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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動手

    眼瞅著七月將至, 洛芙心間?滿是離別?愁緒,卻又?難以向旁人傾訴,更?不能對陸云起?言說。

    無奈之?下, 只得將全?副心思都傾注于手中縫制的衣裳,力求盡善盡美。

    六月末,洛母生辰。

    用過生辰宴,送走客人后, 洛芙與洛母單獨在偏廳喝茶,洛芙紅著眼, 說了?許多關切的話,什么娘親日后要好生將養身子,遇著傷心事,也別?太難過,還有弟弟在。

    又?將洛皓拉過來,細聲對他交待:“以后你是洛家的頂梁柱,是娘親余生的依靠, 你當勤勉向學,奮力求取功名, 日后再娶一名賢良淑德的女子……”

    翻來覆去, 不拘小節,一一耐心交代。

    洛母瞧出女兒今日神態異常, 問她,她卻搖頭不語。

    洛母無法, 只得趁洛芙與弟弟說話的間?隙, 在院子里問陸云起?。“我瞧著芙兒好似遇著了?什么事, 滿口盡是離別?之?語。”

    陸云起?心底微嘆,一句謊言需十句來掩飾, 然面容依舊清潤溫朗,他欠身行了?一禮,恭敬道:“芙兒聽聞小婿恐將赴外?任職,心有憂慮,故而如此。”

    洛母懸著的心放下稍許,又?問:“到哪里任職?可有板檄下來?”

    陸云起?清了?清嗓子,無奈道:“捕風捉影的事,什么都沒定的。”

    這日夜間?,平安風塵仆仆進了?京,他從比敘州更?為遙遠的永寧而來,一路疾行,夜里摸黑進了?陸家作為據點的鏢局。

    正好陸庭也在,平安便扯著陸庭到一僻靜的角落里,小聲問:“公子急召我入京到底做什么?”

    陸庭小心地觀察周身,確定沒有旁人偷聽,低聲道:“有個人眼睛亂看,公子很不喜歡,叫你回來給他治一治。”

    平安張了?張嘴,神情茫然,他又?不是郎中,哪里會治眼疾,他只會殺人。

    陸庭瞧他這傻樣,咳嗽了?一聲,平安回過神來,伸出兩根手指在虛空中戳了?戳自己眼睛,陸庭見此,點了?點頭。

    平安皺緊眉頭,公子召得那樣急,害他一刻不停地趕回來,還當是什么謀權篡位的大事呢。治眼睛這種活兒,京中這么多人,隨便治一治就得了?。

    便漫不經心問:“那給誰治眼睛?”

    陸庭再次謹慎地四下觀望,俯首附到平安耳邊,幾近用氣聲道:“太子。”

    平安正屏息靜聽,聽到太子兩個字,差點一口氣沒抽上來,天爺,這確實是謀權篡位的大事了?。

    陸庭起?初不知道陸云起?調兵遣將是要針對誰,后來知道是要對付太子,當時也像平安這般怔愣半晌。

    抬手拍拍平安的肩,道:“公子說,辦好這件事,便放你一家自由。”

    聞言,平安瞳孔緊縮,片刻后,激動地朝陸家所在方位跪身拜倒,“奴才?定不辱命。”

    平安在蜀中唐家堡學習暗器,手法高明,在同輩弟子中,堪稱一絕。

    說來,陸家拜那位酷愛情報暗殺的家主所賜,構建了?一套完美的殺手培養計劃。

    在陸家有這樣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凡是陸家的家生子,年至三、四歲時,便會有武師前來驗看其身形資質。若有那骨骼清奇、天賦異稟者,便會被暗中送往各大門派修習武藝。待其學成之?后,回歸陸家差遣。

    一旦為陸家立下功績,累積到一定程度后,便會被賜予恩典,其全?家不僅能夠擺脫家奴卑賤的身份,成為清白良民,還可獲贈金銀財寶、膏腴良田,搖身一變成為某地備受尊崇的富紳地主。

    這是平安這等?人畢生的追求,在他所知中,昔日便有一位前輩得此眷顧,全?家獲得自由身。其兄長?天資聰穎、飽讀詩書,考取功名后,又?在陸家的扶持下,一路平步青云,官運亨通,最終成為權傾一方的要員。

    平安的弟弟,自幼便展露讀書天賦,如今已然到了?十七歲,正是迫切需要下場進考的年紀,全?家人滿心期許,只盼望著平安能夠為家人掙得自由之?身,好讓弟弟以良民身份踏入考場,一朝魚躍龍門.

    駒光過隙,眨眼便到七夕蘭夜,這日洛芙吃下最后一粒“假死丸”,想到明日便要離他而去,心中萬分悲痛。

    這夜,太子為討那位新納美人歡心,兩人喬裝打扮,輕車簡從,于華燈初上,往熱鬧的街市而去。

    太子與美人并肩,于琳瑯商鋪間?流連,美人在一處掛滿紅綢的許愿樹下虔誠祈禱,太子在旁,待她睜眼,輕聲問道:“這樣認真,許了?什么愿望?”

    美人好看的鹿眸中月影與燈影交織,太子一時看醉了?,只見她目光羞赧地斜嗔太子一眼,淺哼道:“偏不告訴你。”說著,抬腿便往前走去。

    太子瞧她這嬌嬌模樣,心頭火熱,忙擠開人群追過去,苦了?一眾侍從暗衛在后頭緊跟不舍。

    此處恰為城中久負盛名的吃食長?街,兩側樓閣間?橫亙繩索,串串彩燈如星子垂落,熠熠生輝。道旁諸般攤位競相吆喝,此起?彼伏,酒肆客棧賓客盈門,喧鬧非凡。

    忽而,前方有貴人行來,隨身的護衛亦是身強體壯,兩方人馬相撞,一時間?,太子身邊的侍衛竟被隔離來。

    斜刺里,不知從哪里冒出來一群走南闖北的商販,擠在人群中大談生意經。

    這邊太子終于牽到了?美人的手,急切問:“好環兒,快告訴孤你許了?什么愿?孤定幫你達成所愿。”

    化名為云環的南煙眼中波光流轉,悶悶道:“那放我回家鄉,您準不準?”

    太子驀地沉下臉,“不行。”

    云環頓住腳,松開太子的手,踮起?腳尖,抬起?一雙細嫩柔荑捧住太子臉頰,抿唇笑?道:“騙你的傻瓜,我只愿與你長?長?久久,永不相離。”

    太子心間?微甜,他有過許多美人,但只有這云環最教?他喜愛,那雙眼,簡直跟那人的一模一樣。

    每次將云環壓在身下時,將薄紗覆住她的口鼻,只瞧著那雙眼睛,他便以為是那人在自己身下,直教?他□□。

    只希望老頭子快些駕崩,他登上帝位后,定要將她圈禁深宮,日夜疼愛。

    太子遐思無限,忽的,云環將太子的臉轉至一旁,伸手遙指頭上彩燈,“殿下您看,那盞燈多好看吶……”

    太子循著她手指的方向舉目望去,遙見二樓窗牖之?后似有人影閃過。剎那間?,只覺雙眸一陣刺痛,初時只當是被璀璨燈光刺到了?,然而轉瞬便有溫熱的液體自目中流出。

    俄頃,太子口中迸出一聲慘呼,顫抖著抬手,摸到眼睛上的銀針,忍痛拔出,一時血液飆濺,他滾在地上凄厲慘叫。

    此地驟然大亂,太子的侍衛們齊刷刷抽出身上佩劍,一擁而上,嚇的民眾驚叫連連,各自亂竄,將滾在地上的太子踢來踩去。

    那南煙嚇得面色慘白,擠在人群中,忽而被一只健壯的大手攥住手腕,耳邊只聽一聲,“快走。”驀地消失在人海中.

    這夜于陸云起?而言,卻是平生難述之?美妙。

    他在洛芙暗示下早早沐浴完畢,心猿意馬的靠坐在貴妃榻上焦急等?待著。

    等?了?許久,還不見她出來,想進去看一看,又?怕她羞惱。心神不寧的從小書架上隨手抽出一本書來看,一雙眼卻不時往浴室瞥去。

    浴室里,洛芙滿面羞紅,藕臂伸出,將一件薄透的珍珠紗穿在未著寸縷的玉體上,輕輕系好衣帶,咬著唇垂首走到門簾邊,緩了?良久,依舊心跳砰砰,終究轉身,從衣桁上扯過他的外?衫松松套到身上。

    珠簾震顫,陸云起?驀地從書上抬眸,目光期待的探去,在看到她穿著一身自己的墨色長?衫后,深眸不由變得黯淡。

    少?頃,再抬眸往她面上看去,卻見她冰肌瑩徹,青絲如瀑,在深色衣衫的映襯下,愈素便愈發顯得她杏面桃腮,粉光若膩。

    他的衣衫過長?,洛芙雪白的素手在身側輕輕提著,天鵝般纖柔的頸子微微彎曲,趿在鞋履里的玉趾也蜷縮著,一步一挪往床榻走去。

    陸云起?眸色漸暗,幾步來到洛芙身前,俯身將她一把抱起?。

    洛芙身子后仰,小聲驚呼,慣性使?然,不禁抬手攀住他脖頸。

    這一動,將原本松松垮垮套在身上的長?衫滑到一邊,露出里面姜紅色的紗衣。

    陸云起?垂眸,瞧見半扇隆起?的雪山,呼吸一緊,步伐加快,須臾便到了?床前。

    將人放下,長?指便毫不客氣地剝開墨色長?衫,洛芙害羞又?強忍著任他施為,當長?衫褪盡,陸云起?瞧著那雪山幽谷,體內猛的竄出一團熾火,急遽燃燒。

    以往她總是害羞的要求熄燈,此刻燭光明亮,將她纖儂合度的身子照得毫發畢現。

    玉體橫陳在繡著大朵芙蓉花的薄毯上,仿若那花幻化出了?人形,陸云起?呼吸窒住,目光一瞬不瞬定在她艷冶柔媚的嬌軀上。

    洛芙撐起?身子,害羞地將手蒙住他雙眼,顫聲:“別?看了?。”

    香軟的玉手貼著他眼睛,陸云起?喉結艱難起?伏,將她的手緩緩拿開,又?凝視她半晌,終于在她微微顫抖的羞赧中,俯身將她壓下。

    正要傾身去吻,卻被她輕輕推開,陸云起?一身熾火,目光疑惑瞧著身下的人,啞聲:“怎么了??”

    素手撐在他滾熱的胸膛再推,她朱唇輕啟,嬌聲:“你躺下。”

    陸云起?深眸里閃過一絲莫名,頓了?片刻,忽地想到什么,瞳孔驟然一縮,翻身躺倒,她該不會要……

    忍著強烈的羞恥感,洛芙顫抖著撩開他的長?袍,滿面潮紅地俯下身去。

    陸云起?呼吸急促,攥著薄毯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喘息道:“別?……芙兒,不要……”

    往常,陸云起?在她來癸水時,也千求萬求讓她吃一吃,可今日她主動了?,竟教?他心間?生痛,

    知道她以為明日就要離別?,才?如此服侍自己,便愈發覺得自己禽獸不如,理?智想要推開她,可身體卻又?是另一回事兒。

    陸云起?雙拳緊攥,身體忍不住顫抖,任命地闔上雙眸,就這樣罷,待她知曉一切后,只求別?又?不理?他。

    良久,洛芙只覺兩腮酸疼,剛要撤離,卻被他驟然伸來的大掌扣住后腦,往下壓去。

    內室冰鑒里,置放著巨大的冰塊,卻解不了?陸云起?身上熾熱的體溫,最后一刻時,他只覺眼前白光一閃,抬高的身體驀地跌到床榻上。

    洛芙終于抬頭,紅唇邊溢出奶白色,一雙眸子紅潤潤望著身下的人,此時,她既想讓他永遠記得自己,又?想他即刻將自己忘掉。

    陸云起?從眩暈中回神,睜開一雙發紅的眼睛,就見她一口一口咽下,純澈的鹿眸中落下一串淚珠。

    極致的魅惑與她痛苦的離愁交織,攪得陸云起?一顆心冰火兩重天,他坐起?身,將洛芙攬進懷中,歉疚道:“別?哭、別?哭,芙兒,你不走的,哪里也不去,就在我身邊……”

    不等?他說完,屋外?窗壁被人叩響,陸云起?和洛芙同時往緊閉的窗牖看去,就聽見淮序清脆的童音:“公子,成了?。”

    第62章 醒悟

    “知道?了。”陸云起面色不變, 隨口回了句。

    洛芙回眸,疑惑問:“成了?什?么成了?”

    陸云起回身,瞧見她?通體白璧無瑕, 眸中殘留著迷離之色,身上的薄紗比未著寸縷更令他心神蕩漾,這般嫵媚妖嬈,著實教他說不了正經話。

    長指將敞開的薄衫攏緊, 洛芙低眸,瞧見兩?人身上凌亂不堪, 方才那一腔孤勇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只余滿面羞紅。

    顫著手將榻上他的長衫穿起,扯過一條密繡山茶花的緋色發帶將滿頭披泄的青絲扎起。

    陸云起胸膛起伏,呼出一口氣,將自己衣袍整理好,抬眸看向洛芙,兩?人視線相撞, 瞧著她?的櫻唇,不禁想?起她?方才吞咽的畫面, 她?臉上竟沒有一絲嫌棄之色, 驀地心腔一熱,忙下床倒茶水給她?喝。

    洛芙正好也?渴了, 就著他的手喝下半盞茶,剩下的半盞陸云起仰頭喝了個精光。

    床榻上亂作一團, 象牙白的芙蓉毯上, 他方才躺下的位置, 暈開一團濕痕。

    洛芙臉熱,將目光瞥開, 起身趿上鞋履,將貴妃榻旁的支摘窗撐開,散一散室內的濁氣。

    陸云起放下茶盞,步到洛芙身前,目光在她?面上游移,諸多事由,一時竟不知如何與她?交代。

    洛芙瞧他目光閃爍,不由蛾眉緊蹙,溫聲問:“方才你說我不走,是什?么意思?”

    想?到這些日子?他與往常無異,根本不似之前為了她?瘋魔的樣子?,況且明日就要送她?遠走,他竟一句話也?不交代,諸般情形,細細想?來?,很容易得出一個結論?——他又騙了她?。

    “我……”陸云起心間發苦,總想?著與她?交代清楚,可事到臨頭了,竟生出些許逃避的心思,怕她?哭,更怕她?不理會自己。

    在她?柔柔的目光下,陸云起避實就虛,“太子?摔了一跤,跌瞎了雙眼,所以你不用走了。”

    洛芙咬唇,都這時候了,他還當她?三歲小?孩一般哄騙,太子?金尊玉貴,身旁仆從如云,即使摔一跤,也?有人趴下去給他墊著,如何還能跌瞎了眼睛。

    想?到方才淮序連夜來?報,什?么大事?要人半夜來?稟告。

    洛芙一瞬不瞬瞧著陸云起的面容,吸了一口氣,緩聲道?:“是你做的對不對?”

    陸云起轉眸不敢迎視她?的目光,只道?:“總之你不用走了,這不是應當高興么?”

    聽著這話,洛芙面色忽白,抬步上前,害怕地抓住他的手臂,顫聲道?:“是你將太子?的眼睛弄傷的是不是?”

