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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離家出走

    曹五妹顯然是有預謀的, 收拾好自己的細軟,沒多帶負累,就這樣一腳踹破了窗戶就跑了。

    除了窗臺下的一連串腳印, 曹老大什么都沒找到,也不知女兒是怎么離開家的, 他們家的圍墻可有兩米高!

    曹老娘原本在屋里頭休息, 聽見聲響跑出來一看也傻眼了。

    “她,她這是跑哪兒去了,好好的姑娘家膽子怎么就這么大,萬一再被人擄走可怎么辦?”

    曹老爹連忙安慰道:“先別急,咱們把老大幾個喊回家去找找, 指不定是去她舅舅家了。”

    “不可能,上次我說讓她別挑挑,實在不行就嫁給她表哥, 都是自家人肯定不會虧待她, 五妹氣惱的很, 說以后再也不去舅舅家了。”

    “那就更得找了,外頭天寒地凍的,她一個姑娘家哪里吃得消。”曹老爹想著趕緊喊幾個兒子回家商量。

    兒子們門路廣, 肯定能盡快找到女兒。

    曹老娘一把拽住丈夫:“你先別去喊老大幾個。”

    “為啥, 不喊他們咱怎么找?”曹老爹不明白。

    曹老娘瞪了他一眼:“你喊了老大老二幾個, 他們媳婦孩子能不知道, 等他們知道了, 那周圍的人都知道了,咱家五妹的名聲怎么辦?”

    以前還小, 被擄走一次已經謠言亂傳,好不容易事情平息了一些, 再鬧出小姑娘離家出走的事情,可想而知會被說得多么難聽。

    曹老娘覺得自己大概是欠了這女兒的,為她差點操碎了心,偏偏女兒還不領情。

    她對幾個兒媳婦分外不放心,一直覺得當初曹五妹被人背后說閑話,其中就有兒媳婦嘴巴不夠嚴的問題在。

    曹老爹更是無奈:“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到底要怎么樣,我就說女兒還小,再等兩年談婚論嫁也不遲,你偏要逼她,現在好了,女兒跑了。”

    曹老娘伸手就掐他:“現在你怪我了,這事兒你沒同意嗎,再說了,是誰把她寵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要不是你讓她在家練武,她能有這力氣踹開窗戶?”

    曹老爹被掐了幾把呲牙咧嘴,掩不住擔心:“好好好,都是我的錯,那你說現在怎么辦?”

    “人跑了,難道就不找了,這可是咱倆嫡親的女兒,從小千嬌萬寵的長大,她在外頭有個三長兩短的話,你不后悔?”曹老爹反問。

    曹老娘已經有些后悔了,她還以為女兒鬧一鬧,鬧不過就會認命嫁人,哪知道她竟敢跑。

    一想到女兒可能在外頭遇到危險,曹老娘就心驚肉跳的:“她會不會去找趙家小姑娘了?”

    曹老爹一愣。

    曹老娘一拍大腿:“肯定是的。”

    “五妹平時也沒別的要好小姐妹,就趙馨一個,這當頭她能去哪兒,肯定是去趙家了。”

    曹老爹琢磨了一下也覺得是,倒是松了口氣:“要是去了趙家,倒是安全,暫時不用擔心。”

    “不用擔心什么,趙家大大小小那么多男人,像話嗎?”曹老娘皺眉。

    但眉宇顯然沒方才那么著急了,忽然說了句:“要不咱跟趙家提一提,問問能不能結成親家。”

    她越想越覺得好:“五妹喜歡趙家,跟趙馨關系又是極好的,嫁過去之后上頭沒婆婆,立刻就能當家做主,她肯定也樂意。”

    “你又想到哪兒去了。”

    曹老爹嘆氣:“趙夢成要有那個意思,去年就該提了,哪兒會等到現在,人家不提,咱們是女方,哪能上趕著。”

    曹老娘冷哼:“你要面子我不要,只要五妹能過得好,豁出面子老娘也認了。”

    “你再讓我想想。”曹老爹嘆氣。

    這事兒沒能達成一致,夫妻倆還是迅速拉著車出門,打算趕緊追上去,最好能在半路截住女兒,否則這都要過年了,女兒包袱款款去趙家像什么樣子。

    他們遮遮掩掩的出門,生怕被人察覺。

    哪知道剛出門,隔壁張寡婦出來了,瞧見他們倆就問:“這都要天黑了,你們倆去哪兒呢?”

