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水中
“不行!”洛芙堅決道, 頭發(fā)也不讓他順了,自己攬過來垂到?身前。
陸云起無奈笑?笑?,俯身從身后擁住她, “又不是沒一起洗過。”
洛芙面上一紅,那怎么?能?一樣!以往都是這樣那樣以后,她暈乎乎的隨他折騰了,可現(xiàn)在她好?好?的, 清醒著呢!
“你起開。”洛芙雙手往上,掙開他的禁錮, 起身往浴室走去,一面說道:“還是我先洗好?了。”
陸云起追在她身后,不死?心道:“一起嘛……”
洛芙回頭瞪他,他卻忽然彎身將她橫抱起來,瞬間騰空的失重感讓洛芙小聲驚呼,雙手下意識攬住他脖頸。
洛芙緩過神來,蹬著腿在他懷中掙扎, “快放我下來!”
陸云起手上愈發(fā)抱緊了她,輕笑?道:“不放!”
洛芙急得雪靨漲紅, 眼看就要就浴室了, 她嬌叱:“放我下來!”見?他仍舊不為所動?,急道:“陸云起, 你個?登徒子!快放開我!”
陸云起心頭一震,這還是她第一次連名帶姓喊他, 那三個?字從她口中說出來, 竟異常美妙, 他展唇道:“罵得好?,再罵一遍。”
“你!”洛芙眼角憋紅, 想不到?他這樣無賴。
等進了浴室,陸云起抱著她坐到?椅子上,伸手解她衣扣,洛芙的小手死?死?揪住胸前衣襟,認命道:“你、你先……不,我先進去!”
這是她最后的一點?要求,他若還不答應……
卻聽陸云起痛快道:“好?,你先進去。”
洛芙從他身上起來,一手揪著衣裳,一手指著浴桶后的屏風,顫聲:“你到?后面去。”
陸云起挑眉,見?她眼眶泛紅,蘊著水霧,貝齒咬住下唇,唇珠微微顫動?,一副嬌嬌欲泣的模樣,他不敢得寸進尺,乖乖走向屏風后面。
洛芙見?他的身影背對著自己立在屏風后,這才?咬住唇,開始脫衣。
陸云起原本是背對著屏風的,但聽見?身后窸窣的脫衣聲,不禁轉(zhuǎn)過身來。
今夜浴室里火燭燃得亮,她的身影便映在繡著疏朗竹枝的屏風上。
仿佛是在看影子戲,她先脫了交領(lǐng)短襖,而后是馬面裙。螓首微垂著去解里衣的衣帶,陸云起的深眸定定落在屏風上。
洛芙纖長玉臂伸出,將里衣放到?一旁的架子上,芊軟的腰肢微彎,去脫里褲,那筆直纖細的長腿,便分別?映在屏風上。
待她站直身子,那整個?玲瓏的曲線便完完全全呈現(xiàn)在陸云起眼前,他忽而想到?她嬌軟甜香的肌膚,一時胸膛起伏,耳根剎然變紅,忙仰頭背過身去。
洛芙雙手攏在胸前,側(cè)首回看,見?屏風后他的身影還是背對著自己,心下微松,小褲和肚兜也不脫了,抬腿踩上腳踏,進了浴桶里。
洛芙將整個?身子蹲下來,水漫到?下頜,只露出一個?腦袋,她朝屏風的方向,顫聲道:“好?、好?了。”
卻在轉(zhuǎn)首時,忽然看到?架子邊的高幾上放著一籃新鮮花瓣,她心中一動?,忙伸手將一整籃花瓣倒入水中。
陸云起從屏風后轉(zhuǎn)出來,就見?她潔白纖細的玉臂在傾倒花瓣,晶瑩水珠順著肌膚緩緩向下滑落,最后滴進水中。
洛芙見?著他的身影,忙將花瓣倒了,咬唇將花籃放到?高幾上,爾后迅速將手臂收進浴桶中,手在水下?lián)軇?花瓣,將其打散,飄滿整個?水面。
陸云起望著水面上粉色紅色的花瓣怔了怔,看她幾乎要將腦袋都埋進水中了,又覺好?笑?,她怎么?這樣害羞。
他薄紅的唇角微勾,抬手解側(cè)邊衣扣。洛芙見?他脫衣裳,忙在水中背過身去,忍著怦怦亂撞的心跳,聽著他在身后窸窸窣窣的聲響。
不多時,水面蕩漾升高,洛芙雙臂環(huán)胸,不得不抬高一些身體,就聽他的聲音低低響起:“過來。”
洛芙咬住唇,閉了閉眼,默了片刻,才?緩緩轉(zhuǎn)過身子。
浴桶很大,還可容納兩三個?人,洛芙在一側(cè)遙遙躲著他,見?他單手撐在浴桶邊緣,斜支著腦袋,好?整以暇望著自己。
燭光中,他劍眉鳳目,鼻梁高挺,薄唇透紅,肩頸線條流暢而緊繃,一雙深邃的黑眸,緊緊攥著她。
洛芙身子一顫,愈發(fā)后退,直至退無可退,后背靠上桶壁。她羞低了腦袋,心跳快要躥出心腔,聲音細碎發(fā)顫,“我、在這邊洗、洗就好?了。”
陸云起支著腦袋不作聲,眸光定定落在她嬌小的身子上。洛芙心跳亂撞,垂眸望著水中蕩漾的花瓣,半晌沒聽到?他的動?靜,緊繃的身體才稍稍放松,便聽見?他低笑?一聲,散漫道:“你不過來,那為夫便過去。”
“別……”洛芙話還沒說完,但見?水面震蕩,他一下子來到?自己身前,伸手將她攬進懷中。
洛芙驚呼,兩人肌膚相貼,胸前堆疊著層層花瓣。
“你走……”洛芙急紅了眼,雙手抵在他胸前推他,卻怎么?也撼動?不了他分毫,反而惹來他一陣輕笑?。
嘭……外面不知?是誰又在放煙花,巨大的聲響嚇得原本就心神緊張的洛芙驚了一跳,手上不自覺環(huán)抱住了他,嬌軟雪山驀地撞到他胸前。
陸云起輕哼,喉結(jié)滾動?,大掌在水下將她小褲扯開,又分抬起她的玉腿,使其環(huán)到?自己腰間。
待洛芙反應過來時,整個?人已然貼在他懷中,她心慌想退,陸云起哪肯,緊擁住她,將她禁錮在桶壁間。
他身型寬闊,將她整個?覆蓋,洛芙嵌在他懷中動?彈不得,感受到?腿間,他越來越膨脹的……
她雙眸圓睜,深吸一口氣,扭身想躲開,卻不料擦住了他的,使他驀地紅了眼。陸云起迅疾垂首,吻住她嬌紅的唇瓣,單手錮著她,一只手在水下?lián)荛_,水面一震,洛芙的嬌呼被他吞吃入腹。
水中,他早就想來一次了……
浴室里的青磚地上,水漬淌了一地,水流混著花瓣,從桶沿漫出,發(fā)出一片泠泠響聲。
過了許久,洛芙被他轉(zhuǎn)過身子,柔白的纖指緊緊攀住沿壁,閉著眼,迎著他,咬唇顫抖。
等到?水溫都要涼透了,那動?蕩不歇的水面,才?緩緩恢復平靜。
洛芙嬌靨紅透,喘息不止,她鹿眸半閉著,纖長卷翹的睫羽顫顫而動?,嬌小的身子被一具強大的身體抱出,他扯過架子上的寬大棉巾,將她身子裹住,抱出浴室。
床榻上,洛芙閉眸蜷在被子里,身子還在微微發(fā)顫,隨后又有手來剝她身上的棉巾,她小聲啜泣:“不要。”
低沉暗啞的聲音響起,“乖,頭發(fā)還濕著,我給?你穿上衣裳,抱你去熏發(fā)。”
洛芙朝里側(cè)臥,雙手緊攥著棉巾,嬌氣哼聲:“我不要你,叫晴天和小雨進來。”
陸云起挑眉,嘴角漾起淺淺的弧度,知?道不能?再惹她了,便放柔了聲音道:“好?,我喚她們來。”
他起身,先穿好?衣裳,而后走到?內(nèi)室隔扇門后喚道:“晴天、小雨。”
晴天和小雨立時應聲,進來給?洛芙穿衣,洛芙依舊不肯,低聲說:“叫他走開。”
床榻前,晴天和小雨齊齊轉(zhuǎn)頭望向陸云起,陸云起一愣,不禁失笑?,“好?好?好?,我走、我走。”
陸云起出了內(nèi)室,來到?里間,徐徐吐出一口氣,站了片刻,又幽幽嘆了一口氣。方才?是舒爽了,現(xiàn)在將人給?惹生氣了,他又頭疼該怎么?哄了。
內(nèi)室里,洛芙穿好?了衣裳,任由小雨給?她絞濕發(fā),晴天將薰籠燃好?,爾后來扶洛芙過去,伺候她躺到?矮榻上,再將一頭青絲,柔柔鋪在薰籠上蒸干。
洛芙閉眸平躺著,心跳還未平息,想到?方才?的畫面,她咬住唇,他、他怎么?能?這樣!
腳步聲由遠及近,她知?道他進來了,依舊閉著眼不睜開。
陸云起揮手屏退婢女們,搬了個?小錦凳坐到?她身側(cè),骨節(jié)分明的長指為她柔柔梳發(fā)。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言語,除夕夜的爆竹聲和煙火聲遠遠傳來,熱鬧又清靜。
洛芙不想理他,閉著眼任由他去。他的長指在她發(fā)間輕柔穿梭,使她昏昏欲睡。
“唔……”洛芙唇邊溢出一聲淺哼,睜開眼來,她感覺自己身體騰空,一時不知?身在何處,只迷朦望見?眼前人英挺的面容。
“我抱你到?床上去睡。”陸云起輕聲道。
洛芙迷糊的腦袋慢慢回籠,想起自己方才?在熏發(fā),煙火爆竹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她掙了一掙,道:“我不睡。”
陸云起無法,又將她抱到?軟炕上,把她放下后,去斟了茶過來喂到?她唇邊,柔聲:“渴不渴?”
洛芙就著他的手淺淺喝了幾口,就搖頭別?過臉去,陸云起將茶飲盡,放下茶碗,坐到?軟炕上來陪她。
洛芙一頭青絲如瀑,柔柔散在身前腦后,一張小臉,在墨發(fā)的包攏下,愈發(fā)嬌柔瑩白。
陸云起見?她呆呆坐著,伸手將她身前的發(fā)攬到?耳后,傾身將她抱進懷中,側(cè)首吻她雪靨。
洛芙也由了他去,細白柔荑攀在他胸前,腦袋也靠著他,閉眸休憩。
“累了?”陸云起在她耳邊細語。
洛芙輕輕“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了。
雪夜風疾,竹枝被吹得嘩嘩作響,外頭熱鬧的喧囂遙遠虛幻。洛芙呼吸間盡是他身上沉靜的冷竹氣息,她輕輕一嘆,睜開眼來。
陸云起聽到?她嘆息,垂眸向她看來,見?她面色嬌媚潮紅,雙眸紅潤潤的漾著瀲滟波光,他便又有些心猿意馬,想到?她這模樣,完全因他而起,心中就異常滿足。
“什么?時辰了?”洛芙輕聲問。
“亥中了。”
洛芙低低應了一聲,從他懷中起來,喃喃道:“還有一個?時辰。”
“也不一定非要守夜,你累了便睡吧。”陸云起伸手,將她再次滑落到?身前的長發(fā)挽到?耳后。
洛芙搖頭,堅持要等子時。陸云起拿她沒辦法,便道:“做些什么?呢?我念書給?你聽好?不好??”
洛芙頷首,陸云起起身去拿書,一面問她:“想聽什么??游記還是話本?”
“還是游記吧,要那本《瀘州十八景》的集子。”洛芙在軟炕上回應。
陸云起依言拿了書籍回來,擁著她,耐性念書給?她打發(fā)時間。
他的聲音低醇又清潤,如同撩撥瑤琴,洛芙聽著,心神寧靜。偶爾有些字詞,她聽不出來具體是哪個?字,便開口問他,有時又就某一段,兩人進行討論。
一時間室內(nèi)安詳寧和,年夜喧鬧的氣氛成了他們的背景音。
過了良久,忽而煙火爆竹聲猛然巨響,驚得洛芙身子一顫,陸云起忙放下書,伸手捂住她耳朵。
洛芙抬眸望著身前的人,忽而粲然一笑?,歡笑?道:“夫君,新年吉樂。”
陸云起彎了唇角,亦道:“夫人,新年吉樂。”.
翌日早晨,洛芙睜開眼望向窗外,見?外頭天光大亮,心中一驚,人就坐了起來。
陸云起被她一驚一乍弄醒,迷糊睜眼,嗓音沙啞:“怎么?了?”
“快起來,今日早晨要去給?母親問安的。”洛芙急急道。
陸云起抬手放在額前,微微呼了口氣,悠悠道:“不急,還早。”
洛芙推他,“哪里還早!天都大亮了。”
陸云起拿她沒辦法,認命坐起身,咕噥道:“興許母親還沒起來。”
“瞎說!”洛芙瞪他。
待兩人起身洗漱了,用過早膳去到?華陽居,就見?三哥和三嫂,還有九妹妹、十一弟,都到?了。
洛芙手上掐了掐陸云起的手,轉(zhuǎn)眸又去瞪他,這叫還沒起!就他們兩人晚到?了,像什么?樣子!
陸云起被她瞪得垂下頭去,端坐上首的李氏瞧著自己兒子吃癟的模樣,嘴角如何也忍不住上揚。
兩人向李氏與陸政行禮請安,李氏含笑?拿了封紅分給?兩人,說了些夫妻相偕的話,便放他們?nèi)ワ嫴琛?br />
直到?在華陽居用過午膳,兩人才?回到?聽竹院。
洛芙又將早前準備好?的封紅,叫晴天分發(fā)給?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們,又讓杏子拿了封紅去書房分給?小廝書童們。
一整個?流程走完,才?算開了年。
陸云起去了書房,從前幾日起,門子上就遞進來許多給?他名帖,這會?子得空他便去看看。
洛芙躺在軟炕上小憩了會?兒,起來后,感覺身體還是酸僵的,便喚晴天和小雨來扶住自己練體。
做過一套舞前柔身動?作,洛芙不禁想跳上一段,可惜這里沒人為她彈曲。
小雨見?洛芙面上悻悻的,便道:“小姐,我和晴天給?你打拍子吧,像以前你開始練舞那樣。”
洛芙笑?著點?頭,晴天和小雨便按照記憶中的節(jié)奏拍起手掌,洛芙隨著節(jié)奏起舞,跳了不多時,她便笑?了,“錯了、錯了,這一拍是這樣。”
說著,洛芙手掌拍和示意,晴天道:“太久沒跳了,都忘記了。”
“是啊,趕緊的,拍起來。”洛芙腳尖再次旋開。
陸云起從書房回來聽竹院,就見?杏子和福橘站在長廊外,屋子里傳出擊掌聲。
杏子見?自家公子回來,一時不知?該不該稟報,之前少夫人下令不準將她會?跳舞的事說出去,但是這是指不要對外人講,公子嘛、應該不算外人的。
陸云起抬步從杏子和福橘身前走過,忽而又覺哪里有些不對勁,哦,對了,杏子怎么?見?著他不作聲,也不稟報?
陸云起回身,正好?撞見?杏子朝他鬼鬼祟祟看來,便轉(zhuǎn)步回去,問:“有何事?”
杏子一激靈,抬頭飛快掃一眼陸云起,而后垂首道:“少夫人,正在屋中跳舞。”
陸云起一愣,她、還會?跳舞?
第32章 束縛
陸云起狐疑往屋內(nèi)走, 先進了里間?,步到內(nèi)室珠簾后,目光從微微晃動的珠簾間?向里看去。
洛芙不知他在?看, 正飛身跨越,在?空中舒展纖長的玉腿,她仰頭,腰肢彎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
這?凌塵的舞姿, 令陸云起心跳驟停,呼吸也屏住了, 短暫的心驚過后,他的心跳變得異常猛烈。
洛芙下墜,腳尖在?地上向前奔了幾步,緩解下落的沖勢,爾后又旋到內(nèi)室中央的空地,原地翩躚,一時間?裙裾揚曳, 身上珊瑚色的裙擺如?花盛開。
晴天和?小雨的拍子還在?繼續(xù),忽而洛芙卻笑了, 旋身道:“不行了、不行了, 我頭暈了……”
她放緩旋轉(zhuǎn)的速度,視線在?屋內(nèi)移動, 不期然掠過珠簾,猛然望見簾后的人。
洛芙心上一驚, 腳步便亂了, 整個人猝然跌到地上。
陸云起見她摔了, 急急撩開珠簾,快步入內(nèi)。晴天和?小雨回身見是陸云起進來了, 皆是嚇了一跳。
“可扭到腳了?”陸云起來到洛芙身前,俯身,長臂環(huán)過洛芙后背,將她橫抱起來。
洛芙面色微白,垂眸靠在?他懷中,纖指揪著他衣襟,任他將自己抱到貴妃榻上。
陸云起見她不說話,以為傷著了,便蹲下身子去脫她繡鞋,想要查看她的腳踝,洛芙移開腳,不讓他看。
“怎么了?”陸云起疑惑抬眸,見她面色不好,便又道:“我?guī)湍憧纯矗媾さ搅吮悴胨帯!?br />
洛芙閉了閉眸,輕聲道:“沒、沒扭到。”爾后撐著身子坐起來,問?:“你怎么回來了也不作聲。”
陸云起見她無礙,心下一松,坐到她身側(cè)去,柔聲:“原來你還會跳舞。”
難怪他每次、的時候,不管如?何折騰,她的身體都柔柔迎著他。
洛芙手指絞著腰間?星藍色的飄帶,隨意?道:“我就是鬧著玩兒的,哪里會跳舞了。”
陸云起以為她在?謙虛,雙手攬過她,“夫人鬧著玩就跳成這?樣了,認真了還了得。”見洛芙不為所動,便搖她的身子,軟聲:“我還想看,讓杏子去書房拿琴來,我給你伴奏好不好?”
