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拒絕
楚余霽帶著熱水走了進來。輕紗床幔還未被揭開, 只有空氣中彌漫的奇異的香味昭示著這里發生了什么。
他很熟悉這種氣味,鼻尖只需輕輕一動, 腦海中便會浮現出對應的畫面——清冷端莊的人被人強行拖入深深的欲/望漩渦之中。
那是他過去常做的事,不是嗎?
寧正則掀開簾子,披著件袍子走了出來。他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絲毫沒有有外人在場的自覺,隨意敞著領口。以楚余霽的視力,很容易便能看到他脖頸后的痕跡, 像是被小貓抓出來的一樣。
寧正則沒有分給楚余霽任何目光,接過那被熱水潤濕的帕子便又進了簾子。
“不要了”
床幔里有輕輕的聲音響起,帶著惹人憐愛的細微鼻音。
“只是給你擦擦身子, 待會睡覺時候會覺得清爽些。乖, 稍稍把腿分開點, 我剛剛親過那兒, 那里也要擦到。”
男人的聲音低啞, 內心所想, 顯然不似他口中所說的那么簡單。
楚余霽在原地聽著著,只覺得自己的心越來越往下沉,仿佛落入無底深淵。
來時雖知此行必不會太過順遂, 可他的心至少是堅定的。如今,他卻懷疑起了自己所做的一切的意義。
他當然是想將靈均帶回去的,誰會想看著自己所愛的人在別人身下承/歡。
可是靈均還會愿意和他回去嗎?
但不管怎么樣, 總得試試。
“殿主,張氏家主在主殿求見!
有其他影衛在殿外喊道。
“不見。”寧正則頗為任性地說道。
懷中是軟玉溫香, 誰會愿意去見那些糟老頭子?
殿外的影衛猶豫了一下, “他說和您提前約了時間!
寧正則回憶了一下。好像是有這事,和兩家合作開采的其中一條靈石礦脈有關。
過了一會, 他沉著臉從帳中出來。走之前,還意味深長地看了邊上的楚余霽一眼。
“這殿中發生的所有人、所有事我都了如指掌,所以別做不該做的事,不然”
他的聲音很輕,不會驚到床上的人,卻足夠讓楚余霽聽得清清楚楚。
楚余霽站在原地發了會呆。
那床幔之中也安安靜靜,很久都沒有動靜。不知過了多久,才被一只手輕輕撩起。
靈均長發披散,挪到床邊,伸著腿小心翼翼地去夠不遠處的鞋子。
楚余霽默不作聲地走上前,將鞋子拿近了些,視線則不著痕跡地在那雙赤/裸的腳上閃過。
靈均腳踝纖細,此時又為了夠鞋子而繃著足弓,整雙腳漂亮極了,看著像朵恰好能被握在手中的玉白蓮花。
似乎是沒有想到有人會突然出現,靈均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后,才小聲說了聲“謝謝”。
他穿上鞋,遮住了那衣袍下的風景,走到桌邊倒了杯茶。楚余霽注意到,他的動作似乎有些遲緩,反應好像也比往常慢一拍。
或許是剛才累到了吧。楚余霽這樣想著,心里酸澀難當。
“你是新來的影衛嗎?”靈均問道。
楚余霽不能出聲,只能點了點頭。
“你不能說話?”
見楚余霽再次點了點頭,靈均輕聲說了聲“抱歉”。
影衛無名無姓,一生只為別人活著。靈均知道,若不是走投無路,沒有人會選擇做他人的影子。
當年十一提出要作為影衛陪伴在他身邊時,他便拒絕了許多次。而面前這個不會說話的影衛,背后大概也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吧。
想到這些,靈均的心情又有些低落下來。
兩人就這樣相對無言,只是靈均無論想做什么,楚余霽好像就能立刻察覺到他的意圖,將他需要的東西送到手邊。
“我竟有種錯覺,就好像你是我熟悉的人!
楚余霽心里一驚,他不僅戴了面具,而且還用藥物可以改變了面具下的臉。都已經這樣了,靈均還能認出他嗎?
他還沒做出什么反應,靈均自己反倒是自嘲著搖了搖頭。
過了一會,寧正則回到了殿內,楚余霽看著他糾纏著靈均的模樣,心里煩躁,也沒心思細究靈均剛剛的搖頭是什么意思了
一晃三天過去了,楚余霽終于可以除掉影衛的偽裝。這三天對他來說可謂是既短暫又漫長,他在靈均身邊貪婪地看著他,卻什么也不能做。
“楚城主不愧為一界豪杰,可真是能忍。那么,這第二個條件,我也算你完成了!睂幷齽t戲謔道。
“忍”字對楚余霽來說可算得上是徹頭徹尾的羞辱了。
更何況寧正則那存在感極強的目光在楚余霽頭頂盤桓著,仿佛能在上面看出一片綠油油的青青草原來。
“不必多說什么!背囔V冷聲道,“第三個條件是什么。”
“第三個條件嘛”寧正則頓了頓,“前兩個條件都是我定的。但既然你要帶靈靈走,那自然還是得問過他本人的意見。”
“所以這第三個條件,就是讓靈靈自己決定要不要跟你走。若是他同意,那我也尊重他的意見!
不得不說,這個條件其實恰中楚余霽這些天里最擔憂的事,讓他想過無數次的那個問題——靈均是否還愿意跟他回去。
“可以,但是我要親耳聽到靈均的回答。”
楚余霽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最終還是認命般地接受了這項最終的審判了。
“當然!
寧正則向邊上的影衛點了點頭,不一會兒靈均隨著云六進了殿。
“你找我……”在看到殿中另一道熟悉的身影時,靈均身子一僵。
“看看是誰來了。”
寧正則當著楚余霽的面,大大方方地將靈均攬入懷中。
“聽說你最近悶得慌。既然有熟人來拜訪你,我便也同意了,這樣還能替你解解悶!彼环骒`均考慮得細致入微的模樣,“怎么,靈靈不高興嗎?”
靈均卻咬著唇,抬頭看他,想知道他設下這一出,究竟是想做什么。
寧正則面帶笑意,很配合地低頭與他對視,卻一言不發,并未對懷中人有些無措的眼神做出什么反應,像是想逼他主動開口。
靈均見狀,只能低下頭,目光猶豫著落在面前的楚余霽身上。
“你來做什么!
對于久別重逢的人,他的話似乎太過冰冷。但靈均知道,只有這樣,才能徹徹底底地斷了楚余霽的念想。
剛剛他只是看了楚余霽一眼,便看出他的臉色好像不太好,應該是受了很重的傷。單單是來到這里見到他就已經付出了這樣的代價,若是他真的同意與他離開……寧正則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更何況……他已經沒辦法回頭了。
藥師說過的,逆轉鐵線荊棘的傀儡化進程難于登天。
楚余霽的臉上果然出現了一絲受傷,“我來帶你回去。靈均,我知道你不是主動離開的。”
“你怎知我不是主動離開的!膘`均反問。
“我在院里找到了靈識幻香燃燒后留下的灰跡!
原來那日看到的那只貓,是靈識幻香帶來的幻覺。
靈均閉了閉眼,硬下心說道,“那只是你的猜測罷了。你應該能看出我現在是清醒的,那我就直接告訴你了,我是主動離開的。”
“我和你說過,如果你再騙我,我就會走,會永遠離開你。”
“我已經知道了,你和顧青懸合起伙來騙我的事。楚余霽,那也是你的孩子……如果不是我知道了這件事,你是不是還想瞞我到孩子沒了的那天!
這段情緒是真實的。
雖然隔了一些時日,靈均的心緒已經不像那夜時激蕩,又見楚余霽受傷,心不由軟了下來。但是事關他最重要的孩子……他愿意為之付出生命的孩子,說對欺瞞他的楚余霽沒有怨,那是不可能的。
“對不起,我當時想慢慢找辦法……”楚余霽喃喃道。
“不需要你找辦法了!膘`均說道,“我已經在這里找到了留下孩子的辦法!
“所以,你死心吧,我是不會跟你走吧!
他緩緩轉身,往寧正則身邊走去。
“不……不要,靈均,你聽我說!”
“摁住他!
寧正則故作苦惱地揉了揉眉心,對著失去靈力而輕易被影衛制住的楚余霽道,“楚城主,你也聽到了吧。既然靈靈不愿與你走,那這第三個條件就滿足不了了!
“先前不管是讓你扮作影衛見靈均,還是其他的要求,我都信守了承諾。所以,希望你也能信守承諾,不要再糾纏靈均了!
……
楚余霽不知被帶去了哪里,待殿內又只剩下兩人,靈均才猛地抬頭,顫著聲音問道,
“前幾日的那個陌生影衛……是余霽?”
所以他與寧正則的親密,他的所有不堪,都被楚余霽看到了?
“嗯。”寧正則伸出手,扶住靈均的臉頰,用大拇指輕輕擦拭著靈均臉上的淚跡。
楚余霽在背后瞧不見,寧正則卻是看得分明。
剛剛靈均轉身的那一剎那,他瞬間落了淚……分明是心中對楚余霽有千般萬般的不舍。
“靈靈,我給你過機會選擇了,是你自己不愿跟他走的。所以不要哭了,倒顯得我像棒打鴛鴦的惡人了!
他輕聲誘哄著,“靈靈很聰明,靈靈做的選擇也是對的。我們之間,該做的事、不該做的事幾乎都做了,還讓楚余霽看到了。即使你愿意跟他回去,你該如何自處呢?”
寧正則想出這第三個條件,可謂是一石二鳥。他既想讓楚余霽死心,更是借這次機會與強/制讓靈均做出選擇。
“所以,靈靈就乖乖待在我身邊吧,我會對你好的。”
他低頭,輕輕吻著靈均,從已經空無一物的眉心慢慢往下吻。
“那你也得好好對孩子……還有,放他離開……”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靈均像是想通了什么,主動抬頭,獻祭般地閉目吻住了寧正則。
寧正則舒服地喟嘆一聲,一把將人抱起,大步往榻上走去。
第52章 暴露
天闕殿外的荒野, 幾個影衛拖著楚余霽,毫不留情地將他扔入一條空間裂縫之中。
寧正則是答應了靈均要放楚余霽走, 卻沒說要讓他平安地走。
短暫被止血丹壓下的重傷、被禁錮的靈力,這些能讓他在危機四伏的空間裂縫里撐多久呢?
能不能活著回到原界,大概率是要看楚余霽自己的運氣了。
但不管怎樣,寧正則總是不虧的。若是楚余霽就這樣死在路上,那他與靈均的事便再無后顧之憂;若是楚余霽能活下去,那估計能讓他那位好叔叔焦頭爛額。
況且當日的拒絕是由靈均親口說出的, 在這樣的打擊之下,寧正則有自信楚余霽短時間內不會卷土重來。
被扔進空間裂縫的楚余霽失去了意識,閉著眼, 猶如一葉無所憑依的孤舟, 在無盡的黑暗空間中漫無目的地漂浮著。
不知過去了多久, 只聽得一聲輕微的、像是什么東西被打碎的聲音在楚余霽體內響起。
大概是察覺到了這一的動靜, 楚余霽的四周有幾道黑氣漸漸成型, 這正是域外邪魔即將出現的征兆!
這危急時刻, 楚余霽依舊沒有蘇醒,但他的身體卻像是留存著自己的意識,漸漸隱入空間之中。
只是這次并不似楚余霽之前施展的隱匿之術, 那時他的隱匿雖然精巧,卻終歸會留下痕跡,因而會被域外邪魔所察覺、追獵。
這次, 他像是大海中的一滴水,天空中的一朵云, 真正成為了這一片空間的一部分。
幾頭域外邪魔從黑氣之中閃現, 發現這里空無一人后,也只能嘶鳴了幾聲、在附近轉了幾圈后疑惑地離開了。
一天, 兩天……幾天后,一道人影忽然出現在原地,正是恢復了意識的楚余霽!