    曹老娘打了個哈哈:“正好想到有東西沒買,想著去逛逛。”

    說完拽著曹老爹就跑了。

    張寡婦心底覺得奇怪,回家跟兒子說:“隔壁不知道在弄什么,老倆口神神秘秘的。”

    張大虎無奈:“娘,咱家的事情還不夠你管,你還有閑工夫去管別人。”

    張寡婦一聽,立刻說:“我可從來沒說過隔壁的閑話,都是對門那幾個在說。”

    臨了笑呵呵的進屋抱孫子去了,張大虎如今也已經成親生子,張寡婦可忙得很。

    曹家夫妻倆匆匆忙忙的出了城門,門口的侍衛提醒道:“你倆可得趕緊回來,不然城門關了可不會開,得在外頭住一晚。”

    夫妻倆自然點頭,又問:“大哥,你可瞧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背著個包袱往外走的?”

    侍衛搖頭:“沒瞧見,大概是沒注意,咋滴,你家孩子?”

    “不不不,沒有,我就隨便問問。”曹老爹掩飾道。

    侍衛也沒往心里頭去,檢查過后就讓他們出城門。

    夫妻倆一路往青山村趕,鞭子都甩的飛起。

    曹老娘忍不住往外看,這一看就感慨:“這路修的比城里頭都不差了。”

    “趙夢成是個有能耐的,如今縣衙都賣他三份面子。”曹老爹多少知道一些。

    曹老娘更是說:“有能耐好,有能耐咱女兒嫁過去才不會吃苦。”

    “八字沒一撇的事情,你還真說上了。”曹老爹很是無奈。

    他私心里覺得,趙夢成八成是不會答應,要不然以兩家人的關系,多少也該露出一些口風來。

    很快,牛車就到了青山村口。

    曹老娘一看更是驚訝:“這就是那神龍廟吧,真的那么靈驗嗎?”

    神龍廟求子靈驗的事情,曹老娘自然也是聽說過的,不過他們曹家子嗣多,從來不需要求子,所以她沒來過。

    這會兒一看神龍廟個頭不大,供品卻不少,頓時有些驚訝。

    “先去找孩子。”曹老爹也看了一眼,依稀看見廟門口還有幾個人在跪拜,可虔誠了。

    “你說這孩子腳程咋這么快,咱倆趕車都追不上。”曹老娘嘆氣道。

    心底覺得女兒習武別的不說,身體是真好,就這速度牛馬都比不上。

    很快,夫妻倆就瞧見了趙家大門。

    敲門前,曹老爹勸道:“見了女兒好好說話,別喊打喊殺的,回頭讓人看笑話。”

    曹老娘不耐煩道:“我還能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揚的道理。”

    “還有對趙家人客氣點。”曹老爹又說。

    曹老娘瞪了他一眼,直接越過他敲了敲門。

    心想,她還盼著兩家能成親家,直接解決女兒的終身大事,怎么可能對趙家人不客氣。

    吱呀一聲,趙夢成打開門。

    他早就聽見門外有動靜,打開一看是曹家老夫妻,頓時有些驚訝:“曹叔,曹嬸,這會兒你倆怎么過來了?”

    “夢成,五妹是不是過來了,人在哪兒呢?”

    曹老娘眼神忍不住往院子里掃,想找到女兒的身影。

    趙夢成一愣:“五妹?她怎么會在趙家?”

    他原本還打算明天帶趙馨去鎮上,問問曹家能不能把人接過來住幾天。

    曹老娘渾身一驚:“她沒來?”

    這時候趙馨從屋里頭出來,看見她還高興的問:“曹奶奶,我五妹姐姐來了嗎,快讓她進來坐。”

    還探出頭去看,結果左看右看,只看到一個滿臉著急的曹老爹:“五妹姐姐呢?”

