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終章
楚余霽站在中心處, 緩緩閉上眼。
莫名的力量在空氣中涌動，那是一種來自于靈魂之間獨有的牽引與共鳴。
三道虛影順著這股力量, 漸漸浮現在另外三人的軀體上。
雖然這三道分魂原本屬于楚余霽，但他知道，若不是心甘情愿，原本已經生出自我意識的分魂，是絕不可能回歸的。
也只有對靈均的愛超越了對自身的在意，才會愿意付出自我意識被抹掉的代價, 做出這樣的選擇。
虛影漸漸從化為銀白色的光點，如同剛才的幻景蜃蟲一樣，朝著楚余霽飛去, 繼而沒入他的身體。
楚余霽雖能感覺到身體中的力量一點又一點地充盈起來, 但他眉頭緊蹙, 神情并不好受。
與其說這是“回歸”, 不如說是“入侵”來得更為合適。
腦子突兀地出現了無數個紛亂的雜念, 仿佛有人同時在他腦中說著話, 將他原本的意識撼得搖搖欲墜。
【嫂嫂，既然哥他對你不好，不如讓我對你好�！�
【是我一時鬼迷心竅, 竟趁友人不在碰了友人之妻……但既然他的身體已經被我碰過了，我就要對他負責。所以只能對不住了，友人�！�
【他是天上的明月, 而我是地上的泥濘。可是，泥濘有時也有想沾染明月的野望�！�
曾經出現在另外三人腦海中的不同想法, 最終卻殊途同歸。
【我是我的�！�
【他是我的。】
【我是我的�！�
高低不同的聲線重復著同一句話, 并隨著光點的沒入，在楚余霽的耳畔叫囂地越來越大聲, 如同呢喃著的詭異咒語。
楚余霽頭痛欲裂，眉頭緊蹙，額上也滲出冷汗。
當最后一個光點沒入他的身體，他稍稍緩了一會，才慢慢睜開眼。
“這就是完全體的力量嗎？”
好充盈的力量。
原本，那些流動著的空間之力是虛無的，楚余霽只能憑借直覺去躲避。
而現在，那虛無的力量被他的雙眼解析為清晰的線條。
一切，皆無所遁形。
“阿靈還等著我，該去將他帶回來了。”
與此同時，小黑也收到了來自后臺的久違提示。
【�！ヂ匀宋镉X醒度已達到100%，任務進度達到100%。恭喜順利完成任務！（撒花特效）】
QAQ。
就這一會，發生了什么？卡在最后0.1%的攻略進度，怎么突然松動了。
眼角尤帶淚花的小黑球，看著意識空間里的虛擬禮花，呆呆地張大了嘴。
意識的聚合、力量的回歸，帶來的是名為“楚余霽”的個體的徹底覺醒。
此間的位面意識徹底失去了對外來者的控制。在這一刻，一旁的寧正則也瞬間恢復了記憶。
但不等他說些什么、做些什么，只見眼前閃過一道影子，正是楚余霽直直地閃身進入了那道漆黑的空間裂縫。
“……又慢了他一步。”
他的臉黑如鍋底，動作飛快地緊隨楚余霽進入裂縫。
楚余霽直直地看向其中一個方向。
“定位到他的氣息了，但稍微有點距離�！�
他觀察了一下眼前的黑白線條，選了一處線條折疊起來的地方，一頭扎了進去。
線條的折疊處亦是空間的折疊處，從折疊處一頭穿過，相當于抄了個近路。
這樣的操作也只有藝高人膽大的楚余霽才能做，大多數人這么干，不是沒找準點位被亂流絞成碎片，就是沒把握好方向、永遠迷失在茫茫空間之中。
跟在楚余霽身后的寧正則看到這一幕，本就黑沉沉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他對空間的理解確實不如楚余霽。雖然兩人來到這個位面后，雙雙被位面意識控制，失去了記憶。
但楚余霽是主動分裂魂魄、削弱自己的實力，故意被困引得阿靈過來。而寧正則卻是因為在偷渡時被空間之力所傷，才被控制。
空間之力造成的傷口仿佛還在靈魂深處隱隱作痛但為了阿靈，他不能再落后于楚余霽了。
當年在時空局的駐地，明明是他先看到阿靈，先被阿靈所吸引。最后卻讓楚余霽占得先機，抱得美人歸。
寧正則這人是有些小聰明在身上，但是聰明人總是容易多想。
面對阿靈時，他也保持了一貫的謹慎。
畢竟“狗血buff”的傳聞流傳甚廣、受害者眾多，他想多觀察觀察，再下手。
