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遠(yuǎn)行
縣試的成績很快出來, 沒有意外,趙茂高居第一。
縣丞大概也聽聞城中謠言,心底很是不悅, 索性將縣試的卷子貼了出來。
趙茂書法工整,已經(jīng)有幾分風(fēng)骨, 更難的是每一題都答得極為標(biāo)準(zhǔn), 直接拉開第二名一大截。
但凡識字的看了,都不能再說趙茂是靠裙帶關(guān)系當(dāng)了第一。
那些原本聽了謠言,心底不滿的讀書人擠在縣衙門口,看清楚卷子后倒是心服口服。
也有心底懊惱的:“我早就說趙茂學(xué)識出眾,他那些同窗都比不過, 林秀才也屢次夸贊,偏偏你們不信。”
“幸好咱們只是暗地里猜測,縣丞大人沒管, 非議縣試可是大罪。”
“都怪李舉人, 他自己嫉妒學(xué)生的才能, 便在背地里說人是非。”
“原來是他,我說趙老板名聲這樣好,他都忍心污蔑。”
趙夢成早知道有人在背后議論, 正是他給縣丞出的主意, 不必大費(fèi)周章就能堵住那些人的嘴。
至于那李舉人, 早年被黃知縣冷落, 如今又得罪了縣丞, 即使有舉人功名,可得罪了地頭蛇在上河鎮(zhèn)也討不到好處。
趙茂見狀也松了口氣, 他自認(rèn)絕對沒有走后門,可耐不住眼紅的人多。
影響自己的聲譽(yù)倒也罷了, 冤枉他爹花錢買功名卻是不能。
縣丞壓根沒掖著藏著自己對趙茂的重視,笑著說道:“聽說你已經(jīng)定了今年參加府試和院試,那老夫就先祝你前程似錦。”
“多謝大人吉言,小子定會努力。”趙茂顯得分外恭敬。
他聽趙夢成提過,這位大人雖說不太愛管事兒,但心底是有些成算的。
正因?yàn)榭h丞愿意給趙家面子,他們在人前人后才要分外有禮,有來有往才是相處之道。
果然,見他這幅恭敬的模樣,縣丞笑了笑,又多說了幾句關(guān)心的話。
趙茂從縣衙出來的時候,此次榜上有名的考生紛紛過來:“趙兄,我們也打算前去豐州府,可要同行?”
趙茂笑著推辭:“多謝王兄好意,但家父會送我去豐州府,因?yàn)檫有別的事情,我們明日就會啟程。”
“這么急?”那幾人原本還想搭上趙家的關(guān)系,一聽這話只能放棄。
趙茂告別了幾位同窗,翻身上了自家的驢子,他今日堅(jiān)持沒讓趙夢成送,是自己騎著驢子來的。
后頭幾位同窗見了,忍不住說:“趙兄家中雖然富裕,人卻低調(diào)的很,瞧瞧,別人恨不得上馬車,他都是騎驢。”
幾個人紛紛夸贊起來。
趙茂雖不大愛出門交際,可富裕卻不炫耀,行事作風(fēng)很是樸素,更難得對誰都彬彬有禮,在讀書人中的口碑十分不錯。
酒樓上,一對主仆也正看著趙茂。
“那就是傳說中的趙茂?”主人目光落到趙茂身上,在那驢子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他這些時候打聽的清楚,趙家家財(cái)萬貫,偏偏上河鎮(zhèn)百姓對他們多有夸贊,即使有人不滿,也多是酸言酸語。
這樣的人家,入仕考過縣試的兒子,居然是一個人來鎮(zhèn)上看榜,回家還只騎著一頭驢。
難道趙夢成分外偏心,不喜歡這小兒子?
仆人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低聲道:“聽說趙家這頭驢很是不凡,能跑得過駿馬。”
主人搖頭:“再好也是一頭驢。”
“原以為趙家為富不仁,如今看來倒是我小人之心。”
仆人低聲問:“老爺,那咱們可要上門一探究竟?”
主人微微挑眉:“這可不成,送上門的哪有求來的珍貴。”
仆人一聽,立刻笑道:“是,小的知道該怎么做了。”
趙家雖然不錯,可他家主人卻是出身大族,大周聞名的儒士,要不是機(jī)緣巧合到了上河鎮(zhèn),趙家連上門拜訪的機(jī)會都沒有。
如今主人愿意給趙家一個機(jī)會,那趙家就該感恩戴德的上門求見才對。
主仆倆對視一眼,都是驕矜而傲慢。
就在此時,后頭一陣腳步聲。
不等主人發(fā)怒,小二帶著一群官差沖進(jìn)來:“就是他們。”
“王哥,昨日小的聽得清清楚楚,這兩人說要去香皂工坊探一探,還說要去民兵營一探究竟,肯定沒安好心。”
若是趙夢成在這里,一眼就能認(rèn)出來告狀的老二還是他們青山村人。
衙役怒視著主仆倆:“你們倆是什么人,仔細(xì)交待從何而來,想干什么。”
主人臉色一沉。
仆人更是罵道:“休得無禮,我家老爺豈是你們幾個小小衙役可以盤問的。”
衙役更是擰起眉頭:“不管你是誰,先交待你們盯著香皂工坊和民兵營做什么,交代不清楚,那就是外來的細(xì)作,立刻便要拿你們下獄。”
“你敢!”仆人怒道。
主人皺起眉頭,他總不好說自己疑心趙家勞民斂財(cái),用心不軌,所以才打探這兩個地方的究竟。
哪知道趙家看守極為嚴(yán)格,他壓根沒摸到什么消息,反倒是被人盯上了。
衙役見他們不但不解釋,反倒是大聲叫囂,怒道:“我看你們就是心虛,來人,先把人帶回去再審。”
說完沒給他們機(jī)會,直接將人帶走了。
趙茂并不知道城內(nèi)發(fā)生的插曲,騎著倔驢,他很快就回到了家門口。
還沒進(jìn)門,門口就響起來一陣鞭炮聲,趙椿大聲嚷嚷道:“恭喜二弟高中榜首。”
趙茂差點(diǎn)沒被噴一臉,無奈道:“大哥,縣試榜首連童生都算不上,用不著這么張揚(yáng)。”
“那不成,縣試榜首也是榜首,二弟考中了大哥高興,咱們放鞭炮熱鬧熱鬧。”趙椿笑嘻嘻道。
趙茂合理懷疑這家伙就是想放鞭炮玩。
但等進(jìn)了屋,見到父親,趙茂還是難言激動,長身作揖:“孩兒不負(fù)所望,多謝爹爹這些年來的教誨。”
“干的好。”
趙夢成笑著將他攙扶起來:“再接再厲。”
趙茂用力點(diǎn)頭:“是。”
趙馨等他們說完,才笑盈盈的開口:“爹,二哥,孫嬸已經(jīng)做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囊淮笞啦耍靵沓浴!?br />
“咱們這頓既是慶祝二哥高中,也是給爹爹和二哥送行,祝你們一路順風(fēng)。”
趙茂奇怪的問:“這才中午,就給我們送行了?”
“中午送行一次,晚上再送行一次,明早最后一次送行,這樣你們能吃三頓好的,出門在外也不必太想念家中美味。”趙馨笑著說。
趙夢成失笑,就連趙茂都說:“你都讓孫嬸準(zhǔn)備了那么多干糧,我看一年半載都吃不完,哪兒有功夫想念。”
“那可說不準(zhǔn),干糧哪能跟新鮮的比,哎,要是我的話,早晨離開家,中午就開始想念了。”
趙馨說著,又挽住趙夢成的胳膊撒嬌:“爹爹,你出門在外可要想我呀,最好是一天想三頓,不,三次。”
趙夢成哭笑不得,捏了捏她的臉頰:“好,爹照著一日三頓來想。”
“那還能加一頓夜宵。”趙馨笑道。
不管幾頓,第二天一大早,趙夢成跟趙茂就準(zhǔn)備出發(fā)了。
這次沒帶倔驢,畢竟倔驢平時是趙椿的坐騎,他們坐上了馬車,車廂里裝滿了吃的喝的用的,連車后架子上都是東西。
要不是趙夢成攔著,趙馨能讓孫嬸將車頂上都堆滿。
即使早知道趙夢成跟趙茂要去豐州府,臨到出發(fā),趙馨還是紅了眼眶。
小姑娘擦了擦紅彤彤的鼻子,吸著鼻子說:“爹,我舍不得你。”
“哭什么,爹這是去豐州府打江山,別哭哭啼啼的。”趙椿罵道。
如果不看他也紅了的眼眶,死拽著韁繩不放的手,倒是很有說服力。
趙馨這會兒也沒顧上跟他斗嘴,又說:“爹,你可一定要想我呀,早些辦完事情就早些回來,我有空就去豐州府看你。”
唐糖被兩人擠在后頭,都沒機(jī)會說話。
趙夢成被他們圍著,這會兒倒是也被帶出幾分離愁別恨來。
壓下心底那點(diǎn)不舍,趙夢成一個個拍了額頭:“就兩三日路程,辦完事我就會回來,你們等著就是。”
趙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斜著眼睛看老二:“二弟,這次跟在爹身邊的只有你,你肩負(fù)著我們四個人的孝順重任,你可一定要照顧好爹。”
趙茂嘴角一抽:“要你說。”
趙夢成聽著好笑,帶孩子去參加院試,到了孩子口中他倒成了那個需要被照顧的。
好說歹說,再說下去都要吃午飯了,趙夢成只能將三個孩子直接拎開。
“我們得出發(fā)了,再見。”
說完冷酷無情的一揮鞭子,直接帶著趙茂揚(yáng)長而去。
趙馨撲倒唐糖肩膀上,哭著喊:“我爹也太狠心了,說走就走。”
“馨兒姐姐,咱們送行已經(jīng)送了快一個時辰。”唐糖不得不提醒她。
哪知道還有個拆臺的,趙椿也吸著鼻子:“爹就是偏心老二,只帶他,不帶我,早知道我也去讀書考科舉了。”
唐糖忍不住回頭去看他:“大哥,你認(rèn)真的?”
趙椿擦了擦眼角,理所當(dāng)然的回答:“不是啊,形容一下我心底的舍不得,我又不是讀書的料。”
趙馨更是幽幽說道:“哎,可惜我是個女孩子,要不然我也參加科舉。”
馨兒姐姐,你怕是忘了自己不愛讀書愛算盤,跟你大哥也就是個半斤八兩。
趙椿握住妹妹的手,堅(jiān)定道:“我就說老二心眼多,當(dāng)初他選讀書,肯定就是為了今天,哎,就為了讓爹多陪陪他,老二太愛爭寵了。”
“誰說不是呢,二哥太粘人了,就跟沒斷奶的孩子似得。”
兩人十分認(rèn)真的針對趙茂,就這件事羨慕嫉妒恨的批判一番。
唐糖扶額,終于明白剛才趙叔臉上的不耐煩從何而來,這兩戲精。
趙馨還拉著小糖的手問:“小糖,你也是去過豐州府的人,豐州府到底怎么樣?”
“那時候我一直被關(guān)在別院里,哪里知道,只記得那一年很冷,餓死了很多人。”唐糖嘆氣,那段回憶顯然不那么美妙。
趙馨立刻不問了,去看趙椿。
趙椿擺手:“我哪兒知道,上次去光顧著找人了,找到華神醫(yī)就回來了,哪兒來得及關(guān)注豐州府到底怎么樣。”
趙馨嘆氣:“哎,真是不放心爹爹,他也是頭一次離開家。”
“是啊,一走就得好幾個月,怎么能讓人放心。”趙椿也嘆氣。
唐糖扶額,覺得這對戲精兄妹都要上癮了,趙叔不在,沒有人制得住他們。
幸好,留給兄妹倆演戲的時間也不多,很快女工坊和民兵營就來人了。
趙椿趙馨將不存在的眼淚擦了擦,摩拳擦掌準(zhǔn)備干活。
另一頭,趙夢成臉上的哭笑不得也慢慢消失,搖頭失笑:“只有這種時候才看出來他們倆是親兄妹。”
“是啊,別看大哥跟三妹平時吵吵鬧鬧的,其實(shí)感情好的很。”趙茂也評價(jià)道。
尤其是兩個人一起攻擊他的時候,那嘴臉,嘖。
趙茂顯然忘記了,自己也沒少跟著三妹一起譴責(zé)大哥,偶爾跟著大哥一起譴責(zé)三妹,三兄妹的恩怨情仇可以做個麻線圖。
趙夢成笑了笑,又說:“在家吵吵鬧鬧,在外團(tuán)結(jié)一心,也不錯。”
趙茂笑著坐在他身旁,雖說早春的風(fēng)有些涼颼颼的,但趙茂也不在乎。
“爹,我還是頭一次去豐州府,不知道豐州府會是什么樣的,會不會比上河鎮(zhèn)繁華許多。”
趙夢成也沒去過豐州府,不過傳言倒是許多。
他還記得穿越過來的第一年,曾有豐州府的商船過來販賣吃食,那時候他都覺得很是新鮮。
只是后頭幾年豐州府每況愈下,過來的商船雖多,多數(shù)卻是從上河鎮(zhèn)搬東西出去賣。
“那等咱們到了豐州府就好好逛逛,若有好吃好玩的就買一些帶回去,阿椿馨兒小糖肯定會喜歡。”趙夢成笑著說。
趙茂也有些期待起來。
自打家里的生意越來越多,爹也越來越忙,他們都好久沒逛過街了。
如今大哥三妹不在,就他一個人,趙茂更高興了。
他一本正經(jīng)的說:“是得多買一些,不然他們肯定會嘀咕咱倆。”
“不過等到了豐州府,咱們先辦正事,還是正事最要緊。”
趙夢成笑了一聲,加快了馬車。
豐州府內(nèi),秦清正一頭亂麻,忙得分身乏術(shù)。
陸濤被太子給你的籌碼激昏了頭,竟然真的帶著人前往京城,這是一件極為冒險(xiǎn)的事情。
在秦清看來,在朝廷明知道各地州府有反叛之心的當(dāng)頭,龜縮一地慢慢發(fā)展壯大才是根本。
而不是去圖一個異姓王的名頭。
異姓王固然好,甚至能為將來揭竿而起帶來便宜,可問題是,這便宜可不是好占的。
幸好陸濤還沒傻到底,臨走的時候?qū)㈠X玉書一塊兒帶走了,豐州營還有他在,豐州府沒了知府,其余官員也都聽安排。
如此一來,秦清反倒是能順利插手一地事宜。
可當(dāng)他插手之后卻一個頭兩個大,秦清是行伍出身,豐州營一概事務(wù)他都做的得心應(yīng)手。
豐州府卻不同,庶務(wù)繁多,還被錢玉書折騰成一團(tuán)亂麻,官員錯綜復(fù)雜,陽奉陰違。
上手之后還發(fā)現(xiàn)豐州府倉房都快空了。
秦清額頭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子,這幾年豐州營依靠著香皂工坊收入大量金銀,不缺糧餉,朝豐州府要錢的次數(shù)也大大減少。
按理來說,豐州府應(yīng)該十分富裕才是。
事實(shí)卻恰恰相反。
若非此次發(fā)現(xiàn),恐怕真的亂起來后,豐州府不但不能成為豐州營的后備糧倉,反倒是會成為拖累。
秦清飛快的翻看賬本,眉頭越擰越緊。
“大人,可是有什么問題?”陳柏吉見他臉色不好,擔(dān)心的問。
秦清吐出一口氣:“這幾年錢知府送來的賬本有問題,我竟然才發(fā)現(xiàn)。”
如不是他派人清點(diǎn)整頓,恐怕還發(fā)現(xiàn)不了。
陳柏吉擰眉:“錢大人竟敢蒙騙指揮使,他好大的膽子,真不怕指揮使直接殺了他?”
秦清忽然想到一個可能,錢玉書沒那么大的膽子,他謹(jǐn)慎小心,豐州府的情況原本應(yīng)該沒這么差。
但此次太子要發(fā)動宮變,錢玉書必定是得到了太子應(yīng)允,所以將豐州府的底子給掏空了。
若是他沒猜錯,太子肯定要把錢玉書留在京城。
到時候?qū)⒁粋千瘡百孔的豐州府賜予陸濤,即使當(dāng)了異姓王,光是這破漏底子也足夠讓陸濤捉襟見肘。
“太子好算計(jì)。”心機(jī)如此深沉,完全不管一地百姓死活,該說不愧是周家的人,完全繼承了大周皇帝的心狠手辣冷酷無情。
秦清放下紙筆,嘆氣道:“府庫空虛,如此下去,恐怕連一地生計(jì)都成問題。”
他翻了翻另外一堆冊子,更是頭疼,因?yàn)樨S州府這幾年收成普通,前幾年還遇過大災(zāi)大難,百姓們家無存糧,許多春種都是問府衙借貸,等到秋收再還上。
可現(xiàn)在的豐州府,哪里還有糧種借給百姓。
錢玉書作為一地父母官,為了自己的前程完全不顧百姓死活,實(shí)在是可恨至極。
秦清幾乎要忍不住派人追上去,直接讓陸濤一刀咔嚓了錢玉書。
見秦清眉宇不展,陳柏吉開口道:“大人,不如先問趙家借一些銀錢,先度過眼前的難關(guān)再說。”
秦清眉頭擰得更緊,說來可笑,堂堂豐州府,豐州營,居然要靠一個商戶來救濟(jì)。
偏偏陸濤還將人家視為囊中之物,并不重視提拔,只是一味索取,長此以往恐怕……
心底閃過一個念頭,秦清微微垂眸。
陳柏吉也不敢再說什么,就在這時候,外頭有人進(jìn)來通報(bào):“秦大人,營外有人通報(bào),自稱是上河鎮(zhèn)趙夢成。”
秦清心底一跳:“什么,趙老板親自來了?”
“有幾位去過上河鎮(zhèn)的兄弟說像是本人,還帶著他家老二,大約是過了縣試,前來府城應(yīng)考的。”
可是人來了豐州府,不去府城,倒是先來軍營。
秦清笑了一聲:“立刻將人請進(jìn)來。”
很快,趙家父子就被帶到了里頭。
秦清笑著起身攙扶:“趙老板遠(yuǎn)道而來,未能遠(yuǎn)迎,實(shí)在是失禮。”
“來,還請上座。”
間隔許久再見,趙夢成第一印象是秦清蒼老了許多,眉頭多了個川字,可見豐州營的日子也不太順心。
秦清也不著痕跡的打量著父子倆,趙夢成竟是絲毫未變,看著愈發(fā)精神挺拔,若非親眼見過,仔細(xì)查過,這那像是幾個孩子的爹。
再看趙茂,如今都已經(jīng)到他爹下巴高,很有幾分少年英姿,更難得斯文俊秀,一看便知道是個讀書人。
他雖然幾年沒見趙椿趙馨,卻也從屬下口中得知,趙家?guī)讉孩子都是鐘靈毓秀,就連收養(yǎng)的唐糖也……
想到唐糖,秦清心底也冒出幾分感激來。
他不得不承認(rèn),即使當(dāng)年冒險(xiǎn)將唐糖帶在身邊,估計(jì)也不如趙夢成養(yǎng)的好,如今還能拜在卓老爺子名下,倒是有一番機(jī)遇。
兩人相視一笑,趙夢成知道時間緊急,并不兜圈子。
“大人,錢知府一走,可知豐州府如何安排?”
秦清聞弦知雅意,趙夢成爽快他也如此:“不瞞趙兄,豐州府情況并不太好,你先看看真實(shí)的賬本。”
說完將費(fèi)了一番力氣才調(diào)查到的賬本遞過去。
趙夢成接過,一目十行的看起來。
秦清在他翻看的時候,嘆氣道:“缺錢缺人缺糧,就連早春耕種的糧種和農(nóng)具耕牛都大有不足,實(shí)在是讓人頭疼。”
趙夢成一聽他的話,便知道秦大人的心思。
他合上賬本,點(diǎn)頭道:“這幾年天災(zāi)人禍不斷,家中有余錢后,趙某倒是讓人收購了一批糧種農(nóng)具,正好能派上用場。”
秦清心頭一跳,沒想到趙夢成居然這么爽快。
這可不像是生意人,畢竟這擺明了是虧本買賣。
趙夢成莫非是這般良善寬厚的人?秦清懷疑起來。
“趙老板可想好了?”
趙夢成點(diǎn)了點(diǎn)頭:“農(nóng)耕是一地大事,我這就送信回去,讓上河鎮(zhèn)做好準(zhǔn)備。”
說完這話,他卻看向秦清:“不過如此大筆的錢糧,自然不能白送,趙某有兩個要求。”
秦清一聽有要求,反倒是安心不少:“你且說來聽聽,過不過分,本官定然支持。”
趙夢成笑了一聲,淡淡開口:“糧種和農(nóng)具不能白給,借貸的百姓需要簽字畫押,按時歸還,當(dāng)然,無需利息。”
秦清腦子一轉(zhuǎn),暗道這也合情合理,只是這么一來趙家的名聲就不再局限于上河鎮(zhèn),而會蔓延至整個豐州府。
此次之后,豐州府也會對趙家推崇備至。
但趙夢成連利息也不要,實(shí)在是讓人反對不得:“這個條件合情合理。”
趙夢成笑了笑,說出第二個要求:“第二個要求是,我見豐州府附近賊匪橫行,騷亂不停,怕百姓們不能好好種田,想在此地招收民兵,安定時局。”
秦清臉色驟變。
第132章 豐州府之變
“大人, 您真的要答應(yīng)趙老板嗎?”
前往豐州府的路上,陳柏吉看著前面悠悠哉哉的父子倆,忍不住低聲發(fā)問。
秦清兩人騎著馬, 身后跟著一千軍士,此時臉色也有些變幻莫測。
聽到屬下的問題秦清反問:“為何不答應(yīng)?”
“趙老板大老遠(yuǎn)的過來, 不要利息幫我們解決困擾豐州府的大難題, 我們總是要表現(xiàn)誠意的。”
“這……”
陳柏吉抬頭看了眼上司,低聲道:“這位趙老板很會收攏人心,若讓他在豐州府招收民兵,只怕要不了幾個月,豐州府百姓的心都去了他那里。”
雖說趙夢成名不正言不順, 可老百姓卻不管那些,要是讓他手中的民兵營擴(kuò)張,直接蔓延到整個豐州府, 到時候后果可想而知。
秦清卻似乎并未意識到這背后的危險(xiǎn), 只淡淡道:“若能做到, 那也算是他的本事。”
陳柏吉是見過民兵營的,里頭那些人對趙夢成心悅誠服,趙家讓他們做什么, 他們便會做什么。
他怕秦清不知道, 又把上河鎮(zhèn)的情況說了一遍。
“如今上河鎮(zhèn)被他圍的鐵桶一般, 就算當(dāng)初的黃大人回來, 恐怕也不得其門。”
秦清點(diǎn)了點(diǎn)頭, 甚至笑了一聲:“確實(shí)是有些能耐。”
甚至還問:“他倒也舍得放權(quán),竟讓幾個孩子主持大局。”
“可不是, 不只是他家那三個孩子主持大局,連那領(lǐng)養(yǎng)回去的也不例外。”
陳柏吉壓低聲音, 生怕被前頭的人聽見:“正因?yàn)槿绱耍詫傧聭岩伤鞠蛱螅f一到時候陸指揮使回來發(fā)現(xiàn),會不會責(zé)怪大人?”
畢竟秦清答應(yīng)大開方便之門,還讓趙夢成在豐州府招收民兵,等同于將豐州府拱手相讓。
秦清笑了一聲:“那就等指揮使回來了再說吧。”
“大人?”陳柏吉意識到什么。
秦清拍了拍他的肩:“別擔(dān)心那么多,眼前最重要的還是農(nóng)耕,若是錯過了春耕,這個被掏空的豐州府熬不過這一年。”
“既要用他,就不能限制他。”
秦清笑道:“再者,趙老板心懷天下,并非慳吝苛刻的性子。”
陳柏吉只覺得心驚肉跳。
豐州府內(nèi),被錢知府留下的官員大多是棄子,畢竟豐州府都被掏空了,錢玉書自己拍拍屁股走人,卻丟下他們承擔(dān)豐州營的怒氣。
眼看春耕將近,官員察覺這件事后也是惶恐不安,生怕哪天就人頭落地。
一個個更是將錢玉書罵得狗血淋頭,若說以前還有爭搶的心思,這會兒都只想著渡過難關(guān)。
等接到秦清率領(lǐng)一千軍士入城的時候,官員們腿都軟了。
“完了,完了,這下子性命不保。”有的已經(jīng)哭喪起來。
更有甚者想早早逃出城去,再不濟(jì)將家人兒子送走,好歹留下一條血脈。
但知府衙門已經(jīng)被團(tuán)團(tuán)圍住。
絕望中,官員們看到秦清進(jìn)門,身后跟著一對陌生的父子。
趙夢成比了個請的姿勢,秦清當(dāng)仁不讓,冷眼看著一屋子的官吏。
“府衙如今的情況,想必諸位已經(jīng)知曉,諸位可有辦法?”
冰冷的聲音嚇得下面的人開始打哆嗦,一個個哭喪著臉。
也有人想要抓住這最后一條生機(jī):“不如上奏朝廷,奏明事實(shí),請朝廷定錢知府之罪,救豐州府之危。”
話音未落,秦清氣笑了:“你自己覺得朝廷會管嗎?”
