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意外(二
趙夢成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臉色紅潤,雙手交疊放在胸口,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趙椿趙馨卻知道, 他們爹爹耳力過人,平時家里有些動靜便會醒來。
可現在, 任由他們如何呼喊, 趙夢成依舊熟睡著,毫無反應。
趙馨已經慌了神:“大哥,爹怎么了,他是不是病了?”
“你先去請劉爺爺過來看看,不, 我現在就去鎮上請大夫。”趙椿擰緊眉頭,在他上手拍了父親好幾下,人都沒有醒過來的時候, 他心底也一陣陣發慌。
趙馨點了點頭, 坐在床邊時不時叫喚一聲。
可趙夢成依舊沉睡著, 對她的呼喚毫無反應。
趙椿跨上倔驢,這會兒沒工夫跟它討價還價,直接抽了一鞭子。
倔驢也意識到他心情不好, 居然乖乖聽話的一陣狂奔。
“阿椿……”看守城門的侍衛正要打招呼。
趙椿卻顧不得, 直接進了城門:“王哥我有要事, 回頭再跟你解釋。”
侍衛一愣:“這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急成這樣。”
可到底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壓根沒有把人攔下來的意思。
自打被趙夢成教訓過,趙椿還是頭一次在城中高速騎驢, 直接沖到醫館門口將大夫拽了就走。
趙茂與唐糖還在學院讀書,他們的先生林秀才看完作業, 點頭夸道:“不錯,若縣試的時候能保持這個水準,過縣試不成問題。”
趙茂笑了笑:“多謝先生教導。”
林秀才看著自己的學生,眼底也是復雜的很,當初他會收下這兩個孩子,不過是看在黃縣令的面子上。
可如今趙家如日中天,在上河鎮一呼百應。
趙茂的天賦更是遠勝過他,首尾不到兩年的功夫,竟然就能下場一試。
林秀才難免有些酸澀,但還是開口道:“阿茂,你若能勤學苦讀下去,將來高中狀元也不是不能想。”
趙茂眼神一閃,只說:“學生還差遠了,還得好好學才是。”
心底卻想,黃縣令當初也是狀元,甚至還有得力的妻族,最后還不是被排擠到上河鎮多年不得提拔。
他可不想千里迢迢的上京趕考,最后被胡亂分配到一個荒郊野地。
與其如此,倒不是考中舉人后就放棄,在上河鎮謀一個官職,這般父親再想要做什么,也不用再跟縣丞虛與委蛇。
林秀才只以為他謙虛,又說:“此次縣試在即,你下場試試也好,若是順利,便去豐州府再試一試府試和院試。”
他笑著說:“若你能一鼓作氣的拿下三場,到時候便是秀才,十歲的秀才,就算放到大周也算出類拔萃了。”
林秀才心知趙家以后前程不差,自己卻屢戰屢敗不得寸進,故而對趙家的兩個孩子都很和藹可親。
指點的也很是盡心。
從林秀才書房里出來,趙茂慢悠悠的回到了課堂上。
角落處幾個孩子露出嫉妒的眼神,故意大聲議論起來:“先生真是偏心,整天給他開小灶,否則他才入學兩年,哪能參加縣試。”
“誰讓咱們沒有個會做人的爹,三天兩頭往先生家里送東西。”
“哼,不過是個商人,甚至連個正經的門面都沒有,小商小販罷了。”
一聽這話,不只是趙茂,旁邊原本附和的幾個學生都不吱聲了。
趙夢成那是商人嗎,那是上河鎮的土皇帝,比那幾家根深蒂固的大戶人家還要有權有勢。
趙茂冷冷的瞥了那胖子一眼,淡淡道:“若有本事,便拿出真才實學見分曉,只有沒本事的人會胡亂攀咬。”
唐糖原本趴著打瞌睡,聽見這話也來勁了,哼哼道:“二哥你別生氣,這世間就有自己沒本事的小人,瞧不得別人厲害,不必在意這種人,他們只會在背后說人是非。”
“你!”說人是非的小胖子漲紅了臉,卻不敢真的發作。
一開始他見不得趙茂屢屢被夸,找過幾次麻煩,哪知道趙茂看著瘦削,打起人來可狠了,他壓根不是對手。
被教訓過幾次,小胖子不敢再找他麻煩,只能在背后嘀咕。
他氣得跳腳,趙茂和唐糖卻壓根沒把他放在心上。
唐糖開口問:“二哥,等你考過縣試,是不是就不會來學堂了?”
“林先生的意思是他也沒有什么能教我的了,說我若是想繼續求學,最好去府學待幾年。”趙茂回答。
唐糖皺眉:“那你豈不是就要離開家了。”
他還在想趙茂若是不來,自己一個人上學有些孤單,哪知道趙茂還得去豐州府。
趙茂也有些發愁,他自然是想繼續進學的,可若是遠去豐州府又不是他的意向。
雖然嘴上不承認,但早熟的趙茂真真切切的有些戀家。
唐糖忽然想到一個人,靠在趙茂耳邊嘀咕起來。
趙茂眼睛一亮:“你說的是真的?”
“那是自然,老爺子年輕的時候名滿天下,雖說這些年沉寂下來,但若論才學,府學那些進士舉人只能給他洗腳。”唐糖說。
他心底覺得林秀才是個照本宣科的,能啟蒙,卻不能教學,要不然也不至于這些年都考不上一個舉人。
便慫恿趙茂:“咱們說服趙叔請老先生回家教書吧,這樣一來,咱倆都不用離開家求學。”
趙茂看透了唐糖的心思,挑眉道:“我看是你自己不愿意來上河鎮吧。”
“二哥,這法子你好我也好。”唐糖也不反駁。
等趙茂一走,就剩下一個人跟那些流鼻涕的小孩兒一起啟蒙,唐糖很不耐煩。
趙茂哼了一聲:“你讓我想想。”
心底卻認真思考起來,若是能請卓老爺子回家,那他就不會煩惱要不要離開家求學了。
唐糖怕他不答應,一個勁的說服起來,還說:“你想啊,咱們請卓老爺子一個人,咱家四個孩子都能跟著學,再者,趙叔也正是用人的時候,說不定……”
趙茂不搭理他。
越是如此,唐糖越是想要說服,一個勁的在他耳邊念叨。
兩人離開學堂的時候,唐糖還在說:“咱倆要是離家求學,大哥是個粗心眼,馨兒又太小,哪兒放心的下。”
趙茂心底已經想著去找卓老爺子,說服他上門教學了。
但不愿意讓唐糖高興的太早,便說:“家里還有爹在,他在,咱倆大可以放心。”
唐糖這下不吱聲了,趙椿趙馨他能不放心,趙叔讓他怎么不放心。
結果倆孩子出城門的時候,侍衛瞧見他們就打招呼:“方才阿椿急急忙忙的騎著驢進城,拉了個大夫就回去了,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趙茂跟唐糖都忍不住皺眉。
“家里有人病了?”
唐糖更是著急:“會不會是馨兒,早晨出門的時候她咳嗽了一聲,指不定是這些日子太忙,受涼了。”
“那我們快些回去看看吧。”趙茂加快腳步。
雖然擔心,但此刻的趙茂還算鎮定,自打家中日子好起來,他們幾個孩子就很少生病。
偶爾吹了風有個頭疼腦熱的,也是一碗姜湯灌下去就很快好了。
趙茂知道,這是因為他們吃得好,還練武,所以四個孩子的身體都不錯。
哪知道等他們回到家,卻見家中陰云密布。
趙馨一看到他們就哭:“二哥,小糖,爹爹病了。”
“什么!”趙茂大吃一驚。
自打娘過世那時候爹大病一場,養好后身體就一直很好,連個頭疼腦熱都沒有。
別人不知道,他們自家人卻是知道爹爹武藝高強,一個能打他們四個。
他們連忙進屋,趙椿急得在屋里頭團團轉。
“大夫,你到底看出問題沒有?”他連聲追問。
大夫扶著長須,擰著眉頭,一會兒這只手把脈,一會兒是那只手,連腦袋和腳腕都翻看了一遍。
趙茂靠近去看,卻見趙夢成臉色紅潤,并不像是生了重病的樣子。
大夫也終于開了口:“小公子,你父親這脈搏強勁有力,身體比普通人都要好,不像是生病的樣子。”
趙椿卻不信:“不是生病我爹怎么會沉睡不醒,你看,我們這般鬧騰他也沒醒。”
大夫也覺得奇怪,幾乎要以為趙夢成在裝病了,他擰著眉頭又檢查了一番。
“也許是累了,所以睡得熟。”
趙椿差點大罵:“有睡得這么熟的嗎,你會不會看病。”
“大哥!”
趙茂阻止了他罵人,看向大夫:“還請大夫仔細檢查一番。”
老大夫嘆氣:“我已經翻來覆去看了許多遍,老夫才疏學淺,實在是看不出問題來。”
“大夫可知哪兒有神醫,能治我父親之疾?”趙茂又問。
他也很快發現不對勁,父親臉色紅潤,卻一直沉睡不醒,他們這般鬧騰也毫無動靜。
心臟被揪緊,趙茂也理解大哥為何要發怒。
老大夫沉吟半晌,道:“我倒是知道豐州府有一位華神醫,聽說是華佗后代,醫術高強,若能請他過來,或許能治這古怪毛病。”
四個孩子只能先送老大夫離開。
人一走,趙椿便道:“我這就去豐州府請人。”
趙茂卻攔住他:“等等,爹爹為何忽然昏睡?”
趙馨眼眶紅彤彤的:“爹爹早晨起來還是好好的,吃光了孫嬸做的早飯才出門,應該是先去了民兵營。”
“我在民兵營遇到了爹,縣丞要往望潮府送禮,他交代給周旻了。”趙椿補充。
頓了頓,他提起一時:“周旻回來的時候說,爹似乎對自己胖了的事情很在意。”
“胖了?”
趙茂立刻察覺不對勁。
“你也覺得古怪是不是,爹可不是對自己外貌那般在乎的人。”
趙椿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當時爹的神色確實是有些古怪,后來處理完事情也沒回民兵營,直接就回家了。”
趙馨接著說:“爹回來后就進了屋,我以為他有事要做,就沒打擾他。”
唐糖提出疑問:“趙叔看著氣色極好,胖一些又不是壞事兒,方才的大夫也說了他身體健康,怎么會忽然昏睡不起?”
要不是知道趙夢成不會胡亂開玩笑,他們幾乎要以為他在鬧著玩。
床上的人呼吸均勻,面色紅潤,怎么看都不像是生病了。
趙椿猛地起身:“無論如何,我先去把那位華神醫請回來再說。”
說完跨上長槍就要出門。
趙茂察覺到哪里不對勁,想要阻攔,但看了眼昏睡的人又咽下去。
“馨兒,你休息一會兒,我來陪著爹。”趙茂見妹妹面露疲倦,低聲安慰道。
趙馨卻不肯走,靠在他身邊問:“二哥,爹爹不會有事兒吧?”
她年歲還小,卻依稀記得娘離開那年的絕望,娘下葬后爹就一直重病在床,他們連藥錢都拿不出來,甚至不得不將家里的天地都賣了。
即使過去許多年,趙馨依舊記得那時候的痛苦絕望。
趙茂拍了怕她的后背:“爹不會有事的,你看他只是睡著了,也許等他睡夠了就會醒來。”
趙馨吸了吸鼻子,不肯落下眼淚。
唐糖也在旁邊著急,勸著兄妹倆吃點東西:“要是趙叔醒來,你們反倒是病倒了,那不是讓他著急嗎?”
“可是爹爹到底什么時候才能醒。”
趙馨握住趙夢成的手:“爹爹,你快醒來呀,我都餓了,你快起來陪我吃飯。”
趙茂也毫無胃口,趙夢成沒醒來,他哪兒吃得下。
可他知道越是這樣的時候,自己越是要穩住,竟是拉著趙馨過去勉強吃了一些,填飽肚子。
“馨兒,爹還沒醒,工坊那邊的事情你得先管好,不能讓爹失望。”
趙茂叮囑道:“我會先管著民兵營,大哥不在的時候,民兵營更加不能亂。”
唐糖立刻表示:“我也會幫忙。”
“爹昏睡不醒的事情不能泄露出去,否則容易生出亂子來。”
防人之心不可無,趙家手中的攤子越來越大,爹醒著的時候自然能壓住,一旦知道爹昏睡不醒,大哥不在,家中只有他們三個,難免有些人生出壞心思。
他們連孫嬸都瞞住了。
趙茂只對外說趙夢成偶感風寒,在家休養,怕過人一概不見人。
處理完這些事情,趙茂便陪在床前,親手替趙夢成擦洗喂飯,一次次的跟他說話,可床上的人依舊毫無反應。
幾日下來,趙夢成臉色依舊紅潤,三個孩子卻都瘦了一圈。
尤其是趙茂,既要操心外頭的事情,還要時時刻刻照顧趙夢成,安撫照顧弟妹。
沒幾日的功夫,一直被趙夢成養得極好的趙茂就瘦了許多,臉上的嘟嘟肉都消失了。
晚上,趙茂也不敢離開。
趙夢成依舊在昏睡,幸好流食還能喂進去,臉色也依舊紅潤著,看著氣色反倒是比孩子好。
趙茂索性拉開被子鉆進去,直接睡在了親爹身邊。
一只手搭在趙夢成的手臂上,確保只要爹爹有動靜,他就能在第一時間醒來。
趙馨心知爹爹昏睡,二哥例外兼顧比自己的壓力還要大,硬是將心慌意亂壓下來,不在他跟前哭。
只有唐糖知道她有多擔心。
往常一粘枕頭就睡著,永遠精神抖擻的小姑娘,這幾日就跟被抽干了精氣神似得,一雙眼睛就沒褪去過紅色。
唐糖想要開口安慰,卻覺得言語太過蒼白。
不只是趙家人擔心,他心底也有說不出的擔憂。
若是趙叔不醒,他都不敢想會怎么樣。
隔了三日,趙椿還未回來,外頭的人卻隱約察覺不對勁。
劉炳坤特意來了一次,問:“夢成哥沒事吧,怎么好幾日了還不見好,是不是得換一個大夫看看?”
趙茂勉強應付:“其實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爹說最近太累,想歇一歇。”
劉炳坤微微皺眉,看了眼緊閉的房門離開了。
劉恒也來了一次,是問工坊重新開工的事情。
“阿恒叔,還是按照去年的規矩來,貨量暫時別增加,先看看新人們的手藝再說。”
趙茂開口道:“還得麻煩你多盯著點人。”
“那是自然。”
劉恒也沒見到人,心底難免擔心,但見趙家三個孩子安排的井井有條,但是也沒多說。
周旻卻沒那么好打發。
進門看了眼三個孩子的神色,他便開口問:“老大是不是出事了?”
趙茂臉色一沉。
周旻忙道:“我只是猜測,但是阿茂,請你相信,我比誰都希望老大平安長壽,永遠當我們的老大。”
趙茂嘆了口氣,緊緊的盯著他。
周旻抿了抿嘴角,還是開口:“阿椿忽然去了豐州府一直未歸,我不放心,將送禮的任務暫時壓下了,你放心,有我在,民兵營亂不了。”
“周哥,多謝。”趙茂真心實意的回答。
周旻看了眼房門:“有幫得上忙的地方,你們盡管開口。”
“我爹會沒事的,他只是累了,要休息幾日。”趙茂回答。
這幾日他也在想,爹爹確實是太累了,一個人既當爹又當娘,照顧家里內外,還得操持工坊和民兵營。
光是一樣,他們幾個人坐著已經覺得很吃力,累得倒頭就睡。
可這些年下來,爹爹一個人卻做了那么多。
趙茂心底懊悔不已,爹爹將他們保護在羽翼之下,讓他們健康長大,有足夠的時間慢慢成長。
他們享受著這份安寧,卻忘了爹爹也是人,他也會累。
趙茂這般想,趙馨也是這樣想。
爹爹一病倒,她才恍然發現自己能做的實在是太少了。
管一個工坊她就洋洋自得,可爹爹病倒后,趙馨才發現自己高看了自己。
女工坊的一切都變得困難起來,沒有爹爹在,她做什么都缺乏底氣。
曹五妹第一時間察覺不對勁,低聲問道:“馨兒,這幾日是不是累著了,女工坊二月二才開,咱們不急,要不你先休息幾天。”
趙馨卻搖了搖頭:“不需要,五姐姐我不累。”
頓了頓又說:“爹爹把女工坊交給我,我不能讓他失望。”
曹五妹擰起眉頭,想起自己也好幾日沒見到趙叔,心底還有些想念,便笑著說:“趙叔也說了,但凡有不懂不順的地方,咱們盡管問他。”
“不如今天我跟你一起回去見趙叔,咱們復盤一下,看看哪兒還有問題。”曹五妹提議道。
趙馨忙道:“不不不,不用,我都想好了。”
不等曹五妹再說什么,她急急忙忙的離開了。
唐糖怕她心煩意亂會出事,特意來接她,兩個孩子手拉著手離開,相握的手傳遞著力量支持。
他們身后,曹五妹擰起眉頭來。
身在豐州府的趙椿心急如焚,恨不得直接將華神醫擄走,偏偏這老頭子磨蹭的很。
趙椿那叫一個著急,爹還昏睡不起,他哪有那個耐心等。
率領民兵營的時候,趙椿覺得自己已經長大成人,是半個將軍了。
可趙夢成一出事,趙椿恍惚覺得自己又變成當年手足無措的孩子。
“老先生,你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收拾好,病人哪能拖時間。”趙椿一次次催促。
華神醫慢條斯理:“年輕人,急不得。”
“那是我爹,你不著急我著急,我們能不能先出發,其余事情我幫你解決。”趙椿又道。
華神醫卻說:“人各有命,長壽者不愁,短命的也留不住,一切都是命。”
“你是大夫,怎么能信命。”
趙椿再也忍不住,一把將人扛到了驢子上:“我們現在就回去治病,治不好我爹,我咋了你這鋪子。”
不等眾人反應,華神醫硬生生被扛走了。
“二哥,爹還是沒醒來嗎?”趙馨回家第一件事便是查看。
趙茂沉著臉微微搖頭:“中午喝了一些參湯,但還是沒醒。”
驀的,外頭傳來一陣敲門聲。
趙茂擰著眉頭去開門,卻見是曹五妹。
她進門就問:“趙叔到底怎么了,你們別瞞著我。”
趙茂沒說話,趙馨也抿著嘴。
曹五妹又說:“趙叔對我恩重如山,無論如何我都會幫忙,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
趙茂嘆了口氣,到底是帶著她進了門。
等見到昏睡的人,曹五妹也是嚇了一跳。
“大夫也看不出究竟來,爹一直昏睡著,幸好呼吸還算平穩,臉色也尚可。”
若不是如此,趙家幾個孩子都要急瘋了。
曹五妹忽然開口:“趙叔看著不像是生病了,倒像是中邪了。”
“中邪?”
屋中幾個孩子面面相覷。
唐糖忽然想到什么,臉色微變:“古有夜魔,入夢噬人心智,中夜魔者形容艷麗,七日后藥石無靈。”
“七日!爹已經昏迷了五日。”趙馨驚叫。
趙茂將信將疑,看著爹爹沉睡的舒展眉宇,總覺得不像。
曹五妹用力點頭:“正是,我們得給趙叔驅鬼,否則他會一直沉睡下去。”
目光都落到趙茂身上,等他做決定。
趙茂終于還是開口:“要怎么驅鬼?”
沉睡中的趙夢成叫苦不迭,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沒能告知兒女,這會兒卻要被驅鬼。
別到時候鬼沒被驅走,他先給驅走了!
第122章 神游
趙夢成沒想到升級來的這么快, 這么突然。
上一世他歷經艱苦,花費了全部的精力也沒能讓精神力升級,這一世他身體恢復后, 便只想著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
哪知道造化弄人,精神力它忽然升級了。
曹大說他變胖的時候, 趙夢成還不以為然, 等到縣丞和周旻再次提起,趙夢成才驚覺不對勁。
精神力是個無底洞,不管他吃下多少東西,吸收多少能量,都能消化一空。
事實上, 上一世大部分時間,他都處于半饑半飽中,這輩子好一些能敞開了吃, 但吃多了精神力都能消耗。
而現在, 他居然胖了。
趙夢成當時便暗道不對, 連忙往家里跑,卻還是沒能來得及安撫孩子,進了屋就直接昏睡在床上。
精神力迅速的蔓延出去, 分裂增長, 上河鎮的山海全部進入了他的視線。
趙夢成看到上河鎮上忙忙碌碌的百姓, 看到民兵營訓練的熱火朝天, 看到工匠坊工人們仔細工作。
上河鎮地界上的一草一木, 一花一葉,都逃不過他的視線。
天氣暖和起來后就再次消失的白蛇猛地抬頭, 朝著天空張望起來。
巨大的蛇頭豎起,緊盯著空無一物的地方。
趙夢成輕輕一笑, 精神力從白蛇身上拂過,這家伙立刻慫了下來滋溜一下就滑走了。
曾經提供了一山坳的棉花,讓青山村人溫暖過冬的山嗷嗷里,這會兒迸發出綠色。
綠色的植被穿透還未完全解凍的地皮,迅速的增長起來。
花開花落,碩果累累。
趙夢成無聲的呻吟著,精神力無聲的改造著這個世界,他不得不將自己控制在山坳之內,以免這巨大的能量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無人所見的山坳里,一年年的碩果積累起來,竟是在地面上堆成了厚厚的一層。
逃回老窩的白蛇被這一幕驚呆了。
它再一次豎起腦袋,暈乎乎的看著老天,懷疑自己大概是要長出龍角,飛升成龍。
否則的話,怎么解釋它爬過的地方就出暖花開,碩果累累?
趙夢成已經無心關注白蛇,他沒想到精神力再次升級的影響這么大。
若是上一世他能升級,也不會受困在饑荒之中。
不,如果被知道他有這樣的能耐,等待他的更會是永無寧日的追捕。
隱隱約約中,趙夢成看到了另一個世界。
靈力遍布,去偽成真,只可惜兩個世界之間存在避雷,而在這個靈力缺失的地方,只靠著吃,他永遠都不可能再次升級。
趙夢成不知道該安心,亦或者失望。
“我們可以離開這個。”
心底升起一道聲音。
充滿誘惑的聲音再次開口:“離開這里,去新的世界,你就能變得更強大。”
趙夢成的回答只是微微一笑:“現在這樣很好,我喜歡平靜的世界。”
“即使你會死,會徹底消失?”
趙夢成的目光落到趙家那小小的宅子上。
屋內,趙茂正小心翼翼的將他攙扶起來:“要怎么做才能喚醒我爹?”
“不如先送去神龍廟看看,一般而言,神龍廟香火這么旺盛,肯定會有神力。”曹五妹提議。
唐糖不太贊同:“也許我們該去請得道高僧。”
趙馨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可是爹爹說,子不語怪力亂神,那都是騙人的。”
五姐姐不知道,她還能不知道神龍廟的來歷?
到了冬天就霸占他們家火塘,老是喜歡跟她一起玩的白蛇,真的能救活爹爹嗎?
趙茂也不信,但他卻想相信。
爹爹已經昏迷了五天,無論什么辦法他都要試一試,他賭不起。
“小糖,你去村口看看,等沒有人的時候我們就把爹搬過去試試。”
趙馨張了張嘴,到底是咽下了自己的懷疑。
眼看著兒女小心翼翼的攙扶著自己,將他往神龍廟的方向搬運,趙夢成捂住額頭。
從某種程度而言,他的存在確實是妖魔鬼怪,趙茂這么做似乎也沒錯。
趙夢成正要醒來,卻覺得渾身一陣眩暈。
“這是——大周皇城?”趙夢成擰起眉頭,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出現在千里之外的地方。
下一刻,他卻看到了熟面孔。
太子府中,懷胎十月的趙小花正在生產。
女人尖叫的聲音不斷從屋中傳出來,一盆盆血水象征著不詳,門外除了太醫去無人守候。
趙小花緊緊拽著侍女的手掌:“去請太子,一定要讓太子看著本宮孩兒出生。”
“娘娘,可是太子并不在府內,他早上就進宮去了。”侍女手掌都破了,卻不敢掙扎。
“那就進宮去請。”
趙小花顯然有些瘋魔:“殿下答應過我,會封我會皇后,封我孩兒為太子。”
這驚世駭俗的話嚇得侍女一個哆嗦,下意識的看向兩個產婆。
幸好,兩個產婆都是太子親自安排的,這會兒眼觀鼻鼻觀心,只當沒聽見。
侍女連忙捂住趙曉花的嘴:“娘娘,您不要命了!”
一墻之隔的地方,太子妃正在焚香點茶,對隔壁的動靜充耳不聞。
許久,她只問了一句:“還沒生下來嗎?”