楚余霽慢慢睜眼,眼神復雜,知道或許又是那一次次讓自己得以絕處逢生的玄妙氣運救了自己。
于生死關頭,他對空間之力的了解竟更上一層樓。那一聲東西破裂的聲響,正是他在昏迷時突破了修為的瓶頸。
只是這份新得到的力量居然讓他有種熟悉感……就好像,他在很久之前就掌握了這些,只是莫名被遺忘了。直到今日,這份力量才被解封。
楚余霽抬起手,只覺得自己此時渾身充滿了力量。他的目光直直朝著另一個方向看去…….靈均還在那里。
不,現在還不到時候。
這次去上界,讓他更加確定了一些事情。他得先回到原界將一些在背后搗鬼的人收拾了,這樣才能徹底無后顧之憂地將靈均接回來。
他有些不舍地轉過身,身形如電,迅速地往相反的方向趕去。
……
少了楚余霽這個礙眼的人,寧正則更加肆無忌憚了。這些時日,若非有極其重要的事商議,他一刻也不讓靈均離開自己的視線。
寧正則坐在榻邊,讓靈均跨坐在他的腿上。
“靈靈!
他迷醉地嗅著靈均的頸窩,一手扶著面前人的細腰,一手在那雪白的頸后狎昵地摩挲。
好香好軟,真想將靈靈融入他的身體之中,這樣走到哪就能講靈靈帶到哪。
寧正則戀戀不舍地抬起頭,卻見靈均神情冷淡,清冽的目光中空無一物。
這仿佛給他潑了一桶冷水,讓他周身的火立刻冷卻下來。
“為何不回應我,靈靈!边@讓他顯得像個演獨角戲的小丑。
他與靈均朝夕相處,自然是能感覺到楚余霽走后靈均的變化。
如藥師所說的一樣,靈均的身體在一天天變好,留存下來靈力的在逐年增加。但與之相反的是他對他的態度……
過去,他雖能感覺到靈均對他的抗拒,但抗拒亦是一種反應;蛐唪觯驉琅瑹o論是何種情緒,靈均總是那樣生動可愛的。
而他最愛做的,就是將這樣的靈均拉入欲/海中,看著他一邊抗拒、一邊沉淪。
但是這幾日,靈均似乎變得乖順了。無論他對他做些什么,他都乖乖配合。
明明過去寧正則就想要一個聽話的伴侶,可現在看到靈均這幅模樣,他卻嫉妒焦躁到想要發狂。
他不知道鐵線荊棘的存在,自然覺得這一切都是楚余霽的離開所造成的。
楚余霽對他就這么重要嗎?他一走,便把他的魂也帶走了,就留一個空空的軀殼來應付他。
時至今日,只得到靈均的身體已經遠遠不能滿足寧正則了。他變得越來越貪心,他不僅要靈均的身體,還想要得到他的心,讓他完完整整地屬于他。
“靈靈,我真的好愛你!辈恢挥X,寧正則竟將隱藏在心底的話說了出來,這讓他自己也愣了愣。
他這樣一個信奉利益至上、權力至上的人,也會愛人?明明父母離世后,他就已經下定決心,永遠會對自己的心意有所保留。
但轉而他又想到,他現在已經幾乎擁有了一切。就如那日找上門來催促他婚事的三長老所說的一樣,他現在想要一個伴侶也實屬正常。
不過寧正則依舊是那個寧正則,他愛上一個人,必定要求那人回以同樣的愛。若是那人不愛他,那他也會不則手段地讓他愛他。
“靈靈,快說你也愛我!彼B地捉著靈均的胳膊,一遍遍地說著。
“我愛你。”靈均說道。
“我是誰?”
“你是……寧正則!
靈均像一個被調/教得當的傀儡,最終還是乖乖地說出來寧正則想聽的話。
“我愛你,寧正則!
他的雙目空洞,語氣無一絲波瀾。明明是說著“情話”,淡色的唇中吐出的話語,卻讓他像是在說什么既定的臺詞。
這不是他想要聽到的嗎?可是……為什么聽到了這話,他心里那一條條空空的溝壑依舊沒有被填滿呢?
寧正則的無名火再次復燃,他將靈均拖到榻上,發了狠地啃噬著他的唇,那單薄的衣服也很快被撕成碎片。
一切結束后,寧正則才逐漸恢復清醒。
他呆呆地看著仰面躺在床上、如同破/布/娃/娃般的靈均。
那柔嫩的唇被咬得慘不忍睹,原本如玉般溫潤潔白的脖頸、胸膛等地方也是一片青青紫紫。但靈均沒有呼過一絲痛,從頭到尾,都是這樣溫順地躺著,任他施為。
寧正則此時若再看不出異樣,他就是個傻子了。
他沉著臉急匆匆地下了床,“影衛,把藥師給我帶過來。”
……
不多時,藥師披頭散發,被影衛“砰”地扔到了地上。
“殿主,發現他的時候,他正在收拾行囊。”
明明狼狽不堪,但在看到榻上那個一動不動的人影與寧正則陰沉的臉色時,藥師竟笑了出聲,笑得渾身發抖。
這尖利的笑聲回蕩在殿中,透著一股子瘋癲。
“你對他做了什么!
寧正則的聲音像是被低沉的云層所籠罩,每一個字都壓抑得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樣。
藥師勉強止了笑,卻不回答寧正則的問題。
“不知寧殿主還記不記得寧樂!
寧正則微微皺眉,顯然是不記得藥師口中提起的人名了。
“果然是貴人多忘事啊。也是,如今高高在上的寧殿主,怎么會記得當年寧府中的一個小小看門人呢?”
“可我永遠會記得……”陰狠的眼神從凌亂的發絲間穿過,落到寧正則身上,“因為他是我的兄長。”
“我們家世代忠于寧家,他只不過在不清楚的情況下替寧家二爺開了門,便遭你清算!”
“原來是他!睂幷齽t終于從記憶里翻出了那個對他來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引狼入室,替寧遠山開了門,害死了我父母。我如何不能清算他!
“他哪里知道你們上面這群人正在神仙斗法!你自己不也沒在一開始就看清寧遠山的真面目嗎?”藥師冷笑道。
“他遭你用刑后受了重傷,我跑到寧府求藥,卻被掃地出門。最后跑遍了整片大陸為他找來了救命藥,他卻已經不行了!
“所以,你就想通過害靈均來報復我?”
“對,就是因為你!
“這么多年,我一直蟄伏著?赡氵@人薄情寡信,我始終找不到你的弱點!
“我都快忍耐不住了,這個時候,我忽然發現你身邊有了人。哈哈哈哈哈哈哈,誰能想到,寧正則,你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弱點!
藥師指著寧正則哈哈大笑。
身后的影衛趕緊將他踹到地上,讓他不能再做出如此冒犯的動作。
“他是無辜的!
“我當然知道他是無辜的,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善良柔軟。寧正則,你這么個冷血到沒有人性的東西,居然會愛上這么一個人。我替你覺得可悲,也替他覺得可悲。”
“可我沒多少時間了,我不知道錯過這個機會,我還要等多久!彼帋熰,“所以我做了和你一樣的事,成了我最討厭的人,通過傷害無辜的人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不好。”
見藥師牙關一咬,影衛趕緊上前卸了他的下巴,卻見他已經咬破了藏在牙縫里的毒囊,慘笑著看向寧正則。
“他是心甘情愿地選擇用鐵線荊棘的。寧正則,你還不明白嗎?他根本不在意你,更不可能愛你。與其被你鎖在這里折磨一輩子,他寧可成為一具傀儡!”
“你閉嘴!”寧正則大步上前,扯著藥師的頭發,將他的頭提起來 ,“鐵線荊棘的毒怎么解,又是誰告訴你靈均在這里的,是不是寧遠山!”
卻見藥師的頭微微往后一仰,嘴角流出血線。竟是這毒發展得迅速,讓他立刻身亡。
第53章 解藥
“這是第幾個了?”旁邊的影衛看著又一個垂頭喪氣出來的醫修悄聲問邊上的云六。
云六搖頭, “數不清了!
“治不好他,你們統統都得死!睂幷齽t冰冷的聲音從殿內傳來。
發問的影衛趕緊噤聲, 云六的臉上也頓時愁云密布。
除了殿內剩下幾個還沒看診的醫修,殿外已經站了一大群鎩羽而歸的醫修?催@情況,夫人的狀態確實不太好……
寧正則看著那乖巧靠坐在床沿的人。
雖中了奇毒,但靈均的氣色卻比過去好上許多,白皙的面容透著淺淺的粉色,看著血氣飽滿, 仿若初綻的桃花。唇色亦是不點而朱——前不久寧正則失控時在那處留下的印記早已消失。
這個恢復力,若是放在尋常修士身上,自然是正常的, 可出現在靈均身上, 便是最大的不正常但寧正則仍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他怎么可能成為傀儡。他的體溫明明和常人一樣, 而且還會對我說話!
“殿主, 成為傀儡并非等同于成為不會動、不會說話的木偶!迸赃叺囊粋醫修解釋道。
“他只是失去了自己的意識, 往后只會根據別人指示行動。因此也有人說鐵線荊棘之毒其實并不致命, 因為中毒者依舊能如常人般活動,甚至能因為毒性對肉/體的強化作用而延長壽命!
這就是為什么他想讓靈均說愛他,靈均就會乖乖地將話說出口嗎?
但寧正則不想這樣, 他只想聽到靈均心甘情愿地說出那句話?墒,失去靈魂的傀儡,哪還會有什么真心話
寧正則忽然想起第一次見面后, 自己為了囚住靈均特地準備了一具傀儡。
這就是報應嗎?
那時他只想要一個乖乖聽話的伴侶,哪怕讓他成為一具傀儡。于是命運便陰差陽錯地將他真心愛上的人變成了傀儡。
“還能將他變回原來的樣子嗎?”寧正則嗓音干澀。
“如果及時找到解藥的藥方, 應該是可以的。因為現在鐵線荊棘的毒還未完全侵占夫人的身體, 夫人的意識還沉在深處、沒有被徹底抹消!
醫修猶豫道,“但鐵線荊棘之毒已經失傳許久, 也幾乎無人知曉解藥是什么。以夫人現在的身體情況,可能已經等不起我們一天天地調配和試驗解藥了。所以殿主,希望你有個心理準備!
此話一出,旁邊候著的醫修不由向說話的醫修投去肅然起敬的目光,居然敢在暴怒的天闕殿殿主面前說出一番等同于“你老婆沒救了”的話,這也是個勇士。
殿中的氣氛隨著寧正則沉下來的臉色愈發壓抑,醫修們的頭也越埋越低,連大氣也不敢出。
所幸這時有人來救他們于水火之中了。
“殿主!我們在藥師的住處有了新的發現!币粋影衛拿著一包東西匆匆進來,“東西是在墻縫里發現的,有一張清單和幾個盒子!
寧正則打開盒子,掃了一眼里面的金屬色荊棘,又將目光投向那張紙。
“晨曦凝露十滴、冰晶花一株、回魂香葉兩瓣、龍晶一顆,于午夜時分用玄冥地火熬煮成膏狀!彼p聲念道。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回魂散藥方!眲偛拍莻說話的醫修驚呼。
方才他那番心直口快、臨危不亂的判斷倒是讓寧正則對此人高看幾分,他轉頭問道,“怎么說?”
“若藥方是真的,那夫人就有救了!”醫修興奮道,“讓我想想晨曦凝露采集自日出時分、萬物初醒之際,故蘊含初陽之氣,能驅散陰邪之毒!
“冰晶花,用以清心明目、安定神魂。回魂香葉,可凈化殘念、喚醒神智。龍晶則能防止蘇醒后意識與身體的脫節,幫助意識與身體更好地融合!
“此方甚妙!而且諸多藥材之間也無相克之說。殿主,這藥方很可能是真的!”
寧正則不敢相信轉機竟會這么快到來。
結合藥師臨死前所說的話,他猜測應當是藥師此人良心未泯,雖害了無辜的靈均,卻又替他留下了一線生機。
這些東西雖然被藏在墻縫中,但是以天闕殿影衛的能力,藥師不可能不會料到這些東西終究會被找到。他大可提前銷毀,卻終究還是將東西留了下來
“我立刻遣人去將這些藥材集齊送過來。若是證實藥方有效,那就盡快給他用藥!
醫修點了點頭,轉而又想起了什么,走到靈均邊上給他把了把脈。
少頃,他放下靈均的手,面露猶豫之色,“殿主,雖然我也建議夫人最好盡快用藥,但一旦用藥”
“這解藥有副作用嗎?”