洛芙扭過身子背對著他,斷然道:“不要!”
陸云起不知她所想,以為她在?耍小性?子,微微笑道:“那明天好不好?我這?些日?子都在?家,你想跳舞的時候,我便為你撫琴伴奏。”
洛芙咬唇掙開他,起身快步出了內(nèi)室。陸云起有些懵,不知自己又是哪里惹著她了。
出了內(nèi)室,洛芙便后悔自己不該冷臉對他,他什么也沒做錯,全都是自己的問?題。一時間?,又后悔自己不該放肆,竟然在?陸家跳舞,而且還被他發(fā)現(xiàn)了。
在?本?朝風氣中,跳舞是取悅男人的手段,貴族女子從不習學。而她身為陸家未來主母,不該、也不能跳舞。況且教她跳舞的舞娘,出身舞亭,只比勾欄瓦肆好上那么一分?,又哪里是光彩的存在?。
洛芙站在?長廊下,目光凝著院子里亮白的雪色,深吸一口冷空氣,放下罷,放下喜好,只把自己當作他的妻子,當作陸家主母。
珠簾震顫,陸云起在?貴妃榻上抬首,便見洛芙端著一個食盤過來,面上也有了笑意?。
“快過來,小廚房今日?做了鹵鵝掌,你來嘗嘗。”洛芙一面說著,一面走進來,將食盤放在?黃花梨圓桌上。
陸云起起身過去,見食盤中有一碟斬斷了的鵝掌,還有一壺酒兩個杯子。
洛芙將食物一一拿出,斟了酒放到他身前。
陸云起無心吃東西,還想著她方才鬧情緒的事?,他坐下后,柔聲道:“是不是院子里沒有舞室讓你不高興了?我先前不知道你會跳舞的,明日?我便讓人來將東廂房收拾出來,給你改建成練舞室如?何?”
洛芙望著他認真的神色,心跳驟亂,面色僵了僵,才展唇笑道:“都說了鬧著玩的,你到當真了。”
成婚這?么些日?子,她真笑和?假笑,陸云起還是分?得清的,就像現(xiàn)在?,洛芙雖然面上帶笑,但她的眉眼卻是憂愁的,陸云起蹙眉,牽過她的手,將她抱到腿上,軟聲哄道:“到底怎么了?我很笨的,猜不著的,你自己說好不好,不管何事?,我都幫你解決。”
洛芙心間?發(fā)澀,又有些暖,靠在?他懷中,略微憂傷道:“我不要舞室,我也不會跳舞。別說這?件事?了好不好?”
陸云起眉峰攏得更深,她不開心了,他要去弄明白。
經(jīng)?過上次周姨媽的事?,他便格外注意?,最近杏子也沒有向他稟報,還有她會跳舞的事?,杏子也沒有稟報,陸云起心中微凜。
趁著洛芙與晴天小雨在?調(diào)熏香,陸云起出來尋杏子。
聽竹院外的荷池邊,陸云起問?杏子,“少夫人怎么不高興了?”
杏子一時摸不著頭腦,少夫人好好的,哪里不高興了?
陸云起見杏子光垂著腦袋不答話,輕吸一口氣,又問?:“少夫人會跳舞的事?,為何沒有稟報?”
杏子身上一緊,她以為這?等小事?不必稟報呢,忙補救:“奴婢以為您知道的。”
陸云起一怔,半晌不說話,弄得杏子心中直打?鼓,背上嚇出一片冷汗。
就在?杏子以為公子要罰她時,卻見公子一句話也沒說,抬腳走了。
直到夜里入睡,陸云起心中還惦著這?事?,今天是大年初一,一年里的第一個日?子她就有事?瞞著他了,那還了得。
陸云起睡不著,也不讓洛芙睡,將偎在?他身側(cè)的人薅起來。
洛芙昏昏沉沉被他扶著坐起身,蹙眉睜開惺忪的睡眼,嘟嚷道:“怎么了……”
迷迷糊糊想到,他不是才折騰過,怎么又……
“你說,你今日?是怎么了?不說清楚不準睡!”陸云起雙手掌住她纖薄的肩膀,將她歪斜的身子固定住。
洛芙一頭霧水,她怎么了?她好好的,什么怎么了?
陸云起瞧她一臉迷茫,眸子里也是空蒙的,心中惱怒,他在?這?徹夜苦思她為何不高興了,可她到好,該吃吃該睡睡。
想到此,陸云起俯身,兇狠吻住她。洛芙那點?小迷糊,在?他的強勢侵襲下,瞬間?清醒。
“唔、唔……”洛芙推他,陸云起唇上輾轉(zhuǎn),待他嘗夠了,才松開她。
“說吧,到底何事??”陸云起再問?。
洛芙手捂心口,嬌喘吁吁,不知他問?自己什么事?,反而以為他又要……,便懊惱地扯過枕頭砸他,嬌叱:“做什么啊!還讓不讓人睡了!”
陸云起抬手擋開枕頭,傾身去捏她柔嫩的嬌靨,深眸凝著她,溫聲:“下午你跳舞摔了后就變了臉,為何不高興?誰惹了你?我去收拾她。”
洛芙頭疼,他還想著那事?呢!
她張嘴“啊”了一下,想說話,但臉頰卻被他扯著,洛芙煩躁抬手,將他的手揮開。
“你大晚上不睡覺就為這?事??”洛芙鹿眸潤潤的睨著他。見他鄭重頷首,洛芙撫額長嘆,身子倒進床榻中,“老天爺,饒了我罷……不,公子,饒了我……”
陸云起瞧她如?此,不禁失笑,自己同樣躺下來,扯過錦被給她蓋住身子,追問?:“快說!到底怎么回事?。我說給你做個舞室你又不要,那你要什么?”
洛芙收斂唇邊笑意?,在?昏昏燭火中,側(cè)首望著陸云起,輕聲道:“你見哪家主母會跳舞的?”
陸云起一想,他母親是不會,但別人家他怎么知道,便說:“我怎知道。”
平日?里,這?人一點?就通,可偏偏現(xiàn)在?,她將話說到這?份上了,他卻還不懂。
其實陸云起身為男子,對內(nèi)宅中女子們的消遣一向沒留心過,跳不跳舞的,在?他看來完全是個人愛好。
而洛芙從小接受的教養(yǎng)是女德、女訓,當初在?家里每次女師傅來教她跳舞時,她娘親便親自守在?房內(nèi),自始自終注視著舞娘的一舉一動,生怕她將自己教壞了去。
洛芙瞧他這?樣,深深嘆息,坐起身來,“自古琴棋書畫為女子四藝,哪里有說跳舞這?一項的。”
陸云起同樣坐起,還是不明。洛芙知道今天不跟他說清楚,是無法入睡了,咬牙道:“跳舞有魅男之嫌,是不端莊、不得體的。你可明白了?”
“無妨,你只跳給我看,又不跳給別人看。”陸云起道。
洛芙見跟他說不清了,急道:“我是正妻,跳舞魅男是小妾干的事?,你想看,納個小妾讓她給你跳去!”
一句話說出口,兩人皆是一震,洛芙看他面色都變了,心中頓時慌了,明明他已剖白了心意?絕不納妾,可她如?今還叫他納妾,他肯定以為自己依舊沒將他放在?心上。
陸云起深眸驟冷,牙根在?口腔里緊緊咬著,喉結(jié)幾番滾動,終究什么也沒說,躺了下去。
洛芙又悔又慌,她方才是無意?的,只是隨口頂他而已。
她也躺下身子,挪到他身邊,柔荑攀上他勁腰,放軟了嗓音喚他:“夫君……”
內(nèi)室沉寂,無人應答,良久良久,只聽陸云起低低應了個“嗯”字。
洛芙將他的手抬起放到自己身上,側(cè)身擠入他懷中,央求道:“夫君,我錯了,我心里真不是那樣想的,方才只是情急,想吵贏了你,才順口胡謅的。”
陸云起閉了閉眼,她不解釋還好,一解釋,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的話,才正是心中所想。
“夫君……”洛芙嬌聲喚他,攀住他手臂搖他。見他面上依舊冷著,一咬唇,傾身閉眸去親他,綿綿道:“夫君,別生氣了,你想要我跳舞給你看,我便給你跳,好不好嘛……求你別生氣了。”
陸云起終究抬手擁住她,俯身親親她鼻尖,低聲道:“我沒生氣。”
她不愛他,他早就知道,又憑什么生氣。
翌日?大年初二,是出嫁女回娘家拜年的日?子。
洛芙和?陸云起也回了洛家,兩人向洛父、洛母見過禮后,洛父將陸云起叫到書房說話,洛皓也隨了去。
洛母見人都走了,才牽過洛芙的手,小聲問?:“已經(jīng)?嫁過去兩個月了,肚子可有信兒?”
一句話將洛芙問?得羞紅了臉,她垂眸搖頭,輕聲:“還沒有的。”
“公子對你可好?”洛母雙眸仔細觀察女兒的神情,見她這?次回來,教之前又不同了,面色潤澤嬌嫩,跟在?家時一般。
洛芙點?頭,“他對我很好。”
洛母嘆氣:“太好了也不成。”
洛芙愣了愣,忽而明白過來,面上猝然紅透了,她以手遮眼,扭過身子,羞道:“娘,別說了。”
洛母笑著搖頭,起身走到洛芙身側(cè),攬過她身子,語重心長道:“好,娘不說了,只是你別隨著他折騰,要早些生下孩子才行。”
洛芙還是羞,偏過腦袋去,低低“嗯”了一聲。
洛母知她面薄,也不好再叮囑她別的,忽而想起一件事?,便道:“今年春闈,你沈家哥哥要進京來趕考,想必再過半月就到了,介時他住到咱們家來的。”
洛芙蹙眉,脆聲問?道:“哪個沈家哥哥?”她怎么想不起來還有這?號人?
洛母抬手點?了一下洛芙額頭,嘆道:“你好生想想,前頭那位……”
洛芙心神一轉(zhuǎn),恍然想起,前頭和?她定親的……可不就姓沈么。
洛芙頓了半晌,終究問?道:“他可還好?是否又定親了?”
“據(jù)說還未定親的。”洛母道。
洛芙一時不知該說什么,當時她就要啟程去揚州了,卻意?外落水,最終嫁入陸家。雖兩人沒見過面,也沒有任何書信往來,但洛芙到底覺得有些過意?不去,認為是自己反悔耽誤了他。
她心中嘆息,希望他考取功名,早日?迎娶美嬌娘。
陸云起與洛父在?書房說了半個時辰話,又轉(zhuǎn)回來洛芙這?邊。
洛家宅院小,沒有什么好逛的,洛芙索性?又帶他去自己從前的閨房。
陸云起坐在?她馨香的閨房內(nèi),頓覺自己的身型似乎太高大了,她的床上、軟炕上,鋪著粉嫩的錦緞,帶著甜甜的女兒香。
“夫君。”洛芙坐到他身側(cè),傾身擁住他,嬌聲:“別生氣了,原諒我這?一回好不好?”
陸云起抬起手臂,環(huán)過她的身子,柔聲道:“我沒有生氣,你別多想。”
可洛芙就知道他生氣了,雖然面上還是溫潤的,對她說話也和?從前一樣,但她就能感覺得出他興致不高、心緒不快。
她起身,牽住他的大掌,帶他去到偏廳,指給他看墻壁上拆卸把桿后,留下的修補痕跡。
“八歲那年,大伯一家從任上回京過年,娘親請了戲班來家里唱戲,我一時看呆了,等戲班走后,就鬧著娘親學唱戲,當日?記了幾句詞兒,便在?家里唱,被娘親狠狠打?了一頓。”洛芙回憶道。
陸云起抿唇,心疼問?:“打?了哪里?疼不疼?”
洛芙微微一笑,搖頭道:“哪里還記得疼不疼,只是那是娘親唯一一次打?我,我就只記住自己被狠狠打?了。”
“娘親從不準我出去玩,我小時候不明白,總和?她鬧,她沒辦法了,便只答應讓我在?家跳舞,消耗些精力,也好別去鬧她。”
洛芙又牽住陸云起帶他回閨房坐下,柔柔道:“你放心,每次舞娘來教我跳舞時,我娘都親自盯著,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沒有那些烏七八糟的。”
她的品性?,陸云起深知。京城幾多女子想嫁他,他是知道的,但當日?落水后,她卻執(zhí)意?認他為兄長,害他差點?都要求她下嫁了。
“我只是認為,你喜歡跳舞便跳,并不用管別人說什么。”陸云起說道。
洛芙卻搖頭,他不懂的,眾口鑠金,就像當日?落水的事?,明明她什么也沒做,卻被傳成心機深沉的女子。
而跳舞一事?若再傳出去,她這?會子便知道別人議論她什么了,無非是鄙夷她小戶女,學那些勾欄手段籠絡(luò)男人。
洛芙咬唇,附到他耳邊,柔聲道:“以后你想看,我偷偷跳給你看,好不好?”
第33章 舞會
“留京還是外放?可有信兒了?”聽?竹院偏廳里, 洛芙問?三娘。
三娘放下茶碗,曲指用絹帕輕輕拭了拭唇角,溫聲道:“聽?夫君的口吻, ?約是外放的。”
昨日年初二,她本該回來陸家拜親,可夫君想尋七哥說話?,料著他初二隨夫人回娘家去了, 故而她今日才回來。
陸明希見洛芙嘆氣,便笑道:“再出去了這?三年, 下回估計就能留京了。”
洛芙彎唇一笑,“那就好,我還想著你在?京里,咱們在?一起?,也多個說話?的人呢。”她說著,抬眸去看三娘面色,見她比上回在?大覺寺時好了許多, 一時心下稍寬。
書房里,陸云起?招待陳子良喝茶, 兩人隨意聊些春闈的事。
陳子良見陸云起?始終不與他說外放的具體情況, 心中?便有些焦急,忍不住問?道:“七哥, 我這?邊外放至何處可有安排了?”
陸云起?坐在?上首位置,不動聲色瞥他一眼, 默了片刻, 才道:“你想去哪邊?要何官職?”
陳子良聽?他這?話?的意思, 似乎余地很大,心中?掂量了會兒, 道:“南直隸是最好的,官職呢,我想著知府、或知州,不知有沒有可能?”
陸云起?面上如?往常一般平和溫潤,可心中?卻是冷哼,他還真敢想,南直隸富得流油,那邊的位置,多少人在?爭,況且他原是一州從七品的判官,這?會子竟敢打起?知府和知州的主?意來了,還真是既要又要啊。
陳子良見陸云起?半晌不說話?,心中?有些惴惴,想到自己這?要求莫非太高?了?可他在?任上確實辦了幾件大案,在?京中?這?些日子,已耳聞了許多對他的稱頌。
“七哥,您覺得如?何?”陳子良又問?。
陸云起?有些不耐煩,給?他一句不咸不淡的話?,“這?還得看吏部定?奪。”
陳子良微微撇嘴,他就知道,三娘是陸家庶女,他們陸家是不肯真心幫扶他的。
其實按陸云起?和陸政的想法?,陳子良這?時既然有了好官聲,便更該去些寒涼之地,刻苦堅守三年,再辦幾件大案,到時回京任職,便有了清名,從此仕途才能暢通往上。
但奈何他出身實在?微薄,眼皮子又淺,只看眼前,不思長?久。
待陸云起?回去聽?竹院,洛芙又問?起?來,“三妹夫去哪里任職還沒定?么??”
陸云起?坐在?內(nèi)室圓桌邊飲茶,淡聲:“原是定?了的,現(xiàn)在?么?……”說著,他頓了一頓,又道:“現(xiàn)在?就不一定?了。”
洛芙望著陸云起?,美目流轉(zhuǎn),什么?叫定?了又不一定?了?正想問?,卻見他站起?身,“我去尋父親說點事。”
洛芙“誒”了一聲,追在?他身后,陸云起?回身,瞧見她眸中?滿是好奇,抿唇笑道:“且將你這?好奇心收收,一會子回來跟你說。”
洛芙被他看得臉熱,害羞的抬手推他:“你快去吧。”
陸云起?見她臉紅,禁不住俯身偷親她臉頰,柔聲:“等我回來。”.