“恐怕是沒有那個福分。”丫鬟冷哼道,她最見不得趙小花的囂張跋扈,仗著太子寵愛屢次給娘娘臉色看。
太子妃淡淡道:“生兒育女,是天下每個女子的生死關,我倒寧愿她順利產子。”
“娘娘,舒妃娘娘的要求……”
“不急。”太子妃淡淡打斷。
趙夢成挑眉,沒想到趙小花居然真的成了太子側妃,這太子是瞎了眼,還是吃了豬油蒙了心。
他意識到不對勁,趙小花容貌不算絕美,又沒有家世背景,就連手腕心計也是淺薄。
這樣的人怎么會成為太子側妃?
隨著他的心思,精神力落到了皇宮之內。
老皇帝臉色蠟黃,精神萎靡,卻還是不肯退位,此時正在聽朝臣稟報。
外族入侵,安塞騷亂,北邊連失三城,讓皇帝頭疼的同時,卻又開始打著主意,想靠著這次戰亂削弱鎮北軍。
前兩年百濟之亂,讓老皇帝對鎮北軍恨之入骨,深信他們滿是反心。
大殿之內,太子卻顯得心不在焉,以前每次上朝都積極發言的太子,此刻有些神游天外。
“太子,太子!”
皇帝叫了幾聲都不見他回應,心底很是不滿,徹底沉下臉色。
太子猛地回過神,連聲請罪:“父皇息怒。”
“你既累了就回去休息,這兒用上你。”皇帝淡淡道。
朝中大臣們臉色微變,用不上太子那用得上誰。
再聯想到太子近來屢屢受斥,朝臣們心思都動搖起來。
太子心底也是一沉,但并未多說退了出去。
趙夢成并未多看那垂垂老矣的老皇帝,反而跟著太子離開。
他依稀記得小說之中,未來的皇帝并未當過太子。
驀的,他注意到太子身上縈繞著的層層黑霧,如同一個腐蝕周圍的黑洞,不斷的蠶食著大周的氣運。
這倒是有趣。
“殿下,側妃娘娘要生了。”太子剛走出宮殿,便有人來稟報。
太子擰起眉頭,眉宇之間并無幾分喜色,只問:“人可還好?”
“看著……不大好。”來人鼓起勇氣,“還請殿下回去看看。”
太子越發不耐煩:“女人生孩子,我回去有什么用。”
頓了頓,他還是說:“請太醫院擅長生產的太醫回去,務必要保住側妃性命。”
“萬一要保大保小,小的們無法做主。”
太子淡淡道:“孤愛側妃勝過性命,自然是要保大。”
至于那孩子,對他爭奪帝位毫無助力,有自然好,畢竟是他親生的孩子,若是沒有倒也無妨,將來再生便是。
宮人聽見這話,猛地一個哆嗦,連忙出去報信。
太子擰起眉頭來,正要走出宮殿卻頭痛欲裂。
趙夢成暗道不妙,冥冥之中,居然有記憶碎片進入太子的身體。
他依稀看見趙椿趙茂趙馨的身影——那是來自未來的投影。
趙夢成擰起眉頭,聯想起趙小花現在的身份,立刻明白太子身上發生了什么。
他預知到了小說中的未來,趙椿三兄妹將助力他登上皇位,只是不知道為何記憶不全,以至于太子將冒名頂替的趙曉花留在做了側妃。
太子這屎坑,趙夢成絕不想兒女牽扯其中。
精神力呼嘯而來,將那些碎片吞噬一空,太子原本隱隱約約抓取到的天機,又被徹底的擋了回去。
“殿下,您沒事兒吧?”宮人察覺太子臉色不對,連忙上前攙扶。
太子推開他:“孤沒事。”
只是剛才那一瞬間,他覺得失去了非常重要的東西。
這不秒的預感讓太子眉頭緊鎖,心底一陣陣發沉,離開宮殿后立刻找到了趙椿兄弟。
太子開口便是:“阿椿,那日你提的,可有十成把握?”
假趙椿露出一個笑容來:“殿下若要問,那世間沒有十成把握。”
太子擰起眉頭。
假趙椿又說道:“殿下不如再等等,若非迫不得已,此事太過冒險。”
太子沉吟起來,看了他一眼才說:“父皇對孤越發不滿,恐怕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再次廢太子,改立孤那年小聽話的四弟為太子。”
假趙椿并不說話,只等他做決定。
許久,太子開口道:“你做好準備,若父皇不仁,孤只能拼死一搏。”
假趙椿拱手行禮:“是,屬下定當竭盡所能,為殿下效力。”
想到預言中趙椿戰無不勝,勇猛無雙的大將軍形象,太子微微放心了一些。
離開屋子的時候,太子腦中卻依稀閃過一個念頭,趙椿的年紀有這般大嗎?
但是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立刻被紛雜的心思壓制下去,消散一空。
等趙滿倉匆匆忙忙的過來時,太子已經離開了。
他滿臉懊惱:“太子找你說了什么?”
假趙椿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妹妹要生了。”
“什么?”
趙滿倉并未懷疑,心底還想太子果然重視他,否則怎么會專程上門報信,還是親自過來的。
他不去想太子每次過來,都只找在軍中有些力量的假趙椿說話,對他態度平平。
“希望妹妹一舉得子。”
趙滿倉恨不得燒香念佛,保佑趙小花生產順利,還說:“要是妹妹這次能生下兒子,那可是未來的太子,咱們倆都能成為國舅爺。”
假趙椿勾起嘴角,笑話這兄妹倆異想天開。
當了太子的尚且不穩當,他們居然盼望著一個未出世的孩子。
不過,假趙椿并不在意這些,他只知道自己的復仇計劃快成功了。
這還得多謝太子昏庸無能,居然被這樣一對兄妹騙得團團轉,這就是大周氣數已盡的證明。
驀的,假趙椿抬頭望去,似乎察覺到無形之中的那一道眼神。
趙夢成挑眉,沒想到趙小花這般大膽有想象力,居然弄出個假的趙椿來。
一時之間他都同情這位太子,好不容易有了預知能力,結果自己把自己帶進了坑里頭。
可見大周是真的不能再好了。
趙夢成還要再看下去,卻聽見一道遠方的呼喚聲。
“爹,你快回來!”
一開始只有趙茂的聲音,隨后趙馨也加入進來,還有唐糖。
很快,趙椿的聲音也出現了。
趙夢成回頭看了眼趙滿倉和假趙椿,知道自己再不回去,家里孩子就要急壞了。
很快,他就做出了選擇。
趙滿倉激動不已,收拾東西就要去太子府盯著,哪知道出了門才發現假趙椿正呆呆的站在院子里。
“你愣著做什么,快走啊。”
趙滿倉催促道:“聽妹妹說,那太子妃奸猾的很,一直針對她,咱們得過去保駕護航。”
假趙椿若有所思:“剛才有人盯著我。”
“這兒哪有人,我看你是練武練傻了。”趙滿倉罵了一聲。
“你不走我得走,那可是我親妹妹。”
假趙椿瞇起眼睛來,曾幾何時,他也有美滿的家庭,如今趙滿倉的妹妹還活著,而他的妹妹卻早已尸骨無存。
神龍廟內,趙茂緊緊摟著趙夢成,大聲喊道:“爹,你快回來。”
趙馨也跟著喊,喊完就看向曹五妹:“五姐姐,這樣喊真的有用嗎?”
曹五妹發誓:“肯定有用,小時候我丟了魂,娘就是這樣幫我喊回來的。”
唐糖覺得不太靠譜,但趙叔的情況實在是太詭異了,讓他們試一試也沒啥壞處。
正當這時候,外頭傳來一陣驢蹄聲。
“是大哥。”趙茂驚喜喊道。
回來的正是趙椿,他一路飛奔,竟是在五天之內就把華神醫帶了回來。
“大哥,我們在這兒。”唐糖出去就喊。
趙椿先是大喜:“你們怎么在這兒,爹是不是醒了。”
“沒有,我帶爹過來拜拜。”沒好意思說叫魂的事情。
見他們搖頭又是失望,直接將華神醫抱了下來:“我把神醫請來了。”
華神醫一路顛簸,下了驢子腿都軟了,只覺得頭暈目眩。
趙椿半推半抱的將他帶到了親爹跟前:“神醫,你快給我爹看看。”
華神醫恨不得一口唾沫噴死他,但目光落到趙夢成身上,也激起幾分興趣來。
他勉強打起精神來,伸出手指把脈。
這一按,華神醫大為驚奇:“你們說此人昏睡了五日未醒?”
“準確的說已經六天了。”趙茂沉聲道。
華神醫左右把脈,擰緊眉頭:“這不可能啊,他的脈象強健有力,別說昏睡了六日,普通人昏睡上一天一夜,都不可能是這個脈象。”
“但我爹真的一直沒醒,吃喝都是我喂進去的。”趙茂聽了更加擔心,覺得這神醫似乎也不靠譜。
華神醫確實是百思不得其解,暗道這賣相比普通人健康多了,大周都找不出幾個這樣的脈象來。
可他扒開趙夢成的眼皮子看,又一番測試,確定他真的在昏睡,并非假裝。
趙茂一直忍著,但等他掏出刀子來,竟是要割破趙夢成的手指放血,頓時不答應了。
“住手。”
他直接擋住那刀子。
華神醫抬頭看他:“要想救回你爹,你總得讓我研究清楚。”
趙茂不松手:“那你就把脈。”
“你爹這不是尋常毛病,就得用非尋常的法子,我懷疑他中了蠱蟲,得放一點血驗一驗才能見分曉。”華神醫解釋。
趙茂擰緊眉頭。
趙椿開口問:“你要多少血?”
“三滴足矣。”華神醫道。
趙椿便勸道:“阿茂,讓華神醫試試看吧,三滴血不會傷害到身體的。”
趙茂這才松開手。
眼看華神醫拿出刀子隔開趙夢成的手指尖放血,趙茂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沒把這老頭一巴掌扇出去。
曹五妹在旁邊嘀咕道:“不是蟲子,就是中邪了,得叫魂。”
趙馨看著那老頭神神叨叨的,拿著爹爹的三滴血又是聞,又是舔的,忍不住低聲問:“大哥,你確定沒找錯人嗎?”
趙椿是確定的,他從人醫館里直接綁的人。
但華神醫這會兒臉色發黃——一路上被倔驢顛簸的。
神神叨叨瘋瘋癲癲——拿著那三滴血還不夠,還要放更多,被趙茂拒絕了。
半天愣是折騰不出好辦法來,趙椿頓時心中沒底。
就在這時候,華神醫竟開口道:“血液也很正常,比我們都要正常。”
“你到底能不能查出病因,救醒我爹?”趙茂冷聲質問。
華神醫眼神一閃,忽然道:“辦法自然是有的。”
“那你倒是快用啊,還磨蹭什么?”趙椿催促道,覺得這老頭實在是慢性子。
華神醫卻看了眼趙茂:“本大夫要開膛查驗病因。”
“什么?!”除了昏睡中的趙夢成,其余人都驚叫出聲。
華神醫解釋道:“病人臉色紅潤,賣相有力,血液也很健康,可卻昏睡不醒,我懷疑蠱蟲鉆進了他的心臟,亦或者腦子,所以才會造成健康的假象。”
“若是繼續昏迷下去,等到蠱蟲鉆入深處,那才是救無可救,藥石無靈。”
華神醫拍著胸脯保證:“老夫曾給人開顱治病,那人現在還活得好好的,你們盡管放心,怎么打開,老夫都能怎么給你縫上。”
趙茂臉色極為難看,一口回絕:“不行,爹好好的,我絕不會答應。”
趙馨也一口反對:“開膛破肚人還能活嗎,爹現在能吃能喝的,至少還活著。”
唐糖倒是曾聽聞華神醫的名頭,沒想到他居然也在豐州府。
可華神醫的名聲再響亮,他也不會同意這般冒險的做法。
趙椿臉也黑了,一把拽住華神醫的衣領子:“老頭,你想害死我爹嗎?”
“非也非也,老夫這是想盡辦法要救你們爹的性命。”
華神醫又說道:“這樣的病癥前所未聞,老夫也很有興趣,這樣吧,你們讓我打開他胸膛看一看,驗證病情,老夫不要你們的診費,后續需要用上珍貴藥材也由老夫來出,怎么樣?”
他不說還好,一說趙椿直接把他丟出去:“混蛋,你把我爹當什么!”
說完懊悔頹喪的低下頭:“我被人騙了,這哪里是神醫,根本就是瘋子。”
曹五妹方才一直沒開口,這會兒連忙說:“聽我的,趙叔就是丟魂了,咱們把他的靈魂叫回來就好。”
幾個孩子面面相覷。
曹五妹又把自己拿出來舉例,又說附近幾個孩子都有過丟魂的事情,都由父母喊回來。
趙椿一咬牙:“那咱們先試試看,若是不行再想其他辦法。”
方才已經試過一陣子,趙叔還是毫無反應,唐糖心底懷疑他們在病急亂投醫。
可他心底也盼著趙叔能醒過來,到底是沒說什么。
曹五妹讓他們將人擺在中間,四個孩子圍成一個圈圈叫魂,并且表示:“你們越是真心實意的喊,趙叔聽見了就會早些回來。”
眼看幾個半大小子不信自己,居然開始用巫術叫魂,華神醫氣得直跳腳。
他大聲叫罵道:“你們這才是耽誤時間,這人病的越久,救回來的可能性越小,再拖下去可就真的遲了。”
“老夫堂堂神醫,難道還會騙你們不成。”
“你們出去打聽打聽老夫的名聲,若不是有緣分,老夫掉頭就走,哪兒會主動幫忙。”
他實在是太眼饞這奇怪的病情了,很想打開趙夢成身體看看到底是什么導致的。
趙椿卻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閉嘴,別影響我們招魂。”
“爹,你快回來,馨兒想你了。”趙馨大聲喊道。
華神醫氣得跺腳:“胡鬧,真是胡鬧,不信醫藥信鬼神,以后有你們后悔的時候。”
原本他見趙椿勇猛無敵——一路追兵都被他打回去了。
還以為這是個人物,哪知道小小年紀居然如此愚昧,爹病了不信任他,反倒是相信那小女子說的叫魂。
叫魂有用,還要大夫做什么?
華神醫也不肯走,只等著他們叫魂失敗,自己再去提議先把人剖開來看一看,找到病因,他就肯定能把人治好。
第123章 醒來
“爹, 你快醒醒。”
“爹,你回來,我們都在等你回家。”
“爹, 馨兒害怕,你快醒來呀。”
“趙叔, 求你快醒來吧。”
四道聲音交織在一起, 冥冥之中形成了一股力量,交纏在靈魂之上。
趙夢成精神力被瞬間召回,大周山河從他識海中一掠而過,最后回歸到豐州府中這小小的山村。
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趙夢成還是第一次感受到能觸及靈魂的力量。
神龍廟中, 兄妹四人將趙夢成圍在中間,臉上竟是前所未有的虔誠。
即使他們明知道神龍是假的,可依舊生出求神拜佛的心。
華神醫恨鐵不成鋼:“你們也是讀過書的人, 理應知道子不語怪力亂神, 再拖下去可真的遲了。”
可無論他怎么說, 趙家兄妹都絕不會答應把親爹開膛剖肚。
隨著時間過去,一開始信心滿滿的曹五妹也猶豫起來,趙叔一直沒反應。
“不應該啊, 我爹娘說, 喊了一盞茶的時間我就醒了。”
華神醫立刻抓住機會, 拿出自己的刀子來:“我就說這法子只能糊弄愚民, 這樣, 我不會打開他的胸膛和腦子,再取一些血驗一驗。”
趙椿擰起眉頭, 他在豐州府是知道華神醫名聲的,聽說能活死人肉白骨。
趙茂卻伸手摟緊父親的身體:“不行, 既然第一次你驗不出來,那就沒有第二次。”
“你這小子怎么如此倔強,即使是神醫遇上疑難雜癥,也沒有一眼就能看出來的道理。”
華神醫笑著說:“你再讓我看一看,這次肯定能看出問題所在。”
又笑著追問:“難不成你不想自己的父親好起來?這也許是他唯一生還的機會。”
“我爹沒有病,他只是睡著了。”趙茂怒道。
華神醫聳了聳肩:“此人與老夫非親非故,老夫是無所謂,倒是你們……”
趙馨咬住下唇,看向二哥:“二哥,不如就聽他的再試一試?”
趙椿也幫忙勸說:“我們就在旁邊盯著,晾他也不敢太過分。”
唐糖看了眼華神醫,低聲道:“這位神醫的名聲我也曾聽過,是有真材實料的。”
趙茂心底掙扎,他潛意識覺得爹爹臉色紅潤,氣息平穩,并不像是有事。
可實際上父親已經昏睡了六天五夜,怎么可能沒事,這樣下去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會吃不消。
叫魂毫無作用,曹五妹都不吱聲了,怕耽誤趙叔的時間。
好一會兒,趙茂終于松口:“好,你可以再試試,但不許損害我父親的身體。”
“那是自然。”
華神醫撫須長效,轉身卻拿出一排銀針:“老夫會先用銀針刺激你們父親的穴道,這也能促進病人體內血氣,若能醒來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也能從沸騰的血氣中察覺異樣。”
眼看他說得頭頭是道,幾個孩子對視一眼,到底是讓開了位置。
華神醫滿意的笑了。
目光落到趙夢成身上,古怪昏睡,臉色卻如此紅潤,連脈象都強勁有力,實在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他畢生執著于疑難雜癥,此時更是被激起好勝心來。
長長的銀針略過火光,華神醫抬起手腕,正要將銀針落到趙夢成腦上神庭穴。
就在銀針即將落下的那一瞬,沉睡不醒的趙夢成猛然睜開雙眼。
“住手!”
一直緊盯著父親的趙茂第一個發現,飛快攔住華神醫的手,銀針都飛了。
“爹,你醒了!”趙椿趙馨驚喜的叫道。
趙馨撲倒他懷中,終于忍不住哭起來:“爹爹你終于醒了,你怎么會忽然昏睡不醒,我們都快嚇死了。”
“呸呸呸,說什么死活。”趙椿打斷她的話。
趙馨趕緊拍了拍自己的嘴。
趙茂低頭看著,明明滿腔擔心,但這會兒他眼眶一紅,反倒是說不出話來。
趙夢成只是神游大周,精神力升級后身體也跟著經過一次淬煉,只會比原本更加健康。
只是經過這一次,趙夢成隱隱約約的感受到世界法則的限制,除非他離開這個小世界,否則精神力升級到此為止,不再有進階的可能。
心思一轉,趙夢成知道孩子們這次都嚇壞了。
“別怕,爹爹沒事。”
趙夢成抬手摸了摸孩子們的腦袋,露出笑容來安撫:“爹爹只是睡了一覺,你看,我現在不都好好的。”
“爹,那你也睡得太久了。”趙椿嘀咕道。
趙茂忍住眼淚,卻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爹沒事就好,下次可再也別這樣了。”
“好,爹爹保證這樣的事情絕不會發生第二次。”趙夢成保證道。
一聽這話,三個孩子都松了口氣,唐糖看著安然無恙的趙叔,一顆亂跳的心也安定下來。
就在這時候,華神醫拿著銀針擠進來:“怎么忽然就醒了,不對勁,這很不對勁,讓我來把把脈。”
幾個孩子對視一眼,沒阻止。
趙夢成也任由他把脈,心知精神力與當前世界不匹配,華神醫再厲害也看不出問題根本。
果然,華神醫越看越是驚奇,擰緊眉頭百思不得其解:“不對啊,脈象怎么會如此平穩,要不是方才親眼所見,老夫都要懷疑你們一家子拿我開玩笑。”
他目露驚奇的盯著趙夢成,一副要把他剖開來看看的架勢。
趙茂擰起眉頭,直接將他擠開去:“華神醫,既然我爹已經沒事了,這次勞煩你白跑一趟,比如請華神醫好好休息一日,明日我們派人送你回豐州府。”
“神醫放心,診金我們付雙倍。”趙馨也說。
華神醫哪里在乎那點錢,一個勁的想要擠到趙夢成身前來:“老夫都說了不要診金,你們再讓我仔細看看。”
趙椿接到弟弟的眼色,直接將他半推著出去:“神醫,這次是我失禮了,這些診金就當是賠禮。”
“都怪我小題大做,爹只是睡著了,是我不懂事鬧成了這樣,還請神醫不要在意。”
說著還把一張銀票塞進華神醫口袋。
華神醫擰起眉頭,知道趙家的意思了。
合著人醒了,他就沒用了,所以也不讓他近身再看。
趙椿直接把人送到了上河鎮,還給他開了一間豪華的上房,叫了一桌好酒好菜。
可華神醫哪里有心思吃肉喝酒,滿腦子都是趙夢成古怪的毛病。
“要不是老夫絕對不信怪力亂神之事,八成都要信了他是神魂出竅了。”
華神醫隨意吃了幾口,眼珠子一轉,抓住小二盤問起來:“小二,我問你一件事,你可知道城外青山村的趙家?”
小二拿了打賞就笑:“老先生,若問趙家,咱們上河鎮就沒有不知道的。”
華神醫笑了起來:“好好好,那你快說來給我聽聽,事無巨細,我都想知道。”
這頭華神醫仔細打聽,那趙家大大小小也回到家中。
趙夢成覺得身體完全沒事兒,因為精神力的運轉,即使昏睡了五天,他身體也沒有絲毫僵硬凝滯的感覺。
可趙茂堅持要攙扶著他走,趙夢成不答應,小孩兒就用擔憂的眼神看向他。
趙夢成只能聽孩子的。
回到家,唐糖立刻搬來一個椅子,趙茂攙扶著趙夢成坐下來。
趙馨一會兒功夫,從廚房端出來一大碗的雞蛋面,還說:“爹,你躺了好多天肯定餓了,先吃點墊墊肚子。”
趙夢成哭笑不得,呼嚕嚕直接吃掉了這一大碗。
趙馨一個勁的問:“爹,你還想吃什么,我給你做。”
“孫嬸呢?”趙夢成問,因為上頭有爹娘哥哥,趙馨雖然是姑娘,但自小不太做飯,做飯的手藝也很生疏。
這一大碗的雞蛋面又咸又甜的,趙夢成是看在女兒的眼淚份上才吞下去。
趙馨回答:“爹爹病了,我怕孫嬸發現,就給她放了幾天假。”
唐糖也說:“阿坤叔他們肯定早就發現了,但沒有多問,趙叔方才從村口走回來,他們一會兒恐怕就會上門。”
趙茂擰起眉頭來:“爹才剛醒,應該好好休息,我讓他們明天再來吧。”
“你爹我休息了五天還不夠嗎?”
趙夢成笑道。
哪知道一提這事兒,幾個孩子的小臉都掛下來,顯然不愿意想起這些日子的事情。
趙夢成咳嗽一聲:“放心,只此一次,以后再也不會發生了。”
又說:“爹身體倍兒棒,絕對沒問題,讓阿坤幾個過來也好,免得他們跟著擔心。”
一會兒功夫,劉炳坤劉恒幾個果然聽見了消息,急急忙忙的趕來了。
進屋見到人,他們頓時大大松了口氣。
劉炳坤笑著打趣:“哥,你風寒好多了吧?”
“已經好全了,都能出門了。”趙夢成笑道,沒打算將這件事告訴旁人。
趙茂幾個自然也不會吭聲。
劉炳坤見他能說能笑,臉色紅潤,便覺得是幾個孩子小題大做。
但還是說:“往后你可得好好保重身體,你是咱們上河鎮的主心骨,你要是有點什么事情,咱們整個鎮子都得亂起來。”
劉恒也說:“也是最近太忙了,老板您得好好補補身體,正好我媳婦燉了雞,你留在吃。”
他不是空著手來的,還端著一碗燉雞。
趙夢成只得收下這份好意。
兩人臨走前還說:“哥其他都好,就是太瘦了一些,生病了身體就扛不住。”
人一走,趙茂便開口道:“家里還有一支人參,只是年份不夠長,待會兒我就哪來燉雞湯,爹你多喝點。”
趙夢成指了指眼前的雞湯:“這還不夠多嗎,別忙了,你爹我身體好的很,真不用進補。”
剛送完華神醫的趙椿回來,聽見這話就說:“怎么不用補了,這幾日也就老二給您喂了點飯,吃少了身體哪兒吃得消,爹,這事兒你可得聽我們的。”
趙夢成一抬頭,就能看到四雙充滿關心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這次把孩子嚇壞了,神游出去的時候,幾個孩子的呼喚聲就沒停過。
想了想,趙夢成退了一步,覺得要是能讓孩子們放心,吃個人參燉雞也沒什么。
于是當天晚上,孫嬸又被請了回來,燉了滿滿當當的一大鍋的人參燉雞。
她的手藝極好,即使用了人參味道也不錯,完全沒有怪味道。
趙夢成躺了幾天也餓了,將一大鍋的人參燉雞吃得干干凈凈。
當天晚上,趙夢成剛進屋,幾個孩子就跟了進來,欲言又止。
趙椿開口道:“爹,這事兒就跟做夢似得,我老是不安心。”
“一想到爹爹沉睡不醒,我就睡不著,得看著爹爹才能睡。”趙茂說。
趙馨更是直接鉆進他懷中,緊緊摟住親爹不放:“爹,我要跟你一起睡,要不然我肯定會做噩夢的。”
唐糖倒是很講道理:“趙叔,這幾日我們真的嚇壞了,幸好你醒了過來。”
趙夢成無奈,知道他們今晚是不打算走了。
可看著這一個個大小伙子小姑娘,這么多人擠在一張床上像話嗎?