    陸云起瞧她?的手都在發顫,如實交代怕她?恐懼自己手段歹毒,便道?:“不是我。”

    洛芙失聲苦笑,放開他的手,無力地后退兩?步,玉手撐在窗臺上,“都到這種時候了,你還要瞞著我?從一開始你就沒打算送我走是不是,那些話全都是騙我的,還有那什?么假死丸,也?是騙人的對不對?”

    陸云起心頭滯澀,上前握住洛芙的肩,正色道?:“芙兒,你冷靜冷靜。”

    洛芙動了真怒,揮開他的手,為他如何也?不與自己說實話而生氣。繼而又擔憂他做下的事被人抓住把柄,惶急道?:“你將太子?如何了?有沒有露出馬腳,會不會被查出來??”

    陸云起見她?并不懼怕自己手段陰狠,反而擔憂自己的安危,心中微喜,柔聲道?:“你放心,這事絕不會查到我身上來?。”

    得到他的答案,洛芙緊縮的肩膀卸了力,整個人萎靡下來?,眼睛里驀地涌上熱淚,于淚眼朦朧中仰頭望他,“你這又是何苦。”

    “芙兒,我早就說過,除非我死,不然誰也?別想?將你從我身邊奪走。”陸云起毅然道?。

    這一刻,洛芙將他欺瞞自己的事暫放一邊,心中只余擔憂,伸手握住他的大掌,惶恐道?:“夫君,你聽我說,沒有太子?,還有別人,命不可違,我不能害了你。”

    見她?還說這樣的話,陸云起深眸中掠過一絲憤怒,手上不自覺攥緊了她?的手,艱難道?:“那你說,將你送走后,我該如何過活?”

    細嫩柔荑被他攥得發疼,洛芙知道?他生氣了,依然道?:“待我走后,你再?娶一門貴女,日后兒孫滿堂,長樂永康。”

    陸云起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眸,再?問:“那你呢?另嫁他人?與那人山盟海誓,白頭偕老??”

    “不。”洛芙急急否認,仰望著他的鹿眸中深情繾綣,“紅顏薄命,權貴玩物,既不為玩物便是薄命,行之,無論?我在何處,心中永遠惦念著你,直至我生命最后一刻。”她?聲線發顫,眸中落下一串珠淚。

    即使知道?這話不成現實,陸云起卻為她?對自己的深情,雀躍不已,抬手將她?淚珠拭去,嘆道?:“既然你做不到另嫁他人,我又怎會再?娶,我們?夫妻一體,你為何總說害了我,芙兒,不管何人何事都無法?將你從我身邊分離。”

    洛芙心間大亂,一邊是擔憂他被自己所害,一邊又為他的話,心酸不已,她?哭著搖頭,卻被他雙手捧住臉頰,洛芙抬眸,撞進他無比堅定的目光中。

    但聽他道?:“芙兒,若我們?之間的阻礙是那個位置上的人,那我便為你劍指王座,御極天下,任誰也?不敢覬覦你。”

    聽出他的決心,洛芙不僅沒有釋然,反而更添恐懼,她不認為自己有多好,能教他如此對待。

    他本是世家子弟,仕途平順,一生無憂,卻因?為她?,奔波勞碌,苦心經營。

    “別哭了……我心疼。”身上沒有巾帕,陸云起用衣袖給她?拭淚。

    洛芙心中各種情緒相互撞擊,憋得她?沉沉喘氣,忍不住傾身抱住他,靠在他懷中,啜泣道?:“我該怎么做?夫君,告訴我,該怎么做……”

    陸云起雙臂圈住她?,垂首親吻她?發頂,低語:“你什?么也?不用做,芙兒,你就在家里,照以前一樣過日子?,我會安排好一切的。”

    洛芙因?自身的怯弱,以及未來?事態不確定的走向,內心深深惶恐,她?顫抖著雙唇,哀求道?:“不……讓我走……”

    見她?始終冥頑不靈,陸云起心中嘆息,才要說話,就聽長廊外有人來?請,“公子?,老?爺有要事請您去書房。”

    知道?父親此刻喚他,必定是收到了太子?遇刺的消息,正好他也?需要出去透透氣,再?想?想?該如何說服她?,便道?:“知道?了,我一會兒就去。”

    陸云起掌住洛芙的肩膀,垂眸凝著她?,柔聲道?:“芙兒,等我回來?再?跟你說,千萬別哭了,事情會解決的,相信我。”

    而后,他去更衣室換了身衣裳,喚杏子?進來?重新梳了發,再?到洛芙身前對她?說:“等我回來?。”便抬腿出了內室.

    書房里,陸政負手在屋內踱步,不時往外看,良久,見陸云起終于來?了,不禁松了口氣,等他進了屋,對外頭小?廝吩咐:“你們?到院子?里守著。”

    語畢,親自關上門,回身對陸云起低聲道?:“你可知,太子?遇刺了?”

    陸云起頷首,“略有耳聞。”

    陸政又問:“你認為是誰?瑞王還是晉王?”

    “是我。”陸云起淡定道?。

    陸政愣了愣,將這兩?個字在心中念了一番,一時驚得蹭蹭后退兩?步,手指哆嗦的指著他,顫聲道?:“你、你……”

    澄明的燈火中,陸云起芝蘭玉樹,抬起一雙清冷冷的眸子?望向自己的父親,道?:“他太蠢了,一個蠢人不適合做皇帝。”

    陸政簡直要被自己這個兒子?嚇死,他捂著胸口大聲喘氣,緩了好半晌才道?:“你可還記得,我們?陸家是純臣,這話前不久你才說過。”

    陸云起此刻自打雙臉,仍舊面不改色,淡聲道?:“時移勢易,世間哪有不變的東西?,父親在朝為官,當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

    陸政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怎么答他,想?到他不動聲色作出這等大事,又覺膽戰心驚。

    “萬貴妃得陛下寵愛,太子?和安陽公主自出生起,便諸事順遂,未經一絲波瀾坎坷。在如此環境下長大,他們?將世間萬物視作囊中之物,心中無所敬畏,行事便無所顧忌,這般肆意妄為,若他登基以后針對陸家,豈不是重大隱患?一個太子?還好對付,手握江山的帝王卻不是好相與的。”陸云起話語中半真半假,將自己的私心完全撇去。

    陸政一時驚嚇過度,退到椅子?邊坐下,垂眸認真思考陸云起的話,前半句確實是那么回事兒,可后半句……太子?又為何要無緣無故針對陸家?遂問:“誰人不知陸家勢大,太子?閑來?無事,針對咱們?家做什?么?”

    陸云起抿唇,道?:“或許就是因?為勢大,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雖然這句話依舊沒有打消陸政心頭的疑慮,但另外一件事,卻至關重要,“你將太子?如何了?”他只收到太子?被行刺的消息,并不知受傷情況。

    “兩?根銀針,雙目已瞎。”陸云起道?。

    陸政倒抽一口涼氣,身子?頹然跌進椅子?里,望著面前身姿挺拔的兒子?,若是年輕個幾歲,定要抽出戒尺,狠狠打他一頓。可現在,他不聲不響做下這等大事,又怎會懼他。

    “父親放心,收尾干凈,太子?那邊查不到我頭上來?。”

    陸政后怕道?:“最好如此。”

    陸云起不愿讓自己父親擔憂,便道?:“兒子?留下了些線索嫁禍到瑞王和晉王身上去,況且太子?雙目失明,往日追隨的黨羽自然棄他而去,他大勢已去,不足為懼。”

    此刻,陸政感覺到自己老?了,難怪老?太爺不將京中暗衛交給他,即使在年輕的時候,他也?沒有這般魄力.

    陸云起從書房出來?,在夜色中慢慢走回聽竹院,自己父親那邊好應付,但芙兒卻甚為固執,認定的事極難改變,教他一時不知該如何說服她?。

    內室里,自陸云起走后,洛芙想?了很多,那道?箴言,困了她?一生。

    她?不愛詩詞歌賦,是不想?深究自己的內心,她?愿意做一些令身體勞累的事情,比如篆刻,比如跳舞,身體累極了,便沒有心思去想?那悲慘的命運。

    想?起夢中他被吊在牢籠里,渾身是血的模樣,洛芙心間揪緊,她?這樣的人,就不該成婚,到頭來?還將他害了。

    洛芙亦知陸家是為純臣,可他卻將祖宗規矩踏碎,也?要護她?平安。

    此刻,她?仿佛從迷霧中走出,心中生出無比強烈的信念,她?不能坐以待斃,她?要做些什?么,要為他,為他們?兩?人,做些什?么……

    第63章 同行

    景陽宮里, 萬貴妃得到消息,連夜趕去?東宮。

    轎攆才?停下,萬貴妃迫不及待下轎, 不顧禮儀,提裙奔向殿內,震得頭上步搖噼啪作響,珠玉打在雍容華貴的臉上, 一陣疼痛。

    殿內,宮女太監烏泱泱跪了滿地, 萬貴妃一眼掃過?,急切道:“殿下呢?”

    太子身?邊的內侍祿安從寢殿里迎出來,哭道:“娘娘,殿下在這邊。”

    萬貴妃面沉如水,由于走得急,此刻胸脯起伏,她廣袖一甩, 急忙往寢殿里去?。

    玉手?倉促撩開金柱上高懸的紗幔,一眼就?瞧見?丟在金磚地上染血的紗布, 床榻邊圍滿了人, 一名宮女端出盆血水準備去?倒,萬貴妃見?了, 身?子踉蹌往后倒,差點沒昏過?去?。

    “娘娘……”跟在身?后的宮女疾呼, 手?忙腳亂去?扶人。

    萬貴妃咬牙推開眾人, 幾步奔過?去?, 跪著的宮女太監們忙散開一條道,幾名側妃侍妾在一旁哭聲凄慘。

    隔著半丈遠的距離, 萬貴妃猛然?看到太子臉上一雙滿是血污的眼睛,一時驚嚇過?度,慘叫一聲暈了過?去?。

    殿內頓時亂作一團,在忠心的宮女掐人中,撫胸口之下,萬貴妃悠悠醒轉,掙開身?后來扶的宮女,站都站不起來,跪在地上爬到床邊,口中悲呼:“恒兒,恒兒……”

    此刻,太子金冠已失,身?上錦袍贓物不堪,胸前衣襟上,更是染了大片干涸的血漬,他?雙目被刺,又在人群中被幾番踩踏,早已疼暈過?去?。

    萬貴妃顫抖著將太子被踩得青紫紅腫的手?托起,悲憤交加,嚎啕大哭。

    這哭聲,引得殿內眾人也跟著哭起來,寶璣膝行到萬貴妃身?側,強忍哭泣,勸道:“娘娘,您先緩一緩,殿下遇難,東宮就?靠您主持了,您該拿出個?章程來才?是啊……”

    到底是在深宮中斗了幾十年的人,萬貴妃理智回籠,漸漸止住哭聲,她將太子的手?放下,扶住寶璣的手?臂緩緩站起身?子,在榻前發布指令。

    她先是疾言厲色封了東宮眾人的口,再命人去?請忠心投靠的齊太醫。

    待到元封帝在珍妃那里得到稟報,趕來探視時,東宮已然?恢復秩序。

    寢殿里,窗牖大開,檀香裊裊,驅散了濃重的血腥味。

    元封帝才?踏進寢殿,懷中就?撲進來一具馥郁柔軟的嬌軀,萬貴妃抬起一雙哭得紅腫的眸子,情意綿綿望向元封帝,嬌泣道:“皇上,您可要替恒兒做主啊……”

    元封帝擁住懷中美人,哄道:“愛妃莫哭,朕定會尋出兇手?,還恒兒一個?公道。”耐性安撫了會兒,往床榻行去?,又問:“恒兒怎么樣了?”

    萬貴妃不說話,只?嗚嗚抽泣,好不可憐,兩人到了榻前,宮女撩開帳幔,就?見?太子平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薄毯,眼睛上纏著一圈潔凈的紗布。

    元封帝并不知?太子傷情,見?此情形,震怒道:“恒兒眼睛怎么了?”

    萬貴妃坐到床邊,強忍心中劇烈的悲痛,小聲啜泣:“恒兒受驚過?度,又被亂民踩踏,一時昏了過?去?,眼睛……眼睛是被歹人灑到了藥粉。”

    元封帝蹙眉,即使?他?再寵愛這個?兒子,但一個?眼盲之人,未來如何為帝?便肅聲問:“太醫怎么說?”

    “太醫說過?個?把月就?好了,此刻不能見?光。”萬貴妃眼淚掉個?不停,心知?若讓皇上知?道恒兒雙目已瞎,雖一時悲痛震怒,但太子之位難保,她需要時間從長計議。

    她哭著從薄毯下將太子的手?拿出來,向元封帝博取同情。“恒兒一向宅心仁厚,秉持正道,于手?足之情上,更是謙和仁義,臣妾如何也想不到有人這樣恨恒兒,竟害他?至此……”說著,伏在榻上嗚嗚咽咽哭起來。

    元封帝俯身?,萬般哄勸,答應她一定找出真兇,千刀萬剮,抄家滅族,才?堪堪哄住悲拗不已的美人。

    這一夜,京城戒嚴,錦衣衛的鐵蹄踏在石板路上,發出令人膽寒的“嘚嘚”聲,手?中繡春刀在黯淡的月光下閃爍幽冷的光芒。他?們如鬼魅般在城中穿梭,大街小巷皆被這股森然?的氣勢籠罩,一時滿城風雨,人心惶惶.

    聽竹院里,洛芙收了眼淚,換了身?衣裳,凈面后,又重新綰了發,隨后提著一盞風燈站在院門外等他?。

    一路行來,陸云起思緒混亂,對付太子,他?可以手?段毒辣,應付父親,他?可以半真半假的欺瞞,但是對她,他?既狠不下心,又不想再騙她。

    這些日子,見?她為離別傷心,他?亦跟著難受,而今知道自己不會放她走,她又擔驚受怕。

    信步徐行,陸云起偶然?抬眸,就?見?院門外亭亭立著一抹纖秀人影。

    夏夜微風輕輕拂動她月白色的裙裳,她手?持一盞澄明?燈火,于暗藍的夜色中靜立,頭頂星河璀璨,她仿若月里嫦娥,娉婷秀雅,完美無瑕。

    洛芙也看到了他?,舉步向他?行來,陸云起站定,這一刻,讓他?想起兩人剛成?婚時,他?在大哥的忌日、自己的生辰那天困在書房,亦是她,手?持風燈,漏夜來尋,告訴他?,他?是她夫君,是最好的……

    驀地,他?眼眶有些發熱,漸漸看清了她的容顏,明?眸皓齒,眉目如畫。見?她一掃悲凄之色,心中不由發怔,她怎么了?