陸政書房里,陸云起?問?:“陳子良可來尋過父親了?”
陸政頷首,“聽?他的口氣,似乎想去南直隸。”
“那父親可有跟他說放他去何處任職?”
陸政擺手,“版檄未下,我怎會輕易斷言。”
陸云起?“嗯”了一聲,爾后道:“明日派人傳話?給?他,他若非要去南直隸,便叫他自己想法?子。”
陸政皺眉,南直隸雖好,但多少雙眼睛盯著,一個不妨,就得被扯下馬來。“他資歷淺,那里還是不去的好。”
“你安排的路子也要看他想不想走,怕是我們這?邊盡心給?他安排了,他還怨起?人來。”陸云起?冷冷道。那次去大覺寺后,洛芙便常常嘆息三娘在?陳家過得辛苦,這?時候是該給?陳子良一個教訓,教他知道,沒有陸家,他什么?也不是。
陸政稍稍一想,便也點頭同意,想起?兒子今年在?翰林院就要任滿三年,就問?:“你今年如?何打算的?是繼續(xù)留在?翰林院還是到各部實踐?”
“還是到各部去吧,太子殿下實在?難纏,我年前已辭去講經(jīng)學士一職。”陸云起?端起?茶碗,淺淺飲著。
“其實你也不必急著辭去太子那邊的職位,再當個一兩年,待殿下……”陸政說著,停了停,而后道:“陛下身子骨愈發(fā)?堪憂,你這?時在?殿下身邊,未來豈不更好些。”
陸云起慢悠悠執(zhí)蓋抹茶面,緩聲提醒:“父親別忘了,咱們陸家可是純臣。”
陸政胡須一抖,低低問?:“你是說這?位置還有變?”
陸云起眸色微沉,“我可什么?都沒說,只是陸家祖訓如?此,只為純臣,不可下場參與奪位之爭。我若與太子殿下走得近,外人便將陸家劃歸到太子麾下。從龍之臣固然富貴,但只剎時絢爛,世家講究的是長久之道。”
陸政心中?一凜,他還是小瞧了這?個兒子,又問?:“那你想去哪一部實踐?”
陸云起?放下茶碗,道:“去都察院吧。”
陸政滿意頷首,他是極有主?意的,并不需要自己操心.
聽?竹院里,洛芙在?內(nèi)室見陸云起?的身影從廊外走過,忙起?身出去迎他。
“說嘛說嘛,到底怎么?回事兒。”洛芙挽住陸云起?胳膊,迫不及待問?道。
陸云起?攬住洛芙往內(nèi)室去,無奈道:“也沒什么?,看三妹夫自己如?何騰挪了。”
洛芙傻眼,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撅嘴道:“你們官場上的人說話?都這?樣么??繞來繞去的。”
陸云起?輕笑,帶她坐到貴妃榻上,淡聲:“官場之事瞬息萬變,哪里有個準數(shù),還不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徐徐圖之罷了。”
洛芙牽過他的大掌,將自己的手放入他手中?,掌心相印,他的手指又長?又直,比她大了好多。
陸云起?垂眸看她玩弄自己手掌,眼中?盛滿柔情,溫聲道:“三娘的事你別操心了。”
“她嫁了人,就算別家人了。”洛芙有些憂傷。
陸云起?擁住她躺到榻上,戲謔道:“對,你嫁了我,就是陸家的人了。”
洛芙小臉一愣,捶他,“說得好好的,你干嘛扯我身上來。”
“我又沒說錯,你難道不是嫁了我?”陸云起?反駁。
洛芙“哼”聲,一時尋不到話?來頂他,陸云起?見她板著一張花朵似的小臉,心中?已然笑開,但面上是不敢笑了,只道:“明后兩日我要去翰林院上值。”
洛芙手上攀住他的胳膊,直起?身子像他一樣靠坐著,詫異道:“你不是在?休年假,怎么?還要去上值?”
“年假只有十日,元夕那日,我還想帶你去看燈。”陸云起?道。
洛芙眸子一亮,元夕燈會,她早就想去了。
洛芙這?邊正期待著元夕燈會,陸云起?卻在?年初六這?日半下午從外頭回來,丟給?她一套男裝,叫她換上衣裳,跟他出去看舞會。
洛芙抱著他給?的包袱,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滿是疑問?:“什么?舞會?”
陸云起?將她身子轉(zhuǎn)過去,推她去更衣室,口中?道:“你別管,隨我去就是了。”
“還要換男裝的,是什么?地方啊?”直覺里,洛芙認為不是什么?正經(jīng)地方。
陸云起?見她磨磨蹭蹭的,干脆俯身將她抱起?,大步走向更衣室,“快些,申時就開始了。”
將洛芙放下后,他的手便伸來解她衣扣,洛芙手上揪著不準,急道:“你先說,是在?什么?地方看舞會?”
陸云起?勾唇輕笑:“我還能將你賣了不成?”說著,手上又去撥洛芙的手,要給?她解盤扣。
“你、讓晴天來。”洛芙咬唇。
陸云起?想著讓洛芙看開場舞,便利落出去喚人,等了不多久,就見洛芙搖身一變,成了一個身穿天青色錦衣的俏麗公子,陸云起?眸子一亮,從椅子上起?身走到她身側(cè),左右看了看,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洛芙被他看得心口發(fā)?顫,“怎、怎么?了?”
陸云起?將洛芙轉(zhuǎn)了兩圈,深眸中?閃過一絲了然笑意,她是換了男裝,可她粉面嬌靨、唇紅齒白,胸前還這?般鼓鼓囊囊的,誰看了也不會將她當做男子,陸云起?一時頭疼。
洛芙見他直盯著自己胸前看,忙抬手擋住。就聽?他道:“還是穿女裝算了,你這?樣子,明日外頭就傳我豢養(yǎng)孌童了。”
洛芙身子一顫,垂著腦袋低聲道:“那、那我再纏緊些。”
陸云起?將她頭上的男子發(fā)?冠拆下來,輕嘆:“別,會疼的。”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長?的,明明四肢纖細,可那處卻偏偏酥軟豐盈,令他欲罷不能。
最終洛芙還是換回了女裝,隨陸云起?登上馬車,往府外行去。
“到底是做什么??快告訴我嘛……”車廂里,洛芙環(huán)住陸云起?手臂,嬌嬌搖著。
陸云起?對她的嬌聲軟語頗為享受,任她撲在?自己懷中?求了又求,才大發(fā)?慈悲告訴她,“京中?的舞亭,每年這?時候都會舉辦比舞會,選出舞魁。”
洛芙聽?著,想到從前教她跳舞的師傅,據(jù)說就是某一屆的舞魁。
“那你是帶我去舞亭看比舞?”洛芙問?道。
見陸云起?頷首,那環(huán)住他胳膊的細腕便立即松開了,她扭過身背對著他,嬌氣道:“我不去!”虧她還以為是什么?好地方呢,害她央求半晌。
陸云起?忍笑,將她身子掰過來,見她臉頰鼓鼓的,紅唇也撅著,嘴角便彎了起?來,他哄道:“你別怕,今日是比舞會,極正經(jīng)的,以往也有貴族女子去看過的,如?今的太后娘娘,年輕時就喬裝去過,還有長?公主?,有時也去的。”
洛芙還是不依,這?種盛會肯定?人多,她不去。可他似乎知她所想一般,道:“別擔心,我們在?包間里,不和別人擠在?一起?的。”
洛芙嬌哼,面色到底緩和了些,陸云起?想法?子逗她開心,“一會兒你當考官,給?她們評分去。”
洛芙面上現(xiàn)出驚異,還能這?樣的。
待馬車進?入舞亭那一條街,遠遠就聽?見人聲馬嘶,外頭陸家家丁在?前面吆喝開路,洛芙歪著腦袋,好奇的從車簾縫隙處向外探看。
但見外頭人頭攢動,摩肩接踵,熱騰歡鬧的氣氛撲面而來。洛芙一時目瞪口呆,這?也太多人了。
馬車穿越人群,終于停了。洛芙被陸云起?牽下馬車,她抬頭一看,就見一幢裝潢典雅、外頭掛著火紅花燈的二層樓面,牌匾上寫著:纖凝舞亭。
洛芙甫一下車,就感覺周圍人的目光往她身上聚來,她抿唇垂首,緊緊挽住陸云起?手臂。
陸云起?也發(fā)?現(xiàn)了那些目光,他眉梢微攏,抬手攬過洛芙,大掌放到她臉側(cè),寬廣的衣袖遮住她半邊臉。
“表哥,這?是誰啊?”
兩人才進?舞亭內(nèi),便聽?見一個男聲在?身后響起?。
陸云起?回身,就瞧見傅臨州一張玩世不恭的臉。洛芙也跟著抬眸看去,便見一個身穿紫衣的年輕公子,懷中?攬著個面若冰霜的美貌女子。
“表哥,她是哪家樓子的?”傅臨州桃花眼里閃著驚艷,上下打量洛芙,口中?嘖嘖贊道:“這?等姿容,我怎在?京中?沒見過?是從秦淮還是揚州來的?”
洛芙聽?著這?話?,嬌靨瞬間氣紅,她撲進?陸云起?懷中?躲著,手上不禁掐他的腰,心中?怨道:瞧你帶我來的什么?地方!
陸云起?深眸微瞇,定?定?瞧著傅臨州。
傅臨州后知后覺,身子一激靈,收回探視的目光,嘴角抽搐道:“這?、該不會是我表嫂吧……”
第34章 用心
陸云起冷冷“哼”了一聲, 傅臨州忙站直身子,恭恭敬敬朝洛芙行禮,“臨州見?過表嫂。”
洛芙這才從陸云起胸前移開, 一雙妙目,蘊著紅潤的濕意,看向這個浪蕩不羈的公子。
“行了,你上面那個包間還在的吧?我?guī)闵┳由先プ!标懺破鸬馈?br />
傅臨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尷尬道:“在的在的,我就不上去了, 我娘一會兒要來,我把?包間留給她。”
此處正是舞亭入口,幾人靠邊站著說話?,人來人往的,陸云起也不好跟他多說,便道:“行,我自己?上去。”
說著, 擁住洛芙的肩,往樓上去。
大廳里極為軒敞, 東面設(shè)有舞臺, 舞臺下是一層層依次抬高的看臺座位,此刻上面已經(jīng)坐滿了人, 更多人在邊上里三層外三層的站著。
舞亭里的小廝們見?陸云起和洛芙一身華服,徑直往樓上走?, 方才又和傅世子說過話?, 知道是貴客, 忙趕過來幫忙開路。
“公子,您樓上請、樓上請。”小廝滿臉堆笑, 伸展手臂攔開人群。
這時卻有個婦人,在邊沿被人擠得一趔趄,身子一歪差點撞到?洛芙身上。小廝忙推開她,罵道:“你做甚!沖撞了貴人,我要你命!”
洛芙蹙眉,抬眼去看那婦人,一時驚喜,喚道:“楚師傅,你也在這!”
婦人正被狼狽推搡著,不妨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叫她,抬頭就瞧見?洛芙玉軟花柔的一張臉,移目再看身旁攬著她的英挺男子,便了然這是她夫君了。
楚師傅年近不惑,身材微胖,黑發(fā)中?摻著幾縷白絲,正是當初教洛芙跳舞的女師傅。洛芙定?親后,便停了舞課,兩人自此再未見?過。
楚師傅見?著洛芙也很高興,忙屈膝行禮,“見?過小姐。”
這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小廝們見?兩方都是認識的人,一時尷尬又忐忑地?垂首立在一旁。
后面有人擠過來,要到?樓上去,洛芙也不好意思擋在這里說話?,方才看楚師傅被擠在人群外圍,知她是沒有位置坐的,便轉(zhuǎn)眸看向陸云起,喚道:“夫君,你看……”她想把?楚師傅也帶到?樓上包間去。
陸云起默了默,手上攬緊洛芙的肩,爾后沖小廝道:“將這位師傅帶去傅世子那邊,叫他給安排一個座位。”
楚師傅忙搖手,躬身行禮,“不敢勞煩公子,我這就準備走?了。”
洛芙彎唇笑道:“師傅別見?外,你隨他們?nèi)ケ闶恰!?br />
楚師傅惶恐謝過,在小廝的帶領(lǐng)下走?了。
陸云起半擁著洛芙上樓,歉聲道:“方才非是我不讓師傅上樓,而是待會兒長公主要來,閑雜人等還是得回避著些。”
洛芙一驚,方才那位什么?傅世子口中?的娘,原來是長公主?
“那世子為何叫你表哥?”洛芙回想半晌,陸家好似也沒有這一門親啊?
陸云起手上拍拍洛芙的肩,示意待會兒說。
登上長長的樓梯,兩人來到?二樓,在小廝的引導下,走?到?面對舞臺最居中?的一個包間,這處視野是整個舞亭里最好的。
陸云起進了包間,低笑了聲,“他到?是會享受。”
自從下了馬車后,洛芙的目光簡直應接不暇,看這也稀奇、那也驚嘆,到?了包間里,也不例外,一雙鹿眸,好奇地?環(huán)視周身。
但見?這處包間布置精雅,正對舞臺中?央的窗牖大開,窗下設(shè)有兩張?zhí)珟熞危又?置放著一張小高幾,其上茶水點心具備,竟還放著筆墨,此景比之大廳里人擠人的場面,可謂天上地?下。
陸云起移開椅子,請洛芙坐下,轉(zhuǎn)身對小廝道:“一會兒長公主要來,再加兩把?椅子過來。”
小廝們忙領(lǐng)命而去,不多時搬來兩把?交椅,陸云起便坐到?洛芙身后,高幾另一邊的位置留著,顯然是給長公主的。
此時包間里只有他們兩人了,洛芙又問?:“怎么?沒聽說過陸家和長公主有親?”
“長公主的母妃出自陸家旁支。”陸云起頓了片刻又道:“極偏極偏的旁支。”
洛芙有些無語,這個極偏極偏,看來是連陸家本家都忘記的存在。
洛芙垂眸看向下方大廳,見?小廝們分撥開人群,傅世子牽住那位美貌少?女,登上看臺,后頭還跟著楚師傅。
見?他們在看臺中?央坐定?,洛芙放下心來。她側(cè)首去看身后的人,嘟嚷道:“原來你說的包間,就是來蹭傅世子的。”
陸云起訕訕一笑,“這時候讓我去哪里尋到?包間,臨州這小子常年在這些地?方廝混,我料定他必定是有包間的。”
“那他怎么不上來坐?方才我們沒來時,明明是坐得下的。”洛芙又問?。
“你從前不是說想看花魁?”陸云起說著一揚下巴,示意洛芙往下看,“世子身旁的那位,估計就是哪家的花魁。”
洛芙“啊”了一聲,難怪這世子不敢到?包間里來坐,長公主怎會與花魁同處一室。
眼看就要到?申時了,下面已然人群騷動,不斷有人催促:“到時辰了,怎么?還不開始!”
在鬧嚷嚷的氣氛下,舞臺上緩緩步出一位身材婀娜的女子,她唇角含笑,曲膝行禮,款款的身姿,讓喧鬧聲靜止。
卻聽她道:“有位貴客還沒來,請諸位稍安勿躁。”
洛芙疑惑去看陸云起,便聽他道:“想必是在等長公主了。”
洛芙頷首,對權(quán)貴階層,又有了新的認知。
好在等了不多會兒,身后包間門被打開,一陣芬芳的香氣飄了進來。
陸云起往身后看去,爾后攜洛芙起身,朝長公主行禮:“下臣見?過長公主殿下。”
洛芙?jīng)]來得及去看,亦隨陸云起行禮,“臣婦見?過長公主殿下。”
“咦……小陸,是你。”
洛芙垂著腦袋,聽見?一個慵懶的略帶驚奇的聲音響起。
陸云起牽住洛芙的手,兩人抬起頭來,洛芙目光怯怯向長公主看去,但見?她身著錦繡華服,儀容端麗,身后跟著兩個年老的姑姑。
“下臣帶夫人來看舞會,叨擾殿下了。”陸云起再一行禮。
長公主唇邊現(xiàn)出一縷微笑,視線停在洛芙臉上仔細端詳,將洛芙看得臉紅起來。
“這就是你游湖救下的夫人?你小子運氣怎么?這樣好,救人都能救這么?一個美人,這等好事?,我家臨州怎么?沒趕上。”長公主悻悻道。
這話?聽得洛芙一愣,可一旁的陸云起卻額頭冒汗,他再一躬身,語氣里暗含哀求,“殿下就別拿臣打趣了。”
長公主但笑不語,步到?洛芙身前,牽過她的手,又左右看她,贊道:“真是無一處不美啊,家里可還有妹妹?”