不管像不像話,趙夢成都沒能把人趕出房間,趙馨自動自發的爬到了床里頭,拉好被子就裝睡,誰都叫不醒裝睡的人。
趙椿趙茂直接卷著鋪蓋過來,往地上一躺:“我們就睡這里,爹你放心,絕不會打擾你的。”
唐糖抱著自己的鋪蓋卷過來的時候,地上都被兄弟倆占了,只能委委屈屈的睡在床尾。
趙夢成無奈的嘆了口氣,掀開被子:“都上來吧,這么冷哪能讓你們睡地板。”
趙椿嘿嘿一笑,立刻招呼自家弟弟上床去。
幸好趙夢成的床足夠大,往里頭擠一擠也能塞下這么多孩子,只是手腳都伸不開。
趙夢成習慣單獨睡,周圍都是孩子的氣息,他哪兒能合眼。
倒是幾個孩子累的狠了,很快就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爹……”夢中的趙茂也沒能舒展眉宇。
趙夢成微微嘆氣,伸手幫他撫平眉頭,精神力慢慢的舒展開來,趙茂終于安穩下來。
下一刻,趙椿手舞足蹈,似乎在夢里頭跟誰比斗。
得虧趙夢成反應迅速給按住了,否則床上五個人,四個都得被他踢下去。
趙馨委委屈屈的蜷縮在最里頭,口中念叨著:“壞人,放開我爹。”
趙夢成無奈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小姑娘罵罵咧咧的好一會兒才安靜下來。
趙夢成轉頭去看旁邊的唐糖,卻迎上一雙大眼睛。
黑暗中,唐糖嘿嘿一笑,轉過身假裝睡著了。
趙夢成幽幽嘆了一口氣,知道今晚自己是別想睡了。
果然,一晚上趙茂醒來好幾次,每次都小心翼翼的摸他鼻子,想要叫醒他卻又不敢。
趙馨哭了好幾回,鼻涕眼淚都蹭在他衣服上。
趙椿倒是不哭,他在夢里頭大戰諸天神佛,拳腳不是踢弟弟,就是打親爹,趙夢成費了一番功夫才把人按住。
相比起來,唐糖就省心多了,但屋里頭有點風吹草動他就醒了,醒來后就幽幽的看著趙夢成,那小眼神讓人倍感壓力。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趙夢成只覺得自己老了不止三歲。
幾個孩子不約而同的看向親爹,確保他已經醒了,并且好好的才放心。
孫嬸休息了幾日,這天的早飯特別豐盛,甚至還做了特別費工夫的炸糖餅。
炸的金黃色的糯米餅撒上白糖,吃一口滿口生香。
趙夢成都忍不住連吃了兩個。
孫嬸見了很是放心,她剛來趙家沒幾日就放假,一連放了六天,這讓女人心底很是不安。
像是趙家這樣心善大方的主家可不好找,她自然得使出渾身解數留下來。
“先生喜歡吃就好,其實哪有主人家病了,我反倒是放假的,我們母女命賤根本不怕被過病氣,先生下次可別再這樣了。”
趙夢成知道她的擔心,笑著說:“好,沒有孫嬸做的飯菜,我也覺得乏味。”
“爹,我做的面條不好吃嗎?”趙馨吃著餛飩,抬頭問。
趙夢成摸了摸小孩兒頭發:“好吃,但爹爹不想馨兒太累。”
趙椿在旁邊擠眉弄眼,暗道就他家小妹的手藝,除非太餓,不然他也是不想吃的。
一頓飯吃的酣暢淋漓,趙夢成的好胃口又回來了,一口氣吃了大半。
幾個孩子看著果然放心許多,一個勁的往他碗里頭夾菜。
趙茂還說:“爹就是吃太少又太累,外頭的事情交給我們,爹這幾日就好好在家休息,補補身體。”
趙夢成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肚子,暗道就他這身板子能上山打老虎,哪里需要補。
但看著孩子擔心的眼神,他再一次退讓了。
讓趙夢成沒想到的是,他想讓孩子安心,一次次退讓,這些孩子卻得寸進尺起來。
出門得陪著,吃飯得看著,甚至還買了許多滋補藥材交給孫嬸,一天三頓飯,如今變成了一天五頓,額外加上兩頓滋補品。
孫嬸也是變著法子做,可再好吃那也帶著藥味。
偏偏外頭聽說趙夢成“大病初愈”,紛紛上門,一個個也跟著送滋補的藥材,這倒好,孫嬸更有發揮的余地。
趙夢成的肚子再大,再能吃,連吃了三天也夠夠的。
更讓他煩惱的是,自打開了一起睡的先例,如今一入夜四個孩子自動自發就進屋了,不讓上床就抱著鋪蓋卷睡地上,怎么勸都不聽。
他說急了,幾個孩子就眼淚汪汪的看著他。
合著是把他當了個琉璃人,恨不得時時刻刻捧在手心,含在嘴里。
趙夢成哭笑不得,卻也知道他們這次實實在在受到了驚嚇,只能暫時哄著。
他不知道的是,其實在他醒來三日后,幾個孩子就慢慢緩過勁兒來,知道他們親爹真的好了。
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因,但趙夢成徹底好起來后,四個孩子也就安心了。
如今這樣做,一來是真的擔心趙夢成的身體,覺得需要好好補補,二來也是發現親爹容忍度大大增加,變著法子撒嬌呢。
放以前,趙夢成哪能帶他們一起睡,還是一帶四個。
連著幾日都是如此。
趙椿整個人都樂顛顛的,私底下對弟弟說:“早知道爹吃軟不吃硬,我撒潑打滾也得跟他一起睡,哎,我就是太獨立,太早熟了。”
趙茂沒眼看他。
趙馨也覺得很高興,還說:“以前我都睡在爹娘中間,自打娘過世,爹就說我長大了,嘻嘻嘻,原來跟爹爹一起睡這么好。”
她特別喜歡熱鬧,一抬頭就能看到兄弟幾個。
就一點不好,大哥腳臭還不愛洗腳,每次都被她嫌棄。
趙茂無奈嘆氣,提醒道:“你們別太過分,爹快忍不了了。”
趙馨哼哼道:“爹要不樂意了我就哭,說我擔心的睡不著做噩夢,爹一心軟就會答應。”
趙椿立刻跟著說:“我也一起哭,我嗓門大。”
兄妹倆在一個頻道上,握著手相互鼓勁。
趙茂捏了捏眉心,覺得這倆被優待了幾日,就要忘記爹的脾氣了。
唐糖也好心提醒:“我覺得咱們最好見好就收,這幾日趙叔看我們的眼神都挑剔起來了。”
“你那什么眼神,那是的親爹,怎么可能嫌棄我。”趙椿很沒有自知之明。
趙茂咳嗽一聲:“我覺得唐糖說得對,咱們不能太過分。”
“那你倆別來,我跟三妹一邊一個剛剛好。”趙椿立刻說。
趙茂頓時不吭聲了,憑啥大哥三妹都跟爹睡,他卻不能,不跟著一起來是不可能的。
唐糖也不說話了,一家人都過去了,他不去的話豈不是很不合群。
再說了,從小到大都沒跟爹娘睡過,如今大家伙兒睡一屋的體驗十分新鮮,唐糖樂意的很。
四個孩子樂意,趙夢成卻實在是忍受不了了。
再一次被趙椿一腳踢在下巴上,趙夢成黑著臉,直接將老大拎了出去。
趙椿暈暈乎乎的,半睡半醒就看見親爹冰冷的眼神。
“爹,怎么了?”
趙夢成露出假笑,拍了拍兒子肩膀:“你們不是擔心爹爹的身體嗎,今日我決定讓你們看看,我的身體到底好沒好。”
說著轉身進屋,有一個算一個都給拎了出來。
趙椿暗道不好,他爹要動真格了。
他支支吾吾道:“爹,我們就是擔心你,覺得還能再養養。”
“來吧,你們一起上,若能贏了我再說這話。”
趙夢成冷哼一聲:“若是輸了,給我滾回去自己睡,不然就是沒斷奶的小屁孩,回家很愛從今往后都不許出門。”
完了,爹/趙叔真的生氣了。
幾個孩子不約而同的想。
黑夜中,他們看到趙夢成冷笑的嘴角。
趙椿咕咚一下咽了口水,嚇得一個哆嗦:“爹,其實我能自己睡,比武就不用了吧。”
他趕緊往自己房間跑,卻被一根長棍擋住。
趙夢成微微勾起嘴角:“晚了!”
第124章 龍抬頭
這一天晚上, 趙家傳出鬼哭狼嚎的聲音,趙夢成用實力將四個孩子從大到小狠狠教訓了一頓。
就連察覺事情不對想偷偷溜走的趙馨和唐糖都沒能幸免。
無一例外,趙夢成身體力行的告訴他們, 自己的身體已經完全康復,一個打四個不成問題。
趙椿鬧得最厲害, 被打得也最慘。
他爹專挑不會受傷, 打起來卻分外疼的地方下手,當天晚上趙椿都是趴著睡的。
趙茂好一些,他很知道識時務,立刻乖乖認輸,表示明天就會專心備考。
躺到自己冷冰的被窩里, 趙椿吸著鼻子譴責弟弟:“你個兩面派,馬屁精,明明是我們一起去的, 憑啥光打我。”
“我也挨打了。”趙茂指了指自己的屁股。
趙椿更委屈了:“就打了一下, 我可是挨了九十九下。”
“挨了九十九下還有力氣跟我吵架, 可見咱爹沒下狠手。”趙茂伸手碰了碰,也就是腫了點,沒出血, 趙夢成確實是有分寸。
他笑著躺下來:“不過現在我確定, 爹真的沒事兒了。”
“本來就沒事了。”
趙椿哼哼了兩聲, 卻也笑了:“終于能放心了。”
雖然挨了一頓打, 但他的心卻終于安穩下來, 不再每天提心吊膽的。
臨睡前,趙椿還在嘀咕:“明天我要找民兵大戰三百回合, 將場子找回來。”
趙茂看了他一眼,沒提心底的疑惑。
父親為何會忽然昏睡, 連神醫也看不出任何異樣來?
母親去世的時候趙茂已經記事了,他依稀記得曾經的父親不是這樣的。
每次他都不敢深想,總覺得背后的真相會讓人無法接受。
黑暗中,趙茂翻了個身。
如今他的想法又變了,畢竟那又怎么樣呢,照顧他們長大成人,給與關心支持的,就是眼前的父親。
挨了一頓揍,四個孩子反倒是徹底安心,呼呼大睡了一晚上,第二天起來精神頭都比前幾日好一些。
孫嬸做了滿滿當當的一大桌早餐,五個人唏哩呼嚕的吃了個精光,連粥都沒剩下。
趙夢成瞧著,暗道這胃口跟他比也不差了,要不是家里有錢,這樣的孩子一共四個可真的養不起。
不過他還是叮囑孫嬸:“晚飯多做一些,幾個孩子都在長身體,得吃點好的。”
孫嬸自然是一口答應下來。
等趙家人離開,孫嬸一邊收拾,一邊感慨道:“得虧趙先生好了,要不然家里沒個主心骨,看著也讓人擔心。”
孫眉笑著說:“幾位少爺小姐可真能吃,馨兒小姐比我小幾歲,可一頓能吃三大碗呢。”
“能吃是福,以后你也得多吃點。”孫嬸笑著說。
孫眉笑了笑,忽然想起以前來:“京城以瘦為美,姑娘家要身輕如燕纖纖弱質,那時候我一口都不敢多吃,后來挨餓才知道自己有多傻。”
孫嬸臉色一頓,回頭摟住女兒:“是啊,我們太傻了。”
“娘,對不起,我不該提這個讓你傷心。”孫眉意識到自己失言。
孫嬸笑了笑:“都過去了,如今我們母女都過得好好的。”
又說:“你不是最愛吃燒雞子,娘給你做,吃得多身體才好,你瞧馨兒小姐和曹五妹,都是因為吃得多,走路都比別人快。”
孫眉也這樣想,以前的小姐妹走幾步就嬌喘連連,都是因為吃太少了。
趙夢成騎著驢子,帶著趙馨一塊兒出門,其他孩子沒代步工具,得靠兩條腿跑著去。
這瞧著不太像樣,趙夢成琢磨著得買幾匹馬。
趙椿聽了,堅持道:“爹,我不要別的馬,就要倔驢,你把驢子送我吧。”
趙夢成挑眉:“你認真的?”
“那是自然,咱家倔驢跑得可快了,比別人家的寶馬都強,我只要它。”趙椿堅持。
趙夢成腦中忽然浮現一個畫面,將來趙椿率兵打仗,兩軍對陣時候。
對面將軍騎著高頭大馬出戰,趙椿卻騎著一頭驢子,兩人打得熱火朝天時,倔驢指不定還會在旁邊略略略的叫。
他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毫不猶豫的同意:“那行,我買四匹馬回家,咱家的倔驢就歸你了。”
至于趙椿將來會不會后悔,會不會被人看笑話,壞心眼的親爹很是期待。
趙椿這會兒不知道親爹的壞心眼,還得意洋洋的說:“看吧,咱爹還是最疼我,唯一的驢子就給我了。”
“阿茂,你也別太羨慕,誰讓我是家中老大,將來我還得給爹養老呢。”
趙茂原本不想搭理他,聽見這話卻坐不住了,冷哼道:“誰說一定是老大養老,讓幼子養老的多的是。”
哪知道唐糖一聽,抬頭就說:“讓我養老嗎,我肯定是樂意的。”
雙胞胎不吵架了,一起等著唐糖:“你小子連義父都不認,還想給我爹養老,有我們兩兄弟在用不著你。”
“就算沒有我們,還有馨兒,輪不到你。”
唐糖很是委屈,嘀咕道:“雖然并未認作父親,但在我心底,趙叔比我父親還要親。”
“都說了用不著你。”
兄弟三個吵吵鬧鬧,另一頭趙馨卻興高采烈的坐在親爹懷中。
一路上她簡直是快樂的小麻雀,嘴巴就沒停下來過。
“爹爹,你都好久沒送我上班了。雖然我已經長大到能獨當一面,但是在爹爹跟前,我永遠都是你女兒。爹爹以后每天都送我吧,我們還能在路上說說話。
趙夢成笑盈盈的跟她說話,聽著女兒嘰嘰喳喳,不過路過棚戶市集的時候,他停下來買了一碗豆漿遞給小姑娘。
趙馨咕嚕嚕全喝了,還說:“謝謝爹,你怎么知道我渴了。”
趙夢成能不知道嗎,她路上就沒停下來過。
趙馨喝完了又問:“爹,你要嗎?”
“先不用,咱們先去女工坊吧,不是說今日開始招工?”
這一日正好是二月二,女工坊開門招工的日子,為此趙馨已經忙活了好幾天。
趙馨用力點頭,又問:“爹,待會兒我要是哪兒做的不好,你可得幫我。”
原本這樣的大事兒,理應由趙夢成出面,但女工坊畢竟特殊,從一開始趙夢成就交給了趙馨。
更難得在自己昏睡的時候,趙馨與曹五妹依舊有條不紊的推進。
趙夢成自然不打算出面,便笑著說:“爹相信你能行的,今日就讓爹看看咱家馨兒有多威風。”
趙馨忍不住笑起來。
在親爹跟前,趙馨依稀是活潑可愛的小姑娘,可等到了女工坊,她卻板起臉來,頗有幾分氣勢在。
此時工坊門口已經排好了長長的隊伍,這些都是老村長與劉炳坤篩選過,確定身家清白,沒有惡習的。
即使如此,人數也太多了,老村長自己不好做決定,便將決定權交給了趙馨。
“馨兒來了,嬸子帶了早晨才做的餅子,特別香,你要不要嘗嘗看?”
“馨兒,我是你遠方表姑,這是前幾日剛收的山貨,你帶回去嘗嘗。””趙老板也來了,要不一塊兒嘗嘗我手藝。”
這還沒到工坊,人倒是先被堵住了。
趙夢成含笑不語,等著趙馨處理。
趙馨板著臉,冷聲道:“諸位伯娘嬸嬸姐姐,能不能進女工坊都要經過考核,不是我一人說了算的,考核公平公正,諸位先請讓開一些,讓我進工坊咱們考核才能早些開始。”
原本都想圍上來拉攏關系的女人們紛紛讓開,都不敢再多說什么。
進了工坊,趙馨從驢子上下來就盯著親爹看。
趙夢成沒讓她失望,笑著摸了摸她的發髻:“馨兒真厲害,幾句話就穩住了場面。”
趙馨有些得意,笑著說:“這些都是咱們的鄉親,不能太過嚴厲,否則難免傷了情分,但也不能太過寬容,否則便以為主家好欺負,回頭不好管理。”
這是她跟著趙夢成管理香皂工坊的時候就看出來的,爹早早的將規矩定好,誰破壞規矩都要受罰,如此一來倒也沒有怨言。
可若是沒有好規矩,等出了事情再補救,犯錯的人反倒是要怨怪他們。
趙夢成更放心了,覺得女兒天生是這塊料。
此時曹五妹從里頭走出來,她比趙家父女來的還要早。
瞧見趙夢成,曹五妹也很激動:“趙叔,你都好了嗎?”
“好全了,好得多謝五妹。”趙夢成笑著說。
曹五妹紅了臉:“我也沒能幫上什么忙,趙叔,有你在我們就放心了,要不然這么大的場面,我跟馨兒兩個總覺得不安心。”
趙夢成將自己定位成吉祥物,往旁邊的椅子上一坐就不說話了。
趙馨與曹五妹湊在一起嘀咕起來,將做好的計劃又復盤了一下。
曹五妹有些擔心:“方才我也瞧見熟人了,是咱們鎮上的,人太多了我怕出亂子。”
“咱們就按照之前定好的來,人多是考核,人少也是考核,誰要是不守規矩就直接趕出去。”趙馨顯得很嚴厲。
曹五妹點頭:“這個交給我,我能一手拎一個。”
姐妹兩個對視一眼,相互鼓勁。
開門前,趙馨忍不住看了眼親爹,卻見趙夢成正看著她,面露鼓勵。
趙馨頓時不慌張了,再大的場面她都能控的住。
門一開,門外排隊的人就緊張起來,紛紛要往里頭擠。
趙馨站在一個小板凳上,大聲喊道:“進門前先領取考試牌,然后參加考試,不排隊領牌子的立刻取消資格。”
原本正要擠的女人們一頓,紛紛變得斯文起來。
也有人慌張的問:“我,我不識字啊,那我還能參加招工嗎?”
“考試內容待會兒會說,先排隊領牌子,不必擔心。”趙馨喊道。
一切都變得井井有條起來。
趙夢成果然不發一言,只在旁邊看著。
女工坊的考核與香皂工坊截然不同,第一道是先按照是否識字分成兩個陣營,識字的去一側,不識字的去另一頭。
不識字的,主要考女工,若是有自認的強項也能現場來一段。
識字的,便要考驗識字水平,再看看有沒有其他技能。
雖然人多,但趙馨與曹五妹早有準備,倒是也應付得來。
一直忙到晌午時分,這場二月二的招工才總算結束。
趙馨朗聲道:“諸位先回去吧,明日招工名額會貼在工坊門口,這次沒招上的也不必氣餒,咱們還有下一次,會優先從你們中選人。”
這話大大安撫了心中不安的女工們。
等人散去,曹五妹去把門一關,忍不住擦了擦額頭的汗:“人也太多了,我還以為女人們都怕走出家門,沒想到。”
沒想到來的人居然這么多。
趙馨倒是不奇怪,笑著說:“你看今日來的人,大多是農戶出身,家里缺錢,平日里她們平日里連地都得下,來女工坊干活輕松還能拿到月錢,自然都是樂意的。”
即使其中有幾個上河鎮上的女人,但大多也是貧苦人家的媳婦,這樣的人家吃飽肚子才是正經事,自然不講究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死規矩。
曹五妹一想也是,嘆氣道:“倒也是。”
趙馨便讓她過去,兩人有商有量的選起人來。
其中一些名字趙馨都很熟悉,指著一個名字說:“這個人得留下,是村長爺爺的小媳婦,阿坤叔媳婦,不看人情,她平時也很是能干。”
曹五妹立刻將名字先記下來。
趙馨又撇開一個名字:“這個不行,總是仗著長輩愛說教,雖說也勤快,可話太多容易惹是非。”
她先把一定要留下和一定不能留下的人分成兩份。
這其中的人數都不多,畢竟沒幾個人有那么大的面子,老村長和劉炳坤又是仔細過濾過,沒把品行不端的人放進來。
剩下的就簡單了:“按照我們的計劃,一開始從胭脂水粉入手,得講究一個心細手巧,最好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咱們先挑手藝最好的那些,若是識字也能加分,人數再不夠再放寬一點要求。”
趙夢成看著,覺得自家女兒實在是能干至極。
曹五妹雖說比她大一些,可這些事情說都聽趙馨的,頻頻點頭。
最后她甚至說:“馨兒,還是你會看人,你只管選人便是。”
趙馨也沒推辭,選好了才抬頭問:“爹,你要不要來過一遍。”
趙夢成覺得這人選就算錯了,也是無傷大雅,更別提他女兒心細如發,竟是想的比他自己還要周全。
想了想,趙夢成便笑著說道:“你選的很不錯,就這樣定了。”
趙馨很是高興,樂滋滋的說:“那待會兒我就把人名抄寫一遍貼出去,告知大家。”
曹五妹連忙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紅紙來,到時候貼出去也顯眼。
只是等趙馨寫完這一批名字,曹五妹有些欲言又止。
趙馨很快發現了:“曹姐姐,你有什么就直接說,憑咱倆的交情有啥不能開口的?”
曹五妹看了眼趙夢成。
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馨兒,趙叔,我還想留下幾個人。”
迎著趙馨疑惑的眼神,曹五妹連忙解釋:“我不是想給她們開后門,只是見這幾個女子不同其他人,身材魁梧,手指節粗大,一定是有一把力氣的。”
“我想著,咱們女工坊除了女工,平時也需要有人巡邏吧,總不能從民兵營那邊抽人過來,就算阿椿樂意,女工指不定還介意。”
“所以我就想留幾個人自己操練,并不指望她們能上場殺敵,但能保護咱們女工也是好的呀。”
曹五妹原本是沒這打算的,只是方才掃過那幾個人,忽然冒出這個念頭來。
她漲紅臉,覺得自己提出這話有些失了分寸,畢竟趙叔讓她留下來已經為難,她卻還想要更多的人。
趙夢成眉頭微動,之前他還想著等女工坊建立后,為曹五妹挑選人手建立女兵營。
這年頭他誰都沒提,卻沒想到曹五妹自己竟先提了出來。
趙夢成心底更是感慨,暗道曹五妹若是男子,指不定早就建功立業,可惜女子的身份限制了她。
趙馨看向親爹:“爹爹,我覺得五姐姐的法子或許可行。”
“就算練不成,這些人也能做一些灑掃的工作,月錢低一些即可,您說呢?”趙馨顯然是支持的。
趙夢成點了點頭:“也好,只是一開始人數不可太多,最好不要超過十個人。”
曹五妹頓時高興起來,興奮的臉都紅了,其實她剛才只打算留下三人,沒想到趙叔一開口就是十個人。
這樣一來,她一個都不需要舍棄了。
“五姐姐,你還記得是哪些人嗎?”趙馨問。
曹五妹點頭,一個接著一個報出名字來:“就是這些,我都記著呢。”
趙馨索性又拿出一張紅紙來,將名字一個一個寫上去,又說:“原先只說招收女工,現在成了女護衛,她們不一定會樂意。”
“不樂意就算了,總會有樂意的人。”曹五妹也知道,并不是每個女子都跟她一樣,喜歡舞刀弄槍的,她不想強人所難。
這事兒就這么定下了。
最后貼出去之前,趙馨再次回頭問:“爹,你看還有哪兒需要修改嗎?”