“并非是藥的副作用!贬t修搖了搖頭,“這藥沒有問題。只是用了藥,解了毒,夫人的身體就會恢復到原本的狀態,而他腹中的孩子現在完全是靠鐵線荊棘強行提升的身體素質才保住的。”
寧正則聽懂了他的意思,無非是又回到了原來的那個選擇難題——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但對他來說,這個問題的答案永遠只有一個。
“盡快解毒,其他的不需要去考慮!睂幷齽t頓了頓,“若是需要什么補身子的藥,也提前與我說,盡量減少小產對他的身體損害!
他知道這個孩子對靈均意味著什么。畢竟,藥師說過,靈均并非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中了鐵線荊棘的毒的。
他知情,卻依舊做出了那樣的選擇。他寧可自己的意識泯滅,也要留下這個孩子。
藥師果然沒有放棄復仇。他留下這個藥方,或許就是想要看著他們反目,讓他永遠也不得到靈均的愛。
“殿主!夫人他……”身后有影衛驚呼。
寧正則猛得回頭,見到靈均正坐在那里安靜地流淚。
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如琉璃般淺淡而空洞的眸中,卻泛著盈盈的水光。積水越來越深,那淡粉色的眼眶終于承受不了這樣的分量,睫毛輕輕一顫,淚水便如斷珠般撲簌地落下。
難道是靈均恢復了意識?
“靈靈!睂幷齽t趕緊走到靈均邊上握住他的手,喚著他的名字。
靈均卻沒有對他的話語做出多余的反應。
“依照夫人現在的情況,他應該是沒有自我意識的。這應當是他聽到了什么,身體做出了一些本能反應。”
本能反應嗎?
聽到了他們商議的話,本能地想要保護這個孩子但因為已經成為了無力反抗的傀儡,所以只能安靜地流淚。
寧正則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長著尖刺的藤蔓纏住,一點一點收緊。
他想起了前些時日忽略的一些細節。比如,靈均告訴他,自己在城主府里留下了一筆資產,之后如果方便的話想取回來。
那時他不甚在意,說他完全能養得起靈均和孩子,不必特地長途跋涉去另一個世界將東西取回來。
現在想來,這筆錢應該就是靈均想要留給他的。這個孩子畢竟不是他的,靈均又料到自己無法看著這個孩子長大,自然不好意思看著他又出錢又出力。所以想要留下一筆錢作為補償……
可明明不需要這樣的,他們之間,為何要將一筆筆賬算得那么清楚呢?
寧正則記得他們在一起時,還討論過這個孩子長大后會怎樣。
“我會給他最好的修煉資源。若他爭氣,十八歲,不,十五歲就能邁進天境的行列。”寧正則道。
靈均卻是抿唇一笑,笑容溫柔又恬靜,“我不奢求他在修煉上多有成就,只希望他健康平安便好!
而他現在所做的決定,無疑是與靈均的期望背道而馳。
“靈靈,你做出了選擇,卻從沒給過我選擇!
寧正則的眼中翻涌著漆黑的浪,“我知道你一定不能接受失去孩子。但若你執意要走,我只能不擇手段、用盡一切辦法將你留下了!
“哪怕是……讓你忘記你曾有過這個孩子!
……
意識空間中,阿靈正無聊地翻著系統面板。
扮演一具傀儡可比扮演一個人簡單多了,這些日子,他反而清閑下來,時不時會回意識空間摸摸魚。
雖然以阿靈的心態,他本就享受從他人的崩潰中獲得樂趣。但日子久了,重復著經歷同樣的生活,再好玩的東西也會被玩厭,總還是得稍微轉換一下心情休息休息。
任憑外界哭天喊地,阿靈在意識空間中自巋然不動。
“主人~楚余霽的覺醒度已經零零碎碎漲到百分之八十五啦。”
小黑看著系統面板的數據樂得合不攏嘴,“馬上我們就能回去度假了!”
不僅有足夠的時間能放個長假,而且還能從局長和楚余霽那兒薅下好大一筆!
阿靈若有所思地看著這個數據,在心里稍稍估算了一下。
按照之后的布置,再漲百分之十的進度容易得很。只是最后百分之五……可能稍稍有點難度,畢竟那人也快想起來了吧。
不過問題不大,阿靈很快有了新的主意。
然后?然后他什么也沒干,繼續摸魚了。
意識空間的屏幕上,播放著時空局最新引進的苦情狗血劇,小黑還嚷嚷著“主人辛苦,得多吃點”,貼心地準備了足量的零食和飲料。
里面的主人公們在那邊聲嘶力竭地演著,阿靈卻閑適地躺在意識空間那被具現化出來的柔軟沙發上。
發現了藥師留下來的藥方以后,解藥肯定很快會被研制出來,這樣的好日子可不多咯。
那么現在更得好好養精蓄銳,畢竟后面可還要迎來一場令人期待的大戲呢!
第54章 鬧劇
明明是大白天, 但城主府卻大門緊閉,門上還掛著厚重的黑布。
楚余霽皺了皺眉, 推門走了進去,只是沒想到府內的場景更加讓他無言。
庭院里空無一人,道邊古樹的枝頭上掛滿了白幡。白幡飄舞,潔白如雪,卻又沉重似鉛。隨風搖曳時,還會發出沙沙的聲響, 仿佛如泣如訴的低語。
這是誰死了?
楚余霽繼續往里走。越往里走,空氣中越是彌漫著一股濃重的焚香的味道,似乎是在為什么人超度。
走到正廳, 他的嘴角終于控制不住地抽了抽。
正廳被布置成了靈堂的樣式, 正中間供著一張畫像。剛才庭院里空無一人, 現在這里倒是滿滿當當, 原來府里的人都是聚到這邊來哀悼了
如果這畫像上畫著的不是他楚余霽, 那他還能勉強擺出一個符合氣氛的哀傷神情。
不過有人的演技可是好得很。
楚明遠穿著身莊重的黑衣站在人群中心。他的眼睛紅得恰到好處, 眼神中似有千言萬語,嘴角抿著的弧度也恰到好處,至少讓人一看, 就能感覺到他那濃重的被
“諸位”他的聲音帶著幾分顫抖與哽咽,“余霽他是被上界的天闕殿殿主寧正則害死的。那天闕殿殿主不僅害死了余霽,還劫走了余霽的夫人, 對他百般凌/辱。”
“這天闕殿殿主是何人?為何我們過往從未聽說過?”
“許多人可能不知道,在我們的世界之外, 還存在著一個世界。這幾年, 余霽與其他大宗門的同僚,就是在為抵抗那個世界的入侵而奔走!
此話一出, 原本便震驚于當世第一強者忽然隕落的修士們更是一片嘩然。
“世界之外還有世界?而且還有足以打敗楚城主的強者?楚城主都難以對抗……若是對面真的打過來,那我們該怎么辦!”
楚明遠捋了捋胡子,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滿意之色。修士們的反應都在他掌控之中,只是還得加把火。
他朝邊上站著的兩個修士使了個眼色,那兩人就走到了前面。
“這是靈犀派的周長老和徐峰主?對,我記得靈犀派之前好像把控著通天梯,不如聽聽他們怎么說。”人群中忽然有個聲音說道。
“各位。”被稱為徐峰主的那個修士嘆了口氣,“我證明楚長老說的是真的!
“上界確實存在,且兇險無比,周長老的親子、還有我的師父……全都折在了里面。”
他說的正是之前被寧正則逮住并審訊的那一隊修士。楚余霽趕去救援,卻為時已晚。
靈犀派之人也在那兩個修士魂燈熄滅的那一刻,就得知了噩耗。
人群之中頓時又是一陣騷動。先是楚余霽的親眷出來說話,又得到其他宗門的證明,這消息八成是真的了!
“這可如何是好!”
“諸位莫慌!背鬟h適時出聲,“若是我們自己先慌了,反而容易讓對方趁虛而入。屆時便是不戰而敗!
“如今我界修士更需要齊心合力,擰成一股繩。才能抵御住上界入侵,甚至反/攻上界,為死去的人報仇。”
他的聲音渾厚,瞬間蓋過了底下的聲音,又言之鑿鑿,話里話外都是在為大局考慮,使人忍不住心生信服。
“此事不如就讓楚長老領頭吧!楚長老德高望重,如今主持整個城主府,又是楚城主的師叔。他一定會好好率領我等,為枉死之人報仇的。”又有人道。
楚明遠只有地境修為,原本在哪都輪不到他說話。只是今日眾人是在城主府,又剛剛傳出了楚余霽身殞的消息,不少人更是剛被楚明遠言語中的信息所沖擊。
這一番操作下來,竟有人開始跟著這個聲音附和了。
“哎哎哎,別。小老兒雖痛心余霽之事,想要親手替他報仇,但自知修為低微,實在是有心無力啊!
楚明遠本來只是裝模作樣地推拒幾聲,卻沒想到竟真有人順著他的話說下去了。
“明遠師叔說得對,你年事已高、又修為低微,還是莫要再折騰了!
只是這個稱呼和這個熟悉的聲音……
出聲之人從門外慢慢走進來。
此人長得頗為眼熟,他的衣衫上有許多破損之處,看起來前不久剛進行了一場苦戰。雖神情平淡,卻能讓人感受到他身上壓倒性的氣勢。
修士們不知是該懷疑自己是眼睛出了問題、開始腦子出了問題,他們轉頭看看畫像,又轉頭看看那人的模樣。
怪不得眼熟,這不正正是畫像上的人!
詐尸?死而復生?
終于有人反應了過來,“楚城主,你沒死!”
楚明遠瞬間掐住自己的手,疼痛提醒他,他沒做夢。
怎么可能還活著?寧正則明明傳信回來說……不對,他能算計寧正則,寧正則自然也能算計他,更何況兩人本身就有深仇大恨。
楚明遠在心里苦笑一聲,終日打雁,卻終是被雁啄了眼。
也怪他太過自信,他以為寧正則既然會因為靈均而答應與仇人做交易,那必定是極其在意靈均的,因此絕對不可能放過靈均的正牌夫君。
所以在寧正則將一張帶著血跡的帕子附在信里一起送過來時,他先謹慎地用特殊的手法確定了血的主人就是楚余霽,之后便想當然地信了寧正則的說辭。
他放在府外的東西居然也沒有在楚余霽回來時第一時間預警……不然他肯定會先將這群人遣散,不至于被楚余霽本人當場撞破這尷尬一幕——他的葬禮現場。
“明遠師叔是在找這個嗎?”楚余霽從袖中拿出一個機械傀儡,打量了一下,“倒是精巧,而且還挺聰明,看到我的時候還想跑!
楚明遠臉上的笑容終于掛不住了,“余霽,許是哪里出了些問題,才讓大家誤會你出事了,你平安歸來就好。既然這樣,這儀式實在也沒必要再繼續下去了。”
“今日讓各位于百忙之中前來,實在是我的疏忽。但上界之事千真萬確,我所言無一句虛言,往后如何抵御上界,還得從長計議!彼事曊f道。
這話看似是在承認錯誤,實則是將一場大的陰謀說成小的疏忽。
“我與余霽之間還有事要商議,就不送各位了!
今日這一出,還真是徹頭徹尾的鬧劇。祭奠的主人公直接出現在葬禮現場……古往今來,哪里出現過這么荒唐的事?
眾人嘀咕著,卻礙于楚明遠和楚余霽的身份不敢說什么。
見人群散去,楚明遠開口道,“余霽,我們之間怕是有什么誤會!
“明遠師叔,或者說,寧遠山?是叫這個名字吧。其他人都走了,或許你也不必再演戲了!
“余霽,你在說什么?”楚明遠滿臉震驚,“寧遠山是誰,我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
楚余霽轉了轉手中的機械傀儡,“這傀儡的功用確實豐富,監聽、警報,甚至還能下毒?不愧是上界赫赫有名的煉器大師,能以地境的身體,復刻出當年差點顛覆寧家的機械傀儡!
“只不過越是精巧,驅動它們所需要的靈石也越多吧。難怪師叔你一早就盯上了靈均掌管的礦脈!
話都說到這份上,寧遠山也知道自己徹底瞞不住了。
“何時發現的?”