洛芙在她溫柔的語氣下,漸漸放松下來,她搖頭道:“回殿下,家里就只臣婦和一個弟弟。”
長公主嘆息,放開洛芙,轉(zhuǎn)身瞥到?大廳里坐著的傅臨州,恨恨道:“那家伙在樓下,我還以為他沒來呢,小陸,你得空了,幫我管管他,該打就打,該罵就罵,他最聽你的。”
陸云起再一行禮,道:“謹尊殿下吩咐。”
長公主搞不懂陸云起今日怎么?這般拘謹了,無奈笑道:“行了,坐吧,別端著了。”
陸云起和洛芙再次行禮,待長公主在高幾另一側(cè)坐下,兩人這才分別坐了。
很快,樓下舞臺上方才那位婀娜女子又登臺了,她笑意盈盈道:“按老規(guī)矩,開場舞由?上屆的舞魁擔任,她便是出自咱們纖凝舞亭的南枝姑娘。”
待女子說完下去,大廳里的窗戶盡被遮上黑布,光線瞬間暗淡下去,舞臺中?央屋頂上懸著的花燈綻放光芒,這時,舞臺兩邊有小廝移來幾架高大的花燈,圍聚在一起,將整個舞臺照亮。
洛芙是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著下方,不多時,但聽樂聲響起,一女子身著紅衣從幕布后光腳奔出,她站定?在舞臺中?央,柔柔向臺下眾人曲膝行禮,“小女子名喚南枝,給眾位官人表演一段驚鴻。”
這時小廝們抬來一面大鼓置在地?上,后又有兩面小鼓分別豎立兩邊。洛芙見?那女子一個旋身,輕盈躍上鼓面,而后樂聲再變,轉(zhuǎn)為高昂之調(diào)。
女子腳尖在鼓面騰挪翩躚,手臂纖柔,長長的水袖,不時擊打在身后小鼓上,鼓點與樂聲配合默契,一時間,舞亭內(nèi)無人喧嘩,目光全都聚在女子身上。
洛芙不禁看呆了去,宏大磅礴的樂聲仿佛自十面八方而來,沖擊著洛芙的耳膜,女子身姿柔韌,完全沉浸在舞蹈之中?,她手上揮舞的水袖,力量感十足,面色堅毅,沒有一絲魅男的神色。
洛芙被這景象撼動,手心里微微冒出熱汗,是她見?識淺薄了,原來舞蹈也可以由?心而發(fā),并不是曲意逢迎。
一舞終了,那名喚南枝的女子在觀眾雷鳴般的掌聲下曲膝謝幕。
隨后便是真正的比舞會,包間外有小廝敲門,送進來一張厚紙箋。長公主身后的姑姑接過,躬身遞到?她面前,長公主擺手,向洛芙看來,“我不用,給她……”
洛芙立時接話?:“殿下,臣婦單名一個芙字。”
長公主抿唇一笑,溫聲道:“好,芙兒,你來評分,你們小姑娘家家的愛搞這些。”
洛芙好奇接過紙箋,但見?其上標列順序,寫著舞名,其后是評分欄。
陸云起在身后給她解釋,“一會兒你看哪段舞跳得好,便在后面打分,從零分到?九分,得分最高者,便是這屆的舞魁。”
洛芙仔細聽著,想到?舞魁由?她筆下選出,但覺任務(wù)重大。
這時,舞臺上的鼓面被人撤下去,一群花枝招展的少?女輕盈登臺,柔身行禮,“小女子給眾位表演一段花神。”
洛芙坐正身子,認真觀賞,少?女們猶如精靈般翩翩起舞,袖中?隱藏的花瓣隨舞姿飄灑,最后圍繞一名絕色佳人,花落成?雨,佳人在落花中?旋身舞動,仿若仙子。
最終,洛芙在箋子上打了九分。
陸云起在身后看了,低聲笑道:“別急,后面還有好看的。”
長公主抿唇笑了,她看得出來,小姑娘是第一次來看比舞。
而接下來的一舞又一舞,風格迥異,各有特色,令洛芙在評分上頗為犯難。
最打動她的是一段獨舞,女子身著一襲水綠羅裙,在凄美的樂曲中?反復旋身又來回凌越,面上表情?清冷,仿若一只被束縛的蝴蝶,一次次嘗試展翅高飛,又一次次跌落在地?。
當樂聲漸次急切鏗鏘,女子縱身一躍,身姿舒展,面露微笑,洛芙知道,她飛出了桎梏。
洛芙心中?感動,眼圈泛紅,跟著樓下的掌聲也鼓起掌來。
陸云起在身后瞧著她雀躍的模樣,心頭微悸,她又高興起來了。
一舞又一舞,直到?夜幕降臨,到?了用晚膳時分,舞蹈還未停。
身后包間門被敲響,有小廝抬進來一桌膳食,行禮道:“這是世子早前在君子臺定?的席面。”
長公主起身,瞥一眼樓下那不爭氣的兒子,懶懶道:“你們玩著,我先回去了,看了這會子也累了。”說著便往外走?去。
陸云起與洛芙忙起身行禮,“恭送殿下。”
待長公主走?后,陸云起將洛芙攬進懷中?,垂首埋進她肩窩,深嗅她身上的暖香,軟聲:“累不累?餓了沒有?”
洛芙一場場舞蹈看下來,早已忘記了累和餓,現(xiàn)在被他一問?,到?是覺得渴了,便道:“我要喝水。”
陸云起松開她,給她倒茶,轉(zhuǎn)首去看那一桌席面,緩聲道:“別急,吃些東西再看,要到?晚上了才結(jié)束。”
曲樂聲中?,洛芙雙眸澄澈,抬眼看他,“我記得你手下有個舞亭的,叫什么?來著。”
洛芙說著,在紙箋上尋起來,陸云起尷尬抽走?她手上箋子,笑道:“我就算了,你知道我那些鋪子是什么?水平的。”
洛芙有些無語,這人還真是暴遣天物。
這時傅世子見?自己?公主娘走?了,忙帶著他的花魁進來包間,嘿嘿笑道:“就知道我娘不會讓我餓肚子,看吧,到?了用晚膳時便走?了。”
陸云起抬手拍了一把?他腦袋,訓道:“你多少?經(jīng)些心罷,都多大的人了。”
傅臨州被打了也不生?氣,抬手揉揉腦袋,玩世不恭道:“朝廷里有你們,我放心。”
陸云起懶得跟他說話?,洛芙在一旁瞧著,抿唇笑了,這世子著實有趣。再打眼去瞧他身邊的花魁小姑娘,見?其身段窈窕,容貌昳麗,確實是個美人。
幾人坐下用膳,那花魁卻不坐,立在傅臨州身旁給他斟酒。
傅臨州見?過洛芙后,頓覺自己?身邊這新鮮出爐的花魁也不過如此,一雙桃花眼眨巴眨巴的望著洛芙,誠摯問?道:“表嫂家里可有妹妹?可否介紹給我相識。”
洛芙一怔,原來方才長公主問?她有沒有妹妹是為這個,她心中?一樂,便道:“你要認識我妹妹做什么??”
傅臨州答得流暢,“自然是娶回家當媳婦啊。”
洛芙以帕掩唇,笑道:“妹妹嘛……”她說著,故意拖長了尾音,惹得傅臨州抻長了脖子去聽,卻見?洛芙戲謔笑道:“妹妹自然是沒有的。”
陸云起沒忍住笑出聲,傅臨州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也不生?氣,笑道:“沒想到?表嫂跟表哥一樣壞啊。”
一時間,室內(nèi)氛圍松快,只那花魁姑娘還板著一張寒霜似的臉,洛芙心中?稱奇,還真是個冰美人啊。
待整場舞會演完,已是戍時了,陸云起給洛芙披上大氅,半擁著她上了馬車。
車廂里,洛芙側(cè)身伏在他腿上,閉眸休憩。
陸云起曲指在她側(cè)頰上輕撫,溫聲問?:“可是累了?”
洛芙只是坐得久了些,有些累,但腦子里還興奮著,那一幕幕絕美的舞姿,此刻依舊在她腦海中?閃現(xiàn)。
“你瞧,跳舞這件事?,是不是也沒你想的那么?糟。”
洛芙聽著他清潤的聲音,抬起手,環(huán)住他的腰,輕聲應他:“嗯。”
陸云起攬住她的身子,緩聲:“所以、讓我在咱們院子里,給你改造一個舞室好不好?”
洛芙將臉埋進他腹部?,悶聲道:“不要。”
他如此用心帶她來看舞會,就是想要她改變想法,她卻還是如往常那般頑固拘謹。
陸云起嘆氣,語聲憂愁,“你要我怎樣做呢?你這樣,教我覺得自己?很無能,不能使你活得暢快。”
第35章 耍賴
回了聽竹院后, 洛芙先去沐浴,出來后靠坐在貴妃榻上看書等陸云起?。
過了不多時,洛芙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 她回首望去,見他身穿一件松垮的青色道?袍,胸前衣襟敞著,露出一片結(jié)實的胸膛, 皙白緊實的肌膚上,幾滴水珠, 在燭火中閃爍晶瑩。
洛芙面上驀地一紅,忙移目看向別?處。
陸云起?邊走,邊抬手用棉巾擦拭墨發(fā),寬廣的長袖,在他臂間疊了一堆。
平常時候,只要洛芙和陸云起?兩人在內(nèi)室,婢女們就自?主避出, 只守在里間等傳喚。
兩人都沒有喚人的意思,陸云起?坐到洛芙身側(cè), 洛芙放下書, 跪坐到他身后,自?然而然拿過他手中棉巾, 給他繳濕發(fā)。
內(nèi)室里靜謐馨香,只有洛芙手中巾帕與長發(fā)摩擦發(fā)出的沙沙聲, 陸云起?心下安寧, 閉眸享受她的服侍。
洛芙擦拭了一會兒, 柔聲道?:“躺下來,我給你熏發(fā)。”
陸云起?搖頭, 不想動,低聲說:“一會兒就干了。”
洛芙不管他愿不愿,下榻趿著鞋子,移來熏籠,哄道?:“快些躺下,濕著發(fā)會著涼的。”
陸云起?只得聽從?,起?身躺到一旁的矮榻上去,任她將自?己?的長發(fā)鋪展到薰籠上。
“今日的比舞會,什么時候才能?選出舞魁?”洛芙輕聲問道?,柔白的纖指在他墨發(fā)間穿梭。
“應是、明日?”陸云起?也?不確定,從?前他對這些事也?沒上心過。“我明日幫你打聽一下。”
“嗯。”洛芙淺淺應了一聲,回想起?今日所見,仿佛夢中一般,“你覺得哪家舞亭能?勝出?”
陸云起?回想了一下,發(fā)現(xiàn)腦海中只有些零碎的畫面,他更多時候是在關(guān)注她的情緒。
她蹙眉了,這舞莫非不好看?
她展顏笑了,唔、不錯,跳得好!
她怎么眼圈紅了?該死!誰又惹她生氣了!
陸云起?嘴角現(xiàn)出一抹苦笑,明白自?己?中毒已深,病入膏肓。
洛芙手上不停,見他不答話?,又問:“你那個舞亭還在做情報據(jù)點?么?”
“那個舞亭在京中名聲不顯,官場應酬也?沒人去那處,沒什么用。”陸云起?道?。
洛芙望著自?己?掌心中他的墨發(fā),抿唇想了片刻,問道?:“那可?否給我?”
陸云起?睜開雙眸,側(cè)首去看她,“你要來做什么?”
洛芙心中隱隱有個想法,怕他看出端倪,垂眸不敢與他對視,只溫聲道?:“我今日見著楚師傅,看她頭上有了白發(fā),想來過得辛苦,你的舞亭若不用做據(jù)點?,可?否讓她去打理?”
“你放心,楚師傅從?前也?當過舞魁,不是無能?之輩。”洛芙怕他不答應,又補充道?。
這是洛芙第一次主動找自?己?要一樣東西,莫說只一個舞亭,就是十個,陸云起?都歡歡喜喜雙手奉上。
“沒事,區(qū)區(qū)一個舞亭,你愛做什么就做什么。”
洛芙唇角上揚,眼波柔軟,“那我明日跟楚師傅說一聲。”
陸云起?忽而想起?她之前答應自?己?的事,眸光微動,柔聲:“我現(xiàn)在想看你跳舞。”
洛芙一怔,頓了片刻,脆聲道?:“不要。”
陸云起?急了,立時坐起?身,墨發(fā)從?薰籠上劃過,披散在肩后,“你明明答應過我,說我想看的時候,你就跳給我看。”
洛芙轉(zhuǎn)過身子,走到他對面的軟炕邊坐下,遠遠離開他,一雙明眸,卻含笑凝著他,嬌聲:“什么時候答應的?我怎么不記得了?”
陸云起?瞧她分?明一副耍賴的模樣,起?身追上去,“這才幾天,你就不認賬了?”
洛芙這些日子已然被陸云起?寵得無法無天,此刻小下巴一揚,斜睨著他,臉不紅心不跳道?:“不認賬又怎樣?”
陸云起?呼吸一窒,見她面上笑容戲謔的望著自?己?,一副你奈我何的傲嬌模樣。
“你自?己?聽錯,還賴我了。”洛芙朱唇緩啟,不怕死地再加了一句。
陸云起?深眸一暗,忽而唇角勾起?,洛芙瞧他這模樣,心道?不好,正想躲,他便俯身下來,長臂一挽,抱住她就往床榻走去。
洛芙被他扔到床上,不等她逃,峻拔的身形立即覆了下來,她雙手抵在胸前,積極認錯。“我、我記起?來了,我是答應過你,你起?開,我這就給你跳。”
陸云起?失笑,“呵”了一聲,手上利落解她衣帶,啞聲道?:“晚了。”俯身,迅速吻上她的櫻唇。
床榻上,錦被凌亂,喘息交纏。
陸云起?長指穿過她柔白粉嫩的纖指,十指緊扣將她壓在枕邊,他手背上青筋暴起?,死死扣著她,一下一下狠心捏緊。
洛芙側(cè)首,躲開他的桎梏,深深喘息,顫顫開口:“夫君……我、我錯了……”
陸云起?緊握著她的手松開些,抬起?頭來,低啞道?:“錯哪兒了?”
“我、我……”洛芙難耐地扭了扭身子,一滴汗,從?他額上墜到她嬌紅的唇間,她仰頭,艱難地咽了咽喉,粉嫩的舌尖倏忽伸出,舔過唇瓣上他的熱汗。
這番動作,讓陸云起?瞬間紅了眼,他猛地一用力,惹來洛芙陣陣驚叫。
已經(jīng)兩次了,洛芙全身無力,軟在他懷中,任他擁著,淺淺吻著。
“知道?錯了沒有?”陸云起?聲線暗啞,灼熱的呼吸灑在她耳邊。
洛芙蜷縮在他懷中,微張著紅唇嬌嬌喘息,聽到他的話?,心中又氣又恨,奈何沒有力氣與他爭辯,側(cè)首一口咬在他臂上。
奈何他肌肉硬實,洛芙咬得牙疼,卻使他興致再起?,低低笑了,“還有力氣咬我,看來是為夫不夠努力。”
“不……”洛芙的驚呼被他撞碎。
翌日早晨,洛芙又不理他了。
陸云起?瞧著她的背影,唇邊現(xiàn)出一抹無奈的笑,心中怕將她弄壞了,又怕這次哄不好了怎么辦。
“夫人,我錯了。”
形勢逆轉(zhuǎn),陸云起?撐著腦袋,在她耳邊軟聲求饒。
洛芙鼻間“哼”了一聲,說著反話?:“你沒錯!你哪里都沒錯!”
陸云起?眸中閃過一絲笑意,應著她:“是是是,我沒錯。”
“你!”洛芙氣急,轉(zhuǎn)過身來,撲進他懷中就咬。
“嘶”陸云起?吃痛吸氣,她往哪里咬呢!
洛芙埋在他胸前,發(fā)現(xiàn)唇上觸感?不對,舌尖不自?覺舔了一下,惹來他又一聲淺嘶。
她后知后覺抬首,就見他的面色白了又紅,一低頭,瞧見他茱萸上的齒痕,眸光一怔,花靨瞬息紅透。
洛芙觸電一般,手上猛推他胸膛,人也?往后撤開,卻被他的大掌反手扣住,他深眸蓄火,凝著洛芙,啞聲道?:“夫人,輕些咬。”說著,將洛芙往下壓。
“唔……”洛芙的臉撞到他胸上,悶悶的不能?呼吸,氣得她反手掐他的腰,陸云起?伸手去捉她的手,洛芙才得以擺脫禁錮。
陸云起?瞧她氣鼓鼓的小臉,不禁輕笑出聲,伸手去攬她,洛芙“啪”地打在他手背上,嬌叱:“走開!”
好在今日不用上值,陸云起?可?以慢慢哄她,她不過來,他便挪過去貼著她,洛芙再后退,陸云起?再往前,直到將洛芙抵到床架邊沿,退無可?退。
洛芙深吸一口氣,終究被他纏得沒辦法,任他將自?己?攬進懷中。
兩人肌膚相貼,洛芙攀著他的寬肩,嬌嗔:“你怎么不給我穿衣裳。”
往日里,陸云起?抱著她洗浴后,都給她好好穿上衣裳的,今日怎么……
“我累了,不想穿。”陸云起?柔聲道?。
其實是只想貼著。
洛芙想嘲笑他也?有累的時候,但好歹想起?前車之鑒,于是便將那話?咽到肚子里。
陸云起?擁著懷中軟香,長指在她肌膚上游移,觸感?綿軟嬌嫩,令他又是一陣心猿意馬。
“你那個楚師傅住在哪里?我讓人接她來府中跟你說話?。”陸云起?問道?。
洛芙在他懷中蹭了蹭,道?:“不用了,我寫封信給她,與她交代清楚就行。”
陸云起?知道?她又是怕別?人說閑話?,嘆道?:“你再這樣拘謹,我都想當皇帝了,屆時看你還……”
洛芙一驚,趕緊伸手去捂他的嘴,當皇帝這種話?,也?是能?說的!