趙夢成笑著起身:“馨兒,你該自信一些,如今你已經想的比爹更加周到了。”
“女工坊交給你,爹爹很放心。”
趙馨終于滿意的笑了,得意的晃了晃小腦袋。
曹五妹看著這一幕,眼底都是笑意,暗道不管馨兒多能干,在趙叔跟前還是個愛撒嬌的小姑娘呢。
這一瞬間,她都有些想念自家爹娘了。
趙馨美滋滋的享受了爹爹的夸獎,親自拿著紅紙到了外頭,一抬頭傻眼了。
小姑娘還沒長個兒,踩著板凳都太矮,壓根沒法將紅紙貼在設計好的公告欄上。
趙馨跺了跺腳,朝著里頭笑出聲來的親爹喊:“爹,你幫我。”
“我來吧。”曹五妹忍著笑接過這任務。
她雖然武藝出眾,但個頭也不算太高,但踩著小板凳也就夠了。
趙馨氣鼓鼓的,一會兒又把自己哄好了:“五姐姐,我將來會長得比你高。”
曹五妹正踩在凳子上貼紅紙呢,低頭就能看到小姑娘肉嘟嘟的臉頰,一時失笑。
趙馨雙手叉腰,氣定神閑:“你別不信,我爹爹個兒高,我娘個兒也高,就連我舅舅和小姨都比別人高,大哥二哥也長得高,我沒有長不高的道理。”
說完還問趙夢成:“爹,你說對嗎?”
趙夢成笑著點頭:“確實是很有一番道理。”
按照遺傳學來說,曹五妹親爹長得高,但曹老娘卻是個嬌小玲瓏的。
趙馨就不同了,她爹娘都是高個子,確實是很有可能超過曹五妹。
曹五妹很是無奈,笑著說:“好吧,你將來一定會長得很高。”
一左一右,兩張紅紙貼在了門口的告示欄上。
左邊寫著招工名額,右邊卻什么都沒有寫。
第二天一大清早,女工坊門口就熱鬧起來,陸陸續續有人過來看貼出來的告示。
女工們大多不識字,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認得,幸好有人很樂意幫忙讀名字。
“張曉燕。”
“是我是我,我以后就是女工了,每個月都能拿到月錢。”人群中,一個女人喜極而泣,也不管認不認識就抱著身邊的人歡呼蹦跳。
“王桂花。”
劉炳坤摟住媳婦,笑著說:“我就說你女紅好,人又仔細,肯定能進。”
他媳婦也高興的很,雖說家里不缺錢,但眼看男人越來越好,她也想做點事情。
“劉大妞。”
“劉二妞。”
“劉三妞。”
一聽這三個名字,周圍人都議論開了,這劉家三姐妹在附近也是有名的,親娘自打生了老三就沒動靜了,沒兒子,一家子在村里都抬不起頭來。
“姐,我們都能當女工了。”劉三妞歡喜的都哭了。
劉大妞和劉二妞也激動異常,三姐妹摟在一起,因為自家沒兄弟,連帶著爹娘都被叔伯瞧不起,在村里一直是透明人。
人人都說女兒是賠錢貨,她們往后卻能掙錢養家,將來給爹娘養老送終,到時候讓旁人看看,就算沒兒子,他們家也不比別人差。
隨著一個個名字報出來,幾家歡喜幾家愁。
這在榜單上的,自然是各個高興一場,往后多了一個謀生的路子,簡直是比男人都要強。
可沒能聽見自己名單的,一邊伸長脖子焦躁不安的等待,有些翻來倒去沒找到自己名字,自是失望不已。
人群中,李虎妞就是脖子伸得最長的那一個。
結果聽來聽去都沒自己的名字,虎妞忍不住失落的低下頭來。
旁邊的女子瞧見她這幅模樣,嗤笑一聲:“就她這樣的連針線都拿不穩,吃得多力氣比男人還大,能干什么細致的活兒,人家能要她才怪。”
虎妞聽著嘲諷,腦袋垂的更低了,她的女工確實是見不了人,不該奢望人家能要她。
附近不少人認得她,紛紛指指點點起來。
性子好的,只是說:“這次沒上,下次再來試試也是可以的,這么多人沒上,不單單是你。”
性子差的,卻直接說:“就她那樣的人家能要,母豬也能拿月錢。”
虎妞明明長得人高馬大,虎背熊腰,這會兒卻低下頭,恨不得縮到地洞里去。
鼓起勇氣來參加招工,已經是虎妞最大膽的一次,這次不成,下次她哪兒還敢再來丟人。
就在這時候,虎妞忽然聽見后頭有人喊。
“李虎妞,哎?這張上面怎么就十個名字?”
前頭有人嘀咕起來,這張紅紙單獨貼開了,上面也沒寫是不是招工名額,讓認字的人也納悶,但還是往下讀名字。
人群中,虎妞猛地抬頭,眼中迸發出希望的光芒。
第125章 威風凜凜女護衛
曹五妹有些緊張, 自打來了女工坊,她都是幫著趙馨做事兒,這還是頭一次獨當一面。
出去之前, 曹五妹忍不住回頭看趙馨:“馨兒,你說我能行嗎, 她們會不會不愿意, 會不會看不上我,我個頭還比她們矮小。”
趙馨感受到她的緊張,學著趙夢成的模樣踮起腳尖來,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
原本趙馨是想要拍拍曹五妹的肩膀,但發覺身高不足, 只能拍了拍她的后背。
“曹姐姐,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有志不在年高, 無謀空言百歲, 以前我也覺得自己做不好, 可如今呢,連爹爹都說我有天賦。”
趙馨挺起小下巴來:“凡事不怕錯,只怕你不做。”
聽著小姑娘清脆爽朗的話, 曹五妹心底又涌起勇氣來。
“馨兒說得對, 這次不行, 咱們還有下次, 我就不信自己總是不行。”曹五妹咬牙道。
下一刻, 她挺起胸膛來,走到了院子里。
被錄取的女工們回去準備, 明日才會過來開工,今天被留下的是額外的十個人。
李虎妞跟著另外九個人一起站在院子里, 左右一看,頓時發現不對勁。
跟她一塊兒留下的女子,多是長得粗壯的,僅有兩個不那么五大三粗,個兒也比尋常的女子更高一些。
整體來說,就是人高馬大,不像是能做細活兒的人。
李虎妞抿了抿嘴角,暗道難不成工坊是要讓她們來當雜役?
她有些失望,又安慰自己,能留下洗衣做飯也不差,反正在家里她也要做這些,只要工坊愿意給月錢,比女工們少一些,她也是能接受的。
站在院子里,李虎妞暗暗給自己打氣,只要能留下,月錢少一些就少一些,活累一些苦一些也無妨。
曹五妹走出來的時候,十道目光就齊刷刷的盯在她身上。
要不是趙馨就在身后,曹五妹都要忍不住退回去了。
想到方才的對話,曹五妹挺起胸膛來,雙手背在身后握拳,掩飾著自己的緊張。
“諸位,我是女工坊護衛隊長曹五寶,你們可以稱呼我曹五妹。”
一開始,曹五妹的聲音還帶著一絲緊張,慢慢的,曹五妹發現那十個人比她更加緊張,頓時鎮定下來。
“論女紅才能,諸位沒達到女工坊的標準。”
一聽這話,十個人的臉色微變,覺得這次肯定是要留下來洗衣做飯了。
曹五妹卻又說道:“不過女工坊都是女子,安全問題是重中之重,我會組建一支女護衛隊伍,平日里巡邏守護女工坊。”
“女護衛?”十個人面面相覷,顯然不太明白。
“女護衛要做什么,跟民兵一樣要出門擒賊殺賊嗎?”
有個女子臉色發白的問,一想到要殺人,她腿腳都軟了。
曹五妹微微皺眉,心底嘆氣,但還是說道:“主要任務是保護女工坊,若女工遇到麻煩,也需要我們出面,跟民兵營不同,不需要外出擒賊。”
李虎妞聽明白了,就是留下來保護女工,有人找麻煩就打回去,跟民兵不同。
她只關心一個:“當了女護衛,我們也有月錢拿嗎?”
“自然是有的。”曹五妹點頭。
李虎妞毫不猶豫的答應:“我愿意留下當女護衛,誰敢欺負女工坊的人,我就打他。”
曹五妹贊賞的看了她一眼,但還是說:“諸位先聽我說完再做決定也不遲。”
“女護衛雖然不需要外出擒賊,卻也得每日訓練,巡防,女工坊遇上賊寇也需要我們抓捕,平日里會比較辛苦,而且也會有一定危險。”
一聽到有危險,幾個女子的臉色就變了。
曹五妹繼續說:“工坊會負責你們的一日三餐,但前三個月的月錢只有女工一半,三個月后若是愿意留下來的,月錢與女工相同。”
十位女子原本就放低了預期,聽說有工錢,雖然前三個月少一些,倒也能接受。
有人只是擔心的問:“會有什么危險,我們會受傷嗎?”
曹五妹看了她一眼,不但沒有隱瞞,反倒是夸張道:“若有人眼紅女工坊,上門搗亂,怎么得出面打發,起了沖突,自然是可能會受傷。”
聽到可能會受傷,有幾個女子忍不住心生怯意。
曹五妹又說:“如果你們不愿意,也可以轉為工坊雜役,平時負責煮飯洗衣,打掃衛生,月錢雖然少一些,但勝在安穩。”
“今日你們可以自行選擇,愿意留下當女護衛的,從今往后就跟我一起訓練,若是只想當雜役的,便去那頭登記。”
女人們沒想到還能有選擇,一時猶豫起來。
會出門干活的女子,家境普遍貧困,每個月能拿到月錢對她們的吸引力是巨大的。
女護衛雖然好,但危險也大,可能會受傷,這讓人聽著就心底害怕。
慢慢的,其中一位女子走出來:“我,我還是當雜役吧,洗衣做飯我在行,可我實在是不敢殺人。”
曹五妹下意識的抿了抿嘴。
“行,你過來這邊登記,以后就來工坊當雜役。”趙馨開口道。
女子行了禮,連忙走過去。
她一帶頭,立刻有兩三個人跟著過去。
曹五妹一顆心都揪住,生怕十個人都選擇當雜役,到時候她組建女護衛隊的愿望落空,也給女工坊平添麻煩。
女工坊是不需要這么多雜役的。
就在這時候,李虎妞站出來:“大人,三個月后,我就能拿到女工的月錢嗎?”
曹五妹目光落到她身上:“正是。”
“我愿意當女護衛。”
李虎妞大聲道:“我不怕吃苦受累,也不怕訓練,若是有人敢打女工坊的主意,我饒不了他。”
“好,有志氣。”曹五妹頓時高興起來。
她笑著走過去,用力拍了拍李虎妞的后背——跟趙馨一樣,她也拍不到李虎妞的肩頭。
“從今往后,咱們就是一個護衛隊的姐妹,立志于保護女工坊。”
李虎妞也興奮的滿臉通紅,雖然她還是鬧不清到底要怎么訓練,可三個月后,她的月錢就跟女工一樣多。
到時候她不但能養活自己,還能養活爹娘,家里哥哥嫂嫂再也沒法說她吃白飯了。
有月錢吊著,最主要是她們想象不到女護衛到底有多累,一個個紛紛點頭說要當護衛。
曹五妹也意識到這一點,所以預設了三個月的訓練期,通過了就是護衛,沒通過就再變成雜役。
趙叔和馨兒昨日說了,女工坊需要雜役,再不然可以安排到民兵營和香皂工坊那邊去干活。
最后除了三個人,其余女子都選擇留在當護衛。
趙馨高興的說:“五姐姐,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曹五妹紅了臉,又說:“這才是剛剛開始,能不能行還得再看三個月。”
被錄取的十個人卻不這樣想,他們只聽見三個月內,她們就能拿到一半的月錢,三個月后,她們就跟女工一樣了。
李虎妞更是美滋滋的往家里頭走,心底盼望著以后的日子。
誰知道還沒進門,她就聽見大哥嫂子正在跟老娘說話。
大嫂聲音頗有些刻薄:“娘,不是我們倆不愿意養著虎妞,但你們看看她都長成啥樣了,那虎背熊腰的怎么還嫁得出去,怕是要砸在家里了。”
大哥也說:“如今東街老李家愿意娶她,說就想要身子板結實的好生兒子,錯過這家,虎妞怕是嫁不出去了。”
“可老李家不是好人家,我舍不得虎妞。”當娘的不忍心。
見她不同意,兩人輪番的勸說。
“我早說不該讓虎妞吃那么多,瞧瞧她胖的。”
“個頭也長得太高了,站出去比男人還要高一個頭。”
“有人家愿意娶她就不錯了,她還挑三揀四。”
李虎妞氣得握拳,東街老李家她知道,那兒子根本是個傻子,平時還喜歡打人。
往日就知道哥哥嫂嫂瞧不上自己,但沒想到他們居然要推自己下火坑。
猛地推開門,李虎妞冷聲道:“大哥大嫂,我的婚事自有娘來做主,用不著你們操心。”
被她當場撞見,哥嫂兩個臉色有一瞬間的不自在。
但是很快,大嫂便嗤笑道:“說得好聽,你一日不嫁出去,吃的喝的用的就是我們家的銀子。”
“虎妞,你不是說去參加招工了,怎么樣,選上了嗎?”李老娘連忙問。
她心底也苦的很,當家的老頭子一走,兒子媳婦就變了臉,明里暗里的嫌棄她跟虎妞吃的多,用的多。
李虎妞還沒回答,她嫂子就冷嘲熱諷起來:“就她那粗笨的手腳哪兒能選上,我可聽說了今天好幾百人過去,統共也就選了五十個。”
“隔壁家那媳婦手巧的很,還識字,就這樣還落榜了,娘,你也不瞧瞧自家女兒的貨色,真以為她去了就能選上?”
她大哥更是說:“虎妞,你準備準備,這樁婚事就算定下了。”
還對親娘說:“娘,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你該聽我的。”
“虎妞可是你親妹妹,你就這么狠心。”李老娘被這混賬話氣的捂著胸口喘不過氣來。
李老大淡淡道:“我也是為了她好,總不能讓我養她一輩子。”
李虎妞沉了臉:“我選上了。”
不等大哥大嫂變臉,李虎妞過去摟住親娘:“娘,你放心,從今往后我每個月都能拿到月錢,我能養活你。”
“大哥大嫂既然容不下娘和我,那我們就搬出去住,我不信手里有錢,在上河鎮上難道還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李大嫂驚訝道:“你這樣的都能選上?”
李大哥卻關心另一個:“一個月能有多少工錢。”
李虎妞都不想搭理這兩個,轉身要幫老娘收拾東西,她寧愿花錢搬出去住,也不想再看大哥大嫂的白眼。
李老娘有些不知所措。
眼看李虎妞真的要帶老娘走,夫妻倆對視一眼,一邊一個挽住她的手。
“虎妞,咱們都是一家人,鬧鬧脾氣就算了,哪能真讓你們搬出去。”
“你不愿意嫁到李家就先算了,咱們先來說一說工坊的事情。”
李大哥李大嫂忽然變了臉,畢竟把妹妹嫁出去,頂多只能拿到一筆彩禮,虎妞長成這幅男人模樣,他們能拿到手的彩禮也真不多。
可若妹妹進了女工坊,那可是每個月都能拿到月錢的。
月錢多少他們不知道,可他們見過民兵營發的大籃子,那里頭不但有米面,還有豬肉。
夫妻倆對視一眼,連忙將妹妹攔下來。
李虎妞發作了一番,到底也沒能帶著老娘離開。
畢竟母女倆身無分文,她的月錢都還沒到手,這會兒離開家都不知道往哪兒走。
女工們和女護衛們回家,家人的態度千差萬別,但無一例外都是高興的。
第二天早晨,棚戶市集更加熱鬧,與平時不同,這一日多了一些女子來來往往。
有手頭寬裕的,例如王桂花。
劉炳坤不指望媳婦掙錢養家,但也支持她來女工坊,這一日不但準備了吃食,還往她手里頭塞了銀錢,怕她出門在外不稱手。
夫妻倆感情好,王桂花走路帶風,路過包子坊還買了一個嘗嘗。
嘗過了覺得味道好,便想著晚上回家就多買幾個帶回去,讓家里頭公婆男人和孩子都嘗一嘗。
王桂花這樣的才是例外,大部分女工手頭是沒啥錢的。
第一個月的月錢都沒發,有幾個家里特別貧困的,出門之前只喝了一肚子的稀粥。
這會兒路過市集肚子就咕咕叫,她們趕緊捂住肚子匆匆而過。
李虎妞就是其中之一。
昨晚上她跟哥嫂大吵一架,最后到底是沒離開李家,雙方說好了,往后母女倆還住在李家,單獨有一個廂房,吃喝也不能虧待。
作為代價,李虎妞每個月的月錢,得分給他們一半。
李虎妞藏了個心眼,沒說三個月后月錢會漲,雙方定了契約,寫的數字是如今月錢的一半。
早晨起來,李老娘心疼女兒,特意給她做了菜餅子,李虎妞卻只吃了一個,再吃,她大嫂便要在旁邊陰陽怪氣了。
市集上的吃食攤位顯得分外誘人,李虎妞咽了咽口水,下定決心等拿了月錢,非得來這兒吃一頓。
帶著這樣的心思,李虎妞覺得不管女護衛多苦多累,她都會堅持下去。
女工們陸陸續續到了工坊,曹五妹已經在里頭等著。
看到來人,她開口道:“雜役跟護衛要比女工早一些過來,在女工來之前,我們得做好準備。”
雜役們紛紛點頭,普通人家也是這規矩,不然人來了,他們還沒打掃好。
選擇當女護衛的卻面面相覷:“那我們做什么,巡邏嗎?”
曹五妹看了她們一眼:“先跟我一起跑操,把身體練好,否則如何保衛工坊。”
說完這話,她就帶著七個人開始繞著工坊跑操,跑操的過程中還能順便巡邏,確定工坊安危。
結果剛跑了一圈,身后的人一個個氣喘吁吁。
別看選擇當女護衛的看著健壯,但大多是虛胖,平時壓根沒這樣訓練過。
李虎妞也覺得自己嗓子眼都要從喉嚨跳出來,上氣不接下氣,她沒想到當護衛還得練這個。
曹五妹回頭看了一眼,心底不滿意。
但想到趙叔的話,她便開口道:“這是第一天,我們只需要跑三圈,往后還會慢慢增加。”
“還要增加?”其中一個女子臉都白了。
曹五妹看著她們:“若要成為合格的護衛,首先要變得身強體壯,否則賊人一來,你們如何抵擋。”
“平時除了巡邏,你們還需跟我一起練武,只有這樣才能與男人拼搏。”
白著臉的女人忍不住問:“不是說不會出門抓賊嗎?”
曹五妹淡淡道:“上門來搗亂偷竊的,自然多是男子,難道你們還能讓賊人守規矩,都派女人過來不成?”
這話讓剛剛跑完,氣息都還未平穩下來的女人們更加擔心了。
曹五妹沒有再多說什么,帶著他們慢慢跑回女工坊。
此時女工們已經開始工作,趙馨要求分外嚴格,工坊里頭靜寂無聲,但凡有不合標準的都要打回去重新做。
倒是雜役們還算輕松,既不用跑操,也不用做工,早晨打掃完就能休息。
看到女護衛們大汗淋漓的回來,雜役們都覺得自己選的對,累死累活一個月也就比他們略多一些,實在是不值得。
看著在屋里頭休息的雜役,有幾個女護衛也心生后悔,甚至想著要不要跟曹五妹說一聲,她們實在是吃不消了,倒還不如去當個雜役。
就在這時候,曹五妹開了口:“讓你們準備的吃食呢?”
雜役忙道:“都燒好了,就在后廚放著。”
“端出來吧。”
曹五妹看向女護衛們:“略歇一歇開始吃早飯,每個人一碗飯,一個雞蛋,飯不夠自己加咸菜不限量,但不許浪費,打到碗里頭全部都要吃完。”
李虎妞下意識的問:“還有早飯吃?”
“昨日不是說過,你們的三餐工坊都會負責。”曹五妹淡淡道。
李虎妞這才想起來,不過她當時以為護衛跟女工一樣,早晚都是要在家吃好再來,只有中午這一頓來回不方便,工坊這邊會準備。
沒想到早晚都有的吃,這實在是意外之喜。
李虎妞摸了摸肚子,早晨吃的那點東西早就消化了,跑完操她餓得很。
很快,一桶桶的米飯被抬過來,另外還有一盆子雞蛋,一大桶的咸菜。
李虎妞連忙過去排隊,每個人都領到了一碗壓得結實的米飯,一個圓滾滾的雞蛋。
再看那咸菜,居然是加了肉末的,偶爾還能看到一顆顆豬板油渣。
她忍不住咽了口水,就算爹還活著的時候,家里爹做主她還能吃飽,但早飯也沒這么吃的。
其余女護衛也紛紛咽口水,一時不敢下筷子。
曹五妹跟著排隊,領了自己的那一份。
她開口道:“以后每天都有,我們當護衛運動量大,消耗也大,不吃好點身體吃不消,大家放心吃。”
說著直接敲開了雞蛋掰成兩半,一口一半直接吞了。
見她先吃了,女護衛們才紛紛動筷子。
李虎妞也先吃了雞蛋,雞蛋的香味讓她忍不住舔了舔嘴角,下一刻就往飯碗里打了一大勺咸菜。
咸菜里都是油星,伴著飯吃特別香,她吃完了一碗還想再吃,下意識的去看飯桶。
曹五妹已經起來給自己添了一碗,
李虎妞跟在她身后去打了飯,果然沒被阻止。
她索性敞開肚子吃,這一吃,就吃了三大碗,最后都開始打飽嗝。
曹五妹看了她一眼,沒吱聲。
李虎妞反倒是紅了臉,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只說:“五妹,我以后都跟著你干,絕對不偷懶。”
曹五妹忍不住露出幾分笑意。
除了李虎妞,結結實實吃了一頓,還吃到了雞蛋和肉星的其他女護衛們,此時也暫時打消了變成雜役的想法。
護衛累是累了點,可吃的也好,沒瞧見雜役只能在旁邊看著。
舔了舔嘴角,她們都覺得自己還能再堅持一下,至少吃幾頓好的再走。
另一頭民兵營中,早晨的訓練過后也開始吃飯。
趙椿在家里頭已經吃過一頓,這會兒卻也沒客氣,直接拿著饅頭,沾著腐乳吃。
他很習慣的蹲在周旻身邊,低聲問:“黃大人那邊怎么樣?”
周旻剛剛送完信回來,笑著回答:“一切順利,只是想念趙老大。”
“爹也說得空得過去拜見黃大人,只是一直沒空。”趙椿感慨道。
周旻便問:“新來的那批難民怎么樣,可有刺頭?”
趙椿笑了一聲:“你自己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周旻被吊起好奇心,過去轉了一圈就知道了。
難民們的志氣反倒是比民兵們更高,這會兒一個個吃著饅頭,眼珠子就往民兵們身上飄,一副要取而代之的架勢。
轉念一想,他就知道為什么了。
雖然都在民兵營,但正式的民兵和預備役的待遇截然不同。
就像是早晨,民兵們饅頭管飽,還能吃上腐乳這樣的調味品,中午那一頓還有肉!
預備役就差遠了,早晨的饅頭只能拿兩個,吃不飽也沒辦法,中午那一頓好一些,也多是見一些肉末肉星,大塊的肉是吃不到的。
就這樣明顯的對比,難民們不豁出去想當民兵才怪。
周旻溜達了一圈回來,笑著夸道:“還是趙老大有辦法,如此一來,這些人別說鬧事,那還不是咱說什么就做什么,比民兵們都聽話。”
“那是,我爹就是個神人,啥事兒都能解決。”趙椿可自豪了。
兩人正說話的時候,周旻奇怪的問:“老大今日怎么還沒來?”