朝廷自然是不會管,早在許多年前,朝廷已經(jīng)只要稅收,不管賑災(zāi),變本加厲的壓榨百姓。
可除了這個,他們還能有什么辦法。
“大人不妨帶人拿下城中富戶,他們家中總有藏私,能解豐州府之困。”
忽然,人群中一位年輕官吏大聲喊道。
這話讓秦清眉頭一動,目光落到那人身上。
年輕官吏出列,沉聲道:“豐州庫雖空了,世家富戶家中還未空,錢知府與他們勾連甚深,不如先從他們下手,反正他們也是罪有應(yīng)得。”
秦清挑眉:“你這法子倒是不錯。”
“大人,萬萬不可啊。”
另一頭的老官吏連忙跪下:“大人有所不知,這幾年豐州府每況愈下,錢知府為了應(yīng)付朝廷,已經(jīng)幾次三番對世家富戶下手,弄得他們苦不堪言。”
“曾經(jīng)名動一時的白府,如今都成了空殼子,白家還活著的人都逃出豐州,生怕連性命都丟了。”
“如此狀況,若還對世家富戶動手,恐怕會出亂子。”
這些情況秦清也略有知曉。
錢玉書治理能力一般,為什么豐州府明面上的穩(wěn)定還能持續(xù)這幾年,便是他仗著豐州營的面子,硬生生從這些人家身上榨油。
只是沒想到他一走了之,留下一堆爛攤子。
秦清對那些世家毫無同情之心,但也知道如今再想要動手,也是事倍功半。
瞥了眼下面的人,秦清冷哼:“說來說去,都是不能用的法子,難道就無可用之才,提一個解困之法。”
方才蹦出來的年輕人也不發(fā)話了。
秦清淡淡道:“既然你們沒有,那就聽本官的。”
“這位乃是上河鎮(zhèn)趙夢成先生,受指揮使所請,特來解決豐州府之困,從今往后你們便聽他號令。”
話音未落,下面的官吏面面相覷,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趙夢成穿著簡單藍(lán)杉,寂寂無名,顯然是個民間文人。
再者,他們中有些聽過趙夢成名頭的,更知道他只是工坊的主人。
年輕人沉不住氣:“他不過是一個商人,憑什么讓我們聽他的。”
“就憑本官手中的刀劍。”
秦清正等著殺雞儆猴:“來人,將他壓下去等待發(fā)落。”
不等他求饒,直接就被拖了下去。
鐵血手段,嚇得院中官吏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下一刻就要人頭落地。
這會兒他們都想起來,秦清不是普通人,這可是豐州營的殺神,真要?dú)⒘怂麄儯词箤肀蛔肪克麄兊拿惨呀?jīng)沒了。
一群官吏頓時老實(shí)的像是鵪鶉。
趙夢成心底意外,原本他還以為秦清會討價(jià)還價(jià),哪知道他不但一口答應(yīng),還分外配合。
甚至到了豐州府,秦清主動唱了紅臉,讓他來唱白臉。
趙夢成自然不會抗拒他的好意,起身作揖:“趙某初來乍到,對豐州府各項(xiàng)事務(wù)十分不熟悉,此次還得諸位大人多多幫忙。”
“豐州府危難關(guān)頭,青黃不接,正是最難的時候,大家若能攜手共進(jìn),渡過難關(guān),才當(dāng)?shù)闷鹨坏馗改腹伲汝懘笕嘶貋恚〞摴π匈p。”
這話便動聽多了。
錢玉書放出去的話,他們這些官吏也知道。
等到陸濤回來,指不定就成了豐州王,到那時候他們可都是屬官,提拔任命都得聽陸濤的。
這趙夢成是陸濤跟前的紅人,跟著他干,似乎也沒那么丟人。
很快,抗拒的情緒慢慢消散。
趙夢成這才論起如何規(guī)劃,春耕馬上要開始,現(xiàn)在正是搶時間的時候。
趙茂跟在他身后不發(fā)一言,雙眼卻燁燁生輝。
無論看過多少次,他都覺得爹爹辦正事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發(fā)光,這樣的穩(wěn)操勝券,步步為營,是他至今學(xué)不會的。
這一安排就到了深夜。
秦清并未立刻離開,反倒是說:“我會留下半月為你撐腰,免得有心人添亂。”
“多謝大人,半個月后,想必民兵營也已有雛形,不用再擔(dān)心這些。”趙夢成真心實(shí)意的道了謝。
秦清挑眉,忍不住多看了趙夢成一眼。
“趙老板總是能讓我刮目相看。”
趙夢成只是自謙:“若不是秦大人幫忙,今日不會如此順利,多虧秦大人早前動作,已經(jīng)將這些人嚇破了膽子,才會如此配合。”
這倒是實(shí)話,多虧錢玉書騷操作,秦清又提前發(fā)現(xiàn)問題,這些官吏知道自己被拋棄,重壓之下才會聽話。
等秦清離開,趙夢成才舒展了一番筋骨。
馬不停蹄的忙碌了一天,他也有些疲倦。
“爹,累了嗎,您先坐下歇一歇,吃一口再去睡。”趙茂忙道。
趙夢成回屋才發(fā)現(xiàn)一桌好菜,驚訝道:“你什么時候準(zhǔn)備的?”
“我看爹一時半會兒忙不完,特意去酒樓叫來的,豐州府城池雖大,酒樓也高,卻遠(yuǎn)沒有咱們上河鎮(zhèn)熱鬧。”趙茂評價(jià)道。
趙夢成坐下來嘗了幾口,飯菜還溫著,但味道也遠(yuǎn)沒有孫嬸做的好吃。
“還真被馨兒說對了,這才第一頓,我已經(jīng)有些想念孫嬸的手藝了。”趙夢成哭笑不得。
趙茂一聽,索性翻出一罐子肉醬來,這是趙夢成特意提了,讓孫嬸提前一天做好的。
紅彤彤的辣椒里伴著牛肉,倒一些在碗里頭拌一拌,就成了色香味俱全的牛肉醬拌飯。
趙夢成聞著那股子辣味,果然胃口大開,不但將牛肉醬拌飯吃了個精光,連酒樓不太合口味的飯菜也吃得一干二凈。
趙茂見狀才放心,笑著將肉醬放好,這可是他爹的心頭好。
接下來幾日,光是春耕和民兵營的事情,就足以讓趙夢成忙得分身乏術(shù)。
趙茂反倒是空下來,除了偶爾幫幫忙,便是準(zhǔn)備科考。
豐州府的官吏們原本還想,趙夢成一個農(nóng)民,商人,能懂什么治國之道,八成是要弄得一團(tuán)糟。
他們先順著,等他弄得無法收場再出來幫忙,也能在秦大人跟前爭個面子。
哪知道趙夢成不但沒手忙腳亂,反倒是十分老道,甚至條條框框比他們還要更加熟悉。
每一個命令下來,他們只需要執(zhí)行落地到位,便有意想不到的好處。
官吏們心驚不已,哪里知道趙夢成的辦法,那都是在上河鎮(zhèn)實(shí)踐過一次的,有什么問題上一次便暴露出來調(diào)整過。
豐州府雖然比上河鎮(zhèn)大了一些,可大抵氣候和環(huán)境都差不離,直接推行就是。
比他們更加吃驚的是秦清,他看重趙夢成的能力,可也沒想過他能做到如此天衣無縫。
若不是仔細(xì)調(diào)查過他的來歷,秦清幾乎以為這是哪兒來的勛貴子弟,是從小被培養(yǎng)出來的,否則怎么會如此熟練。
搖搖欲墜的豐州府中,百姓們原本惶恐不安,不知這一年如何熬過。
如今一條條的政令下來,反倒是比錢知府在的時候更加清晰明確。
他們幾乎不用到腦子,只要照辦就是,衙門還弄到了許多糧種和農(nóng)具,雖說不是免費(fèi),可也解決了他們的當(dāng)務(wù)之急。
百姓們多了一根主心骨,而這跟主心骨姓趙。
上河鎮(zhèn),趙椿趙馨唐糖也沒閑下來。
趙夢成前腳剛走,后腳趙椿就得帶著人前往望潮府給黃大人助威。
臨走之前,趙椿挑出幾個刺頭,狠狠的揍了他們一頓。
“告訴你們,我不在的時候誰若敢搗亂,逐出去都是輕的,一律以軍法伺候。”
趙椿冷聲喝道,又做了諸多安排,這才安心帶著人離開。
這次他沒帶周旻,留下的人多是剛被招收進(jìn)來的新兵,需要留下一個人來訓(xùn)練整治。
趙椿帶走了大部分人,民兵營立刻空了大半,連一個月一次的比試都暫停了。
女工坊內(nèi),趙馨正在巡視。
緊趕慢趕,女工坊還是沒能趕在趙夢成離開前做出成品,這讓趙馨很不高興。
如今距離她計(jì)劃的進(jìn)度已經(jīng)慢了五天,更讓她生氣的是,爹爹前腳剛走,后腳有些女工便懈怠下來,動作居然愈發(fā)慢了。
趙馨自認(rèn)自己不是壞地主,沒想著讓女工們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可每天一頓飯,每頓飯甚至還有肉,每個月還能拿到工錢,這樣的待遇下,居然還有人偷懶。
曹五妹帶著女護(hù)衛(wèi)隊(duì)巡邏了一圈,剛好瞧見民兵們遠(yuǎn)去的身影。
她心底生出幾分遺憾,要是可以,她很想跟著一起去。
“隊(duì)長,他們是要去望潮府了嗎,我聽說這次要抓山賊,指不定會出人命。”李虎妞有些擔(dān)心的說。
曹五妹嘆了口氣:“是啊,會有危險(xiǎn),可若能征戰(zhàn)沙場,豈不是比日日巡邏更暢快。”
身后的女護(hù)衛(wèi)們面面相覷,這次就連李虎妞也不吱聲了。
顯然她們沒這樣的想法。
曹五妹又嘆了口氣,等回去便見趙馨沉著臉。
“怎么了?”
趙馨正是等她回來:“你回來的正好,待會兒需要你鎮(zhèn)場子。”
“聽命。”曹五妹抬手道。
趙馨點(diǎn)了點(diǎn)頭:“跟我進(jìn)去。”
等到了女工坊,這邊的氣氛很是暢快,居然還有幾個娘們帶了瓜子過來磕。
前后招收了五十名女工,一開始很是認(rèn)真聽話,可慢慢的便有些疲了,尤其是仗著是長輩的,很有幾分?jǐn)[架子的樣子。
趙夢成在的時候,她們還收斂一些,如今趙夢成離開上河鎮(zhèn),她們便藏不住了。
趙馨心底明白,不過是見她年紀(jì)小,面子嫩,又是晚輩,所以才會這樣。
隔壁香皂工坊都那么久了,也沒有人不認(rèn)真,因?yàn)榘⒑闶迨悄腥耍叿忠哺撸麄儽悴桓摇?br />
瞧見趙馨進(jìn)門,大部分女工都挺起腰桿兒來認(rèn)真工作。
卻也有幾個還嬉嬉笑笑,甚至招呼她:“馨兒你來了,外頭風(fēng)大快坐下歇一歇,瓜子吃不吃。”
“工坊不可帶入食物,更不能在工作的時候脫下帽子和手套。”趙馨冷聲道。
這是她一開始就定好的規(guī)矩。
大家一開始都做得很好,趙馨還覺得自己會管人,哪知道爹一走,他們就原形畢露。
那人訕訕的放下手,抓著帽子手套帶起來:“我這不是覺得悶嗎,咱們也就是做點(diǎn)胭脂水粉,用不著這樣講究吧。”
“講不講究都是定好的規(guī)矩,既然不守規(guī)矩,女工坊留不得你,從今天開始你被辭退了。”
趙馨板著臉,背著手,一臉冷酷。
違規(guī)的女工愣住,隨后卻不以為然坐著不動,還說:“我可是規(guī)規(guī)矩矩考進(jìn)來的,怎么能說辭退就辭退,再說了,你爹都沒說什么,你一個小丫頭在這兒裝什么樣子。”
甚至還威脅道:“哪有你這樣當(dāng)人閨女的,小姑娘家家的拋頭露面不說,還對長輩指手畫腳,你這樣將來是要嫁不出去的。”
這樣的話,對一個小姑娘的殺傷力是巨大的。
但趙馨例外。
曹五妹擔(dān)心的朝著她看去,卻見小姑娘依舊板著臉,眉頭都沒動一下。
“女工坊的規(guī)矩是我定的,我當(dāng)然能做主,不守規(guī)矩別說是長輩,親娘來我也要辭退。”
說完直接看向曹五妹:“直接拖出去,貼出告示。”
“帶瓜子做工,違反女工坊規(guī)矩第三條。”
“做工私自歇下手套帽子,違反第六條。”
“辱罵管事,違法第十二條。”
“三條并罰,把這個月工錢給她,直接辭退。”趙馨冷聲喝道。
曹五妹點(diǎn)頭,三兩步上前就把人提了起來,直接拎著出去了。
女工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大聲喊道:“哎呦喂不講道理了,女工坊還欺負(fù)人了,我干什么了我,我不就是吃了幾顆瓜子,怎么就被趕出門了。”
李虎妞一個健步上前堵住她的嘴。
“主人家要趕你要講什么道理,趕緊滾,否則報(bào)官有你好受。”
女工這才意識到,趙馨來真的。
硬的不行她連忙跪地求饒:“馨兒你行行好,我們家就等著每個月工錢買口糧,可不能丟了這份差使,我知道錯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給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jī)會吧。”
回應(yīng)她的是閉門羹。
趙馨瞥了眼面露不忍的女工們,冷聲道:“她家這般不容易,好不容易得來的機(jī)會卻還不珍惜,可見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活該受窮餓肚子。”
“從今往后,誰再敢犯規(guī)矩,一律重罰。”
女工們一個哆嗦,連忙低頭干活,之前心思活絡(luò)起來,覺得趙馨一個小姑娘好欺負(fù)的,這會兒都不敢吱聲了。
姑娘雖小,可她膽兒大,誰的面子都不賣,說辭退就辭退。
曹五妹暗暗給趙馨比了個大拇指,低聲夸道:“馨兒,方才你可真厲害,跟趙叔一個樣。”
趙馨有些得意的晃了晃小腦袋:“那當(dāng)然,我可是爹親生的。”
打定主意殺雞儆猴,給女工們立規(guī)矩,趙馨從此之后在工坊里笑得都少了。
只是回家之后揉著腮幫子感慨:“哎,原來當(dāng)老板也不容易,我要整天笑嘻嘻的,他們就以為我好欺負(fù),嘖,人怎么能這么犯賤呢?”
唐糖很是贊同,一邊幫她按著肩膀,一邊說:“這天底下的人就是喜歡以貌取人,見你好說話便會得寸進(jìn)尺。”
“哎,我瞧爹也不算太嚴(yán)厲,他們就不敢,還是我太小了,沒建立威信。”趙馨這么說。
唐糖也覺得奇怪,趙叔御下確實(shí)是不算嚴(yán)厲,甚至多有寬容,可偏偏手底下的人都聽話的很。
他們哪里知道,趙夢成那是自帶金手指,精神力的影響無處不在,身上自帶威信和讓人信服的氣息。
若非如此,他一路走來哪能如此順利。
更甚者,趙夢成要是狠一狠心,直接用精神力控制,那效果就更好了。
只是趙夢成吃夠了精神力帶來的副作用,下定決心絕不會主動對人施展精神力控制。
“咚咚。”門口傳來敲門聲。
趙馨挑眉:“看吧,求情的人上門了。”
她過去打開門一看,是面露難色的王嬸。
“嬸子,你怎么過來了?”
王嬸帶著幾分為難,端著一大碗紅燒肉:“家里做了紅燒肉,想著你愛吃就端著點(diǎn)過來,如今夢成三個都不在家,你要有事兒喊一聲,我們都在呢。”
趙馨收了,笑著說道:“王嬸放心,家里還有小糖在呢,再說了,我要有事兒五妹姐姐直接殺過來。”
王嬸欲言又止。
趙馨也不問,只回了一大碗的雞湯。
臨走之前,王嬸還是開口問了句:“馨兒,今日女工坊是不是有人搗亂了?”
“倒是沒有人搗亂,只有一個女工不太守規(guī)矩,被我抓住了屢教不改,我直接辭退了。”
趙馨直截了當(dāng)?shù)恼f。
王嬸一聽,立刻擰眉:“不守規(guī)矩的人可不能要,你做得對。”
說完端著雞湯就走了。
趙馨笑著進(jìn)門:“今晚有紅燒肉吃了,王嬸做的紅燒肉特別好吃,我小時候最愛吃。”
唐糖來的晚,已經(jīng)沒怎么吃過王嬸家的東西,但也高高興興的跟著吃起來。
“看我做什么?”趙馨問。
唐糖笑著說:“姐姐跟王嬸要好,就跟親母女似得,我以為不管怎么樣,你都會賣她一個面子。”
趙馨卻說:“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我這次給了面子,那下次給不給?”
“再說了,我要是給了才是給王嬸添麻煩,往后有啥時候別人都會找她求情,還不如一開始就這樣,他們知道我不會聽王嬸的話,就不會多此一舉了。”
唐糖若有所思。
趙馨笑了一聲:“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爹爹說過,人不能言而無信,出爾反爾,否則往后威信大失,誰還聽我的話。”
果不其然,從這一天開始,王嬸就再也沒提過求情的事兒。
趙馨這邊順順利利,剛到望潮府的趙椿卻遇上了個大麻煩。
第133章 望潮
“隊(duì)長, 前面的路被攔住了。”探路的民兵迅速回來稟告。
趙椿擰起眉頭來:“是何人攔路?”
他們出發(fā)之前通知過黃知州,特意過來給他撐腰震懾當(dāng)?shù)睾雷澹缃袢诉^來了, 卻被攔在了城門外。
民兵低聲道:“是衙門的人,說近日有流匪作亂, 所以對進(jìn)出望潮府的人嚴(yán)加搜查。”
趙椿瞇起眼睛來:“之前派來報(bào)信的人可回來了?”
“尚未。”
其余民兵也意識到不對勁。
“隊(duì)長, 會不會是黃大人出事了?”
趙椿看向望潮府的方向。
黃知州升官是朝廷下的命令,明面上是升官了,可實(shí)際上遷往望潮府后卻處處受制。
他這個外來的知州的話,完全不如本地豪族管用,一如當(dāng)初黃知縣初到上河鎮(zhèn)時, 處處都要看白家的臉色。
如今白家覆滅,可望潮府的豪族卻根深蒂固,黃知州只能費(fèi)盡心思與他們相處。
過年時兩地走動, 趙夢成讓周旻過來送禮, 黃知州曾請他捎了一封信, 其中沒少抱怨當(dāng)?shù)睾雷宀话阉旁谘劾铮钊缤撛O(shè)。
民兵們有些猶豫:“隊(duì)長,我們要怎么辦, 直接沖關(guān)嗎?”
“不行, 那會打草驚蛇。”
趙椿立刻反對, 心思一轉(zhuǎn)便有了主意:“你們幾個帶人潛入山林, 隱蔽起來, 看我信號行事。”
“是。”民兵營的訓(xùn)練派上了用場,每個隊(duì)長帶著自己旗下的人, 迅速的進(jìn)入了山林。
最后只剩下十個人跟在趙椿身后,這些是趙椿特意挑選, 專心培養(yǎng)出來的親信。
他們還帶著一車禮物,那是趙馨特意準(zhǔn)備的,說即使約定好也不能空手上門。
趙椿心想,正好能用來當(dāng)做掩飾。
“走,我們過去看看。”
趙椿一拉倔驢上前,到了關(guān)卡處。
對面幾個穿著衙役的衣裳,看著他們的目光都帶著不屑,很有幾分瞧不起。
“來者何人,下來接受檢查。”
尤其是看見為首的趙椿居然沒騎馬,反倒是騎著一頭驢,即使這頭驢看著很精神,也讓他們心底更為輕蔑。
再看他身后只帶著十個人,還拉著雙輪車,一副鄉(xiāng)下人的架勢。
趙椿翻身下了驢:“上河趙椿,前來拜見黃知州。”
“黃大人乃是大官,哪是你說拜見就能拜見的。”衙役擺明了要為難。
趙椿眼神一凝,卻并未發(fā)怒,反倒是將一個荷包塞進(jìn)他手中:“家中三妹乃是黃夫人義女,她身為女子無法遠(yuǎn)行,心中記掛義母,所以托付我過來探望,還請幾位行個方便。”
“黃夫人義女?”
衙役掂量了一下荷包,心底滿意,似笑非笑道:“既然是黃夫人義女送禮,那我們也不好阻攔,來人,仔細(xì)搜查,若無異樣就放行。”
不等趙椿反應(yīng),一群人上來就直接搜查,手腳亂伸,很有幾分囂張跋扈。
十個親衛(wèi)幾乎忍不住要發(fā)怒,但在趙椿的眼神里隱忍下來,只低頭裝作老實(shí)。
“呦,還有這么多肉醬,黃夫人乃是官家內(nèi)眷哪里缺這一口吃的,便宜我們了。”
其中一個竟是絲毫不顧,直接將肉醬全部翻出來,丟給身旁的同伴。
趙椿眉頭皺得更緊,去年周旻過來可沒發(fā)生過這樣的事情。
如此這般的姿態(tài),倒像是這群衙役壓根沒把黃大人放在眼里,否則怎么敢這樣打秋風(fēng)。
他抿了抿嘴角,拱手笑道:“諸位大哥喜歡就盡管拿去,這些不值什么錢,就當(dāng)小的一番心意。”
見他如此識趣,衙役們哈哈大笑起來:“你倒是識趣,黃大人若是跟你學(xué)一學(xué),也不會……”
話音未落卻被打斷,為首的瞪了他一眼,抬了抬手:“東西沒問題,放行。”
趙椿拱了拱手,翻身上了倔驢,這才帶著身后十人慢慢進(jìn)城。
關(guān)卡處的衙役直接打開罐子嘗了一口牛肉醬,一邊吃一邊說:“這肉醬味道還真不錯,早聽說上河鎮(zhèn)富裕,吃食也比別處美味,果然如此。”
“吃吃吃就知道吃,剛才你差點(diǎn)說漏嘴。”老大罵道。
先頭衙役哂笑道:“反正這人來了望潮府就走不了,知不知道也沒差。”
老大擰了擰眉頭,沒反駁這話。
也有人低聲問:“老大,黃大人畢竟是朝廷命官,咱們這樣做合適嗎,回頭朝廷查起來,咱們可都是要掉腦袋的。”
“怕什么,朝廷自顧不暇,哪有空管小小望潮府,再說了,天塌下來還有鼉家頂著。”
車隊(duì)慢慢進(jìn)入城池,望潮府是豐州府內(nèi)較為繁華之地,又是產(chǎn)糧食的地方,按理來說應(yīng)該富裕非常。
可趙椿一路走來卻發(fā)現(xiàn),田地多有荒蕪不說,街道上百姓的神色也惶惶不安,胖子都沒幾個。
“這還不如咱們上河鎮(zhèn)。”民兵忍不住嘀咕。
也有發(fā)現(xiàn)不對勁:“隊(duì)長,黃大人只怕真的出事了,否則他們不敢如此肆無忌憚。”
趙椿點(diǎn)了點(diǎn)頭:“先去知州府,等見到黃大人再說。”
就在這時候,前頭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兩旁百姓紛紛退讓,面上多是畏懼和尊敬。
趙椿也帶著眾人避讓開來,卻見前頭來了一頂轎子,轎子上坐著個裝模作樣的男人,頭上帶這個稀奇古怪的面具。
“三月三,祭鼉神,百姓安寧,風(fēng)調(diào)雨順。”
趙椿的目光落到男人身上,微微皺眉。
上河鎮(zhèn)也有祭神活動,但大多是百姓自發(fā)舉行,頂多是上一炷香供點(diǎn)瓜果,可沒有這般大張旗鼓的。
上河鎮(zhèn)的神靈,也沒這么大的牌面,能讓百姓畏懼下跪。
“剛才過去的是什么,這還沒到三月三啊?”趙椿拉住身旁的本地人。
本地人打量了他一眼,低聲道:“三月三還未到,可祭祀鼉神得先準(zhǔn)備起來,鼉大人每日游街,是為了挑選祭品。”
“你們是外地人吧?”
趙椿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人立刻說:“那我勸你們趕緊走,否則……”
他似乎很害怕,沒說話就掙開手走了。
“隊(duì)長,要不要我抓幾個人回來審問?”
趙椿搖頭:“先去知州府,黃大人去年就過來了,肯定知道這鼉神是什么。”
他們沒再停留,迅速找到了知州府,可一到這里就察覺不對勁。
知州府門前守著人,看著不像是保護(hù),倒像是監(jiān)視,亦或者是看守。
趙椿沒露出異樣:“上河趙椿,前來拜訪黃知州,請諸位通傳。”
看守打量了個上下,嗤笑道:“哪來的升斗小民,我們知州豈是你想見就見的。”
“趙椿與黃大人乃是故交,還請兩位麻煩通傳。”趙椿又塞過去一個荷包。
看守收了錢,卻壓根沒打算辦事兒:“滾滾滾,否則抓你們下大牢,趕緊滾。”
趙椿臉色微變。
民兵們?nèi)滩蛔。溃骸包S大人還未發(fā)話,你這狗奴才竟敢擅自做主,不怕被黃大人責(zé)怪嗎?”
看守哈哈大笑:“那就讓黃大人降罪與我,本來見你們識趣還打算放你們一馬,既然自己找死,來人啊,將他們都抓起來。”
“你們敢!”民兵們下意識的擺出架勢。
雙方劍拔弩張,趙椿更是擔(dān)心黃大人的安危。
就在這時候,門內(nèi)出來一人:“大膽,這位是黃大人侄兒,千里迢迢過來拜訪,豈是你們可以隨意處置的。”
看守看向來人,淡淡道:“哦,原來真是黃大人晚輩,我瞧這幾人賊眉鼠眼的,還以為是哪兒來的賊寇,正打算好好審問一番。”
“現(xiàn)在你知道了,還不快放人。”
看守冷哼一聲,并不動彈。
來人怒道:“大人如今還是朝廷命官,你們竟敢不聽號令。”
至此,看守才撇了撇嘴:“既然是黃大人晚輩,那我們放行就是,小哥何必動氣。”
到底是讓開大門,讓趙椿等人進(jìn)門。
趙椿皺緊眉頭,心底充滿了疑惑和不安。
來人看了他一眼,低聲道:“大人知道你們近日會到,特意派我在這邊候著,其余的等你們見了大人便知曉了。”
趙椿只能藏住疑惑。
很快,他就見到了黃知州。
只是這一見,趙椿心底咯噔一下,短短半年的時間,黃知州離開上河鎮(zhèn)的時候還是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中年人,如今卻頭發(fā)花白,滿臉倦色。
“賢侄,你可算來了。”黃知州連忙攙扶起行禮的人。
“不必多禮,快進(jìn)來坐。”
黃知州拉著他坐下,開口就問:“你帶了多少人,只有這些嗎?”
趙椿連忙解釋:“帶了近三百人,不過我見城門外設(shè)有關(guān)卡,便讓他們在城外山林中等待,只帶了這十個人過來。”
黃知州一時悲喜交加:“好好好,有這三百人或可一戰(zhàn)。”
趙椿聽的越發(fā)糊涂,連忙追問:“世伯,年初周旻捎回來的信中不是說望潮府附近有山賊作亂,請父親支援,怎么今日瞧著不太對勁?”
黃知州一臉苦澀:“此事說來話長。”
又問:“你爹呢,他竟沒有來?”
“爹去豐州府了,豐州府有變,爹與秦大人有事相商。”
趙椿又追問:“世伯,這望潮府到底怎么回事兒,我們進(jìn)城的時候還瞧見了鼉神選祭品,他選的不會是活人吧?”
黃知州臉色變換,沉聲道:“正是活人。”
“什么?!”
趙椿驚呼:“大周禁止人牲,違者死罪,他們怎么敢。”
黃知州臉色沉凝:“本官剛到望潮府的時候,此地豪族雖不歡迎,但還算配合,只知道望潮府有祭拜鼉神的習(xí)俗,心底不以為然。”
當(dāng)時他以為望潮府祭拜鼉神,就跟上河鎮(zhèn)祭拜神龍廟一樣,不過是愚民求個心理安慰,拿一些自家產(chǎn)的瓜果蔬菜拜一拜,拜完了還會帶回家繼續(xù)吃。
黃知州當(dāng)時還想,各地習(xí)俗不同,不可強(qiáng)行阻攔。
當(dāng)時他還以為望潮府最大的問題是城外的山賊,卻沒想到望潮府內(nèi)藏著個大麻煩。
“哪知道熟悉之后,本官才從本地官吏口中得知,望潮府年年都會進(jìn)行人牲!”