“早在靈礦脈出事的時候,靈均就已經開始懷疑你了。之后我又忽然想起了多年前你的離魂之癥……很不甘心吧,因為穿越空間裂縫時身體盡毀,不得已才奪舍了一具傷重的身體,從此修為止步于地境!
楚余霽看著“楚明遠”,眼底卻有一絲嘆惋。
當年師門的慘案是他心中永遠的痛,也只有看到靈均以及尚在人世的楚明遠,他心里才有一絲安慰……至少他們都還活著。
可現在,他卻得親手將心上結了痂的傷口再次揭開。二長老他也和師父他們一樣,早就不在了,現在出現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個占據著他身體的孤魂野鬼。
寧遠山聞言頓了頓。原來是燕靈均啊。
說起來,這倒是個他值得他高看一眼的對手。
他雖不滿這具地境的身體,卻也不是那種只崇尚實力的人,畢竟他本身就是個煉制傀儡作為外力輔助的煉器大師。
他同樣欣賞聰明人。
過去十多年,他之所以隱而不發,不僅是因為覺得時機未到,靈均滴水不漏的手段更是阻礙他的重要原因。
只可惜,楚余霽此人錯將珍珠當成了魚目,讓明珠在后院蒙塵數年。
至于這段時間靈均所露出的破綻,寧遠山之前歸結為靈均太過戀愛腦,一旦看到楚余霽回頭,陷入濃情蜜意之中,就立刻降了智,結果反倒讓他趁機得了利。
但現在聽楚余霽說這些,靈均不僅早就覺察到了他的異樣,而且還早早讓楚余霽防備他了?
楚余霽也真是,來得不早也不晚,若是來得晚些,他已經能讓一部分修士為他所用;若是來得早些,他也能及時取消計劃。
現如今……只能搏一搏了。
“咔噠咔噠,咔噠咔噠”。
這聲音像極了人體關節發出的聲音,無數道這樣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竟有了種訓練有素的軍隊在往前整齊劃一地推進的氣勢。
楚余霽微微側頭,便看到了如山如海般的傀儡……百具、千具,甚至更多。
它們的眸中閃著令人頭皮發麻的詭異紅光,如潮水般向楚余霽涌來。
寧遠山卻沒有心思欣賞楚余霽被傀儡圍困的場面,而是目標明確地往某個方向趕去。
他為自己精心準備的那具軀殼,被他養了這么久,也該為他所用了……
第55章 疼痛
“師叔這是要去找誰?”
話音未落, 一波傀儡向他襲來。
楚余霽略感詫異。剛剛他看這傀儡眼睛發紅,就猜測這傀儡的眼睛恐怕也是一種攻擊的手段。
果不其然, 下一秒,那傀儡的眼睛中便噴吐出了猩紅的火柱。
火柱向前襲來時,空間微微扭曲,隱隱透出些靈氣波動。被火柱掃射到的地方,連焦枯的狀態都未出現,直接化成了齏粉。
這成千上萬的傀儡, 用的竟然還不是凡火,而是靈火。好大的手筆怪不得寧遠山腆著老臉,三番五次地開口想將靈石礦脈拿下。
在這樣的圍攻之下, 即使是天階高手也難以招架。
但從黃階至天階, 每提升一個境界, 實力就會有質的變化。而楚余霽, 正是此界唯一一個超越天階的修士。
他不過是微微側頭, 便巧妙地避開了火柱, 甚至還有閑心與寧遠山說話。
“師叔若是執意要去,那恐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寧遠山的身影頓了頓,卻只認為是楚余霽想要拖住他。
直到那個熟悉聲音傳來。
“父親, 收手吧!
不知什么時候,楚余霽的身邊又多了三道身影。遠遠看去,這四人站在一起時居然有些相似, 仔細一看,卻又是不同的面容。
顧青懸, 十一, 還有出聲的
“容宣。”
寧遠山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 叫出了那人的名字。
這一段時間里,楚容宣似乎忽然成熟了許多,青年肩膀寬厚、身形修長有力,但面容卻有些憔悴。
“怎么不好好待在房間里,我讓你練的功法練完了嗎?”寧遠山板起臉。
楚容宣很熟悉這樣的神色。那是一張再標準不過的嚴父臉,過去他因為貪玩荒廢修煉時,楚明遠就常板著這樣一張臉,暴跳如雷地舉著棒槌追著他打。
他到現在都不愿接受那樣一個現實——他的父親是個徹頭徹尾的壞人,不僅害得靈均被人帶走,還想要奪舍于他,甚至從一開始,他便是懷著那樣的目的收養他的。
“這套功法大成之日,是不是便是我的殞命之時!彼ひ舾蓾
在這件事上,楚明遠的痛苦與楚余霽又有所不同。
對于楚余霽來說,寧遠山只是一個奪舍了他視如親人的師叔的惡人。而對于楚明遠來說,當初被撿到時,他見到的就已經是寧遠山了,是他撫養他、教導他長大
而那催促著他修煉的一聲聲,卻并非是對他寄予厚望,而是對他的軀殼寄予厚望。
他早該接受這個事實,畢竟之前他就已經察覺到了一些不對,特地在出門歷練前提醒了靈均,可他始終抱著一絲僥幸。
僥幸的結果呢?他在外面倒是自在,卻讓靈均深陷于那樣的危險之中。
楚余霽看了楚容宣一眼,“靈均應該和你說了很多遍,讓你別回來,這府里不比外面安全。”
“他和我說靈均出事了”楚容宣說道。
然后就回來自投羅網了?
楚余霽剛才過來時,碰巧遇到剛剛從醫圣谷趕回來的顧青懸。之前發生的事自然讓兩人相看兩厭,只是現在是特殊時期,兩人對視一眼,雖依舊沒給對方好臉色,卻默認了暫時結盟。
一路往前,結果兩人先是看到了被困住的十一,過了一會,又看到了被困住的楚容宣。
“你呢?”楚余霽看向十一。
他記得靈均失蹤之前,這人明明被派出去了。
十一默然不語,他急著回來的理由顯然和楚容宣是一樣的。
四個男人面面相覷,臉色也全都難看下來。在這滿場都是敵人的時候,他們心里卻被一個想法充斥。
——對面那三個男人,怎么都覬覦靈均。
楚余霽火氣大得很,可現在又不是翻臉的時候,只能鐵青著一張臉拿那群傀儡出氣。
頓時,殘肢斷片滿天亂飛。
楚余霽那輕松的樣子,看起來并不像是在拆解殺傷力極強的重型金屬,倒像是在隨意薅下一把草。
跑!
寧遠山的心里只有這么一個想法。
他能從寧正則的追殺中活下來,又能在楚余霽眼皮子底下“安分守己”那么多年,自然會茍得很。
“你覺得自己逃得了嗎?”
一只手自他身后搭了上來。動作雖輕,卻重如千鈞,讓寧遠山動彈不得。
他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不如別逃了,我暫時不殺你。既然你能與寧正則跨界傳訊,不如幫我誤導誤導他吧!
楚余霽微笑。
突破后,變化的好像不僅僅是修為。
……
“殿主,我們已經對這個藥方煉出的藥進行了試驗,是可行的!贬t修指了指地上的靈獸。
半天前,這靈獸還因為鐵線荊棘之毒行動遲緩、呆滯,如今卻是活蹦亂跳。
也不知道該怎么說。這藥師還真是慷慨……不僅留下了解藥的藥方,還怕他們不相信,留下了幾株鐵線荊棘用作試驗。
寧正則俯身摸了摸靈均的臉頰。
這幾日,靈均像是一株被鮮血催熟的血靈花,氣色好到一種不可思議的地步。相反,眼神中的光芒卻如沉沉暮陽,極為黯淡,最后一絲光也即將消失。
偶爾寧正則擁著他時,還能感受到他腹部傳來的動靜……是孩子在動。
這時,寧正則就會驚疑不定地盯著那隆起的肚腹。知道那孩子是被荊棘之毒強行保下的后,他怎么看都覺得那處的弧度多了一絲詭異,讓他隱隱有些不安。
“那就早些給他用藥。”寧正則想了想說道,“能不能在解毒的過程中讓他睡過去!
至少不要保持清醒的狀態。不然在恢復神智的過程中,靈均一定會親眼目睹自己是如何失去這個孩子的。
這太殘忍了。
若是靈均在解毒的過程中是沒有意識的,他們說不定能趁著這時間收拾掉一切痕跡。再抱來一個嬰兒,謊稱靈均睡得太久,久到孩子已經出生了。
寧正則仍心存幻想,醫修卻直言不諱地打斷了他。
“不可能。這個解藥的作用便是喚醒神魂,若是想辦法用藥讓他昏過去或者睡過去,那無疑是與原來的目的背道而馳了,況且不同的藥性之間也可能會犯沖。
“除此之外,最好連止痛的藥都不要用,因為這種藥本質上也會麻痹神魂……”
那靈靈該有多痛。孩子從身上生生剝離的疼痛,加上親眼目睹的心痛……
沒有辦法了嗎?
寧正則看著醫修篤定的眼神,只覺得一陣無力?赡抗馀c靈均空洞的眼睛相接時,他只能硬下心。
“靈靈,乖乖躺下。如果痛了,就叫出來,或者罵我,不要忍著!
若靈靈痛苦,那就恨他吧,是他點頭做出的決定。恨至少也是一種情緒,能夠支撐著人活下來。
“做好準備,讓他服藥吧。”他對著旁邊的人說道。
幾個影衛將一塊絹布繞著靈均的唇和頭固定好,防止他待會因為痛得厲害咬到自己的舌頭和嘴唇,又在他胸口與腹部的交界處掛上一層簾子,讓他的視野只能局限在上半身。
見準備工作都做完了,醫修點了點頭,將一顆熒藍的丹藥放入靈均口中。
初時,那雙漂亮的眼睛里依舊是一片望不到底的深淵。
漸漸的,深淵底部似乎出現了一絲光亮。
見效很快,靈均逐漸恢復意識了!
寧正則還來不及激動,便見那張方才還血氣飽滿的臉在轉瞬之間枯敗下去。
精神的復蘇伴隨著的卻是肉/體的衰弱,靈均宛如一朵盛開到極致卻驟然遭遇寒霜的花,迅速失去了那份難得的鮮亮與飽滿,轉而變得蒼白而憔悴。
……那是一種觸動人心的、近乎于凄清的凋零之美。唇上的血色尚未完全褪去,卻更添了幾分令人心悸的精致與脆弱。
可寧正則無暇欣賞。
只聽靈均的唇小幅度地一動,稍稍恢復意識后,他呼出的第一個詞,竟是一聲模糊的“痛!
接著,那搭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然后慢慢往下壓,直到指尖深深扎入柔軟的床鋪之中。
分明是強忍著痛的表現。
“好痛……”
額上滲出汗珠,眉心緊緊蹙起。
“唔。”
身體漸漸蜷縮起來,伴隨著微微的抽搐。
他下意識地想抿緊唇,卻因為絹布的存在,只能被迫張著,發出幾聲無力的氣音。幾絲唾液沿著唇角下滑,將白色的絹布浸成半透明的狀態。
“靈靈。”
寧正則跪坐在床前,只能往他身體里輸入大量靈力,試圖減輕他的痛苦。
只可惜恢復原來的體質后,能留下來的靈力不過是杯水車薪。
疼痛加速了神智的恢復。
身體黏糊糊的……還有濕潤的、流動的感覺,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逐漸離開他的身體。
下一秒,神智徹底回歸,靈均瞬間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低頭看去,但那層簾子卻阻擋了他的視線。
他的身體彈動了一下,忽然像擱淺的魚一樣開始劇烈掙扎。寧正則怕他傷到自己,趕緊握住他的手。但掙扎間,那雪白纖細的腕子上還是難免會留下一道道紅。
“放開……放開我……唔!焙嫉目谥兄荒馨l出幾個含糊又簡單的詞。
寧正則卻能從他絕望的眼神中看出他想說什么。
【救救我的孩子!
【求求你,救救他。】
第56章 心死
“糟糕!夫人的身體太虛弱, 現在有血崩之兆!