    曹老娘渾身搖搖欲墜,曹老爹連忙攙扶住她,朝著趙夢成解釋:“五妹跟我們大吵一架,帶著包袱就出門了,我們還以為她會來找馨兒玩。”

    趙夢成也意識到事態嚴重:“她沒過來。”

    “若是有人過來,放哨的肯定會瞧見,她肯定沒朝青山村的方向走。”趙夢成道。

    曹老娘又驚又怕,忍不住捂著嘴哭起來:“那她去了哪兒,我們從家里一路追過來,連個人影都沒瞧見。”

    “馨兒,你跟五妹最要好,你好好想想她有沒有說過會去哪兒?”

    “我,我不知道啊,五妹姐姐沒說過要離家出走。”

    趙馨嚇得手足無措,連忙看向親爹。

    趙夢成見曹老娘臉色不對,連忙將人攙扶進屋,讓她坐下來緩一緩。

    “曹叔曹嬸先別著急,五妹不是胡鬧的性子,她肯定有所打算,指不定現在已經回去了。”

    曹老娘卻哭個不停:“都怪我不好,她不愿意嫁人就不愿意,我何必要逼著她。”

    “要是五妹出點什么事情,我,我也不活了。”

    曹老爹也是嘆氣連連:“沒來這兒,那這孩子到底能去哪兒,難道還是去她舅舅家了?”

    趙夢成忙道:“我們先去找找,能找到最好,找不到再另想辦法。”

    “對對對,夢成,你跟衙門的關系好,若是,若是找不到,還得請你幫幫忙。”曹老爹心底驚恐,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一個十三四歲,正是豆蔻年華的小姑娘,長相還十分美貌,離開家后忽然沒了蹤影,不得不讓人往壞處想。

    這會兒也顧不得會不會被人知道,曹家夫妻只想趕緊找到女兒。

    曹老爹更是后悔:“早知道就該早些喊老大他們幫忙。”

    曹老娘心底更是懊悔,哭得整個人都搖搖欲墜,全靠丈夫攙扶。

    趙夢成知道事情緊急,立刻騎著驢子走,趕在關城門前進了上河鎮。

    趙椿也跟過來幫忙,他跟曹二曹三更熟悉,兩人分頭報信。

    等曹大反應過來,去曹家舅舅那兒一問,果然沒瞧見人。

    曹大又氣又惱:“爹娘也真是的,這么大的事情還想著瞞著,如今如何是好。”

    趙夢成只能安慰:“現在說這個于事無補,不如再想想五妹可能會去哪兒?”

    曹大懊惱道:“自打分開住,我見她的次數也少了,再者女孩兒長大了,哪里還會跟我們這些哥哥們說心事。”

    甚至反過來問他:“馨兒可有提過?”

    趙夢成搖了搖頭:“馨兒上次見五妹時,恐怕還沒這事兒。”

    又問:“我聽曹叔說,這次是因為要定親,五妹不樂意。”

    曹大連聲嘆氣:“你也知道五妹當年的事兒,后來五妹性子彪悍,周圍的媳婦婆子都被她打遍了,人家當面不敢說,背后就……”

    “這樣一來,她的婚事就成問題,我娘就想著早些定下來,好過將來發愁,哪知道五妹不肯,鬧了好幾回。”

    曹大忍不住說:“五妹以前很乖的,也不知道怎么了,越大脾氣越是倔,現在是半點不聽勸,她嫂子說幾句,回頭就要打侄子出氣。”

    趙夢成看了他一眼,說了句:“我記得當初你說過,五妹若是嫁不出去,你養著就是。”

    曹大忙道:“我現在也這么想,可我愿意,爹娘不樂意,而且……”

    而且他媳婦,家里孩子,估計也不樂意。

    曹大知道自己活著的時候能壓著他們,可等他死了呢?