    洛芙見?他?站著不動,上前握住他?的手?,柔聲喚道:“夫君……”

    陸云起回神,鳳目轉向洛芙,但見?她唇角微揚,道:“我有話想對你說。”

    雖然?不知?她要說什?么,但觀她神色,比方才?好了太多,心底微微放松,只?要她不再憂思傷懷,便是最好的。

    兩人手?牽手?進了內室,一齊在軟炕上坐下,夜闌人靜,洛芙柔順垂首,心中激蕩的情緒,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與他?分說,醞釀良久,抬眸,撞進他?溫柔的鳳眸中。

    被他?這樣瞧著,花靨暈染薄紅,她長睫顫了顫,輕聲道:“我心里很亂,行之,你不讓我走,我不走便是。”

    陸云起舒了口氣,眸中漾出笑意,“元夕時你寫?的河燈箋子——不辭春山,相隨與共。芙兒,日后無論發生何事,我們都不要放開彼此的手?。”

    說著,他?骨節分明?的大掌緊緊攏住洛芙的手?,“對不起,騙了你這么久,那個?假死藥只?是安神丸,你不用擔心,對身?體無害的。”

    她的身?子,他?一向看重,當然?相信他?不會拿亂七八糟的藥丸害她,洛芙仰頭,憂郁道:“可是我該做些什?么呢?我不能讓你一個?人承擔所有。”

    “你什?么也不用做。”

    陸云起說著,俯身?吻她,今夜發生這么多事,他?還沒有好好吻一下她。

    柔軟的唇瓣相貼,才?嘗到一絲香甜,卻被她推開。

    洛芙從軟炕上下來,站在地上,苦笑道:“你總是默默將所有事情都安排好,我在家里,除了胡思亂想,除了等你回來,什?么都做不了。”

    聽著她的話,陸云起垂眸深思,不明?白他?擋下所有風雨,任她安然?生活有什?么不好。

    “芙兒,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等這場風波過?去?,你還是像以前那樣過?活,每日在家看書習字,繡花篆刻,或者與交好的夫人們出去?游玩,就?像以前那樣,不好么……”

    “不,一點也不好!”洛芙有些激動的打斷他?,“我相信你,可卻不相信我自己,每到一處陌生的地方,只?要你不在,我心中便總是緊緊繃著,提神應付各項突發事宜,難道我一輩子都要靠你?任何事,都要你去?解決?”

    陸云起皺眉,走到她身?前,牽起她細嫩的柔荑攏進掌心,溫聲道:“這有什?么關系?在外頭誰人惹你不開心了,你回來告訴我便是,雖然?我無法對內宅婦人做什?么,但她們的夫君,她們的家族,總會付出代價的。”

    “安陽公主為難你兩次了,我都記著,你放心,過?些日子,我讓她去?韃靼和親,這個?安排好不好?”陸云起坦白道。

    反正在她面前已經暴露了腹黑歹毒,精于算計的一面,索性破罐子破摔,不然?一直裝下去?,他?也很累。

    洛芙有些無力,他?們兩人說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負氣甩開他?的手?,洛芙后退,離他?遠遠的,望著他?的目光中,滿是悲哀,“你是不是要我像菟絲花一樣依賴著你,攀附著你?永遠仰仗你活著?或者你根本想將我養成?一只?金絲雀,在你打造的金屋中像個?傻子一樣生活。”

    陸云起眉頭皺得更深,他?確實喜歡她依賴自己。

    可她只?要輕輕一蹙眉,他?便恨不得摘星星摘月亮來哄她,哪里是她仰仗他?,分明?是他?千方百計討她歡心。

    就?像此刻,她娥眉緊蹙,淚水在眼中閃爍,他?便想去?撫平她的愁緒,幾步來到她身?前,長指撫過?她如畫的眉眼,心中泛起一陣細密的疼痛,他?溫聲道:“不哭,你要怎樣,我聽你的就?是。”

    玉指揪著他?的衣襟,洛芙仰頭望著他?,抽泣道:“教教我,夫君,教我怎樣變得強大起來,如同你一般。我不要躲在你身?后,我想站在你身?側,與你同行。”

    陸云起抿唇,長久不語,在她又一串珍珠淚下,終于道:“很辛苦的。”

    “我不怕。”

    在她堅定的目光中,陸云起無奈,嘆道:“芙兒,本想護你一世周全,可若在我的羽翼下,無法使?你歡顏,那我便為你安上翅膀,送你自在翱游。”

    第64章 自保

    由于昨晚太子遇襲, 今日?來上朝的?官員就格外的?多,元封帝還未到,大臣們在太和殿外, 各自為陣,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小聲討論各自的?情報。

    陸云起?手執笏板,混在純臣陣營里, 聽見?上司左僉都御史道:“聽聞殿下昨夜遇襲,眼睛被什么藥粉迷到了, 暫時不能見?光。”

    這時又有另一人道:“據太醫說,要?等個把月才好。”

    陸云起?表面平靜,一時心思電轉,萬貴妃和太子瞞報實情,倒是正中下懷,此際他還有許多事未去做,正好給?他爭取了時間。

    都察院里, 大多數都是純臣,這會?子剛直不阿的?左都御史便抓住未就藩的?皇子說事, 言及親王不就藩是禍亂之根。

    他痛心疾首道:“陛下愛子, 瑞王和晉王早就分了封地,然就藩之行卻延宕至今, 此際動蕩,幸得太子殿下安然無恙, 為保社稷安寧, 瑞王和晉王無論如何都應當盡快就藩, 以靖四方。”

    說著,捻了把長髯, 側身對陸云起?道:“行之,你回去擬道折子,待我上呈陛下,說清利害關系。”

    陸云起?揖了一禮,道:“是。”

    心知他是太子黨,趁此想將兩?王送藩,抬首,向前方聚在一起?的?太子黨看?去,他們此刻將矛頭指向瑞王和晉王,就不知日?后得知太子眼盲后,還有沒有這等忠心。

    都察院里是輪流坐堂,不當值者,可自由行動,比在翰林院寬松許多。

    今日?不是陸云起?坐堂,他擬好奏疏,上呈左都御使后,無事便回了府。

    早晨出門時,便安排洛芙去他的?書?房翻看?往日?文書?,言及:“有什么不懂的?,暫且記下來,等我回來告訴你。”

    既然答應給?她翅膀,首要?一條便是拓寬眼界,讓她洞悉朝中局勢與大勢走向,胸有成竹,方能不再懼怕。

    書?房里,洛芙將他桌案上的?文書?都看?了一遍,一旁的?紙張上,記錄了許多不懂之處。

    聽到門簾晃動,洛芙抬眸,瞧見?他挺拔的?身形,微微一愣,還未到用午膳的?時辰,他竟回來了。

    她有些驚喜,忙將筆擱下,一面道:“今日?怎么回來得這樣早?”一面起?身去迎他。

    陸云起?柔聲道:“想你了,便回來了。”

    洛芙美目流轉,面上微微泛紅,嗔怪的?睨他一眼,握住他溫熱的?大掌,引他往桌案行去,指著桌上記滿了問題的?紙張,道:“你看?,好多都不懂。”

    陸云起?一目十行粗略看?了,坐到太師椅中,將洛芙抱到腿上,擁住她道:“無妨,為夫細細為你講來。”

    洛芙在他懷中掙了掙,嬌聲道:“熱,別抱了。”七月流火似的?,他也要?抱著貼著,也不嫌熱。

    陸云起?淺吻她柔嫩的?雪靨,溫聲:“讓他們再拿冰來就是。”

    不多時,小廝們垂首抬來兩?座冰鑒,室內頓時涼爽起?來。

    杏子端來一碟切好的?西瓜,洛芙起?身接過?,柔聲道:“這西瓜一早就在井水里湃著了,你嘗嘗。”

    說著,素手執玉簽,插上一小塊送到陸云起?唇邊。

    連日?來的?陰霾終于煙消云散,陸云起?不禁嘴角上揚,張口接過?她喂來的?西瓜,滿足道:“好吃,又冰又甜。”

    洛芙再喂了幾塊,陸云起?才輕輕擁住她,先從大魏兩?京十三省的?官場整體態勢展開講解,使她知曉宏觀政治格局,隨后針對她記錄的?問題,細致入微地剖析其中的?因果緣由,層層遞進,條理清晰的?講述。

    各種訊息一下子涌進洛芙腦中,令她一時半會?無法理清,不時喊停,或是沉思,或是向陸云起?發問,他都極其耐心的?為她解答。

    “陛下現存的?皇子有七位,當下太子已廢,群臣往后必定擁護瑞王和晉王,瑞王而立之年,是最?年長的?皇子,晉王是珍妃之子,算是僅次于太子,第二受寵的?兒子。其他四王分封各地,早就去了屬地。”陸云起?娓娓道來。

    洛芙知道外頭必定局勢混亂,方才也聽他說了太子眼睛被銀針刺中,雙目已瞎,她不是以德報怨的?人,太子有這等下場,她當然拊掌叫好,只是擔心會?不會?查到他頭上,便再次確認:“真不會?查到你身上?”

    陸云起?不確定,因為那南煙是按照洛芙的?樣子調教的?,太子從瑞王和晉王那邊查不出真兇,極有可能懷疑到他身上。

    可懷疑又能怎樣,太子不可能自認覬覦臣妻,卻被臣子反殺,況且,過?不了多久,太子的眼瞎之事也藏不住,一朝失勢,哪里還有好下場。

    但此刻為了不讓她憂心,便道:“放心,查不到我這兒,我丟了些線索,讓太子的人懷疑到瑞王頭上。”

    “哦……那你是看?好晉王了?”洛芙反應機敏,以為他將禍水引向瑞王,是看?好日?后晉王稱帝。

    陸云起?搖頭,“非也,瑞王心機狹隘,善于隱藏,晉王好大喜功,四處招攬勢力,這兩?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洛芙蹙眉道:“那在你看來,未來誰有可能稱帝?”

    陸云起沉默不語,現在水是攪渾了,可渾水中捉哪條魚,他還沒想清楚。

    見?他斂目思索,洛芙沒有出聲打擾。

    不久后,杏子在外問午膳擺在哪里,洛芙還未答話,陸云起?便道:“擺到書?房來。”

    說著,垂眸問洛芙:“累不累了?”見?她搖首,又道:“用過?午膳后,想讓你見?一個人。”

    “誰?”洛芙問道。

    陸云起?道:“平安。”

    隨即將陸家如何培養殺手的?事,對洛芙道來,又言:“平安善使暗器,我準備讓他教你,你身子弱,暗器小巧,不費氣力,再適合不過?。”

    洛芙沒想到昨夜才說定的?事,今日?他就拿出具體章程了,不僅給?她講解朝中局勢,還教給?她自保的?手段,此刻看?他的?眼神里,便閃爍著崇拜的?光芒。

    陸云起?望著她晶亮的?眼眸,心中升起?極大的?滿足感?,表面上卻干咳一聲,悻悻道:“講了這么久,不給?我一點獎勵么?”

    洛芙一怔,旋即綻開一抹甜美的?笑容,玉臂攬上他的?脖頸,仰頭吻住他溫軟的?薄唇,用綿軟甜蜜的?聲音道:“謝謝夫君……”

    陸云起?被她淺淺吻著,忍住想要?化?身為狼的?沖動,淡聲:“還不夠。”

    洛芙睫羽眨了眨,有些懵怔,平日?只要?她主動親一親他,他便心急火燎的?,今日?是怎么了?

    見?他不為所動,洛芙想了想,探出粉嫩的?小香舌,描摹他的?唇形,貼在他唇邊道:“這樣呢?夠不夠?”

    陸云起?被她勾得呼吸窒住,手上攥緊,強忍道:“不夠。”

    一聽這話,洛芙氣怒地松開攬住他的?手,“哼”了一聲,扭過?腦袋,不去看?他。

    過?了好大一會?兒,見?他不來哄自己,洛芙側過?一點身子,偷眼去看?他,就瞧見?他雙眸蘊笑地凝著自己,還說:“不夠。”

    想著他又不能拿自己怎樣,洛芙一咬牙,道:“那你說怎么才算夠?”

    陸云起?輕笑一聲,附到她耳邊,“昨晚那樣,再來一次。”

    嚯!

    洛芙驀地推開他,快步走開,伸手遠遠指著他,嬌斥:“你、你貪得無厭!”

    瞧她這激動的?樣子,陸云起?失笑,無奈地捏捏眉心,晚上,他還要?哄她再吃一次。

    兩?人在書?房用過?午膳,等了不多時,平安就來了。

    他身量不高,但骨節細長,一張偏圓的?臉,笑起?來有些孩子氣。

    正廳里,平安將手中一個大木箱放下,垂首行禮道:“見?過?公子,見?過?少夫人。”

    陸云起?道:“既已答應放你一家自由,這會?兒再請你來,便視你為府中幕僚,每年的?供奉銀子,陸延會?送到你家里。”

    平安聽到此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公子這話真是折煞我了,奴才已想好,一輩子跟著公子,求您不要?趕我走。”

    陸云起?一時沉默,洛芙一雙黑白?明?眸,好奇的?看?著地上平安,不敢相?信他就是用兩?根銀針刺瞎太子的?人。

    書?上不都說高人性子古怪,行事隨心所欲么?可這會?子見?了,發現他跟府上的?小廝也沒甚區別。

    洛芙不知道,行走江湖,也是要?銀子的?。

    平安只有殺人的?本事,在他看?來,給?誰辦事不是辦?況且他弟弟未來若真的?走上仕途,沒有靠山,怎么走得長遠?還不如繼續跟著公子,替他弟弟積攢情份,往后有什么事,也好求公子幫忙。

    “既如此,那便起?來罷。”陸云起?漫不經心道。

    平安“哎”了一聲,歡喜從地上爬起?來,抬頭看?向洛芙,一時看?愣了,須臾回神,忙垂下腦袋,背上猛的?驚出一層冷汗。

    想到七夕夜太子身邊的?寵妾,那雙眼睛不正與少夫人相?似。他之前如何也想不通公子怎會?對太子出手,這會?子終于明?白?了,便也再不敢拿眼睛往洛芙身上看?。

    陸云起?只當沒看?到他片刻的?失神,淡聲道:“東西帶來了嗎?”

    “帶來了。”平安忙將身側木箱打開,將里頭的?各種暗器,一一擺放到圓桌上。

    洛芙走過?去,驚奇的?望著那一件件看?起?來尋常的?器具,發簪、手環、戒指……甚至還有銀香球,這些難道都是暗器?

    第65章 習武

    洛芙想去拿, 剛抬起手就?被陸云起一把握住,他道:“別亂動。”

    平安也嚴肅地點頭,而?后將各種暗器演示給洛芙看, 會射出無數銀針的手環,□□的戒指,能合成一把鋒利匕首的發簪。

    藏著飛鏢的腰帶,能屈伸的飛爪被打造成一個小巧精致的圓球, 還有一些大型的暗器。這些暗器機括精妙,外觀上絲毫看不出其中蹊蹺。

    全部試過一輪后, 平安動作靈活地裝填銀針,陸云起拾起那支銀發簪觀賞,問?道:“這些東西還能造得更精美些么?”

    平安撓撓頭,不好?意思道:“門里有位姓韓的匠師手藝精湛,他制作過幾樣用黃金珠寶打造的暗器,很適合少夫人用,只不過這價格嘛……出奇的高, 而?且也沒有幾樣。”

    陸云起挑眉,向平安看去, 平安嘿嘿一笑, 又道:“公子您有所不知?,門內諸位師兄弟很少出山, 自然囊中羞澀,哪里有材料打造那等?精美的器具。”

    洛芙在旁聽著, 偷偷抿唇笑了, 她怎么忘了, 絕世高人也離不開一日?三餐。

    “你傳信回去,那位韓匠師手上制作精良的暗器我全要了, 還要另外再打造一批,要用到?什么材料,你去跟陸延說。”陸云起道。

    洛芙想到?自己庫房里還收著許多珍珠寶石,便道:“我那里有些寶石,一會兒差人拿給你。”

    平安連聲應是。

    洛芙望著桌上的各類暗器,眼眸中閃爍著好?奇與期待,旋即又道:“我能上手試試嗎?”