往常這時候,趙夢成總會往民兵營走一走,看看訓練的情況,可今日卻遲到了。
“大概是去女工坊了,曹五妹今天開始練女護衛,也許我爹過去看了。”趙椿回答。
兩人都沒懷疑,卻不知道趙夢成這會兒卻被人纏上了。
第126章 麻煩上身
趙夢成確實是不放心, 打算先去看一眼女護衛的訓練。
哪知道吃飽喝足剛剛出門,剛過市集呢,他就被人堵了個正著。
幾日不見, 華神醫渾身亂糟糟的,頭發沒梳好, 胡子邋遢, 趙夢成差點以為是個乞丐老頭子。
等華神醫開口說話,趙夢成定睛一看才認出來人。
“趙老板,我可算遇到你了。”
“來來來,老夫免費給你把把脈,忽然昏睡可不是好事, 一定要找到病因才行。”
“要不你再讓我嘗一嘗血的味道,這次我肯定能嘗出來到底哪里有問題。”
趙夢成反手按住那探向他手腕的手指。
華神醫的手指分外靈活,兩人竟是在瞬間過了數十招。
最后還是趙夢成旗勝一招, 笑著按住他的手:“華神醫, 把銀針收一收, 否則我可真不客氣了。”
華神醫臉色一僵,心不甘情不愿的將銀針收了起來,一雙老眼卻依舊睿智:“真是沒想到, 在這小小的上河鎮, 竟能遇到如此高手。”
“趙老板, 您沒事兒吧?”大概是他們停留的太久, 旁邊的小商販察覺不對勁。
趙夢成笑著回頭:“沒事, 只是遇上了個老朋友。”
他看向滿臉頹喪的華神醫,開口道:“之前我忽然昏睡, 孩子太過擔心有失分寸,這才把神醫你請了過來, 如今我已經大好了,倒是讓華神醫白走一趟。”
“不過請您放心,在下會準備厚禮,派人護送神醫回豐州府。”
華神醫斜眼看他:“不,不弄清楚你身上發生了什么,我不回去。”
又問:“后生,我瞧你年紀輕輕的,難道你就不擔心舊疾再發?”
說著試圖說服眼前的人:“老夫別的本事沒有,卻有一身好醫術,你放心,如今你都醒了,老夫再也不會提開膛剖肚的事情,頂多給你放放血。”
趙夢成完全不擔心,他比誰都清楚自己發生了什么,更不可能同意華神醫的辦法。
“這次確實是冒犯了,不如這樣,但凡上河鎮有的珍貴藥材,華神醫可以任選帶走。”趙夢成笑道。
既然是舉世有名的神醫,趙夢成自然也想打好關系,畢竟他自己用不上,可親朋好友多的是。
華神醫急道:“老夫又不是貪圖你這幾份藥材。你就讓老夫把把脈,再看看吧,這般的神奇之癥就在眼前,要是不能弄清楚,老夫連死都不安心。”
趙夢成捏了捏眉心,覺得這老爺子實在是難纏。
華神醫甚至說:“你看這樣行不行,老夫此生從未收徒,如果你讓我把脈,老夫愿意收下你兒子為徒,傾囊相授。”
趙夢成正要拒絕,驀的,他心思一轉:“華神醫說話可算數?”
華神醫拍著胸脯保證:“老夫說話向來算數。”
趙夢成笑了笑:“收徒就不必了,我家中只有四個孩子,三男一女,都對醫道并無興趣,不過既然華神醫要留下來,不如咱們坐下來好好聊一聊。”
畢竟軍備里,軍醫也占很大的一部分。
趙夢成露出微笑,一把挽住華神醫的手:“走,我讓人置辦一桌上好的酒席,咱們邊吃邊聊。”
華神醫覺得這家伙笑得很滲人,但實在是不愿意放過這樣奇特的案例,到底是被拉著走了。
只是一路上,他都偷偷摸摸的去按趙夢成的脈象,趙夢成發覺了,但是沒阻止。
反正不管看多久,華神醫都不可能看出精神力的原因來,這超過了大周的醫學體系認知。
趙夢成果然拉著華神醫進城,特意去了王掌柜酒樓,置辦了滿滿當當的一桌子好酒好菜。
一上桌,趙夢成便笑著說道:“華神醫,阿椿失禮,我這個當父親的先敬你一杯,以示歉意。”
二話不說就直接干了。
華神醫笑呵呵的:“你這個人倒也還算爽快。”
趙夢成又說:“華神醫遠道而來,我卻未能好好招待,該罰,我再敬你一杯。”
華神醫依舊笑著接了,暗道這小子要是打著讓他喝醉的念頭,那可是大錯特錯,他可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
趙夢成等他喝了,再次舉起酒杯來。
一杯杯的水酒下肚,華神醫臉頰紅潤起來,連帶著說話的嗓門也都大了起來。
趙夢成卻是臉色未變,甚至筷子夾花生米都穩穩當當。
很快,華神醫便嚷嚷起來:“你快伸手讓小老兒仔細瞧瞧,這到底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毛病,我倒不信了。”
趙夢成笑著伸出手來。
華神醫立刻撲上去仔細按著,左看看,右瞧瞧,甚至還拿出銀針來。
趙夢成撇開銀針:“華神醫,咱們可說好的,把脈可以,別的不行。”
華神醫嘿嘿笑著收起銀針,擰著眉頭說:“怎么可能毫無異樣,算起來你也年近三十了,身體怎么會如此康健,竟是一點毛病都沒有。”
他抬頭打量著趙夢成,喝了那么多酒,臉色依舊白皙,劍眉星目的讓人嫉妒。
驀的,華神醫忽然伸手捏住趙夢成的臉皮。
“你到底是不是人,莫不是山里頭的妖精變得吧?”
說著還扯了扯趙夢成的臉皮子。
趙夢成哭笑不得,撇開這位老頭的手,笑著問道:“華神醫既然百思不得其解,不如就先留下來多待一些日子,一邊幫我教幾個人,一邊也能摸摸我的底。”
華神醫哼哼:“這才一頓飯的時間,你就想讓我多收幾個人,天底下哪有這么好的事情。”
他目光落到趙夢成臉上:“除非……”
結果趙夢成直接拒絕:“沒有除非,把脈可以,血也可以給,再多就沒有了。”
“當然,華神醫不愿意也可以自行離開,說好的謝禮在下絕不會少了。”
華神醫喝了一肚子的水酒,飯都沒能吃上幾口,最后也沒能灌醉趙夢成讓他松口。
當天晚上,被尿憋醒了好幾次,愣是沒能睡一個囫圇覺的華神醫越想越不甘心。
一股腦兒爬起來,老頭兒將帶來的醫書都翻了個遍:“老夫就不信了,這世界上還有我搞不定的疑難雜癥。”
可任由他翻來覆去的折騰,偏偏找不到對應的癥狀。
倒是有一樣蠱蟲入體的很是相似,可蠱蟲入體,多少身體有些損傷,今日他可仔細把脈過,趙夢成的身體別說損傷了,人家金尊玉貴的大家少爺都沒他那么健康。
越是想不到原因,華神醫只覺得抓耳撓腮的。
第二天,老神醫打著哈欠走出房門。
王掌柜立刻迎了上來,昨天趙夢成臨走之前,可是特意叮囑過讓他好好招待這位老神醫。
“老人家,你可休息好了,我這兒特意準備了解酒湯,您先喝一碗緩緩。”
王掌柜笑呵呵的說。
華神醫看了他一眼,急忙問:“趙夢成呢?”
“趙老板昨天傍晚就走了,他不愛住在城里頭,每日必定是要回家休息的。”王掌柜解釋。
華神醫奇怪道:“他喝了那么多酒還能走回去?”
“他家阿椿來接了。”王掌柜解釋了一句。
沒等華神醫覺得高興,王掌柜又說:“不過走的時候,他走路也穩穩當當,身上沒什么酒氣,倒是老人家你醉的昏睡不醒,還是趙老板把您攙扶進去的。”
實際上不算攙扶,趙夢成直接拎著老頭的衣裳把他拽進去了。
華神醫更是好奇起來,他愛好喝酒,有史以來頭一次自己醉了,酒友卻還沒醉。
他忍不住打聽起趙夢成來。
王掌柜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臨了還感慨道:“趙老板也是個念舊情的,急得當年咱倆的交情,這些年逢年過節的總也會上門走動。”
華神醫卻聽見別的:“你說他民兵營有多少人?”
王掌柜忙道:“民兵營可是上面點了頭的,不算錯處吧?”
“自然是不算的。”
華神醫應付了一句,心底卻想了許多,又聽說趙夢成居然神不知鬼不覺的安頓好了難民,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將近三千!
莫非這趙夢成不但身體特異,連帶著還有大志向。
華神醫在民間多年,近幾年都在豐州府,自然是知道皇帝昏聵,民不聊生。
他帶著心思往外走,撇開這幾日苦思冥想的疑難雜癥,細細去看上河鎮的百姓。
這一看立刻看出不同之處,豐州府已經算安穩富裕,可百姓們多有愁苦之色,畢竟這幾年收成不好,偏偏稅賦還重。
可上河鎮上,百姓們喜笑顏開,市井之內嬉笑怒罵都帶著生活氣息,分明是一派欣欣向榮。
更讓他詫異的是,走在街頭上的女人居然不少,一個個臉色紅潤,高談闊論,周圍的百姓也沒覺得哪里不對。
走出城外,差別就更大了。
豐州府附近被流寇騷擾,去年更是糟了大難,如今十不存一。
可上河鎮附近的村子家家戶戶點著炊煙,人煙鼎盛,這會兒土地才剛剛化凍,地里頭卻已經能見忙活的人。
村民們大多身強體壯,看得出來能吃飽穿暖。
偶爾見到幾個瘦過頭的,一問,才知道一個月前還是難民,如今才剛剛安頓下來,從當地人這兒找了活兒干。
華神醫不敢想象,這一切居然是一位身在民間,從未入仕的白身帶來的。
華神醫滿世界轉悠的時候,趙夢成正在吃孫嬸做的餛飩。
孫嬸做飯很愛花功夫,沒幾天就摸透了一家人的口味,桌上既有趙夢成趙茂愛吃的清淡口,也有趙椿愛吃的肉餡,更有趙馨和唐糖愛吃的甜點。
她總能將這些口味搭配在一起,讓每個人都吃得心滿意足。
這天早晨的餛飩是鮮肉春筍的,這會兒春筍還沒冒出頭,孫嬸帶著孫眉走了好幾個竹園子,才終于挖到了幾顆藏在泥土下的。
切碎的筍丁跟鮮肉混合在一起,煮熟了再往里頭挖一勺豬油,撒上香蔥,味道就鮮美的讓人停不下來。
趙夢成也愛吃,一口氣吃了三大碗才停下來,忍不住說:“這季節的筍特別鮮甜。”
“爹愛吃待會兒我去挖。”趙椿立刻說。
趙夢成笑了笑:“吃這一頓也夠了,現在找筍太費功夫。”
趙椿笑嘻嘻道:“只要爹愛吃,費點功夫算什么事。”
趙夢成挑眉:“你爹我愛吃的多了去。”
趙椿呼嚕嚕吃完自己那一碗,又問:“爹,我聽人說昨天你遇到華神醫了?”
“他還沒走嗎?”趙茂正吃著,聽見這話放下勺子。
趙椿無奈嘆氣:“我倒是想送他走,但那老頭來的時候磨磨蹭蹭,走的時候拖拖拉拉,我總不能又把他綁走。”
趙茂不滿道:“為什么不能,當初你不就是綁著來的。”
他想到華神醫瘋瘋癲癲的樣子,忍不住擔心起來:“他不會還惦記著咱爹吧,不行,今天我去把他送走。”
說著竟是連飯都沒心思吃了,起身就要往外走。
趙夢成無奈放下筷子:“坐下,急什么。”
“爹,那老頭號稱神醫,那天竟是要給你開膛剖肚,是個危險人物。”趙茂擰眉道。
趙夢成點了點頭:“我知道,不過他沒這個機會。”
趙茂察覺不對勁:“爹,你要留下他?”
趙夢成點了點頭,讓孩子坐下繼續吃飯,這才解釋:“華神醫名聲在外,應該不都是虛名,開年之后民兵營就要出去剿匪,到時候肯定會有傷亡,我們需要留下一位醫術高明的大夫以備不時之需。”
四個孩子聽了這話,卻都忍不住皺眉。
“爹,這太冒險了。”趙椿自然知道軍醫的重要性,去年他們受了傷只能把人往鎮上抬,多耽誤功夫。
可無論多重要,都沒有他爹重要。
趙茂更是反對:“那神醫對爹爹圖謀不軌,不能拿爹爹的性命冒險。”
趙馨立刻表示:“我贊同,咱們可以多請幾個大夫,反正咱們有錢。”
唐糖也發表了自己的意見:“趙叔,你的安危更重要,若是你出事,軍醫又有何用。”
趙夢成無奈嘆氣:“你們想到哪兒去了,難道在你們眼中,我就是這種犧牲小我成全大我的高尚品格嗎?”
“嘿嘿,爹,您難道不是嗎?”趙椿笑道。
趙茂更是一本正經的說:“爹你不愛奢侈,不好名利,不圖錢財,一心只為上河百姓著想,難道還不夠高尚?”
趙夢成被這倆夸得臉紅,他真沒那么高尚。
事實上,許多事情他去做,只是怕上河鎮被牽連,到時候影響自己的好日子。
“爹沒想過用自己冒險,我只是與華神醫商量,他若能留下來幫忙教導軍醫,我就愿意讓他把脈,至于別的,那都是不行的。”
趙夢成沒提血液,怕孩子接受不了。
即使這樣,趙茂還是皺眉:“萬一他明面上答應,暗地里卻耍花招呢?”
還屢次強調:“那天他恨不得直接剖開爹爹,可怕的很,即使醫術再高明也是個瘋老頭子。”
趙夢成只能說:“你們信不過他,難道還信不過爹爹,只要我不想,誰能近得了我身。”
“爹……”趙茂還想要再勸。
趙夢成卻給他夾了一塊糖糕:“吃吧,縣試在即,不必在這種小事上費心思。”
“放心,爹心中有數,絕不會損害自己的身體。”
幾個孩子只能低頭吃飯。
只是等吃完飯離開家門,趙茂實在是開心不起來。
唐糖見他臉色不好,安慰道:“華神醫的名頭我也曾聽過,雖說癡迷醫道,但并非是離經叛道兇神惡煞之人。”
趙茂看了他一眼,說:“開膛剖肚還不算嗎?”
唐糖沒法勸說。
快進城的時候,趙茂猛地停下腳步:“不行,我得去見見這位神醫。”
唐糖連忙勸他:“趙叔都做好決定了,咱們不好搞破壞吧,再說了,人畢竟是神醫,得罪太狠了也不好,萬一將來有事情求上門呢?”
“你想什么呢,我怎么會冒然得罪他。”趙茂說道。
他一甩書包就走,唐糖跟都跟不上,暗道你還不會冒然得罪,你都把他罵成妖魔鬼怪了。
到底是不放心,唐糖索性翹課一起跟上去。
趙茂兩人一路到了客棧外,王掌柜認識兩人,正要打招呼就接到手勢,便咽了回去。
一會兒,華神醫又慢慢悠悠的從樓上走下來,他先去后院打了一套拳,休息了一會兒才開始吃早飯,吃的實在是不多,竟是清粥小菜七分飽。
吃完了,華神醫就慢慢往外走。
“他是不是要去找爹?”趙茂緊張起來。
“看著是往民兵營去了。”唐糖擰起眉頭來。
趙茂正要出去阻止,卻見華神醫沒去民兵營,而是在市集上溜達,也不吃喝,只跟小攤販嘮嗑說話。
“他這是要做什么?”唐糖狐疑起來。
趙茂咬牙:“肯定是在打探咱家的事情,哼,這老頭還挺有心機。”
兩人跟著繞了一圈又一圈,也不知道華神醫這么大年紀,體力怎么就那么好,竟是一口氣走遍了所有的攤位,每個攤位都要聊一聊。
驀的,唐糖緊張起來。
華神醫在卓家爺孫倆跟前坐下來。
卓老爺子抬頭看他,似乎也認出了人,臉色微變。
華神醫依舊是那副方外神人的模樣,開口就問:“兄臺,你覺得這上河鎮可好?”
卓老爺子拿不準這人的心思,畢竟兩人只見過幾面,并無深厚交情。
但他還是如實回答:“人杰地靈,風水極佳。”
“爺爺。”卓迅有些警惕的看著來人。
華神醫笑了笑:“確實風水極佳,要不然也不能遇上故人。”
不等兩人再說什么,華神醫便站起身來:“既如此,老夫也決定留下來了。”
說完朗聲大笑幾聲,轉身而去。
卓家爺孫倆面面相覷。
當孫子的問:“爺爺,他是誰,怎么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卓老爺子感嘆:“藥王之徒,大周神醫,華佗傳人。”
卓迅嚇了一跳,這名頭可不得了。
“他怎么會在這里?”
卓老爺子也想不通,這樣的人不在京城,在這小小的上河鎮做什么。
驀的,他想到什么,朝著民兵營的方向看去。
許久,卓老爺子笑了一聲:“也罷,迅兒,你去寫一張拜帖,明日我們登門拜訪。”
卓迅又是一驚,低聲道:“爺爺,若趙家要招攬,也該由他們三顧茅廬才對。”
“都這時候了,不必講究那些。”
不知想到什么,卓老爺子的臉色冷淡下來:“我們已經等太久了,守株待兔,不如主動出擊。”
華神醫溜溜達達的往前走,卻越走越偏僻。
趙茂察覺不對勁,低聲道:“他怎么會往這邊走,再過去可沒有人了。”
哪知道不等他想通,華神醫猛地停下腳步:“還不出來。”
趙茂抿緊嘴角,不認為他們被發現了。
“他在咋呼我們。”唐糖也這么想。
華神醫笑罵道:“兩個小兔崽子跟了一路,真以為你爺爺我是瞎了聾了嗎,趕緊給我滾出來。”
趙茂與唐糖對視一眼,知道這次是躲不過了,不得已而現身。
哪知道剛一露面,華神醫便快步上前,趙茂與唐糖身手不差,卻忽然一陣腿軟無力,根本無法避開。
回過神來,華神醫已經一邊抓住一個:“好呀,真有人跟著我,走,跟我去見趙夢成。”
“你耍詐!”趙茂氣道,“你用了什么迷藥,快放開我。”
華神醫哈哈大笑:“這叫兵不厭詐。”
趙茂與小糖不約而同的要動手,卻發現被按住命脈,分明有一身功夫卻動彈不得。
兩人都是心驚肉跳。
華神醫更是得意大笑:“跟老夫逗,你們倆還是嫩了點。”
趙茂心驚不已,原以為華神醫只是個大夫,沒想到他竟然能同時按住他們兩個人,當初大哥到底是怎么把他綁來的。
“放開我,來人,有人綁架!”趙茂大聲喊道。
哪知道華神醫往他們身上一拍,趙茂扯著嗓門也發不出聲音來,頓時又驚又恐。
華神醫哈哈笑道:“老夫今日就替趙夢成教一教孩子,讓你們這些小兔崽子吃一個教訓,往后該知道天高地厚,不可以貌取人。”
唐糖暗暗叫苦,真沒想到華神醫還有這本事。
趙茂更是心慌意亂,他原本只是想看看華神醫到底打什么主意,哪知道自己落到了他手中。
更讓他心慌的是,華神醫不但沒有離開,反倒是拎著他們倆往趙家去了。
此時趙夢成不在家,華神醫就把兩孩子丟在院子里。
孫嬸嚇得一個哆嗦,連聲喊道:“你,你是何人,對我家少爺做了什么?”
華神醫掃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家恩人,還不快端好酒好菜來。”
孫嬸看了眼無法動彈的兩個孩子,連聲道:“好好好我給你,別傷害我家少爺。”
轉身進廚房卻讓女兒趕緊從后門走,去民兵營報信。
第127章 不請自來
趙夢成匆匆回來的時候, 華神醫正大大咧咧的坐在院子里,吃著孫嬸做的好酒好菜。
瞧見趙夢成回家,華神醫還笑著招呼:“呦, 回來了,坐下陪我喝幾杯。”
趙夢成目光落到趙茂和唐糖身上, 兩個孩子失去了行動力, 這會兒被丟在院子里疊著,臉頰漲紅一片。
身體沒有損傷,但心理損傷不小,更重要的是拖后腿的羞恥和懊悔。
偏偏他們再著急也說不出話來,兩個人憤恨的盯著華神醫看, 看見趙夢成就目露擔憂。
“華神醫想來喝酒盡管來,欺負兩個孩子做什么。”
趙夢成皺了皺眉,迅速上前將孩子攙扶起來:“解藥呢?”
華神醫哈哈笑道:“什么解藥, 這倆孩子心眼子太多, 待會兒老實了就能好。”
趙夢成的精神力在孩子體內轉了一圈, 確實沒發現異樣,看向華神醫的眼神忍不住帶上了幾分驚嘆。
這般本事,倒也不愧神醫之名。
華神醫笑盈盈的給他倒了一杯酒, 還是做菜的黃酒, 因為趙夢成不愛喝酒, 家中并沒有存著酒水, 這是孫嬸從廚房拿出來的。
“趙小友, 咱們坐下來聊一聊吧。”
趙夢成淡淡道:“先讓孩子出去,他們還得上學呢。”
華神醫哈哈一笑:“瞧你, 我不過是跟你開個小玩笑,怎么還掛臉了。”
說著倒是起身走到兩個孩子身邊, 啪啪兩下,趙茂跟唐糖只覺得渾身一松。
“爹,快走,這老頭會妖法。”趙茂喊道。
華神醫看著他:“你這小孩兒,我好心放了你,怎么還說我是老妖怪呢?”
趙茂漲紅臉,卻還是擋在趙夢成面前,雖然他知道自己這般做沒什么用。
唐糖心思卻更多一些,似有若無的打量起華神醫來。
“阿茂,小糖,你們怎么會跟他在一起?”趙夢成開口問。
趙茂臉色一僵。
總不好說他不放心親爹,所以就跟著老頭要找他破綻,哪知道破綻沒找到,反倒是落到別人手中,實在是丟人又丟份。
“爹,我們……”趙茂低下頭。
“趙叔,我們就是有些擔心。”唐糖也低下頭。
兩個孩子排排站,這會兒倒是顯得分外乖巧。
趙夢成嘆了口氣,身手摸了摸他們的腦袋:“對不住,此次嚇到你們了,阿茂,小糖,你們要對我多一些信心。”
“除了這次以外,我從未騙過你們,是嗎?”
趙茂點了點頭,自從趙夢成突然昏睡后一直忐忑不安的心,終于安穩了一些。
他覺得自己這幾日也是著魔了,不管怎么樣都不放心。
唐糖笑了笑,抓了抓后腦勺沒吱聲。
“去上學吧,爹還等著你高中。”趙夢成笑著說道。
趙茂答應了,但臨走前還是看了眼華神醫:“爹,他很有幾分使詐手段,你要小心一些。”
“放心,你們試過了,爹便是有經驗了。”趙夢成笑道。
兩個孩子這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趙夢成一回頭,就瞧見搖頭晃腦的華神醫。
老神醫笑呵呵的看著他:“現在老夫確定你不是妖精鬼怪了,哪兒有妖精鬼怪會這般耐心的哄孩子,喜歡孩子的,大多是心善之人。”
趙夢成挑眉,索性在他對面坐下來。
“華神醫可是做好了決定?”
老神醫肅然了神色,仔細的打量著眼前的人。
之前只一門心思記掛著疑難雜癥,這會兒仔細一看,才發現趙夢成果然龍章鳳姿,不管是氣度神態,亦或者長相風度,都與這小小的山村格格不入。
奇怪的是,既是格格不入,又是融為一體,實在是讓人嘆息。
華神醫忽然大笑三聲:“上河鎮人杰地靈,確實是宜居之地,老夫愿意長居此地。”
趙夢成有些詫異。
之前華神醫還分外勉強,畢竟他已經在豐州府扎根,遷居實為不易。
可現在聽華神醫的意思,不但要留下幫他的忙,甚至還打算定居上河鎮。
這倒是意外之喜。
趙夢成笑了起來:“華神醫放心,只要你愿意長居上河,需要什么在下都能為您準備。”
哪知道華神醫笑了笑,忽然說:“我看放下那兩個小子還算機靈,你送來給我當小徒弟吧。”
趙夢成一頓。
“怎么,舍不得?”華神醫問。
趙夢成只說:“我還是那句話,阿茂與小糖都是博聞強識之人,對醫道并無興趣,我也不會因為想留下神醫您就逼迫他們。”
華神醫有些詫異:“這天底下從來都是老子說話,兒子聽話,怎么到你這兒規矩就變了?”