陸云起?瞧她嚇得面色忽白,抬手拿開她的手,笑問:“到底要不要請到府中來?”
洛芙看他竟然還笑,白他一眼,氣道?:“隨你,都聽你的行了吧!”.
下午時,楚師傅就被接來了聽竹院,她從?小轎上下來,目光望著眼前內(nèi)斂奢華的院落,再看洛芙站在長廊上,忙快步上前,曲膝行禮道?:“見過陸少夫人。”
洛芙親自?扶起?她,帶她進去屋中。兩人在里間坐定,洛芙笑問她:“昨日那場面沒來及說話?,師傅近來可?好?”
楚師傅單名一個榆字,從?洛芙八歲教至她十四?歲,六年之久,兩人已然有了不淺的感?情。
當初洛芙定親到揚州,楚榆以為此生再難相見,現(xiàn)在看她嫁進陸家,夫君又是那樣的人物,心中一時百感?交集,眼眶一熱,涌上淚來。
楚榆忙捻起?帕子拭眼角,笑道?:“我還是那樣,有時被請到舞亭教小姑娘們跳舞,有時去別?人府上。”
洛芙瞧她身上半舊的襖子,知她還是像以前一樣,做事有一天沒一天的,京中居住不易,各種開銷都大,生活顯然拮據(jù)。
“我這邊有個舞亭,沒有得力的師傅,你可?愿幫我去理事?”洛芙問道?。
楚榆喜出望外?,掌管一間舞亭,可?是她年輕時候夢寐以求的事,只是自?己?雖然會跳舞,但從?來沒管過事,一時怕辜負了洛芙一番重托,猶豫道?:“少夫人,我沒管過事的,你讓我教女孩子們跳舞還行。”
洛芙“嗐”了一聲,說道?:“你盡管放手去做,反正空著也?是空著。”
楚榆聽洛芙口氣輕松,知她身為世?家夫人,不將這一個小小的舞亭放在眼中,心下稍寬,答應下來。
洛芙便將一些瑣碎事宜交代了,楚榆又提了些意見,兩人喝茶吃點?心,說了半日的話?。
“如此,那明年的比舞會上,或許能?看見咱們舞亭的身影。”楚榆笑道?。
洛芙現(xiàn)在知道?了,并不是每個舞亭都能?參加比舞會的,要通過各項選拔,才能?登上舞臺。
但她心中,還有件重要的事。楚榆見洛芙欲言又止,關(guān)切問道?:“少夫人,還有何事要吩咐的?”
洛芙抿了抿唇,緩緩開口,“我想給公子跳場舞……”
第36章 元夕(上)
自那日與楚師傅談妥后, 洛芙過了兩日便收到了她遞進來的曲譜。
正好陸云起上值去了,洛芙便讓晴天擺琴。她琴藝不?高,只是能夠按照譜子彈奏的程度, 晴天見洛芙今日有興致,歡歡喜喜和小雨將琴從箱子里抱出來。
內(nèi)室矮桌上,一架七弦琴橫陳,洛芙用香胰仔細凈手后, 才在琴案后落座,她先調(diào)了弦音, 再熟記一遍曲子,才起手撥弦,輕快的曲調(diào)從指尖傾瀉而出
楚榆遞進來六首曲子,洛芙一一彈過后搖頭嘆息,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小姐怎么了,這?些曲子都很好聽啊。”小雨在旁聽得滿是星星眼。
“好聽是好聽,但似乎缺少了些什么?”洛芙閉眸, 沉思心中所想的畫面該配上什么樣的樂曲。
晴天和小雨兩眼一對?,不?明白洛芙想要什么, 但都乖覺的沒?有做聲。
外頭福橘喊了聲:“公子回來了。”
洛芙睜開眼來, 不?多會兒,就見陸云起挺拔的身型挑開珠簾, 進了內(nèi)室。
“在彈琴么?”陸云起一眼瞧見洛芙坐在琴案后,他幾步走來, 將長指在琴弦上隨意撥動?, 聽見琴音錚錚, 音色只能算尚可,便道:“我書房里有架古琴, 你若有興致,可去看看。”
洛芙心中正想著?事,不?想動?,隨口應道:“下回去看。”
陸云起微微挑眉,拾起案上的曲譜來看,成婚這?么久,他這?還是第一次見她彈琴,便問?:“夫人可愿彈一曲給我聽?”
“我彈得不?好。”洛芙如實?道。
“無妨,我也彈得不?好。”陸云起揚唇道。
兩人相視一笑,洛芙起手,琴音潺潺流淌,是一曲她還算拿手的《春江花月夜》。
陸云起在圓桌旁坐下,目光落在她撥動?琴弦的纖纖玉指上,洛芙感受到他的目光,抬首向他看去,但見他神情專注地凝著?自己,洛芙心下一顫,指間便錯了音,她抿唇一笑,見他也聽出錯音笑了。
一曲終了,洛芙在琴案后含笑望著?陸云起,嬌嗔:“都說了我彈得不?好,你非要我彈。”
陸云起起身,上前捉住她的手,去看她微紅的指尖,他手上揉捻著?她手指,薄唇微揚,溫聲:“那為夫獻丑一曲給夫人聽聽。”
洛芙鹿眸忽亮,起身坐到他方才的位置上去,陸云起在琴案后坐定,先抬手按了按琴弦,而后指尖起落,琴音流淌。
聽著?琴聲,洛芙仿佛踏入春日山林,但聽泉水叮咚,蟲鳴幽幽,飄逸輕靈的琴音似在水面上潺潺彈撥。
洛芙聽得入神,當?琴聲停止,她怔怔望向他,見他修眉朗目,蕭肅清潤,正目光溫柔地凝著?自己。
洛芙面上微熱,就聽他道:“為夫獻丑了。”
這?還叫獻丑!洛芙嗔他一眼,嬌嬌道:“還要聽。”
陸云起凝著?她,唇邊現(xiàn)出一抹寵溺的笑,而后垂眸,起手撥弦,琴音瞬息換了聲調(diào)。
但聽琴聲激昂,似千軍萬馬奔騰,洛芙正心中激蕩,可曲調(diào)一轉(zhuǎn),腦海中映出大漠孤煙、天地空茫的凄清景象。
隨著?最后一個?尾音落下,洛芙挺直的身子放松下來,這?一曲,可謂神作。
陸云起見她怔怔不?語,起身來到洛芙身前,問?道:“怎么了?不?喜歡這?一首么?”
洛芙從怔忪中回神,心有余悸問?道:“你彈的是什么曲子?我怎么從未聽過。”
陸云起眸色一痛,頓了頓,緩聲道:“我方才彈奏的,都是大哥以前隨手自彈的曲子。”
洛芙一怔,這?樣高妙的琴曲,只是大哥隨手彈之,難怪他堪稱謫仙。洛芙回眸看向陸云起,見他神色郁郁,知他心中難受,起身牽過他的手,帶他在軟炕上坐下,借口問?他:“上次的舞魁可選出來了?”
陸云起捏著?洛芙柔嫩的纖指,頷首道:“是那舞《化蝶》奪魁了。”
洛芙心中驚喜,當?時她就最喜歡這?一支舞。
陸云起看她雀躍的模樣,不?禁跟著?笑了,又道:“對?了,我明日調(diào)去都察院,你有事尋我,不?要再派人去翰林院了。”
洛芙“咦”了一聲,她還以為要等入夏時,他才調(diào)走呢。
“是任都察御史一職么?”
陸云起攬過洛芙靠在自己懷中,輕輕“嗯”了一聲。
“說了年后好好陪你的,卻?又食言了。”陸云起擁著?她嘆息。
洛芙習慣了內(nèi)宅生活,也并不?需要他陪,她每日里調(diào)香、寫字、看書、雕刻,或下廚做些小點心,就過得很充實?了。
但見他似乎很自責,便道:“就罰你在上元節(jié)那日陪我一整天。”
陸云起見她眉眼帶笑,便也跟著?揚唇,“好,一整日都陪你。”.
到了正月十五上元節(jié)這?日,洛芙早早就開始期待了。
眼看天色有些暗了,洛芙坐到陸云起身側(cè),迫不?及待道:“是不是該走了?”
陸云起正閉眸靠坐在貴妃榻上,聽見她的話,睜眼向窗牖看去,淡聲:“還早。”
洛芙抬手攬住他手臂,嬌聲:“不?早啦,我們早去早回。”
陸云起見她一臉天真,失聲笑了,“你且安心等著?,我們用了晚膳再出門?。”
洛芙蹙眉,“這?樣晚的?”上次比舞會,回來時就已經(jīng)?很晚了。
陸云起牽過她的手,攏在掌心,用指腹緩緩摩挲她凝脂般的手背肌膚,柔聲:“那你叫她們早些擺膳,我們便早些去。”
洛芙掙開他的手,立時起身,快步去里間傳膳了。
可到了兩人用膳的時候,陸云起又叫她少吃一些,洛芙明眸疑惑望向他。
陸云起笑道:“街上有許多小食,待會兒你可以都嘗嘗。”
洛芙從未去過燈會,光聽他這?樣說,就覺得格外熱鬧,一時放下手中碗筷,猶豫道:“那、那么多人,我還是戴上帷帽吧。”
陸云起嘆氣,牽過她的手,帶她起身進了內(nèi)室,將圓桌上置放的首飾盒打開。
洛芙“誒”了一聲,方才用膳時,就見杏子和福橘她們捧著?盒子進了內(nèi)室,此刻一見里面的珠釵,眸光驟然一亮。
她快步走到桌前,眸光又向陸云起探去,驚嘆:“這?么多,什么時候買的?”
陸云起道:“上回送你珊瑚手鏈的時候一起買的。”說著?,拿過那支芙蓉石的蝴蝶簪,對?著?洛芙的云鬢比了比。
“這?樣久了。”洛芙伸手撫過一整套的紅寶石頭面,攏眉問?他:“怎么這?時候才拿出來。”
其?實?陸云起是想在新年的時候送給她的,但除夕那日,她送了自己親手繡的香囊,他便覺得這?些頭面首飾拿不?出手,這?些物件不?過是花了點銀子,怎可和她一針一線繡的香囊相比。
“放在書房,我忘了。”陸云起隨口道。
洛芙眉眼含笑,斜嗔他一眼,她才不?信忘了這?種話,卻?也不?追究問?到底,只是走到他身前,踮起腳尖,柔柔玉臂攬上他脖頸,在他微微的俯身下,仰頭親了親他側(cè)頰,甜甜道:“謝謝夫君,我很喜歡。”
她的唇柔軟溫暖,像一片羽翼輕輕拂過他臉頰,陸云起俯身攬住她的纖腰,禁不?住吻上她的唇。
洛芙怕他又沒?完沒?了,急忙推開他,垂下一雙瀲滟的眸子,心慌催促:“快些,我們該出發(fā)了。”
待登上馬車出門?時,洛芙非但沒?有戴帷帽,還在陸云起的指揮下,打扮得明艷璀璨。
昏暗的車廂里,洛芙抬手捧住自己臉頰,心中嘀咕,這?妝面也太濃了些,還有頭上的發(fā)釵,一整套的紅寶石頭面,也太貴重了。
她移眸向身邊人看去,見他也向自己看來,心下一慌,忙移目看向別處。
陸云起見她做賊似的,唇角現(xiàn)出一抹笑意,平日里,她不?施脂粉,發(fā)簪首飾也只戴幾樣,現(xiàn)在她這?模樣,燦若朝霞,美得他都想將她藏起來了。
微微的嘆息在車廂里回蕩,洛芙轉(zhuǎn)眸再去看他,“怎么了?”
陸云起將她抱起放到自己腿上,小心避著?不?將她發(fā)鬢弄亂,抬手攏了攏她白狐毛滾邊的氅衣,溫聲:“一會子人多,可要小心些。”
洛芙內(nèi)心里既興奮又有些不?安,她將手置到他掌心,明眸睨著?他,打趣道:“那你可牽好了,別將我弄丟了。”
陸云起垂眸望著?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唇邊現(xiàn)出一抹笑意,柔聲道:“怎么會,我好不?容易才將你找到。”
洛芙?jīng)]?有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只仰首望著?他,莞爾笑了。
車外明亮的燈火映照到了車廂里,外頭人聲鼎沸,馬車行進得尤其?緩慢,過了不?多時,就停了下來。
“公子、少夫人,前面封街了,馬車進不?了了。”陸延在車外稟道。
兩人遂起身下了馬車。
她們這?輛車后,還跟著?兩輛婢女和小廝們坐的馬車,此時也紛紛下了車,圍到主子身邊來。
洛芙下了馬車,但見燈市如晝,人群熙攘,一時有些怕,手上也緊緊牽握住陸云起的手。
陸云起手上捏了捏她,示意她安心,便抬腳向前走去。
隨著?兩位主子走動?,擁在他們兩人身邊的婢女和小廝也在外圍跟著?,將人群隔在外頭。
晴天和小雨一個?在洛芙左側(cè),一個?跟在她身后,邊上小廝侍從眾多,陸延和陸庭在前頭開道,外人一點邊都沒?沾上洛芙的衣角。
洛芙心中稍安,這?才有興致去看街上懸著?的各色花燈,一時間目不?暇接,只顧著?看燈,腳下隨陸云起帶著?走。
陸云起側(cè)首,見洛芙一雙鹿眸被燈光照亮,溫聲道:“別看了,這?邊只是些小燈,鰲山燈還在前頭。”
可在洛芙看來,這?里已經(jīng)?夠美了。
兩人在人群中穿梭,進了午門?那條街后,人更?多起來,小廝們幾乎使了勁兒才擋開擁擠的人群。
洛芙在中間一圈,身邊晴天和小雨也被擠得挨著?了她。
陸云起蹙眉,回眸朝身后道了句:“開路。”
洛芙就見墜在后面的一群孔武有力的男子,分開兩列來到小廝們外圍,瞬間擋開人群,使得中間的洛芙周身又變得寬松起來。
洛芙仰頭看他眉眼清俊,心下一陣悸動?,原來他為今晚,安排了這?么多人。
一行人來到午門?城門?處,此地重兵把手,周圍人等一看都是達官貴人。
守門?的一位將領(lǐng)看到陸云起,忙抱拳行禮,“陸大人。”
陸云起:“辛苦趙將軍了。”
那姓趙的將軍一身甲胄,鏗鏘道:“職責所在,不?辛苦。”
陸云起微微一笑,將一眾護衛(wèi)和婢女留在外頭,牽住洛芙進了城門?里。
洛芙不?知他帶自己來這?里做什么,抬眸去看他,“去哪里?”
陸云起但笑不?語,只帶她登上城墻。
洛芙站在高高的城墻上,望著?眼前的景象,一時看呆了,但見午門?處,花燈如海,猶如星河倒映,流光溢彩,仿若天宮移換到了人間。
陸云起展開自己的大氅,將她擁進身側(cè),抬手指向午門?正中央巨大的鰲山燈,“你看那個?最大的燈,是宮中出資造的。”
那個?燈洛芙早看到了,有三層樓那樣高,其?上彩燈熠熠,璀璨奪目。
陸云起又指向邊上一個?小些的鰲山燈,“那個?是陸家的燈。”
洛芙移目望去,一時瞳仁放大,那是一個?芙蓉花形狀的巨大彩燈,她驚喜回眸,見他含笑凝著?自己,又聽他道:“喜歡嗎?芙蓉花燈。”
洛芙心間溢滿感動?,雙眼被燈火照得極明亮,“什么時候做的?”