    想著這些,曹大其實也不反對曹老娘的做法,覺得若能找到合適的妹夫,那才是對五妹最好的做法。

    別人家的事情,趙夢成一時也不知如何勸解,但心底是不贊同的。

    若曹五妹愿意嫁人,一切都好說,可現在她激烈反對,曹家還一味打著為她好的名義,想給她早早的定親,這做法就很難說。

    曹家兄弟幾個都著急,分頭去找,趙夢成也向衙門打聽了一番。

    可曹五妹就跟憑空消失了似得,哪兒都找不到人。

    只有看守城門的侍衛左思右想,最后一拍腦袋:“你們說小姑娘,我是真想不起來,但晌午過了沒多久,倒是有個十三四歲的小子拎著個小包袱出城去了。”

    趙夢成忙追問:“你還記得那孩子長什么樣子嗎,穿戴是什么樣?”

    侍衛想了想,說:“長得挺好的,眉清目秀的,說話粗聲粗氣的,穿著也簡單,就一身藍色的襖子,對了,他穿著的襖子有些大,一直蓋住了腳面。”

    曹大猛地想到一件事:“那是我家大兒子的棉襖。”

    他恍然想起來,半個月前,他家老大新做的棉襖不見了,夫妻倆還盤問過,但那孩子一口咬定說新做的不舍得穿,要等過年穿,先藏起來了。

    曹大趕緊回家逮住大兒子盤問起來。

    挨了親爹一頓揍,大兒子哭著喊道:“姑姑打我,還把我的襖子搶走了,不許我告訴你們,說過年前肯定還我,我怕說了你又揍我,就瞞著沒說。”

    曹大媳婦又氣又急,伸手拍兒子:“你傻啊,她不讓你說你就不說,她是你娘還是你爹。”

    曹大瞪了眼媳婦。

    媳婦卻咽不下這口氣:“白長這么大個頭,連個姑娘都打不過,老娘是不是沒給你生卵蛋,混賬玩意兒。”

    曹大兒子哇哇大哭:“姑姑她壓根不是姑娘,哪有姑娘力氣那么大,我壓根不是她對手。”

    被媳婦兒子這么一鬧,曹大臉上也是難堪。

    趙夢成轉過身摸了摸鼻子,沒忘記曹五妹習武是他的鍋,要不是他看曹五妹天賦高,專程教導過,恐怕也沒這事兒了。

    到底是看著長大的姑娘,趙夢成也急著找到人:“既然如此,恐怕五妹早有打算,那她肯定想好了要去哪兒。”

    “可天寒地凍的,她能去哪兒?”曹大百思不得其解。

    五妹為了方便扮成男兒身,可這都要過年了,她能去哪兒。

    曹大捶了捶自己的腦袋:“這么冷的天氣,她總得有個落腳的地方,出了城她能去哪兒,不會直接往豐州府去了吧?”

    趙夢成覺得這可能性不大,曹五妹畢竟是從未出過遠門的小姑娘,她離家出走,也不該貿貿然去陌生危險的豐州府。

    “晌午后才出城,這時候出城是趕不上去豐州府的船的,走旱路太過危險,如果我是她,會先找一個附近的,安全的地方落腳,等明日天亮再做打算。”

    趙夢成道。

    曹大苦思冥想:“可上河鎮附近哪兒有安全的地方能落腳。”

    驀的,趙夢成想到一個地方:“倒是有一個地方。”

    曹大看向他,也猛地想到了那地方。

    他整個人跳起來,罵道:“她,她不會去了民兵營吧!”

    年度總結大會后,民兵營按理來說就空了,各回各家過年。

    但民兵營的營房空了,負責看守的人依舊在,不然過了一個年回來,營房被搬空了可不好。

    有民兵的威望,又有人看守,民兵營距離上河鎮不算遠,確實是一個安全的落腳地。

    可問題是,民兵營里都是男人,每日輪流看守的當然也是男人。

    曹大急吼吼的往外沖,趙夢成只得跟上去。

    另一頭,趙馨聽了消息也心急擔憂不已,忍不住在院子里轉圈圈。

    趙茂唐糖被她轉的頭暈目眩,勸道:“馨兒,你坐下來歇一歇吧。”