“我們家沒這規矩。”趙夢成淡淡道。
如果孩子自己感興趣,他自然是愿意支持,可孩子沒興趣,也沒必要逼迫。
就像是趙馨和曹五妹,雖然都是女子,兩人志向卻截然不同。
趙夢成欣賞曹五妹,卻也沒想到逼迫女兒每日練武,非得變成另一個曹五妹。
華神醫若有所思起來:“因材施教,不戀父威,你倒也是個奇人。”
“不過想讓老夫留下來,你可得做好日日被我把脈的準備。”
趙夢成笑了一聲:“那是自然。”
他幫華神醫倒了一杯酒:“在下做出的承諾,從不會改。”
華神醫喝了這杯酒,臨了伸出手指。
趙夢成了然,把自己的手腕放在他跟前。
華神醫擰起眉頭,半晌,到底是嘆了口氣:“老夫這次是要做虧本買賣嘍。”
趙夢成挑眉,暗道華神醫想從他身上找出不同尋常,恐怕是個天大的難題。
不過他笑著又倒了一杯酒:“華神醫,此次收容難民,在下才發現上河鎮救治手段過于單一,大夫也不夠用。”
“好不容易安頓好難民,別的不怕,就怕往后不太平又會有,三千人尚且能勉強安置,可人數要是更多,安頓起來可就太難了。”
趙夢成見他沉吟不語,卻把酒喝了,便繼續說:“排除疫病是安頓難民的重中之重,若有疫情傳播,別說難民,就連本地的百姓也會受到牽連。”
華神醫挑眉看了他一眼。
趙夢成笑了起來:“不過現在有華神醫在,我也就安心了。”
兩人對視一笑,頗有幾分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只是等到晚上,幾個孩子回到家,卻發現華神醫還在。
不但還在,竟然還大大咧咧的占據了一個位置,瞧見他們還招呼:“都回來了,趕緊過來吃飯吧,老夫都等得餓了。”
四個孩子都傻了。
趙椿下意識的問:“爹,他怎么會在這里。”
“哎,什么他他他的,你有沒有一點禮貌教養?”
華神醫瞪了他一眼:“之前你二話不說,把老夫綁了過來,老夫也沒跟你一般計較,如今吃你家幾頓飯怎么了,難道這長途跋涉的,還不值得這幾頓飯?”
“不是,我不是這意思。”
趙椿覺得自己要被這老頭繞暈了,看了眼父親便低頭行禮:“華神醫,先前多有得罪,趙椿在這里像您賠禮。”
不等華神醫說話,他又說:“小子一定八抬大轎,親自送你回豐州府。”
“咳咳。”慢了一步的趙茂輕聲提醒。
趙椿看了一眼弟弟,秒懂:“謝禮也會一并送上,華神醫盡可放心。”
趙茂扶住額頭,暗道雖然是雙胞胎,但他們哥倆怎么能連基本的默契都沒有。
華神醫笑了:“哎呦,你這小子倒是比你弟弟有禮貌多了。”
“這樣吧,老夫也不為難你,往后可以讓你當個車夫,每日送老夫去醫館。”
趙椿傻眼了:“這,我暫時不能常住豐州府。”
“誰說老夫要回豐州府,從今往后,老夫就是你爹雇傭的老師,專門負責教導軍中急救,疫情防治。”華神醫微微笑道。
趙椿下意識的看向親爹,后者只是朝他點了點頭。
“既然是爹爹的座上賓,那小子當個車夫也無妨。”趙椿立刻道。
華神醫挑眉,看著趙夢成說:“你倒是會教孩子,有一個算一個都孝順的很。”
趙夢成沒搭這話,招呼孩子們坐下來吃飯。
只解釋了一句:“華神醫初來乍到,還得慢慢安排,不過從今往后民兵們倒也不用怕受傷,有神醫在,定能起死回生。”
華神醫呵呵:“你也不用拍老夫馬屁,能救回來的,老夫自當盡力,若是不能,那也是天命,老夫畢竟不是神仙。”
趙馨歪著頭說:“老爺爺,您是神醫,都帶一個神字,那跟神仙也相差不多。”
華神醫笑著問:“那你要不要跟老夫學習醫術?學會了,你也就成半個神仙了。”
趙馨摸了摸鼻子:“我心底是有些想學的,可是我太忙了,我得讀書識字,還得每日練武,更得管著女工坊,實在是沒時間學。”
“哎,只能辜負老爺爺的一番好意。”趙馨嘆氣道。
華神醫哈哈一笑:“你這幾個兒女都有意思的很。”
他撫著長須,開口道:“可惜老夫一身絕學,居然無人傳承。”
目光落到趙茂身上,他若有所指:“你們難道不想學一學,學會了,萬一趙老弟再昏睡不醒,好歹你們能把把脈。”
這話一出,幾個孩子臉色微變。
趙夢成卻輕咳一聲,打斷華神醫的話:“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說完直接給華神醫裝了滿滿當當的一大晚飯:“華神醫,多吃點,您長途跋涉的過來,確實是該補一補身體。”
華神醫被堵住嘴,也沒再說什么。
可這話卻落到了幾個孩子的心里頭,紛紛琢磨起來。
吃完飯,趁著趙夢成送華神醫回去的空擋,幾個孩子就商量開了。
趙椿說:“這老頭雖然不靠譜,但這話有道理,咱們要是能學一手,萬一爹爹有個頭疼腦熱的,咱們自己上手就能看。”
趙茂擰起眉頭來:“我總覺得他留下來不安好心。”
唐糖也很是贊同:“大約還在琢磨趙叔的病癥,不過趙叔既然說了沒事,那肯定會沒事。”
聽了三人的話,趙馨忽然說:“既然如此,倒不如我們派出一個人跟他學醫,等咱們學會了他全身本事,他就奈何不了我們了。”
趙茂心思一動。
他想起華神醫神不知鬼不覺的讓他們失去力氣和聲音。
趙椿苦惱的抓了抓頭發:“我連讀書都發愁,肯定不是學醫的料。”
趙馨也覺得自己不是這塊料:“女工坊那邊剛剛開始,每日都忙得很,我實在是沒有時間。”
兩人都朝著趙茂和唐糖看去。
唐糖猶豫了一下,開口說:“二哥還得準備科考,要不我來吧。”
“不,還是我來吧。”
趙茂忽然開了口:“讀書并不難,再者我也不打算離家求學,能有時間和精力學醫。”
他仔細思量過,覺得自己學醫也有好處,最明顯的一點就是,他武學天賦遠遠不如大哥,若是學了華神醫的鬼魅手段,也能有自保之力。
最重要的是,他覺得華神醫對自家親爹圖謀不軌,覺得親自盯著才安心。
四個人商量了一番,就把這事兒定下來。
等趙夢成回來,趙茂開口就說要學醫。
趙夢成忍不住皺了皺眉:“從前也不見你對醫道有興趣。”
他怕孩子因為自己改變主意,勸說道:“學醫需要的精力太大,許多人一輩子都鉆研此道,若無興趣,不必強求。”
又強調了一句:“阿茂,華神醫對我并無惡意,不必擔心。”
趙茂卻已經想好了,還說:“爹,我雖是文人,卻也該有自保之力,既然不是練武的料,不妨另尋他道。”
“華神醫本事高深,我想跟他學一學。”
趙夢成皺眉問道:“你真的想好了?”
“兒子已經想好了,就算學不出什么名堂來,也愿意先試一試。”趙茂開口道。
趙夢成嘆了口氣,點頭答應:“那好,你先試一試,若是不喜歡就算了。”
趙茂點頭。
第二天,趙夢成果然帶著趙茂上門拜師。
華神醫早就等著,瞧著父子倆過來就哈哈大笑:“老夫就知道別人不想,這小子肯定想。”
甚至還問:“我看你不是想學醫,是想學如何讓人瞬間乏力,無法發聲吧。”
趙茂并不反駁,只恭恭敬敬的行禮:“還請華神醫收下我。”
華神醫圍著他轉了幾圈,看著趙夢成道:“你這三個孩兒,就這個最不像你。”
趙茂臉色微變。
趙夢成也覺得詫異,畢竟在外人看來,趙椿趙茂趙馨中,趙茂才是最像他的。
可華神醫卻并未多說,轉而說道:“既然有心拜師,那就跪下吧。”
趙茂二話不說,直接跪下磕頭。
華神醫壞心眼的問:“小孩兒,我問你,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若有一日我與你爹爹起了爭端,你幫誰?”
趙夢成擰起眉頭。
趙茂卻毫不猶豫:“自然是幫我親爹。”
華神醫聽了并不生氣,反倒是哈哈大笑起來:“至少實誠,還算聰明,是個可造之材,可惜了,并無懸壺濟世之心,將來成就有限。”
趙茂沒想到自己拜師第一天,倒是被人說成就有限。
要知道李秀才對他的評價可高多了,說他是可造之材。
趙夢成倒是并不意外,三個孩子中,趙茂是私心最多的,看著公道,實則偏心眼的很。
不夸張的說一句,如果他要為非作歹,趙椿趙馨還會猶豫一下,趙茂鐵定會撩起袖子跟著一起干,他殺人放火,趙茂就跟在后頭掃尾埋尸。
正因為如此,趙夢成對這老二才分外偏心一些,平日里教導也更多。
他可還記得原小說中,自家三個孩子,百分百成為了大反派。
趙夢成并不覺得趙茂不好,可相比起趙椿趙馨來,趙茂偶爾總顯得不安焦慮,比起兄妹來很是不同。
那晚夜色中趙茂的眼神一閃而過,趙夢成心底嘆氣,若是學醫能讓趙茂多出幾分慈善之心,也是好的。
這一日開始,華神醫多了個小徒弟,趙茂多了個師傅。
但新鮮上任的小徒弟并沒能立刻上崗,因為縣試快到了。
大周的縣試規矩跟前朝差不離,縣試是童生試的第一場,過了才能繼續府試。
一個月前,趙茂便早早的去縣衙報名,填寫姓名、籍貫、年齡、三代履歷,再找五人聯保,廩生作保。
這些趙茂都自己處理好了,壓根沒讓趙夢成操心。
一次趙夢成與縣丞兩個喝酒,才知道因為工坊越開越大,孩子差點沒能參加縣試。
趙家的履歷自然是沒問題,問題出在趙夢成身上,這么大的工坊很難定義,若是淪為商戶,那三代之內都不能參加科考。
幸好,縣丞并沒有為難的意思。
還說:“農戶做一點小買賣,不影響戶籍。”
趙夢成松了口氣,知道若是要上京趕考,這戶籍的問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幸好,趙茂根本沒打算進京考進士。
只要不去京城,在豐州府內,無人會故意為難。
縣試在即,趙茂卻早早的告知家人:“我自己去考就好,熟門熟路的,不需要你們送。”
趙夢成無奈:“別人都有家人送,這么點路又不費事兒,送你過去,我們也好安心。”
趙茂猶豫了一下。
趙夢成又說:“不送你過去,在家反倒是提心吊膽的。”
“那好吧,不過爹爹,到時候你別在外等著,回家或者去酒樓坐坐都好,外頭這會兒風大,冷的很。”趙茂又說。
趙夢成自然答應。
縣試這一日大清早,趙夢成沒讓孫嬸過來,早早的起來進了廚房。
昨日他就讓孫嬸磨好了糯米粉,這會兒只需要將糯米粉放到木頭模具里。
趙茂特別愛吃花生粉,趙夢成往糯米粉的內層多塞了一些,一直到鼓鼓囊囊的才停下。
再往上頭撒上裸粉,這就能直接上鍋蒸。
趙茂醒來的時候,便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他連忙進廚房一看,果然看到趙夢成在忙活。
自打孫嬸來了家里,趙夢成已經許久沒下廚了,這還是頭一次。
趙茂又是驚喜高興,又有些害羞心疼:“爹,你什么時候起來的,其實吃什么不重要,不必讓爹爹受累。”
“給兒子做點狀元糕,怎么能說受累。”趙夢成笑盈盈的。
“去洗漱吧,馬上就能吃了。”
趙茂嘴上體貼,心底卻享受著這樣的偏愛,刷牙洗臉的時候都咧著嘴,嘴角根本壓不下來。
等他洗完出來,熱乎乎的狀元糕已經放在了八仙桌上。
因為趙夢成往里頭塞了很多花生粉,狀元糕的模樣微微變性,每一個都鼓鼓囊囊的。
趙茂卻不介意,拿起一塊塞進口中,驚喜的說:“真好吃,爹,還是你的手藝最棒。”
“這是糯米做的,你吃個意頭就好,剩下的等回家再吃。”
趙夢成叮囑道。
趙茂點了點頭,手已經伸向第二塊:“太好吃了,狀元糕涼透了更好吃,爹,這些都給我留著,我回家再吃。”
“好,都給你留著。”趙夢成笑著答應了。
趙椿剛出來,聽見這話就說:“老二,不帶這樣吃獨食的。”
“你又不愛吃花生餡的,跟我搶什么。”趙茂吐槽,并且將狀元糕都扒拉到自己跟前。
趙椿也沒跟他搶,誰讓趙茂今天是考生,考生最大。
趙馨卻說:“那我也很愛吃花生,你咋不分我一個。”
趙茂語重心長的說:“三妹,你二哥我今日要參加縣試,費腦子,得多吃點補一補。”
趙馨也不吱聲了,覺得她二哥有點小心眼,這時候最明顯。
唐糖最知道趙茂的脾氣,這會兒連口都沒開,自顧自吃了幾個肉包子。
那是孫嬸提前做好的,蒸一下就能吃,味道也特別香。
天還未亮,趙家的大門就打開了。
趙夢成提前買了馬車,不過這會兒拉車的還是倔驢。
趙茂沒讓趙椿趙馨跟著去,還說:“你們都去忙,不必為我費心,我有爹爹送就成了。”
趙夢成笑了笑,載著兒子往鎮上去。
在他們身后,趙椿嘆氣道:“哎,二弟都這么大人了,怎么還這么愛撒嬌。”
“你還不知道二哥的性子,他就是粘人鬼,比我還粘著爹爹。”趙馨也說。
就連唐糖也補了一句:“二哥平時看著多穩重,在外頭不假辭色的,在爹爹跟前完全是兩個樣。”
三人不約而同的感慨:“這是個兩面派。”
這話他們是不敢當著趙茂的面說的,因為趙茂特別小心眼,會記在心里頭,時不時就要擠兌回來。
另一頭,趙夢成已經載著趙茂到了城門口。
看守的侍衛笑著招呼:“趙老板,送你家老二來科考嗎?”
“正是。”趙夢成笑道。
“我們就先在此恭祝阿茂高中了。”
幾個侍衛都客氣的很,趙夢成甚至還笑著給了紅色的禮錢。
趙茂矜持的笑著,坐在趙夢成身邊不語,心底卻也有把握的很,若是連縣試都過不了,那他這幾年可都白讀了。
殊不知在他們身后,一對主仆見狀,忍不住嘀咕起來。
第128章 老師不嫌多
趙夢成載著兒子進了城, 不遠處排隊進城的人中,一位中年男子開了口。
“這位兄臺,方才進城的是何人?”
侍衛笑著說:“他你都不認識, 那就是咱們上河鎮的趙老板,如今香皂工坊, 民兵營, 女工坊,都是他家的生意。”
“哦?”男人挑眉。
“既然是商戶,怎么他家孩子能參加縣試?”
侍衛瞥了他一眼,臉色冷淡不少,但還是解釋:“你有所不知, 趙老板現在雖做著生意,但總共也沒幾年,再者, 生意也不在他名下, 他家孩子自然是能參加縣試的。”
男人心底冷哼, 又說:“我瞧那孩子也不過十歲左右,縣試還未開場,怎么就恭祝高中, 這萬一要是沒中, 豈不是尷尬?”
侍衛臉色徹底冷淡下來:“阿茂從小過目不忘, 才高八斗, 怎么可能連縣試都過不了。”
說完也不等男人再說什么, 沉著臉說:“你倆的路引呢,要進城就繳納進城費, 別耽誤后頭排隊的人。”
男人笑了笑,遞出自己的路引子。
侍衛仔細檢查了好幾遍, 愣是沒找出問題來,只能放任他們進了城門。
一進去,中年男子身邊的小廝便不忿道:“這什么窮山僻壤的小地方,竟敢對老爺如此無禮。”
“他們又不知我姓甚名誰,也是正常。”男子倒是不太在意。
小廝又說:“方才那商人也是古怪,一介商戶,官差都對他客客氣氣,兒子還沒參加縣試呢,名額倒像是先內定了。”
他們一路走來,大周吏治混亂,百姓苦不堪言,別說縣試,府試院試內定都是比比皆是。
兩人雖然未知全貌,心底卻也認定趙夢成有錢,為兒子贖買了前程。
小廝甚至憤憤道:“朝廷內斗不止,邊疆騷亂不停,各地更是混亂不堪,老爺,我們還需盡快抵達京城才是。”
中年男子卻淡淡反問:“如今進京,等同于自尋死路。”
“可是……”小廝想說什么。
中年男子搖頭道:“十年之前,大周或還有一線生機,可是如今,大羅神仙來了也是難救。”
小廝低聲道:“既然如此,老爺不妨另擇明主輔助之,小的瞧那豐州營指揮使陸濤頗有幾分才能。”
哪知道中年男子只是搖頭:“雖有才能,卻無胸襟。”
甚至還補了一句:“他不如身邊那副將遠矣。”
“可是咱們來上河鎮做什么,這樣的荒僻小城,難不成還能藏著潛龍?”小廝百思不得其解。
中年男子只是說:“先看看。”
趙夢成一路將趙茂送到了縣衙門口,又幫他再次整理了考籃,確保萬事皆備。
趙茂提著籃子:“爹,你先回去吧,孩兒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趙夢成失笑,伸手彈了一下他的額頭:“阿茂從未讓我失望過。”
趙茂勾了勾嘴角,排隊進縣衙,只是進門前忍不住回頭去看,卻見爹爹還在原地。
等大門終于關上,趙茂嘴角的笑容還沒落下,深吸一口氣嚴肅起來。
他一定會好好考試,勇奪第一,絕不會讓爹爹失望。
大門關上,趙夢成也沒有多留,直接去了王掌柜酒樓。
王掌柜笑著招呼:“是送阿茂來參加縣試吧,你只管放心,以阿茂的才學肯定能考中。”
趙夢成笑了笑:“他年歲還小,考不考得中倒是其次,只希望能磨練一番。”
兩人略說了幾句,王掌柜便示意:“那位華神醫來了,還帶著另一個老頭,瞧著很有幾分風度。”
趙夢成挑眉,還未說話,就聽見了華神醫的聲音。
“趙夢成,上來,老夫給你介紹一個人。”
趙夢成有些詫異,進屋一看,屋內的人果然是卓老爺子。
他眼神微動,之前趙茂幾個便曾提過,要請這位老先生回家教學,只是幾個孩子尚且年幼,趙茂連縣試都沒過,暫時便沒提。
昨晚上趙茂還說,等他過了縣試,就算三顧茅廬也得請卓老爺子教他,這樣一來就不用去豐州府求學。
只是沒想到他們還沒拜師,卓老爺子倒是先來了。
“趙夢成拜見老先生。”無論對方打著什么主意,趙夢成先行了一禮。
卓老爺子笑盈盈道:“不必多禮。”
顯然也不意外趙夢成知道自己的身份。
倒是華神醫不樂意,嚷嚷起來:“你這小子怎么還區別對待,對卓老頭子就以禮相待,對老夫就討價還價,沒有你這樣的。”
趙夢成笑著坐下,又幫他倒了一杯酒:“華神醫先喝一杯消消氣,知道您愛酒,我正打算烹制一種烈酒,到時候請老先生品嘗一番。”
華神醫挑眉:“哦,那我到時候可得好好嘗一嘗。”
話音未落,卓老爺子笑道:“世道紛亂,各地百姓連吃飽穿暖都成問題,沒想到上河鎮卻依舊繁華,還能有余糧釀酒。”
趙夢成一時摸不準他的意思,只笑著說:“也不敢大肆釀酒,存糧才是當務之急。”
卓老爺子意味深長的說:“正是如此,百姓們先得吃飽,再論其他,若是打起仗來,誰糧草豐足,誰便占據優勢。”
這話讓趙夢成心頭一跳。
再看卓老爺子,卻見他笑容淡淡,似乎并無其他意思。
趙夢成心思一轉,又說:“早就聽聞卓老大名,曾想帶著孩子上門拜師,又怕太過冒犯,沒想到今日在這里見到了老先生,在下敬老先生一杯。”
卓老爺子臉色更加緩和。
他也是沒辦法才主動找上門來,如今趙夢成這般姿態,倒是也給足了面子。
喝下一杯酒,卓老爺子嘆氣道:“何談冒犯,如今我與孫兒不過是傷家之犬,泄露行蹤還怕招來殺身之禍,趙老板能收留我們,對我爺孫已是大恩。”
卓迅臉色微變,沒想到爺爺會如實告知。
趙夢成卻說:“我相信以卓家之品行,無論有何罪名都是被冤枉陷害的,他日定能洗刷冤屈。”
一聽這話,卓迅眼眶發紅,就連卓老爺子也有些動容。
驀的,卓老爺子一飲而盡,開口道:“世道艱難,老夫年老體衰,無力回天,愿傾囊相授,為他日朗朗乾坤添一份力。”
趙夢成微微勾起嘴角。
酒樓中,四個人聊得非常愉快,幾乎是相見恨晚。
朝廷上,老皇帝與新太子都麻煩纏身,一日日心力交瘁。
老皇帝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內亂還未平息,外患再次襲來,這一次可不是百濟的小打小鬧,短短兩個多月,便喪失了大量國土。
即使再昏聵無能,老皇帝也意識到大事不妙,連忙下詔抵抗外敵,收回失地。
新太子的麻煩卻更大,舒妃與四皇子明目張膽的給他下絆子,后宅之中也不安定,不但不能為他分憂,反倒是讓他越發心煩。
一個月前,趙小花掙扎了三天三夜,最后只產下一個死胎。
太醫保住了趙小花的性命,卻沒能留下孩子。
太子看了眼那青黑色的小孩兒,嚇得一個哆嗦,趕緊讓人偷偷埋了,絕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這倒也罷了,勛貴人家生產死胎也不是稀奇事情。
可趙小花卻跟瘋了似得,一口咬死是太子妃做了手腳,害了她原本好好的兒子,鬧著要讓太子休妻,把太子妃下天牢為她死去的孩兒償命。
太子再寵愛她,也不可能在這種關鍵時候把太子妃下獄,那豈不是給舒妃母子遞把柄。
他對趙小花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甚至到了看她一眼都覺得厭煩的程度。
怪不得朕登基為帝后,會如此厭惡這個皇后,甚至將來會將她抄家滅族。
太子忍不住一次次冒出這樣的想法來。
可是現在不行,現在他還不是皇帝,更有用得上趙馨兄妹的地方。
想到與趙椿商量好的計劃,太子只得忍下不耐煩,好聲好氣的哄著趙小花一些。
“殿下,我們的孩子死的好慘,你一定要為他報仇啊。”趙小花哭著喊道。
她顯然沒意識到自己哭嚎的時候,太子看著她的眼神只有冰冷和不耐,毫無感情。
太子摟住她,只低聲安慰:“好好好,等孤登上皇位之日,就是為咱們孩兒報仇雪恨之時。”
青白的嬰兒尸體一閃而過,太子心底只有厭惡。
趙小花靠在他懷中,滿是依賴:“還要等多久,殿下,臣妾是一刻都忍不了了。”
她整個人都有些瘋癲,原以為生在孩子就能成為皇后,甚至是太后,如今一朝之間夢想破滅。
太子依舊只是哄著:“很快,孤跟你保證。”
“等孤成為皇帝,你是孤唯一的皇后,我們還會有更多的孩子。”
太子口中說著甜言蜜語,心底卻想,怪道他將來會費盡心思廢后。
如今看來,趙椿是有幾分能耐,可趙馨與趙茂太過煩人,也許他在登基為帝后就該過河拆橋。
至于將來大周的危難,大不了他多培養幾個將軍,這世上的武將又不只是趙椿一個,譬如唐百川,卓迅。
太子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他該把人收歸旗下,而不是費盡心思殺了。
費了一番口舌安撫好趙小花,太子離開屋子,只覺得自己一刻都忍不了了。
他要與趙椿商量提前發動宮變,等他成了皇帝,便不用再忍著趙馨這幅作態。
豐州營內,秦清的日子也不好過。
隨著手握重兵,對豐州府的控制越來越好,指揮使陸濤便不太能聽得近身邊人的話,即使是他這個副官也是如此。
為了保全上河鎮,秦清不得不虛與委蛇,不再在陸濤跟前說那些真心話。
如此一來,陸濤并未察覺秦清態度轉變,反倒是覺得他日漸識趣。
這一日,卻是錢知府舉辦盛宴,邀請陸濤赴宴飲酒。
秦清自然跟著一起來了,卻只肯站在身后,作為親兵保護。
出發之前,陸濤笑話他:“你也太過小心了,錢玉書此人是個老鼠膽子,即使搭上了太子也不敢對本官下手。”
“大人,凡事還是小心為上,再者,秦清多謝大人收留,但到底身份不明,與其暴露人前,倒不如作為大人親衛。”秦清低頭道。
如此一來,陸濤果然覺得他很識趣。
甚至還拍著他的肩頭笑起來:“你也太過小心了一些,放心,等我成大事那一日,定會給你唐家平反。”
秦清垂眸道謝,心底卻微微嘆氣。
曾幾何時陸濤也有偉大志向,也曾罵過皇帝昏庸無能,感慨豐州府百姓苦不堪言的日子。
可如今豐州府就在他掌控之中,陸濤還未登上皇位,卻已經忘記當初的誓言。
陸濤嘲笑錢知府膽子小,但真正出發的時候依舊帶上了五十親衛。
他顯然很是怕死,即使是去在他掌控中的豐州府。
這也是秦清更為嘆息的地方,小小的豐州府,陸濤都無法將大小官員收入麾下。
想到遠在上河鎮的一家,秦清低聲嘆息,還是太快了,那幾個孩子太小,趙夢成手底下的人也太少了。
他還得想個法子,盡快讓上河鎮的人多起來才好。
錢玉書的宴席是花了心思的,歌舞升平,美酒佳肴,甚至請來豐州府大大小小的官員作陪。
若不看天下紛亂,倒是也一派和樂融融。
錢玉書甚至讓出首位,請陸濤坐下,這讓陸濤很是滿意。
酒過三巡,錢玉書才低聲開口:“陸指揮使,陛下老邁,太子卻正值壯年,如今正需要您這樣的老臣擁戴。”
陸濤酒醉的大腦立刻清醒:“大膽,陛下尚在,談何擁戴。”
錢玉書嚇了一跳。
但想到太子的保證,他還是繼續游說:“陸大人,你我多年交情,有些事情你知我知,何必兜圈子。”
“實不相瞞,太子親口答應,若您能擁戴他登基為帝,可將豐州府劃為大人屬地,立大人您為豐州王,從今往后,大人就名正言順了。”
即使陸濤有不臣之心,聽見這話都嚇了一跳。
自打大周開朝之后,從未有過異姓王,甚至對宗室的封賞也分外吝嗇,向來是多俸祿,少屬地的。
很快,陸濤便想到其中利弊。
太子想贏得他們這些人的支持,自然是根基不穩,怕一朝登基坐不穩那龍椅。
他若是大張旗鼓的站出來支持太子,指不定到時候會被人攻訐,尤其是在老皇帝還未死的情況下。
可若是贏了呢?