醫修的臉色有點難看,“立刻把準備好的止血丹、補氣丹拿過來!兌點溫水喂他服下。”
寧正則半跪在床邊, 握著靈均的手。
那只手的手心出了一層濕噠噠的薄汗,但摸起來卻越來越涼。以寧正則的角度,亦是很容易看到簾子的后方,被單和衣物上漸漸蔓延開的血色。
好多血
因為要服藥,那塊綁在唇間的綢布終于被解開,只在頰側留下兩道紅印。
……或許早就可以解開了, 靈均早已連咬舌自盡的力氣都沒有了。感受到動靜,也只是仍他們擺弄。
“靈靈,喝藥, 喝了藥才能好起來!
寧正則從影衛手里接過藥, 舀了一勺, 小心地遞到靈均唇邊,
靈均卻只是微微抬眼, 便轉過了視線。
寧正則看到他的眼中是一片死寂, 這死寂與剛才還沒恢復神智時的空洞還有所不同。
——那是一種被清醒折磨著的痛苦。
對比之下,成為無知無覺、意識全無的傀儡,竟也顯得幸福了幾分。
寧正則知曉自己此時再說多少話也沒用, 干脆含了一口藥,托著靈均的后腦勺,俯身吻了下去。
他的動作雖然小心又輕柔, 卻又帶著種不容質疑的霸道。唇齒被強行撬開,隨之而來的是苦澀的藥汁, 靈均被迫仰起頭, 如同引頸受戮的天鵝,勉強將藥汁吞下。
“咳咳。”
喝完一口, 他靠在寧正則的胸前緩了一會。醫修的藥立竿見影,只不過飲下一口,靈均就稍稍恢復了點力氣。
“我自己來吧!彼p輕說道。
雖然拒絕了他的喂藥,但主動愿意喝藥,已經足夠讓寧正則喜出望外了。
“好!
靈均垂眸,將藥一飲而盡。
寧正則沒有看到,那掩在睫毛下的眼神,依舊沒有一絲希望,只是在祈求著這一切趕緊結束。
那被強行剝奪走所有東西、沒有任何尊嚴的生活,還有任何意義嗎?
“情況穩定了。只要后面幾天注意修養,應該就沒大礙了!
醫修替靈均把了把脈,叮囑道,“這幾日還是別下床,若是想洗漱,最多擦擦身子。不能受累、不能吹風、吃清淡又有營養的東西,丹藥記得每日都要服用。”
寧正則站在他邊上認真記著,這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實在難得,自然又是讓一旁的影衛們暗暗詫異。
過了一會兒,寧正則將人都遣了下去,殿里瞬間寂靜下來,只余下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靈靈,我替你擦擦身子,再換一套衣服和被褥吧!
“嗯”靈均輕輕應了一聲。
不多時,清理就完成了,殿內也點起了好聞的熏香,將最后一絲血腥味掩下。
那一張簾子自然也被撤走。
靈均低頭看了看,悄悄摸了摸腹部。那里恢復了平坦,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背過身,他只覺得臉上一片冰涼,后知后覺地才發現是落淚了。他麻木地將手放下,將半張臉埋入柔軟的枕中
靈均這幾日都聽從醫囑,乖乖躺在床上,這讓寧正則的心里也稍稍安定了一些。
小產那日,靈均臉上的神情讓寧正則幾乎以為他要決絕地隨著那個孩子去了。
這些天,他寸步不離地守在靈均身邊,擔心他一旦離開自己的視線,就會做一些想不開的事情。
“快入秋了,天氣也涼快了。天闕殿里有個園子,里面有不少靈果成熟了。等你好了,我們就去那里走走吧!睂幷齽t道。
“嗯!膘`均看著頂上的床幔出神。
“我想沐浴”他忽然道。
“我幫你。”
“我想自己洗。這幾日都是擦身子,總覺得身上依舊有些難受。”
寧正則有些猶豫,但想到這是靈均最近唯一提出的要求,還是勉強點了點頭。
“我就在外面,有事你就叫我。”
洗澡畢竟是私密的事,靈均又和寧正則有那層關系。考慮到這些,影衛都避嫌地默默退下了。
走之前,寧正則還很不放心地轉了一圈,把一些可能傷到靈均的東西都帶了出去,比如掛在墻上的尖銳裝飾品、或者能摔成碎片的盤子之類的。
但一個人若是打定主意想尋死,那便無論如何都能找到方法。
靈均沒有理會床邊冒著熱氣的浴桶,而是有些費力地捂著肚子起身,搖搖晃晃地站在了床上。
雖然修養了好幾日,每日用上好的丹藥和補品滋養著身體。但又是受了鐵線荊棘之毒、又是小產,將那本就破敗的身子折騰得愈發千瘡百孔。
時至今日,腹部處還有些酸脹的疼痛感。但靈均卻沒有將其視為折磨,反而有種贖罪般的感覺。
他讓孩子白白來這世間受了一遭罪,怎么還能若無其事地活著呢?
他也活該遭罪,他不配活著。
靈均目光沉沉,伸手將掛在高處的床幔擰成繩狀,然后微微踮腳。
快點解脫吧,所有的痛苦、掙扎與愛恨,這一切早該結束了。
……
寧正則其實過了不久便察覺到了異樣。他雖在殿外,卻時刻留心著殿里的動靜。
怎么這么久都沒水聲?
“靈靈,我進來了?”他喊了一聲,便急得徑直推門而入。
看到的那一幕卻讓他渾身的血液幾乎都凝固了。
纖細的脖頸被白綾纏繞,成為渾身唯一的受力點,帶得單薄的身體離開了地面,如蓮瓣般的足尖失去了血色,低垂空中。
“靈靈!”
寧正則伸手將靈力凝成利刃,往前扔去,精準無誤地命中白綾上端。
白綾應聲而斷。寧正則向前跑去,將下落的人影接住,又在床榻上翻滾了一圈卸了力。
做完這一切,他才顫著手撥開懷中人掩面的長發。
靈均安安靜靜地閉著眼,蒼白的面容透著一種不然塵埃的純凈與脆弱。
寧正則痛苦地發現,他的唇角竟是微微翹起的,仿佛是帶著解脫陷入了酣眠,只有脖頸上的一道深深的紅痕昭示著剛才發生了什么。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做?
可現在卻沒有時間容他痛心疾首。
“影衛!將醫修帶過來。”
他喊了一聲,然后專心摁壓起靈均的胸口。
普通人的身體過于脆弱,寧正則凝神控制著自己的力道。不知是急的還是累的,摁壓了一會兒,他的額上便覆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過了一會,靈均猛然弓起身子,咳了幾聲。
只是他并沒有就此清醒,咳嗽完,他又順著寧正則臂彎的弧度側過臉,陷入了昏睡之中。
“怎么回事!”醫修終于趕到,“這才過了半天,怎么忽然又出事了!
寧正則眼中的悔意如同潮水,似是要溢出。
“他支開我,懸梁了!彼麊÷曊f道。
醫修皺著眉握住靈均的腕部,
“所幸時間不久,又發現得及時,F在人只是因為力竭睡過去了,可能喉嚨和胸口會有點外傷,我開點外敷的藥膏!
“至于心病,我就沒什么辦法了。他能尋死一次,便能尋死第二次,人總有疏忽的時候,你總不能寄希望于自己時時刻刻盯著他吧。”
“心病還得心藥醫,趁著他醒來前,你得仔細想想該怎么做了!
醫修不知靈均因為與楚余霽、寧正則之間的糾葛,心中早有了積年的沉疴,只以為他是因為失了孩子,一時不能接受事實才尋死,還想讓寧正則好好開導開導他。
寧正則卻知道,靈均的人生早就被他們這群人毀得徹底,如同一團亂麻,根本不知如何解起。
醫修走后,寧正則失魂落魄地看著靈均的睡顏。
“如果這現實糟糕到讓你不想擁有未來,那便回到一片空白的時候,重新開始如何?”
這是他想出的唯一的解——讓靈均徹底忘掉這些糟糕的回憶。
……
這上界有搜魂之術、鎖魂之術,自然也有改變記憶之法,寧正則對作用于神魂的術法算是研究頗深。
但對于敵人,他可以肆無忌憚地使用這些術法折磨他們,對于靈均……他卻不敢隨意下手。
畢竟人的神魂是那樣一個精巧的東西。改變記憶,就像是在撥動人腦中的細弦,若是不仔細,便會觸碰到旁邊的弦,帶來一些讓人不愿看到的結果。
可他實在沒得選擇了……
“靈靈,原諒我!
溫熱的掌心覆上那層薄薄的眼皮,寧正則閉眼運轉著靈力。
手掌之下的睫毛忽然顫了顫,寧正則被這么一干擾,立刻分了神,只能急急忙忙地停下施術。
這一動作讓他的喉間瞬間涌起一股腥甜的癢意。這術法能改變他人的記憶,相對的,作用于自身的反噬也會格外兇險。
寧正則硬生生咽下一口血,不等他將手收回,便聽到一道疑惑的聲音從他手底下傳來。
“是余霽嗎?為什么蒙著我的眼睛。我們到哪了,出了西域嗎?”
寧正則知曉靈均在十多年前曾有一段時間與楚余霽游遍原界,也正是在旅途的終末,靈均受了重傷,之后才退居北域天關與楚余霽成婚。
難道靈均的記憶回到了十多年前?
一個瘋狂的想法出現在他的腦海里。
神使鬼差地,寧正則回答道,“你忘記你受的傷了嗎?醫圣谷的醫修幫你用了藥,只是這藥有些副作用,你的眼睛暫時還不能見光。”
“不要害怕,我們已經回到北域了,這里很安全!
他語氣溫柔,但所用的聲音,卻并非是他的本音。
這分明是楚余霽的聲線!
第57章 秋日
幾場秋雨過后, 天氣漸漸轉涼?諝庵袕浡|縷花香,那是北域特有的一種植物開花時所散發出的香味。
秋風吹過, 庭中樹木的葉片颯颯作響。
“一片,兩片……”
靈均的頭發一半用玉簪松松半挽著,另一半隨意地搭在胸前,溫婉無比。
但最令人矚目的,還是他眼上的那層白紗。白紗堪堪蓋住他的眼睛,繞過腦后, 在那頭墨發后面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剩下的則自然垂落下來,像極了靈兔垂落的雪白耳朵。
余霽說他因為服藥的緣故, 現在眼睛還不能見光。于是靈均乖乖聽話, 帶上了一層覆眼的紗。
不能視物的日子自然無聊, 更何況此時的靈均, 是那個剛走遍大江南北、見過世間風光, 還未經歷十年寂寞深宅生活的靈均。
剛剛他便是通過耳邊細微的動靜, 數著風經過后落到地上的葉子的數目。
這輕紗雖然柔軟透氣,但帶久了難免會有些悶。靈均抬手,想調整一下它的位置。
寧正則端著靈果回來時, 恰恰就看到這一幕,心里瞬間緊了緊。
“靈靈!你忘記醫修的叮囑了嗎?在你停藥之前,這紗得一直帶著。”他趕緊說道。
靈均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 不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寧正則快步走過去,將果盤放到邊上, 然后握住靈均的手, 讓他動彈不得,“一旦提前見光, 對眼睛的刺激很大。”
他的手又大又燙,能將靈均的手整個包裹住。靈均的臉微微泛紅,下意識地想抽回手。
這幾日,余霽怎么這樣主動?以前兩人最多私下里牽牽手,于人前總是守禮的。
但是最近他卻時不時于人前與他親昵,不僅把對他的稱呼換成了“靈靈”,還偷親他。更過分的是,他還喜歡對他摸摸捏捏。
好幾次,靈均都感覺到了有人經過的腳步聲,但“楚余霽”卻滿不在乎地說沒事,該怎么做還怎么做。
靈均只能在被欺負時無助地捂住自己的嘴,以免發出不該發出的聲音。
要不是靈均態度堅決,說只有成婚后兩人才能同房,這人甚至還想半夜摸到他房間來。
在靈均現存的記憶里,兩人現在還并未親昵過,但他也像警覺的小兔一樣,從“楚余霽”的舉動中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若是真的允了“楚余霽”想要同房的請求,那絕對會發生一些于禮不合的事情!絕對絕對會和結伴同游那會兒相擁而眠卻蓋著棉被純聊天的情況不一樣!