陸云起俯身吻在她額上,“我們定親后,便吩咐人做了。”
第37章 元夕(下)
原來還在?六月里時, 他便開始為她準備驚喜了,原來他說的一見傾心,并?不是隨口道來。
洛芙又想哭了, 他怎么?能這樣好。
傾身?環(huán)住他的腰,洛芙將?臉悶在?他胸前說不出話來,從前她憂愁于自己過分出色的容貌,現(xiàn)在?她又慶幸自己生了這樣一張臉, 能夠令他傾心。
陸云起輕拍她后背,低笑聲震得胸膛起伏, “傻瓜,這都是些小事,城墻上風冷,我們下去罷。”
洛芙從他懷中仰起頭來,想去親親他,但周邊亦有旁人,遂作?罷。
陸云起垂眸, 見她眼圈微紅,瓊鼻也是冷紅的, 抬手, 長指為她拭去眼角淚珠,溫聲道:“我們下去。”
洛芙搖頭, 回身?再去看城樓下的芙蓉花燈,因著老方丈那道批語, 她對?自己的未來是很悲觀的。她從未想過, 上元節(jié)里有一盞燈為她而燃, 也從未想過,有個人會如此待她。
萬千華燈, 于淚眼朦朧中,化成?一條五彩斑斕的銀河在?洛芙眸中躍動,她想,她不會忘記今夜的,永遠也不會。
兩人下了城墻,在?城門?處,洛芙瞧見一個身?著錦衣頭戴玉冠的男子?被眾多侍衛(wèi)圍擁著,陸云起也看到了,他稍一抿唇,牽過洛芙的手,帶她走到錦衣男子?幾步開外處,行禮道:“微臣見過太子?殿下。”
洛芙一驚,這人竟是太子?殿下,便也跟著行禮請安。
“陸學士,聽聞你調(diào)去都察院了?”太子?聲音平穩(wěn)道。
陸云起聽不出他問這么?一句所?為何意,便只回道:“是,前幾日去的。”
太子?默了片刻,才應了個“嗯”字。
陸云起也默了默,再一行禮道:“不擾殿下賞燈,下官告辭。”
洛芙亦曲膝,隨陸云起轉(zhuǎn)身?,卻感覺身?后有如芒刺在?背,回眸,便見太子?一雙銳利的眼。
洛芙一愣,略一頷首,便再次回身?。
陸家的婢女侍從們等在?城樓外,此刻見主子?出來了,忙圍過來,但聽陸云起道:“去長寧街。”
還是如來時一樣,晴天小雨走在?洛芙身?側(cè),另一側(cè)被陸云起擋著。
洛芙聽見遠處笙歌陣陣,近處人影與燈火交織,街市兩邊,小販們的叫賣聲此起彼伏,洛芙踏著燈影,隨陸云起穿梭其?間,一雙純凈鹿眸,好奇地四處張望。
一行人路過一處戲臺,陸云起道:“這是長公主府搭的臺子?。”
戲臺下圍滿了人,洛芙聽見花旦活潑俏麗的唱著《西廂記》,陸云起牽了牽洛芙的手,道:“走罷,這里人太多了,你想聽的話,改日將?戲班請到府里去。”
洛芙搖頭,其?實正月里,陸家已經(jīng)請了兩次戲班到府中去唱過了,只是那兩次剛好陸云起上值去了,她與家里的嫂子?和小姑子?們,聽得很是盡興。
從午門?街出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進入長寧街,一路行來,洛芙見著什么?都新奇,各色小食,她一一嘗了,各色花燈,她也看了。
洛芙在?好多處燈謎攤位前駐足,卻都被陸云起牽走了,但聽他道:“前面還有更好的。”洛芙回頭望向那個羊角宮燈,明明已經(jīng)很好看了啊。
穿過熙攘人潮,兩人停在?一位老婆婆的燈謎攤位前。
洛芙展眸去看,但見架子?上花燈精巧,蝦燈、螃蟹燈各個活靈活現(xiàn),特?別是最上面一盞粉米色的兔子?花燈,可愛又精致。
“婆婆,你這里的燈與別處不一樣,真是別致又精巧!”洛芙由衷贊道。
馮婆子?年逾半百,頭發(fā)花白,在?長寧街擺了半輩子?花燈。
此刻正垂頭整理桌案上被風吹亂了的燈謎箋子?,聽見一道嬌脆的聲音夸贊自己的燈,她被風霜侵蝕的臉上現(xiàn)出得色,抬頭去看是哪個小姑娘這么?會說話,就瞧見洛芙玉瑩傾城的一張臉,她身?著錦繡華服,頭戴珠釵,整個人竟比街市花燈更耀眼。
馮婆子?一時看愣了眼,“婆婆,這個燈謎怎么?猜的?”又聽見姑娘笑問,馮婆子?回神?,看她頭上婦人發(fā)鬢,笑道:“小娘子?,婆婆這燈謎可不好猜的。”
洛芙粲然一笑,甜甜道:“沒?關(guān)系,我夫君會猜中的,他可厲害了。”
陸云起見洛芙如此盲目崇拜自己,心中雖喜,卻又捏了把汗,這老婆婆的花燈是出了名的精巧別致,但燈謎卻完全是老人家瞎編的,沒?有固定答案,猜中猜不中的,全在?她老人家的心情。
馮婆子?先時被洛芙吸引,還沒?注意到她身?邊的人,這會兒轉(zhuǎn)眸看去,但見她身?側(cè)男子?面若冠玉,身?姿卓然,兩人站在?一起,玉質(zhì)天成?,簡直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
陸云起執(zhí)手躬身?行禮,謙遜道:“我娘子甚愛您的燈,還請婆婆手下留情。”
老人家在?長寧街擺了幾十年花燈,見多了權(quán)貴子?弟高傲的嘴臉,不成?想這位公子?會為了一盞花燈朝自己行禮,她移眸看向洛芙,見她如此姿容,又嫁此等良人,一時心下大慰,朗聲笑道:“好說,好說。”
爾后,馮婆子?示意洛芙從一疊紙箋中抽一道燈謎,洛芙抿唇,玉指抽出一張箋子?。
陸云起垂眸看來,但見其?上寫著:月是天上月。
洛芙也望著箋子發(fā)呆,這算什么?謎語?
馮婆子?見兩人苦思,出言提醒:“只要說出下句就行。”
陸云起略一沉吟,轉(zhuǎn)首看向身?側(cè)的洛芙,深眸蘊笑,溫聲道:“月是天上月,人是心上人。”
他話音剛落,洛芙心跳猛然劇烈,慌亂移開與他對?視的目光,一時玉頰生紅,羞得咬唇別過身?去。
馮婆子?見洛芙如此嬌態(tài),不由得笑出聲來,這個燈謎,從前也有人如此答過,但她并?未在?那位公子?眼中看出真心。
“好好好,很好。”老婆婆滿意道。
陸云起聽老人家如此說,面上也釋然一笑。
“小娘子?可是要這盞兔子?燈?”老婆婆問道,方才就見她看了這盞花燈好幾眼。
洛芙輕輕“嗯”了一聲,掏出帕子?掩著臉頰,轉(zhuǎn)過身?來。
馮婆子?笑著搖頭,這也太嬌了。
待洛芙從老婆婆手中接過兔子?燈,卻見她含笑望著自己,拖著尾音打趣道:“心上人喲……”
一句話,又鬧得洛芙滿臉通紅。
洛芙手提兔子?燈,挽住陸云起手臂出了長寧街,陸延在?其?后,拱手給了馮婆子?一包碎銀子?。
洛芙自是不知這些,此刻她還是心慌不敢看他,垂眸道:“回家了吧。”
陸云起知她還在?害羞,只輕聲問:“不去放河燈了么??”
洛芙眸光微亮,她怎么?把這事忘了,那些話本子?里的元夕活動中,放河燈可是很重要的一項。
便脆聲應道:“去的。”
于是一行人又往河邊行去,還未走到河岸,洛芙就見街邊許多賣河燈的攤位,陸云起觀她目光流連,微微笑道:“別急,前頭還有的。”
又走了不多時,遠遠的,但見河兩岸燈火閃爍,河面水波流麗,蕩漾著一片五彩的河燈。
這浩大的燈景又使洛芙心悸,今晚,令她感動雀躍的事實在?太多了。
她只得緊緊牽握住他的手,才能在?這澎湃的巨大幻景中,找到一點真實的安全感。
在?河岸一處賣燈的攤位前,洛芙挑了一盞琉璃蓮花燈,執(zhí)筆停在?小小的箋子?上方,正想著寫什么?愿望,就見陸云起傾身?看來,洛芙忙擋開他,嬌嗔:“不準看。”
陸云起唇邊溢出一抹微笑,口中道:“好好好,我不看。”可那鳳眸,卻是往桌案上瞥的。
洛芙瞪眼,還看!她放下筆,推他轉(zhuǎn)過身?去,對?晴天小雨道:“幫我看著公子?,不許他轉(zhuǎn)過來。”
晴天小雨兩眼一對?,皆是抿唇不敢笑,齊齊曲膝道:“是。”
洛芙望了望陸云起背影,這才安心在?箋子?上落筆。
過了不多時,陸云起背著身?催促:“好了沒??”
洛芙卷好紙箋,塞進河燈中,道:“好了。”
陸云起轉(zhuǎn)過身?來,也挑了一盞河燈,待寫箋子?的時候,也不教洛芙看,要她背過身?去,洛芙這心中,好奇得跟貓爪子?撓她似的。
等兩人都寫好了,陸云起牽住洛芙下到河岸去,洛芙纖指挽住廣袖,另一只手將?蓮花燈放入水中。
陸云起在?旁,側(cè)首對?陸延使了個眼神?,陸延一愣,爾后指了指河中花燈,手上一舀,做了個打撈的手勢,但見公子?點頭,陸延整個人都不好了。
陸延從未想過,他也有撈河燈的一天。
但公子?吩咐,他又不得不做,忙盯著少夫人那盞河燈辨認,又朝周圍的小廝打手勢,叫他們沿途看著燈,他自己忙往河道下游奔去。
下游的岸邊,站著許多侍從,一個個手拿長網(wǎng),躍躍欲試等著他們要撈的河燈飄下來。
陸延望著自己兩手空空,嘴角一抽,莫非他等會要跳到河里撈?正遲疑,就聽到有人喚他。
“誒,陸延,你怎么?來了。”
陸延抬眸,就見傅世子?的一名侍從在?人群里沖他揮手。
陸延擠過去,見他手中拿著長桿,笑道:“衛(wèi)林,還好你在?這,一會兒借你的網(wǎng)子?給我用?用?。”
衛(wèi)林上下打量陸延一番,似笑非笑道:“怎么?,你今年要撈燈了?”
陸延有些臉熱,想起自己從前大肆笑話過他年年上元節(jié)撈河燈,并?且還拍胸脯保證過,他們家公子?有大志向,絕不耽于兒女情長。
而今被啪啪打臉,陸延尷尬地咳嗽一聲,轉(zhuǎn)移話題道:“你家小世子?今年又帶誰來放燈了?”
衛(wèi)林見他面上窘迫,笑了好一會兒,才將?下巴一揚,自豪道:“自然是綺香閣的冰清姑娘。”
陸延口中嘖了一聲,這是京城新出的花魁,正炙手可熱著。
衛(wèi)林見陸延不說話,便問:“你家公子?帶的哪位姑娘放河燈?”
陸延冷哼一聲,也學著他的模樣高高揚起下巴,“自然是我家少夫人。”
衛(wèi)林一窒,一個花魁當然不能和人家明媒正娶的少夫人比。
但衛(wèi)林那點好勝心依舊不死,口中念道:“那冰清姑娘美得天仙似的……”
陸延抱臂勾唇,看傻子?似的望著衛(wèi)林,這世上,他就沒?見過比少夫人更美的人了。
在?回陸府的馬車上,洛芙就睡著了,等回了府中,陸云起在?內(nèi)儀門?抱她下車,洛芙迷糊醒來。
“你睡著,我抱你回去。”陸云起橫抱住洛芙,柔聲道。
洛芙一瞧周身?,已經(jīng)到府中了,哪里肯讓他當著外人抱,忙掙扎著要下來。
陸云起無?法,只好放下她,洛芙惦記自己的燈,忙問:“我的兔子?燈呢?”
晴天在?身?后回道:“小姐,在?這里。”
洛芙回身?,見兔子?燈在?晴天手上提著,便伸手自己接過,陸云起瞧她如此喜愛,失聲笑了。
直到上元節(jié)過去了好幾天,洛芙心中還在?回味,那盞兔子?燈也放在?內(nèi)室里,她時不時去提一下,玩弄那會動的兔耳朵。
立春后,氣候一天比一天好起來,冬雪漸漸消融,草芽不畏嚴寒,頂開未化的冰雪,冒出嫩綠的腦袋。
就在?一個極其?普通的初春午后,三娘陸明希回來了,她徑直去了華陽居,撲通跪倒在?李氏腳下,悲泣:“求夫人為三娘做主!”
第38章 陰毒
門子上知道洛芙與三娘交好, 見三娘這次回來面色蒼白?、眼圈紅腫,忙打飛腿跑來聽竹院稟報。
晴天在院子里聽了門上吳婆子的告訴,做主?打發(fā)了她一串錢, 吳婆子喜滋滋去了,晴天趕緊進?屋去向洛芙稟告。
洛芙疾步來到華陽居時,三娘已經(jīng)?坐到了下?首的椅子上,整個人萎靡地垂著腦袋, 聽到丫鬟報:“少夫人來了。”才抬起一張煞白?的臉,朝門簾處看來。
洛芙一進?屋, 乍見三娘這副面容,一時心?中大駭。她快步入內(nèi),曲膝請了李氏的安,觀室內(nèi)氣氛凝滯,李氏也面帶怒容,心?中愈發(fā)不安。
這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三娘撐著椅子扶手,勉強站起來, 向洛芙行禮,“七嫂……”
洛芙緊走?幾步, 忙托起陸明希, 疑惑開口,“這是怎么了?”
“七嫂, 我?……我?……”三娘垂眸落淚,喉間哽咽不成聲。
洛芙黛眉深攏, 扶三娘坐下?, 轉(zhuǎn)身看向李氏, 喊道:“母親……”
李氏坐在上首位置擺了擺手,也不言語。
陸明希身后站著的一位嬤嬤覷著眾人, 小?心?接過話來。“少夫人,陳家院子里年前進?了只白?貓,三小?姐很是喜愛,吩咐老奴每日里給貓喂食,那貓吃過幾回,便記住了地兒,一日三餐,必定?來院里報道。可今日午時,小?貓沒來,老奴怕它別是陷在哪里出不來了,便滿院子去找,經(jīng)?過王姨娘屋后時,無意中聽見她們在說……”
驀地,陸明希掩帕哭起來,哭聲一時打斷了嬤嬤的說話。
李氏瞧三娘只知道哭,搖頭嘆氣,她就是性子太和善了,才出了這等事。便端起茶碗往高幾上一磕,清脆的響聲,讓陸明希身子一機靈,哭聲也小?了下?去。
嬤嬤手上拍撫著陸明希后背,口中接過前言,“老奴經(jīng)?過王姨娘屋后時,聽見王姨娘說:那賤人進?了京,滿城尋生子藥,呵,她那個肚子早爛了,一個子兒都別想?蹦出來,以后這陳家都是我?兒的。
爾后王姨娘身邊的丫鬟道:還是夫人您有?計策,當初一副絕嗣湯給她灌下?去,她還能有?什么出息。
老奴聽到此,嚇得腳下?踢到了石子,屋內(nèi)的王姨娘發(fā)現(xiàn)?了,鬧將起來,咱們小?姐也來了,質(zhì)問起來,那姨娘卻死活不承認。”
洛芙聽得面色也發(fā)白?了,女子最重要?的就是子嗣,一個侍妾,竟然膽子大到加害主?母,還使?這等陰毒的法子。
這時,伏在椅子上哭著的陸明希頃刻拜倒在地,她膝行幾步上前,跪伏到李氏腳邊,哭道:“夫人,我?要?與他和離,求夫人做主?……”
李氏閉了閉眸,再睜開眼時,眸中的怒色被壓下?,冷聲道:“愣著做什么,將三娘扶起來。”
一時間,孫嬤嬤和三娘身邊的嬤嬤都去相扶。洛芙站在一旁,氣得胸脯起伏。
陸明希聽李氏這口吻,分明是不同意她和離,便愈發(fā)哭著不肯起,泣道:“我?嫁入陳家后,便隨陳子良去任上,還沒到地兒,那王姨娘就被陳子良接了來,原來他們兩人是親梅竹馬,人都來了,我?雖不愿,到底點頭讓她進?了屋。平日里她與婆母聯(lián)合起來作弄我?,我?也不與她計較,誰知她竟如此歹毒。”
陸明希一氣兒說完,掙開兩位嬤嬤的手,再次撲通拜倒在地,“夫人,我?若不與他和離,我?……我?、我?活不……”
“放肆!”李氏斷喝一聲,阻了陸明希最后的話。
活不下?去這種話,說出來便是脅迫長輩了。
洛芙見李氏發(fā)怒了,忙去攙三娘起身,陸明希方?才一時激動,說了那樣的話,此刻被喝止住,反應過來后,便只哭著隨洛芙的攙扶重新坐到椅子上。
洛芙心?情沉重,掏出帕子給陸明希拭淚。
屋子里一時靜下?來,只有?三娘細碎的啜泣聲。
洛芙見李氏長久不言,心?中想?了想?,便道:“母親,三妹妹成婚三年了,未孕子嗣是事實,不管如何,咱們都要?查明原由。年前的時候,三妹請府中薛先生把過脈,這時咱們可請先生過來相問。”
李氏聽著,默了片刻,才道:“請薛先生來。”
三娘惶然抬眸,滿眼淚光向洛芙看來,洛芙握住她的手緊了緊,帶給她些許安心?。
很快,薛先生提著藥箱來了,看到屋子里哭泣的陸家三娘,心?中已然明了幾分。
他向李氏行過禮后,但聽李氏道:“先生上回給三娘把過脈,她這身子到底如何了,還請先生但說無妨。”
薛先生雖被陸家供養(yǎng)著的,但京中別家府上請他看診,也可自由去的,他常年在各大府中行醫(yī),見多了內(nèi)宅陰私。當初三娘請他把脈,他便看出了端倪,他瞧三娘不知,恐多生事端,便也不道破,只開了道滋補的方子給她。
“三小?姐,老朽還想再診一次脈。”薛先生朝陸明希拱手。
洛芙在旁,牽過三娘的手放到茶幾上,輕輕撩開衣袖,露出一點皓白?的手腕。
薛先生上前,枯指切脈,半晌后,終于移開了手,朝李氏行禮道:“三小?姐誤食了大寒的湯藥,宮腔已然受寒,以脈象來看,這湯藥前不久還服過。”
陸明希“啊”了一聲,想?起上次大覺寺回來后,她感?到身子受了寒,便叫大夫開一副藥吃,可卻越吃越不好,纏綿了十來日,才算好些。
陳家院子小?,內(nèi)院里只有?一處廚房,原來,那時候她就換過自己的藥。
洛芙氣憤異常,世間竟有?如此歹毒之人!三娘在陳家,豈不是一直在服這種湯藥,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吃壞了去。
薛先生瞧屋子眾人皆面帶怒容,他額上隱隱冒汗,這種事,不明白?還好,知道了,必定?是要?有?個交代的,這時便后悔自己言辭直白?了些,腦子里轉(zhuǎn)了轉(zhuǎn),便道:“老朽只是一家之言,或許也有?誤診的可能,太醫(yī)院的胡醫(yī)正,精擅婦科,夫人可請他來為?小?姐把脈。”
眾人聽薛先生如此說,都明白?他只是怕獨自擔事,三娘的身子,十?有?八九是被人毒害了。
陸明希此刻倒是不哭了,她心?中已然打定?主?意,如果夫人不讓她和離,她回去就死在陳家。
偏廳里一時沉寂下?來,洛芙瞧著婆母端坐上首不開口,小?聲喚道:“母親……”
李氏被洛芙喚得回神,眸光向陸明希探來,聲音平穩(wěn)道:“三娘,你雙親俱在,我?怎能越俎代庖為?你做主??且等老爺回來,讓他休書給你遠在昆彌的父母,詢問了他們才行。”
陸明希聽著垂下?腦袋,她知夫人所言在理,可她父親一向不管事,母親又只是嫡母,哪肯為?她籌謀。
“你且回四房院子里住著,待老爺安排下?去,明日再說。”李氏又道。
洛芙松了一口氣,她方?才還擔心?婆母叫三娘再回陳家去。
如此鬧了一番,等洛芙托著陸明希的手出了華陽居,外頭天色已然擦黑了。
兩人皆是默默不語,洛芙心?中難受,不知三娘以后該如何。走?到院子里的分岔路時,洛芙堅持要?送三娘回四房。
陸明希雙目紅腫,見洛芙面色沉郁,安慰道:“七嫂,你別擔心?,會有?法子的。”
洛芙想?到三娘此生或許無法生育,心?中便深恨陳家,此時三娘反又好言寬慰自己,便愈發(fā)為?她難過,三娘這樣好,陳家竟如此糟踐她。
洛芙觀三娘面色,見她竟好似釋然,一時迷惘,她這是?