    “五妹姐姐都不知道在哪兒,我哪兒能坐得下。”趙馨抿了抿嘴。

    她有些懊悔:“上次去曹家她就不大高興,我早該發現的,當時就該問問她。”

    “這樣的事情你哪能猜到,再說了,她既然有打算,也不會因為你的幾句話就打消主意。”唐糖立刻為她開脫。

    趙馨卻說:“如果我早些知道,就能幫她出出主意,而不是跟現在一樣。”

    趙茂抬頭:“我倒是覺得你不必擔心太過,曹五妹很有天賦,習武時間雖然短,但三五個小子近不了身,她有自保的能力。”

    他不說還好,一說趙馨就更擔心了:“萬一她遇上壞人怎么辦,就跟咱們上次路上那種,五妹姐姐肯定不是對手,糟了,姐姐長得好看,萬一被擄走的話……”

    “馨兒,你別自己嚇自己。”

    趙茂無奈,提醒道:“既然你擔心,不如冷靜下來好好想想,曹五妹當時有沒有跟你提過什么。”

    趙馨擰起眉頭,半晌還是搖了搖頭:“我實在是想不起來,那日我們只是一起玩,姐姐什么都沒跟我說。”

    趙茂便說:“從你進門開始,你們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一一告訴我。”

    趙馨便老老實實的重復起來,無非是曹五妹抱怨家里人逼婚,還說要讓她嫁給舅舅的小兒子,天知道他們倆根本不合拍,嫁過去還不得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零零碎碎的說了許多,趙茂忽然打斷她的話:“曹五妹提過民兵營?”

    “是啊,五妹姐姐說不公平,憑什么男人只要身強體壯,都能去民兵營試試,明明她武藝高強,能打贏很多男人,就因為她是女子,就去不得。”

    趙馨看了眼二哥,低聲道:“我也覺得不公平,憑啥只要男的,不要女的。”

    趙茂瞪了她一眼:“既然如此,我們可以去民兵營找找。”

    “啊?”

    趙馨傻眼了:“可是民兵們都放假了,那里現在沒有人,荒郊野嶺的多讓人害怕。”

    趙茂已經起身:“你覺得害怕,曹五妹可不一定。”

    他看得明明白白,曹五妹膽子可比自家妹妹大過了,趙馨因為被寵愛著長大,幾乎沒吃過什么苦頭,偶爾是有些嬌氣的。

    可曹五妹因為小時候的經歷,比尋常姑娘多了幾分堅韌,否則她也不能頂著全家人的反對,一直勤學苦練武藝。

    唐糖皺起眉頭來:“二哥,馨兒,要不要先告訴趙叔?”

    “現在都不知道爹爹在哪兒,咱們先去民兵營,等找到人再說。”趙馨說道。

    趙茂也點頭,他其實對曹五妹在哪兒不在乎,畢竟兩人沒啥交情,可卻知道要是人真的丟了,他爹,他妹,總歸是有些牽掛。

    家里的驢子被趙夢成騎走了,三人只能靠著兩條腿朝著民兵營走。

    趙夢成跟趙茂都不知道的是,此時民兵營正迎來幾個山賊。

    卻說趙夢成年度總結大會辦得熱熱鬧鬧,每個民兵都拿到了豐厚的年貨,不提獎勵,光是這些年貨就讓人眼紅。

    家門口貼上大紅對聯,還有一大籮筐的年貨,上河鎮但凡出了民兵的村莊都沸騰了。

    普通老百姓都是良民,他們只想著找找關系,自家若是也有人能當上民兵就好了。

    可就是有這么一伙兒落草為寇的山賊聽到了消息。

    山賊原不在上河鎮地盤,是因為去年豐州營大肆掃蕩附近的賊寇,不得已到處竄逃,這才到了上河鎮地界。

    之前都是老老實實的藏著,一直到年底他們心思才活絡起來,想著干一票大的就跑,到時候離開豐州府,去旁的地方快活。

    山賊摸了底,將目標定在了民兵營。

    誰讓趙夢成出手大方,聽說年貨甚至沒發完,留了一部分在營地里,放假之后營地每天只有兩個人看守,很好下手。

    幾個山賊一商量,都決定干這一票,干完就走。

    日暮降臨,負責看守的兩個民兵插科打諢,打了個哈欠昏昏欲睡。

    潛伏在暗處的山賊們知道,機會來了。

    第112章 血戰

    自打曹老娘一次次的相看人家, 要把自己嫁出去,曹五妹就開始琢磨起來。

    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想嫁人的,家里有老娘, 有四個嫂嫂,她自然知道嫁了人會是什么樣子。