“我……我沒有想摘下,只是想調整一下位置。”
“原來是這樣!睂幷齽t舒了口氣。不是因為心生懷疑才想摘下白紗就好。
“我來幫你調整。你現在看不見,很難自己做這些事!
他的指尖搭上那層白紗的內側,在靈均薄薄的眼皮上劃過,帶來一陣酥酥麻麻的癢意。
靈均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只是看不見,又不是失去行動能力了,我沒那么嬌氣。話又說回來,這藥大概要喝到什么時候呢?”
寧正則的動作頓了頓,思索片刻,才回答道,“至少還需月余。”
“這么久啊!膘`均有些失望,“不過這藥真的挺有效,喝下去以后,肚子里會變得暖乎乎的,一點也不酸痛了!
十分巧合的是,當年靈均受的傷恰巧就在腹部,這倒是讓他對現在這具小產后的身體沒有起疑心。
“嗯,有效就好!睂幷齽t坐到他邊上,將手放在他的腹部,覆上一層靈力輕輕揉著。
果不其然,他眼見著身側那如白玉般的耳垂越來越紅。
“靈靈,我快等不及了!彼麥惤翘,故意將說話時發出的氣流撲在上面,“過幾日我們就成婚吧!
“你……你做什么!膘`均紅著臉將他推遠,“成婚豈是那么隨意的事!
“對靈靈,我怎么會隨意。我們的婚禮一定是最盛大的、最隆重的,會讓靈靈永生難忘。”
寧正則之前調查過靈均的過去,知道新婚之夜楚余霽棄靈均而去的事。
他用腳趾頭想想,都能猜到現在的楚余霽一定對這件事悔不當初。楚余霽沒能給靈靈一個圓滿的婚禮,但他寧正則能。
“我不是這個意思!膘`均搖搖頭,輕輕說道,“只是我的身體現在還沒恢復,眼睛上也蒙著紗,不能視物,必定會帶來很多不便。而且,明遠長老這些時日不是不在嘛。”
寧正則雖能花大成本將一些北域的動物植物帶回來養活,但這里畢竟是上界,不是真正的北域,哪有靈均想找的“明遠長老”。
于是前些天,他對著靈均謊稱楚明遠找到了突破地境的方法,在山里建了一處隱居之所,閉關修煉了。
“山中無歲月,修煉無歲月。明遠長老好不容易尋到突破的希望,一定不會輕易放棄。這閉關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結束。靈靈就忍心看著我一直忍著嗎?更何況,成婚是兩個人的事,不是非要別人見證的。”
吃過了山珍海味,寧正則哪能忍得了再吃回清淡素菜的生活。特別是靈均失去記憶后,對他的親昵表現得極為青澀……
早就被灌溉成熟的敏感身子,搭上仿佛未經人事的天真清純的氣質,這反差感勾得寧正則的心愈發癢癢。
他邊說,手上那些不規矩的動作也不停。靈均終于招架不住這雙管齊下,勉強答應了。
“那好吧,你想什么時候成親就什么時候成親!
緋紅的顏色從耳垂蔓延到臉頰,配著雪白的輕紗,宛如漸變的云霞,簡直美不勝收。
寧正則見靈均點了頭,心里樂開了花。
他俯身吻在那淡色的唇上,摁著靈均的雪白后頸不讓他逃跑。
“唔嗯……”
一吻畢,靈均輕喘著氣,靠在他胸前。寧正則看著他乖巧柔順的樣子,整顆心像泡在溫泉水中一樣舒服。
“楚余霽,我答應了你,你也不許騙我、不許負我……成婚后,你要和婚前一樣對我好!
這聲稱呼瞬間將寧正則將美夢中拖了出來。是啊,不論是過去的靈均,還是現在的靈均,他愛著的始終是那個楚余霽。
他的愛戀、他的溫柔、他的百依百順,永遠只對著那個人。
他寧正則只是個小偷,現在的一切,都是他偷來騙來的……
想到這,寧正則不由自主地收緊了環在靈均腰間的手。
看來婚禮的籌備要加快了。
不擇手段又如何,偷來騙來又如何,只要讓生性保守的靈均意識到“生米煮成了熟飯”,之后即使發現自己不是楚余霽,那也得繼續待在他身邊,然后再慢慢培養感情。
只要到了他的手中,他就不會再放手!
不過在寧正則的設想中,這是無可奈何時才能下的最后一步棋。
如果可以的話,他實在不想再看到靈均的臉上出現任何傷心絕望的神色了。
——那日靈均試圖用結束自己性命的決絕依舊讓一向自詡無所畏懼的他心驚膽戰著。
上界有能改變人容貌的藥水,附近的環境也可以慢慢改變成北域的樣子。大不了,他就騙靈均一輩子。
……
【二叔,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終于要成親了。
上次你給我的信我已經收到了,你說楚余霽雖活著但身受重傷,實力大不如前?
這確實是個不錯的消息。請你務必告訴他,我和靈靈感情甚篤、好事將近。
另外,我不希望有任何人過來破壞我和靈靈的大喜之日。
所以還請二叔安分守己哦。不然,侄兒這邊可有的是好東西來招待二叔。】
閱讀完畢后,信箋在空中自己燃燒起來。
作為收信人,寧遠山自然也看到了信里的內容,不由冷汗涔涔地看了眼邊上站著的人。
邊上站著的幾個男人,神色幾乎如出一轍,皆面色沉沉,綠到發青。
“我現在就出發。”楚容宣緊抿著嘴,轉身便要離開。旁邊的十一雖默不作聲,但看他的樣子,分明也是要跟上。
“你現在去是送死嗎?”楚余霽緊皺著眉斥了他一句,轉頭對寧遠山說道,“你這樣會回一封信給他……”
但他的心里卻也不像他表現出來得那樣鎮定。靈均是他的夫人,是他的朝思暮想的人。自己的夫人被別人強行奪走,如今還要再嫁?這誰能忍!
怒火席卷,引得楚余霽的手都在微微顫抖。只是他知道,自己現在必須要鎮定,必須要籌謀周密。
不然,這一次去上界,怕是依舊帶不回靈均。
第58章 嫁衣
“吾心為引, 道法為媒,喚水啟術, 靈水顯形!”
靈均口中念著凝水術的詞,左手向上,宛如托起一輪明月,右手則輕揮而下,纖細的手指在空中虛虛勾勒出幾個古樸的符號,最后兩手相對, 做出一個掬水的動作。
由他做出來,這套普通的施術手勢都顯得有些賞心悅目了。
漆黑如瀑的發間,垂落下來的兩根白色紗帶隨著他的動作晃動著, 雪白的寬袖與衣袂輕輕拂動, 宛如飄飛的花瓣, 輕靈飄逸。
只可惜, 那本該被召出來的凈水卻并未出現在掌心。
“果然還是不行……”靈均輕嘆, 將手慢慢放下。
他的記憶停留在重傷之時, 醒來后也確實感覺身體破敗無比,只是堪堪維持住了生機。至于靈力,無論他怎樣靜心修煉, 身體里再凝不出一絲一毫。靈果、靈草、靈丹,這些東西的靈力他也完全留不住……
以他這十幾年的經驗,難以想到這具身體剛剛經歷過一次小產。但判斷出自己已經成為了一個修為全失、并且再也不能修煉的普通人, 卻是不難。
寧正則從殿外走了進來,即使靈均用白紗蒙著眼, 他也一下子就看出了圍繞在對方周身的淡淡寂寥與落寞。
“靈靈!彼乱庾R地出聲, 想將靈均從那種情緒中帶出來。
“余霽,你來了?”
靈均準確無誤地看向他的方向, 原本低落的情緒被溫柔與欣喜所取代。
寧正則松了一口氣,同時卻又心中酸澀。
靈靈對楚余霽的愛意竟如此濃烈嗎……濃烈到能輕易沖散失去修為所帶來的失落。
為什么這樣的愛意不能屬于他寧正則?
寧正則心情復雜,嘴上卻頗為誠實地“嗯”了一聲,應下了這一聲“余霽”。
“下人們已經將訂做的喜服取回來了,不如現在就隨我去看看。”
“好!
靈均自然而然地將手搭在寧正則的掌心,這些天,他已經習慣了寧正則時不時做出的親昵動作。兩人手牽著手,慢悠悠地走了出去,如同一對感情深厚的夫妻。
寧正則特地派人清出了一間宮殿,專門用來擺放婚禮需要的東西。宮殿很大,即便如此,里面也被擺得滿滿當當。
無論是在原界還是上界,靈均都沒有家人。寧正則不知道當初靈均和楚余霽成婚時的嫁妝或者聘禮怎么樣,但他想給靈均最好的東西。
若是靈均此刻摘下白紗,隨意打開一個箱奩,必定會被里面的天材地寶、奇珍靈物閃到眼。
不過最引人矚目的,還是中心處擺著的兩套大紅婚服。
“小心,東西有點多,你跟著我走。”寧正則扶著靈均,牽著他往那處走去。
這個時間,靈均對自己的性別依舊有錯誤認知,而且寧正則也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私心。因此,他給靈均訂的婚服依然是女子樣式的。
鳳冠以鳳火精金打造,中心處鑲嵌著熾烈奪目的紅色寶石。從極北深海采集回來的瑩白珍珠被串成珠簾,綴在額前的位置。不難想象靈均蓮步輕移、款步向前時,那珠簾貼著雪頰輕輕晃動,會是何等的搖曳生姿。
婚服亦是喜慶的大紅色,卻絲毫不會讓人感到艷俗。布料輕盈而不失質感,襯得繁復精致的刺繡好像是憑空漂浮在流光之上。上衣到腰封處則驟然收窄,而后綻開層層疊疊裙擺。
寧正則之前在別人的記憶里看到靈均作女子裝束時的模樣,卻始終未親眼見過。這婚服的設計,也算是成全了他的一樁心愿。
這么一想,忽然不想讓別人看到了呢。寧正則的心里不由又冒出了陰暗的想法。
“這婚服,余霽是花了大價錢訂做的吧!
靈均用指尖小心地撫過婚服的每一寸布料。雖然眼睛不能視物,但只要摸到那流水一樣柔軟順滑、仿佛能隨時從指尖滑落的觸感,便知道這婚服有多么價值連城了。
“我們在北域的家才建起不久,往后需要錢的地方或許還有很多,余霽不必為了我……”
寧正則伸出一根手指,放到那張合的唇上,阻止靈均繼續往下說。
他算是知道靈均為何那樣懂事了,連一根粗糙的桃木簪都像寶貝一樣愛惜。估計是楚余霽這廝實在窮,連自己夫人都養不起,還得讓對方反過來操心兩人的生計。
操心久了,也便成為習慣了。
“靈靈不必在意這些,只要安心做我的新娘便好。在我看來,靈靈值得一切美好的東西。這些俗物能成為靈靈喜服上的裝飾,反倒是它們的福氣!
“你怎突然這樣油嘴滑舌。”
靈均耳根紅透、聲音微糯,雖是嫌棄的話,被他這樣一說,卻是說不出的嬌,讓寧正則的心像是被一根羽毛撩撥著一樣。
“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寧正則說道,“若是靈靈實在過意不去,不如提前換上這身婚服給我欣賞欣賞如何?正好試試合不合身。”
最后一句話倒是有道理。靈均猶豫了一下,便點頭同意了。
只是他現在看不見,并不知道這殿里有沒有可供換衣服的地方,只得咬了咬唇,輕聲說道,“那你先背過身去。”
“靈靈不信我?我可是正人君子。若是真的想看,那也是擔心靈靈看不見,穿衣服有困難!睂幷齽t故作委屈,“好吧,既然靈靈都這么說了,那我就不看了!