太子登基為帝,他就是豐州王,這可與指揮使的名頭不同,是真真切切的王爵。
往近處看,那是加官進爵。
往遠處看,將來就算是造反,也比旁人名正言順一些。
陸濤瞇起眼睛來:“你讓我好好想想。”
錢玉書再次勸酒,心底卻認定陸濤拒絕不了這般誘惑。
至于太子答應他的好處,自然對他而言也是一勞永逸,完全拒絕不了。
“什么?太子要逼宮造反?”
秦清聽見這話都詫異不已。
自古以來逼宮造反都講究一個保密,速戰速決,哪有造飯還沒開始,倒是弄得地方都知道了,實在是匪夷所思。
陸濤關注點卻在另一個地方:“他愿意以豐州王爵位交易。”
秦清下意識的要反對,但在開口之前,他看見了陸濤眼底的熊熊烈火。
陸濤會答應。
秦清無比清楚,陸濤拒絕不了這個絕大的誘惑。
他微微垂眸,最后只是說:“太子如此作為,實在不是明君之相,而且他請地方指揮使入京,也許會行甕中捉鱉之毒計。”
陸濤自然也有這個擔心,便說道:“正因如此,豐州營可停留在京城不入,等待京城廝殺結果。”
秦清明白他的意思,那就是要看誰贏了,就站在誰那邊。
他一時摸不準陸濤有沒有趁機攻占京城的意思,但如今尚且不是好時機。
“大人,若豐州空虛,恐怕會被敵寇入侵。”
豐州府最西邊,可是跟安塞距離不遠,誰知道外族會不會趁火打劫。
陸濤心中火熱,即使知道風險極大,還是決定冒險一試。
“本官也有此擔心,所以這一次你留下。”
想了想,他又說:“豐州營有十萬大軍,本官只會帶走一半,剩下這一半足夠固守豐州。”
秦清眼神一閃。
這是個好機會,他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夜幕之中,一匹駿馬飛快的從軍營奔馳而出,正是朝著上河鎮的方向。
考完縣試,成績未出,趙夢成接了兒子回來,順道將卓老爺子的事情告知。
趙茂一聽果然高興,笑著說:“卓老爺子一定是聽說了爹爹的名聲,才會主動上門。”
“也許是見你們幾個聰明伶俐,才會收為弟子。”趙夢成笑道。
趙茂卻搖了搖頭:“聰明伶俐的人多了去了,可像爹爹這樣,毫無準備卻能在一個月內,將三千難民安置妥當的,卻是絕無僅有。”
趙夢成笑了笑:“其中你們也有不少功勞。”
父子倆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
趙夢成無奈搖頭:“別人聽了,還以為我們父子倆自賣自夸。”
“我說的是實話。”趙茂笑道。
趙夢成并未問起考試如何,反倒是讓他去看兩岸農耕:“今年還算風調雨順,兩年多的豐產計劃實施的很順利,若無大災,可有豐收。”
趙茂點了點頭。
他們回家路上也能時不時看到高高堆著的肥料堆,那都是爹爹想出來的豐產法子。
“只可惜上河鎮還是太小了,若是整個豐州府都能推行,那豐州府的百姓就都不會餓肚子。”
趙夢成心底也這么想。
可惜豐州府的錢知府壓根不看,黃知州自從去了望潮府,也頗有幾分束手束腳。
相比起來,上河鎮才是那個例外。
趙茂看了他一眼,低聲道:“爹,等我考中舉人,就請黃大人舉薦,成為上河鎮知縣,到時候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趙夢成反倒是笑著反問:“那你覺得爹爹想做什么?”
這話讓趙茂頓住了。
趙夢成拍了下他的腦門,沒再說什么,只是哼著小曲兒,駕著驢車慢慢往家里走。
趙茂摸了摸額頭,恍惚覺得爹爹做了那么多,卻從未圖過名利。
仔細去想,爹爹吃了吃喝,對吃穿用住都不太上心。
靠在趙夢成身邊,趙茂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也許瀟灑天地之間,悠閑度日隨性而為的日子,才是爹真正想要的。
只是這樣的日子,需要天下太平,百姓富裕,家家戶戶有余糧。
趙茂心底冒出一個念頭來,若是爹想要過那樣的悠閑日子,他就該好好努力,讓這天下國富民安。
趙夢成不知道一瞬間孩子想了那么多,他見趙茂沉默不語,還以為他考試累了。
拍了拍自己的肩頭,趙夢成笑著說道:“累了就歇一會兒。”
趙茂一聽,立刻就靠在他肩頭還閉上了眼睛,一副閉目養神的架勢。
驢車慢慢路過了棚戶市集,民兵營,工匠坊,但都沒有停留。
民兵營里,趙椿正跟周旻過招,兩人打得有來有回,但看得出來一個游刃有余,一個越發吃力。
最后周旻只能認輸,笑著夸道:“阿椿,你這本事越來越厲害,我已經不是對手了。”
趙椿很有幾分得意,抬起下巴:“你也不差,如今軍中只有你能在我手下走一百個回合。”
周旻嘆氣:“練武除了苦練,天賦也是重要,一個你,一個曹五妹,我心底是服氣的。”
提起曹五妹,趙椿還說:“前幾天她還特意過來提過,想讓咱們的民兵跟女護衛們過過招。”
“你答應了?”周旻擰眉,覺得他們一群大老爺們,去欺負一群女人很不像話。
趙椿點頭,還說:“你挑幾個身手好的去。”
“要身手好的,那不是欺負人嗎?”周旻皺眉道。
趙椿卻說:“你可別小看了曹五妹,她練出來的女護衛,肯定是有些本事的。”
頓了頓,又說:“要是打輸了,扣他們一個月糧餉,實在是太丟人。”
“使出全力那肯定不能輸。”這時候的周旻還自信滿滿。
曹五妹也正跟女護衛們提起這個約定。
七個女護衛一聽,都有些心驚肉跳,擔心的問:“隊長,要是我們打輸了怎么辦?”
“你們才訓練了一個月,輸了正常,贏了才稀奇。”
怕她們太擔心,曹五妹還安慰:“只是讓你們感受一下男女體力差距,以后更好迎敵,放心,大家都會點到為止,不會下狠手。”
幾個女護衛都松了口氣。
李虎妞卻忽然開口問:“要是我們贏了呢?”
曹五妹忍不住多看她一眼,笑了起來:“若是贏了,我出錢請你們飽餐一頓,大魚大肉盡管點。”
聽見能有大魚大肉,李虎妞眼睛都亮了。
自打她當了女護衛,每個月都能發月錢,家里大哥大嫂的酸話也少了,可大嫂做飯摳摳搜搜,她都好久沒敞開肚子吃肉了。
我得加把勁,盡量打贏那些男人,李虎妞心底這么想。
而這個時候,豐州營派出來的人剛剛抵達上河鎮。
第129章 比試
負責送信的依舊是上一次那位士兵陳柏吉。
他直接騎馬到了青山村, 路過神龍廟的時候還多看了一眼,翻身下馬,竟是過去上了一炷香。
已有人發現他的到來, 目光紛紛落到他身上。
陳柏吉卻沒多說,上完香就直接到了趙家門口。
趙家大門敞開著, 趙夢成接了趙茂縣試回來, 這會兒正坐在院子里頭喝茶嗑瓜子。
瓜子還是孫嬸自己炒制的,只放了鹽,但味道就是比外頭買的更香甜。
“趙老板倒是悠閑自在。”陳柏吉一看,朗聲笑道。
趙夢成早已發現門口的人,起身招呼他進門喝茶:“陳侍衛快請坐, 孫嬸,上茶。”
“不必忙活,此次過來, 在下是替秦大人帶一句話。”陳柏吉說著, 身體卻已經坐下來, 也不見外的喝了一口茶。
趙夢成挑眉,見他目光落到孫嬸身上,知道這是要清場的意思。
沒等他開口, 孫嬸便識趣的進了廚房, 倒是趙茂起身豎立在旁。
陳柏吉瞥了眼趙茂, 倒是沒有讓他也避開的意思。
“秦大人說, 京城生亂, 天下不平,陸指揮使即將離開豐州, 還請趙老板早做準備。”
趙夢成心頭一跳,意識到秦清這話背后的意思。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 秦清作為指揮使跟前的紅人,權勢極大,為何對自己頻頻示好。
更有甚者,趙夢成偶爾能察覺到這位秦大人的橄欖枝,帶著幾分庇護的純純善意。
這讓他很是不解。
趙夢成索性問道:“承蒙大人不棄,趙某自當竭盡所能,只是不知道大人所圖為何?”
陳柏吉微微挑眉。
他笑而不語,慢慢悠悠的喝了一盞茶。
只是等他再次抬頭,也不見趙夢成有多焦慮,反倒是很沉得住氣。
不止如此,就連他身后的小孩兒也沉得住氣,并未催促。
陳柏吉心底嘆氣,暗道大人果然說得對,讓他如實傳話就好,不必要做別的姿態,就算做了也毫無用處。
“秦大人心中有天下,有百姓,更有大義。”
不等趙夢成再說什么,陳柏吉已經起身:“趙老板,大人的話已送到,在下還得回去復命,就此別過。”
竟是直接要走。
趙夢成連忙挽留:“夜路難行,再者也得吃些東西果腹,陳侍衛不如歇息一晚上再走。”
陳柏吉卻搖頭:“正值多事之秋,早些回去,也早些安心。”
“趙老板還需把大人的話放在心上,早做準備。”
趙夢成見他執意要走,便也沒有強行挽留,只是讓孫嬸將家中食物包了一部分,讓他帶著路上吃。
陳柏吉這次倒是收下了。
等他離開上河鎮,忍不住回頭張望了一眼:“真不知道大人為何如此看中趙夢成,除了長相俊朗了點,似乎也別無不同。”
剛說完這話,忽然眼前一亮。
是棚戶區的夜市開始了,因為夜幕降臨,家家戶戶都點起了亮堂的燈火。
這下輪到陳柏吉詫異,幾個月前他過來的時候,這片地方還是一片荒蕪,難民遍地,處處都是荒野。
可如今再一看,暫時安置的棚戶也被修繕一新,甚至還有一二處搭建起小樓來,隱約可見其中客人,十分熱鬧。
最讓他心底詫異的是,他竟然看到了熟面孔,那都是這一次顛沛流離至此的難民。
短短幾個月時間,趙夢成不但安置了難民,竟然還讓他們變得富裕起來,如今吃飽穿暖,臉色紅潤,哪里還有半點難民的樣子。
燈火在陳侍衛眼中閃爍不定。
許久,他輕笑一聲,也是,秦大人的眼光總是沒錯的。
陳柏吉一走,趙茂便有些擔心的開口:“爹,陸指揮使離開豐州,對我們會不會有影響。”
趙茂知道家中生意與豐州營關系匪淺,而趙家能在上河鎮迅速發展,也脫不開豐州營的支持。
雖說是利益關系,但也庇護頗多。
趙夢成輕笑一聲:“我倒是覺得,這是個好機會。”
趙茂眼神一動,立刻想到了什么。
“相比起陸指揮使,秦大人似乎對我們更寬容一些。”趙茂開口道。
趙夢成點了點頭:“不錯。”
他笑了起來:“看來我們得好好規劃一番,別浪費了秦大人這番心意。”
等趙椿趙馨回到家,便瞧見爹和老二都在書房里頭涂涂寫寫畫畫,兩個人神情嚴肅。
原本打算提比武一事的老大和老三,不約而同的沒了聲音。
兩人你推推我,我擠擠你,都伸著脖子看他們在寫什么。
反倒是從后頭進來的唐糖很是無奈,開口說:“趙叔,我們回來了。”
趙夢成抬頭,招手讓他們過去:“都過來看看。”
三個孩子都走過去,低頭一看,倒是驚訝起來。
趙椿抓了抓后腦勺:“爹,之前你不是說民兵營人數足夠,短時間內不會大量招人了嗎?”
“現在計劃有變,不過我會循序漸進,不至于擴張太快,導致后繼無力。”
趙夢成索性趁著人都在,開口道:“工坊這邊可以加快速度,有錢才能買糧食,有糧食才能養人,說到底糧草才是根本。”
沒錢沒糧食,除非他打算直接劫掠百姓,否則養不活那么多人。
趙夢成無論如何都不會那么做,真要那么干,他不成了比三個孩子更加反派的角色。
趙馨擰起眉頭來,抬頭說:“爹,我會加油的。”
可是心底卻很是發愁,女工坊才剛開始,成品都還沒出來,還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掙錢。
趙夢成摸了摸她的腦袋,笑著說道:“我會將工坊細化,再研究幾樣掙錢的生意。”
“光是靠銀錢買糧食也不行,本地的農產得跟上。”
趙夢成點了點農事:“這塊也是重中之重,若是發生戰亂,糧道被斷,那就是考驗本地產出的時候。”
“上河鎮一帶山多地少,若要產量,還得靠臨潮和豐州兩地。”
趙茂解釋道:“臨潮有黃大人在,只是本地豪強不聽話,大哥,如今正是你將民兵營拉出去練練的好時機。”
“至于豐州府,錢大人會跟陸指揮使一起離開,到時候豐州府也有可以作為的地方。”
趙椿立刻意識到這是個好機會:“只要黃大人同意,我立刻就能帶人過去。”
“不急,還得從長計議。”趙夢成笑起來。
老大是沖動了一些,但正因為這一股沖勁在,反倒是無所畏懼。
有黃大人在,望潮府反倒是不成問題,倒是豐州府還需多花一些心思。
趙夢成看向趙茂:“阿茂,縣試過后,你便要去豐州府備考,到時候我與你同往,正好能與秦大人互通消息。”
幾個孩子臉色微變,知道趙夢成這話背后的意思。
自打親娘去世,爹爹一直在家中從未出過遠門,以至于不只是趙馨,就連趙椿也有些不舍。
“爹,你要去多久?”他忍不住問。
趙夢成笑著回答:“那就看豐州府的情況了。”
以他對陸指揮使的了解,即使離開豐州營,也絕對會對豐州府動手腳。
現在他過去,不過是幫幫那位秦大人的小忙而已。
得知趙夢成要走,趙椿趙馨都沉默下來,顯然滿心舍不得。
“爹,我們能跟你去嗎?”趙馨忍不住開口。
趙夢成卻反問:“工坊那邊可以交給劉恒,可女工坊呢,你可放心?”
趙馨自然是不放心的,女工坊與肥皂工坊不同,是她一手操持起來的,如今正是緊要關頭,即使有曹五妹幫忙看著,她也是不放心。
小姑娘耷拉下腦袋來,很是不情愿。
趙夢成笑著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別擔心,想必用不了多久。”
畢竟他非官非貴,此次過去也是敲邊鼓的作用。
趙馨這才點了點頭。
趙椿原本也想跟著去,聽到這番對話立刻將話咽了回去。
他還拍著小胸脯保證:“爹,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給黃大人助威,讓他能迅速穩定臨潮府,將整個豐州都變成真正的魚米之鄉,錢糧用之不完。”
趙夢成笑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阿椿了。”
趙椿揚了揚下巴,又轉頭叮囑弟弟:“阿茂,這次只有你跟爹爹一塊兒走,爹爹的安危就交給你了,你可一定要照顧好他。”
趙茂最好一抽:“要你說。”
趙馨這次站在了大哥這邊,雙手叉腰道:“二哥,你可別太驕傲了,爹爹是順便帶著你,不是專程帶著你,你咋能這樣呢。”
趙茂盯著她:“我什么時候驕傲了。”
“怎么沒有,從我們進門到現在,你嘴角就沒掛下來過。”趙椿哼哼,別以為他沒發現老二那份竊喜。
趙茂下意識的捂住嘴角,他有嗎,可能真的有。
任由誰前一刻還在想過了縣試,就得去豐州府參加府試院試,前后加起來得有好幾個月。
后一刻就知道爹爹會跟著一起去,對于一個粘人的小孩兒而言,這當然是大大的驚喜。
這般想著,趙茂也不計較大哥三妹了,笑著說:“好吧,我記住了。”
三個孩子達成一致,倒是讓趙夢成哭笑不得。
伸手敲打了一下三孩子的腦門,趙夢成笑著問:“說什么呢,你爹我像是需要人照看的樣子嗎?”
趙椿捂著額頭說:“當然需要,爹雖然是大人,可您大病初愈,最需要人照顧。”
趙馨也說:“爹爹挑食,不好吃的不吃,不新鮮的不吃,不愛吃的也不吃,看著吃的多,其實挑剔的很,我怕豐州府的飯菜不合您口味,到時候你肯定會瘦了。”
說著說著,趙馨立刻擔心起來。
她連忙說:“不行,我得讓孫嬸多準備一些干糧,肉醬也多做一些,到時候爹跟二哥可以帶上,萬一飯菜不合口味還能墊墊肚子。”
眼看小姑娘這就要去找孫嬸,趙夢成趕緊把人攔住。
“方才你們是不是有話要說,現在先說吧。”趙夢成問。
趙椿跟趙馨對視一眼,都覺得大事當前,這時候拿瑣碎小事來煩親爹實在是不應該。
趙夢成無奈:“怎么?”
“爹,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兒。”趙椿笑著說。
“對呀對呀,爹爹正忙著,我們就不添亂了。”趙馨連忙點頭。
趙夢成更是無奈:“自家孩子的事情,再小我這個當爹爹的也愿意聽一聽,再說了,阿椿和馨兒的事情,怎么能說是添亂。”
趙茂在旁邊聽著,微微挑眉。
唐糖也露出微笑來,暗道趙叔哄孩子有一手,瞧瞧,大哥和馨兒眼眶都要紅彤彤了。
趙馨已經自然的擠到趙夢成懷里頭,吸了吸鼻子說:“爹爹,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爹爹。”
趙椿也不忍著了,連聲將民兵營要跟女護衛隊比試的事情說了一遍。
他洋洋灑灑的說完,又說:“其實男人跟女人打不體面,但曹五妹都上門叫陣了,我總不能當縮頭烏龜,便打算比一比。”
“到時候我會讓大家收著點,點到為止,千萬別傷到人。”
趙馨卻不樂意了:“大哥,你也太自信了,女護衛訓練的時間雖然短,但五姐姐可是花了許多心思的,你們不一定能贏。”
趙椿不信這話:“如果曹五妹親自上場,也許還能贏一場,可她都說了自己不上場比試,那怎么可能會贏。”
這一點趙椿很有把握。
趙馨最知道曹五妹的付出,冷笑道:“那就到時候看看。”
“哼哼,有些人當初輸得長槍都丟了,還不長教訓,這次輸了你可別哭。”
趙椿想起當初的事情也汗顏,摸了摸鼻子:“那是我上次太大意,再說了,要不是你們耍詐我怎么會輸。”
“耍詐也是一種本事。”趙馨大聲道。
趙椿卻說:“如今耍詐的法子我都摸透了,你們別想再鉆空子。”
方才還聯手擠兌老二的兄妹倆,這會兒又不好了,吵吵嚷嚷起來。
趙夢成連忙開口打斷:“比試比試也不錯,能讓民兵營和護衛隊知道彼此的實力。”
甚至還提議:“往后可以每隔一個月比試一次,點到為止,互相提升。”
他覺得自己一走,這倆個肯定吵鬧個沒完沒了。
幸虧還有唐糖在,這家伙鬼精鬼精的,肯定能其中調解。
趙椿趙馨一聽,都覺得這法子不錯。
趙椿甚至嘿嘿笑道:“馨兒,你可讓曹五妹用心一些,否則每個月都輸,到時候面子往哪兒放。”
趙馨狠狠瞪了他一眼:“做你的春秋美夢吧,我們才不會輸。”
趙夢成又開口道:“我們不急著走,至少要等到縣試發榜,不如明日一起去看比試。”
其他孩子自然不會反對。
等到第二天,趙夢成果然帶著孩子們一塊兒出現在民兵營。
因為民兵營這塊的地方足夠大,方便施展,所以比試的地點定在這里。
曹五妹帶著七位女護衛進來的時候,就瞧見了趙夢成。
她心底高興,跑過來行了禮:“趙叔,多謝你來當裁判。”
趙夢成掃了眼她身后的人,短短一個多月時間,幾個女子的氣勢都大變樣了。
雖說距離專業的士兵還差得遠,可精神力截然不同,脊背挺直,很有幾分英姿颯爽。
“自然是要來的,既然當了裁判,也不能白當,這樣,贏的人獎勵一個豬蹄子。”
曹五妹眼睛一亮,跟在身后的女護衛也露出幾分興奮。
那可是豬蹄,就算如今有了月錢,尋常人家也舍不得一下子買那么多肉的。
趙椿也聽見了:“爹,誰贏都有嗎?”
“那是自然。”趙夢成笑道。
趙椿看向被選出來的七個人:“聽見沒有,贏了有豬蹄吃,輸了都老子滾回去訓練。”
七個民兵嘻嘻哈哈:“隊長放心,我們肯定能贏。”
顯然是沒把對面的女護衛放在眼里。
曹五妹臉色不變,她身后的女護衛卻忍不住,憤然道:“現在說這個也太早了。”
趙椿也不反駁,只叮囑:“點到為止,不能往要害打,記住了嗎?”
“記住了。”七位民兵朗聲道。
曹五妹也在叮囑身后的人:“此次過來比試,主要讓你們熟悉男人的力氣和招式,免得將來真的交手手忙腳亂。”
頓了頓,她又說:“若是堅持不下去,也可以認輸,不丟人。”
李虎妞已經察覺對面人輕蔑的眼神,咬牙道:“我才不會認輸。”
曹五妹拍了拍她的肩頭,七個人中,李虎妞平時最是用功,聽話,力氣也最大。
更難得是,相比起其他人有所顧慮,李虎妞是一門心思要成為女護衛的。
但訓練的時間實在是太短了,曹五妹話說的硬氣,心底也不覺得她們能贏,這次過來只當是積累經驗。
很快,第一場比試開始了。
民兵一上臺就說:“贏了有豬蹄,待會兒我可不會讓著你。”
“誰要你讓。”女護衛皺眉。
民兵見她是女子,似乎有些尷尬:“那你先來,放心,不會下狠手。”
言語雖是照顧,但輕視也顯而易見。
女護衛怒喝一聲,直接一腦袋沖過去。
在她使出這招式的時候,趙椿撲哧一笑,下一刻就接到曹五妹冰冷的眼神。
趙椿立刻解釋:“我不是嘲笑啊,我只是覺得有趣。”
“那還不是一樣。”曹五妹冷哼。
她下意識的去看趙夢成,卻見他臉色不變,似乎并不覺得女護衛的招式太過接地氣,曹五妹微微松了口氣。
第一場比試很快見了分曉。
訓練時長不足,男女力氣差距,讓這場比試幾乎是一邊倒。
民兵將人摔在地上便立刻起身,退出去幾步:“我可沒占你便宜啊。”
可他這般作態,讓那女護衛心底更是難受,眼眶一紅捂著臉就下去了。
“做什么!”曹五妹厲喝一聲。
女護衛停住腳步,一咬牙,扭過身體別別扭扭的行了一禮:“在下認輸。”
這才一步一步走下去。
曹五妹臉色稍緩,低聲道:“你做的還算不錯,只是對方是訓練多時的民兵,所以才會輸。”
被安慰的女護衛擠出一個笑容來。
第二場緊接著開始。
無一例外,女護衛力氣不足,武藝也不算高強,尤其是面對男子時畏畏縮縮,打起來與其說比試,不如說是對方讓著過過招。
趙椿下意識的去看曹五妹,卻見她臉色平靜,并無異色。
曹五妹察覺他的注視,淡淡反問:“怎么?”