    如今當姑娘家, 還有爹娘和哥哥們寵愛, 可等嫁了人,她就成了沒名沒姓的誰家媳婦,孩兒他娘,一輩子只能困在小小的院子里相夫教子。

    若是沒有發生那個意外,也許曹五妹會安安穩穩的長大, 順著爹娘的意思嫁人生子。

    可偏偏意外發生了。

    不管什么時候想起來,那時候的擔驚受怕都像是一場噩夢,時不時就會糾纏與她。

    命運掌握在別人的手中, 任由他們拿捏, 不知道會被賣給何人, 如何糟踐。

    曹五妹害怕。

    得救之后周圍人異樣的眼神,奚落,議論, 甚至造謠。

    曹五妹憤怒。

    一直到那一天, 她聽了趙馨的話, 撲過去狠狠揍了那人一頓。

    從那一日開始, 世界就不一樣了。

    誰敢說她, 她就直接動手,打不過就拼命打, 操起凳子,甚至拿起屠刀。

    果然, 她一兇狠,別人就都害怕了,至少當著她的面再也不敢胡說八道。

    娘常說女子太兇悍會嫁不出去,曹五妹不以為然,她心想與其委曲求全的活著,倒不如痛痛快快的。

    可她萬萬沒想到,就因為她在家練武,爹娘便忍不了,也不管她如今才十三,竟是要提前給她定親。

    曹五妹如何能忍,當下就打算起來。

    可她能去哪兒呢?

    親戚家都是不能去的,曹五妹清楚的很,甭管去誰家,到時候就是小孩兒鬧脾氣,勸一勸讓她回家。

    趙家?曹五妹也曾心動過,她知道自己求上門的話,趙馨肯定會收留她,甚至趙夢成也會幫忙。

    可她不想給趙家添麻煩,趙叔和馨兒已經幫了她許多。

    自己若是去了趙家,等爹娘找上門的時候,豈不是讓趙叔為難。

    左思右想,曹五妹忽然想起來二哥三哥曾提起過民兵營的事情。

    現在快過年了,民兵營都是空著,平日里只有兩個看守。

    她可以偷溜進去,先住下來,再慢慢籌劃將來怎么辦。

    曹五妹打算的好好的,那日跟曹老娘大吵一架被關起來后,她直接包袱款款從窗戶爬出去,翻墻出了上河鎮。

    民兵營這頭看守果然很松散,曹五妹尋了個機會,就從小道兒鉆了進去,隨意挑了個偏僻的屋子住。

    沒有人住的屋子冰冷無比,她也不敢點火,只能裹緊衣裳。

    哈了哈手,曹五妹蜷縮在某個民兵的床上,在夜幕中思考自己下一步該怎么做。

    民兵們正月初七就會回來,她頂多只能留到正月初六。

    雖然曹五妹不想嫁人,但也知道爹娘說的對,如今爹娘還能養著她,可等爹娘百年之后呢,就算哥哥們肯養她,嫂子們和侄兒們愿意嗎?