嘴上這么說著,他卻絲毫沒有轉身的意思。
靈均也知曉自己看不見,這事只能靠寧正則的自覺。只能頂著一張燒紅的臉,慢慢將身上的白衣褪下。
修長的脖頸、圓潤的肩頭、精致的鎖骨隨著緩緩下落的白衣的顯露出來。
寧正則當然見過這些,甚至還用手撫摸過,并且在上面落下密密的吻。
但他何曾見過靈均主動在他面前寬衣解帶的樣子……
靈均能感到一股灼熱的視線緊緊粘在自己身上。這殿中只有兩人,一想便知道是誰。
他趕緊背過身,卻感到那道視線并沒有放棄,轉而牢牢黏在他背上,甚至在一寸一寸往下移動。
……好過分。
他將衣桁上的喜服取下,像披披風一樣匆忙蓋住背部,擋住那道灼熱的視線。而后才松了一口氣,一點一點地打理起身上的衣服。
饒是早已想象過靈均穿上這套喜服時會有何等的風姿,但當靈均轉身時,寧正則還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靈均很少穿這種色彩鮮艷濃烈的衣服。過往著素衣時,他身上那種冷淡卻又脆弱的倔強氣質讓人忍不住心生摧毀欲。
所以寧正則本以為那就是最適合靈均的。
但今日看到他換上灼灼紅衣,他才知道靈均其實是完全壓得住濃烈的顏色的,因為他本身就是一朵秾艷姝麗的花。
漆黑的墨發、蒼白的皮膚以及如火般的紅,黑、白、紅三色對比分明,仿佛一場豐沛的視覺盛宴,讓寧正則一分一秒都不舍得移開眼睛。
當然,與這身衣服最為適配的,莫過于靈均臉上那羞澀而充滿愛意的笑容。
——為愛意燃盡自己。這不就是失去記憶前,靈均命運的真實寫照嗎?
“怎么樣,看起來還合身嗎?”靈均微微有些緊張。
寧正則沒有回答,只是一步一步地走近。
他緩緩伸出手,終于在靈均忍不住后退時堅定地攬住了他的腰。
有花堪折直須折。最為秾艷姝麗的花,也最適合被人攀折,不是嗎?
“腰帶有些沒系好,我幫你調整一下!
“靈靈真粗心,連胸前的盤扣扣錯了都不知道,得重新扣一遍。”
寧正則胡亂找著理由,光明正大地貼在靈均邊上上下其手。
最后,他將手輕輕覆上靈均的側臉,將一縷發撥到靈均耳后。
“頭發亂了。”寧正則嗓音沙啞。
湊近了看,他才發現靈均有一顆極其適合親吻的圓潤唇珠。
……
本是來看婚服的,結果差點將婚服糟蹋了個徹徹底底。
幸好靈均被腰間綴著的一顆寶石硌了一下,豌豆公主般的敏感讓他瞬間恢復了清醒,推拒了幾下,這才沒讓寧正則得逞。
荒唐……“余霽”這幾日突然變得荒唐,他怎么也跟著他荒唐了。
靈均木著臉出了宮殿,頂著一張微腫的唇,快步走在寧正則前面。
“靈靈,你慢點,小心別摔了!
寧正則知道靈均生氣,佯裝追不上的樣子,氣喘吁吁跟在他后面,試圖用賣慘來讓他心軟。
但“狼來了”喊多了,即使是再遲鈍的人估計也有了免疫力。
“靈靈,靈靈,你回頭看我一眼啊!
寧正則實在聒噪,靈均被煩得不行,只得無奈轉頭。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靈均心里煩躁,臉上卻帶著如沐春風的笑。
這種時候,寧正則看到這笑,卻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了。
“什么事?”
“既然婚服已經看完了,現在也沒什么需要商量的事了。那么為了避免喜沖喜、破壞良辰吉時,我們還是遵照傳統習俗,婚禮前的這三日就不要再見面了吧!
三日……
三日???。!
雖說婚禮讓人期待,但讓他三日見不到靈靈?
寧正則如遭雷劈,卻見靈均已經果斷地走進寢殿合上了門,毫不留情地將他關在了門外。
暗處的影衛現在倒是有些見怪不怪了,各自傳遞著復雜的眼神。
嘖,殿主這人成日陰陽怪氣,難纏得很。今日終于輪到他吃癟。
堂堂天闕殿殿主,居然因為販劍被夫人掃地出門……可悲,可嘆,可笑!
第59章 潛入
用婚前三日不能見面的習俗將寧正則掃地出門后, 靈均的耳邊總算清靜了幾天。
不過雖嫌棄寧正則連日來的侵略性,但是想到即將到來的婚禮, 靈均的內心還是有幾分雀躍的畢竟,他終于要嫁給他愛的人了。
想到這里,靈均的嘴角揚起一絲甜蜜的笑意。
回北域以后,他感覺自己完完全全被愛意浸泡著。
他沒有家人,過去與楚余霽之間的情誼雖心照不宣,在行動上也卻因守禮而點到為止。
被這熱烈的愛意所包圍的感覺很陌生, 不過卻也不賴。
靈均拿起手邊的枕頭,摁在懷里用力揉了揉,繼而又抱著枕頭, 整個人撲到床上, 臉頰埋到柔軟的枕中, 身子則是小幅度翻滾著, 像是一只撒歡的兔子。
一向沉靜清冷的人做出那樣天真嬌憨的動作, 自是反差感極大。
寧正則通過面前的特殊留影石看著這一幕, 臉上也不由帶上了笑意。
雖答應了靈均三天不見面,但他怎么可能放得下心。靈均可是在他眼前尋死過的,更何況, 還有那么多人覬覦著他的靈靈。
他曾做過奪人/妻子之事,自然也愈發防備著有和他想法一致的人出現。
為此,寧正則特意派影衛將能夠實時記錄靈均一舉一動的特殊留影石放到靈均的寢殿中。
靈均殿中放的是母石, 他這邊投射出畫面的則是子石。一旦激活子石,兩塊石頭之間的聯系便能讓母石捕捉到的畫面傳到這一邊。
唯一不方便的地方就是, 這對子母石需要手動輸入靈力。若是不及時補充靈力, 一日便只能使用幾個時辰。他只得讓偶爾出入靈均寢殿的影衛伺機給母石“充個電”。
這東西當然是寧遠山送來的,說特地給他準備的新婚賀禮。除了這東西, 寧遠山還在信中問要不要把楚余霽送過來觀禮。
他說楚余霽已經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下,即使來參加靈均的婚禮,也翻不起什么風浪來,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所愛的人嫁給另一人。
這倒是讓寧正則稍稍有些驚訝了。寧遠山這是在主動投誠?
寧正則當然不會輕信他了。只是轉念一想,這提議似乎也還行,將楚余霽放到眼皮子底下,總比在他看不見地方暗搓搓搞事要好
“靈靈真可愛!
寧正則目光溫柔地看著畫面里被蹭得發絲微微凌亂、頂上還翹起一根呆毛的小腦袋,輕笑起來。
不過婚禮臨近,他要做的事忽然又多了起來,畢竟他得在婚禮前鏟除一切不安定的因素,給靈靈一個只有美好回憶的婚禮。
除了楚余霽、寧遠山那邊,上界的那些個家族,可是也時時刻刻留心著他的一舉一動呢。他沉迷靈靈,倒是有一段時間沒敲打這群人了。
寧正則一邊處理公務,一邊讓留影石在邊上投著畫面,時不時掃一眼。
靈均以為殿里無人,沒人可以看到他的一舉一動,獨自鬧了一通,臉上終于多了些紅撲撲的血色。但他的身體尚且虛弱,興奮的情緒退去后,便很快感到累了。
背對著留影石,他側身靠在床上,慢慢睡了過去。躺下時,不堪一握的腰間陷下一道弧度,而后又向上勾勒出圓潤的輪廓。
寧正則還沒看夠這風景,這邊的子石就恰好一黑,大概是今日用的時間太長、存在里面的能量已耗盡。
雖意猶未盡,但考慮到讓影衛貿然進入殿內可能會打擾到靈均,他只是確定了一下靈均門前有人值守,再對著緊閉的大門望洋興嘆了一會,就回來繼續處理公務了。
只要再撐三日不到,靈靈就徹徹底底地屬于他了。靈靈還是太天真,他大概不知道,暫時的逃避并沒有用,三日的火氣積攢起來,可是很可怕的
終于等到留影石靈力耗盡的間隙了。
一隊巡邏的影衛里,有人抬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殿門。這動作只維持了一瞬,十一便不著痕跡地低下了頭,繼續跟著其他影衛往前走了。
他本就是影衛,扮演起天闕殿的影衛來毫無違和感。金屬面具一戴、黑袍一罩,誰也認不出他。
趁著換班的時機,他像一道靜默的影子,融入殿門間黑色的縫隙中。
進入安靜的寢殿,十一眼神復雜地看了一眼手上握著的兩樣東西。
若寧正則在,必定能認出來,其中一樣東西與他桌上的子石一模一樣。
雖是子母石,母石僅有一塊,但卻沒說子石只有一塊。楚余霽讓寧遠山把留影石和信件一起帶過去后,還留了一塊在他們手里。剛才十一就是通過這塊子石確定靈均寢殿此刻無人監視。
另一樣東西則是一個小小的靈力貯存器。在空間裂縫中突破后,楚余霽的靈力似乎有了空間之力的某種特質。沾染上他靈力的人,能通過這力量,在一定程度上掩藏自己的氣息。
為此,他們做過很多嘗試。奇怪的是,這樣的特質在十一、楚容宣和顧青懸身上體現得尤為明顯,其他人使用時,或多或少都會露出破綻。
但當那層靈力覆在這三人身上時,他們簡直像是靈力的原主人,能完美地隱藏在空間之中。
十一便是用這個貯存著楚余霽靈力的東西,順利穿過了空間縫隙,又順利混入天闕殿。
他放下東西,屏住呼吸,看向床上那個熟睡的身影。
他好像已經有很久很久沒見到靈均了。仔細算算,從他被派往通天梯到今日,已經足足過了三個月。
十一悄無聲息地走上前,卻發現那個令他朝思暮想的人,竟以白紗覆著眼。
怎么會這樣……他的眼睛怎么了?楚余霽回來時,分明沒有提到這一點。
還有他的肚子。
十一原先并不知道靈均有孕的事,直到楚余霽特地叮囑了讓他來的時候小心靈均的身子。
那時他便被這個消息所帶來的沖擊弄得魂不守舍,而今看到靈均平坦的小腹,更是……
明明他走的時候靈均還好端端的,如今又是盲眼、又是流產,他不敢想,他究竟在他看不到的時候吃了多少苦。
十一顫著手,將手輕輕放在靈均的臉頰上。
他的動作很輕,但睡夢中的靈均依舊蹙了蹙眉。只是此刻圍繞在他身側的氣息令他感到無比熟悉又無比安心,仿佛過去很多個日日夜夜,他都那樣守在熟睡的他身邊。
是余霽過來了嗎……真是的,不是已經告訴他三日不能見面了嗎?
雖是這樣迷迷糊糊地想著,但那蹙著的眉心卻不知不覺地舒展開了。
一直到夜半偶然醒來,靈均才發現自己的床邊確確實實地坐著一個人。他的眼睛看不見,之所以能察覺到這點,自然是因為那人握著他的手,好像在他的掌心勾畫著什么,帶來一陣又一陣酥麻的癢意。
發覺他醒來,那人趕緊捂住他的嘴,“別怕,是我!
聲音低沉,還帶著些長久不說話的沙啞,可這分明不是余霽的聲線!
十一見靈均聽到他聲音后掙扎得更加厲害,不由心里一痛。他是不想見到他,還是根本沒有認出他?
無論是哪一種可能性,他都不想接受。
但他還是及時反應過來,將靈均攏在懷里。
“主人,我是十一。”
“十一?”
靈均疑惑地重復了一遍,而后篤定道,“騙人!”
“你裝成誰不好,偏偏裝成十一。十一明明還是個孩子。你的骨架,你的聲音,哪一點像個孩子了。
十一,孩子?
靈均究竟是在說什么?十一錯愕地低頭。
雖然有白紗的存在,但十一依舊能看出靈均臉上與過去不同的地方……雖然臉色仍是那樣的蒼白羸弱,但神色分明透著一股鮮活之氣。
十一記得,靈均剛剛受傷的那段時間,雖痛苦,卻也并未在第一時間心如死灰。
是那漫長的十年,一點一點把他變成了一池沒有任何波瀾的靜水。
他的心中忽然涌出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難道?!
“十一是被你從地獄里親手救出來的孩子,怎么會騙你!