不過他也知道，無論怎樣，他最終都會拜倒在阿靈腳下。
畢竟，他是那樣的令他癡迷。
所謂的“冷靜”“謹慎”，不過是他用來端聰明人的架子、并且說服自己的一個借口。
——看，我才不是那種沒腦子的人。我是觀察過，確定他值得，才愿意追求他的。
只是就這么猶豫一小會的時間，身邊沒腦子的那人已經沖上去了再然后，他就只能以楚余霽朋友的身份接近阿靈了。
他咬了咬牙，撞進楚余霽剛才消失的地方
“阿靈！”
從折疊處的另一頭出來，楚余霽一眼就看到了被京瓷抱在懷里的阿靈。
白皙的臉頰上多了幾道血痕，恰如藝術品般的瓷器上撞出的裂紋，讓人心疼不已，卻也添了分破碎的凄美。
那襲華麗的喜服上也像被什么利器割破了好幾道口子，露出雪白的里襯。
楚余霽知道，這大概是因為在京瓷找到阿靈前，阿靈已經獨自在空間縫隙中飄蕩了一段時間。
黑暗的空間，孤零零的一人，還可能受了傷。
他怎么就沒能早點想起來、早點過來呢？
“他還好嗎？”他問道。
京瓷看了他一眼，冷聲說道，“既然已經分開，就不要再來招惹他。故意將他引開，又保護不好他。楚余霽，你當他是什么人？”
楚余霽口中發澀，訥訥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個時候，京瓷懷中的人輕輕地“唔”了一聲，恰好醒了過來。
阿靈面若金紙，連呼吸都很輕微。京瓷拿出一顆藥丸讓他服下，他的狀態才稍好一些。
阿靈頂著蒼白的臉朝著京瓷露出一絲感謝的笑，引得后者嫌棄地說道，“沒力氣笑就別笑了。”
雖說著嫌棄的話，楚余霽卻發現京瓷摟著阿靈的手又緊了緊，兩人間的氛圍似乎不容他人插足。
發現這一點后，他心中愈發苦澀。
阿靈看向楚余霽，目光淡淡，似乎對他的到來并不意外。
“我們已經分開了，任務也已經結束，我們不應該再見面。”
“阿靈我知道我不應該設計引你前來。之前的事也是，我虧欠你很多，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想彌補你。”
楚余霽眉目低垂，懇求道。
“不必�！卑㈧`轉過頭，不再看他，“我做任務也會有報酬，分開也是之前商量過的，我們誰也不欠誰。”
誰也不欠誰這話反而比虧欠頗多還要讓楚余霽心痛。
他甚至連彌補都不想要，只想與他劃清界限。
“聽到了嗎？不要再來打擾他。”往日京瓷雖是一肚子壞水，但面上總是笑意盈盈的，現在卻是滿面冰霜。
他抱著阿靈轉身，臨走前冷冰冰地拋下一句，“今日是你們武力組的人欺負了我的人，我會找局長討個說法的�！�
京瓷帶著阿靈，很快將楚余霽甩在了后面。
“反應很快嘛�！�
人前是那副嚴肅冰冷的面孔，人后對著阿靈，他又恢復了那副戲謔的面孔。
“那還是沒有你想法多�！卑㈧`回答道。
雖是在互損，但兩人損著損著，竟頗有默契地相視一笑。
剛才他們感受到了位面的變化，瞬間脫離了上一秒的狀態。
懸浮在空間中的桌子、廚具被收進空間容器之中，至于空間里彌漫的火鍋味，也被京瓷掐了個術法，召來一陣大風吹散。
阿靈的面容立刻變得慘白，還在衣服上刻意劃了幾道口子。
京瓷伸手朝阿靈比了比，后者心領神會，立刻一臉柔弱地依偎過去。
“還不夠。”京瓷看了看懷中窩著的人，想了想，往阿靈的唇角輕輕一抹，一道血跡就出現在了那里。
“不過，今日是應付過去了，你就不怕往后他知道真相后翻車？”京瓷笑道。
“你覺得他會沒猜到真相嗎？”阿靈反問道。
阿靈知道，以楚余霽的直覺，真相其實并不算難猜。
但即便知道了又如何，一切也脫離不了他的掌控，不是嗎？
楚余霽知道自己在清醒著沉淪。
他心里雖然沒有這么多彎彎繞繞，但這么久相處下來，卻也清楚阿靈不簡單。
有時候，他甚至有種自己在凝視看不到底的深淵的錯覺。
這就是為什么，之前的他會患得患失、心生懷疑。不過那時他糾結的只是阿靈到底愛不愛他，從未有過一絲要與阿靈分開的想法。