    陸云起的目光移向桌上,銀針散發著絲絲尖銳的寒光,仿若冰刃。

    他內心深處強烈的抗拒洛芙去碰觸這些危險的物件,可見她躍躍欲試的模樣,終究還是抿了抿唇,擠出一個字:“好?。”

    平安將銀質手環收拾好?,自己先?戴到?手腕上,告訴洛芙機括開啟的位置,道:“少夫人,您看這個小圓點,將手環的圓點轉到?腕心位置,手背平直,而?后瞄準前方?物體,輕輕按下去就?好?了。”

    平安說著,須臾抬手,銀針迸射而?出,洛芙只覺一抹亮色從眼前閃過,那銀針便不知?飛去哪里了。

    “公子、少夫人,在那邊。”平安指向窗臺上的一株蘭花。

    洛芙和陸云起走過去,便見淺紫色的花心中,插著一根銀針。

    洛芙微微抽氣,她方?才都沒看到?他瞄準,這銀針倏忽一下就?不見了。

    平安走過來,將銀針捻起,小心將銀針上的花粉擦掉,重新裝好?后,才把手環呈給洛芙,“少夫人,手環里有十根銀針,輕按一下就?發射一根,連續按住不動,會瞬息全部射出。”

    洛芙望著手環上雕刻的云紋,小心拿起,按照平安的講解將手環上的圓點與腕心對齊,而?后輕輕按下去,感覺手環內部震了一下,銀針“咻”地飛出,然后……不見了。

    洛芙傻眼,上前仔細查看那盆蘭花,明明她方?才瞄準的就?是花心位置啊。

    陸云起和平安也加入找針,最后終于在青磚地上找到?了。

    洛芙汗顏,照她這準頭,敵人射不中一個,銀針倒要打一箱。

    陸云起見她沮喪地垂下小腦袋,忍住笑意,寵溺道:“不錯,第一次嘗試就?能發射出去,已經很好?了。”

    平安在旁,眼睛瞬間瞪大,見鬼一般地瞥向陸云起,仿似在說,公子您是認真的么?

    陸云起拍拍洛芙纖薄的玉肩,安慰道:“沒事,多練幾回就?好?了。”說著,又輕咳一聲,側眸看向平安,道:“平安,你說是不是?”

    平安嘴角又是一抽,他有這身手,可是打從七歲就?練了,但在公子冷冷的目光下,只得違心道:“對對,少夫人您再多練幾回就?成了。”

    最后洛芙只留下了發簪和藏著軟筋散的戒指,那手環是根據平安的手腕大小做的,她也帶不上,只能等?重新打制了。

    又過了兩日?,陸云起下值后,帶回來兩名女子,洛芙瞧她們?身姿颯爽,完全不似太?子送來的那等?妖艷女子,也不像婢女們?那般謙卑恭謹。

    陸云起踱步到?洛芙身前,牽過她的手道:“這是蘇子和丁香,她們?兩人自幼習武,以后跟著你,在家?時教你練些基本功,出門在外也能護著你。”

    “你下盤不穩,手上虛浮無力,所以使?用暗器才沒個準頭,讓她們?帶著你練幾日?就?好?了。”

    洛芙聽聞,不住點頭,她也正為這事而煩惱呢,沒想到?自己還沒開口,他就?帶了人來。

    側身向那兩人看去,只見她們?身量比自己高一些,一個臉圓圓的,一個臉型鵝蛋臉形。

    這時兩人也向洛芙看去,不由得看愣了神?,早就?聽說少夫人美若天仙,來時的路上還在想到?底得長成什么樣,才擔得起這四個字。

    洛芙身后的小雨見她們兩眼都看直了,不由得“噗嗤”笑出了聲。

    兩人這才回神?,紅著臉分別請了安,洛芙才知曉圓臉的是蘇子,鵝蛋臉形的是丁香。

    陸云起還要去書房見人,又交代?了幾句,匆匆出門,又在外頭院子里點了小蝶和白露的名字,這是兩個掃灑的婢女,道:“你們兩個到前頭管事嬤嬤那里領別的差事去。”

    洛芙追出去,就?見那兩人哭喪著臉,陸云起正抬步要走,回身看到?了洛芙,便又折回來,執起她的手,溫聲道:“小蝶是母親那邊的人,白露是三房的,現在多事之秋,將閑人打發了,你也好?安心在院子里習武。”

    洛芙知?道這兩人底細,本以為他不知?道呢,卻不想他什么都曉得,早前她就?想將人打發了,但又怕得罪婆母和三嬸。

    陸云起垂眸望著她柔順的花容,見她極其依賴自己,心中軟得一塌糊涂,柔聲道:“岳先?生?來了,我去跟他談些事,一會兒就?回。”

    洛芙淺淺“嗯”了一聲,立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門外。

    蘇子和丁香在廊下瞧著,見公子事無巨細向少夫人交代?,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

    她們?也是陸家?的家?生?子,習武歸來后,在鏢局里跟著走南闖北,幾年也見不到?陸云起一次,今日?一見,公子與傳聞中的很不一樣啊。

    此時洛芙轉過身來,微微笑道:“兩位姑娘可帶了行李過來,安排你們?在這邊廂房住下可好??”

    蘇子和丁香雖常年在外,但對府上的規矩是知?曉的,哪有婢女住主院廂房的,便忙不迭搖手,“少夫人,您快別折煞奴婢了,我們?是家?生?子,跟府上的婢女是一樣的,住下人房就?行。”

    雖已是黃昏,但外頭還是熱得不行,洛芙出來這么一下子,已然熱得冒汗,遂走進?屋子里,道:“那一會兒讓杏子帶你們?去后罩房。”

    偏廳里,置著好?幾座冰鑒,蘇子和丁香兩人跟進?去,頓覺渾身涼爽。

    洛芙坐到?鋪著玉簟的軟炕上,晴天在旁轉動風鈴,徐徐涼風伴著清香拂來,洛芙舒了一口氣,端起方?桌上冰鎮過的紫蘇飲,淺淺飲了兩口,道:“小雨,給蘇子和丁香盛兩碗飲子解解暑。”

    待兩人喝過紫蘇飲,洛芙才問?她們?準備如何教自己。

    蘇子道:“公子已交代?過,讓您先?扎馬步,再練腕力,然后再學一些基本的防身術。”

    丁香在一旁作示范,洛芙起身,照著她的樣子伸直手臂,扎起馬步,“這樣是不是?”

    蘇子點頭道:“對,我和丁香以前在宗門里,馬步要扎兩炷香的時間。”

    洛芙聽著,暗暗乍舌,她就?站了這么一會兒,就?覺得雙腿有些酸了。

    翌日?,洛芙用過早膳后,在陸云起練劍的敞軒里扎馬步,身后的桌上燃著一支香。

    不到?半刻鐘,洛芙便身子踉蹌了,額上也溢出了細汗。

    晴天和小雨在旁邊看得直心疼,道:“小姐,您先?歇歇,吃點冰鑒里的瓜果,待會兒再練。”

    杏子和福橘拿著扇子在旁給洛芙扇風,也勸道:“是啊,少夫人,您別一下子練狠了,腿抽筋了怎么辦?”

    這副興師動眾的模樣,可把蘇子和丁香看得一愣一愣的,以為嬌弱的少夫人肯定要放棄了,卻見她紅唇緊抿,雙腿都打顫了,還在努力堅持。

    晨光中,少女絕美的面容上現出堅毅之色,她手腳難以抑制地微微顫抖,貝齒緊緊咬住下唇瓣,卻還兀自倔強的堅持著,直到?一刻鐘后,才踉蹌著后退,被身后的晴天一把扶住。

    婢女們?一擁而?上,忙搬來椅子給洛芙坐,又是給她擦額上涔涔汗珠,又是拿來冰飲送至唇邊,還一面勸道:“小姐,您別練了,我們?去逛園子摘蓮蓬好?不好??前日?六娘還約了您呢。”

    蘇子和丁香在旁看著,嘴角微抽,以為洛芙這回定然不練了,卻見她推開婢女,沒好?氣道:“你們?起開,再啰嗦就?不準到?這邊來。”

    晴天幾人皆不知?道洛芙好?好?的怎么突然習武了,公子竟還縱著。這會子見她生?氣了,便忙不迭道:“好?好?好?,我們?不說了,奴婢給您捏捏腿,松快松快。”

    說完,不等?洛芙拒絕,幾雙手一齊給洛芙按摩肩頸手臂和一雙玉腿。

    休息了不多時,洛芙再次站起來,一上午,她累了就?暫停片刻,然后再繼續。

    這番堅持不懈,倒是讓蘇子和丁香刮目相看。

    想來是初次扎馬步,洛芙練得有些狠了,半夜里小腿抽起筋來,痛苦的呻吟聲將陸云起吵醒。

    這模樣唬住得陸云起心口一跳,忙坐起來給她按摩,待那陣劇烈的疼痛過去,洛芙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陸云起拿過枕邊方?帕給她拭汗,心疼道:“別練了,芙兒,咱們?不練了。”

    洛芙斜睨他一眼,坐起身,扯過他手中方?帕自己擦汗,不悅道:“說什么傻話,腿抽筋是初次習武的正常反應,你別大驚小怪的。”

    陸云起自幼習武,豈會不懂這個道理,只是見她受苦,比他自己吃苦受罪還難受。

    “你還是直接練發射暗器吧,多練幾次,準頭就?好?了。”陸云起睜眼說瞎話。

    洛芙起身,喚人備水,回身目光直直望向陸云起,道:“你休要講這些喪氣話,不然就?送我走。”

    陸云起被她捏住七寸,只好?道:“那你答應我,不能一下子練狠了,過猶不及知?不知?道?”

    這回洛芙倒是點頭答應下來。

    翌日?清晨,陸云起出門上值時,特意避開洛芙,叮囑蘇子,“少夫人習武時,你們?要多勸她休息,一日?扎一刻鐘馬步就?夠了。”

    蘇子嘴角抽搐,照這樣練下去,何時才是個頭啊。

    背地里與丁香說了,兩人便在洛芙扎馬步時,也像昨日?晴天她們?那樣勸她休息。

    洛芙板板正正伸直手臂,面無表情道:“是不是公子要你們?這樣做的?”

    蘇子和丁香面面相覷,而?后看向洛芙身后的晴天幾人,見她們?都暗中搖頭,忙道:“是我們?聽說您昨夜腿抽筋了,想讓您多多休息。”

    見洛芙沒再追問?,心頭一松,想不到?她花朵一般的人,性子倒是要強。

    夜里陸云起學乖了,在床上給洛芙按摩雙腿,掌心里抹了香膏,握住她線條流暢的凝脂小腿,不斷反復揉捏。

    洛芙躺在清涼的玉簟上,望著他垂首給自己按摩時憐惜的面容,心中一陣喟嘆,他真的太?好?了。

    然而?片刻后,他的大手順著里褲往上撫去,覆在她雙腿內側揉捏,洛芙驀地瞪眼,方?才那點感動散得無影無蹤,斥道:“陸行之,你往哪里按呢!”

    第66章 圍殺

    陸云起拿一雙幽幽的深眸凝著洛芙, 反問:“做什?么?你說做什?么?”

    洛芙坐起身,將月白色的杭綢里褲往下扯,嗔他一眼, 道:“我累了,要睡了。”說著便重又躺下。

    陸云起亦跟著躺下,側身擁住她,“小沒良心的, 有事了就將我丟開,你將我當什?么了, 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語氣?里滿含委屈,倒教洛芙心中?有愧,轉過身來,玉臂攬上他勁腰,嘟嚷道:“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倒委屈起來了。”

    過了這么些日子,陸云起已然將前次騙她的事拋在?腦后, 這會子不明所?以道:“我哪里又得罪你了?”

    洛芙淺淺“哼”了一聲,玉指點?在?他眉心, “哄著我教我以為吃了那勞什?子假死?藥就要走了, 我日日數著藥丸,想?到與你分離, 便盡心滿足你,離別前夕, 還、還……”

    洛芙說不下去?了, 她那時也不知發了什?么病, 一心念著他求了自己許多回,都不曾答應那事, 便在?那時鼓起勇氣?吃了他的……

    “你說,我那樣、那樣,你是不是很爽啊。”她說著,一面用手去?擰他腰上軟肉。

    她的呼吸香甜,帶著一點?薄荷飲子的香氣?,灑在?陸云起頸側,烘得他肌膚酥麻。

    知她秋后算賬,遂裝可憐道:“你以為我好?受么,我推了你,可你偏偏……我早就想?對你交代了,但又怕你哭。”

    “看著你掉眼淚,比殺了我還難受。”

    這句話是貼在?洛芙耳邊說的,嗓音輕柔暗啞,如竹似蘭的氣?息將她整個攏住,末了,還吮吻她圓潤的耳珠,用唇舌描繪精致的耳廓。

    洛芙在?他懷中?軟了身子,兩腿緊緊絞在?一處,意亂情?迷之下,不忘攥著他的衣裳,嚶嚀:“一次……”

    衣帶散開,香肩半露,陸云起弓身俯就,觸手滑膩香暖,不覺心神一蕩,啞聲:“好?,一次。”

    可這一次竟久久未歇,她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偷吃了什?么藥,怎么一次這么久……

    光陰過隙,轉眼來到七月末,朝廷官員在?就藩一事上吵得不可開交,太子黨勢大,各色奏折雪片般飛往內閣,內閣不做批復,只?一氣?兒呈到御前。

    元封帝看了大臣們寫得天花亂墜、引經據典、嚴辭懇切的奏折,終于起了點?讓兩王就藩的心思。

    可這當口,卻傳出太子雙目已盲的消息,招來萬貴妃問詢,萬貴妃只?一味掉眼淚,賭氣?道:“陛下若信外頭那些嚼舌根的話,不如這就傳恒兒來,當面揭了他眼睛上的紗布,看是個什?么狀況。”

    “只?是太醫說不能見光,這若見了光,可又怎生了得,這是誰人?好?毒的歹計,知道恒兒這會子無法自證,竟傳這種話來擾亂朝綱。”

    一番話,讓元封帝打消猜疑,卻也將就藩一事放下,耐心等太子拆紗布那一日。

    東宮里,太子神色癲狂,腳上未著鞋履,猶若困獸般在?地上來回踱步,寢殿內原有的家具物什?全?都撤走了,以防太子不慎撞倒。

    他眼睛上纏著紗布,面上戾氣?深沉,周邊太監宮女皆不敢輕易靠近,只?祿安是個忠心的,跪在?太子腳邊,抱住他的腿,哭求:“殿下,您好?歹歇一歇,地上涼,染了風寒可怎生了得……”

    太子眉頭攢緊,抬腳踹到祿安心窩上,陰沉道:“滾!”