“如此殘忍之事,違背天理人倫,本官自然不會應(yīng)允,便下令要禁止人牲,哪知道政令還未施展,自己反倒是被看管起來,寸步不能離開這知州府。”
黃知州這幾個月過的焦慮不安,連帶著家中妻小也跟著擔(dān)驚受怕。
他倒是想豁出去跟他們拼了,奈何還有妻小。
趙椿擰眉:“就是那鼉家?”
“正是。”
一想到這當(dāng)?shù)睾雷澹S知州更是咬牙切齒:“鼉家號稱是鼉神后人,鬼知道河里頭的鼉跟人怎么生出他們家的雜種,可此家族在望潮府扎根多年,知州之位久久無人,如今望潮府便是他們的天下。”
黃知州對鼉家恨之入骨,連風(fēng)度都不顧的開始咒罵。
趙椿點(diǎn)頭道:“應(yīng)該是牽強(qiáng)附會,故意要跟鼉扯上關(guān)系。”
“你知我知,奈何本地百姓不知道,真信了鼉家的鬼話,每年上供美貌女子作為人牲,就為了保佑望潮府風(fēng)調(diào)雨順。”
黃知州是正統(tǒng)的儒生,此時跳腳痛罵:“一群愚民,被騙了還不自知,想要風(fēng)調(diào)雨順得靠好好治理,哪里是求神拜佛可得的。”
趙椿有些尷尬,畢竟他們村還弄出個神龍廟。
不過再一想,神龍廟可不需要人牲,連祭品都要讓他們帶回家吃掉,格調(diào)比這鼉神強(qiáng)多了。
趙椿岔開話題:“世伯,望潮府真有鼉嗎?”
他只在書中聽聞過鼉的存在,從未親眼見過。
黃知州點(diǎn)頭:“望潮府是有鼉的,我曾在鼉家見過圈養(yǎng)起來的鼉,最大的能有兩米多長,看起來確實(shí)是兇猛異常,不過我也只是遠(yuǎn)遠(yuǎn)的看了一眼,覺得那鼉不像傳言中那般可怕。”
趙椿冷哼:“不管鼉可不可怕,即使可怕也是尋常野獸,倒是那鼉家其心可誅。”
黃知州也這樣想。
“我懷疑鼉家仗著祭□□頭,搜羅望潮府美貌少女,往年那些可憐的女子不知是被沉入了河水之中,還是入了他們鼉家的宅邸。”
黃知州又道:“亦或者兩者皆有,既能震懾本地百姓,又能網(wǎng)絡(luò)府內(nèi)少女。”
說完了,他又長嘆一聲:“奈何本官所言無人相信,本地百姓已被鼉家馴化,對他們又敬又怕,言聽計(jì)從。”
他攤了攤手:“本官要罷黜人牲,反倒是被幽禁起來,一封書信都傳遞不出去,這府中還不知道有多少鼉家眼線。”
趙椿頓時明白黃知州看見他時的欣喜若狂。
幸好他把人留在了城外,否則不但容易打草驚蛇,更容易被人一網(wǎng)打盡。
黃知州嘆氣道:“賢侄一來,只怕鼉家已經(jīng)得到消息,你來容易,再想出去可就難了。”
話音未落,外來傳來一陣聲響。
黃知州臉色一變:“糟了,肯定是鼉家的人。”
果然,下一刻,一個華衣男子直接闖進(jìn)來,完全沒給黃知州面子。
“黃大人,別來無恙。”
黃知州臉色一沉:“鼉琿,這是知州府,容不得你如此放肆。”
鼉琿哈哈一笑:“我就放肆了,你能拿我如何?”
黃知州氣得渾身顫抖,但衙役都不聽他的,確實(shí)是拿對方毫無辦法。
鼉琿根本不把他放在眼中,目光落到趙椿身上:“呦,這小子便是你老家親戚,看著倒是有些模樣,我瞧著是鼉神喜歡的樣子,黃大人,不如你犧牲一下,今年便拿著小子祭神吧。”
“你,你敢!”黃知州心中一慌。
鼉琿冷笑起來:“黃大人不是自稱為民請命,既然如此,讓你獻(xiàn)出一個老家侄兒怎么了,好歹能救回一個少女性命,難道不是大大的好事兒?我這是給你機(jī)會。”
“還是說,黃大人口口聲聲都是騙百姓的?”
黃知州怒道:“強(qiáng)詞奪理,本官要的是廢除人牲。”
鼉琿嗤笑:“廢除人牲?那若是鼉神發(fā)怒,導(dǎo)致望潮府顆粒無收,這后果誰來承擔(dān)?”
“真到了那時候,只怕殺了黃大人,你這百八十斤也不夠望潮府這么多的百姓吃。”
黃知州被氣得臉色青白,得虧趙椿攙扶住他的后背才沒倒下。
鼉琿見他如此,越發(fā)覺得這姓黃的不識趣,居然敢跟他鼉家對著干,也不能怪他狠心。
目光落到趙椿身上,鼉琿挑剔道:“雖說長得五大三粗,但好歹也還算是個童子,想必鼉神也能勉強(qiáng)接受。”
殺了這狗官表侄,也能給黃知州一個教訓(xùn),讓他知道鼉家厲害,往后只能當(dāng)個應(yīng)聲蟲。
鼉琿冷哼,若不是父親擔(dān)心朝廷追究,黃知州又與豐州營有些干系,他才不會大費(fèi)周章,直接殺了就能了事。
趙椿臉色莫測:“你要拿我祭神?”
鼉琿嗤笑:“怎么,怕了,若你現(xiàn)在跪下來求饒,我倒是能再考慮一下。”
黃知州怒道:“鼉琿,你有什么沖我來,別牽連無辜。”
“那可不成,黃大人是朝廷命官,我總要給朝廷一個面子。”鼉琿冷笑。
趙椿臉色不變,甚至好奇的問:“你們是怎么祭神的,是把我殺了大卸八塊扔進(jìn)河里頭喂鼉,還是把我架在船上沉塘?”
鼉琿眉頭一皺,暗道這小孩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八成還以為他在鬧著玩。
他露出惡意笑容:“自然是將你全首全尾的送給鼉神,再讓鼉神將你碎尸萬段。”
趙椿挑眉,疑惑的問:“可我在書上看過,鼉龍性情溫順,以螺蚌和河魚為食,并不吃人,你確定他會吃了我?”
“賢侄,這不是重點(diǎn)。”黃知州面露無奈,暗道阿椿這孩子平時挺穩(wěn)重的,怎么關(guān)鍵時候這般不靠譜。
鼉龍吃不吃人重要嗎,重要的是鼉家會吃人。
鼉琿也被問的一懵。
他很快反應(yīng)過來,這小子竟敢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挑釁自己,頓時惱羞成怒。
“會不會吃,等你死到臨頭的時候去問鼉神吧!”
鼉琿手一擺,就要將人帶走。
“鼉琿,你敢傷害我賢侄,本官絕不會放過你,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請豐州營蕩平了你鼉家!”黃知州怒吼道。
鼉琿冷笑:“等你能把消息傳出去再說吧。”
民兵們紛紛奮起,勢要保護(hù)趙椿。
哪知道趙椿卻反過來攔住他們:“不必這樣興師動眾,鼉少爺,不如我們來打個賭。”
鼉琿嗤笑:“你有什么資格跟我打賭。”
“就憑我不愿意,就你們這幾個人帶不走我。”
趙椿淡淡道。
鼉琿擰起眉頭來,似乎在想他的來歷,只是望潮府與外隔絕,對上河鎮(zhèn)的事情更是知之甚少。
他原以為趙椿只是黃知州的親戚,難不成還有別的底細(xì)。
趙椿繼續(xù)說:“ 不就是三月三祭鼉神,到時候我跟你走就是,咱們就賭鼉神能不能吃了我,你看如何,敢不敢賭。”
鼉琿原以為是賭什么,一聽這話哈哈大笑:“好,三日之后我來請你,到時候你可別不敢去。”
“自是不會。”
趙椿朗聲道:“我對鼉神好奇的很,很想看一看它到底能不能吃人,能吃幾個人,又是怎么吃,是一口兩口還是三口。”
鼉琿冷笑:“一言為定,希望等到死到臨頭,你還能如此最硬,不然可就無趣的很。”
約定好此事,鼉琿這才帶人離開。
黃知州心焦不已,拉住趙椿:“阿椿,你怎么能答應(yīng)這種事,這些年來鼉家人牲不下百次,每一次人牲都死了,可見其中厲害。”
趙椿卻不以為然:“大人,三月三時,望潮府百姓是不是都要觀禮。”
“是。”
黃知州點(diǎn)頭:“要,每個人都要去看祭神大典,往年鼉家都會將被選中的人推入江河。”
他沉默了一會兒,補(bǔ)充道:“聽說河中有一只巨大無比的鼉神,不是尋常可見的鼉可比,一口就能把人直接吞了。”
“真的?”趙椿好奇的問。
黃知州點(diǎn)了點(diǎn)頭,卻又搖了搖頭:“本官并未親眼所見,但望潮府中人人都見過那一幕。”
他沉吟道:“或許是真的,就如上河鎮(zhèn)不也有一條巨大無比的白蛇,也許望潮之中也有巨鼉存在。”
趙椿卻反問:“既然這巨鼉愛吃人,平時可吃過?”
“那倒是沒聽過。”
黃知州補(bǔ)充:“鼉家對外說,每年祭祀后鼉神便會沉睡,所以不會擾民,可若是不祭神,鼉神便會吞噬百姓,且望潮泛濫成災(zāi)。”
趙椿一聽這話便心中有數(shù)。
他瞧那鼉琿的樣子,就知道他們家沒本事馴化巨鼉,否則哪里肯蝸居在小小的望潮府,連對黃知州都投鼠忌器。
趙椿心中閃過一個辦法:“世伯,我心中有個辦法,能當(dāng)著望潮所有百姓的面戳穿鼉家的真面目,到時候世伯便能不費(fèi)吹灰之力掌控望潮府,只是還需要世伯助我一臂之力。”
黃知州連忙道:“什么辦法?”
又沉吟起來:“若能辦到自然是再好不過,可也不能拿你的性命冒險(xiǎn),否則你若有個三長兩短,讓我如何跟夢成交代。”
趙椿一笑:“世伯放心,我還想著回家見爹,自然會保住這條小命。”
“賢侄,要不再想想,哪兒要你親自冒險(xiǎn)。”黃知州知道鼉家心狠手辣,擔(dān)心的很。
民兵也說:“隊(duì)長,不如讓我去祭鼉神,我倒是想看看鼉神是個什么鬼東西。”
趙椿搖頭:“既然鼉家點(diǎn)名要我,自然是我去最合適。”
第134章 巨鼉
三月三, 望江潮,是望潮府自古以來的傳統(tǒng)。
但不知從何開始,這一日便成了望潮府百姓期待卻又恐懼的日子。
天蒙蒙亮的時候, 家家戶戶便有了聲響,大人不得不狠心喚醒孩子, 就連襁褓之中的孩子都不例外。
“爹, 我困。”才三歲的女兒迷迷糊糊的喊著,剛起來又把腦袋靠在了親爹頸肩。
侯三安撫的拍了拍她后背:“那就靠著爹再睡一會兒,可等待會兒到了地方你可要怪,千萬不能哭更不能叫,記住了嗎, 否則是會被抓走喂鼉神的。”
小姑娘嚇得一個哆嗦,瞌睡蟲都消失了:“爹爹,我怕。”
侯三媳婦嘆氣:“你別嚇唬女兒, 聽說今年祭神人選已經(jīng)有了, 沒輪到咱家。”
提起這事兒, 夫妻倆都有躲過一劫的慶幸,雖然被選中的人倒霉。
摸了摸女兒的頭發(fā),侯三媳婦低聲道:“女兒才三歲, 往年選人的時候, 都是挑十四五歲最出挑的姑娘, 咱家這幾年都會很安全。”
侯三捂住女兒的耳朵, 說了句:“這可說不準(zhǔn), 聽說今年就選了個男人,往年也有孩子被選中的時候。”
最重要的是, 鼉神分外喜歡挑模樣好的,侯三自己容貌不行, 但卻生了個粉雕玉琢的女兒,所以每年三月三前都心急如焚。
夫妻倆抱著女兒走出門,左鄰右舍也都出門了,一群人慢慢往江邊走。
路上也有人議論起來,都說今年古怪的很,鼉神不要美貌女子,反倒是挑了個少年郎。
侯三媳婦忍不住說了句:“這日子到底啥時候才是頭,我真怕女兒長大的那一日。”
侯三低聲斥責(zé):“別在外頭說這些,你不要命了。”
侯三媳婦立馬閉嘴,幸好此時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江上。
江水滾滾,江邊已經(jīng)搭建起臨時的祭臺,上面綁著一個人。
黃知州也被“請”到了現(xiàn)場,正被壓在下面的椅子上,臉色陰沉無比:“鼉琿,趕緊放任,你敢動手本官絕不會善罷甘休。”
鼉琿嗤笑:“大人還未見過鼉神吧,待會兒可以看看鼉神的威武,等您見過了,便知道在這望潮府地界上,鼉神才是老大。”
黃知州心底發(fā)冷,看向臺上的趙椿更是擔(dān)心。
他沒想到趙椿膽子竟然這么大,以身試險(xiǎn),乖乖被綁在了高臺之上。
在他身旁還有個臺案,上面擺著一些酒菜,顯然也是用來祭神的,而祭神最大的牲口就是趙椿。
黃知州心急如焚,這要是出了點(diǎn)事情,他還怎么跟趙夢成交代。
趙椿卻很是自在,甚至還有心情去看底下的百姓,大概是見到了生面孔,還是個外地人,百姓們對著他指指點(diǎn)點(diǎn)。
人群之中,他十位親衛(wèi)若隱若現(xiàn),點(diǎn)頭向他示意。
只要趙椿一聲令下,他們就會沖上來殺人救命。
鼉琿還算小心,綁他用的繩子很粗,輕易無法掙開,趙椿動了動酸疼的手腕,心底嗤笑。
不過這一看,倒是有意外之喜。
百姓多是愚昧,可眼底的恐懼多過尊敬,人群中還有忿忿不平的面孔,只是礙于鼉家淫威而不得不隱忍下去。
這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趙椿向著江水看去,這么大的江流,難道真的藏著巨鼉?
只是這會兒江水滾滾,所謂的巨鼉卻無影無蹤。
忽然,一聲鑼鼓聲打斷了百姓們的議論,江邊頓時安靜下來。
鼉琿上臺朗聲道:“三月三祭鼉神,今日以此人為牲,請求鼉神保佑望潮府風(fēng)調(diào)雨順,五谷豐收。”
百姓們紛紛喊道:“祈求鼉神保佑。”
鼉琿轉(zhuǎn)身:“將他送入江中。”
“等等!”黃知州和趙椿一起發(fā)聲。
趙椿給了世伯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朗聲喊道:“臨死之前,我有一個疑惑。”
鼉琿冷笑:“看在你自愿祭神的份上,給你一個說遺言的機(jī)會。”
趙椿挑眉,他的聲音極具穿透力,讓所有百姓都聽得清清楚楚。
“聽說你們望潮府每年都會送上人牲,祈求鼉神保佑,是不是真的?”
鼉琿還以為他要求饒,哪知道居然是廢話,冷笑道:“那是自然,若不是鼉神保佑,豈能有如今的好日子。”
趙椿哈哈一笑:“果真如此?”
“既然望潮府有鼉神保佑,那豈不是每一年都風(fēng)調(diào)雨順,前幾年的洪水,鼉神幫忙了嗎?”
鼉琿臉色一頓,暗道不好。
趙椿繼續(xù)發(fā)問:“那一年地動山搖,鼉神可有幫忙?”
“怎么瞧你們的神色,人牲送了,鼉神也沒幫上什么。”
“去年秋收可是豐收,產(chǎn)糧多少,家中可有余糧,每頓可有魚肉?”
“不會吧不會吧,望潮府可是魚米之鄉(xiāng),這些都吃不上,這也算是風(fēng)調(diào)雨順,你們這要求也太低了一些。”
百姓們面面相覷,只是礙于鼉家淫威不敢吱聲。
鼉琿冷聲斥道:“你敢對鼉神不敬,來人,將他給我丟入江中。”
鼉家的人立刻朝著趙椿而去,哪知道下一刻,捆綁在趙椿身上的繩子存存斷裂,圍攻的人被一腳踢開,反倒是被收繳了兵器。
趙椿大聲嘲笑:“你們這鼉神只拿好處,也不施展法力保護(hù)望潮府,這般無用的神靈還拜他作甚?趕緊換個山頭拜一拜。”
“也就是望潮府地處偏僻,你們這都是吃了消息不靈通的虧,我們上河鎮(zhèn)倡導(dǎo)豐產(chǎn)法多年,如今年年豐收,百姓家中有余糧。”
“在我們上河鎮(zhèn),大家頓頓都吃白米飯,家家都有雞鴨魚肉,像這樣祭神的飯菜,我都不屑入口!”
說著一腳踹翻了祭神臺案,上面的飯菜灑落一地。
鼉琿臉色漆黑如墨,原以為趙椿束手就擒,哪知道這家伙是來砸場子的。
他厲聲喝道:“拿下他,對鼉神無禮之人,決不能活著離開望潮府。”
可鼉家下人哪里是趙椿對手,一群人蜂擁而上,沒幾下就被踢下祭臺。
趙椿更是肆無忌憚的喊:“真有鼉神的話,你喊出來跟我比試比試,若是它不出來,那就是個狗屁神靈,就是個縮頭烏龜。”
“望潮府的百姓聽著,此人裝神弄鬼,連祖宗都不認(rèn)了改為鼉姓,就是仗著鼉神之名魚肉鄉(xiāng)里,今天大家跟我一起上,殺了鼉家人,從今往后,望潮府就是咱老百姓當(dāng)家做主。”
煽動性極強(qiáng)的話,竟真的讓百姓們蠢蠢欲動。
黃知州暗暗吃驚,心想不愧是趙夢成的兒子,這嘴巴可真能說。
這時,一個男人怒吼一聲,沖著鼉家的人就沖過去:“還我女兒命來!”
“找死!”鼉琿冷笑。
立刻有人攔住那橫沖直撞的百姓,動刀就要?dú)⑷恕?br />
趙椿做了個手勢。
藏在人群中的親衛(wèi)立刻行動,將那沖出來的百姓拽了開去,另有兩人將黃知州拉開。
“大人,隊(duì)長讓我們保護(hù)你。”兩人開口道。
黃知州只覺得心驚肉跳:“我沒事,你們倒是先把他救下來。”
兩人對視一眼:“隊(duì)長說時機(jī)未到。”
臺上,趙椿被數(shù)十人圍攻不落下風(fēng),竟是打得虎虎生威,看得臺下百姓目瞪口呆。
“鼉神怎么還不來,怎么,我這樣砸場子還不夠,不會真是個縮頭烏龜吧,我就說你們拜錯山頭了,你們拜一只王八有什么用,白瞎了這功夫。”
鼉琿臉色漲紅,連聲怒吼:“放箭,給我射死他。”
弓箭手剛剛擺出陣營來,卻有一人穿透保護(hù),直接將鼉琿拽到了臺上。
趙椿夸張的大笑起來,囂張無比,竟是一腳踩在鼉琿的后背上:“鼉神有你這般無用的后代,可見也厲害不到哪里去。”
幾個民兵也沒想到鼉家人如此無用,領(lǐng)頭的都被直接按住。
他們放松下來,甚至還有心思取笑:“不如將他丟進(jìn)江中喂魚,讓他自己試一試被祭神的痛苦。”
趙椿卻察覺不對,雖然有些百姓義憤填膺,但更多的百姓臉上寫著害怕,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情會發(fā)生。
就在這時候,遠(yuǎn)處傳來一道聲音:“好大的口氣,好囂張的小子,報(bào)上姓名來。”
“鼉神饒命,鼉神饒命。”在場的百姓們紛紛跪下來。
“隊(duì)長,快看后面。”保護(hù)黃知州的兩個民兵驚叫道。
趙椿只覺得一陣毛骨悚然,慢慢回頭,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
只見偌大的江水之中,竟然慢慢升起一個巨大的頭顱,果然與望潮府平日所見的鼉有些相似。
而那古怪的聲音,正是從這巨鼉中發(fā)出。
任由趙椿如何膽大包天,這會兒也被嚇得汗毛直立,世界上真的有這般巨大的鼉,這鼉居然還能口吐人言。
趙椿額頭滲出冷汗,恐懼過后,他卻冷靜清醒下來。
“不對,那根本不是巨鼉。”
趙椿冷笑一聲:“諸位不妨抬頭去看,江中浮現(xiàn)的根本不是巨鼉,而是一個木制的龍頭,想必有人藏在這龍頭之中裝神弄鬼,所以才能口吐人言。”
雖然距離很遠(yuǎn),但趙椿眼力過人,又站在祭臺之上,還能分辨一二。
黃知州方才也嚇得魂飛魄散,聽見這話鼓起勇氣走上臺,定睛去看,奈何他眼神不好,倒是將自己嚇了個好歹。
“真的不是嗎,瞧著巨大無比,不,不會真的有巨鼉吧?”黃知州心驚肉跳。
趙椿朗聲道:“它若是不說話我也被嚇住了,可它說了話,這世上活得再久,體型再大的動物,也不可能口吐人言,舌頭的結(jié)構(gòu)就不一樣,他們沒這功能。”
要不是他從小在白蛇的淫威下長大,親眼見過白蛇顯威風(fēng),這會兒也被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哪里敢仔細(xì)打量。
也許鼉家將祭臺建在江邊,不只是為了祭祀方便,更要將百姓隔絕在外,以免他們距離太近發(fā)現(xiàn)其中秘密。
并非每個人都有趙椿這樣的膽識和魄力,更沒有他的眼力,百姓們早已被這鼉神嚇壞,一個個只知道匍匐在地,任人宰割。
趙椿擰眉,大聲喊道:“抬起頭來看看這些年來作威作福的是什么,難道你們就情愿一輩子被人欺壓,如同砧板上的魚肉,每年任由鼉家挑選下鍋。”
方才那要沖向鼉家人的大漢喊道:“我上去看。”
“若真有鼉神,就讓他吃了我,讓我跟女兒一家團(tuán)聚。”
說著竟是頂著懼怕沖上臺,朝著江中看去。
江中巨鼉意識到不妙,居然發(fā)出一陣轟鳴之聲,一時間江水沸騰,如同魔神降世,讓人心生畏懼。
大漢嚇得雙腿發(fā)軟,幾乎要跪下。
趙椿一把架住他:“別怕,不過是一個木架子。”
“你仔細(xì)去看,那像不像一艘船裝上個巨鼉面具,轟鳴之聲是船槳滑動,所以才會帶動江水沸騰。”
不過這樣的大船也是難得,只可惜居然被人利用裝神弄鬼。
大漢也是常年在江邊討生活的人,這會兒感受著趙椿的力量,鼓起勇氣再次抬頭去看。
驀的,他大聲喊道:“是的是的,那根本不是巨鼉,是木船套上了個假面具。”
趙椿懷疑他壓根沒看清,只是順著自己的話喊。
但有了這一個,后頭陸陸續(xù)續(xù)有人上臺,多是歷年來被選中的祭品家人。
“真的是木船,鼉家在裝神弄鬼。”
“我可憐的女兒,你死的好慘啊,定是鼉家見你美貌故意害了你。”
“鼉家見我家鋪?zhàn)由夂茫阋召彛也蛔專诙晗眿D就被拉去祭神了。”
鼉琿心道不妙,沒想到鼉家的殺手锏都被識破,原本只要鼉神一出,這些百姓只會下跪求饒。
這小子實(shí)在是可恨至極。
他眼神一狠:“趙椿,你不敬鼉神,就等著鼉神將你碎尸萬段吧!”
趙椿冷笑:“那就讓他來啊。”
下一刻,黃知州發(fā)出驚恐的叫聲:“快下來,祭臺要塌了。”
話音未落,祭臺劇烈震動起來,趙椿意識到鼉琿定是趁機(jī)按下機(jī)關(guān),他大喊一聲:“救人。”
民兵們立刻將臺上的人紛紛扔下,雖然粗暴了一些,但距離近頂多皮外傷。
混亂中,鼉琿大笑:“你們觸怒了鼉神,都給我死。”
整個祭臺頃刻倒塌,竟只留下一個空洞,就像是有一只力大無窮的手,直接掏空了祭臺。
趙椿臉色一沉,走進(jìn)查看:“鼉琿不見了。”
“隊(duì)長,我下去追。”民兵喊道。
趙椿卻攔住他:“不用追,今天的重點(diǎn)在江上。”
方才已經(jīng)被說動懷疑起來的百姓們,如今見祭臺坍塌,又開始跪地求饒,覺得是鼉神發(fā)怒了。
趙椿冷笑:“來人,將那巨鼉拖上岸來,我倒是想看看它有什么能耐。”
話音未落,有人喊道:“巨鼉要跑。”
果然,巨鼉已經(jīng)離得越來越遠(yuǎn)。
趙椿擰起眉頭,今天要不抓到這鬼東西,回頭想讓百姓們明白真相就更難了。
只可惜他布置在暗處的人也沒有帶著船,這會兒哪兒追的上。
黃知州沉著臉:“今天放過了他,往后定會卷土重來。”
就在這時候,百姓們紛紛驚呼起來。
趙椿定睛去看,臉色也變得古怪,只見江水之中一道白色的身影若隱若現(xiàn),竟是將遠(yuǎn)離而去的巨鼉?nèi)υ诹酥虚g。
因?yàn)榫嚯x太遠(yuǎn),百姓們看不清楚,只知道巨鼉居然一反常態(tài),慢慢浮出水面,露出真身來。
趙椿卻能看到白蛇那小壞蛋正用尾巴狂甩巨鼉,將它抽的七零八碎。
白蛇雖大,但平時都懶洋洋的,趙椿還記得自己小時候很喜歡趴在它身上玩。
在他記憶中,白蛇懶是懶了點(diǎn),饞也饞了點(diǎn),卻是個脾氣很好的大家伙。
可現(xiàn)在看來,白蛇哪里是脾氣好,只是在他家里沒脾氣。
也不知道這巨鼉是不是得罪過白蛇,逮住機(jī)會就被它一頓狂抽,連面具都歪了。
白蛇抽夠了,將尾巴一甩,推著巨鼉朝著岸邊沖過來,自己再一次潛入河中消失不見。
這一幕看到百姓們眼中,便成了巨鼉原本已經(jīng)要離開,誰知道遇到了無形之力,居然被硬生生的推了回來。
不止如此,巨鼉還搖晃的厲害,原本架在船頭上的巨鼉面具歪了,露出里頭的船架子。
即使船架子也偽裝過一番,可望潮府人人都熟悉船只,立刻辨認(rèn)出來。
“是船,那就是一艘船。”
“上面壓著的是木頭,木頭做的巨鼉,根本不是真的。”
“該死的,是鼉家欺騙我們,這些年他們榨取了多少錢財(cái),害死了多少人。”
百姓們終于忍不住了,義憤填膺,紛紛沖向岸邊的巨鼉船。
等靠近了,被欺騙的憤怒越發(fā)沸騰,怪不得每年都選在三月三,此時多雨,江上多雨便朦朧看不清,距離那么遠(yuǎn),他們被故作玄乎的體積和聲音嚇住了!