十一握著靈均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
成年男子滾燙的體溫讓靈均瑟縮了一下,但他的手卻被對方牢牢握住。
“感覺到了嗎……那道傷疤?赡墁F在已經長好了,但過去,你因為我胸口的這道貫穿傷著急地食不下咽,在荒郊野外到處找藥材。”
那是十一跟在靈均身邊的第二年發生的事。重傷帶來的鈍痛他早已忘卻,但那個垂著睫毛,輕輕將藥吹涼的溫柔身影,他卻永遠不會忘記。
第一次有人對他這么好……就像,溫柔的母親一樣。
之后十一熱衷于督促靈均喝藥,很難說不是受到這點這段經歷的影響。
靈均掙扎的動作果然一頓。
這事發生的時候,他與楚余霽剛好兵分兩路去找一樣東西,當時還是個少年的十一便跟著他出發,途中意外受了重傷。
所以這事,其實只有他和十一本人知道。
這人究竟是誰,為何會知道如此私密的事情?
“不要答應與他成親,他才是騙了你的那個!笔徽f道。
靈均剛剛還將信將疑,但一聽這人竟開始攻擊“楚余霽”,頓時又掙扎起來。
這次他掙得尤其厲害,十一怕傷到他,一時不察,竟讓他掙脫了。
“來人!有人闖進來。”
靈均跌跌撞撞地想往外跑,十一怕他摔倒,趕緊追了上去將他圈在懷里。
但這似乎更坐實了他是個挾持對方的歹人。
聽到殿里的動靜,殿外的影衛迅速闖了進來,將兩人團團圍住。
“剛才,我在你身上畫了一個簡單的傳送法陣。信我的話,你就用手指在左手掌心輕輕轉三圈,就可以順利逃離,那邊有人會接應你。”
十一似乎料到了這種發展。他在靈均耳邊小聲說完,便平靜地放開了靈均。
竟這么容易就放過了我……這種情況,難道不是挾持他才更有離開的希望嗎?
聽到動靜的寧正則匆匆趕來,與被影衛們押下去的十一擦肩而過。
“靈靈,你沒事吧,他對你做了什么!”
靈均下意識地收了收左手,搖了搖頭,“他什么也沒來得及做。”
“那就好。”寧正則松了一口氣,將靈均擁入懷中,“靈靈,我實在不放心你一人,你還是讓我見你吧!
經歷了這一遭,靈均也說不出什么反駁的話,只好沉默地點了點頭。
任寧正則抱了一會,他伸出手,輕輕扯了扯寧正則的衣角。
“大婚前不宜見血……”
剛剛在腦海中想了一千種審訊手段的寧正則只得無奈點頭。
婚前不宜見血,婚后總可以了。聽靈靈的,暫時將那人多留幾天吧。
第60章 大婚
殿中潛入的那個人讓靈均原本期待而又欣喜的情緒忽然冷卻下來, 蒙上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陰霾。
他沒有家人、也失去了修為,所能依靠的僅僅只有余霽?扇羰侨缒莻自稱為十一的人所說的一樣, 余霽騙了他,甚至這個余霽本身就是假的。
這些天,他們是那樣親密無間。
如果對方不是余霽,那他豈不是成了那種水性楊花的人,日后還怎么見余霽,還有何顏面活在這世上。
失去的視覺所帶來的黑暗進一步放大了那種恐懼與疑慮。
靈均有些神經質地反復摩挲著左手的骨節, 一次又一次地說服自己。
不會的,余霽對他那么好,怎么可能騙他?
可他該如何解釋余霽忽然大變的性格
或許也可以解釋。那定是因為他們即將大婚, 余霽索性不想守那些虛禮了。
白皙的指尖在輕紗的打結處猶豫地停留了片刻, 最終卻是無力地落到了膝上。
就這樣吧。
靈均坐在殿內的陰影處, 靜靜聽著外面的動靜。兩日后要舉行婚禮, 外面已經開始提前布置起來。
到那天, 一定會很熱鬧吧。府內定是紅綢如織, 目及之處,皆是喜慶的火紅之色。
他的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只是這個笑容卻是十足的虛幻, 就像是一戳就碎裂的泡泡
“什么?有京家族地的消息了。”寧正則一下子站了起來,“在哪?可有尋到京家人?”
“只能隱隱確定族地的位置,有人說十多年前見到過京家人出沒于此地, 我們也在附近找到了帶著京家紋飾的一些石塊斷片。大概是他們原本想遷到此地,甚至已經安好了劃定族地范圍的界碑, 卻不知為何, 又舉族朝著更深處去了。”影衛回答道。
“更深處又是何地?”
“是一處深不見底的斷崖。我們有派人嘗試下去過,但是那個地方極為古怪, 從許多方位下去時,都有一塊看不見的屏障將人擋住。好不容易找到一處可容通過的空間縫隙,里面的空間之力卻比之前我們遇到的不知狂暴數倍,進去的影衛都沒能再回來!
透明的屏障,更為狂暴的空間之力?
原界的存在讓生于上界的寧正則對空間、世界的概念有了新的理解。
難道影衛找到的位置是所謂的世界盡頭?那些屏障便是世界的邊界線,而那條裂縫,便是通往世界之外、更為廣袤的世界的通道。
如果是這樣,那他們尋找京家人的進度可能又得擱置了。
寧正則面色凝重,他知道自己手下的那群影衛的實力,個體能力強是一方面,還強在能夠互相配合,使得團體的實力大大上升。
如果連他們也難以應付,十死無生,那么那處空間裂縫必定極為兇險
大婚前的那個晚上,寧正則照例去尋靈均,卻見靈均呆坐在桌前,還未歇下。
昨日下人們已經將明日靈均要穿戴的東西都提前搬過來了。那頂鳳冠用紅色的軟綢墊著,放在木質的托盤上。
除此之外,桌上還放著耳飾、項鏈、口脂、螺黛等東西。
寧正則敏銳地發現靈均有些神思不屬。
“怎么還不休息,明日要大婚,緊張嗎?”他問道。
靈均點了點頭。
寧正則笑著將靈均的左手握住,方才他注意到靈均一直在摩挲這只手,將手搓得通紅。在第一次見面時,他就發現了靈均緊張時會有這習慣,所以此時他并沒有多想。
“沒什么好緊張的,該緊張的是我才對!
靈均疑惑地抬頭看他。
“靈靈現在就這么美,若是明日梳妝打扮一番,豈不是會更美。我可是緊張極了,怕有人在婚禮上與我搶夫人!
原本他只是為了緩解氣氛隨便說說,說著說著,還真的將自己說得有些緊張起來了。
畢竟靈均的容貌是客觀存在的,覬覦靈均的人亦是客觀存在的。
尤其是楚余霽……這個心腹大患居然還會來到婚禮現場。即使寧正則已經派人去提前確認過,楚余霽傷重到甚至站不起來,但他依舊放不下心來。
“到時候,靈靈可不許跟別人跑了。”寧正則緊緊盯著靈均,仿佛是在尋求一個承諾。
靈均愣了愣,并沒有猶豫多久,便輕聲回答道,“嗯,我不會和任何人走!
寧正則仿佛吃下了顆定心丸,心里安定了些、又甜滋滋的。
雖然現在的靈靈少了十年的記憶,而且還將他認成了楚余霽,但當面聽到靈均說出這句話,他還是很高興。
“靈靈這么說,我就放心了。不過明日我一定要用蓋頭將靈靈蓋得嚴嚴實實的,不讓別人看到!
……
清風裹挾著沁人心脾的淡淡花香拂面而來,空中忽然下起花瓣雨,引得前來的賓客忍不住抬頭去看。
有人識貨,立刻大驚失色,“這是九瓣蓮!傳說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靈草!”
有心急的趕緊接住一片往嘴里塞。
“怎么樣?”旁邊的人問道。
“有用!真的有用!我陷在瓶頸的修為忽然松動了,我要立刻回去閉關!
“你傻啊,這才剛進來,就有這等好東西,后面不知道還有什么呢!
這話說得有道理,眾人趕緊往里走。
里面的東西果然讓人看花了眼。
外邊難以尋到的奇花、異草在這里只是道邊隨意栽種的花木,靈氣四溢的泉水從靈石堆成的假山上傾瀉而下。
“好大的手筆……”
先前眾人只知道天闕殿勢大,卻沒想到竟大到這種地步。
有的修士自知這是自己一輩子無法企及的權勢,趕緊趁著這機會多薅了點羊毛。但上界其他世家派來的參加婚禮的代表,皆神色復雜地對視著,最終沉沉地嘆出一口氣。
寧正則做這些,不僅是在昭告眾人,他很重視這場婚禮、很重視這位夫人,同時也是想通過這個來震懾所有人,告訴他們,誰都無法無法撼動他的地位。
“咚——”遠處的高臺上突然傳出悠長的鐘鳴。
知道吉時已到,人群頓時安靜下來。
清亮的鶴唳自半空中傳來,幾只翎羽熠熠生輝的純白仙鶴拉著一輛車俯沖而下,車上裝飾著的鸞鈴搖動,發出脆響。
忽然傳來的失重感讓靈均忍不住抓緊了衣袍下擺。
“靈靈別怕,這車上有陣法,況且我就在你旁邊!睂幷齽t握住他的手安慰道。
所幸此時這鶴輦鸞駕距離地面還有一段距離,不然下面的修士看到寧正則這活閻羅露出的這幅神色,估計會被驚掉下巴。
車駕終于落地,寧正則先行下車,扶著靈均下來。兩人手牽手,慢慢地從中間的一條白玉階上穿過人群。
以寧正則在上界的地位,自然會有無數人好奇他新婚妻子的身份。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道纖細的身影上。
只可惜,靈正則果然如昨日所說的一樣,將靈均包得嚴嚴實實。能被外人窺見的,也僅有紅蓋頭之下的如瀑黑發,以及袖口之下的那抹白皙細膩。
“新娘必定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瞧這腰細腿長的模樣。只是……身量似乎高了些?”
“寧殿主也高,新娘剛好到他下巴,兩人般配得很!
聽到下面有人說他們般配,寧正則的嘴角便有些壓不住了。
兩人順著白玉階梯走到高臺之上,高臺上已經放好了一面鏡子。
下面便是要進行婚禮最重要的一步了,這也是修士的婚禮區別凡界婚禮的最重要一點——那便是向天地立誓、結成道侶,過往靈均和楚余霽的婚禮上也有這一步驟。
若是得天地承認,自然會向兩人降下祝福。
在這么重要的時刻,誰也不敢出聲,生怕毀了氣氛觸了寧正則的霉頭,但卻有人姍姍來遲。
不僅姍姍來遲,此人所坐的輪椅發出的車轱轆聲還頗為明顯。
寧正則居高臨下往那處看了一眼。只見楚余霽神色頹廢地坐在輪椅上,被一個機械傀儡推著,來到人群后方。
他與暗處的影衛對視了一下,確定他們已經對楚余霽進行了檢查,才將目光收了回來。
一人志得意滿、迎娶夫人過門,一人卻失去一切、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夫人成為別人的夫人。
不得不說,這確實在極大程度上取悅到了寧正則,讓他暫時不介意楚余霽遲到而破壞氣氛之事了。
楚余霽死死地盯著高臺上的兩人。
又是一聲鐘聲。
“天地為誓,日月共鑒。我心昭昭,矢志不渝!
兩人同時念道。
若是禮成,天道將會在新人面前放著的鏡子里做出預示。
一般來說,兩人之間是良緣時,鏡子會發出光芒。若是惡緣,鏡面將會變得模糊。其他情況下,鏡子則不會有任何變化,代表兩人在一起平淡如水,湊合著也能過。
寧正則自然也擔心過第二種情況的發生。
因此,他們面前的鏡子并非是鏡子,其實是一塊輸入靈力便會發光的礦石。這礦石的表面經過打磨、變得極為光滑,又被寧正則放在遠離人群的高臺上,所以并沒有人看出端倪。
只是……兩人話音剛落,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那塊礦石,竟一下子碎裂成幾塊,落到了地上。
人群先安靜了一瞬,繼而爆發出騷動。
“鏡面發光為良緣,鏡面模糊為惡緣,這鏡裂又是何意?似乎從未出現過這樣的情況!難道寧殿主這樁婚事……”
為天地雖不容嗎?
當然,沒人敢說出下半句話。
寧正則面色鐵青地盯著那塊礦石。
剛才人群的議論聲那么大,照理說靈均應該也聽到了動靜。但不知為何,他卻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