心?思一轉(zhuǎn),想?到她方?才未出口的話,心?中一驚,手上猛然抓住她的手腕,急道:“三娘,你別想?歪了去,陸家自會為?你要?個說法的。”
陸明希唇邊露出一抹凄涼的笑意,垂淚不說話。
洛芙送她到了四房院子里,見里頭一應起居用具都在,便吩咐院里的丫鬟婆子好生伺候。
“七嫂你放心?罷,丫鬟婆子們都是好的。”陸明希語氣溫柔。
洛芙各處瞧了瞧,走?時,悄悄對三娘身邊對嬤嬤說,“將你們小?姐看緊了,別教她做了傻事。”一切交代清楚了,才回去聽竹院。
陸云起回來時,院子里靜悄悄的,他從廊下?走?過,丫鬟已經(jīng)?報“公子回來了”卻沒見洛芙出來迎他。
陸云起蹙眉,快步進?了屋,撩開珠簾,就見洛芙玉頸微彎,垂著腦袋獨自坐在圓桌邊,不知她在想?些什么,連自己回來了都沒注意到。
陸云起幾步走?到她身前,俯身看她眼圈微紅,烏黑的睫羽上沾著幾滴細碎晶瑩的淚珠。
陸云起心?中一怔,將聲調(diào)放得極輕,道:“怎么了?”
洛芙正想?著三娘的事,聽見陸云起的聲音,身子猛地一顫,抬首,就撞進?他幽深的鳳目中。
洛芙心?中難受極了,忍不住伸手抱住他,將身子靠在他長腿上。
陸云起一愣,眉梢愈發(fā)緊蹙,這是誰又給她難受了!抬手分開她手臂,俯身將洛芙抱起,帶她坐到軟炕上去。
陸云起眸光凝在她憂傷的花靨上,沉聲問:“到底出了何事?”
洛芙靠在他胸前,手上揪住他衣襟,吸了吸微紅的鼻子,小?聲將三娘的事一一講給他聽。
“你說,這可怎么辦?”洛芙抬首看他,見他面色也冷了下?來,又道:“三娘要?和離,可是……”
可是陸家還有?五位待字閨中的姑娘們,正陸續(xù)到了出嫁的年紀,這時候家里若出了一位和離的姑太太,對她們相看親事是很有?影響的。
“陳子良今日有?沒有?來陸家?”陸云起問道。
洛芙搖頭,提到這個人,洛芙的傷心?就變?yōu)?憤怒,咬牙道:“這個人壞透了,寵妾滅妻,不知道他之前知不知曉他那青梅竹馬做的事。”
陸云起聽著不作聲,洛芙去牽他的手,嗔道:“說話呀!三娘在陳家被如此糟踐,陸家難道不管了?我?瞧三娘那樣子,已經(jīng)?往絕處想?了。”
陸云起一時頭痛,世家大族里,凡事有?章法,別說妾室使?這種陰毒招數(shù),就是言語上不敬主?母,便該罰了。可陳家,鄉(xiāng)野出身,因?著陳子良考取進?士,才出了頭。
而陳子良那青梅竹馬的小?妾,想?來也是同他一樣出身的人,這種人沒見過世面,心?中便沒有?懼怕,下?起手來,也就沒有?顧忌。
可若和離,家里又有?未出嫁的妹妹們。
不和離,三娘若想?不開出了事,陸家為?著世家顏面,也得出頭為?她要?個說法。
陸云起抬手捏了捏眉心?,緩聲道:“且看明日陳子良來陸家如何分說罷。”
洛芙板著臉道:“我?看他根本沒將三娘放在眼中,也沒把陸家當回事,他能如何分說!”
這一點,陸云起深以為?然,陳子良這人是有?些傲氣,二十?四歲考中進?士,確實值得驕傲,初出茅廬,同他那小?妾一樣沒見過世面,心?中也就沒有?懼怕,平日里陸家待他和善,他或許以為?陸家是紙糊的老虎。
“他若是個聰明人,將那侍妾打發(fā)走?了,三娘回去,再給他納一房侍妾,待侍妾生下?孩子后,三娘抱來養(yǎng)在身邊,日子也就這么過了。”陸云起淡淡道。
洛芙聽著,呼吸一窒,想?到三娘肯定?恨死陳子良了,如何再與他過一生。
可洛芙又不得不承認,這已經(jīng)?算是個兩全的法子了,轉(zhuǎn)念一想?,又問:“可陳子良若不將他那青梅竹馬趕走?呢?”
陸云起擁著洛芙,目視前方?的深眸微瞇,聲音冷了下?來,“若他自己不上道,便教他知道何謂世家。”
第39章 激將
翌日早晨洛芙起來時, 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陸云起見了?,眉頭微蹙,知她依然在為三娘的事憂心?, 不由心?中嘆息,現(xiàn)在他似乎有?些明白她之前為何總想著以孩子來鞏固地位了?。
世間薄情的男子確實太多,而?陳子良,恰是?其?中一個。
陸云起垂眸望著身前給自己系革帶的洛芙, 一時思緒飄忽,想到她若嫁到揚州, 會?遇見何等人?會?不會?也?是?一個薄情郎,使她傷心??
念及此,心?頭忽痛,忙打住這些胡思亂想,他強迫自己去想三娘的事,若不尋個法子解決此事,她依舊這樣愁眉苦臉的, 可怎生了?得!
“你今日去母親那?邊,叫她派人去請胡醫(yī)正來給三娘瞧瞧。”陸云起去牽洛芙的手, 視線落在她澄澈的鹿眸中。
洛芙頷首, 輕聲道:“好,我會?跟母親說的。”
昨夜里, 她反復在想這件事,既怕陳子良不將那?侍妾打發(fā)走, 又擔心?他將人真打發(fā)走了?。內(nèi)心?里, 她是?想要三娘和離的, 可她和離了?,對?府中其?他姑娘來說, 是?百害而?無一益的。
洛芙一時沒了?主意,伸手環(huán)住他腰身,仰頭望著他,依戀道:“你今日能不能早些回來?”
對?于她的依賴,陸云起很是?受用,皙白長指將她面頰上的一縷碎發(fā)挽到耳后,柔聲道:“別擔心?,中午我回來陪你用膳。”
洛芙眉眼微彎,將腦袋埋進?他胸前,他總能觀察到、并及時安撫她不安的情緒.
深宅內(nèi)院里,只要一丁點風吹草動,便弄得闔府上下人盡皆知。三娘這件事也?不例外,經(jīng)過一夜的發(fā)酵,府中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盡數(shù)都知道了?。
洛芙將陸云起送出門?后,再去華陽居時,二嬸和三嬸都到了?,與眾人見過禮后,三娘也?來了?。
洛芙打眼瞧她,見她唇色發(fā)白,眼眶泛青還腫著,知她定是?一夜未眠。
三娘依次與眾人見禮,而?后垂首立在一旁。
偏廳里一時沉默下來,而?在這沉默中又有?一絲尷尬。
三夫人昨夜聽到風聲,立時心?急火燎起來,她的五娘才?與定國公府的嫡次子定了?親,這會?子鬧和離,她怕定國公夫人來退親。
所以便早早來了?華陽居,嫌自己一個人不夠分量,特意去二房將二夫人也?扯了?來。反正陸家這幾房里,都有?未出閣的姑娘,和離對?他們來說沒有?一絲好處。
只是?這會?子無人開口,三夫人也?不想顯得自己太不近人情,便也?跟著不言語。
洛芙不露聲色地觀察室內(nèi)各色人,忽然李氏開口了?,“三娘,昨夜里,老爺已修書給你父母,信鴿傳音,想來再過個七、八日,便有?來信傳回。”
“勞煩老爺與夫人費心?了?。”三娘起身道謝。
三夫人見打開了?話頭,便迫不及待道:“三娘,你可別想歪了?,我瞧陳家姑爺日后是?有?大能耐的,你是?正妻,往后他加官晉爵,這誥命還不都是?給你的?”
三娘默默聽著不做聲,李氏淡淡掃一眼三夫人,自顧端起茶碗喝茶。
三夫人見眾人都不答她的話,忙給坐在對?面的二夫人眨眼睛。二夫人瞧見了?也?只當沒瞧見,她自己親生的四娘已經(jīng)嫁了?,房中只余下庶出的六娘和八娘,嫁不嫁得好,她才?懶得管。
已經(jīng)陪老三家的來了?華陽居,就夠給面子了?。
洛芙看?三夫人唱獨角戲,有?些想笑,忙抿了?唇,將臉撇到一邊去。
可三夫人若只有?庶女未成親,她也?就如二夫人那?般,隨她去了?。只是?她有?自己親生的五娘,縱使這獨角戲難唱,她也?要硬著頭皮唱下去。
三夫人以帕掩唇,清了?清嗓子,起身牽過三娘,拍著她的手繼續(xù)道:“你回來,咱們陸家是?養(yǎng)得起你,只是?你也?要為妹妹們著想啊,女孩子這人生里,頭一等的大事便是?嫁人,她們正是?處在這樣的年紀呢。”
“你別怕,伯娘這邊有?房厲害的陪嫁,我將她給你,讓這顧嬤嬤去收拾那?賤蹄子,你安心?養(yǎng)身子便成。”三夫人和聲細語勸解道。
三娘垂首不語,只默默掉眼淚,昨日要和離的話,也?只是?當時氣急了?,想了?一夜,她確實不能連累妹妹們的親事。
洛芙以為三夫人會?嚴辭訓斥三娘,可看?這情形,三夫人到底聰明了?許多,知道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不行?,她得讓三夫人閉嘴,陳子良還沒來陸家請三娘回去,三娘不能就這樣稀里糊涂自己回去了?。
于是?,洛芙便轉(zhuǎn)身看?向李氏,道:“母親,昨日薛先生不是說太醫(yī)院的胡醫(yī)正是?千金圣手?咱們不若請他來給三娘看看。”
洛芙一句話,將屋中眾人說得一愣,都知道若叫胡醫(yī)正來給三娘把脈,便是?表明要將此事當個正經(jīng)事查下去了?。
李氏壓根就沒想過去請胡醫(yī)正,三夫人這邊,就更不想了?。
三娘的淚水被洛芙這句話憋了?回去,她掙脫被三夫人握住的手,轉(zhuǎn)身向洛芙看?去,見洛芙微不可查地向自己頷首,飄絮般無所依靠的心稍稍鎮(zhèn)定下來。
洛芙見婆母不作聲,便走到她身側(cè),在李氏狐疑的目光下,俯身在她耳邊道:“母親,今晨夫君說讓您請胡醫(yī)正來給三娘看?診。”
洛芙說完,身子后撤開來,李氏鬧不明白自己兒子要做什么,思索了?會?兒,終究對?孫嬤嬤吩咐,“你去前院叫管家拿府中名帖去太醫(yī)院請胡醫(yī)正來,就說我身子不適。”
孫嬤嬤領(lǐng)命去了?,留下屋子里的人大眼瞪小眼,挖空心?思想洛芙對?李氏說了?什么,使她立時改變了?主意。
一時無話,眾人喝著茶,等了?約半個時辰,管家才?領(lǐng)著位手提藥箱的四旬大夫來了?。
這位胡醫(yī)正給三娘診過脈后,所言與薛先生基本?一致,末了?再加了?一句,“身子大傷,恐絕子嗣。”
一句話,將陸明希最?后一點微渺的希望打碎,她不禁伏在椅背上嗚嗚哭起來。
李氏聽著哭聲頭疼起來,以手支額,擺手道:“都散了?罷,此事待收到回信了?再議。”
一時間,眾人出了?華陽居,洛芙陪三娘回了?四房院子里,直到半上午了?,陳子良才?姍姍來遲。
陳子良見洛芙也?在,面上閃過一絲尷尬,爾后朝洛芙行?禮,“見過七嫂。”
洛芙板著臉,只略一點頭,丟下一句:“我回去了?。”便走了?,留三娘與陳子良單獨談話。
說是?走,其?實是?出了?四房的院子,在園子里尋了?一處水榭坐著。
今日天晴,荷塘里冰雪消融了?大半,錦鯉在水中穿行?,或在晶透的浮冰下倏忽掠過,歡快地互相競逐。
洛芙側(cè)靠著欄桿坐在廊下,隨手拿過邊上一盒子魚食,打開后舀起一勺撒入水中。紅的、花的、黃的、白的、各色錦鯉紛紛游攏過來,張著圓圓的嘴兒爭食。
杏子站在洛芙身后看?魚,小雨卻頻頻往四房的方向瞧,脖子抻了?老半天也?沒見著陳子良出來,耐不住問道:“小姐,你說三姑爺他會?不會?將那?小妾打發(fā)走?”
洛芙?jīng)]搭話,又舀了?一勺魚食撒進?水中,瞧著水面魚群的眸光恍惚起來,眼中只余一片游動的七彩光斑。
她心?中,既希望三娘回去陳家,又希望她不要回去。
和離這種事情,在窮家辦起來方便多了?,因為牽扯的東西不多。而?對?于世家大族來說,和離是?極其?困難的,因為比起和離來,世家里有?許多法子可以應付。
就像三夫人說的,給三娘一房厲害的陪嫁,幫她將內(nèi)宅管治得服服帖帖的,也?就是?了?。
“哎,小姐,三姑爺走了?。”小雨抻著脖子,遠遠瞧見陳子良的背影,急聲道。
洛芙默了?片刻,待陳子良走遠些了?,才?起身往四房院子里去。
偏廳里,三娘坐在椅子上,眼眶濕紅,貝齒緊緊咬住下唇,將原本?就發(fā)白的唇瓣,咬得慘白一片。
洛芙見之,心?中一咯噔,緊走幾步,上前握住三娘的手,觸到她手上冰得不行?,近看?,身子還微微顫抖著。
“三娘,他、怎么說?”洛芙輕聲問道。
陸明希抬首,睜著一雙發(fā)紅蓄淚的眼睛望向洛芙,木然道:“他說,她又懷了?身孕,已經(jīng)罵過她了?,叫我跟他回去,他以后會?改的。”
這番話,將洛芙氣得一口氣沒抽上來,會?改的!如何改?能將三娘的身子改好?!