最為憤怒的是那些被人牲的家屬,曾經(jīng)他們還能告訴自己,孩子被選中鼉神選中也是一種榮耀。
可現(xiàn)在呢,一想到自己親手推著孩子進(jìn)入火坑,父母們憤怒而痛苦。
他們沖進(jìn)船內(nèi),將藏在里頭的男人拽了出來廝打起來。
黃知州一看,驚聲道:“那是鼉家家主。”
“怪不得祭神這樣的大事情,他居然沒有露面。”
趙椿冷笑:“這家人實(shí)在是可恨至極,居然想出這樣的方法來裝神弄鬼,不知害了多少人性命。”
黃知州一想到自己都差點(diǎn)被嚇住,此時也是后怕的很。
幸好趙椿來了,否則方才那場景,他幾乎都以為江水之中真的有巨鼉。
黃知州沉聲道:“就讓百姓們?nèi)鋈鰵猓涣粢豢跉庠趬驅(qū)彴副闶恰!?br />
又?jǐn)Q起眉頭來:“可惜讓那鼉琿跑了,不知道會不會生出別的事端。”
趙椿卻胸有成竹:“世伯放心,他跑不了。”
說著拿出信號彈,那是趙夢成訂好計(jì)劃后,讓工匠坊特意打造出來的,雖然還不成熟,但也足夠使用。
刷刷兩聲。
黃知州嚇了一跳:“這是?”
“城外的兄弟會先把望潮府圍住,除非他能飛天遁地,否則跑不了。”
黃知州心底咋舌,暗道趙家諸多本事,實(shí)在是讓他吃了一驚又一驚。
幸好,即使有諸多手段,可趙家人秉性良善,對百姓十分友好,并不會像鼉家一般,仗著一艘船一個木架子,就愚民多年,斂財(cái)害人無數(shù)。
剩下的事情,自有黃知州出來主持大局,此時他知州的身份便能派上好用場,比趙椿這個外來的小子名正言順。
趙椿很自然的退后一步,讓黃知州來。
黃知州見他威風(fēng)凜凜卻不眷戀大權(quán),心中更是高看一眼。
殊不知趙椿最喜歡打架威風(fēng),處理善后可就頭疼多了,要不是親爹壓著讓他熟悉,他恨不得每次都丟給弟弟。
“隊(duì)長,剛才你可真威風(fēng)。”民兵忍不住夸道。
趙椿嘿嘿笑著:“一般般,要不是你們反應(yīng)快,此次也不會這么順利,幸好沒百姓傷亡。”
剛才他還是大意了一些,沒想到這祭臺下還有機(jī)關(guān),差點(diǎn)葬送了哪些百姓的性命。
“這次大家都有功,回去重重有賞。”趙椿說道。
這下子民兵們更加高興了,紛紛站出來幫黃知州主持大局,誰要不聽話就直接拎出來綁住丟旁邊,這是他們處理難民的時候做得最熟練的。
趙椿看著這井井有條的畫面,再看那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鼉家家主,心中很有幾分自得。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好事情,這次總算是立功了,這可比打殺山賊有趣多了,等爹他們回來,他非得說上三天三夜,讓他們好好聽聽。
臨走前,他看了眼那邊的江面,心想趙寶寶不知道去了哪里,那家伙神出鬼沒的,不過這次也多虧他幫忙,否則這船就跑了。
等回頭見到白蛇,他得好好道謝才是。
趙寶寶狠狠抽了那裝神弄鬼的巨鼉一頓,為當(dāng)年自己年紀(jì)小,沒經(jīng)驗(yàn),被這家伙嚇唬的幾年沒來望潮府轉(zhuǎn)悠報(bào)了仇。
它樂滋滋的搖擺著自己的尾巴,幾年過去,靠著蹭趙家的光,吃趙家的飯,睡趙家的火坑,白蛇的體積更加龐大,如今若是浮現(xiàn)出來,除了沒有犄角,白蛇自覺跟龍已經(jīng)沒兩樣了。
小家伙歡騰的在望潮江中翻滾著,將附近的小魚小蝦嚇得翻白肚。
玩夠了,它才慢慢悠悠的往回走。
望潮雖然好,但不是它的家,還是上河鎮(zhèn)最舒坦。
白蛇走水路速度極快,趙椿他們走了三天才到的地方,當(dāng)天晚上它就回到了上河鎮(zhèn)。
大尾巴都搖擺的有些累了。
白蛇覺得自己這次的功勞大大的,但趙夢成不在,暫時蹭不到那種讓它渾身舒坦的東西,一時很是遺憾。
驀的,白蛇看上了自己的神廟。
它慢慢游過去,趴在了神廟頂上,并且挑挑揀揀,將愛吃的肉和雞一口吞了,蔬菜全掃落一邊。
正悠哉悠哉的享受著,忽然,白蛇聽見了一陣古怪的動靜。
第135章 里應(yīng)外合
白蛇聽見動靜, 猛地支棱起大腦袋來,在神廟頂上虎視眈眈的盯著來人。
它吐出蛇信子似乎要撲上去,但下一刻想到什么, 居然悄無聲息的從神廟屋頂消失,順著暗處小道離開了。
神廟門口, 幾個男人悶著臉經(jīng)過。
在看到神廟白龍神像的時候, 其中一人下意識停下腳步,眼底閃動著猶豫不決。
沒等他想清楚,身后的人狠狠推了他一把:“趕緊帶路,趁著趙夢成跟那兩個狼崽子都不在,民兵營被帶走大半, 正是最佳時機(jī)。”
另一人獰笑道:“如今趙家只剩下一個小丫頭和一個養(yǎng)子,聽說趙夢成最疼這女兒,只要人到了咱們手中, 趙家的錢財(cái)還不是任由我們?nèi)∮谩!?br />
“趕緊走, 錯過這機(jī)會, 再想動手可就難了。”
走在最前頭的男人低下頭:“你們保證不會傷害趙馨。”
“那是自然。”心底嘲笑男人的天真,幾個賊人口中安撫,“我們要的是趙家的權(quán)和錢, 小丫頭活著才有利用價(jià)值, 死了還有什么用。”
更是放出誘餌:“你也是青山村人, 甚至早年就幫著趙夢成做事, 可趙夢成卻瞧不上你, 如今他們一個個都成了管事,只有你不尷不尬, 難道你就心甘情愿?”
男人終于狠下心腸:“往這邊走。”
幾個人行色匆匆,消失在夜色之中。
青山村看守極為嚴(yán)格, 哨樓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有人,隨著趙夢成掌控的越來越多,連帶著青山村也被圍得像是鐵桶一般。
若非如此,他們也不用大費(fèi)周章的找本地人帶路。
一想到趙家小丫頭立刻就能到手,到時候趙夢成再大的本事也得聽他們的號令,幾個男人都獰笑起來。
也是趙夢成太過托大,自己走倒也罷了,居然將兩個兒子都帶走,民兵營又在上河鎮(zhèn)外,只留下小女兒在青山村,這豈不是給了他們下手的機(jī)會。
“那就是趙家。”
很快,幾個人來到一棟宅院之外。
這幾年趙家陸陸續(xù)續(xù)的修繕,但從外表來看,依舊只是看著比尋常青磚大瓦房大一些的宅院罷了,跟高門大戶的宅院比不了。
“這趙夢成也是古怪,家中錢財(cái)萬貫,卻還是住在鄉(xiāng)下,連房子都這么破爛。”
“估計(jì)是個吝嗇摳門的性子,不但房子破爛,家中除了個廚娘也沒下人,倒是方便了我們下手。”
為首的卻沒那么輕松,趙家勢大,這幾年附近賊匪多有打主意的,可一個都沒成功。
“噓,小心為上,先把人弄到手。”
他推了蒙臉男人一把:“去給他家的畜生下藥。”
蒙臉男人已經(jīng)沒了退路,只得咬牙從后頭饒過去,小心翼翼的從懷中掏出兩塊鮮肉丟了進(jìn)去。
啪嗒兩聲,一只猞猁慢慢悠悠的走過去,聞了聞地上的鮮肉。
幾個男人都緊張起來,來之前他們打聽過,趙家的驢子和猞猁都有些邪性,怕吵鬧起來驚動了村里人,這才提前做了準(zhǔn)備。
幸好,倔驢被趙椿騎走了,家里只剩下一只半大猞猁。
小猞猁聞來聞去,就是不動嘴,看得幾個男人緊張萬分。
正當(dāng)他們以為計(jì)劃失敗的時候,小家伙抓著鮮肉撕咬起來,很快嗷嗚一聲就癱倒下來。
“成了。”
幾個男人對視一眼,搭成人梯,飛快越過了趙家的圍墻。
為首的男人踢了地上不動彈的小猞猁一腳,嗤笑道:“畜生就是畜生,再機(jī)靈掉在嘴邊的肉也忍不住會吃。”
“等抓了小丫頭,臨走咱把這小東西帶走,我還沒吃過山貓子。”
“隨意,先辦正事兒。”
幾個男人朝著趙馨的屋子摸過去,對趙家十分熟悉,顯然是已經(jīng)摸清楚了。
漆黑的屋里頭,被子微微鼓起一個包,只有小丫頭均勻的呼吸聲。
為首的男人比了個手勢,朝著黑暗中的人伸出手掌。
下一刻,情況突變,迎接他的不是小丫頭軟綿綿的身體,而是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
匕首直接刺穿了男人的手掌,他忍不住發(fā)出一聲嚎叫,想到不能驚動青山村人才硬生生忍住。
“快抓住她!”
方才帶路的男人已經(jīng)嚇壞了,其他幾個卻一起動手,朝著床上的人撲過去。
哪知道他們眼中不堪一擊的小丫頭,身手分外矯健,力氣也大,竟是以一擋三。
“不對,這不是那小丫頭,我們中計(jì)了。”
唐糖冷笑一聲:“現(xiàn)在才知道,遲了。”
話音剛落,院子里點(diǎn)起了燈火,趙馨衣著整齊的站在民兵中間,臉色冰冷:“我倒是想看看是誰在搗鬼。”
“把他們都拿下,若敢反抗,格殺勿論。”
早早設(shè)伏的民兵紛紛動手,比他們更快的是小猞猁。
小家伙方才裝的逼真,還被踢了一腳,憋了一肚子的怨氣,這會兒沖過去就是一陣抓撓咬,盯著那詆毀它,竟然還想吃了它的家伙下手。
戰(zhàn)爭才剛開始,就很快結(jié)束。
四個男人直接被壓在了院子里,唐糖舒展了一下筋骨:“下手太狠了,他們不但想抓人,還想傷人性命。”
心底慶幸他說服趙馨換房間,否則趙馨遇上了不一定能應(yīng)付得了。
趙馨看向他:“沒受傷吧?”
“沒有。”唐糖笑起來,“馨兒姐姐來的快,他們都被嚇破膽了。”
趙馨差點(diǎn)沒忍住要笑,卻立刻板著臉,冷聲喝道:“拔掉他們的面具,我倒想看看究竟是哪個吃里扒外。”
帶路的男人嚇得魂飛魄散,沒想到趙家早有準(zhǔn)備,甚至等著他們自投羅網(wǎng)。
他掙扎著想要退后,卻被直接按住,扯下了面巾。
黑夜之中,燈火卻把他的臉照得清清楚楚。
看清他容貌的那一瞬間,即使趙馨早有準(zhǔn)備,也是愣了一愣,臉色大變:“怎么會是你。”
唐糖察覺不對,上前一看:“劉磊。”
早幾天趙夢成一走,工坊那邊便陸續(xù)出了幾個亂子,都被趙馨鐵血鎮(zhèn)壓,該打打,該罰罰,嚴(yán)重的直接辭退。
但很快,趙馨就意識到工坊的問題還是輕的。
她敏銳的察覺到有人盯著趙家,眼光并不善意。
回家與唐糖一商量,與其千日防賊,倒不如關(guān)門打狗,這才有了外松內(nèi)緊的計(jì)劃,讓暗處的眼睛誤以為有可乘之機(jī)。
他們早就猜測對方要動手,肯定會從青山村人下手,收買一個人里應(yīng)外合,這才能避開村口的哨樓,且在不驚動其他村民的基礎(chǔ)上摸到趙家。
趙馨甚至覺得,這個人八成是村中游手好閑那幾個,譬如整日不干活還愛埋怨的劉豐平,比如被她辭退的女工。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這被逮了個正著的內(nèi)奸,居然是劉大夫的兒子劉磊,劉家與趙家關(guān)系一直不錯,劉磊甚至幾次承情,才有現(xiàn)在的差使。
趙馨不敢置信,平日里親親熱熱的叔叔,一口一個小馨兒的人,居然會引狼入室。
劉磊滿臉驚慌,再看那幾個賊人都被扣住,連忙喊道:“馨兒,是他們逼我的,他們抓住了我威脅我,我實(shí)在是沒辦法才會帶路。”
“放你的狗屁,難道不是你嫌趙夢成不看重你,只給你芝麻綠豆的小差事,心懷不滿才跟我們合作。”賊人咒罵道。
如今落到趙家手中,他們自知沒有好下場,自然是要拉劉磊一起下水。
“是你們威脅我,逼迫我的,我是無辜的。”
劉磊膝行幾步,連聲求饒:“馨兒,看在這些年的情分上,你繞過叔叔這一次,往后我都不敢了。”
“我真的是一時糊涂,被他們威脅才會這么做的,當(dāng)年你爹病重不治的時候,是我爹任勞任怨出錢出力,就算看在我爹的份上,你繞過我這一回吧。”
趙馨抿了抿嘴角,眼神流轉(zhuǎn)。
劉磊說的對,當(dāng)年爹爹病重,連親大伯都不管,但劉大夫一次次上門救治,也沒要他們的要錢,要不是劉大夫,爹爹指不定就……
唐糖上前,擋在了趙馨身前:“劉大夫確實(shí)對趙家有恩,可這么多年來,趙叔對你們父子也頗為照顧。”
“早年做豆腐生意的時候,你覺得在趙家掙錢少,自立門戶,趙叔就教你做豆腐。”
“后來你覺得做豆腐太累,掙錢辛苦,有想要進(jìn)香皂工坊,趙叔沒答應(yīng),卻介紹你去城里酒樓當(dāng)賬房。”
“再后來你覺得當(dāng)賬房事情零碎,每個月只能拿月錢不滿意,劉大夫求上門來,趙叔又幫你找了衙門的差使。”
唐糖冷笑道:“再大的恩情,這一而再再而三的也該還清了。”
趙馨猛地回過神來,是啊,就算當(dāng)年劉大夫?qū)λ矣卸髑椋@么多年過去,爹爹每年都會往劉大夫家送禮,還幫了他們許多。
哪有恩情是一直用不完的。
趙馨想明白了,方才的猶豫就消失了,沉聲道:“小糖說得對,做錯了事就要付出代價(jià),來人,將他們綁了送到衙門,請縣丞大人好好審查。”
唐糖補(bǔ)充:“這幾人下手極為陰狠,肯定不是尋常小賊,指不定身上背著人命。”
民兵對視一眼,直接將人拽起來拖走。
一直到民兵帶著人離開青山村,哨樓的人才察覺不對勁。
他連忙攔住路:“這是怎么了,這幾個人打哪兒冒出來的。”
“有人里應(yīng)外合,恐怕白天就潛伏在村里了。”
民兵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們得先把人送到衙門,其余事情等衙門審清楚再說。”
哨樓沒能攔住他們,眼睜睜看著他們離開。
“哎,不對啊,我方才怎么好像看到劉磊了。”
趙家,唐糖有些擔(dān)心的看向趙馨:“馨兒姐姐,你沒事吧?”
趙馨搖了搖頭,又嘆出一口氣:“我只是沒想到會是他。”
若今天帶路的人是平日里混賬的劉豐平,她心底也不會這么難受。
可偏偏被抓住的人是劉磊,往日里兩家關(guān)系還不錯,每次見了她也很是慈愛。
一想到平日里慈愛的長輩,背地里居然勾結(jié)賊寇,帶著人來趙家抓她威脅爹爹,趙馨心底就覺得憋屈的很。
唐糖握住她的手安慰道:“這又不是你的錯,世界上總有些人貪心不足,把別人的好意當(dāng)做驢肝肺,對待這樣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jià)。”
趙馨笑了一聲,反過來拍了拍他的肩頭:“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吧,我才不會因?yàn)樗麕拙湓捑托能洝!?br />
“哼,本姑娘平身最恨這樣狼心狗肺的人,這次一定要狠狠處置他,讓村里人知道別仗著一個村就肆無忌憚。”
唐糖很是贊同:“趙叔還是太心軟了一些,對他們太寬容了。”
“我爹那是善良。”
趙馨瞪了他一眼,又說:“正好趁著爹爹不在收拾一頓,誰來求情都沒用,要是爹在的話,回頭村長爺爺和劉爺爺過來,他總不能不見。”
“我就不一樣了,我還是小孩,小孩子任性一些也情有可原。”
瞧她得意的揚(yáng)起下巴,唐糖忍不住笑了起來,覺得這樣斗志昂揚(yáng)的馨兒姐姐特別好看。
趙馨下定了決心,又開始操心別的:“家里沒事,不知道工坊那邊怎么樣,這群人是有組織的,指不定會一起動手。”
“放心吧,女工坊有曹姐姐在,香皂工坊有劉恒叔,周旻也過去助陣,肯定不會有事。”
趙馨點(diǎn)了點(diǎn)頭,打算等天亮就趕緊過去看看。
就如趙馨猜測的,這一晚的工坊也不安寧。
香皂工坊日進(jìn)斗金,很是讓人眼紅,只是以前有黃大人在,后來又有民兵營看著,更有豐州營做靠山,即使眼紅也沒有人敢動手。
可現(xiàn)在不同,趙夢成趙椿趙茂都離開了上河鎮(zhèn),還帶走了民兵營大部分人。
黃大人去了望潮府,鞭長莫及,而豐州府那邊似乎出了什么事情,有人探聽到一些底細(xì),便開始動心思。
要是能挖到香皂工坊的秘方,去哪兒都能賺到大把大把的銀子。
弄到秘方就直接走,等離開了豐州府,就算趙夢成大怒又能拿他們怎么辦,除了豐州府,他趙夢成算個屁。
打著這樣的心思,他們趁著這一天晚上動手了。
首先被盯上的是香皂工坊,誰都知道趙家最掙錢的生意就是香皂,那可是送往京城后人人爭搶,豪門貴族一擲千金的好東西。
劉恒負(fù)責(zé)看管香皂工坊,趙夢成走之前便做過提醒。
劉恒最是謹(jǐn)慎,從不把趙夢成的話當(dāng)做耳旁風(fēng),趙夢成父子前腳剛走,他后腳就跟周旻商量好,組織民兵每晚巡邏。
即使如此,這一晚還是沒能防住。
一伙飛賊摸透了巡邏的規(guī)律,趁著交接班的空檔摸到了工坊里頭。
可進(jìn)了工坊他們卻傻眼了,工坊這么大,房間那么多,每個房間用處不同,分工的特別精細(xì)。
香皂工坊是絕密,除了工人之外其余閑雜人等都不能進(jìn)出,幾個賊人只能一間一間的摸過去。
結(jié)果找了幾件,不是半成品就是成品,要不就是模具,愣是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見了鬼了,香皂的秘方到底藏在哪里?”時間一長,為首的賊人也沉不住氣了。
“老大,趙夢成會不會把秘方隨身攜帶了?”
賊人搖頭:“不可能,我查過香皂工坊近些時候的出貨量,工坊內(nèi)肯定知道秘方,否則不可能保持出貨。”
幾個賊人面面相覷。
有一個甚至說:“要不然咱們把那個劉恒抓了,別人不知道,他肯定知道。”
“不行,劉恒家里人多,動了他肯定會打草驚蛇,到時候就跑不了了。”
又有人提議:“找不到秘方,咱們把這些香皂偷走也能大賣一筆,總比空著手強(qiáng)。”
賊人也有些心動,但很快搖頭:“東西太多了,咱們帶著走不快,被抓不合算。”
“走,去后面幾間屋子再找找,我就不信找不到香皂的秘方。”
工坊有一間最大的屋子,足足有尋常倉庫的三間大,為首的賊子認(rèn)為別的地方?jīng)]有,很可能就藏在這里。
他推開屋子,眼前一亮:“果真在這里。”
卻見房間內(nèi)擺著齊齊整整的各種工具,倒像是整個香皂制造的流程。
賊人帶著人沖進(jìn)去,滿心歡喜。
下一刻,歡喜僵在了臉上。
房屋內(nèi)亮起來一盞盞燈,將賊人的身影照得分毫畢現(xiàn)。
賊人驚懼的眼神中,倒映著手持長槍的民兵,這是個針對他們的陷阱,因?yàn)樨澬模麄儽灰痪W(wǎng)打盡。
周旻與劉恒收網(wǎng)的時候,曹五妹正屏住呼吸。
李虎妞等人握著長刀的手微微顫抖,這是她們第一次動真格,心底忍不住有些畏懼擔(dān)心。
有個膽小的女護(hù)衛(wèi)忍不住想哭,低聲問:“隊(duì)長,咱們要不要像民兵營借幾個人,我怕。”
曹五妹回頭瞪了她一眼:“訓(xùn)練了幾個月,事到臨頭只會要別人幫忙,那工坊何必花錢養(yǎng)著你們。”
女護(hù)衛(wèi)低下頭不吱聲了。
李虎妞一聽花錢白養(yǎng)人的話,十分贊同:“對,咱們得顯出自己的本事來,否則工坊何必花錢白養(yǎng)我們。”
“姐妹們別怕,賊人再兇悍,難道能比民兵營那些混蛋還厲害,咱們就跟平時比試一樣打,大不了受點(diǎn)傷,回頭指不定能拿到補(bǔ)貼。”
其余女護(hù)衛(wèi)面面相覷,暗道曹五妹是藝高人膽大,李虎妞是為了錢和肉豁出去了。
她們心底還是害怕,但有人出來頂著,她們便覺得自己也不能拖后腿,否則真的被辭退了怎么辦?
沒瞧見前些時候搗亂的那幾個女工,自打被辭退沒了月錢,好日子就沒了,如今不但要在家干許多活,還會落得埋怨。
無論如何,她們都不想丟掉這份差使。
“來了。”曹五妹比了個手勢。
李虎妞握緊了長刀,這是趙馨預(yù)感到這些時候不太平,特意找來的讓她們帶著防身的。
黑暗之中,幾道人影翻墻進(jìn)了女工坊。
他們徑直朝著放成品的倉庫而去,與香皂工坊的賊人不同,他們顯然是探聽過的。
曹五妹擰了擰眉頭,知道問題肯定出在那幾位被辭退女工的身上。
“隊(duì)長,要動手嗎?”李虎妞壓低聲音。
曹五妹卻說:“再等等。”
賊人已經(jīng)摸到了倉庫門口,正要推門進(jìn)去。
誰知道手剛摸到倉庫大門,忽然咔嚓一聲,迎面砸下一堆飛沙。
“動手!”