    祿安倒在?地上疼得直抽氣?,依舊膝行上去?,再抱住太子的腿,搬出萬貴妃來勸,“殿下,您這樣,貴妃娘娘看了豈不心疼。”

    太子額角突突地跳,想?到母妃說要找替身來代他,心中?一陣憤怒,即使過了這么久,他還是不相信自己成了個瞎子。

    起初幾日,眼睛上劇痛難忍,不時流出膿水,后來痛是不痛了,卻更教他心慌,憋著一口戾氣?命人去?查兇手,線索卻好?似鬼打墻一般,兜了一大圈子,卻查不到實證。

    太子苦思冥想?,這幾日終于懷疑到陸云起頭上,想?起七夕夜,那名喚云環,實則叫南煙的賤人故意引他抬頭看燈,就那一下,便被銀針所?刺。

    此刻思及此,太子將牙齒磨得“咯吱”作?響,嚇得殿里的宮女太監們一個個噤若寒蟬。

    祿安見太子不再踢他,招手喚宮女拿來鞋履,托起太子的腳為他穿鞋,但聽頭上人咬牙切齒道:“傳陸云起覲見。”

    今日細雨霏霏,陸云起被三五官場友人邀至茶館看戲吃茶,坐了大半日,見時辰不早,起身朝眾人揖了一禮,歉意道:“尚味樓的席面,我便不去?了,倘若諸位肯賞臉,屆時但將花銷記在小弟賬上。”

    眾人那肯放過陸云起,紛紛起身攔他。

    其中一人為昔日翰林院同僚,笑道:“你們有所?不知,行之自娶妻后,再不肯在外頭與我們廝混了,他呀,要回去?陪愛妻用膳,你們別自討沒趣。”

    陸云起但笑不語,沖眾人再次拱手,終于脫身出來,到了樓下茶館門前,還沒上去?馬車,就被太子身邊的祿安攔住去?路。

    “陸御使,太子殿下有請。”

    陸云起見他皮笑肉不笑,心知不妙,面上卻如往常般恭謹應承下來,抬眸向身側的陸庭看去?,見他微一點?頭,這才登上東宮來接的馬車。

    已是酉末時分,陸云起于斜風細雨中?,獨自入了宮。

    宮門外,陸庭一臉冷肅,調轉馬車,往城北鏢局方向駛去?。

    東宮端敬殿,太子背門而立,耳朵動了動,聽到遠處傳來腳步聲。

    自從?眼盲后,聽力變得極為靈敏,這一點?也令他該死?的惱火。

    腳步聲越來越近,太子牙根緊咬,恨不能將陸云起立時斬殺。

    不多時,身后傳來請安聲,“微臣參見太子殿下。”

    太子緩緩轉身,聽音辨位,將臉面朝來人。

    陸云起抬首,便看到太子一張森寒的臉和眼睛上覆著的厚厚紗布。

    大殿內,兩人沉默對峙,彼此間隔一丈有余。

    寂靜之中?,沉重壓抑的氣?息彌漫于每一寸角落,未有只?言片語,卻已是劍拔弩張。

    良久,太子冷冷哼了一聲,陰鷙道:“南煙是你送到孤身邊的?”

    陸云起面色如常,一雙鳳眸波瀾不驚地望著太子,不疾不徐道:“殿下說什?么,臣聽不懂。”

    太子的笑聲猝然響起,似夜梟啼叫,尖銳刺耳,令人毛骨悚然。驀地,他提高聲量,“別裝了,你我心知肚明!”

    陸云起知他看不見,但還是恭敬一拱手,輕飄飄道:“殿下息怒。”

    這裝傻充愣的態度,徹底激怒了太子,他邁步上前,順著祿安謹慎的牽引,步到陸云起身前。

    “信不信,孤今日便將你留在?這里。”太子神色一沉,語調冰冷徹骨。

    剎那間,只?聞一陣整齊而急促的腳步聲自殿外涌來,一群侍衛如鬼魅般現身,利刃出鞘之聲劃破空氣?,清脆而又森然,他們迅速散開,呈扇形將陸云起圍困其中?。

    已到入夜時分,殿內燭火黯淡,陸云起側首,目光聚焦在?身后寒光閃爍的刀鋒上。

    在?一片冷凝窒息的氛圍中?,陸云起唇邊現出一抹冷笑,他緩緩開口,聲量雖不高,卻如利箭般穿透寂靜,“殿下,留下微臣無妨,只?是貴妃娘娘和安陽公主,您總得顧念,陸家,可不止微臣一人。”

    言罷,目光坦然地直視太子,面上毫無懼色。

    太子屏息,面孔森寒,一動不動地佇立在?原地,過了許久許久,才極緩地抬起手,冷冷地吐出幾個字:“讓他走。”

    侍衛持刀緩緩后退,陸云起微微昂首,于一片利刃寒芒中?,邁步向殿外走去?。他的身影漸行漸遠,卻仿佛帶著一種無法言說的堅毅與從?容,直至最終消失在?眾人的視線里。

    天色已然黑透,陸庭焦急地等在?宮門外,身后幾人默默立在?馬車旁,霏霏雨絲此刻變成了大雨,傾倒在?眾人身上。

    好?在?又等了不多時,陸庭終于看見自家公子的身影,他忙撐開油傘迎上去?,待到近前,小聲道:“公子,您沒事吧?”

    陸云起淡淡頷首,望了一眼馬車邊上那六七個做護院打扮的鏢局里的人,側首問陸庭,“可有回去?告訴少夫人不必等我用晚膳?”

    陸庭傻眼,臨入宮前公子那個眼神難道不是要他去?鏢局請人,而是僅僅讓他回去?知會少夫人晚膳的事?

    陸云起瞧他這樣,面孔一沉,大步往前走去?,雨水澆在?他身上,想?到洛芙肯定還在?等他回去?用晚膳,想?到她此時肯定餓了,腳步便愈發快速。

    陸庭趕緊追上去?,連聲喚:“公子,公子……”

    陸云起到了馬車邊,這幾個都是鏢局里的好?手,此刻在?雨中?抱拳行禮,“公子。”

    陸云起頷首,只?對陸庭道:“快回府。”

    夜雨如注,仿若天漏,長街之上寂寥空蕩。一輛馬車如離弦之箭,在?積水上平地飛掠,濺起層層水花,其后數人跟著馬車飛跑,衣袂在?風雨中?獵獵作?響。

    轉瞬之間,便行至永安街。拉車的駿馬毫無征兆地引頸嘶鳴,聲震雨夜,隨后猛然揚蹄,致使車廂猝然后仰。

    陸云起神色冷峻,眸若寒星,他迅速掀開軟榻,從?中?穩穩抽出一柄長劍。

    外頭趕車的陸庭疾躍而下,雙手拽住韁繩,口中?輕聲撫慰著受驚的馬匹,一面從?腰間掏出一支火信,天空中?驀地綻開一朵煙花。

    與此同時,馬車后方的護衛迅速從?車廂底部抽出長刀,身影閃動間將馬車護在?中?心,眼神如鷹隼般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剎那間,一群人頭戴黑面罩、身著夜行衣,如鬼魅般涌出。他們一言不發,手中?長刀寒光閃爍,一句話也不說,朝前砍殺而來。

    刀劍相交,在?細密的夜雨中?擦出一簇簇耀眼的火花。對方人數眾多,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涌來,前一批倒下,后一批即刻補上,攻勢源源不斷。

    護衛們雖奮力抵抗,但在?敵方的車輪強攻下,漸漸體力不支。

    此時,一把長刀如毒蛇般從?斜刺里穿過車簾,直刺車廂內的陸云起。

    陸云起神色鎮定,手中?長劍一揮,寒光閃過之處,竟將那來襲的長刀齊齊斬斷。隨后,他毅然掀開車簾,踏出車廂。

    在?陸庭與護衛們焦急的呼喊:“公子,還請回車廂!” 聲中?,陸云起面色冷峻,毫無懼意,決然揮劍,展開廝殺。

    黑衣人見陸云起現身,瞬間轉換策略,所?有的攻勢全?部往他身上招呼過去?。

    護衛們見狀,頓時大驚失色,紛紛朝著陸云起聚攏而來,一時間,此地刀光劍影,兵器碰撞的噼啪聲不絕于耳。

    而在?街邊鋪面的二樓,悄然探出一柄弓箭,隱在?后頭的持箭人目光冰寒,正透過窗牖冷冷地瞄準陸云起的胸口,只?待發出致命一擊。

    在?激烈的廝殺中?,陸云起身手矯健,長劍如蛟龍出海,精準地穿透一名黑衣人的心腔。正當他抽劍之際,忽然敏銳地感覺到一絲凜冽的殺意朝著自己疾速射來。

    他身形陡然一轉,只?見利箭劃破虛空,帶著尖銳的呼嘯聲直逼而來。

    此時,陸庭在?他身后幾步之遙,臉上的肌肉因?極度緊張而扭曲變形,聲嘶力竭地大吼:“公子小心!”

    利箭來速極快,他來不及揮劍,只?能偏身躲過心臟位置,身旁護衛聽到陸庭的吼聲,步伐一轉,迅速展臂擋在?陸云起身前。

    “噗嗤”利箭入體,其力道之強,竟透體而過。

    陸云起攬住倒下去?的護衛,喊道:“吳霖。”

    那叫吳霖的護衛口中?涌出鮮血,只?道:“公、公子,我娘……”

    “我明白,我自會好?生安置她。”陸云起焦急道。

    吳霖喘息沉重,口中?再噴出幾口鮮血,脖子一歪,倒了下去?。

    只?是這兩句話的空檔,黑衣人瞅準時機,長刀刁鉆砍來,饒是陸云起見機躲閃,還是被刀刃劃到了手臂。

    陸云起望著手臂上深長的刀口,道了聲:“該死?!”想?到回去?后,芙兒又要哭了。

    他猛地將手中?的劍棄于地上,順勢抄起腳邊吳霖的長刀。

    再次抬首時,眸光已然徹底變換,平日里的溫潤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膽寒的冷冽與兇狠。

    他已許久未曾用刀,只?因?每次握住刀柄,他心底潛藏的那股戾氣?便會被喚醒,進而化作?一頭只?知殺戮的兇獸,失去?所?有的理智與克制。

    血腥的殺戮仍在?持續,陸云起這邊本?就勢單力薄,此時又有兩名護衛相繼倒下,形勢愈發危急。

    所?幸黑衣人這方亦沒有援兵加入。陸云起被四五名黑衣人圍殺,他手中?長刀仿若靈動的蛟龍,寒光閃爍間,又一名黑衣人慘叫著被斬于刀下。然而,就在?這激烈交鋒的瞬間,他一個躲閃不及,腿上被利刃劃過。

    夜雨中?,雙方艱難廝殺,陸庭也被砍傷了,盡管無力支撐,可還是咬牙機械揮刀,一面望著長街盡頭,焦急等待援兵。

    黑衣人眼見占了上風,手上動作?愈發狠戾,已然是最后一波攻勢。

    陸云起側腰再受一刀,他孤身佇立雨中?,身上臉上,俱是血水,他沉沉喘息,體內氣?力被掏空,四肢漸漸沉重無力,幾名黑衣人腳下步伐交錯,快速穿梭移動,瞬間形成了一個專門針對他的絞殺陣勢,將他困在?其中?,脫身不得。

    陸庭心急如焚,望眼欲穿之際,長街盡頭終于奔來一群護院打扮的人,他們如離弦之箭般疾奔而來,毫不猶豫地迅速投入戰斗。

    戰斗形勢急轉直下,然而,陸云起卻似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緩緩倒在?那滿是血污與雨水混合的冰冷地面上。

    陸庭見狀,只?覺肝膽俱裂,嘶吼聲劃破雨夜長空:“公子……”

    聽竹院里,洛芙站在?長廊下,望著外頭大雨傾盆,眉角不時抽搐,抬手撫上狂跳的心口,轉身又在?廊下焦慮踱步。

    往日他若不回來用晚膳,都會派人回家稟報,可今日都到戍時了,他不但沒回來,連個信兒也沒有。

    望著漆黑的雨夜,洛芙回身喚晴天,“拿傘來,我去?尋公子。”

    第67章 佯裝

    晴天將傘拿來?, 卻道?:“雨這樣大,還是讓奴婢到書房使小?廝去尋公子罷,您且在屋里等一等, 說不定公子就在回來?的?路上了。”

    不知為?何,洛芙此刻心慌得厲害,若再這樣漫無頭緒的?等下去,她指不定要發瘋, 劈手奪過晴天手中?的?傘,自顧撐開, 提裙步入雨中?。

    晴天在廊下急喚,“小?姐、小?姐……”

    小?雨和杏子忙回屋拿傘追上去。

    大雨滂沱,密集的?雨絲落在傘面上,炸開一連串噼里啪啦的?聲響。雨水順著傘沿奔涌而下,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水簾,將洛芙娉婷的?身姿裹在其中?。腳下的?繡鞋眨眼間便被雨水浸透,精致的?裙裾也被打濕了, 沉甸甸地黏附在修長的?雙腿上,令她的?步履維艱。

    小?雨和杏子追上來?, 手中?風燈被雨水打濕, 光線明滅黯淡。

    纖薄的?玉肩也被淋濕,在這夏夜里, 洛芙竟覺冷意徹骨,她抬眸, 凝視前方深黑雨幕, 心中?一片驚惶。

    道?路兩旁的?氣死風燈大多都滅了, 前方幽微的?橙光在風雨中?飄搖,洛芙憑記憶走?在去書房的?路上。

    還未走?到書房, 前方道?路盡頭有一人疾奔而來?,傘也未撐,渾身濕透。

    待走?近了,才看清來?人是陸延,隔著嘩嘩雨聲,洛芙忙喚他,“陸延,公子呢?”

    陸延只顧垂頭猛奔,這會子忽然?被人攔下,抬頭一看,見是少?夫人,面上的?驚慌一時沒收斂住,被洛芙瞧見,她心中?一慌,驀地上前,大聲質問:“公子呢,公子在哪里!”

    陸延呼吸沉滯,雨水順著臉龐淌下來?,他頓了良久,結巴道?:“少?、少?夫人,您別擔心,公子他沒事,一會兒就回了,讓您先?用晚膳。”

    洛芙本就心緒不寧,這時候瞧他神色閃躲,心中?更是焦急,肅聲追問:“快說,公子到底在哪里?”