陸明希眸光一轉(zhuǎn),變得堅毅起來,“七嫂,我明日就回陳家去。”
洛芙瞧她這神色,忙緊緊握住她的手,慌道:“別急,回去也?要等收到四叔、四嬸的回信再說,看?他們是?如何交代的。”
陸明希閉了?閉眸,她自小沒了?姨娘,在四房過得謹小慎微,好在嫡母學著夫人那?樣,沒有?苛待庶子庶女,陸家姑娘該有?的,她一樣不缺。
就是?嫁人,當初陸家因著給她選了?一門?貧寒士子覺得虧欠,她出嫁時多給了?一套京中的三進?宅子。這便是?她如今住著的地兒,所謂的陳家。
而?今她過成這個樣子,不用等回信,她都知道信上寫著什么,不外乎叫夫人和老爺做主,或者叫她自己立起來,管束妾室。
一時想到他陳子良既要青梅竹馬,又要世家姻親,兩全其?美。好,不就是?下毒,她也?會?.
午牌時分,陸云起回來了?,洛芙正焦急的等他,見他身影出現(xiàn)在花窗外,忙迎出去。
“你可回來了?,這個陳子良氣死?我了?。”洛芙挽住他手臂,將他往屋內(nèi)帶。
陸云起挑眉,又聽洛芙道:“他半晌午來跟三娘說,那?個小妾又懷了?身孕,已經(jīng)訓過她了?,叫三娘跟他回去。”
陸云起聽得頓住腳,他以為陳子良是?個聰明的,沒想到竟蠢到這等地步。
他將陸家當成什么了??陸家六百余年,歷經(jīng)三次改朝換代,比而?今大魏國祚還長,他竟敢如此敷衍。
洛芙看?陸云起不走了?,面色也?沉了?下去,心?中微喜,生氣了?,生氣了?就好。
便又添了?一句,“三娘說明日就回陳家去,我瞧她是?想走絕路的樣子,這可怎么辦?幾百年的世家,竟沒有?一個法子保全家中女眷么?”
第40章 和離
“我?叫三娘不著急回陳家, 先等昆彌那邊回信來了?再說。”洛芙又道。
陸云起“嗯”了?一聲,柔聲道:“你?做得很好。”說著,便又抬腿往里?間走。
洛芙覷著他眉目又恢復如常, 一時不知他在想什?么,便用胳膊肘拐了?拐他的臂彎,嗔道:“想到法子沒有?”
陸云起在餐桌邊坐下,溫和道:“在想了?。”
洛芙挨著他身旁坐下, 念叨著,“三嬸說, 她給?三娘一房厲害的陪房,叫顧嬤嬤去收拾那小妾,幫三娘整頓后院。”
陸云起聽著,眉梢微蹙。若僅僅是收拾一房侍妾,確實是極其簡單的事。只是陸家要的是陳子良自己表態(tài)。他而今如此維護那小妾,若陸家派人對她動手,難保他心中不會生怨, 往后陸家將他捧得越高,他日若回想當年之事, 反水與政敵聯(lián)合起來針對陸家, 那才是個麻煩。
洛芙見他又不說話了?,撅嘴扭過身去, 什?么都不說,跑回來做什?么。
陸云起見她生氣了?, 抬手攬過她的肩, 哄道:“我?們著急上火沒用, 還得看四叔和四嬸如何安排。”
洛芙“哼”了?一聲,這時婢女們進來傳膳, 兩人止住話頭?。
在等回信的這幾日,陳子良又來了?兩次請三娘回去,皆被李氏不咸不淡的打發(fā)了?。
陳子良心中有些?惱火,想到自己已經(jīng)放低姿態(tài)了?,陸家竟還不放三娘回去。湯藥已經(jīng)喝了?,春蘭才又懷上孩子,他能?怎么辦?
好在前些?日子經(jīng)過奔波,任職版檄已下發(fā)了?,是南直隸,雖是一州同?知,但也還算不錯了?。
這會兒,就等著接三娘回去,好去任上了?。
陸家這邊,三娘心已死,去哪里?都無所謂了?。
只三夫人,特別留心,叫身邊嬤嬤們密切注意?府中動靜。
洛芙幾乎每日都去三娘那邊陪她坐坐,見她神色恢復平靜,洛芙反而不平靜了?。
每日里?陸云起回來了?,她便問他可有法子了?,他皆是一句輕描淡寫的等回信。
洛芙瞧他這云淡風輕的模樣,心中便有些?郁憤,整個陸家又恢復如昔,好似沒有三娘這事兒一般。
洛芙坐在榻上,挫敗地?嘆氣。
陸云起將折子拿回聽竹院來寫,此刻正坐在靠窗的桌案前執(zhí)筆寫著,聽見她的嘆息聲,手上筆端懸停,抬眸看去,見她怏怏地?,唇角不禁泛起一抹微微的笑意?。
“別急,算算日子,明日就會收到回信了?。”陸云起溫聲安慰,垂首繼續(xù)疾書?。
洛芙無奈,見他有事忙著,便叫晴天她們進來陪她做針黹打發(fā)時間。
翌日,洛芙翹首以盼,就等著看信了?。
這一等,便等過了?一天,一直到申正時分,才有了?音訊。只見小雨一溜煙從外頭?竄進內(nèi)室里?,大喘氣道:“小姐,信來了?。”
洛芙正在雕一支白玉簪,忙放下刻刀,激動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卻聽小雨又道:“三小姐看了?信后,便說要回陳家去。”
洛芙一驚,忙凈了?手,往三娘那邊去,在四房院子門口,正與三娘迎面撞上,原來她是去華陽居向夫人辭行。
洛芙遂陪她前往,一面走,一面問道:“三娘,那邊回信如何說的?”
陸明希便從袖中拿出一卷小箋遞給?洛芙,洛芙頓住腳,展開巴掌寬的紙箋,目光略過,只寥寥幾句話。大意?是全憑大哥、大嫂做主,再又讓三娘自己支棱起來。
“三娘,這……”洛芙面帶猶疑,這回信跟沒有似的。
陸明希早已料到,挽住洛芙的手,帶著她往前走,笑道:“我?這一向沒經(jīng)過事的,回來鬧了?這么一場,這會子倒覺得不好意?思了?。”
洛芙見她似是看開,心中刺刺的疼,她這樣,回去陳家,不知又過的什?么日子。
信是李氏先看了?,再傳去給?三娘的,這會子三娘來辭行,李氏道:“你?且別忙著回去,既然信上說讓我?和老爺為你?做主,那便等老爺散班回來了?,我?與他商量個章程出來再說。”
其實對于陳子良如此態(tài)度,李氏亦心有怒氣,想到陳子良約是料定陸家不會和離,才如此行事囂張,便更為憤怒。
“老爺日理萬機的,三娘這么點事,怎好勞煩,這么些?日子,三娘已想清楚了?,回去必定好好整頓內(nèi)院。”陸明希說完,跪身下來,向李氏叩首,再抬起頭?來時,眼圈忽而紅了?,聲音發(fā)哽道:“三娘叩謝夫人,謝陸家養(yǎng)育之恩。”
李氏眼皮一跳,忙讓孫嬤嬤去扶她起來,洛芙瞧這模樣,分明是訣別,一時也紅了?眼。
“傻孩子,你?這個樣子,我如何放心讓你走,你?且等著,等老爺回來,他會安排下去的。”李氏握住三娘的手拍了拍。
陸明希又喚了?聲“夫人……”被李氏打斷,“聽話,好生等著。”
陸明希拗不過,只好在華陽居里等著。洛芙走到垂立在旁的杏子身邊,小聲道:“快去讓小廝到都察院告訴公子,叫他下值后趕緊回來。”
杏子領(lǐng)命而去,華陽居里?,三夫人拉著二夫人又來了。
洛芙見三夫人視線向自己看來,便道:“婆母說要等老爺回來安排。”
三夫人泄氣,挺直的腰彎了?下去,二夫人想走,又被三夫人拖住不讓走。
洛芙有些?無語,好在就快到下值的時辰了?,便也坐到三娘旁邊去,端茶碗喝茶。
等了?約有半個時辰,陸政回來了?,看信后,正沉吟思索,陸云起隨后也到了?。
洛芙見著陸云起,雙眸猝然亮起,兩人視線交匯,陸云起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待陸云起也看過信后,卻是與陸政一齊出去了?,留下屋內(nèi)一眾女眷面面相?覷。又過了?不多時,兩人回了?屋,陸政背著手,吩咐孫嬤嬤,“去將府里?的主子們都請來,姑娘們也要請來。”
屋中女眷一聽這話,心中皆是一震,連一向高高掛起的二夫人也瞬間挺直了?身子,轉(zhuǎn)首朝身后的婢女小聲吩咐,“去看看二爺回來了?沒有?請他快到這邊來。”
一時間,華陽居動了?起來,婢女們快速出去尋人。
三夫人猜著大老爺?shù)男乃迹粫r面色白了?一分,也吩咐自己帶來的婢女去喚人。
陸云起站到洛芙身后來,洛芙站起身來,被他按著肩,又坐了?下來。
這些?人當中,三娘才是最受震驚的那一個,畢竟這是完全關(guān)乎她自身的事,她垂著腦袋,揪緊手中錦帕,等待著自己的命運被安排。
陸家在家里?的公子與姑娘們接二連三來了?,這時,淮序卻來請陸云起,“公子,傅世子來府中尋你?。”
陸云起微一蹙眉,想了?想,沒想起他這時候找自己所謂何事,見人還未到齊,便抬腳往屋外去。
洛芙見他要走,忙起身追上幾步,陸云起回身,這么多人在,他也不好多說,只道:“我?一會兒就回。”
洛芙點頭?,望著他頎長的身影出了?屋。
華陽居明堂里?,明亮的宮燈將屋子照得通透,此刻被叫來的各房公子小姐,分別站到自家夫人身后,大房這邊,由于大夫人坐在上首位置,便只是洛芙和三嫂坐著,身后站著九娘和十?一公子,三哥昨日出京辦事,還未回來。
各房人等聚在一處,就三娘獨自一人坐在末尾,顯得很是孤獨。洛芙起身,在眾人的目光下,將三娘帶到自己身側(cè)的空椅子上坐下。
待二老爺和三老爺都來了?,陸云起還沒回來。陸政坐在上首位置,目光環(huán)視屋內(nèi),見人都來得差不多了?,朗聲道:“想必三娘的事,眾人都知道了?。昆彌那邊,四弟傳了?信來,叫我?和夫人做主。我?這邊想著叫大家一起商議個章程出來,日后各房也好不生罅隙。”
眾人聽著,一時都不說話。明堂里?亮如白晝,氣氛沉默又緊張。下首左邊第一位的二老爺微咳一聲,開口道:“此事二房但憑大哥和大嫂做主。”
二老爺表了?態(tài),眾人的目光便向三房探去,三老爺坐在下首右邊第一位,他嚅了?嚅唇角,也想跟著二房表態(tài)說聽大哥大嫂的,卻被一旁的三夫人捅了?捅胳膊,那到嘴邊的話便咽了?回去。
三夫人扯了?扯嘴角,掂量道:“我?們的意?思是,將那害人的侍妾狠狠收拾一頓,打發(fā)走了?便是。”
此話一出,屋子里?的人都不答言,一時間氣氛凝滯,忽聽外頭?報:“公子來了?。”
眾人精神一震,皆轉(zhuǎn)首向門外看去,但見陸云起如青松般挺拔的身形步入屋內(nèi),走到洛芙身后站定。
室內(nèi)默了?片刻,陸政問陸云起,“行之,你?呢?怎么說?”
陸云起淡淡道:“此事是三妹妹的事,應該問她想要怎么辦。”
隨著話音落地?,眾人目光又向三娘看來,陸明希哪里?經(jīng)歷過這種?場面,一時說不出話來。
陸云起從洛芙身后繞出來,站到三娘身前幾步遠,目光深邃地?凝著她,“三娘,你?想要什?么,直說便是。”
陸明希被這么多雙眼睛盯著,不安地?垂下腦袋,口中吶吶:“我?、我?……”
“抬起頭?來!”陸云起提高聲量。
陸明希心神一震,抬首望向陸云起。
陸云起直視三娘的眼睛,沉聲道:“我?且問你?,你?姓甚!”
三娘一愣,答道:“我?姓陸。”
“那我?再問你?,你?要什?么!”陸云起又道。
陸明希忽然意?識到這是她唯一的機會,她漲紅了?臉,雙手死死絞在一起,大聲道:“我?要和離。”
“好,那便離!”陸云起斷然道。
幾句話,便將事情安置了?。屋內(nèi)眾人還在愣神,反應過來后,眸中皆是震驚。
大多數(shù)人都以為,今日叫他們過來,只是大房這邊走個過場,表明事情是經(jīng)過大家商議后辦的,好叫人無話可說。
可是現(xiàn)在一口斷定和離,眾人一時都無法接受,特別是三夫人,她立刻表示反對,“不行,和離豈是說說而已,這關(guān)系到府中姑娘們的名聲,不能?因為一個三娘,就把其他姐妹的前程毀了?。”
洛芙聽到說和離時,整個人都振奮了?,現(xiàn)在三夫人反對,她的心又揪緊起來,一雙眸子,焦急地?望向陸云起。
只見陸云起負手在場中踱了?幾步,而后目光一一掃視屋內(nèi)未出閣的四位陸家小姐,淡聲道:“行,三娘和離關(guān)系到你?們的未來,那你?們便說,同?不同?意?她和離?”
姑娘們平日里?就怕這個七哥,現(xiàn)在被他點著問話,都怕得找不到聲音,只有大房的九娘,平日里?被自己姨娘天天耳提面命,叫她一定要聽七哥、七嫂的話,這時候便忍著害怕,脆生生道:“我?同?意?三姐姐和離。”
陸云起點頭?,目光又看向其他姑娘們,可她們都大了?,正是相?看親事的年紀,三娘和離,明顯對她們是不利的,一時間,都沒了?話。
“你?們不同?意?也行,今日三娘出了?這等事,陸家沒為她出頭?,他日你?們?nèi)粼谄偶页隽?事,陸家也不會出面為你?們做主。”
陸云起一句話,將這些?小姑娘們震得身子一僵,特別是六娘、八娘和十?娘,她們都是庶女,出嫁后,是沒有嫡母相?幫的,只有表面上是陸家女兒這一個名頭?。
三娘也是庶出,今日之日,難免也會發(fā)生在她們自己身上,設(shè)身處地?的去想,往后自己若出了?事,陸家不為她們出頭?,她們便是死路一條。
況且她們是庶女,頂好的婚事也輪不到她們,而她們是陸家女兒,差的婚事,也差不到哪里?去。心中便都有了?計較。
“可想好了??”陸云起沉聲再問。
六娘、八娘和十?娘紛紛表態(tài),支持三娘和離。
七娘是四房的,跟著在昆彌,這時候屋內(nèi)就只有五娘沒說話了?。大家的目光一時都向五娘看去。
五娘很清楚,自己父兄不得力,而自己能?定親到定國公府,算是小小的高攀了?。此時府中若有和離的姑太太,她的婚事或許會受影響,但是一想到陸家未來是七哥做主,她今日若不點頭?,或許來日她有了?難處,七哥也不會管她。
比起一個未知的婆家,陸家是她的養(yǎng)育之地?,明顯更為可靠。
便一咬唇,開口道:“我?也同?意?三姐姐和離。”
三夫人聽見自己女兒的話,猛然回頭?,只道了?個“你?”字,卻被場中沉凝的氣氛壓得說不出別的話。
明堂里?,又靜了?下來,三娘心中激蕩,她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能?和離。本已想好魚死網(wǎng)破,此刻徒然得出生天,一時心中五味雜陳,她以帕掩唇,雙眸蓄淚,轉(zhuǎn)首望向洛芙。
洛芙也極其激動,見三娘向她看來,也是眸中帶淚的沖她頷首。
“只是……”三老爺緩聲開口,“只是現(xiàn)在還未出正月,陸家便傳出和離的事,難免被人議論恥笑。”
三老爺身在國子監(jiān),最重聲名,和不和離的他不管,但是他可不想陸家成為別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此事,陸云起早已想好,便道:“春闈在即,各地?士子陸續(xù)進京,可前次春闈的試題泄露一案還未查明,怎能?貿(mào)然開考?明日早朝,派人在御前重申泄題一案,并且呼吁將春闈往后延期。”
此話一出,屋內(nèi)眾人腦子一轉(zhuǎn),皆想直拍大腿。妙啊,春闈關(guān)乎天下士子,哪家沒有幾個趕考的?家里?沒有,親朋好友家必定是有的,大家都抻長了?脖子等著呢。
且三年前的泄題案件牽連甚廣,順天府查來查去,盡活稀泥,最后成了?無頭?公案。此時重提,京中必定風聲鶴唳,人人自危,誰還有心情去管陸家一個和離的小姐。
“還有,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陳家那邊誰也不要去動他。”陸云起淡淡道:“待陳子良到任上后,我?會派陸家探子盯著他,往后寧古塔,定有他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