曹五妹厲喝一聲。
李虎妞沖在最前頭,吼叫著上去就是一刀,那捂著臉的賊人甚至來不及反應(yīng),慘叫一聲倒在地上,再也沒有反抗之力。
就連李虎妞都沒想到一刀就廢了一個賊人,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沖向第二個。
相比起來,其余女護(hù)衛(wèi)沒這般實(shí)力,但來的賊人不多,她們手忙腳亂了一會兒居然也應(yīng)付得來。
曹五妹甚至沒動手,站在旁邊給女護(hù)衛(wèi)們練兵。
忽然,曹五妹臉色一變。
一道暗箭從墻頭上射進(jìn),直奔著大發(fā)雌威的李虎妞而去。
曹五妹一個飛轉(zhuǎn),長槍擊落暗箭,下一刻長槍便投擲出去,墻頭上一聲慘叫。
“外面還有接應(yīng)。”
李虎妞怒道,一腳踹開最后一個賊人,直接打開門沖了出去。
與其余兩地不同,前來女工坊的賊人打著坐享其成的主意,外頭留著兩個人看守,甚至還帶來兩輛車打算運(yùn)輸。
李虎妞怒上心頭,如同怒目金剛,嚇得那唯一活著的賊人心驚肉跳,竟是跳上馬就跑。
“賊人,休跑。”
李虎妞追了幾步,眼看是追不上四條腿,猛地四下環(huán)顧,抓起一塊大石頭就投擲過去。
等曹五妹出來的時候,就瞧見自己這位女將情急之下,居然用那巴掌大的石頭直接砸中了賊人。
賊人一聲慘叫,直接從駿馬上砸落下來,哀嚎不起。
曹五妹上前一看,人沒死,只是腦后鼓起來一個大包,這會兒只有喘氣的份兒。
她忍不住抬頭,豎起一個大拇指:“虎妞,干的好。”
李虎妞方才也情急之下才這么干,沒想到真的被砸到了。
她嘿嘿一笑:“我從小力氣就大。”
等冷靜下來,她才意識到手上都是血,都是別人的,一時間也有些后怕犯惡心。
屋里頭的幾個女護(hù)衛(wèi)更是如此,死了幾個賊人,血腥味熏的她們紛紛犯惡心,方才壓下去的害怕又涌上心頭。
曹五妹眼神一閃,朗聲笑道:“今日保衛(wèi)女工坊,大家都有功勞,等到明日管事一定會有所獎賞。”
一聽這話,李虎妞立刻忘記了害怕,下意識的問了句:“會有豬蹄嗎,上次那豬蹄可真好吃。”
其余女護(hù)衛(wèi)也不惡心了,她們都沒贏過比試,還沒吃過豬蹄呢,要是能吃一次的話這點(diǎn)血腥味算什么,聞著聞著也就習(xí)慣了。
曹五妹露出笑容:“自然會有,想必不止。”
趙馨記掛著女工坊,這一天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第二天天蒙蒙亮就要往外跑。
可誰知道有人比他起的更早,趙馨剛出門,就瞧見門口跪著一個人。
第136章 綠茶和白蓮花
劉大夫父母早亡, 青年喪妻,之后便一個人將劉磊帶大,雖說家境普通, 但對這個兒子是一心一意的寵愛。
往日瞧著,劉磊雖有一些眼高手低, 但也沒有別的問題, 父子倆感情很不錯。
可誰能想到,游手好閑的劉豐平?jīng)]惹出什么事情,反倒是劉磊引狼入室,居然帶著人綁架趙馨,還被逮了個正著。
昨夜看守哨樓的也是劉家人, 暗道此事不好處理,天沒亮就告訴了劉大夫,讓他做好打算。
劉大夫嚇了一大跳, 絕不相信兒子會這么做。
他一咬牙, 索性跪在了趙家門口。
看見趙馨開門, 劉大夫連聲喊道:“馨兒,這其中肯定有什么誤會,阿磊是看著你長大的, 怎么會做這樣的事情, 他一定是被人威脅的。”
趙馨擰了擰眉頭, 覺得這事兒不好辦。
她對背叛趙家, 引狼入室的趙磊能狠心, 可對曾經(jīng)幫過他們,逢年過節(jié)都會給她塞紅包的劉爺爺卻狠不下心。
這會兒劉大夫哭得聲嘶力竭, 老淚縱橫,實(shí)在是讓趙馨又生氣又為難。
唐糖飛快上前一步, 一把攙扶起劉大夫:“劉爺爺,我們就是怕其中有什么誤會,錯怪了劉磊叔故意陷害,大半夜領(lǐng)著人過來綁架馨兒,所以才會把他送去官府。”
原本看劉大夫哭得可憐,村民們多心生憐憫,一聽這話都愣住了。
唐糖繼續(xù)說:“縣丞大人查案素來公道,你就放心吧,劉磊叔要是被逼無奈,一定會無罪釋放的。”
甚至大聲喊道:“若錯怪了劉磊叔,回頭我跟馨兒姐姐親自上門,給劉磊叔叔磕頭認(rèn)錯。”
圍觀的村民們臉色復(fù)雜,心底都明白這大半夜的,哪兒來的誤會。
頓時紛紛議論起來。
“劉磊平時看著挺老實(shí)的,沒想到是這種人。”
“是啊,夢成對他多好,他想學(xué)做豆腐就教,想去城里當(dāng)掌柜也成,如今都去衙門打下手了還不滿足。”
“可見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唐糖給了趙馨一個眼神。
趙馨會意,捂著臉哭起來:“劉爺爺你錯怪我了,昨晚上黑漆漆的好嚇人,要不是爹離開前安排了人手,我,我就真的被綁走了。”
“我一個姑娘家,年紀(jì)也小,遇到這種事情都嚇壞了,當(dāng)然要請縣丞大人主持公道。”
村民們更是臉色難看,紛紛說:“劉磊可真不是東西,這是恩將仇報(bào)。”
“馨兒要是被真被賊人綁走可怎么辦,那下半輩子都被毀了。”
“活該被送官,就這樣的不配當(dāng)我們青山村人。”
大部分村民心底清楚明白的很,青山村能有今日的好日子多虧了趙家,趙馨真要出什么事情,等趙夢成回來還得了。
劉磊千不該萬不該,都不該打趙馨的主意。
劉大夫心急如焚,連聲求情:“我知道阿磊混賬,可他一定是被騙了,一時吃了豬油蒙了心,馨兒,看在這么多年的份上,你給他一次改過自新的機(jī)會吧。”
“爺爺保證往后一定看著他,絕不會再讓他做錯事,等他出來我就帶他來趙家磕頭認(rèn)錯,就當(dāng)爺爺求你了。”
趙馨臉色微變。
劉大夫滿臉涕淚,一字一句卻都在為難她。
平日里都是慈眉善目的長輩,可大清早的一來,不問問她有沒有受驚受傷,只哭著喊著求著讓她放了劉磊。
趙馨看著蒼老無比的劉大夫祈求的眼神,心底很不是滋味。
唐糖卻沒那些復(fù)雜心思,大聲道:“劉爺爺,劉磊是看著馨兒長大的,他都能做出這種事情來,可見狼心狗肺是個白眼狼。”
“劉爺爺,你是大夫,往日心善救過不少人,大概是太忙所以才疏忽了孩子,讓劉磊長成了這幅樣子,他已經(jīng)長歪了。”
“如今要把他放了,他還以為身后有依仗,以后還不得變本加厲起來,昨天只是帶著賊人過來綁架馨兒姐姐,明天就敢?guī)е\人進(jìn)咱們村子燒殺搶掠。”
這還嚇得周圍的村民都心驚肉跳,紛紛說:“是啊,劉磊這樣帶著外人禍害自己人的,我們可不敢留下。”
“萬一將來他連親爹都禍害怎么辦,到時候再后悔就晚了。”
劉大夫眼看不好,跪下來朝著村民們喊:“諸位都是從小看著阿磊長大的,他本性不壞,是我疏于管教才讓他犯下大錯,求求你們再給他一次機(jī)會。”
“你們看這樣行不行,我馬上就帶著他搬走,往后絕對不踏入青山村一步。”
劉炳坤急急忙忙的趕過來,聽見這話擰起眉頭,冷聲喝道:“劉叔,你不要為難馨兒,就算你們不搬走,出了這樣的事情,往后劉磊也不能再回來。”
劉大夫臉色一沉,知道劉炳坤的意思是要除族。
他臉色頹然,顯得越發(fā)的蒼老好不可憐。
劉炳坤心底嘆氣,往日只覺得這堂兄弟不夠腳踏實(shí)地,他還是頭一批去趙夢成手底下干活的,結(jié)果卻混得最差。
愿意賣力氣的,做豆腐也掙了不少。
說話結(jié)巴的何水清,如今也開了豆腐坊,掙得盆滿缽滿。
更別提王家兄弟這樣腦子靈活的,聽說城里頭的房子都買上了。
可劉磊總是定不下心,每次干幾天就眼紅別人,覺得別人的活兒更輕松掙錢也更多。
劉炳坤現(xiàn)在明白過來,為什么劉大夫親自求上門,趙夢成也沒答應(yīng)讓他進(jìn)工坊,寧愿花人情面子塞到城里頭去,原來這人看著老實(shí),實(shí)際上是個禍害。
劉大夫環(huán)顧四周,涕淚橫流:“阿磊是犯錯了,可,可他是我唯一的兒子,鄉(xiāng)親們,你們也是看著他長大的,就不能再給他一次機(jī)會嗎?”
說著又要朝著趙馨跪下來:“馨兒,求求你饒過他這一次,從今往后我們父子倆會遠(yuǎn)離上河鎮(zhèn),再也不會礙著你的眼。”
趙馨被他嚇了一跳,抿緊嘴角。
唐糖擋在她面前,攔住劉大夫沒讓他跪下:“如今人已經(jīng)送到了衙門,已經(jīng)不是馨兒能做主的。”
“鄉(xiāng)親們應(yīng)該知道,衙門的事情,我們插不上手。”
劉大夫還要再說什么,劉炳坤直接按住他:“叔,別讓孩子為難了。”
他直接攙扶住劉大夫,眼神復(fù)雜的看向趙馨:“馨兒,這件事交給我處理吧,衙門該怎么判就怎么判。”
甚至大聲喊道:“讓他吃吃教訓(xùn)也好,省得有些人仗著一個村就圖謀不軌,以為犯了事跪下磕幾個頭就能了事。”
這話是對村里人的警告。
站在人群后的劉豐平縮了縮脖子,嘀咕道:“干嘛盯著我說。”
劉豐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瞧見沒有,劉磊犯事照樣送衙門,你要是犯了事就是一個死字。”
劉豐平不敢吱聲,他膽子小,自打趙家發(fā)達(dá)就不敢折騰了,但性子沒改,平日里總是喜歡占點(diǎn)小便宜。
劉炳坤直接將劉大夫帶走,至于是去衙門看劉磊,還是帶回去安撫,趙馨沒有再打聽。
只是這樣一鬧,離開家后趙馨也板著臉,沒有絲毫笑意。
路上,趙馨忽然嘆了口氣:“小糖,我想爹了。”
一會兒又說:“也不知道爹什么時候才回來。”
其實(shí)趙馨不是想爹,而是趙夢成不在身邊,遇上這樣的事情她便覺得難受。
趙馨忍不住想,要是爹爹在的話,肯定不會被劉爺爺幾句話都弄得進(jìn)退不得,幸好有唐糖和阿坤叔叔在,否則她都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這般想著,趙馨的心情就越發(fā)低落。
唐糖知道她的心情,岔開話題問:“也不知道昨晚工坊那邊安不安寧。”
趙馨知道他故意打斷自己的思緒,但還是轉(zhuǎn)頭道:“那咱們趕緊過去看看。”
“好,咱加快速度。”
兩人騎著馬,加快速度不一會兒就看到了工坊區(qū)。
唐糖喊道:“馨兒姐姐,等我一下。”
趙馨轉(zhuǎn)頭,就瞧見他翻身下馬進(jìn)了棚戶市集,出來時胸口鼓起來。
他來到馬下,仰頭掏出兩個肉餅子來:“早晨急急忙忙的也沒吃東西,你先吃點(diǎn)墊墊肚子。”
因?yàn)樗銣?zhǔn)了晚上會有人上門,趙馨特意給孫嬸放了假,今天早晨也沒讓她來做飯。
原本他們就打算來市集吃,哪知道出了劉大夫攔門的事情,趙馨頓時沒了吃飯的心思。
趙馨沉凝的心情被驅(qū)散了一些:“你自己買了嗎?”
“我也有,原本還想再買兩碗羊肉湯,老楊家的羊肉湯滋味特別好,但我想你肯定急著去女工坊,不如等晚上再來喝。”唐糖掏出自己那一份,咬了一大口。
咬了一口美滋滋香噴噴的肉餅子,熱乎乎的下肚,趙馨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一口氣吃了大半,趙馨點(diǎn)頭道:“味道是還可以,這家老板手藝不錯,咱晚上來喝他家的羊肉湯。”
見她緩和了臉色,唐糖也跟著高興起來:“好,到時候我要喝兩碗。”
“那我要喝三碗。”趙馨笑著說,“叫上曹姐姐一起,她肯定也沒喝過。”
吃了肉餅子,趙馨很快就調(diào)整好自己的情緒,依舊是平日里的趙小老板了。
很快,兩人就到了女工坊門口。
一看趙馨就擰起了眉頭,只見圍墻上有血跡,昨晚上不但有人上門,雙方還交了手見了血。
趙馨有些著急,翻身下馬。
唐糖勸道:“放心,肯定沒事,否則曹姐姐早就派人上門了。”
但趙馨還是擔(dān)心,一直到進(jìn)門見到完完整整的曹五妹才松了口氣:“昨晚沒事吧?”
曹五妹笑起來:“來了幾個小毛賊。”
她指了指身后的李虎妞:“虎妞一人打倒三個,殺了一個。”
趙馨眼睛一亮,大聲夸道:“虎妞姐姐好樣的,如今你都是女將軍了。”
李虎妞漲紅了臉:“都是拼著一股子蠻勁,幸好當(dāng)時天黑看不清,等天亮瞧見門口那一灘血我都嚇壞了。”
這也是真話,昨晚憑著一股子殺了人,殺完后李虎妞也后怕的很。
畢竟是頭一次殺人,昨天晚上小姑娘都翻來覆去沒能合眼,現(xiàn)在眼皮子底下都是青黑的。
趙馨卻說:“頭一次便能有如此戰(zhàn)績,可見姐姐實(shí)在是厲害,還有其他姐姐們,昨晚多虧有你們在,不然就讓這群該死的賊人得手了。”
“你們保護(hù)了女工坊,保衛(wèi)了工坊的財(cái)產(chǎn),當(dāng)有獎賞。”
李虎妞眼睛一亮,也忘記害怕惡心了,目光灼灼的盯著趙馨。
在她身旁,曹五妹做了個豬蹄的口型。
趙馨勾了勾嘴角,掰著手指說:“每人獎勵紋銀十兩,半扇豬肉。”
她看向李虎妞,強(qiáng)調(diào)道:“包含豬腿豬蹄豬爪子。”
曹五妹補(bǔ)充道:“待會兒我就捎消息回去,讓我爹新鮮殺幾頭豬,挑最肥的殺好了送來。”
李虎妞興奮的跳起來:“太好了,小老板,您可真大方。”
不只是她,其他女護(hù)衛(wèi)也興奮的滿臉通紅,那可是十兩銀子,都夠他們大半年的工錢了。
一想到那十兩銀子和半扇豬肉,見血的那點(diǎn)后怕惡心都消失了。
原本心底冒出來的那點(diǎn)擔(dān)心煙消云散,甚至摩拳擦掌的希望賊人再來一次,那不是賊人,那是她們的獎金和豬肉。
女護(hù)衛(wèi)們一個個恢復(fù)精神,曹五妹也松了口氣。
見血是一道坎兒,即使是隔壁民兵營中,也有人實(shí)在是受不了人血選擇退出。
昨晚收拾戰(zhàn)場的時候,好幾個女護(hù)衛(wèi)都吐了,沒吐的臉色都不好,其中膽子最大的李虎妞手腳都在顫抖。
曹五妹若不是經(jīng)歷過更加慘烈的戰(zhàn)斗,也會被鮮血和尸體嚇壞,倒是能理解她們。
正因?yàn)槿绱耍芪迕眯牡缀苁菗?dān)心,怕到了天亮,這幾個好不容易帶出來的人被嚇退,再也不想當(dāng)護(hù)衛(wèi)了。
她拉著趙馨的手,到了里頭才說:“幸好你看懂了我的暗示。”
趙馨笑起來:“我還能看不懂你的眼神,是不是昨晚鬧出人命,她們都心生退意了?”
“猜的真準(zhǔn),其實(shí)不能怪他們,天底下有幾人不怕這個。”曹五妹感慨。
臨了又笑起來:“不過現(xiàn)在應(yīng)該不怕了,這會兒都念叨著十兩銀子和半扇豬肉呢。”
趙馨往外看了看,果然瞧見幾張雀躍興奮的臉孔,她笑起來:“若是用銀子和豬肉能換來勇氣和忠心,那確實(shí)是合算的買賣。”
曹五妹笑道:“就咱女工坊的待遇放出去人人眼紅,傻了才會不要。”
趙馨卻唏噓了一聲:“也不一定,總有人貪心不足。”
“昨晚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曹五妹敏銳的察覺到她心情不好。
趙馨點(diǎn)了點(diǎn)頭,將昨晚上的事情說了一遍。
曹五妹忍不住皺起眉頭來:“太過分了,這還是鄉(xiāng)親呢,沾親帶故的他居然也狠心。”
心底更加擔(dān)心趙馨的安危,低聲道:“要不趙叔不在家的時候,你還是搬來女工坊住吧,有我日夜陪著你更加安全。”
“青山村大部分人是好的,可房子離得遠(yuǎn),人多口雜,我怕萬一被鉆了空子。”
趙馨笑起來:“不必?fù)?dān)心,這次是我跟唐糖商量好的,就是想看看村里有沒有人身懷異心。”
不過她當(dāng)時沒想到,這個人會是劉磊。
趙馨解釋道:“經(jīng)過這件事,甭管有沒有異心他們都不敢了。”
“我還是覺得女工坊這邊更加安全一些,我們幾個可以都住這兒陪著你。”曹五妹還是不太放心。
趙家武力值最高的是趙叔,然后才是趙椿和趙茂,可現(xiàn)在他們都不在。
唐糖倒是還行,可問題個兒還沒馨兒高呢,半大小子能有什么用。
趙馨卻不答應(yīng),即使爹爹不在家,她也覺得家里最讓人安心。
她笑著挽住曹五妹的手:“真的不用擔(dān)心,爹爹給我留了秘密武器,保護(hù)我的安全錯錯有余。”
再不濟(jì),白蛇還在家里頭待著呢,昨晚都沒露面賊人就都被抓住了。
曹五妹誤會是趙夢成有其他布置,倒是沒有再勸說趙馨留在女工坊。
兩人轉(zhuǎn)而說起香皂工坊那邊的事情來,倒是民兵營安穩(wěn)的很,也是,誰不要命去動這地方。
唐糖見趙馨心情恢復(fù),井井有條的開始處理事情,這才放心離開。
他原本打算先去卓老爺子處,因?yàn)橼w茂去豐州府趕考,趙椿去了望潮府,拜師后卓老爺子反倒是閑了下來。
如今只有唐糖一個學(xué)生,師徒倆倒是很是悠閑。
唐糖一邊吃著餅,一邊想著能不能說服卓迅去民兵營幫忙,周旻訓(xùn)練還行,但管理的很混亂,短時間問題不明顯,時間長了總歸不好。
一邊琢磨著這事兒,唐糖掏出還沒吃完的肉餅繼續(xù)吃。
只是剛到半路,唐糖眉頭微皺。
他從肉餅中掏出一張油紙,打開一看臉色微變。
【京城有變,早做準(zhǔn)備。】
唐糖迅速的捏住油紙,一顆心臟卻猛烈的跳動起來。
自從父親慘死,家族那邊也沒了消息,他已經(jīng)在上河鎮(zhèn)待了快三年,差點(diǎn)忘了自己的身世。
上河鎮(zhèn)的日子太美好了,有趙叔庇護(hù),有兄弟姐妹,悠閑而快樂的日子讓他樂在其中。
駿馬上,小孩兒微微垂眸,掩住眼底的復(fù)雜。
豐州府中,一切比趙夢成預(yù)計(jì)的還要順利。
多虧錢玉書的無賴之舉,讓本地官員別無他法,只能聽從秦清調(diào)令,如今在趙夢成手底下老老實(shí)實(shí)的辦事。
源源不斷的糧種運(yùn)過來,春耕總算能推行開來。
官吏們看在眼里,吃驚不已,私底下不免議論。
“這小小上河鎮(zhèn)竟然能拿出這么多的糧種,難道他們本地不用春耕了?”
“不可能,我聽說趙夢成這人對百姓極好,定是那邊已經(jīng)夠了,才舍得給咱們。”
“可上河鎮(zhèn)怎么可能拿出這么多,豐州府往年寬裕的時候,也不一定有這么多。”
他們隱約想起來香皂工坊的傳言,眼底滿是震驚,以至于對趙夢成倒是越發(fā)服帖。
“甭管怎么來的,他能運(yùn)來就是他的本事,咱們拿了,種了,回頭他就算后悔了也沒用,總不能再從地里頭挖出來。”
“也是,這次百姓總算是有救了。”
官吏們尚且還有私心,百姓們卻是一片歡呼,他們只知道趙夢成帶來了糧種,帶來了希望。
就算要簽訂契約秋收償還,可糧種種下去,這一年就還有希望。
鄉(xiāng)間地里,豐州府的百姓們紛紛忙碌起來。
與往年不同的是,這一年居然家家戶戶都有了鐵器,是不是都能看到耕牛。
老錢頭勒緊褲腰帶,吃力的拉著犁,時不時就要抬頭看一眼前頭的牛,生怕它有半點(diǎn)差池。
一塊地犁完,老錢頭才松了口氣,仔細(xì)的將牛帶到水草肥美的地方放著,自己也沒走遠(yuǎn),就在旁邊坐下來。
一會兒,家中女兒給他送飯來:“爹,先吃一口歇一歇。”
打開籃子,碗里頭是一大碗糙飯,上頭壓著幾根帶著油星的青菜,另一頭壓著一顆咸菜。
但就這樣的飯菜,也是家里壯勞力才能吃的,小女兒瞧著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老錢頭拉住她:“你先吃一口爹再吃。”
小姑娘搖頭如撥浪鼓:“不,爹爹吃,爹爹干活累了要多吃點(diǎn),不然身體怎么吃得消。”
見女兒執(zhí)意不肯,老錢頭只得低頭去吃,心底卻直嘆氣。
如今上河鎮(zhèn)來的這個代理知府趙大人弄來了糧種和耕牛,讓他們能開始春耕,可種下去的糧食又不是馬上就能吃的,家里可就要斷糧了。
女兒似乎知道老錢頭的擔(dān)心,低聲道:“娘說先緊著爹和大哥吃,你們吃飽了有力氣干活,我們少吃點(diǎn)沒事,再說春天山頭上還有野菜。”
老錢頭心底嘆氣,野菜是能填飽肚子,可豐州府這么多人,野菜真的夠吃嗎。
父女倆都沉默下來。
許久,小女兒忍不住問:“爹,大哥說想去試一試。”
老錢頭擰起眉頭來:“不行,當(dāng)兵可不是鬧著玩的,萬一打仗可是要命的。”
自打豐州府傳出要選民兵的事情,村里頭不少小子都鬧著要去。
他家里兒子也想去,被老錢頭攔住了。
老錢頭是見過征兵的,當(dāng)兵這一去八成就回不來,別說銀錢,連吃飽飯都成問題。
別的不說,看看扎根在豐州府的豐州營就知道了,聽說前兩年連飯都吃不飽,餓得跟老百姓一樣啃樹皮。
怕兒子去了送掉性命,老錢頭索性把人關(guān)在家里,不讓他出門。
“可他們都說只要選上了民兵,每個月都有糧食和魚肉發(fā)。”小女兒嘀咕道。
老錢頭不信這話:“世界上哪有這么好的事情,萬一選上就拉去當(dāng)馬前卒怎么辦,性命都沒了還要魚肉做什么。”
小女兒看了眼耕牛:“我覺得趙大人是好人,他還借給我們耕牛,肯定不會拿老百姓當(dāng)畜生用的。”
吃著水草的耕牛發(fā)出一聲哞叫聲,老錢頭一時也猶豫起來。
豐州府內(nèi),民兵營的招收正式開始。
第137章 差距
“一二一, 一二一……”
豐州府中,數(shù)千民兵正在訓(xùn)練,齊整的隊(duì)列很像是一回事, 更難得民兵們各個精神抖擻,竟是比豐州營的將士還要有精神氣。
陳柏吉跟隨秦清過來的時候, 看到的便是民兵營一個月一次的比武。
前十個民兵每個人都能拿到獎勵, 都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糧食。
就為了這獎勵,陳柏吉聽說如今民兵們回了家也不想著休息,竟然自動自發(fā)的開始訓(xùn)練,相比起豐州營撥一下才動一下的,這簡直是個奇跡。
看了眼臉色冷淡的秦清, 陳柏吉低聲道:“大人,再這樣下去,過個一年半載, 這豐州府都要姓趙了。”
秦清看了他一眼, 反問道:“姓趙不好嗎?”
陳柏吉抓了抓下巴, 低聲道:“屬下覺得若是能讓百姓們安居樂業(yè),吃飽喝足,誰當(dāng)家都無所謂, 可問題是, 陸指揮使只是去了京城, 又不是不回來。”
他見四下無人, 又補(bǔ)充:“咱們豐州營里, 還是有幾個錢大人親信的。”
雖說陸指揮使在普通士兵口中的名聲不大好,可到底在豐州經(jīng)營多年, 這次離開也做了諸多準(zhǔn)備,秦清并不是一言堂。
秦清淡淡道:“我自有打算。”
陳柏吉意識到什么, 心底咯噔一下,卻把一肚子的話咽了下去。
等見到趙夢成,陳柏吉又是暗暗吃驚。
往日里他覺得這位趙老板是個原原本本的讀書人,身材瘦削,斯文單薄,怎么看都是個文弱書生。
哪知道等他撩起袖子,露出手臂,卻能看到明顯的肌肉。
更奇怪的是,即使他穿著短打,一副武人打扮,竟也不顯得粗魯,反倒是與他家秦大人有幾分相似之處。
這上河鎮(zhèn)來的趙老板著實(shí)古怪的很,陳柏吉心底這么想,隱隱忌憚。
趙夢成像是沒發(fā)現(xiàn)他的神態(tài),依舊熱情的很,領(lǐng)著兩人逛了一圈民兵營。
秦清看完,似笑非笑道:“趙大人如此大方,民兵營每個月都能拿到口糧和魚肉,倒是襯得我們豐州營太過苛刻,許多兵士都心生怨言。”
趙夢成哈哈一笑:“秦大人,并非是我過于大方,民兵營的待遇還不到律例規(guī)定,只是大周虧空多年,各地守備軍的待遇一日不如一日。”
秦清自然知道這并非假話,說待遇差還是客氣的,實(shí)際上是自打大周吏治混亂,各地軍營吃空餉,克扣糧餉的事情層出不窮。
當(dāng)初他就是見陸指揮使對普通士兵還算好,并不像其他高層將領(lǐng)那般苛刻,所以才投入他門下。
誰知道等他費(fèi)盡心思解決了豐州營的糧餉問題,陸指揮使反倒是……
想到陸指揮使的轉(zhuǎn)變,秦清心底一嘆,忍不住看向趙夢成。
若等趙夢成大權(quán)在握,會不會也被利欲熏心,變成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人。
“趙大人此話實(shí)在是讓本官汗顏,無地自容。”秦清嘆息。
趙夢成又說:“這幾年北面不太平,如今邊疆又有騷亂,朝廷也不安穩(wěn),想要養(yǎng)活這么多人確實(shí)是得費(fèi)勁心力。”
秦清笑起來:“趙大人手中有香皂工坊,如今又有女工坊和琉璃坊,單看這三個工坊哪一個不是日入千金。”
“別人煩憂的事情,到了趙大人這邊反倒是不成問題。”
趙夢成見他一直以大人相稱,心底詫異,畢竟他這個大人的名頭實(shí)在是虛,既沒有朝廷認(rèn)命,也沒有陸指揮使點(diǎn)頭。
不過是在春耕之后,豐州府上下為了稱呼方便,便以他暫代官職的名頭,尊稱一聲趙大人而已。
只是秦清這般稱呼,倒是讓他若有所思。
“秦大人謬贊了,這三個工坊看似能掙錢,其實(shí)所產(chǎn)出商品既不當(dāng)吃,也不當(dāng)穿,只適合賣給有錢有糧的達(dá)官顯貴娛樂炫耀之用。”
“如今他們還有心思采買,等真的天下大亂,誰還有心思把銀錢花在這些淫靡之物上。”
秦清笑了一聲:“趙大人這就想錯了,越是天下大亂的時候,這些人越是喜好享受。”
光論這一點(diǎn),秦清心底也佩服不已。
也不知道這趙夢成的腦子怎么長的,總能弄出這般掙錢的生意來。
之前趙夢成讓小女兒去管什么女工坊,他聽說后還以為趙夢成故意哄著小孩兒玩。
哪知道過去半年,女工坊所產(chǎn)出的胭脂水粉樣式新奇,上妝效果極佳,一時已經(jīng)變成貴族女眷人人爭搶的好東西。
如今一盒最新款顏色胭脂的價(jià)格,甚至超過了香皂,可見厲害。
最厲害的是,主持女工坊的,居然是個剛滿十歲的小丫頭。
聽著夸贊,趙夢成不但沒有自豪,反倒是深深作揖:“秦大人,用錢賣糧乃是不得已而為之,讓豐州府豐產(chǎn)豐收,才是真正□□之道。”
秦清眼神一動:“這是自然。”
“本官一路走來,兩岸農(nóng)田稻穗豐滿,想必今年一定是豐收之年。”
不止如此,他聽聞望潮府那邊也是如此,鼉家坍塌之后,萬貫家財(cái)收入府衙,如今反饋給當(dāng)?shù)匕傩眨舨怀鲆馔饩湍苡瓉硪荒曦S收。
豐州府原本就是魚米之鄉(xiāng),如今只要不出意外,一年豐收的糧食,就足夠應(yīng)對意外。
這正是秦清最為佩服的地方,錢玉書弄了好些年都沒弄明白的農(nóng)事,趙夢成一來,只這大半年便干出成績來。
如此人物,早些年一直蝸居在上河鎮(zhèn)之中,實(shí)在是浪費(fèi)。
趙夢成要是能聽見他的心聲,估計(jì)得長嘆幾口氣,暗道這位大人想太多。
豐產(chǎn)之法雖然那是他提出來的,但推行過程中問題多多,要不是當(dāng)初黃大人大力支持,經(jīng)過幾年實(shí)踐摸索出最適合豐州府一地的辦法,今年他想要這么做也難上加難。
正因?yàn)橛辛松虾渔?zhèn)成功的案例,趙夢成才能肆無忌憚的直接命令,簡單粗暴的推行。
趙夢成點(diǎn)頭:“秋收在即,此時絕不能出任何問題。”
“這個全權(quán)委托給你,若有吩咐,盡管執(zhí)行,除了問題本官替你擔(dān)著。”秦清暗示道。
趙夢成笑了一聲:“正有一事,還請大人出手相助。”
“什么事情?”秦清問道。
趙夢成指了指上天:“城內(nèi)會看天象的農(nóng)事官前來稟告,說今年夏季少雨,恐秋季會有暴雨,提議等稻子成熟就盡快收割,以免重蹈覆轍。”
秦清擰起眉頭來,他還記得幾年之前的一場大水,直接毀了豐州府的大半糧食。
“他算的可準(zhǔn)?若是暴雨,會不會有洪水?”
