道京瓷一定會來，阿靈才會有恃無恐地用這種方式解決最后0.1%的攻略進度。

    不然，雖然任務最終一定也能完成，但所耗費的時間可就又長了些。

    對于這個位面以及那些人，阿靈確實是有些玩厭了，他想馬上和小黑去享受一人一統的美好假期了。

    “距離任務完成估摸著還有一會，陪我吃會火鍋？”

    京瓷滿臉興奮，像是個異想天開的小孩，絲毫不覺得在這個極度危險的地方吃火鍋有什么不對。

    “好啊。”阿靈淡定地回答道。

    ……

    那邊是兩個仙氣飄飄的美人吃火鍋，另一邊則是小黑硬著頭皮在應付一群苦大愁深的男人。

    “得快點，顧青懸和楚容宣應該不遠了。”楚余霽喃喃道，“但十一在比較遠的地方，即使現在過來，我也怕趕不上……”

    “我記得你有位面內部短距離傳送的能力。”他忽然將目光對準小黑。

    小黑聞到了有人想占他便宜的氣息，反應劇烈，“不行！”

    空間傳送需要耗費系統能量，作為一個只進不出的鐵公雞，小黑絕對不允許有人覬覦系統能量，哪怕一點點！

    這些能量只有主人才能使用！

    不過它很快意識到，這樣似乎容易在楚余霽面前露出破綻。

    主人都遇到危險了，它怎么可能還會吝嗇這一點點能量。

    ……糟糕，楚余霽這若有所思的神情，絕對是看出什么了吧。

    它一邊結結巴巴地解釋道，“不，不是，我是說我不行、我做不到”，一邊偷偷聯系阿靈。

    【主人！楚余霽好像看出什么了，我該怎么辦哇qwq。】

    發出去的消息卻石沉大海，沒得到任何的回應。

    不可能！它之前對著楚余霽說它和主人失去了聯系，那當然是騙人的！

    主人明明和它約定好了，雖然將它暫時留在這里，但會一直保持聯系，會很快來接它的。

    小黑當然不覺得是阿靈拋棄他跑路了。它能想到唯一的可能是……阿靈真的遇到危險了！！！

    原本的小黑還能進行簡單的扮演和模仿，但一想到阿靈可能出事，它就像核心處理器被/干燒了一樣，立刻方寸大亂。

    “嗚哇——！”電子屏上飆起了寬面條淚。

    楚余霽臉色一變，“他怎么了？”

    “主人……聯系不上主人了。”小黑抽抽嗒嗒。

    楚余霽了解阿靈的這個系統，知道它的演技絕對瞞不過自己。

    這也是為什么阿靈在這個世界時，很少讓小黑/幫忙托管身體。

    可如今，楚余霽竟沒有在小黑的臉上看出任何扮演的跡象，這飆著高音甚至飆出電音的哭腔，簡直真到不能再真！

    “立刻聽我的，現在就將他們幾個傳送過來。回去以后，我給你十塊能量石，不，一百塊。”

    小黑哭得昏天黑地，迷迷瞪瞪中便下意識聽了楚余霽的話。

    一個、兩個、三個……

    又有三道人影齊刷刷出現在這處黑暗的空間里。

    被傳送過來時，他們的臉上還尚帶迷茫之色。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寧正則忍不住問道。

    楚余霽沒有回答，只是與十一、楚容宣以及顧青懸對視一眼。從某一刻開始，后面三人的臉上忽然有了一絲了然。

    四人間的氣氛很奇怪，靜靜站在黑暗之中時，仿佛融為了一體，只有一道氣息。

    還抽抽噎噎的小黑抽空往那瞄了一眼，忽然瞪大了電子眼。

    “你……他們……你居然。”

    它感覺，自己那顆小小的電子腦，快要運轉不回來了。

    “原來是這樣，我就說……為何我們幾個與你的空間之力特別契合。”顧青懸道。

    “原先我只以為，你只是因為早出現，才在與他的關系中搶占了先機。卻沒想到，原來作為【我】的個體的出現，也是因為你們。”

    “抱歉。”楚余霽沉默了一下，“那時我覺得我要徹底失去他了，于是我將你們分裂出來，并且在實力大減的情況下故意被這個位面困住。”

    “我知道我被困住后，局長一定會讓他來這個位面，我只是想與他多待一會。只要能多待一些時間，就多一分挽回他的希望。”

    “除此之外，我并不確定他想要離開我的原因。所以，我將我想到的幾點可能都列舉了出來，并且從我的性格中剔除。

    “十一，你是懦弱。”

    懦弱是始終不敢將說出心里的疑問和真實想法。

    就像十一，明明深愛著靈均，卻因為過于講究主人與影衛間的尊卑，從來不敢向靈均表明自己的真實心意。

    而楚余霽也有過這樣的經歷。靈均給他的感覺總是那樣淡漠超然，即使答應了與他在一起，也常給他一種抓不住的感覺。

    可他因為害怕得到某一個答案，始終不敢將問題問出口。

    “顧青懸，你是妄加揣測。”

    一開始，顧青懸對靈均的偏見可謂是最深的。他總是惡意揣測著靈均與別人之間的關系，懷疑是他是個水性楊花、不安于室的男人。

    在時空局時，楚余霽也因為不敢將問題問出口，所以開始懷疑，懷疑靈均是否真的愛他。

    “而楚容宣。”楚余霽將頭轉向最后一人，“你是輕信于人。”

    被楚容宣叫了數十年的父親竟是個惡人，但楚余霽覺得，過去的自己似乎也沒好到哪里去。

    一個是認賊作父，他則是認賊作友、引狼入室……當初他怎么就鬼迷心竅，在消沉中輕信了寧正則，同意了那荒唐的“假裝出軌試真心”的提議呢？

    誰能想到，所謂的“好友”其實一直以來都覬覦著他的阿靈，想借此機會趁虛而入。

    “我以為將這些剔除，他就會回來。”楚余霽露出苦笑，“但事實證明……這一切好像并沒有用。”

    “而且就像冥冥之中的安排，被我分離出來的你們，也一個又一個的愛上了他。”

    “你不該懷疑他的。”一向最為沉默寡言的十一忽然說道，“愛他是你一個人的事，并不是你愛他，他就必須回你以同等的愛。你不應該對他有過多的要求，只需在意自己能給他多少愛便好。”

    楚余霽確實沒想到，這個讓他經歷了一整個任務位面才參透的道理，竟被他先前分裂出來的、帶著懦弱特質的分魂說了出來。

    “你不是要救他嗎？將我們融合吧，融合后，你的實力才會恢復到原本的水平，才能從空間裂縫中將他安全帶出。”顧青懸道。

    說這話時，他瞥了楚余霽一眼，眼中依舊是滿滿的敵意，“不過你可要小心，可能某一天，我們的意識就占了上風，將你代替了。”

    楚余霽點了點頭。

    分離魂魄與將魂魄再次聚合起來，對他來說，其實都是一個艱難的決定。

    其實，現在的“他”，可能早就已經和過去的“楚余霽”不同了。當他選擇分離魂魄的那一刻，他便不再是原來的他。

    而將分離后的魂魄聚合起來，也不代表著他就能變回原來的“楚余霽”，特別是在這些分魂都已經有了自我意識的情況下。

    他將再次失去自我，成為一個新的個體。

    不過，有一點毋庸置疑。無論是魂魄分離前、分離后，還是未來融合后，他都會愛著靈均，始終如一。

    畢竟，他們都那樣地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