    陸延一時吶吶,被逼得沒法,加之心中?也驚懼不定,撲通跪在雨地上,惶然?道?:“公子回、回來?了,他沒事,才過影壁,這會子,只怕到內儀門?了。”

    洛芙聽聞,抬腳往前奔去,陸延忙站起身,在后頭喊:“少?夫人,您別去,別去……”

    他的?話淹沒在大雨中?,洛芙步伐愈發快速,一股勁風吹來?,傘柄從她手中?飛脫,大雨瞬息澆了她滿頭滿臉,口中?喘息沉重,雨水灌進?嘴里,她咬牙,提裙往內儀門?方向飛奔而去。

    距離內儀門?還有很遠,洛芙遠遠就聽到哭聲,人影憧憧,燈火煌煌,她突然?就不敢往前。

    這時,小?雨她們追上來?,將傘迅速撐到洛芙頭頂,晴天抖開用油布包裹的?碧清色披風,將其披在洛芙玲瓏的?嬌軀上。

    前方哭聲愈重,洛芙木然?舉步上前,仆婦們看到洛芙,紛紛小?聲道?:“少?夫人來?了……”說著,讓開一條道?。

    在閃爍不定的?燈火中?,洛芙直直望見擔架上的?人,他腳上穿的?鞋是她繡的?竹枝緙絲靴,身上的?衣裳是她裁制的?竹葉蜀錦長衫,可那人,她卻好像不認識,她的?夫君總是干干凈凈的?,這個人滿臉血污,身上衣裳割裂,這、不是他……

    身旁撐傘的?小?雨低聲抽氣,拖著洛芙的?手也顫抖起來?,“小?、小?姐……”

    小?廝們在一旁,撐著巨傘,將如注的?大雨嚴嚴實實擋在外面。

    洛芙不敢相信,今晨出去時,還是好好的?一個人,此刻卻無聲無息的?躺在擔架上,她喉間驀地涌上一股腥甜。目光直直落在他緊閉的?雙眸上,那雙眼,往昔或含情或帶笑,總是凝在她身上,如今卻緊緊閉著。

    步伐似有千斤重,在嘩嘩雨聲中?,洛芙艱難上前。

    到了近前,她俯下身,雙手顫抖地握住他濕漉漉帶血的?手,幾番喘息,才找到聲音,“夫君、夫君……”

    淚水轟然?決堤,大顆大顆砸在陸云起臉上,沖開他臉上的?血水,露出一線皙白的?肌膚。

    四下里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沉痛悲傷,此地仆婦聽著洛芙聲聲哀傷的?呼喚,下意識偏過臉去,不忍再看。

    “夫君、行之……”洛芙雙唇哆嗦,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心間劇痛,喉間再次涌上腥甜。

    正是心如死灰之際,卻忽然?感覺手心傳來?一絲癢意,視線怔怔往下,再凝聚心神感受,便感到掩在衣袖下的?手心里,他的?指尖在自己掌中?輕劃,是……別哭二字。

    洛芙猛地呼出一口氣,震驚地再去看他臉上,卻見他依舊閉著眼。

    而擔架上的?陸云起,此刻恨不得立即跳起來擁住洛芙,告訴他自己好得很,哪有那么容易死。但如果這樣做了,前頭那般做戲,就功虧一簣了,只好默默忍耐著,在洛芙手上一下下輕輕捏著。

    這時薛先?生上前,焦急道?:“少?夫人,要趕緊讓公子回屋治傷才是。”

    陸政此時也趕了來?,身后跟著淚流滿面的?李氏。

    洛芙望著眾人悲戚的?面容,由于?極度震驚,淚水凝在眼眶里,雖不知他要做什么,但見他意識尚在,便稍微定下心來?,再照方才的?做派,流著淚哭著喊了幾聲夫君。

    待回到聽竹院,小?廝們將“人事不省”的?陸云起移到床榻上,散花錦的?床褥上,立即被他身上的?雨水、血水洇濕。

    一時間,內室里圍滿了人,李氏裙裾濕透,伏在榻邊,哭得悲拗。

    陸政沉著臉,對滿屋子亂糟糟的人喝道:“閑雜人等都出去。”又轉身來?對李氏道?:“別哭了,讓薛先生診治。”

    小?廝和前院的?婢婦都出去了,留下聽竹院里原有的?幾名大丫鬟。

    洛芙俯下身,攬住李氏肩頭,語帶啜泣道?:“母親,您先?別哭,讓薛先?生來?看傷。”

    雖然?知道?陸云起大概是裝的?,但他身上的?傷卻也是真?的?,手臂上、腰上、腿上都有被雨水沖刷得泛白的?傷口,此刻還在不斷滲血,看得人心驚肉跳。

    李氏悲痛無法自拔,齊嬤嬤和洛芙一人一邊,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她攙扶起來?。

    洛芙握住李氏的?手,暗中?捏了捏,起初她沒有覺察,洛芙又下了些?力氣捏她的?手,她這才若有所覺,連綿不絕的?抽泣聲驀地一窒,滿是淚痕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驚詫,目光下意識地向洛芙看來?。

    洛芙神色凝重,目光直直望著她,同時輕輕搖了下頭。李氏心領神會,緩緩回身看向躺在床上的?陸云起,悲慟的?哭聲漸漸收了些?許,只是眼淚依舊簌簌落下。

    薛先?生立即上前,干枯的?手按在陸云起手腕上,號脈片刻,而后從藥箱里拿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藥丸,塞入陸云起口中?,道?:“快,拿水來?,喂公子服藥。”

    杏子端來?一茶碗水,洛芙接過,扶起他的?腦袋,喂他喝水。

    卻聽那邊薛先?生道?:“老爺,公子情況危急,老朽……老朽無能,還望速請太醫來?。”

    洛芙聽聞,心中?驚惶,手上動作一晃,半杯水澆在陸云起臉上,害得他被嗆到了也不能出聲咳嗽,差點沒憋死。

    李氏稍緩的?哭聲再起,陸政冷著臉,深深望一眼床上狼狽不堪的?兒子,大步走?了出去,在廊外道?:“陸旬,拿帖子去太醫院請太醫過來?。”

    內室里,在薛先?生的?指揮下,洛芙帶著婢女將陸云起的?濕衣剪開,望著那血淋淋的?傷口,洛芙的?眼淚止不住往下掉,身邊晴天等人也細細哭起來?。

    洛芙手拿熱巾子,準備為?陸云起擦拭身體,可那手卻不聽使喚地顫抖著,他原本光潔的?身體刀傷縱橫,皮肉翻卷,被雨水沖刷泛白。

    洛芙咬唇,錯開眼,竭力穩住自己的?心神,在心底一遍遍告誡自己,如今他身受重傷,能仰仗的?唯有自己。她必須摒棄慌亂,像他昔日那般沉穩果決,將一應事務安排妥帖。

    薛先?生拿來?傷藥,倒在流血的?傷口上,這樣痛,陸云起卻依舊沒有絲毫反應。

    待上了藥,纏好紗布,又穿上衣裳,換過床褥,將他墨發勉強擦干,卻見他面色比方才還要慘白,氣息愈發微弱,一副隨時撒手人寰的?樣子。

    洛芙渾身濕透,一番忙碌下來?,才感到徹骨的?寒冷,在晴天和杏子等人的?苦勸下,去更衣室換了身衣裳,濕漉漉的?頭發隨意擦了擦,迅速綰了個發髻,這才出來?。

    又拿出新做的?沒上身穿過的?衣裳,讓李氏去更衣,等收拾妥當了,太醫也來?了。

    在眾人惶惶不安中?,太醫號脈查看,這時,陸云起口中?突然?噴出一大口鮮血,太醫大驚,再次診斷,轉身對陸政嘆息道?:“公子氣息微弱,已是強弩之末,您府上……準備準備。”

    內室里,悲哭再次響起,李氏掙扎著上前,跪在床邊直喚:“兒啊……你睜開眼,看看娘……”

    洛芙也坐到榻邊,她眼淚直掉,握住陸云起的?手攏在袖中?,一面偷偷捏他的?手,將他指尖攥進?掌心,期待他再次給自己暗示。

    果然?,片刻后,陸云起在她掌心勾劃了下,洛芙安下心來?,側身去安慰李氏。

    她心中?直打鼓,一面惶恐驚懼,一面又茫然?不解。

    太醫走?后,陸政出去尋陸延等人問話。

    洛芙揮手,將除了李氏外的?所有人都譴了出去,而后附到李氏耳邊,低語:“母親別作聲,我喊夫君醒來?。”

    李氏滿目驚疑,哭聲止息,肩膀還是一聳一聳的?,她用帕子捂住嘴,看洛芙俯身喚自己躺在床上的?兒子。

    洛芙伏在陸云起耳邊,小?小?聲道?:“夫君,人都出去了,這邊只有母親在……”

    不等她說完,陸云起原本緊閉的?雙眼霍然?睜開,眸光幽亮深邃,恰似暗夜中?乍現的?寒星,哪有半分傷重不愈的?樣子。

    第68章 打算

    陸云起轉眸, 望向榻邊兩張驚惶的面孔,喚道:“母親。”而后目光轉向洛芙,又道:“芙兒。”

    他久未開口說話, 此刻聲音嘶啞,李氏和洛芙聽?聞,卻有如天籟。

    李氏嘴角扯了扯,笑意混著哭聲, 撲在陸云起身側,握住他的手, 泣道:“你真是要嚇死娘了,這到底是怎回事?是誰要害你?”

    陸云起抬起裹著紗布的手,這是他握刀用力過度,虎口撕裂的傷。他輕輕拍了拍母親肩頭,含糊道:“兒子亦不知是誰,索性佯裝傷重難愈,在家躲上一陣, 待查出真兇再?說。”

    李氏抬頭,痛惜道:“這般嚴重的傷勢, 全身上下十余處傷口, 血淋淋的,哪一處不是觸目驚心?, 又何須佯裝。”

    陸云起唇邊扯出抹淡笑,“我沒事, 母親, 您先回去?休息, 這邊有芙兒照顧我就成。”

    李氏捏著手帕按了按眼下淚水,知他們小夫妻定然有話要說, 叮囑他好生修養,又道明日來看他,這才出去?了。

    內室里終于只有他們兩人了,陸云起幽深的雙眸轉到洛芙臉上,見她雙目紅腫,心?中不由將陸庭大罵了一遍。

    先時他在永安街倒下后,被陸庭等人抬上馬車,就小聲吩咐讓他派人給少夫人偷偷報信,告訴她自己沒事,可?這樣大的雨,她竟跑到內儀門去?,真是該死。

    洛芙被他這肆無忌憚的目光瞧得臉熱,跪在榻邊,低聲問?:“到底是誰人害你?太子?”

    陸云起點頭,“多半是他,今日晚膳時,他召我入東宮,出來后,就遇見了截殺。”

    洛芙握住他纏著繃帶的手,淚水在眼中打轉,所?有的事皆因她這張臉,哽咽道:“若我毀了容,你就不會?受這等傷,也沒有太子這番事,只是我毀容了,你會?不會?不要我?”

    陸云起眉頭緊蹙,撐著身子要起來,洛芙忙按住他,焦急道:“快別動,你身上都是傷,一會?兒傷口迸裂,又要流血。”

    陸云起堅持著要起來,洛芙無法,只好扶他坐起,就聽?他嚴肅道:“說什么傻話,我不準你自傷自毀。”

    抬手用指尖撫上她雪嫩如酥的玉面,道:“你不知我方才殺得有多爽,這點小傷算什么,待我好了,還想?再?來一場。你知道的,我從小夢想?闖蕩江湖,今夜就算我的江湖第一殺。”

    他說著,竟還笑了,洛芙瞪眼,伸手輕輕戳他臂上傷口,恨恨道:“算我求你了,好歹消停些罷,你方才沒瞧見母親那樣兒,魂都要嚇沒了。”

    陸云起咧嘴,笑容明朗,連聲道:“知道了,知道了,不會?有下次了,快過來,讓我抱抱。”

    洛芙俯身,抬手正準備擁抱他,卻又被他一把推開,但見他鼻尖微動,嫌棄道:“我身上臟,渾身都是臭的,待我沐浴了,再?抱。”

    洛芙一驚,忙阻止道:“身上傷口才上了藥包扎好,進水了還了得。”

    “無妨,沐浴后再?上藥便是。”陸云起說著,抬腳就下了床。

    盡管洛芙此前悉心?地為?他擦拭過身體,然而那股刺鼻的血腥味依舊縈繞不去?,加之頭發也未曾清洗,此刻他感?覺全身上下仿佛有無數只小蟲在肆意爬動,令他難受極了。

    他那渾身的傷,洛芙是見過的,此刻瞧他沒事人一般行動自如,嚇得一愣一愣的。

    見他光著腳,自顧往浴室走去?,洛芙凌亂了,他這身體到底是怎么長的,方才太醫看時,還吐了一大口血。

    慌忙奔上去?,展開手攔住他,抬首直視他的深眸,正色道:“不能洗。”

    陸云起瞧著面前嬌嬌嫩嫩的美人,眉梢一挑,俯身抱起她,“那就一起洗。”

    洛芙被他嚇得不行,擔心?他用力導致傷口迸開,故而動都不敢動,口中直道:“你瘋了,快放我下來,陸云起,你這個瘋子。”

    最終,洛芙只同意他淋浴。

    陸云起仗著自己手上有傷,讓洛芙伺候他脫衣淋浴,見她不動,抿唇笑道:“方才給我擦身體的時候,怎么不害羞?”

    一整夜,洛芙差點嚇得魂飛魄散,這會?子好不容易心?緒緩和下來,他竟還有心?情逗弄她,便抬手擰他腰間完好的地方,惱道:“你非要將我嚇死是不是?”

    陸云起抬手牽過洛芙的手,柔聲道:“對?不起,下次我提前告訴你好不好?”

    洛芙瞪眼,“還有下次?”

    陸云起笑,“好好,沒有下次。”

    待到洛芙紅著臉,給他脫了衣裳淋浴,他垂首瞧著自己腿間,喃喃道:“還好這處沒傷著,不然你可?有得哭了。”

    洛芙羞得沒處躲,咬牙道:“閉嘴!”

    待到他完全清洗干凈,洛芙渾身也被淋濕了。

    “夫人衣裳濕了,少不得要為夫伺候你沐浴。”他說著,抬手就去?扯洛芙衣帶。

    在他豺狼般的眼神下,洛芙心?尖發顫,又羞又惱,使?了力氣推他出去?,怒道:“誰要你伺候!”

    胡亂淋浴一番,將頭發也洗了,穿上抹胸百蝶穿花長裙,散著發步出浴室,便見陸云起坐在圓桌邊自己上藥包扎傷口。

    洛芙忙走過去?,從他手中奪過藥瓶,“怎的不等我出來?”

    陸云起不想?讓她看見傷口掉眼淚,準備自己收拾好,她卻這么快出來了。便也沒再?多言,任她給自己上藥。

    他身上傷口雖多,但左手手臂上傷得最重,又深又長的一條刀口,此刻溢出血珠。

    洛芙將藥粉輕輕灑在流血的皮肉上,一面問?:“痛不痛?”一面給他溫柔吹氣。

    陸云起瞧著她紅唇微撅,雪靨一鼓一鼓地,滿臉都是心?疼之色,一時間,身上仿似被春風拂過,心?間溢滿柔情。

    他輕聲道:“芙兒,不疼的。”

    可?她卻落了淚,哽咽道:“我疼。”

    這一刻,陸云起身體里經過猛烈廝殺后緊繃著的心?弦,瞬息崩斷,將她攬進懷里抱到腿上,抬起她發紅的玉面,垂首吻她眼睛、鼻尖,再?到嘴唇,萬般輕柔與憐惜。

    他輕嘆:“芙兒,對?不起,往后我再?也不這樣教你擔心?了。”

    洛芙未穿褙子,光潔的玉臂柔柔攀著他的肩,閉眸去?吻他,將滿心?恐懼傾訴。

    此刻晴天卻撩開珠簾走了進來,垂首道:“小姐,晚膳您還未……”不經意抬眸瞧見內室里的兩個人,見鬼般地看向陸云起,他不是還昏迷著么……

    洛芙心?慌地推開他,紅著臉偏過腦袋,陸云起轉眸,不悅地看向晴天,冷聲:“將晚膳擺到內室來。”

    晴天嚇得面色忽白,垂首道:“是。”

    正要出去?傳膳,就聽?陸云起又道:“不準教別人知道我醒了。”

    晴天心?中一緊,知道公子這樣吩咐定有深意,忙恭謹福身,出去?傳膳時,攔著所?有人不讓進,只獨自來來回回將膳食全部端進來。

    洛芙幫陸云起上好藥,纏上紗布后,又拿來一身寬大的道袍給他穿,自己再?穿上一襲煙霞色珍珠紗褙子。

    從妝奩里拿過玉梳,繞至他身后,嫩白柔荑攏著他一頭墨發,輕柔地為?他束發。

    陸云起坐在貴妃榻上,她的廣袖拂在臉上,柔軟的綢緞料子帶著她身上馨甜的女兒香。

    此刻,他身心?皆放松下來,在外頭無論面對?怎樣的血雨腥風,他只要回家,回到她身邊,身心?便有了停靠。

    洛芙立在他身側,將玉冠束好,柔聲問?:“緊不緊?”