趙夢成感知到水汽的增加,與農(nóng)事官多番商量,都覺得提前搶手更加保險(xiǎn)一些。
“我的建議是,先搶收糧食,再將糧食保存在高處倉庫,這樣除非整個豐州府被淹了,否則不會有大問題。”
秦清免不得有些擔(dān)心,但見趙夢成臉色平靜,便知道他是有些把握的。
“也好,那就這么辦。”
一想又問:“你要讓我?guī)褪裁疵Γ侩y道又有人不聽話?”
陳柏吉笑道:“這倒是容易,誰不聽話,直接拉過來殺雞儆猴。”
趙夢成看了他一眼,豐州營的處理辦法如此簡單粗暴,怪不得錢玉書想盡辦法要跟太子搭上關(guān)系,寧愿冒著極大的風(fēng)險(xiǎn)從龍,也要離開豐州府。
“住口,朝廷命官可不能隨意斬殺。”秦清皺眉呵斥。
陳柏吉摸了摸鼻子,不吱聲了。
心底暗道以前不都是這樣,陸指揮使之所以能掌控豐州府,就是直接把最不聽話的那幾個都?xì)⒘耍瑖樀缅X玉書連聲求饒。
趙夢成笑了笑:“這倒是不必,如今府中官吏矜矜業(yè)業(yè),聽話的很。”
不聽話就得死,怪不得很是聽話。
“不過搶收稻子爭分奪秒,我怕耽誤時間遇上暴雨,豐州營是否能出手幫忙?”
秦清一頓:“你想讓豐州營的軍士下地割稻?”
“這怎么能行?”陳柏吉下意識的反對。
趙夢成便道:“早些年時,豐州營也曾屯田生產(chǎn),想必他們對農(nóng)事并不陌生。”
“當(dāng)然,我也不會讓將士們白忙活,若能搶收順利,避開大災(zāi),到時候定有感謝。”
秦清看了他一眼,覺得趙夢成這要求恐怕沒那么簡單。
但轉(zhuǎn)念一想,秦清便直接答應(yīng)下來:“也好,反正指揮使還在京城,他們閑著也是閑著。”
雙方約定了此事,秦清這才帶人離開。
陳柏吉不解的問:“大人,這樣好嗎?”
“只是干點(diǎn)活,到時候趙大人肯定不會小氣,有什么不好的?”秦清反問。
陳柏吉笑了笑,又說:“總覺得這趙夢成心思多的很,你瞧他來了豐州府才多久,倒是將上上下下的官吏都收服了,賞罰有度那一招玩得溜的很。”
“正是如此,跟他合作不會吃虧。”秦清淡淡道。
陳柏吉張了張嘴,暗道他不是怕吃虧,是怕手底下的人過去走一圈,到時候心都飛了。
自打民兵營建起來后,豐州營中不少人都眼紅起來,只是被壓著而已。
陳柏吉意識到秦清的心思,笑了笑沒再說什么。
等秦清回去一說,幾位跟隨陸指揮使的將軍也沒反對,只問:“那趙夢成可說了具體報(bào)酬?”
“是啊,我們手底下的人總不能白白干活。”
一聽這話,不止秦清,就連陳柏吉都暗中無語。
人家求上門來,結(jié)果你們就惦記著那三瓜倆棗。
得知趙夢成會給報(bào)酬,而且絕不會小氣,幾個將軍紛紛點(diǎn)頭,甚至覺得讓手底下人去干活,那就是給自己掙外快。
秦清見狀,不得不感慨陸指揮使嫉賢妒能,手底下沒幾個出挑的人。
豐州營安穩(wěn)是安穩(wěn)了,奈何都是不頂事兒的。
陸指揮使遠(yuǎn)在京城,太子與皇帝的爭端勝負(fù)未出,可豐州營就要被偷家了。
被懷疑要偷家的趙夢成正在盤賬,越算越是心疼。
趙茂已過了院試,拿到了童生名號,如今正在準(zhǔn)備秋收之后的府試。
只等府試過了,他就成了秀才,在大周已經(jīng)有了入朝為官的可能性,當(dāng)然,秀才謀取官職,多數(shù)以小吏為準(zhǔn),等到舉人才可能成為縣令,至于大官,非得是進(jìn)士出身。
父子倆自打來到豐州府就沒閑下來過,趙茂見他擰眉,笑著說:“爹,等秋收之后都能收回來。”
趙夢成嘆氣:“我不是心疼填進(jìn)去的錢,是心疼好好的魚米之鄉(xiāng),居然被糟踐成這樣。”
他攤開冊子:“你看這里,前幾年雖然有些天災(zāi)人禍,但其實(shí)對豐州府的影響不算特別惡劣,可偏偏朝廷無所作為,反倒是搜刮民脂民膏,三年下來,百姓人口減少了兩成。”
忙過春耕后,趙夢成仗著便利,將豐州府的賬本過了一遍,這才發(fā)現(xiàn)大問題。
趙茂過去一看,也擰起眉頭來:“爹,你將豐州府的賬本重新填寫了?”
“粗略的梳理了一遍。”
趙夢成不是閑著無聊,實(shí)在是錢玉書造假厲害,他不得不趁著春耕重新統(tǒng)計(jì),才總算摸透了豐州府的真實(shí)數(shù)據(jù)。
這話說得簡單,但趙茂卻知道其中花費(fèi)的精力。
翻了翻賬本,趙茂心想,雖然爹爹總說自己憊懶,胸?zé)o大志,只想過自己的太平日子。
可如今來了豐州府所作所為,卻比那些名滿天下的儒士大官更心懷百姓。
起身走到了趙夢成身后,趙茂幫他捏了捏有些僵硬的肩頸,低聲說道:“爹爹原本能在家里頭喝茶看書,這大半年來卻日日忙碌,爹爹辛苦了。”
趙夢成一頓。
他拍了一下額頭,覺得自己大概是卷上癮了,居然忘了來意。
“等忙過這一招,豐州府也能步上正軌,到時候我就回青山村。”
要不然一直這么忙下去,跟上輩子有什么區(qū)別,他可不想把自己有限的時間浪費(fèi)在無限的救國救民上。
看了眼趙茂,趙夢成壞心眼的想,他這個當(dāng)?shù)墓Τ缮硗耍梢园褍鹤恿粝隆?br />
趙茂沒感受到他爹要抓壯丁的想法,繼續(xù)賣力的按摩著,還說:“爹,等我考中秀才,就請秦大人引薦進(jìn)入府衙,到時候就能為您分憂了。”
趙夢成哈哈一笑,拉住他的手:“阿茂,這些日子你已經(jīng)為爹分擔(dān)了許多,不必心急。”
自家孩子一邊備考,一舉考中頭名,一邊還能幫他整頓官府,處理春耕,招收民兵。
怪不得原書里頭趙茂能成為智囊團(tuán)。
一眨眼的功夫,當(dāng)初半大的孩子,如今已經(jīng)到他下巴高矮,再長兩年便能獨(dú)當(dāng)一面。
趙夢成很是滿意,這可是他親手一口一口喂出來的小樹苗,得好好呵護(hù),將來成為參天大樹。
等到那時候,他就能坐在參天大樹下喝茶乘涼,再也不用這么操心啦。
趙茂勾著嘴角,覺得爹爹再疼愛自己不過,心底都美滋滋的。
想起秋收的事情又問:“爹,讓豐州營幫忙秋收的事情,秦大人答應(yīng)了嗎?”
趙夢成點(diǎn)了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
趙茂頓了頓,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開口:“爹,我總覺得秦大人對咱們太好了一些。”
其他人倒也罷了,可秦清身為陸指揮使旗下第一謀士,不是蠢人,他理應(yīng)知道爹這一步步的背后帶著強(qiáng)烈的籠絡(luò)人心。
可偏偏秦清不但沒有阻止,反倒是順?biāo)浦邸?br />
要不是這位秦大人擋在前面,他們父子倆就算有諸多手段,想要在豐州府大展手腳也難如登天,至少不會這般迅速順利。
就好像是,他壓根就是爹爹的人,他們家放在豐州營的內(nèi)應(yīng)。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
趙夢成眼神一閃,他心底倒是有些猜測,只是還未驗(yàn)證,不過這大半年下來,趙夢成也猜到了個八九不離十。
拍了拍兒子的肩頭,趙夢成笑道:“不必?fù)?dān)心,秦大人對我們父子沒有惡意,既然如此,咱們就接受他的好心。”
“也許秦大人心中有天下,眼中有百姓,所以對百姓有利的事情,他都愿意幫忙。”
趙茂眉毛微挑,覺得他爹這話帶著古怪,但見他不肯多說,只能暫時放棄。
他笑了起來,忍不住說了一句:“這次過后,豐州營的將士們更會知道,跟著趙家干,可比跟著那位指揮使好多了。”
說完這話,趙茂心頭一跳,看向親爹。
趙夢成什么都沒說,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父子倆打了個啞謎。
有幾年前的那場洪災(zāi)在眼前,提前秋收雖會影響一部分產(chǎn)量,但豐州府的百姓接受的很快。
趙夢成一聲令下,豐州府的秋收便提前開始。
與往年不同的是,農(nóng)田里多了許多身穿軍士短打的男人,仔細(xì)一看,不難發(fā)現(xiàn)那都來自豐州營。
豐州營曾經(jīng)也有屯田,被派過來的軍士倒是干得熟練,只是一個個忍不住交頭接耳,時不時左右環(huán)顧。
“你們說上頭咋先給的,為什么讓我們來給老百姓收稻子?”
“讓咱干就干,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聽說干完了能拿到獎賞。”
有人嗤之以鼻:“能拿到什么獎賞,我當(dāng)兵都快十年了,也就是這幾年稍微好過一些,不過也就是能吃上飯,銀子都沒見著面。”
“這次不一樣,這次是那位趙大人請?jiān)蹅儊淼模f好了會給。”
“那個趙大人。”
“就是那個,幫咱豐州營賺了許多錢的那個,咱們穿的棉襖,吃的米面,都是他弄來的,要不是他,咱們現(xiàn)在還在挨餓受凍。”
“噓,你不要命了,可不能這么說,咱們能過上好日子靠的是指揮使大人。”
“咱就在這兒說說,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
但兩人心有顧忌,都沒再提這事兒,反倒是議論起來:“趙大人真的會給嗎,不會到時候給了營里,咱們又分不到吧?”
這樣的事情時有發(fā)生,他們在營中都知道,陸指揮使到手的銀錢許多,可只舍得給他們吃個半飽,棉襖都是秦大人大力主持才購買的。
當(dāng)將軍的倒是能吃到肉,可像他們這樣的底層士兵,日子也就比外頭挨餓受凍的老百姓好一些。
前來干活的士兵們心底又是期待,又是害怕。
期待的是傳言中趙夢成對百姓極好,人也大方,從不做苛刻之事,害怕的是他直接將東西給了軍營,到時候他們連個肉星都知不道。
這樣復(fù)雜的情緒一直持續(xù)到晌午。
忽然農(nóng)田里傳來一陣陣鑼鼓聲,竟有一隊(duì)民兵抬著一筐筐的東西過來。
“肉,我味道肉味了。”一個士兵驚喜的喊道,將鐮刀往地里頭一插就往上走。
為首的民兵大聲喊道:“諸位豐州營的將士前來幫忙,趙大人無以感謝,特意準(zhǔn)備了飯食,諸位餓了可以先吃,吃飽了咱們繼續(xù)干。”
說完打開籮筐,露出里頭的吃食來。
一筐筐的白米飯外,竟然還有大碗大碗的肉!
前來幫忙的人看得眼睛都紅了,連聲追問:“這都是給我們吃的?”
“那是當(dāng)然,這可是特意為諸位大哥準(zhǔn)備的,肉菜一人一碗,米飯管夠。”
“諸位排好隊(duì)來了領(lǐng)飯。”
素有幾分傲氣的將士們紛紛乖乖排隊(duì),等著領(lǐng)取飯菜。
等到了跟前領(lǐng)到一碗飯一碗菜,他們才發(fā)現(xiàn)肉菜不全是肉,是豬肉燉豆腐,里頭還塞了一些豆干和咸菜。
即使如此,那也是肉。
豆腐也燉得軟爛,已經(jīng)鉆進(jìn)了肉汁,一口下去滿是肉香味,五花肉更是燉得入口即化。
一口氣吃掉半碗,他們才放滿了速度,又把湯汁拌在白米飯上繼續(xù)吃,這樣一來連白米飯都帶上了肉香味。
還有人吃完了又去盛飯,果然又給他打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囊淮笸耄罪埞軌颉?br />
打飯的民兵還特意問:“肉菜不能加,但肉湯還有,要不要來一勺。”
“要,給我多打點(diǎn)。”想到肉湯的美味,他口中已經(jīng)彌漫出津液來。
這一頓飯,豐州營來幫忙的將士都吃得心滿意足,原本只是礙于命令前來幫忙割稻子,吃完這頓飯他們都不好意思起來,干活都分外賣力。
稻田里,將士們干活的速度至少提升了一倍。
民兵們瞧著都傻了,他們送完飯也得下地干活,平時干習(xí)慣的,這會兒速度居然趕不上。
“諸位大哥,你們也太賣力了,怪不得趙大人總是稱贊你們,力氣本事果然是比我們強(qiáng)。”民兵們?nèi)滩蛔】涞馈?br />
將士們耳朵支棱起來:“你們趙大人還夸過我們?”
“那是自然,趙大人說了,豐州府能有今日安穩(wěn),多虧了諸位大哥們保家衛(wèi)國,讓我們要跟豐州營的大哥們好好學(xué)習(xí)。”
將士們面面相覷,平日里都是挨罵挨罰的多,什么時候上頭的官老爺把他們當(dāng)人看了。
一時之間,將士們心情復(fù)雜,甚至比吃到了肉菜更為熨帖。
忙活了一天,趙夢成又派人送來晚飯,晚上沒吃米飯,送的是白面餅,每一個面餅都做得厚實(shí)宣軟,夾著臘肉吃分外香。
每個人都至少吃了至少三個,胃口大的,竟是一口氣吃了五個。
趙夢成特意囑咐,還允許他們帶走一個,說是留著明早能吃,因?yàn)檫@邊不會準(zhǔn)備早飯,讓他們明天能填填肚子。
于是這一天,將士們滿嘴是油離開的時候,每一個懷里頭都揣著白面餅子。
第138章 暗潮涌動
豐州營留下了一半軍士, 號稱有五萬人。
秦清自然不會讓所有人都一塊兒出發(fā)幫忙秋收,頭一天只選了十分之一的人,但這也已經(jīng)足夠多。
下頭的將軍各有各的心思, 挑選的人多是在營中不被重視,不中用的。
里頭甚至還有一些后勤軍, 老弱殘兵。
因?yàn)橼w夢成說了會管兩頓飯, 選好了人,幾位將軍還得意洋洋的想,至少能省下這些人一個月的口糧。
姜五就是其中一個,他已經(jīng)年近五十,其實(shí)早就該退役了, 可這些年大周太亂了,各地營地都在擴(kuò)大人數(shù),怎么可能放他們回去。
再者, 姜五家中也沒人了, 回去孤苦無依的, 倒不如留下來當(dāng)個后勤兵,將來死在戰(zhàn)場上也算有個結(jié)果。
秉著這樣的想法,姜五一直都是活過一日就算賺了一日, 上頭讓他干啥就干啥。
在軍中被人嗤笑也好, 倒夜香也罷, 出門給老百姓割稻都不算事兒。
姜五沒想到的是, 這次還能有這么好的事兒。
割稻雖然累, 但比起訓(xùn)練也不算什么,可趙大人居然真的準(zhǔn)備了兩頓飯, 兩頓都是實(shí)飯,有肉, 并不拿清湯寡水的稀粥應(yīng)付他們。
那可是肉啊,油滋滋,紅彤彤的五花肉,咬一口,嘴巴里頭都能冒出煙來。
姜五吃著吃著都哭了,他抹著眼淚,實(shí)在沒想到自己一大把年紀(jì)居然還能吃到肉。
好多年了,他都快忘了肉的味道,如今卻托趙大人的福吃到了。
姜五忍不住想,要是豐州營允許退役就好了,他能去趙大人手底下當(dāng)個民兵。
聽那幾個民兵說,他們雖然沒有編制,也沒有糧餉,但每個月都會發(fā)一筆“安家費(fèi)”,里頭都是米面魚肉,實(shí)在的很。
要是在比試中拿到了前十名,甚至能拿到豬蹄。
豬蹄啊,那會是什么美妙滋味,姜五這輩子都沒吃到過豬蹄。
可惜,豐州營是不會允許他們這時候退役的。
姜五只能將發(fā)下來的面餅藏在衣襟里,垂頭喪氣的往軍營中,幸好,秋收不是一日兩日就會結(jié)束的,他還能吃上好些日子。
揣著還有余溫的面餅,姜五心里頭也暖洋洋的。
與姜五一般想法的人不少,第一批被派來幫忙的人,多是在軍營中不受待見,平日里吃苦受累的活兒都是他們的,好事兒卻輪不上。
可這一日,天大的好事兒落到了他們頭上。
他們不約而同的隱瞞了此事,回到軍營就倒頭就睡,一副累慘了的樣子。
同營其他的軍士見了,忍不住說:“收稻子這么累嗎,一個個都累趴下了。”
“你說上頭咋想的,派人白白去給干活,把我們當(dāng)什么了。”
“哎,幸好我不用去。”
他們心生同情,倒是也沒去叫醒睡熟的人,直到有一個人驀的開口問:“你們有沒有味道一股子肉味?”
“沒有啊,我看你是想吃肉想瘋了吧。”
“想吃肉還不容易,回頭將軍喝酒的時候你去伺候,指不定能分你一口。”
“去去去。”
幾個人吵吵嚷嚷了一會兒,都覺得太久沒吃肉產(chǎn)生了幻覺。
他們沒瞧見的是,躲在角落的軍士舔了舔嘴角,嚇得趕緊捂住自己的面餅,生怕被發(fā)現(xiàn)。
第二天大早,前一日去干活的軍士們不需要人喊,一個個都積極的跑到了軍營口。
同一個屋的軍士打著哈欠,心中不解:“這家伙是不是瘋了,幫忙干活都這么積極,腦子有病。”
他哪里知道,一離開豐州營,他們一個個都掏出懷中面餅小心翼翼的吃起來。
過了一夜,面餅已經(jīng)涼透了,但白面做的餅依舊好吃。
不打仗的時候,豐州營一天只吃兩頓,一頓還是稀的,就這樣在大周已經(jīng)算是好的。
吃完了面餅,軍士們干活更賣力了。
趙夢成帶著趙茂視察進(jìn)度,趙茂看了一圈,低聲說:“爹,好像沒反應(yīng)。”
“不著急。”趙夢成淡淡道。
趙茂一想也是,今天才第二天。
去豐州府收稻子能吃到肉的事情,比趙夢成預(yù)計(jì)的影響來的更快更大。
起因是第二天干活的時候,軍士們知道有肉吃有了經(jīng)驗(yàn),吃的便更慢一些,不再跟昨天似得狼吞虎咽。
其中一個軍士吃了一半,將另一半塞進(jìn)白面餅里藏在懷中。
他在軍營里還有個兄弟,是個百夫長,在軍營里吃的用的都比他好一些,自己被選上來幫忙秋收,兄弟卻沒選上。
昨日他回去偷偷跟兄弟說來秋收能有肉吃,大米飯管夠,讓他趕緊想個法子跟著一起來,偏他還不信。
軍士就想著,他帶個肉餅回去給兄弟吃,等吃了,兄弟肯定就信了。
果然,等他拿出肉餅子,當(dāng)百夫長的兄弟都驚呆了:“真的是肉,那趙夢成還真給你們吃肉,這么多人都有肉吃嗎?”
“當(dāng)然是每個人都有的吃,雖然加了許多豆腐和咸菜,可每個人碗里頭至少有一塊肉。”
他怕被人發(fā)現(xiàn),催促道:“你快點(diǎn)吃了,明天想個法子一起去,要是知道的人多了,這差使還不得搶起來。”
兄弟一聽也是,大口大口吃起來。
結(jié)果剛咬了一口就被發(fā)現(xiàn)了,幾個軍士將他們圍在中間:“好呀,你們在吃什么好東西,見者有份。”
“面餅!”
“還有肉!”
一個帶肉的白面餅子,頓時征服了一圈的人。
等到第二天,接到匯報(bào)的將軍愣住了:“你說什么,那群懶骨頭都想去幫忙收稻子?”
“是啊,昨天都在說白給人干活,今天都跑來說想去幫忙,不知道他們咋想的。”
將軍摸了摸下巴,笑著說:“想去就都送過去,反正趙夢成說好了要管他們兩頓飯,咱們還能省下不少錢。”
“這,會不會不太合適?”
下屬提醒:“畢竟是秦大人主持的,咱們送過去太多人,萬一那頭兜不住怎么辦?”
將軍不以為然:“本將軍送人過去是給秦大人面子,趙夢成自己兜不住能怪誰,正好給他個教訓(xùn),免得他忘了指揮使。”
下屬只得答應(yīng)。
于是第二天,前往豐州府幫忙的軍士翻了一倍。
秦清看到人數(shù),忍不住微微挑眉。
陳柏吉擰起眉頭:“那幾個家伙越來越不像話了,就為了省那么點(diǎn)口糧,這是要把人都送過去。”
“他們就不怕人送去了,到時候一顆心都姓了趙,想收都收不回來。”
秦清嗤笑:“他們自然不會考慮這個,恐怕在他們眼里,趙夢成還是那個任由陸指揮使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商人。”
陳柏吉看向他:“大人,我們真的不阻止嗎?”
“你瞧,他們多高興。”秦清指了指那些軍士。
陳柏吉抬頭看去,頓時啞口無言。
這些都是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可前些年大周克扣糧餉,以至于各地軍營苦不堪言。
當(dāng)時的豐州營軍士不得不勒緊褲腰帶過日子,陸指揮使不得不去豐州府打秋風(fēng),才沒讓軍營里餓死人。
后來有了趙夢成這個賺錢高手,豐州營的情況才略好一些。
可也只是略好一些。
也許是窮怕了,陸指揮使頗有幾分吝嗇,到手的銀錢寧愿藏起來也不拿出來發(fā)給手底下的人,吃食也只是好一些,并不能每天吃飽。
秦大人勸過好多次,陸指揮使倒是拿出一部分購買了軍需,棉衣,但也僅此而已。
陳柏吉去過上河鎮(zhèn)多次,自然知道這其中日子的差距。
他微微嘆了口氣:“罷了,讓他們高興高興吧。”
頭一次跟著過來的軍士忍不住一次次的問:“真的米飯管夠還有肉,啥時候能吃飯?”
姜五回頭,低聲罵了句:“好好干活,別偷懶,要是咱們干的不好,別人憑啥花錢請?jiān)蹅兂燥垼俊?br />
一聽這話也是,原本三心二意的軍士們紛紛低頭干活。
地里頭忽然多了這么多人,趙茂第一時間就發(fā)現(xiàn)了。
他急匆匆的找到趙夢成,低聲說:“爹,今天來的兵變多了。”
“多了多少?”趙夢成并不意外,只是覺得略快了一些。
趙茂心中過了一遍:“至少翻倍了。”
趙夢成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問:“糧食那邊撐得住嗎?”