“你早猜到會這樣?”趙椿奇怪的問,“既然知道,你干嘛上門找虐?”
曹五妹卻看了他一眼,慢慢說道:“都是這樣過來的。”
趙椿挑眉。
他看向那群輸了比賽的女護衛們,無一例外都垮著臉,有幾個還在吸鼻子,忍著不哭已經很是難得。
可他們的老大卻鐵石心腸,過了一場,就繼續喊下一個上場。
曹五妹淡淡繼續道:“我剛開始習武的時候也是如此,跟家中子侄動手都處于弱勢,男女力氣天生不同,正因為如此,才要熟悉才好。”
她恍惚想起那時候。
剛開始練武,因為趙叔常夸她天賦好,曹五妹有段時間也洋洋自得。
可回到曹家后,曹五妹卻猛遭打擊,她竟然還打不過同歲的侄兒。
只因為侄兒是男子,力氣更大,身材也更加魁梧。
曹五妹還曾低落過一段時間,但很快她就想明白了,沒有人一開始練武就是高手,既然打不過,那她就勤學苦練,總有一天能打過。
她可以做到的事情,希望女護衛們也能做到。
若是做不到,還不如去當一個幫廚雜役,不然就是白白浪費時間。
今天的比試不只是比試,也是針對女護衛們的第一場考驗。
趙夢成正是看透了曹五妹的打算,所以才順手提出獎勵,一個豬蹄不多,卻足夠讓民兵們使出全力,免得他們一個個大男人,瞧見對面是個女人,反倒是忍者讓著。
若是如此,可就白費了曹五妹的一番苦心。
七位女護衛,六位都已經輸了。
雖然早知道自己贏的可能性不大,但她們的臉色依舊不好看,丟人和懊惱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倒是燃燒出熊熊火焰來。
最后一場輪到了李虎妞。
上場之前,李虎妞看向曹五妹:“隊長,我會努力的。”
曹五妹點了點頭,只說:“盡力而為就好。”
李虎妞卻想,這可不行,她想要那個豬蹄,帶回家煮熟了,豬蹄皮都燉得軟軟爛爛的,還要放鹵料進去一起燉,最好多放一些豆干,她最愛吃鹵過的豆干,吃起來也會有一股肉味。
不給大哥大嫂吃,就她跟娘兩個人吃,一頓飯光靠肉都能吃飽肚子。
看向對面的瘦男人,李虎妞忍不住吸了吸口水。
臺下,趙夢成來了幾分精神,前面幾個女護衛上場的時候,臉上多是畏懼和瑟縮,還沒動手,氣勢就已經輸了三分。
可這個不同,李虎妞身上,有難得的戰意。
第130章 豬蹄
瘦男人打量著李虎妞, 見她人高馬大,竟然比自己還高了一些,心底還有些緊張。
他就沒見過這么高這么壯的女人, 站在那邊像是一頭熊。
男人甚至心底忍不住想,這樣的女人給他做媳婦, 他寧愿光棍都不肯要。
但等李虎妞大吼一聲朝著自己沖過來, 倒是咧開嘴,看招式是個門外漢,肯定不會是自己對手。
哪知道不等他嘴角落下,李虎妞一個頭槌直接撞中他腹部,男人只覺得腹部翻江倒海, 直接摔了個四腳朝天。
李虎妞也沒料到自己一個頭槌會這么厲害,愣了一下才反扣住他雙手:“認不認輸。”
瘦男人被壓倒在地的時候,第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臺下的趙椿臉色微變, 幾個打贏的民兵反應比他更快, 大聲喊道:“瘦子快起來, 打贏他,別丟了我們男人的臉。”
“給我起來。”
“打贏他,你這個軟腳蝦。”
瘦男人被罵得雙臉漲紅, 奮力一掙, 居然一下子掙開了李虎妞的束縛。
他怒吼道:“剛才是我不小心, 現在我可不會讓著你。”
李虎妞壓根沒管他, 在她眼里, 打贏了就是一只豬蹄,豬蹄多好吃啊, 燉爛了的肉皮好吃,燉酥的瘦肉, 被湯汁泡飽了的豆干,每一樣都好吃。
趙老板那么大方,給的豬蹄肯定不會小!
李虎妞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釘在男人身上的眼睛里冒著食欲。
被她盯住的男人一個哆嗦,如同被天敵瞄準的小動物,打出去的拳頭都慢了一分。
李虎妞知道,比經驗,自己肯定是比不過這個男人的,所以她要靠著蠻力盡快解決。
等男人的拳頭到了跟前,李虎妞居然不躲,拼著挨了一下子,反手抱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扭。
瘦男人發出一聲慘叫。
趙椿默默捂住臉,暗罵了一句丟人。
曹五妹看向他:“還要繼續打嗎?”
原本贏了的幾個男人義憤填膺,恨不得上去幫著一起打,但好歹知道規矩,只是嘴巴里罵得厲害。
趙椿撇了撇嘴:“輸了就認輸,還不夠丟人。”
瘦男人掰著自己的胳膊,覺得指不定都斷了,耷拉著腦袋:“我認輸。”
李虎妞將人一丟,幾乎是用跳的跑下來,一把摟住曹五妹拋起來:“我贏了,隊長,豬蹄是我的了。”
曹五妹被飛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連忙按住她:“停下。”
李虎妞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嘿嘿一笑不吱聲了。
幾個女護衛更是將她圍在了中間,一口一個:“虎妞你好厲害。”
“你竟然贏了。”
“方才你可威風了,哼,看他們以后還敢笑話我們。”
李虎妞忍不住挺起胸膛,原本因為長得太過高大,總是含胸的癥狀也改了。
只是一雙眼珠子不停的往趙夢成那邊看,似乎在問,啥時候才發豬蹄。
趙夢成覺得這姑娘特別有意思,朗聲道:“此次比試結束,待會兒來棚戶市集第一家領取豬蹄。”
“太好了。”李虎妞忍不住喊道。
曹五妹一甩辮子:“趙椿隊長,多謝指導,我先帶她們回去了,咱們下個月再比試。”
趙椿拱了拱手:“拭目以待。”
只是臉色不那么好,顯然憋著一肚子氣。
趙夢成知道趙椿肯定要教訓這些輕敵的民兵,笑著說道:“都訓練的不錯,我先去準備豬蹄,待會兒別忘了來拿。”
說完便帶著趙馨走了。
果然,他前腳剛走,后腳趙椿就黑了臉,轉身問:“拿了六個豬蹄,你們開心嗎?”
七個人紛紛低下頭不吱聲。
輸了的那個更是懊惱,連忙解釋:“隊長,方才我是不小心,我沒想到她一個女人力氣那么大。”
“第一次是不小心,第二次也是不小心嗎?”
趙椿怒道:“比試之前我是怎么教訓你們的,別輕敵別輕敵,結果你們呢,嘻嘻哈哈的沒把人家放在眼里,結果被人打臉。”
“女人怎么了,得虧今天曹五妹沒下場,不然你們加起來都不夠她打。”
“天底下厲害的女人多了去,難不成往后見著女人,你們就要禮讓三分,那仗還怎么打?”
瘦男人不敢吱聲了。
其中有個膽兒大的,抬頭問:“隊長,曹隊長真的這么厲害,那你能打過她嗎?”
“我當然能,現在說的是你們輕敵,結果輸了場子,別扯東扯西。”
趙椿冷哼:“從今天開始訓練加倍,下個月要是還輸,老子一對一操練。”
相比起民兵營,護衛隊們卻是開開心心的離開了,一路上嘰嘰喳喳沒完。
一直等回到女工坊,曹五妹才沉了臉:“你們很高興嗎?”
“隊長,虎妞贏了你還不高興嗎?”
曹五妹冷聲道:“虎妞是贏了,但一共七場,我們輸了六場。”
有人鼓起勇氣說:“可他們是男人,還是經過訓練的民兵,我們輸了也不稀奇。”
曹五妹看著她問:“所以呢,去之前就覺得自己會輸,上了場就腿腳發軟,還沒開始比就先認輸?”
護衛隊們不吭聲了。
曹五妹繼續說道:“別忘了你們是誰,作為護衛隊的成員,我們也要保護女工坊安危,難道有賊人來襲的時候,你們也這般不戰而退?”
“還是說,你們到時候都躲在李虎妞身后,等著她以一當百?”
質問聲中,護衛隊紛紛低頭,臉上的喜悅也紛紛褪去。
“這一次輸了沒有關系,輸一百次也沒有關系,可是戰之前便覺得自己會輸,看見對方便心生害怕,那你們永遠都不會成為合格的女護衛。”
曹五妹說完,目光落到李虎妞身上。
李虎妞一個瑟縮,訥訥的低下頭不吱聲。
曹五妹卻大聲夸道:“虎妞,你做的很好,雖說對戰還有些稚嫩,卻勝在勇往直前,這番勇氣值得夸贊。”
“既然你贏了民兵,那從今日開始,你就是正式的女護衛,可以拿到跟女工一樣的工錢,若以后能立下功勞,工錢還會提升。”
李虎妞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高興的不知如何是好:“謝謝隊長,我,我太高興了。”
曹五妹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頭:“繼續努力。”
掃了一眼其他人,曹五妹又說道:“你們也是,若下一次能贏,便能立刻轉正,拿到兩倍的工錢。”
一聽這話,其他女護衛頓時懊悔起來,早知如此,今日就該豁出性命來拼一拼,說不定就能贏了呢?
六個人磨刀霍霍向豬羊,打定主意下一次要贏。
正在教訓人的趙椿還不知道,曹五妹已經決定將民兵營當做煉金石,拿來給女護衛們練練手。
一來能讓女護衛們熟悉跟男人作戰,以后遇上事情不會手忙腳亂。
二來也讓那群民兵們知道,她們女護衛也不是好惹的,何樂而不為。
趙夢成帶著趙馨離開民兵營,果然去買了十個大豬蹄子。
趙馨一路都憋著笑,這會兒忍不住哈哈笑起來:“爹,剛才你瞧見大哥的表情了嗎,他氣得都鼓臉頰了,特別幼稚,這會兒肯定在訓人。”
作為一家人,趙馨知道趙椿可要面子了。
趙夢成挑眉:“想笑就多笑笑,待會兒回家別提,不然阿椿面子過不去。”
“哼哼,誰讓他老瞧不起五姐姐,這下被打臉了吧。”趙馨雖然這么說,也沒打算當著趙椿的面說。
笑夠了,她又嘆氣:“可惜五姐姐和虎妞姐姐這樣的女子太少了,大部分就算進了護衛隊,總也缺幾分意思。”
趙夢成只是說:“從無到有最難,如今有了一場勝利,早晚都會有第二場。”
趙馨一想也是,用力點頭:“我相信五姐姐。”
笑夠了她才發現爹買了十個大豬蹄,頓時奇怪:“不是一共才七場,怎么買這么多?”
趙夢成便道:“咱家也好久沒吃豬蹄了,待會兒讓人捎回去,讓孫嬸提前燉上,晚上就能吃。”
“爹爹一說我都饞了,待會兒我送回去吧。”趙馨高高興興的答應了。
趙夢成倒是沒回去,他在店鋪里等著那七個人來領豬蹄。
最先過來的是李虎妞,因為女工路上安全問題,晚上休息的時間比民兵營略早一些。
她興奮到臉頰通紅,到了跟前倒是有些害羞,搓著手問:“趙老板,真的給我嗎?”
原以為豬蹄就是一個小小的蹄膀,哪知道趙老板準備的連著不少豬肉,看著好大一個。
這敞開了吃一頓都吃不完,得吃兩頓。
趙夢成笑了:“我記得你,每次訓練都很努力,這是你該得的。”
李虎妞更是激動不已,顫著手接過豬蹄,也不用籃子,直接提在手里頭就走了。
好大一個豬蹄,路上的人紛紛朝她看去。
李虎妞這次沒害臊,反倒是高高揚起了下巴。
等回到李家門口的時候,隔壁鄰居瞧見了,忍不住驚訝的問:“虎妞,你們工錢這么多嗎,你咋舍得買這么大一個豬蹄。”
李虎妞用附近幾家人都能聽得見的聲音喊:“這可不是我自己買的,是比試贏了民兵,趙老板親自獎勵給我的。”
一聽這話,周圍的鄰居紛紛驚奇。
不等他們問清楚,李家大門打開,李老娘一看這么大的豬蹄也吃驚。
李虎妞將老娘推進門,大聲道:“娘,趙老板器重我,這是獎勵給我的豬蹄,你快去燉了,咱們今晚就把他吃個精光。”
李家還說了什么外人無從得知,只知道這一天晚上,附近幾戶人家都聞到了那股子鉆入心肺的肉香味。
隔壁家的羨慕不已,忍不住念叨:“早前我說虎妞雖然胖了點,高了點,勝在力氣大能干活,把她娶回家也不虧,你們兩兄弟都不答應,現在人家都能自己贏那么大的豬蹄吃,你倆后悔了吧。”
兄弟倆對視一眼,紛紛開口:“娘,林虎妞掙得多,吃的也多啊,那么大一個豬蹄她一頓都能吃光。”
弟弟更是說:“她一拳頭能打暈民兵,就兒子這小身板,她要進了門還不是整天打我。”
“是啊娘,指不定到時候連你一起打,就問你怕不怕。”
還在眼饞隔壁吃豬蹄的老娘,一聽這話頓時也不吱聲了。
李虎妞可不管隔壁的心思,她只知道自己贏來的豬蹄就是香。
李老娘花了一番功夫才把豬蹄燉好,端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屋里頭幾個人都被那香味勾的直咽口水。
一出來,李虎妞的眼睛就亮了。
她沒管李老娘欲言又止的臉色,直接將豬蹄放到了自己跟前,并且說:“大哥大嫂,之前我們可說好了,我每個月往家里交錢當房租和飯費,豬蹄可不算。”
李大嫂黑了臉,用力捏了丈夫一把。
李大哥也說:“這都是一家人,總不能你吃著我們看著吧。”
李虎妞冷哼,掰了一大塊給老娘,又夾了一筷子給口水滴答滴的大侄子,卻說:“我能。”
“這么點豬蹄還不夠我一個人吃,你們也知道我打小吃的多。”
李家夫妻黑著臉,這晚上到底是一口都沒吃上,最后只能等小妹吃飽喝足進屋休息,才偷偷摸摸去廚房,往還剩肉湯的鍋里頭刮了刮,全當嘗嘗味。
李大嫂氣得直罵:“現在她是翅膀硬了,越發不把我們看在眼里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早早讓她嫁人。”
“噓噓噓,你小聲一些。”
李大哥關上門,教訓道:“你不想要每個月的月錢了,雖說是一半,可虎妞三餐都在那邊吃,老娘吃的又少,那可都是白來的。”
李大嫂想到那些錢,頓時不吭聲了。
夫妻倆默默的吃完了用來刮鍋子的米飯,心想著為了銀錢忍一忍,忍個十年八年,兒子娶媳婦的錢都有了。
受點委屈算什么,那可都是真金白銀。
屋里頭,李虎妞將夫妻倆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但這一次她沒傷心難過,反倒是翹起了二郎腿。
豬蹄真好吃,下個月她還想吃。
至于大哥大嫂,她早就不期待了,往后她自己掙錢養自己,想給臉色就給臉色,哥嫂要是不愿意伺候她就走,哼,就是這樣硬氣。
趙家這邊也早早的吃上了豬蹄。
相比起李家粗糙的燉制,孫嬸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趙夢成最舍得在吃上頭花錢,不管多貴的香料調料都舍得買,甚至還有一些番邦過來的。
孫嬸如今的手藝越發好了。
豬蹄加了冰糖一起燉,燉完后看起來還是完整的,但肉皮帶著幾分透明的質感,拿筷子輕輕一掐就能下來。
放入口中,抿一下就化開了。
里頭的瘦肉另有一番風味,湯汁拌飯更是一絕,三個大大的豬蹄,孫嬸母女倆只留了一碗,其余的都進了趙家人的肚子。
小猞猁在旁邊急得嗷嗷叫,趙椿嫌它太煩人,將中間的大骨頭丟給它啃。
小家伙氣得炸毛,使勁對這凳子腿一陣招呼,奈何親爹不理他,其他人更是沒人性只顧著自己吃。
最后只能委屈巴巴的叼著大骨頭去旁邊吃,吃不到肉,啃一啃骨頭也是好的。
倒不是趙椿小氣舍不得肉,實在是用了太多調料,小家伙吃了對身體不好。
再說了,它碗里頭還有孫嬸特制的“貓飯”,也就是想蹭一口裝可憐。
趙夢成也覺得好吃,孫嬸做飯仔細,比他自己燉的時候花心思。
但肉吃多了還是膩味,趙夢成將肉放下開始吃青菜,哪知道一低頭,腿上就冒出個小腦袋。
小猞猁認認真真的踩奶,然后仰起頭,露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似乎在說,吃一口吧,就讓我吃一口吧。
趙夢成沒忍住擼了一把,這可不好,小猞猁就認為他已經答應了,迅速的竄到了他大腿上,張嘴就要去吃碗里頭剩下的半碗肉。
哪知道剛碰到肉皮,才嘗到味道,趙夢成手腳飛快的給他薅下來,并且貼心的往它碗里頭放了咬過的那塊皮。
“吃吧,別客氣。”趙夢成順手還擼了一把。
小猞猁都傻了,嗚咽了兩聲。
趙椿還笑話它:“該,誰讓你勢利眼。”
小猞猁繼續裝可憐,可它那緣故滾的身材,明顯比人胖一圈的圓潤,壓根沒有半點被虧待的模樣在。
吃飽喝足了,趙夢成照舊是坐在門口喝茶。
喝得還是孫嬸炒制的花茶,說怕他晚上喝了濃茶失眠,所以特意做的。
趙夢成沒拒絕她的好意,心底倒是對孫嬸的來歷好奇,畢竟這都十項全能了,實在不像是普通廚子。
只是孫嬸不愿意說,她們母女倆只想過平平安安的日子,趙夢成也就沒有問。
正喝著,趙椿往他跟前一坐:“爹,我陪你喝一杯。”
說完自顧自喝了一杯,舔了舔嘴角說:“太香了。”
原本他還想說娘們唧唧的,但想到自己輸給過趙馨曹五妹,自己屬下又輸給了李虎妞,實在是沒法再說這樣的話。
摸了摸鼻子,趙椿看向親爹:“爹,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我們會輸?”
“以為你爹我是神仙呢。”趙夢成拍了下他的額頭。
又把茶壺收走了:“牛嚼牡丹,別喝我的茶。”
趙椿被嫌棄了也不生氣,嘿嘿笑:“兒子想過會輸,但這會兒真的輸了還是很不甘心。”
趙夢成笑著問:“不甘心又如何?”
“那我下次肯定得找回場子來。”
趙椿看了看親爹,故意說:“爹,到時候你不會生氣吧?”
趙夢成無奈的看著他。
趙椿摸了摸鼻子,嘀咕道:“爹爹總是偏心馨兒,對曹五妹也頗有照顧。”
“阿椿!”趙夢成沉下聲音。
趙椿立刻道:“爹我開玩笑的,您向來公道,怎么會因為這個生我的氣,哎呀,其實我是怕真贏了馨兒跟我鬧。”
趙夢成瞥了他一眼,淡淡問道:“若是將來你率兵打仗,每一場都會死傷無數,無數人會跟你鬧,難道你也要因此猶豫不決?”
趙椿臉色微變。
他認認真真的起身行禮:“爹,我知道錯了。”
“我不該將比試當做兒戲,更不該因為對方是女護衛就輕敵,最不該是自以為是,認為只要認真準備,下一次就是穩贏。”
他想起父親方才的話,又說道:“雙方比試,猶如兩軍對戰,我懂了。”
趙夢成嘆了口氣:“既然懂了,那下次就好好準備。”
“這比試固然是訓練女護衛,可何嘗不是讓民兵們多一次訓練機會。”
趙椿點頭:“今日之前,我自以為是給曹五妹面子,如今看來,也是她給我機會。”
趙夢成拍了拍他的肩頭:“阿椿,爹不在的時候,你是家中長兄,得看顧著弟妹一些。”
趙椿立刻覺得備受信任,點頭道:“爹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看著他們的。”
趙夢成心底嘆氣,相比起趙馨和唐糖,其實他更擔心趙椿。
雖說隨著長大好了一些,但趙椿偶爾犯渾,除了他誰都勸不住,這家伙總會有一根筋的時候。
這樣有好處,比如他練武就分外專心,武藝高強,如今曹家兄弟早已不是他對手,在上河鎮已經難逢敵手。
可也有壞處,偶爾想的不周全,容易進別人的圈套。
趙夢成心中閃過幾個念頭,最后只是拍了拍他的肩頭:“好,爹相信你。”
如同老母雞一樣將孩子護在羽翼之下是不對的,那樣雖然讓孩子避開了外面的風雨,卻也扼殺了他們成長的機會。
像是這樣他遠行一段時間,讓孩子們脫離他的影響,獨當一面,吃過虧,受過苦,才能真正的成長起來。
父子倆父慈子孝的喝了一杯茶,趙夢成笑而不語。
民兵營至今也有兩年了,正好他離開一段時間,等問題爆發就讓趙椿自己解決。
這樣一來,由他建立的民兵營,才能正式過度到趙椿手中。
而不是像現在一樣,雖是趙椿管著,人人卻喊他老大。
趙夢成很想將民兵營丟給兒子,以后自己只負責一部分后勤工作,這樣他就又能睡懶覺了。
趙椿沒能體諒老父親想要早日退休喝茶擼貓的心思,正為父親的信任而熱血沸騰。
他回頭看了眼趙馨和唐糖,覺得自己任務重大,不但得負責民兵營,還得看著這倆小的。
唐糖倒也罷了,不愛惹事兒,他這妹妹可太讓人頭疼了,得多看著點。
那頭趙馨正在算女工坊的產出,她想趁著爹爹還沒走,盡快趕出一批貨物來,到時候可以讓爹爹帶去風州府,看看能不能賣出去。
正算著呢,忽然感受到一陣火熱的視線。
趙馨一抬頭,就瞧見老大的眼神。
她擰起秀氣的眉毛,對身旁的唐糖嘀咕:“老大又在胡思亂想什么,你瞧他那副樣子,肯定是想等爹走了,折騰咱倆呢。”
唐糖覺得這話不算公道,但也有幾分了解趙椿。
“大哥是關心。”
“切,他先把自己管好再說吧。”
趙馨哼哼了兩句,又說:“你瞧著吧,等爹一走,他肯定會忙得焦頭爛額,自己的爛攤子都不知道能不能管好,還想管我呢。”
說完,卻又擔心起來,問唐糖:“小糖,等爹爹走了,你說女工坊的人會不會也跟著搗亂,哼哼,平日里她們見我年紀小,沒少私底下嘀咕。”
趙夢成還沒走,趙馨已經開始擔心起來。
唐糖偷偷握住她的手,臉頰紅彤彤的說:“馨兒姐姐放心,我一定會幫你的。”
趙馨瞥了他一眼,沒掙開手:“哼,誰要你幫,你比我還小呢。”
唐糖連忙道:“我的意思是,馨兒姐姐很厲害,一定能壓得住場面,但是二哥一走我一個人也無聊的很,要是能幫你跑跑腿也是好的。”
趙馨哼哼了兩聲,覺得家里三個兄弟,就小糖最會說話,瞧瞧,這小嘴巴說的真好聽,最主要長得也好看,不像大哥怒發沖冠越來越粗糙,也不像二哥老奸巨猾越來越像爹。
“他們敢搗亂我就敢發火,哼,我可是爹的女兒,你就等著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