    陸云起勾唇微笑,道:“不緊,剛好。”

    洛芙俯身,親吻他飽滿的前額,低嘆:“死生契闊,相偕與共。”

    陸云起淪陷在她滿腔情愫中,這一剎那,心?間柔軟得沒有力量跳躍。抬手擁住她嬌軟的身子,眼眶發熱,什么話也說不出。

    洛芙亦抬手,擁住他靠在自己腰間的身軀,輕輕拍著他的后腦,柔聲:“去?用晚膳吧,我餓了。”

    兩人攜手,走到圓桌邊坐下,陸云起左手執箸,自如夾菜用飯,洛芙看得愣住。

    陸云起頓住,轉眸看過來,問?:“怎么了?不是說餓了?”

    洛芙道:“才知道你左手也這般靈活。”

    陸云起挑眉,自負道:“這算什么,我左手也能寫字,字跡跟右手寫的大相徑庭,朝廷公文?用右手寫,給探子發指令用左手。”

    洛芙放下手中玉箸,坐著對?他拱手施禮,誠摯道:“妾身拜服。”

    引得陸云起一陣得意的笑。

    東宮里,太子收到稟報,拊掌大笑,其聲猖狂,“好好好,他陸云起也有今天。”

    起身激動地在寢殿里來回踱步,忽而又疑心?,頓足道:“你確定他傷重不治?不會?是裝的吧。”

    祿安忙去?拖住太子手臂,引他到軟榻上坐下,倒一盞茶送到太子手中,道:“殿下放心?,奴婢盯著的,陸家一去?太醫院請太醫,奴便吩咐讓鄭太醫去?,他是咱們的人,回來后,親口說陸家那賊子傷重昏迷,氣息奄奄,沒有幾日好活了。”

    太子將茶飲盡,一時心?頭大慰,陰毒道:“尋個時機,將那美人弄進宮來,孤要一點一點慢慢玩死她,以消我錐心?之恨。”

    聽?竹院里,兩人用過晚膳,晴天又端進來一大碗煎得濃濃的姜茶,道:“小姐,您和公子喝點姜茶去?去?寒,我怕她們看出端倪,故而沒有分裝成兩碗。”

    洛芙頷首,將姜茶端到陸云起坐著的軟炕方桌上,道:“快趁熱喝了,淋了那樣大的雨,染了風寒怎么辦。”

    才回府那時候,陸云起雖然閉著眼,但也能感?覺到她渾身濕漉漉的,便道:“你先喝,喝不下的我再?喝。”

    洛芙也不與他爭辯,自己執起小瓷勺喝了一口,直呼:“好辣。”

    這時,外頭淮序來報,隔著窗道:“少夫人,圍殺公子的黑衣人交代了,是瑞王。”

    洛芙在屋內聽?著,目光望向陸云起,見他朝自己挑眉示意,便答道:“知道了,老?爺和夫人那邊可?知曉?”

    淮序道:“是老?爺親自去?刑部盯著審理的。”

    洛芙再?道:“行,你去?吧。”

    待人走后,洛芙坐到陸云起身側,低聲問?:“那黑衣人故意嫁禍給瑞王?”

    陸云起端過姜茶飲了一口,道:“我夫人就是聰明。”

    說著,又執勺喂洛芙喝姜茶,“讓他們狗咬狗,咱們出去?另尋他法。”

    “去?哪兒?”洛芙追問?。

    陸云起用完好的左手撫上洛芙花朵般嬌嫩的雪靨,道:“去?蜀地。”

    “為?何?”

    陸云起將宮闈秘辛道來,“皇后的嫡子在七歲時身死,自那之后,皇后自封在坤寧宮,不問?后宮之事,這才讓萬貴妃坐大。”

    “現在太子目盲,即將事發,瑞王和晉王也不是好東西。”

    洛芙道:“所?以你才裝成重傷難愈,是想?去?蜀地尋蜀王?”

    陸云起頷首,“蜀王出身卑微,是陛下偶然寵幸過的一位宮女所?生,不過他生性膽小怕事,我去?了蜀地,他見不見我另當別論。其二便是,蜀王無權無勢,唯一的法子便是請動皇后娘娘將其記為?嫡子,這也不是易事。”

    洛芙沉思,疑惑道:“你說蜀王生性膽小,那又為?何選中他?”

    “傳聞他愛極了兒時伺候他的一名宮女。”陸云起道。

    洛芙豁然開朗,因為?蜀王心?有所?愛,未來當了帝王,便不會?覬覦她。

    可?扶持蜀王上位這條路分明難走,他卻為?了她,偏偏要走那條最難走的路。

    心?腔內好似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猛烈撞擊著,激蕩起層層澎湃的漣漪。洛芙眼眶泛起紅潮,溫熱的液體在眸中匯聚,忍不住傾身環抱住他,將腦袋埋進他胸膛里,哽咽喚道:“夫君……”

    陸云起抬手擁住她,嘆道:“此去?路遙,時間又緊迫,本不想?帶你去?的,但又不放心?將你獨自留在京城。”

    洛芙聽?聞,急急抬首望向他,“別將我丟下。”

    陸云起垂首吻她眉心?,“放心?,帶你去?的。”

    第69章 做戲

    翌日早晨, 陸云起?先醒了,坐起?身撩開床幔看了眼窗外亮色,估摸著到了辰牌時分, 忙回身搖晃睡在一旁的洛芙,“芙兒,快醒醒……”

    昨夜鬧到子時才歇下?,此?刻洛芙正睡得黑甜, 忽然被人打擾,她長睫輕顫, 努力睜開惺忪睡眼,迷迷糊糊道:“夫君,怎么?了?”

    陸云起?俯身淺吻她額頭,柔聲道:“快起?來準備準備,一會?兒該有人來了。”

    洛芙剛睡醒,腦子里還發蒙,喃喃道:“誰來?”

    “瑞王。”陸云起?道.

    早朝, 陸政老淚縱橫,伏跪于金殿之上, 高呼:“微臣叩請陛下?為犬子伸張正義?, 主持公道。”

    其聲哀慟,仿若杜鵑啼血, 于大殿的梁柱間?縈繞回蕩,令聞者無不動容。

    從乾清宮到太和殿的一路上, 元封帝已經聽見?內侍稟報過昨夜之事?, 陸家?那位探花郎他也時常見?的, 面容俊逸,才學淵博, 朝堂策對亦是不卑不亢,言之有物。往昔他還暗自喟嘆,此?子若為皇子,大魏江山有靠也。

    不料卻遭此?大劫,此?刻元封帝高坐玉階之上,想到京中治安確實混亂,五城兵馬司和錦衣衛該罰,便道:“陸卿,你且起?來,朕定會?命人追查兇手。”

    陸政抹著臉叩謝了,顫巍巍爬起?來。

    刑部尚書出列,行禮道:“皇上,昨夜圍殺陸御使的黑衣人有幾個被抓回刑部大牢,經審訊,已盡數交代了。”

    元封帝挑眉,沒料到事?情進展如此?迅速,饒有興味問:“是誰?”

    刑部尚書再一拱手,道:“黑衣人說是瑞王殿下?。”

    一時間?,滿殿嘩然,瑞王原本?看熱鬧不嫌事?大,此?刻聽聞,面色劇變,忙出列道:“父皇,兒臣冤枉啊,兒臣和陸御使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如何做下?這等事?來,定是有人栽贓陷害。”他說著,一雙眼往晉王身上脧去。

    晉王瞧他這樣,立時瞪眼,“皇兄,你看我做什么??”而后,也出列道:“父皇,此?事?與兒臣無關。”

    元封帝嘴里頓時像吃了蒼蠅一般,才說要追查真兇,這會?子刑部查出人來了,他卻無法作出懲罰。

    更甚者,先是太子遇襲,而今又是陸家?后生遭遇圍殺,京中變得不太平起?來,他也開始擔憂自身安危。

    皇子們大了,身下?這個位置,開始被惦記了。

    此?時,那位一心力促兩王就藩的左都御史,趕忙為陸云起?鳴不平:“陸御史于都察院供職期間?,對上恭敬有加,對同?僚謙和友善,其所呈奏疏皆切中時弊、鞭辟入里,實乃可堪造就之材,假以時日,必成朝廷股肱重臣。然如今竟在天子腳下?慘遭圍殺,此?等惡行,令京中百姓惶恐不安。陛下?圣明,還望盡早定奪兩王就藩之事?,以安社稷,以撫民心……”

    在左都御史的帶領下?,大臣們紛紛進言,皆勸誡元封帝令兩王就藩。瑞王和晉王的勢力大肆宣揚太子目盲,一時間?朝堂之上眾口陳詞,宛若鬧市長街。

    這邊聽竹院里,陸云起?換上一襲居家?長衫,走到洛芙身邊,道“芙兒,快將你的珍珠粉拿來給我涂涂,薛先生那藥吃了傷身,你來給我將面上描畫得慘白一些。”

    洛芙立時想到昨夜薛先生才把?了脈,便讓他服藥,原來那藥是讓他脈象變得虛弱的。

    遂起?身,調了個慘白帶黃氣的粉膏來,給陸云起?涂抹上,還細致的將脖頸及手指也涂抹了,就連他紅潤的薄唇,也抹得慘白焦干。

    而后拿來西洋鏡相照,陸云起?看了,自己先嚇了一跳,若不是他那雙眼睛神采奕奕的,看面色還真是久病不愈,大限將至的人。

    “夫人好手段。”陸云起?贊道,自己拿過鏡子,左右照了照,極其滿意?,將洛芙攬過來,歡喜地親了親,附到她耳邊說:“一會?兒我裝作才醒來,你這樣……我那樣……別怕,拿些便宜茶盞來放到床邊。”

    辰中時分,瑞王到了陸家?,還沒走進聽竹院,就聽見?里頭摔盞砸壺,驚哭慘叫。

    一派混亂中,夾雜著女聲的悲哭:“夫君,你的腿一定能?治好的……”和男人中氣不足的怒吼:“滾,都給我滾……”

    瑞王回眸,詫異向綴在身后的陸政看去,疑惑道:“陸大人,這是作甚?”

    陸政也一頭霧水,正好杏子驚慌失措地從院內奔出,陸政喊住她,問:“慌慌張張地做什么??”

    杏子看到陸政,猶如找到主心骨,撲通跪下?來,道:“老爺,公子醒了,可他的腿卻沒有知覺,無法下地行走。”

    陸政聽聞,身子踉蹌了下?,瑞王面色一沉,這情形,對他很不利啊。

    這事?,究竟是太子還是晉王做的?害他背鍋,堂堂皇子要到臣子家?里來小心賠罪。

    內室里,洛芙從敞開的窗邊看到有人來了,又將一盞茶碗摔到地上,口中直呼:“夫君,你別生氣……”

    陸云起?躺在床上,看洛芙一驚一乍的表演,笑得直捶床。

    洛芙瞪眼,他還好意思笑!

    就聽外頭丫鬟稟報:“公子,瑞王殿下?來看你了。”

    陸云起?趕緊躺好,朝門外怒喝:“他來做什么?,還嫌沒將我殺了是不是。”

    瑞王在門外黑著一張臉,陸政用?官袍袖子猛擦額上的汗,上前一步,罵道:“孽子!休得胡言!”說完,又轉身向瑞王道歉:“殿下?,犬子受了刺激,還請您莫要與他一般見?識。”

    有人遞來梯子,瑞王借坡下?驢,道:“無妨,我想進去看看陸兄。”

    陸政略一頓,而后親自撩開簾子,讓瑞王進去。

    進屋后,但見?床榻前滿地碎瓷,一美?婦俯身按住床上掙扎著要起?來的男子,悲哭道:“夫君,會?好的,你的腿能?治好的。”

    瑞王見?此?,上前繞過瓷片,道:“陸兄,昨夜之事?,實乃有人陷害于我……”忽地瞧見?他金紙一般的面容,想說的話,哽在喉間?。

    陸云起?轉眸,恨恨盯著瑞王,雙手在床上尋摸可以丟砸的東西,最終將腦后的玉枕抽出,奮力朝瑞王擲去,陰惻惻道:“你來看我死了沒有是不是,我告訴你,劉聿暉,我就是做鬼也不放過你。”

    瑞王瞳孔微縮,他是不是瘋了,竟敢直呼他的名?諱,看來真的雙腿已廢對他打擊甚重。

    一旁的陸政嚇得心口直顫,幾步上前,高舉巴掌,罵道:“孽子,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瘋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眼看巴掌就要落到陸云起?臉上,洛芙撲過去擋住,回首對陸政道:“老爺,夫君受了刺激,一下?子接受不了也是常理,您別打他。”

    瑞王這才看清洛芙的臉,心中暗贊,好一張花容月貌,可惜了,要守寡了。

    這時陸云起?扯開洛芙,吼道:“滾,都給我滾出去。”

    陸政只好回身對瑞王請罪,瑞王道:“陸兄,一會?兒我命太醫來看你,你別急,太醫醫術高明,你的腿一定能?治好的。”

    說完,又聽到陸云起?一個滾字,瑞王悻悻轉身出去了。

    洛芙瞅見?人出了院子,將門窗一關,坐到陸云起?身邊,扯過方帕擦拭眼瞼下?的淚水,嗔道:“你這什么?爛法子,讓我用?辣椒粉熏眼睛,這會?子我眼睛還疼呢。”

    陸云起?忙坐起?身,湊到洛芙面前,急切道:“讓我瞧瞧。”見?她眼睛紅紅腫腫的,一時心疼不已,忙啟唇給她吹眼睛,又喚晴天打水來。

    洛芙望著滿地狼藉,嘆道:“一會?子瑞王請的太醫來了,我看你怎么?辦。”

    陸云起?道:“再像方才那樣,不讓他看就是。”

    正說著,李氏來了,方才聽丫鬟說得惟妙惟肖,以為確有其事?,嚇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進了內室,見?陸云起?好生生站在地上,后怕得直喘氣,“你行行好,別三天兩頭嚇我成不成。”

    陸政送了瑞王出門,又折了回來,面上也帶著惱意?,道:“孽子,你到底在作甚!”

    陸云起?遂將計劃和盤托出,其實,他并不想讓自己的父親知曉,但他還需父親在朝中周旋。

    “蜀王?你怎么?選中他。”陸政皺眉道。

    陸云起?道:“蜀王勢孤,若咱們扶持他上位,往后便只能?依靠陸家?。”

    陸政胡子一翹,沒好氣道:“你也知他勢孤,如何能?從瑞王和晉王手上廝殺出來?”