這么多人要吃飯,豐州府原本的庫存根本不夠,是趙夢成這大半年來不停偷偷收購,甚至要求各地商隊(duì)采購香皂、胭脂水粉、琉璃寶器的時候,直接用糧食來交易。
各地已經(jīng)收緊糧食販賣的口子,但巨大的利益誘惑下,依舊有商隊(duì)鋌而走險(xiǎn)。
即使如此,近半年來愿意以糧食交易的商隊(duì)也慢慢變少,趙夢成甚至等真的亂起來,再想要采購糧食就更加不容易。
正因?yàn)槿绱耍麑衲曦S州府的秋收才越發(fā)上心,絕對不能讓它出意外。
趙茂笑起來:“綽綽有余。”
趙夢成一想也是:“也對,人來的多了,秋收的進(jìn)度就更快,時間變短,糧食的消耗不會差太多。”
趙茂點(diǎn)頭:“正是這個道理,我倒是希望來的人多一些。”
“幸好提前讓曹家多養(yǎng)了一批豬,不然肉肯定跟不上。”
自打趙夢成動不動就用豬蹄子作為獎勵,上河鎮(zhèn)的豬都不夠用。
趙夢成特意找了曹家商量,請他們開始大量養(yǎng)豬,曹家靠這個也掙錢不少,鎮(zhèn)上有人見養(yǎng)豬能掙錢,也跟著一起養(yǎng)。
如今豐州府吃的豬,倒是有一半都是從上河鎮(zhèn)收來的。
父子倆對視一眼,紛紛笑了起來。
等吃過了趙家的飯,再回到豐州營中,這些軍士會不會對上頭的摳門不滿。
趙夢成翻過大周府志,其實(shí)一開始大周重視武將,軍營中的待遇是很不錯的。
雖說打仗有風(fēng)險(xiǎn),可因?yàn)榇龈撸簧偃硕甲栽皋D(zhuǎn)成軍戶。
可惜隨著時過境遷,大周的皇帝一代比一代荒唐,自己荒唐導(dǎo)致國力下降后,反倒是忌憚起各地手握重兵的武將們。
克扣糧草,削減兵制的騷操作層出不窮,各地將領(lǐng)們也開始腐化,吃空餉的事情也是屢見不鮮。
如此過了百年,人人想當(dāng)?shù)能姂舫闪硕舅帲颖垡呀?jīng)不是新鮮事。
風(fēng)險(xiǎn)大,吃的少,待遇差,一進(jìn)軍隊(duì)這輩子都不能回家,軍士們的處境每況愈下。
趙夢成曾在豐州府志中看到,曾經(jīng)的豐州營中,戰(zhàn)時一日三頓,每日必有肉,非戰(zhàn)時一日連頓,每三日必有肉。
可如今,一年半載都吃不到肉。
趙夢成瞇起眼睛來,既然陸濤自己去京城奔前程,那就怪不得他收買人心。
這么大的豐州營,他就不客氣了。
豐州營中,陸濤留下的另一位親信岑將軍時隔半月開始練兵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人怎么這么少,都去哪兒了,想挨罰嗎?”
下屬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稟告:“大人您忘了嗎,他們?nèi)ヘS州府幫忙割稻了。”
岑將軍一愣:“去了這么多人?”
他意識到不對勁:“這都半個月了,他們還沒干完?”
下屬低聲道:“一開始是割稻,后來是幫忙疏浚豐州湖。”
“什么?”
岑將軍可還記得當(dāng)初錢玉書想要疏浚豐州湖,結(jié)果鬧出了數(shù)百人命官司。
正因?yàn)槟谴蔚氖虑椋懼笓]使拿住了錢玉書的把柄,幫他壓下此時,從此豐州府就姓了陸。
岑將軍怒道:“該死的趙夢成,居然敢拿我豐州營軍士去填豐州府,出了事誰來負(fù)責(zé)?”
“將軍,沒出人命。”下屬支支吾吾。
岑將軍惱羞成怒:“到底怎么一回事,你一次說完。”
下屬連忙解釋起來。
“一開始確實(shí)是幫豐州府收割稻子,誰知道沒過幾天,想去收稻子的兄弟越來越多,這么多人,再多的稻田也不夠他們收啊。”
“趙大人來了一次,原本是想要限制人數(shù),可兄弟們都極力爭取想去幫忙。”
“趙大人說一開始沒說好人數(shù),現(xiàn)在不讓人去也不合適,就答應(yīng)了,只是收割稻子不需要這么多人,多出來的人得去干別的,比如修建城墻,疏浚豐州湖。”
岑將軍驚訝不已:“他說,兄弟們就答應(yīng)了,那可是要人命的。”
“答應(yīng)了。”下屬心底嘀咕,能吃到肉,兄弟們咬咬牙都答應(yīng)了,一開始也擔(dān)心,但見趙夢成安排得當(dāng),去的人也沒死,后來就不怕了。
其實(shí)他也想去,奈何他是岑將軍親信,一直得在跟前伺候,想去也去不了。
這段時間他也想跟岑將軍稟告,可岑將軍趁著陸指揮使不在,每日都喝得醉醺醺的,他想說都沒機(jī)會。
岑將軍咬牙:“這個趙夢成好大的膽子,居然拿肉來收買人心,哼,本將倒是要去看看他在弄什么鬼。”
“走,隨本將軍去會會這個趙夢成。”
下屬知道陸指揮使對岑將軍有救命之恩,岑將軍最講義氣,忠心耿耿。
之前岑將軍想著占便宜就罷了,這會兒發(fā)現(xiàn)趙夢成心思太大,指不定會鬧起來。
那位趙大人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樣,說話做事都是慢條斯理,肯定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讀書人,哪里經(jīng)得住岑將軍一拳。
下屬怕鬧僵了不好看,連聲勸道:“將軍,趙大人畢竟出錢出力,待會兒您可得悠著點(diǎn)。”
“他算什么大人。”岑將軍不以為然。
岑將軍來的時間正巧,還沒走近就看到一片熱火朝天的場景。
即使早有準(zhǔn)備,此時目睹修建河壩,疏浚豐州的場面,岑將軍也是大吃一驚,實(shí)在是出乎他的預(yù)料。
在他記憶中,每一次疏浚河道都是苦差事,即使沒有鬧出人命也是怨聲載道。
可現(xiàn)在,河壩上來來往往都是人,一個個干活的同時居然是有說有笑的。
“岑將軍?”下屬疑惑的問。
岑將軍皺了皺眉,暗示他先別出聲,等他看一會兒。
再仔細(xì)一看,河道里有幾個稀奇古怪的家伙,不停的從河底掏出淤泥來,偶爾也需要有人下去疏浚,但大部分都是踩著那古怪大家伙。
有淤泥上岸,立刻就會有人挑走,看著方向是往農(nóng)田去,大概是用來肥田了。
岑將軍很快找到兩個熟面孔,他們撩起袖子正奮力干活,還跟旁邊的百姓說笑。
“幸好還有疏浚河道的活兒,哎,咱們豐州府的稻田還是太少了,干幾天就沒了。”
“得虧你們來幫忙,大人說后頭可能要暴雨,再不收稻子就得跟那一年一樣爛在地里頭。”
“所以才要疏浚河道嗎,要我說,豐州湖這爛攤子也太久了,年年洪澇年年沒有人管。”
“噓,費(fèi)事費(fèi)力費(fèi)錢的事情,以前的錢大人哪里會管,他只知道讓勞役下去死干,之前還死了兩百多個,尸體都泡白了才找到,慘的很。”
“還有這事兒?”
百姓繪聲繪色的說起當(dāng)年的事情來,錢玉書也曾想疏浚豐州湖,畢竟這湖原本是用來儲水用的,哪知道淤積過甚,反倒是年年引發(fā)水患。
只是他舍不得花錢,更不如趙夢成這樣有“神器”相助,弄了幾百號勞役過來下水,結(jié)果就鬧出了那事兒。
好不容易壓下來,錢玉書疏浚豐州湖的心思徹底煙消云散,這爛攤子就一直留到了現(xiàn)在。
說著說著,他們不約而同的看向湖中的怪物。
趙夢成這大半年的時間并未白費(fèi),不止盯著豐州府百姓耕種秋收,更是從一開始就盯上了豐收湖,花了大力氣制造出著能夠挖河泥的笨家伙。
雖然效率還是低了一些,全靠人力支持,上面踩踏的壯勞力每過半個時辰就得換一班,否則都吃不消。
但這東西一來,就不需要勞役下水,安全性能提高許多。
也多虧豐州營的軍士身體素質(zhì)比百姓們可強(qiáng)多了,干起來雖然吃力,好歹是堅(jiān)持了下來。
感嘆過后,兩人又說起午飯來。
一個說:“前幾日吃的肉餅可真香,不知道今日還有沒有。”
“哪能天天吃那么好,其實(shí)大米飯也不錯,用肉湯拌一拌,比什么都強(qiáng)。”
他們不約而同的看向另一頭的民兵,故意擠兌他:“老張肯定不愛吃這個,他們當(dāng)民兵的天天都能吃上肉。”
被擠兌的老張也不生氣,笑呵呵的說:“也不是天天,一個月統(tǒng)共就發(fā)一次,我們比不上你們豐州營的拿不到月錢,不過有的吃也不錯了,我不挑。”
“你這話太欠揍,誰不知道上次比試你拿了第一,帶回家好大一個豬蹄,聽說一連吃了三天才吃完。”
老張忙說:“哪里有吃了三天,后頭兩天就拿咸菜頓了頓,沾沾肉味。”
“你就說有沒有豬蹄吧。”
老張嘿嘿笑著不說話了。
周圍的人都羨慕的不行,有幾個紛紛議論起來:“早知道民兵待遇這么好,沒月錢我也樂意去。”
“趙大人可是說了,別不把民兵當(dāng)兵,回頭萬一打仗也是要上戰(zhàn)場的,你不害怕啊?”
要去的人拍著胸脯:“男子漢大丈夫怕什么,有肉吃比什么都強(qiáng)。”
不止百姓們這么想,豐州營的人也這么想。
民兵雖然沒有月錢,可好歹能吃到肉,他們這些人名義上有月錢,可也從未拿到過手。
真的打起仗來,他們卻比民兵更加危險(xiǎn),都得沖在最前面。
人比人氣死人,尤其是對比的人就在眼前,更讓人心底不是滋味。
老張忙道:“別說這個了,說多了不好,哎,要說心底服氣的人,趙大人算第二,無人敢稱第一。”
“你們趙大人確實(shí)是大氣。”
“不是因?yàn)檫@個,你們不知道吧,趙大人看著是個文人模樣,其實(shí)卻是練家子,在民兵營里打遍天才無敵手。”
幾個將士不信這話:“肯定是你們?yōu)榱顺匀庾屩w大人。”
甚至還說:“要我也讓,何必跟大人們過不去。”
“是真的,趙大人是有真功夫在手上的,不只是我們民兵,恐怕你們上也不是對手,指不定連將軍們都不是他對手。”
老張顯然對趙夢成佩服至極,在他心中趙夢成就是天下第一。
岑將軍冷笑一聲:“端是好手段收買人心。”
“將軍,要不咱們先回去吧,您心底不樂意明天不準(zhǔn)他們再來就是了,何必跟趙大人撕破臉皮。”
下屬暗示:“咱們現(xiàn)在吃的喝的用的,還是人家送來的,不好鬧得太僵。”
陸指揮使臨走時帶走了大量的糧草,如今他們吃用都是后來采購來的,這是秦大人負(fù)責(zé),聽說就是這位趙大人幫忙。
岑將軍瞪了他一眼,冷哼:“本將軍又不是要?dú)⒘怂銚?dān)心什么。”
說著大步大步走過去。
很快,他便見到了人群中的趙夢成。
趙夢成穿著短打,正跟周圍人一樣在水壩上干活,雙手雙腳都是河泥,乍一看倒不如平時斯文秀氣,反倒成了下里巴人。
岑將軍瞇起眼睛來。
趙夢成很快發(fā)現(xiàn)了他,擦了把手走過來,笑著拱手行禮:“岑將軍今日怎么有空過來,未能遠(yuǎn)迎,實(shí)在是失禮失禮。”
岑將軍冷笑一聲,應(yīng)付了事的拱了拱手:“趙大人好大的場面,若不是親眼看見,我倒是被蒙在鼓里。”
趙夢成笑著反問:“岑將軍這話實(shí)在古怪,借調(diào)豐州營是諸位將軍點(diǎn)了頭的,疏浚河道雖是后來才開始,但也并未隱瞞,怎么,將軍居然今日才知道。”
他看向那下屬:“這就是你的不是了,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稟告將軍。”
下屬臉色復(fù)雜的看向岑將軍。
岑將軍顯然也想起自己這些時候飲酒過度,忽略了下面人的通報(bào)。
他一擺手:“罷了,今日本將軍過來不是為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
“只是自然,將軍是辦大事的人,定是有要事相商,將軍請。”趙夢成笑盈盈的開口。
岑將軍擰了擰眉頭,暗道這姓趙的果然狡詐,就跟秦清似得滑不溜丟,幾句話功夫就要把自己繞進(jìn)去。
他可不能中計(jì)。
岑將軍雙手環(huán)胸,忽然說道:“本將軍是聽說趙大人你也曾習(xí)武,且武藝高強(qiáng),軍中將士多有贊譽(yù),今日特來請教。”
“將軍這話的意思是——要與我比試?”趙夢成微微勾起嘴角。
第139章 收服
“咱岑將軍身高八尺, 力大無窮,在豐州營中無人能敵,連陸指揮使都對他高看一眼, 趙大人能是對手嗎?”
“哎,你們說岑將軍要跟趙大人比試, 這不是欺負(fù)人嗎。”
“要不咱們過去勸勸, 有話好好說非得動刀動槍的,萬一傷到趙大人怎么辦。”
“岑將軍哪能聽得近咱們的勸,不過有秦大人在,岑將軍應(yīng)該會有分寸吧。”
“那個誰,先去把大夫喊過來, 待會兒萬一有人受傷能用上。”
豐州營的將士們承趙夢成的情,這會兒或多或少有些擔(dān)心,怕岑將軍下手太重, 傷著趙大人, 即使沒傷到身體, 傷到趙大人的面子也不好。
相比起來,民兵營的民兵們卻對自己老大信心十足。
這會兒紛紛反駁道:“岑將軍雖是舉世名將,但我們趙大人也不差。”
“勝負(fù)未定, 你們現(xiàn)在說這個也太早了, 指不定我們趙大人能贏。”
“是啊, 趙大人雖是文人, 可本事也厲害的很, 待會兒你們就知道了。”
豐州營的將士面面相覷,紛紛私底下嘀咕:“這群家伙是不是瘋了?”
“肉吃太多蒙住了心眼吧, 拍馬屁也不是這樣拍的,萬一趙大人受傷了怎么辦?”
“不知道還以為他們故意慫恿呢, 哎,待會兒趙大人要是輸?shù)锰珣K,咱們一定不能笑,否則他們面子上咋過得去。”
民兵們自然聽見了,一個個笑而不語。
比武臺上,岑將軍心底也意外的很。
方才他只是一時激將,想著趙夢成一個文人,肯定不能答應(yīng)跟他比試,到時候自己便能順著話茬譏笑一番,不著痕跡的找回面子。
可沒想到趙夢成居然答應(yīng)了。
岑將軍忍不住打量起趙夢成來,露出來的胳膊腿上倒是有些肌肉,身材頎長也算挺拔,可跟他一比就不能看。
“趙大人,咱們點(diǎn)到為止,就不用武器了,免得傷了你到時候我可不好跟秦大人交待。”
岑將軍朗聲道。
趙夢成笑了笑,拱手道:“那就多謝岑將軍體諒了。”
岑將軍微微挑眉,暗道趙夢成雖然是個文人太過奸猾,倒也很會說話,不算特別討人厭。
待會兒他就手下留情,別讓他輸?shù)锰y看,在這么多人跟前丟了臉面。
聽到消息匆匆趕來的秦清抬頭一看,就瞧見岑將軍虎背熊腰的,這家伙本來就長得高壯,又練得一身腱子肉,站在那邊就跟鐵塔似得。
趙夢成在男人里頭已經(jīng)算高個子,可這會兒往岑將軍對岸一站,就顯得跟小雞仔似得。
秦清忍不住皺了皺眉,看向身旁的趙茂。
“阿茂,你就不擔(dān)心你父親嗎?”
趙茂看了他一眼,笑著說道:“不過是朋友之間的比試,說好了點(diǎn)到為止,我相信父親會有分寸的。”
秦清挑眉,暗道趙夢成肯定有分寸,可岑將軍就說不定了。
這家伙瘋起來的時候,連陸指揮使都攔不住,要不是武力值實(shí)在是驚人,豐州營需要這樣一位能撐場面的武將,早就不知道被打發(fā)到哪兒去了。
這段時間岑將軍在軍營里喝酒的事情,秦清也知道,可惜他勸不住。
眼看臺上已經(jīng)要動手,現(xiàn)在再想要阻攔也太遲了,秦清只得說:“罷了,萬一你父親撐不住,破壞規(guī)矩也無妨。”
趙茂挑了挑眉,沒說話。
左右他現(xiàn)在說了也沒有人會相信,不如等比試結(jié)束,沒什么比真刀實(shí)槍更有說服力。
“岑將軍,請賜教。”
趙夢成臉上還掛著清風(fēng)拂面的笑容。
岑將軍瞇起眼睛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下手了,只說:“你只管動手。”
看來他不動手,岑將軍也不好意思動手。
趙夢成挑眉,也不想彼此謙虛推辭熬時間,直接打出去一拳。
岑將軍躲都沒躲,打算硬生生接住這一拳,在雙拳相碰之前,他心底很不以為然,暗道趙夢成就算練過幾日,可這慢悠悠軟綿綿的拳頭能打得過誰。
下一刻,岑將軍臉色大變。
趙夢成的拳頭不快,可落下來卻重愈千斤,他竟是一時沒頂住倒退了三步。
這怎么可能。
就算陸指揮使親自下場,也不可能一拳就讓他后退。
岑將軍臉色變換,看著趙夢成的眼神中沒了輕視,多了幾分慎重。
“岑將軍,請小心。”
岑將軍頗有幾分惱羞成怒:“接著。”
說著怒吼一聲,朝著趙夢成就沖過去,剛才一定是意外,是他不小心,眼前這文人模樣的代理官怎么可能是他的對手。
臺下的秦清暗道不好:“這家伙要發(fā)瘋了。”
他正要上去阻止,卻被趙茂攔住:“秦大人,不著急。”
“這樣下去你爹會受傷。”這是秦清不愿意看到的結(jié)果。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不對勁,因?yàn)橼w茂太過鎮(zhèn)定了。
趙茂與趙夢成的父子關(guān)系極好,這小子平日里孝順的很,聽說去府學(xué)讀書,放學(xué)路上都要帶幾樣吃食回去。
可現(xiàn)在,趙茂眼底沒有半點(diǎn)擔(dān)心。
秦清停下腳步,心中閃過幾個念頭。
他曾聽聞趙夢成是會武藝的,且武藝十分高強(qiáng),雖說平時不太出手,但在上河鎮(zhèn)卻人人信服。
當(dāng)時他只以為是趙夢成深得人心,下頭的人開始吹捧,這難道是真的?
秦清收斂心神,抬頭朝著臺上看去。
岑將軍絕沒有想到,如今不是他想不想讓著趙夢成的問題,而是一路被人帶著走。
趙夢成看似軟綿綿沒有力道的招式,每一次總能恰到好處的攔住他的攻勢,再不著痕跡的還回來。
岑將軍越打越是心驚不已,他甚至覺得趙夢成若是愿意,能輕而易舉的打贏自己。
這怎么可能。
岑將軍不信邪,使出全力來,他使盡全力的時候一拳下去能打碎大石頭,可卻又被趙夢成輕飄飄的接住。
眼看岑將軍怒發(fā)沖冠,盯著自己的眼神快要冒火,趙夢成也是無奈。
精神力不斷強(qiáng)化他的身體,如今他看著瘦削,其實(shí)身上每一塊肌肉都被鍛煉到了極致。
要不是世界意志的限制,趙夢成覺得精神力再繼續(xù)提升的話,人類的身體都快不夠用。
岑將軍已經(jīng)算是當(dāng)世猛將,但在開了掛的趙夢成面前依舊落入下風(fēng)。
數(shù)百招后,臺下的觀眾們面面相覷。
民兵們?nèi)滩蛔⌒ζ饋恚骸拔覀兙驼f大人不會輸。”
豐州營的人卻都愣住了,私底下嘀咕:“岑將軍這是怎么了,他什么時候也會給人留面子了?”
“也不一定是留面子,你們瞧岑將軍的臉色都漲紅了,指不定真的打不過。”
“我看你是瘋了吧,岑將軍怎么可能打不過趙大人,八成是見秦大人都來了,不好直接下趙大人的面子。”
秦清扶額,暗道這群人倒是真敢想。
岑將軍要是這么給他面子的話,他就沒必要一直擔(dān)心。
就在這時候,臺上的人又過了兩拳才分開。
趙夢成后退幾步,抬手行禮:“岑將軍武藝高強(qiáng),在下不是對手,承讓了。”
岑將軍收回自己的拳頭,拳頭上還在隱隱作痛,整個手臂都在微微顫抖。
他強(qiáng)壓著痛意:“沒想到趙大人也是練家子,本將軍今日大長見識。”
趙夢成笑了笑:“趙某久仰將軍大名,正好今日得了幾壇子好久,不知道將軍給不給這個面子。”
岑將軍愛酒,自然是想喝的,可他怕自己跟著去就藏不住受傷的事實(shí)。
只能壓著嗓子說:“今日本將軍還有事情,下次吧,下次一定與趙大人痛飲。”
“那就約好了,下次將軍可不能再推脫。”趙夢成似乎沒發(fā)現(xiàn)他的異樣。
岑將軍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臉莊嚴(yán)的跳下比武臺,徑直往外走。
秦清正要跟他打招呼,岑將軍卻腳步飛快,三兩步就帶著人離開了。
“這個岑周,只是真沒看見我,還是裝沒看見我。”
修養(yǎng)再好,秦清心底也忍不住不悅。
趙夢成從臺上下來,聽見這話臉色詭異了一瞬,笑著看向秦清:“秦大人既然來了,不如一塊兒喝幾杯再回去。”
秦清自然答應(yīng)。
另一頭,岑將軍帶著下屬剛走出城門,臉色就大變,忍不住握住自己的拳頭。
偏偏他下屬還沒眼色,口中說:“將軍今日可真給秦大人和趙大人面子,還故意打了這么久,最后也只是平局。”
話音未落,岑將軍咬牙切齒的罵道:“放你的狗屁,老子那是——”
下屬被嚇了一跳,一臉無辜的看著自家將軍。
岑將軍最是要面子的人,哪里好說自己不是故意給面子,而是壓根打不贏,他往后還要不要做人了。
愣是收住快出口的話,岑將軍臉色僵硬的說:“哼,那趙夢成還算識趣,本將軍也覺得既然人家給錢給糧,咱們也不必要做得太過。”
下屬一聽,連忙道:“將軍您這樣想就對了,陸指揮使去了京城,這一去就再也沒了消息,京城那邊也不知道到底如何了。”
“咱們手底下這么多兄弟,哪個不要吃喝,既然趙大人有法子,咱們跟他打好關(guān)系才是正經(jīng)事。”
“至于別的,他愿意治理豐州府也是好事兒,不然豐州府鬧了洪水,咱們也得頭疼。”
岑將軍痛得呲牙咧嘴,還得聽下屬嘮嘮叨叨,沒好氣的罵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趕緊回去。”
輸了比試,岑將軍有苦說不出,還不能找人看傷口,連著幾日腫著手,連酒喝著都不香了。
幸好趙夢成下手也有分寸,養(yǎng)了三日,腫起來的手就好的差不多了。
只是經(jīng)此一事,岑將軍對趙夢成愈發(fā)忌憚。
心底又忍不住升起幾分佩服,若是他有趙夢成這樣的本事,早就叫囂的人人皆知,哪里會這般低調(diào)。
再想到趙夢成這些時候在豐州府的所作所為,費(fèi)盡心思搞活農(nóng)耕,甚至還撩起袖子跟泥腿子們一起下河撈河泥。
岑將軍一時心情復(fù)雜。
三天之后,趙夢成果然派人送來請?zhí)堘瘜④姾染啤?br />
岑將軍猶豫再三,還是答應(yīng)了。
等他一去,卻見秦清也在場,看見他還笑起來:“岑將軍來了,快請坐,夢成特意弄來許多好酒,上次你沒來可都便宜了我。”
岑將軍大刀闊斧的坐下來:“趙大人既然特意請我來喝酒,想必準(zhǔn)備的不少,今日也還能喝到。”
趙夢成笑起來:“這是自然,阿茂,去把好酒端來。”
岑將軍看了眼站在趙夢成身后的孩子,眼神微閃,一邊覺得又是個讀書人,一邊卻想這是趙夢成的兒子,指不定也是扮豬吃老虎。
趙茂瞧見了他的眼神,心底暗笑這位將軍想太多了。
他確實(shí)也會一些武藝,但比起爹和大哥來遠(yuǎn)遠(yuǎn)不如,爹也曾說過他的天賦在讀書,練武天賦一般般,即使勤學(xué)苦練成就也十分有限。
事實(shí)也確實(shí)如此,一樣的招式,他跟大哥一起學(xué),大哥總能學(xué)得又快又好,使出來威力也大,他卻只是普通。
正因如此,趙茂才飛快的調(diào)整了自己的未來方向。
很快,好酒好菜擺滿了一大桌。
岑將軍一掃,倒是笑起來:“趙大人果然大方的很,這些好酒好菜,就算是本將軍也不常吃到。”
“多虧兩位大人幫忙,今年豐州府大豐收,如今糧食都收入庫中,我們都能安心一段時間了。”
趙夢成端起酒杯:“兩位大人不拘一格,同意豐州營出手相助,趙某替豐州府百姓先敬你們一杯。”
秦清笑著喝了。
岑將軍卻瞇了瞇眼睛,暗道趙夢成這話聽著,倒像是成了豐州府之主。
但他打不過人家,也只是挑了挑眉,直接悶了一口水酒。
哪知道這水酒一入口,岑將軍臉色微變:“這酒?”
趙夢成笑著又幫他倒了一杯:“早就聽聞岑將軍愛酒,這是趙某早些年釀制的,數(shù)量不多,但勝在口味不錯,將軍再來一杯。”
岑將軍又喝了一口,眼睛都享受的瞇了起來:“夠辣,比豐州府中最好的佳釀還要更合我胃口。”
趙夢成笑了。
這酒可廢了他不少功夫,還是琉璃坊成功后,才有功夫提純出來,度數(shù)比直接釀制的水酒高了不知道多少。
趙夢成自己并不愛喝酒,卻知道這世界上愛喝酒的人不少,這不就派上了用場。
岑將軍喝了幾口就抓耳撓腮的,心底實(shí)在是喜歡,也不用趙夢成幫著倒酒,自己拿過來直接對著喝。
對面的秦清都看傻了,咳嗽兩聲想要提醒。
偏偏岑將軍還問:“秦大人這是怎么了,莫不是病了,病了就趕緊去看大夫,還喝什么酒。”
說著直接伸手,把他身邊的那一壇子拿過去:“這些我替你喝完吧,別浪費(fèi)了趙大人的一番好意。”
“我看你是自己貪杯,沒救了。”秦清嘆氣。
來之前他還擔(dān)心這兩位鬧起來,哪知道不過是幾杯酒的功夫,岑將軍哪像是要鬧事兒,壓根就被一壇子酒收買了。
秦清沒那么愛喝酒,卻也覺得這酒實(shí)在是不錯,對岑將軍直接搶走的行為表示了不滿。
趙夢成笑了起來:“兩位也別急著喝酒,咱們一邊吃,一邊喝,順道兒也能商量商量豐州府的瑣事。”
岑將軍又喝了一杯,淡淡道:“我就是個大老粗,打仗還行,這些庶務(wù)一碰就頭疼的很,趙大人自己做主就是。”
趙夢成挑眉,知道這話是示好的意思,往后他怎么做,這位將軍是不會管也不想管了。
“岑將軍這些年保衛(wèi)豐州府,立下汗馬功勞,來,我敬你一杯。”趙夢成笑道。
岑將軍眉頭一動,喝了這杯酒。
喝完卻直接放下酒杯,淡淡道:“我們都在陸指揮使手下辦事,一文一武,自然是相得益彰,兩位你們怎么說?”