即使有了猜測，可無論是在位面內、還是在位面外，看到阿靈表現出受傷的樣子，楚余依然會忍不住去心痛、疼惜、自責。
尤其是現在
偶爾他的腦海中會不受控制地出現陌生與熟悉的聲音。
“嘖，猶猶豫豫，不如讓我來�！�
他知道那是顧青懸、十一與楚容宣的意識在說話，他們從未消失，甚至有可能永遠存在于他的身體中，等待著某一日占據上風，將阿靈搶走。
如果說之前寧正則的從中作梗已經讓他不敢再踏錯一步，那么腦中的定時炸彈，則讓他有了更加深重的危機感。
十一說的是對的，他不該再在意那些細枝末節。
他所要做的，就是全心全意地愛他，哪怕他知道所有的所有，都是謊言與假象。但只要他愛的是他的內在，那就足夠了。
……
回去后，阿靈直接帶著小黑跑去了度假位面。
可憐的小黑在上一個任務位面的最后飽受驚嚇，回到阿靈身邊后，那是一刻也不想離開他，甚至連意識空間都不回了。
阿靈給他買了系統商城最新出的皮膚后，它就變成了一只黑毛小貓咪，整日粘在阿靈身邊。
陽光、海風、金色沙灘、碧藍海岸。
阿靈躺在躺椅上，在太陽傘陰影下小憩了一會，然后舒舒服服地醒來，喝了一口旁邊的椰子水，又擼了擼團吧在他身側的小黑貓。
【叮咚！】
聽到通訊器傳來的提示音，小黑一下子警惕地跳了起來，貓毛蓬松地炸開了一圈。
難道又有任務嗎？還是那個可惡的楚余霽又找上門了？
誰也不能破壞它與主人的二人世界和美好假期！
“稍安勿躁�！卑㈧`把它抱到懷里，揉了揉它的肚子，讓小黑咪發出舒服的呼嚕聲，“不是壞事，是好事。
“之前的任務獎勵到賬了，局長許諾任務位面、楚余霽名下的三分之一位面，以及能干的小黑為我要來的補償�！�
他毫不吝惜地夸著小黑，引得傻乎乎的系統羞澀地將貓貓頭埋到阿靈的懷里。
主人香香的~真好聞，貓喜歡，統也喜歡。
【叮咚！】
又是一聲提示，阿靈看了看，這次是京瓷撥來的通訊。他將通訊接通。
“還在放假？”京瓷含著笑意的聲音從那頭傳出。
阿靈很符合假期狀態地隨意輕哼一聲。
“你放假放得倒是舒服了。”聲音陡然變得哀怨，“你不知道，時空局這邊都快醞釀出新的靈異傳說了�！�
“什么傳說？”
“某人的家樓下，經常深更半夜徘徊著一道鬼影。你猜他是誰，你猜他來找誰？更可怕的是”京瓷神秘兮兮地說道，“鬼影有時候會分裂成兩道！兩道還會廝打在一起�！�
阿靈直接略過了京瓷那些故弄玄虛的話，稍微一想便還原了真相。無非是楚余霽經常在他家門口出沒，偶爾還會撞上同樣來找他的寧正則，兩人一碰面就打在了一起。
“哦�！彼桓辈桓信d趣的樣子。這只是他向別人公開的一處明面上的住處，他完全可以不回去應付那兩個。
“誒，你聽我說嘛。我可是在為你考慮�！本┐烧f，“我聽說，你在下一個攻略位面里要扮演一個不良于行的柔弱霸總，那不得缺一個推輪椅的、拎包的、付錢的？”
放假放久了，對樂子人來說當然也有些無聊。所以阿靈在前不久已經定好了下一個任務，要扮演的確實是個“柔弱霸總”。
他絲毫不覺得柔弱和霸總兩個要素結合起來有什么不對。
“說得也有道理�！�
三個月后，一直以來對著楚余霽緊閉著的那道門終于打開了。
“進來吧。”阿靈穿著一件米白色的居家服，長發隨意披散在身后，顯得溫柔極了。
楚余霽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嘴上卻是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阿靈，你愿意你愿意再給我一次機會了嗎？”
阿靈轉頭，卻沒說話，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楚余霽一眼。就這一眼，就勾得楚余霽腦子里的聲音在那邊吵鬧不休。
“嫂嫂！”
“主人現在似乎與過去有些不一樣，但也很美，我很喜歡�！�
“三個月沒見到他了。我前幾日還在想，如果還是見不到他，那你還是趁早把身體交出來，讓我上吧�！�
楚余霽敲了敲自己的腦殼，把那些紛亂的聲音壓了下去，按捺住激動跟著阿靈進了門
又是三個月。
現代都市位面。
近日，A市出了一個大新聞，傳說中水火不容的兩大龍頭集團，他們的總裁居然聯姻了。
“你說，我們京總那身體，真的經得起隔壁那位的”
前臺，兩個員工正在吃瓜。
“噓，正主來了�！绷硪粋�人向說話的員工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只見門口停下一輛低調奢華的黑色轎車，不一會兒，左邊的位置先下來一個身材高大、不茍言笑的男人。
他直直地走到另一側打開門，將里面的人抱出來，放在輪椅上。
另一人眉眼清冷，被抱起來的時候，還小幅度掙扎了一下。只是另一人嫻熟地捏了捏他的腰，就讓他失了力。
很快，兩人消失在電梯里。
“看這樣子，京總不會是被強/迫的吧。之前不是有小道消息說公司的資金周轉出了一點問題，不會是這樣，隔壁那個楚老狗才能趁人之危。”其中一人憤憤不平。
“有可能。這么多年，京總都潔身自好，是我們集團的一枝花。怎么可能輕易被人摘下，即使對方姓楚！”
阿靈與楚余霽自然不知道員工私底下在說什么。
楚余霽將阿靈放到柔軟的椅子上，在他額上輕吻了一下，“今夜我要去隔壁市一趟，一連要去三天�！�
雖是他要離開，留下不良于行的伴侶獨自在這里，但是露出不舍神色的也只有他。
阿靈淡淡地應了一聲。
楚余霽心里有些酸楚，卻也按捺住了情緒。能有機會待在阿靈身邊，他已經得知足了。
“那你照顧好自己，有事給我打電話�！�
作為武力組的一員，為了陪阿靈來到這個普通的都市位面，他只能勉強也搞起了扮演。只是他演技并不算好，所以只能每日板著臉，久而久之，楚余霽楚總這人不好接近的傳聞也就傳之甚廣了。
找到機會和阿靈在這個位面領證后，各種離譜的傳言更是傳了出來，剛才那兩個員工猜測的就是其中一個版本。
但無論是哪個版本，阿靈好像都是那個被強/迫的。
沒人知道，阿靈才是在他們的關系中占據主導權的那個。他可以偶爾允許楚余霽在他身上放肆，但只要他給出一個眼神，楚余霽便只能停下動作
夜晚。
阿靈穿著黑色的絲綢睡衣坐在床上。他剛洗漱完，有水珠從他漆黑的發梢落下，瞬間沒入胸口的雪白之中。
“噠噠�！�
窗邊突然傳出幾聲動靜。這是十九樓，傳出這樣的動靜簡直讓人細思恐極。
阿靈轉過頭，便見一道黑影從那邊閃過來，迎來而來的力道讓他往后倒去，落在柔軟的床鋪上。
“寧正則。”他冷靜地說出這個不速之客的名字。
“你又選擇了他。”寧正則紅著眼，配上他現在的動作，像極了一條撲人的瘋狗。
“為什么不選擇我？”
“與隨時可能噬主的瘋狗相比，我當時是選擇愿意自己牽繩的蠢狗。”
寧正則啞聲道，“我也可以很聽話�！�
他拿出一條柔軟干燥的毛巾，覆在阿靈濕漉漉的頭發上，慢慢地擦拭了起來
楚余霽回來后看到寧正則如何暴怒暫且不提。
A市作為沿海城市，一直以來并沒有海嘯的煩惱。當月的某個夜晚，卻濁浪排空，有吞天覆地之勢，所幸并沒有造成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
那一日后，寧正則忽然又消失了一陣。
發現這一點后，阿靈并沒有什么反應，這讓楚余霽不由有幾分雀躍。
只是在兩人完成位面任務，回到時空局時，出現在他眼前的、那個陰魂不散的人影讓他的高興蕩然無存。
“看來是上次被我捏碎的心臟又長出來了�！彼湫σ宦暎拔业挂纯茨阌袔最w心臟能讓我捏�！�
面朝寧正則時說出來的是無比恐怖的話，但轉身面對阿靈，他的語氣卻溫柔不已，“我先送你回家�！�
“嗯。”阿靈回到家，關上門，將所有聲音隔絕在門外。
左右不過是兩條（）又打起來了罷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