    陸云起?接過洛芙遞來的茶碗,喝了兩口,道:“我準備說動皇后娘娘,讓她將蜀王記為嫡子。”

    陸政聽聞,直搖頭,“娘娘多年不問事?,哪里肯出山。”

    “那便讓長公主去說,她當年對皇后娘娘有過一段恩情。”陸云起?淡然道。

    陸政皺眉,抬首望見?他那張蠟黃的臉,就覺晦氣,不耐煩道:“我不管你這些七七八八的,你就說,要我做什么?。”

    陸云起?終于等到父親這句話,遂道:“我離京的這些日子,您聯手太子黨,將瑞王和晉王趕出京去。”

    “那太子那邊呢?”陸政已從陸延口中的知道圍殺是太子做的,早朝上那一番作戲,完全是為了在皇上面前哭一哭,博同?情。

    陸云起?在內室踱了幾步,道:“太子那邊先不管,讓太子黨將兩王得罪個徹底,未來太子雙目失明之事?暴露了,太子舊黨也不可能?投向瑞王和晉王,介時,便可為蜀王所用?。”

    陸政不得不佩服,這招釜底抽薪為己所用?,真是妙極。

    不多時,陸云起?雙腿受傷無法站立一事?,在陸家?傳了個遍,家?里的主子們,全都涌到聽竹院來探病,被陸云起?躺在床上罵了出去。

    洛芙哭笑不得,無語道:“這下?真是將所有人都得罪了。”

    陸云起?卻無所謂,“平日里也不想看到他們,往后見?著我繞道走更好。”

    僅僅一個上午,京城人盡皆知陸家?那位驚才絕艷的探花郎雙腿已廢,從云端跌至塵埃。

    傅臨洲是哭著走進陸家?的,當他看到陸云起?好好的在內室里行動自如時,那眼中的淚水收也不是,落也不是,一時懸停在眸子里,顯得有些尷尬。

    還好他見?機快,轉了一副喜悅的面孔,上前一把?抱住陸云起?,笑道:“太好了,我就知道外頭的傳言當不得真。”

    洛芙坐在圈椅上,掩唇直笑。

    陸云起?將傅臨洲一把?推開,嫌棄道:“去去去,兩個大男人抱什么?抱。”

    傅臨洲被他嫌棄慣了,不惱反笑,又看到陸云起?手上包裹著的紗布,面色驟然一變,道:“所以,昨晚上的圍殺是真的?”

    陸云起?挑眉,撩起?衣袂,給他看自己臂上的傷,“那還有假。”

    傅臨洲眉頭緊皺,陸家?在京城里,除開皇族,便是頭一份豪門,誰敢如此?圍殺他。

    陸云起?見?他沉思不語,抬手拍拍傅臨洲的肩,正色道:“臨洲,起?風了,你也該干些正事?了。”

    傅臨洲其實不是那等混吃等死的紈绔子弟,只是他每每發奮些,公主娘就擔心他被皇帝惦記上,索性順著天生的懶勁兒,一天天這么?瞎混著。

    此?刻聽見?陸云起?叫他干正事?,簡直兩眼放光,恨不得屁股上有根尾巴搖一搖,向陸云起?表忠誠,“表哥,你說,叫我做什么?,我一定為你辦到。”

    陸云起?卻瞥他一眼,淡淡道:“等我消息。”

    這不咸不淡的一句話,急的傅臨洲抓耳撓腮,一個勁求陸云起?給他派點兒活干。

    陸云起?無語了,便道:“將瑞王和晉王送藩,盯著太子動向。”

    傅臨洲見?他真給自己派活干了,歡喜得什么?似的,學著陸延那樣,躬身行禮,嚴正道:“是,公子!”

    這做派,逗得洛芙“撲哧”笑出聲來。

    “還有,別將我的傷勢說出去,就按照外頭傳揚的那樣。”陸云起?又道。

    傅臨洲嘿嘿一笑,“知道,知道,你以為我就那樣蠢么?。”

    如此?鬧了三日,洛芙在華陽居當著仆婦下?人的面哭道:“母親,夫君突逢大難,心氣難平,且府中人多嘴雜,外頭他那些同?僚好友,又不時遞帖子來探望,如此?怎能?安心養傷?媳婦想著,不若讓夫君去山上溫泉莊子靜養,將薛先生也帶去,每日里針灸治腿,再加上泉水療養,想必會?好起?來的。”

    李氏也掩著帕子,哭聲悲痛,“如此?,那你便好好照料他,我苦命的兒啊……”

    翌日早晨,陸云起?坐著輪椅出來,大熱的天兒,身上竟然蓋著厚厚的毛毯,面色灰白,精神萎靡,陸家?上下?人等瞧這般模樣,想到公子昔日風采,不禁紅了眼。

    待好不容易進了馬車車廂,陸云起?忙將毛毯一掀,將懷中用?油布包著一大塊冰放到地上,口中直喘氣,道:“差點沒熱死我。”

    第70章 船上

    兩人?在莊子上盤桓一日, 交代晴天等人?遮掩行蹤,只帶了小雨隨行服侍,于繁星漫天的深夜, 乘車往通州碼頭?駛去。

    車廂里,陸云起擁著洛芙,垂首看她,柔聲問:“怕不怕?”

    洛芙搖頭?。

    此際淡暑新秋, 微涼的夜風將車簾輕輕吹蕩,洛芙望見外頭?一片墨色濃稠, 如淵似海般漆黑一團,若是從前?,面對此等場景,她必定心中惶恐。

    如今,有?他相伴,縱是前?路幽森仿若鬼域,她亦無所畏懼。

    “要走多久才到碼頭??”洛芙坐直身子, 怕壓到他身上的傷口。

    陸云起牽過她嫩白柔荑放在掌中揉捏,“要一個多時辰才到, 你靠在我身上睡一會兒?。”說著, 又要來擁她。

    洛芙推開?他的手,道:“我不困, 白日里補了覺的。”

    又問:“我們在是不是通州登船,沿運河南下, 在揚州轉長江水域, 往川渝逆流而上?”

    陸云起頷首, 嘆道:“可惜時日緊,無法?帶你在蘇杭玩一玩。”

    本來若只他一人?出行, 為了趕時間,肯定是全程快馬走陸路的,可有?她在,哪肯讓她整日在馬背上風吹日曬,少不得只能走水路,耽擱許多時日。

    通州碼頭?上,一艘出海的寶船停輪等候數日,這晚終于揚帆啟航。

    本以為此次出行,為掩人?耳目,人?員減省,卻不想到了船上,平安和蘇子、丁香等人?俱在,還有?十來名鏢局里的練家子隨行護送。

    進?了船室,洛芙一眼望去,見內室甚為軒敞,家具物什的陳列擺設,與家中類似,便知這是他提早安排的,遂問:“這是什么?船?你安排這么?多人?隨行,不怕有?心人?看出端倪?”

    陸云起在馬車里坐得久了,渾身僵硬,此刻聳肩搖頭?,拉伸筋絡,一面道:“這是臨洲出海的商船,除了我們,下面貨艙里就是船長水手等人?。”

    洛芙擔心他用力?過度,扯到傷口,忙過來牽他坐到靠窗的軟塌上,“哪里不舒服?我給你按按。”

    說著,溫軟的玉手為他捏頸捶腿,陸云起享受了會兒?,不忍她操勞,捉住她的手,道:“暈不暈船?我找薛先生要了許多暈船藥,你若有?不適,便告訴我。”

    寶船巨大,此刻又無風浪,洛芙立在船板上,靜靜感受了會兒?,只有?輕微搖晃,便道:“這會子不暈,要不我先吃一顆預防著?”

    陸云起頷首,起身到對面靠艙壁的桌案邊,將暈船藥從藥箱里尋出來,倒出一粒,又斟了溫水,過來喂洛芙吃下。

    “都到寅時了,累不累?”陸云起垂首,留心觀察洛芙面色,見她一如往常般面若桃花,心中微松,抬手將她未喝完的水一飲而盡。

    許是初次出遠門太興奮了,洛芙竟然不困,但考慮到他或許想睡了,便點頭?道:“累了。”

    兩人?歇下,洛芙被他擁在懷中,耳畔聽著他沉穩的心跳,呼吸間是他身上清淡的竹香,抬首親親他線條利落的下頜,極為安心地閉上了眼。

    翌日日上三竿了,兩人?還沒起,小雨守在門外聽候,望著外頭?碧藍水面,感慨若是晴天在就好了,她也有?個說話的人?。

    這時陸延走來,問:“公子還沒起么??”

    小雨搖頭?,鼻間一癢,打了個噴嚏,昨夜她和陸延坐在前?頭?趕車,想來是吹了夜風,受了寒。

    陸延眸光微凜,回房拿來一個小藥瓶遞給過來,“這是傷寒丸,你趕緊服兩粒。”

    小雨望著他手中瓷瓶,頓了片刻,終究伸手接了,福身道謝。

    陸延看她接了自己的東西?,唇角才微微勾起,卻聽她道:“這瓶藥丸多少銀子?一會兒?我拿給你。”

    陸延呼吸一沉,轉身便走。

    小雨望著他的背影,一時莫名,蹙眉想,他怎么?了?怕我給不起錢么??

    她可存了好些銀子的,除開?每月的月例銀子,四時節日,小姐還另有?賞賜,就連她和晴天兩人?的生辰,小姐也記著,每年都給她們大大的封紅。

    洛芙醒來時,陸云起還睡著,她輕手輕腳爬起來,推開?船窗往外一瞧,但見江天湛藍,水面波光粼粼,閃爍跳躍的金光中,南飛的白色鷗鳥嘎嘎鳴叫,時而盤旋,時而俯沖入水。兩岸青山露出黛色輪廓,在行船下,一路往后退去。

    這番美景,天地闊大,是洛芙在四方天地里,從未見過的景象,一時不由?看呆了去。

    陸云起醒來,習慣性的閉著眼去摸索身側的人?,不料卻摸了個空,他一驚,睜開?眼猛地坐起,就望見她坐在窗邊軟榻上。

    陸云起胸膛起伏,不由?舒了一口氣,緩了緩劇烈的心跳,這才有心思去看她。

    但見她睫羽纖長,鼻梁挺秀,櫻唇潤澤,柔軟香甜,是他最喜歡的。她端坐于晨光中,周身被淡淡的金芒籠罩,宛若畫中仙子,美得如夢似幻。

    起身,悄悄走到她身后,俯身擁住她,啞聲:“醒了也不喚我。”

    洛芙側首,在他面頰上輕輕一吻,又回頭?去看江面,感嘆道:“你看,多美啊。”

    陸云起抬頭?瞧了一眼窗外江面,又垂首看懷中玉人?,附在她耳邊低語:“沒有?你美。”

    洛芙被他隨時隨地的甜言蜜語弄得粉面羞紅,抬手推他,嬌聲:“快洗漱用早膳,一會兒?我還要練馬步和飛鏢。”

    陸云起任命般垂下腦袋,心中懊悔不迭,自己當初怎那般糊涂,竟想出這么?個習武練暗器的法?子,現在她每日有?事可做,都不來黏他了。

    用過早膳,陸云起陪著洛芙在船上逛了逛,昨夜天黑,洛芙又是乘馬車直接上船的,此時親自在其中走過,才發現這船著實堪稱巨大。便感嘆道:“傅世子這船出海一個來回,能賺多少銀子?”

    今年這船已經出過一次海,一個來回,賺了三四十萬兩雪花銀,可謂暴利。

    他當然不告訴洛芙自己也參與其中,只含糊道:“約有?幾十萬吧,我也不甚清楚。”

    逛完上層甲板,洛芙回到自己住的船艙,這邊船艙后也有?個單獨的小甲板,洛芙便在這處,讓蘇子和丁香教自己習武。

    蹲了兩刻鐘馬步,洛芙開?始練習擲飛鏢,平安在旁示范指點,陸云起手癢,撿了枚飛鏢,隨手往畫在船板上的靶心甩去。

    洛芙停手看去,但見他隨意甩出的飛鏢正中靶心,再看自己的那枚處于圓圈最外層,瞬間抑郁了。

    陸云起瞧她垂頭?喪氣的模樣,憋著笑,默默走開?了。

    夜里,陸云起因受傷清心寡欲了好幾天,而今安安穩穩到了船上,終于忍不住抱住洛芙一通亂吻。

    捆著紗布的手去扯她衣帶,被洛芙一把按住,“不行,你的傷還沒好。”

    陸云起擁著她,直道:“好了好了,要不你揭開?看看。”

    洛芙被他細密密親著,暈暈乎乎依了他。

    纖柔的腰身被他大掌攬住,緊貼著,洛芙難耐仰頭?,嬌聲喚他:“夫君,好……好了沒……”

    陸云起額上青筋隱現,熱汗滴在雪峰上,洛芙被燙得身子顫縮,引得他深嘶一聲,握住她細腰的手,愈發攥緊。

    洛芙紅唇翕張,細指攀著他肌肉緊實的手臂,已是不堪支撐。

    陸云起忍不住低頭?含住她的唇瓣,動情地喚她:“芙兒?,你舒不舒服,嗯……”

    洛芙鹿眸迷離,手上胡亂推他,無論與他多少次,每次都令她天上地下,宛若死了一遭。

    手上不知推在他哪里,感覺手心微潮,洛芙挺聲,迷朦看去,就見他腰間受傷的位置,紗布上現出血色,頓時嚇得她身子一機靈。

    “快起來,你腰間流血了。”洛芙慌里慌張道。

    陸云起喘息沉重?,反扣住她的手,勁腰繼續擺動。

    惹得洛芙一陣驚呼,“陸云起,快停下,你傷口流血了。”

    陸云起撞得愈發用力?,毫不在意道:“讓它流,此刻,我只要你。”

    洛芙纖腰被迫彎折,喘息道:“你個瘋子……”

    船行十來日,轉眼就到中秋佳節,洛芙命人?將軟塌矮桌移到小甲板上,美酒佳肴齊備,兩人?遙望天上明月,舉杯對飲。

    洛芙躺在矮榻上,將腦袋置在他腿上,抬手,拇指和食指在眼前?比了個方形,喃喃道:“去歲今日,我在閨房繡嫁衣,從四方天地里看到的月亮,沒有?今夜的明亮,也沒有?今夜的自由?。”

    陸云起知她因為那道箴言,幾乎沒有?踏出過深宅內院,此刻聽著她的話,心里泛起揪心的酸疼,俯身吻在她額間,軟聲道:“去歲中秋,我望著明月遙遙思念你,想你是否也與我一樣抬首仰望。”

    “芙兒?,往后,你都像而今一樣,自由?且明亮。”

    洛芙心潮起伏,眼眶發熱,撐著身子坐起,“夫君,我給你跳支舞吧。”

    陸云起眸光一亮,想到她翩若驚鴻的舞姿,起身道:“我去拿簫來為你配音。”說著,就回了船艙。

    洛芙不知他還帶了簫來,往常只知他彈琴,不知他還會吹簫。

    陸云起很快折回來,手中拿著一管長簫,在欄桿邊站定,微微昂首,長指摁動簫洞,霎那間,悠揚的簫聲如潺潺流水般自管中傾瀉而出。

    洛芙聆聽片刻,足尖輕點,仿若蜻蜓點水,浮光錦的裙裾旋出一朵芙蓉花,她身姿婀娜,隨簫聲起舞,廣袖輕拂,飄然旋轉,若回風之雪。

    在他目光望來時,她亦向他看去,目蘊秋水,嫣然而笑,陸云起心間一動,指間便錯了音,洛芙聽出,笑容愈發璨璨。

    月華如練,千江漁火,陸云起卓然而立,衣袂隨風拂動,他眉目含笑,簫聲劃破寂靜夜空,空靈悠揚。

    洛芙身姿輕盈,舞步翩躚,兩人?配合完美,于夜下銀河,忘卻俗世煩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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