秦清微微挑眉,淡淡笑道:“那是自然。我比誰都盼著陸指揮使能夠安然回來。”
他說的是實(shí)話,陸濤要是在京城出了什么事情,那京城必定出了大事,甭管是什么都會引發(fā)劇烈動蕩。
在豐州營羽翼未豐的時候,這并不是好事。
趙夢成也點(diǎn)了點(diǎn)頭:“陸指揮使走了快半年了,一直沒有消息,還是得派人打聽打聽才好。”
岑將軍見他們這話似乎真心,一顆心倒是安穩(wěn)不少。
他又喝了一杯,嘆氣道:“怎么沒派人過去,只是肉包子打狗似得只去不回,如今京城被圍了起來,也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不過留守在京城周圍的,各地營地的士兵們倒是還算安穩(wěn)。
趙夢成心中閃過幾個年頭,忽然想起趙小花頂著趙馨的名頭,甚至弄了個假趙椿出來。
趙小花兄妹倆沒啥本事鬧出巨大的風(fēng)波來,不過那假趙椿身份不明,還不知道打著什么主意。
還有那太子。
一個擁有零碎記憶,想要謀奪先機(jī)的未來皇帝,真的能容忍如今皇帝的苛刻嗎?
從他對陸指揮使的允諾不難看出,這位已經(jīng)不打算隱忍了。
趙夢成微微嘆氣:“無論如何,我們都得早做打算。”
秦清立刻暗示道:“正因?yàn)槿绱耍S州府今年秋收分外重要,聽說望潮府那邊也豐收了,這下一時半會兒就不用擔(dān)心糧草。”
岑將軍聽見這話,心底也放松了一些。
豐州營還留著五萬人,有這五萬人在,糧草豐足的情況下,京城不會擅動指揮使。
不過他還是提了一句:“趙大人手中的民兵營也不錯,再過兩年,只怕就要跟豐州營叫板了。”
“大人謬贊了,這樣吧,等民兵營練滿一年,大人大可以將好的那批選入豐州營,這樣一來既能給民兵營的兄弟們一個好前程,也能慢慢充盈豐州營。”
趙夢成忽然開口提議。
岑將軍喝酒的動作都停住了:“這,你竟愿意?”
人先進(jìn)民兵營訓(xùn)練,練好了他直接來摘桃子,趙夢成豈不是吃力不討好。
趙夢成笑盈盈的:“咱們都是為了豐州府更好,有什么好不愿意的。”
岑將軍老臉一紅,甚至有些羞愧:“是本將軍誤會趙大人了,你是個好的,跟其他奸詐的讀書人不一樣。”
坐在旁邊的秦清一臉無語。
這家伙罵人就不知道背著人一些嗎,他還在呢。
再說趙夢成能是吃虧的人,說得好聽,這些被他一手訓(xùn)練出來的民兵進(jìn)了豐州營,到時候是豐州營得了好處,還是豐州營潛移默化變成另一個民兵營,那可就不好說了。
秦清慢慢的吃了口菜,絲毫沒有提醒的意思,誰讓岑將軍滿口說他奸詐。
奸詐之人,怎么會做好事呢?
約定此事,酒過三巡,岑將軍已經(jīng)跟趙夢成勾肩搭背,稱兄道弟。
岑將軍這會兒也忘記要面子了,摟著趙夢成說:“老子這輩子就佩服有本事的人,你跟別的讀書人不一樣,你武藝高強(qiáng),卻不驕傲自滿,你配當(dāng)老子的兄弟。”
他顯然有些醉酒了,再好的酒量,直接上酒精度后也扛不住。
表揚(yáng)完一個,岑將軍還要踩另一個:“秦大人就不行,典型的讀書人心思太多,一句話非得給我饒好幾個圈子,聽都聽不懂。”
“你說有話為什么不好好說,非得繞圈子,回頭我領(lǐng)會錯了,又成了我的不是,弄得我里外不是人。”
秦清嘴角一抽:“原來如此,是我讓岑將軍為難了。”
“就是你,自打你來了陸指揮使身邊,他都不愛聽我說話了,你們讀書人就會拍馬屁。”
岑將軍指著他罵道:“如今陸指揮使也沾了你們讀書人的酸氣,人都變摳門了,那么多銀錢,他都不舍得給兄弟們吃一頓飽飯。”
秦清臉色微變。
再看岑將軍卻一把摟住趙夢成,夸道:“還是趙大人好,老子送那么多兄弟過來,一個吃了大半個月,人都胖了一圈,不愧是習(xí)武之人,就是大方。”
秦清很想提醒這位一句,陸指揮使小氣就是本性暴露,跟習(xí)武不習(xí)武壓根沒關(guān)系。
岑將軍撒了一陣子酒瘋,又開始盯住一直幫忙倒酒的趙茂:“我打不過你爹,不是他對手,咱倆下場試試。”
趙茂嘴角一抽:“岑將軍,我是讀書人,并不擅長武藝。”
“你爹也這么說,結(jié)果打我就跟打小孩兒似得。”
岑將軍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我也不欺負(fù)你,讓你兩只手。”
趙茂看向親爹,趙夢成無奈勸道:“將軍,不如等你酒醒了再比。”
“不行不行,我這個人喝了酒本事才更高,來來來,現(xiàn)在就比試比試。”
說著伸手就去拽趙茂,弄得趙茂一臉無奈。
就在這時候,外頭傳來一陣驢叫聲。
趙椿人還沒進(jìn)來,聲音先傳了進(jìn)來:“是哪個不怕死的要比武,阿茂起開,讓我來。”
第140章 歸心似箭
那一天晚上發(fā)生了什么外人無從得知, 只知道從這一天開始,趙椿倒是成了豐州營的常客。
岑將軍與趙椿一見如故,三天兩頭的切磋, 稱兄道弟好不自在。
就連秦清都感慨萬分,畢竟岑將軍向來是個刺頭, 對他與趙夢成總有幾分提防, 沒想到跟趙椿卻這般合拍。
也許人與人的緣分就是如此。
就如他與趙夢成,也總是能說到一塊兒去。
趙椿不但自己去,還帶著手底下一群民兵一塊兒去打擂臺,有輸有贏,好不熱鬧。
一時間豐州營與民兵營幾乎不分你我。
趙夢成看在眼里, 這倒是意外之喜,只是家里頭的好酒消耗的實(shí)在是太快一些。
這一日,趙椿又興匆匆的要出門, 被他一把薅住了:“又要去見岑將軍?”
趙椿嘿嘿笑:“昨日岑將軍說我的招式有破綻, 今日我去討教討教, 爭取更上一層樓。”
“去就去,把酒壇子放下。”趙夢成說道。
趙椿摟緊酒壇子:“爹,我這總不能空著手上門吧, 這點(diǎn)酒就當(dāng)送他的。”
趙夢成拍了一下他的額頭:“這點(diǎn)酒, 這已經(jīng)是最后一壇子了, 喝完可就沒了。”
“那我可得讓他多教教我, 否則就虧大發(fā)了。”趙椿笑道。
趙茂提醒他:“大哥, 爹說的是實(shí)話,這批好酒釀制不易, 且損耗的糧食也多,不宜多制, 結(jié)果全讓你送給岑將軍了。”
趙椿反駁道:“能用幾壇子好酒收買了岑將軍,那也是價(jià)有所值。”
這話讓人挑眉。
趙茂淡淡道:“酒是喝了,但岑將軍豈是那么好收買的。”
雖說如今沒再跟爹爹打擂臺,但這一位是陸指揮使的死忠,一直以來都有監(jiān)督他們的意思。
趙椿拍著胸脯保證:“也不差最后這壇子酒,你放心,絕對不會浪費(fèi)。”
說完一溜煙兒往外跑,吹了個口哨,倔驢就屁顛屁顛來了。
趙茂看著直搖頭,想起剛來的時候大哥還口口聲聲想念爹爹,結(jié)果才陪著爹爹多久,整天就想著往外跑。
趙夢成笑了笑:“算了讓他去吧。”
“前幾日秦大人派人傳話,說岑將軍還帶著他演練兩軍對戰(zhàn),這在別處也是難得的。”
要不是如此,他可舍不得花了大力氣才釀制出來的好酒。
趙椿很是自在了幾天,很快就沒法出門了。
一場大雨突如其來,將豐州府澆了個透心涼。
大雨是從子時開始落下的,驚雷陣陣,將睡夢中的趙夢成都驚醒了。
打開窗一看,電閃雷鳴,將天地間都照得通亮。
趙夢成暗道不好,看這架勢是要下暴雨,連忙點(diǎn)亮蠟燭吩咐下去,叮囑城內(nèi)城外的百姓注意避雨,若是水位上升,就要立刻遷移到高處。
一番吩咐下來,暴雨已經(jīng)嘩啦啦落下,大雨傾盆。
趙椿一看這架勢就皺眉:“這幾年也是奇了怪了,要么不下雨,要么趕著秋收的點(diǎn)下。”
趙茂卻說:“幸虧爹爹下令提前秋收,如今不會影響糧食產(chǎn)量。”
不止如此,趙夢成早有預(yù)料,提前寫了雨后各項(xiàng)措施,如何避雨,如何保存糧食,如何遷移百姓,都有條例。
如今才有井井有條,并不混亂。
噼里啪啦的大雨吵醒了熟睡的百姓,等瞧見老天爺這架勢,一個個心驚膽戰(zhàn)。
那一年的大洪水還在眼前,經(jīng)歷過大洪水活下來的百姓更是害怕。
“幸好幸好,咱家的糧食都已經(jīng)收了。”
家里男人紛紛慶幸,一個個口中感激:“多虧趙大人有先見之明。”
“若不是趙大人咱們今年春耕都拿不出糧種來。”
感激過后,眼看著院子里的水都開始積起來,百姓們有些驚慌。
“不會是又要發(fā)大水吧?”
“咱們要不要趕緊走,去山上避一避?”
“豐州湖會不會漫出來,要不咱們還是趕緊走吧。”
當(dāng)家的男人聽見這話,倒是冷靜下來:“別慌,我聽里正說過,趙大人對這次大雨有所安排。”
“會有專人負(fù)責(zé)測量水位,到了警戒線就會通知百姓撤離,你們聽,現(xiàn)在外頭沒警報(bào)聲。”
一家人豎著耳朵去聽,果然沒有聽見警報(bào)聲。
紛紛拍著胸脯說:“還好還好,只是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要下多久。”
“是啊,往年這么大的雨下上一個時辰,豐州湖就要漫出來了。”
當(dāng)家的男人立刻說:“今年不一樣,咱們可是花了大力氣疏浚豐州湖的,河泥都挖干凈了,肯定不會跟往年一樣。”
聽著這話,全家人的心又安穩(wěn)了一些。
看著外頭的大雨,心底雖然還有些不安,可家里有糧食,而且還有人專門測量水位,不知不覺就沒那么害怕了。
豐州營中,秦清看著這么大的雨也是頭疼。
“這幾年也不知怎么了,南方雨水這么多,北方卻連年干旱。”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看不過大周皇帝的荒誕,所以降下懲罰來。
岑將軍聽見他的感慨,反問道:“你確定豐州湖能撐得住?若是發(fā)了大水,咱們豐州營也得搬一搬。”
豐州營的地勢已經(jīng)算高,但那一年大水的時候也受損不少。
秦清也不是很有把握:“要是再多修一段時間就好了。”
岑將軍聽了心急,皺眉追問:“那到底要不要搬,我看不如早點(diǎn)搬,省得有損失。”
“再等等。”畢竟一個營地,搬遷實(shí)在是不容易。
秦清解釋:“趙夢成安排了人在各處查看水位,一旦水位上升到警戒線就會拉響警報(bào)通知,那警報(bào)聲能傳出很遠(yuǎn),豐州營肯定也能聽見。”
“嘿,他倒是安全的周全。”岑將軍也不得不佩服。
能在短短時間內(nèi)安排的這般妥當(dāng),這趙夢成實(shí)在是個人物。
岑將軍又夸道:“他那大兒子也不錯,小小年紀(jì)伸手矯健,再過兩年連本將軍也不是對手。”
甚至還說:“聽說他在望潮府不著痕跡就把鼉家收拾掉了,老子早就看那裝神弄鬼的鼉家不滿,也就是騰不出手來收拾。”
秦清也不意外,最近岑將軍沒少在他跟前夸趙椿。
“難得有個跟你投契的人。”
岑將軍哈哈一笑:“可不是,難得是個直來直去的痛快性子,不會兜圈子惹人心煩。”
秦清無語,暗道這家伙一定要刺自己一下才痛快嗎?
傾盆大雨一直下了三天三夜,無數(shù)百姓夜不能眠,幸好,趙夢成抵達(dá)豐州府后所做的一切都沒白費(fèi)。
從上河鎮(zhèn)到豐州府的河道被粗略的疏浚過一部分,豐州湖更是大力治理的對象。
三天之后,大雨慢慢停歇,豐州府除了低洼的那一片被淹沒,不得不遷移之外,其余地方并無嚴(yán)重水災(zāi)。
最讓百姓歡呼不已的是,豐州湖雖然也漫出來一些水,但并未形成嚴(yán)重內(nèi)澇,整個府城都安安穩(wěn)穩(wěn)。
至此,趙夢成終于松了口氣。
“幸好老天爺給面子,要是再下兩天,咱們也得搬到山頭上去。”趙茂感慨道。
趙夢成笑了笑:“看來河道疏浚還得繼續(xù),否則不是每一次都這么幸運(yùn)。”
趙椿忽然開口:“爹,我覺得您身上帶著好運(yùn)道,您在哪兒,哪兒的老百姓就跟著沾光。”
“油嘴滑舌。”趙夢成拍了拍他后腦勺。
趙椿嘿嘿笑:“我說的是真話,以前咱上河鎮(zhèn)是什么鄉(xiāng)下地方,青山村鄉(xiāng)親們能吃飽的都在少數(shù),如今呢,家家戶戶都吃上肉了。”
“豐州府算好地方了吧,可您沒來的時候老百姓也苦不堪言,如今您以來,豐收了,連豐州湖水都聽話了。”
趙夢成哭笑不得:“那是因?yàn)橹卫碛蟹剑瑒e扯這些神神鬼鬼。”
趙茂難得贊同大哥的話:“其實(shí)大哥說的對,若不是爹爹苦心經(jīng)營,也沒有豐州府的今日,百姓們感激也是正常。”
趙椿用力點(diǎn)頭,還說:“我剛從望潮府回來,黃大人也算好官,可望潮府就遠(yuǎn)不如豐州府。”
趙夢成覺得自家?guī)讉孩子都點(diǎn)亮了馬屁精屬性,說話一個比一個嘴甜。
“行了,馬屁到這兒就成了。”
趙夢成看了眼倆孩子,笑著挑了挑眉:“阿椿阿茂也干的不錯。”
“阿椿在望潮府威風(fēng)凜凜,直接切除了望潮毒瘤,又將附近的山匪掃清,可謂戰(zhàn)功赫赫。”
趙椿笑了笑,又露出幾分難色:“可惜折了幾位兄弟,雖有撫恤,到底丟了性命。”
那是民兵營第一次有人員傷亡,趙椿一時也難以接受,一次次在想是不是自己指揮失誤才害死了手底下兄弟的性命。
一度趙椿甚至無法面對民兵們的眼神,只覺得他們都在譴責(zé)自己。
當(dāng)時趙椿整個狀態(tài)都不對,幸好,在他出現(xiàn)更大的問題之前,收到了爹爹的信。
經(jīng)歷過鮮血的洗禮,趙椿如同被磨礪過的原石,露出璀璨的光芒來。
沒等趙夢成安慰,趙椿便笑道:“不過我知道,只有我們繼續(xù)往前走,強(qiáng)大自己,兄弟們的犧牲才不算白費(fèi),我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他們。”
趙夢成都忍不住贊許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論帶兵打仗,他確實(shí)不如趙椿。
書中那位赫赫有名的反派大將軍,如今已經(jīng)慢慢嶄露頭角。
趙夢成相信,有足夠肥沃的土壤,趙椿一定會長成參天大樹,而不像書里頭一樣缺乏營養(yǎng),不得不長成了歪脖子樹。
贊許的眼神中,趙椿胸脯升起一股子雄心壯志,旁人的稱贊都不如爹爹一個眼神讓他高興。
趙夢成的目光落到趙茂身上:“阿茂也很厲害,如今摸透了整個豐州府的官員,如數(shù)家珍,若不是阿茂在身旁幫我,此次絕不會如此順利。”
不止如此,趙茂主業(yè)科考,副業(yè)搞事業(yè),居然都能做的有聲有色。
趙茂紅了臉,只是說:“我跟爹爹比還差得遠(yuǎn),他們不過是給爹爹和秦大人面子,才會縱容我。”
趙夢成笑了一聲:“若是換一個人,即使有我們支持,想要摸透整個豐州府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說完這話,他自己忍不住笑出聲音來。
趙椿趙茂也跟著笑起來。
“幸好馨兒不在,不然咱家又得開夸夸會了。”
曾經(jīng)趙馨很樂意開夸夸會,每個人都要變著法子夸她。
一提到趙馨,趙椿忍不住說:“我都想她了,咱們都有大半年沒見面了。”
不只是他想家,他手底下的民兵也想家,沒想到一出來就是大半年,愣是沒能回家看一眼。
趙夢成便道:“豐州府的事情也處理的差不多了,后續(xù)有秦大人看著應(yīng)無大礙。”
趙茂眼睛一亮:“爹,我們要回上河鎮(zhèn)嗎?”
趙夢成點(diǎn)頭:“等豐州湖的水位退下去一些,我們就回去。”
“太好了。”趙椿高興的蹦起來。
趙茂更是說:“那得早些準(zhǔn)備起來,咱們都離開家大半年了,得多買一些土產(chǎn)帶回去,豐州府還是有些不錯的吃食。”
“對對對,門口那家煎餅子就不錯,又脆又香。”
“烤餅帶回去就不脆了,還是買些香甜的糕點(diǎn)吧,馨兒和小糖都愛吃甜的。”
“也對,城里頭哪家櫻桃煎就不錯,就是不好帶。”
“那多買一些蜜餞吧,這東西放的住,能慢慢吃,等咱們回去也快過年了,還能用來招待客人。”
看著兩人樂滋滋的商量起來,趙夢成提議道:“不如將你們覺得好吃都買一些,新鮮的就讓當(dāng)天做,直接帶走,最近涼快了放三天應(yīng)該也行。”
趙茂點(diǎn)頭:“也好,我這就去安排。”
趙夢成拉住他:“不用這么急,若有實(shí)在是帶不走的,看看是怎么做的,回家讓孫嬸試一試也成。”
趙椿一拍手:“這法子好,孫嬸手藝好,做出來肯定比賣的更好吃。”
甚至又開始想念:“這么久沒能吃到孫嬸的手藝,哎,在外頭我都少吃一碗飯。”
趙茂受不了的翻白眼:“得了吧你,昨晚上你都吃了五大碗,還不夠嗎?”
“這要是在家里,我能吃六碗飯。”趙椿立刻表示。
“你就是吃太少了所以長不高,阿茂我跟你說,咱倆雙胞胎,按理來說就得長一模一樣,為什么你比我矮,就是因?yàn)槌蕴佟!?br />
還比了比兩個人的身高,如今他都跟趙夢成一樣高,眼看就要超過了,可趙茂才到爹下巴。
趙茂被戳中要害,直接板著臉不想搭理他了。
趙夢成覺得這事兒真不怪吃飯多少,雖然是雙胞胎,但這倆明顯是異卵,長相完全不同,身高差一些也是情有可原。
“不是要去買東西嗎,趕緊去吧。”
趙椿這才停止,又說:“爹,你給我點(diǎn)錢唄。”
趙夢成直截了當(dāng)?shù)臄偭藬偸郑硎荆骸澳愕鶝]錢,找你弟要。”
趙椿傻眼了,轉(zhuǎn)頭去看弟弟。
趙茂呵呵一笑:“你要問我這個矮子要錢花?”
“阿茂,你是我親弟,你怎么能是矮子,你還在長身體呢,看咱爹的個子就知道咱倆將來肯定都高。”趙椿嘿嘿笑起來。
趙茂翻了個白眼,到底是沒為難他,直截了當(dāng)?shù)哪贸鲢y子來。
只是臨了又說:“回頭一起去趟銀樓,也該給馨兒買些首飾了。”
“你去買唄,我買的馨兒又嫌粗俗。”趙椿哼哼道。
趙茂瞪了他一眼:“讓你去就去,不會選還不會幫忙提東西嗎?”
趙椿只能答應(yīng)了。
回頭一塊兒進(jìn)了銀樓,他口中還在念念叨叨:“咱倆分頭行事不行嗎,速度還更快一些,我就不耐煩選這些,要我說就挑最大最沉的,馨兒還不樂意。”
“我是馨兒也不樂意,帶著十斤重的黃金像話嗎?”趙茂頭也不回的噴了一句。
說完拉住趙椿:“讓你來是給爹選。”
趙椿一聽,立刻不說要走了,好奇的問:“給咱爹買,買什么,爹也不喜歡這些啊。”
趙茂卻說:“豐州府里的官員各個都是勢利眼,爹是不在乎這些,但我琢磨著咱家也不是沒錢,得給他都買齊了,省的有狗眼看人低的。”
“那倒是,有些人就是眼拙,先敬羅衣后敬人。”
趙椿一聽這話來勁了:“要我說爹就配穿戴最好的,什么絲綢昂貴就買什么,金的玉的都掛起來,哎,我看那項(xiàng)圈也不錯,爹帶著肯定好看。”
趙茂趕緊把他攔住了:“那是小孩兒才帶的。”
“不是啊,我瞧城里頭有些公子哥也愛戴,出門都帶著可張揚(yáng)了。”趙椿強(qiáng)調(diào)。
趙茂扶額:“那你怎么不想想咱爹會不會喜歡,你倒是可以買,可買了爹會用嗎?”
趙椿抓了抓后腦勺,覺得那項(xiàng)圈可真好看,不只有金銀還有寶石,整個五彩繽紛熱鬧的很。
他心底就覺得這樣的最好看,帶上后整個人都珠光寶氣的,一看就貴。
趙茂對大哥的審美不抱希望,直接指著幾樣:“就這幾樣,都包起來。”
趙椿過來一看,不是很滿意:“你這買的也太素凈了,帶了跟沒帶一樣。”
“玉比金貴,也更適合咱爹的氣質(zhì)。”趙茂解釋道。
趙椿還在念叨:“真的不買那項(xiàng)圈嗎,我真覺得不錯,特別好看,也許爹就喜歡呢,平時爹就挺愛熱鬧的,你別以自己的想法來揣測爹,你這樣太專制了。”
趙茂被他念叨的頭暈,索性就把項(xiàng)圈買下了。
兩人空著手進(jìn)來,再出門的時候大包小包,掌柜的笑得嘴巴都合不攏,親自送他們走出去老遠(yuǎn)。
回到家,趙夢成正在院子里喝茶。
豐州府的事情交出去后,他總算能悠閑了一日,也終于能喝茶乘涼了。
結(jié)果剛喝了一杯,倆兒子回來了,提著東西收獲滿滿。
趙夢成笑著問道:“看來買了不少,馨兒肯定高興。”
“爹,這里頭不都是給馨兒的,大部分都是給您準(zhǔn)備的。”
趙椿將先敬羅衣的那一番說辭重復(fù)了一遍,又說:“雖說爹平時不在意,但該有的都得有,爹,你先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說著很有心眼的將自己準(zhǔn)備的項(xiàng)圈擺在了最前面,認(rèn)定他爹肯定會喜歡。
趙夢成一聽這話也沒反對。
兒子愿意孝順,他都是樂呵呵接受的,不能打擊孩子的熱情。
結(jié)果打開第一個盒子,差點(diǎn)沒被那五光十色的項(xiàng)圈閃瞎眼睛,嘴角都忍不住抽搐起來。
那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芒的項(xiàng)圈上,鑲嵌的不只有傳統(tǒng)寶石,還有琉璃,看成色八成是從上河鎮(zhèn)流傳過來的。
趙夢成咳嗽一聲:“這東西倒也熱鬧。”
“是吧,我也覺得熱鬧,多喜慶。”趙椿剛想說爹你帶上試一試。
趙夢成就把盒子蓋起來:“你們小表弟也快周歲了吧,回頭把這項(xiàng)圈送過去也合適。”
“啊?”趙椿傻眼了。
趙夢成堅(jiān)定的將盒子推開,這樣“熱鬧”的項(xiàng)圈,帶是不可能帶的,這輩子他都不可能帶。
小心翼翼的打開第二個,幸好,趙茂的審美很正常,即使是金銀也是走精致文雅的路線。
趙夢成偷偷松了口氣,怕打擊老大的信心,還安撫道:“都不錯,留著吧。”
趙椿哪能不知道親爹的嫌棄,整個人都干巴了,幽怨的看著親爹。
趙夢成連忙低頭喝茶。
趙茂差點(diǎn)沒憋住笑,不管多了多久,大哥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
不過第二天,趙椿又是那個龍虎精神的架勢,滿豐州府轉(zhuǎn)悠,看上什么都得買一買。
秦清岑將軍也知道趙夢成要回去過年,送了不少土產(chǎn)過來。
豐州府上下的官員不管喜不喜歡趙夢成,這會兒多有表示。
以至于趙夢成原本打算輕裝上陣,結(jié)果等離開的時候愣是多帶了兩輛馬車才坐得下。
趙椿不耐煩坐在馬車?yán)镱^,騎著倔驢到處跑,最后索性跟民兵們一起打頭陣。
民兵們自打知道能回家了,一個個也是歡欣雀躍,跟著趙椿一起沒少土產(chǎn),如今都背著大包袱,路上說說笑笑的好不自在。
要不是人得吃喝,真是恨不得連吃飯睡覺都省了,一個勁往前趕路。
趙椿走的越來越快,美其名曰:“我?guī)е蠹一飪喝ソo爹開路。”
天知道豐州府的地盤都被他跟岑將軍犁過好幾遍,這會兒太平的很,別說賊匪,連小偷小摸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治安達(dá)到了空前的好。
趙夢成也沒攔著,再看趙茂,這會兒臉上也是壓不住的歸心似箭。
見他發(fā)現(xiàn),趙茂不好意思的說:“平時還不覺得,這會兒要回去了,心里頭就著急的很,恨不得下一刻就回到家門口。”
趙夢成笑了笑:“爹也是這般,半年多沒見,不知馨兒是不是長高了。”
“肯定長高了,上次信上還說要跟我比比誰長得更快呢。”
趙茂想著妹妹,忍不住笑起來。
父子倆抬頭往上河鎮(zhèn)的方向望去,眼底都是回家的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