    曹五妹睫毛微顫,心想,我得想個法子養活自己,只有先養活了自己,才能說不嫁人。

    否則說得再多,吃別人的,喝別人的,穿別人的,哪里來的底氣。

    可是要怎么掙錢呢,曹五妹開始發愁。

    她忍不住再次想到了趙馨,自打趙馨開始去香皂工坊幫忙,趙叔會給她開工錢,那些工錢都讓趙馨自己存著。

    趙馨曾透露過數目,曹五妹當時就想,這么多錢,足夠她養活自己了。

    要是我也是趙叔的女兒就好了,他肯定不會逼著我嫁人。曹五妹心想。

    可惜,她不可能變成趙家的女兒,再者,爹娘對她的好,哥哥們的寵愛,曹五妹也都記在心里。

    一邊是父母親人,一邊是不想嫁人,曹五妹心底也掙扎不休。

    驀的,她聽見外頭的動靜。

    微乎其微的兩聲輕呼,輕咳就消失了,但曹五妹還是聽見了。

    她迅速起身來到窗邊,透過窗戶的縫隙往外看。

    山賊們實在是太心急了,尤其是看守的兩人好吃,這天竟然帶了個豬蹄過來。

    就在門口起了個火盆子,兩個民兵對坐著烤肉吃,吃的滿嘴是油。

    “他娘的,我們在這里喝西北風,他們倒是吃香喝辣的。”山賊唾了一口。

    “老大,啥時候動手?”一個個都快憋不住了。

    老大一看,天色已黑,算算時間這會兒城門也該關了。

    便比了個手勢:“動手!”

    幾個山賊從側面圍攻過去。

    看守的還在說笑:“咱排班在今天還算運氣,要是排到了大年三十,到時候就沒法守歲了。”

    “不過我可聽說了,大年三十值班的可以拿彩頭,得有一兩銀子,有的是人搶著干。”對面的也笑。

    “也是,那可是一兩銀子。”

    “不只,咱倉庫里不是還有好多東西,那都是給值班辛苦的,年后就能發。”

    兩人對視一眼,都覺得這天寒地凍的守夜,也不算苦差事。

    “快吃,吃完了咱們提著燈籠照一遍,別讓老鼠把咱年貨禍禍了。”

    就在這時候,坐在里側的民兵臉色一邊,正要驚叫示意,卻被捂住嘴,腦后一疼就沒了知覺。

    失去意識前,民兵唯一的想法就是,他該聽趙哥的話,守夜的時候該分外警醒。

    山賊將兩個民兵一丟,直接抓起烤豬蹄來:“老大,吃不吃?”

    老大擺了擺手,那人立刻自己啃起來,一邊啃還一邊說:“沒想到上河鎮當個民兵還能發豬蹄,早知道我也來當。”

    老大皺起眉頭,恨鐵不成鋼的教訓:“待會兒你想吃多少都有。”

    “老大,這倆人要不要殺了?”

    老大猶豫了一下,搖頭:“捆起來扔旁邊,殺了反倒是麻煩。”

    他知道只是丟了錢財,民兵營很少會離開本地追查,可要是出了人命,到時候就說不準了。

    安全起見,他只想趕緊帶著錢財離開,省得麻煩。

    一群山賊飛快的進了倉房,一進屋就驚呼起來。

    “上河鎮可真是富得流油,這么多好東西。”

    “這兒還有臘肉,他娘的,都帶走。”

    “紅糖,太甜了,我都好久沒吃糖了。”

    山賊們早有準備,每個人都帶著雙輪車來,這會兒一起往車上堆貨物。

    趙夢成用來分類年貨的籮筐,這會兒倒成了他們的便利,只需要一個接著一個往車上堆就成。

    老大冷笑:“不是上河鎮富裕,是趙夢成富裕,你們難道沒聽過香皂工坊?”

    他伸手捏了一把飽滿的糧食,眼底閃過貪婪:“有香皂工坊這個金母雞,趙夢成家中定然金銀成山。”

    立刻有人動了心思:“老大,那咱們要不要順道兒走一趟?”

    老大搖了搖頭:“青山村多民兵,還有哨樓,風險太大,咱們得趕緊走。”

    要不是他們只剩下九個人,怕偷雞不著蝕把米,又怎么會放過這樣的大肥羊。

    “便宜他了,算他好運。”幾個山賊一想到金銀就罵罵咧咧。

    老大眼底泛著冷光:“且再養一養,等他日咱們東山再起,再來宰了這頭肥羊。”

    暗夜中,曹五妹緊張的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她已經猜到外面是什么人,他們要搶走趙叔的年貨。

    如今最安全的做法,自然是繼續藏在屋子里,外面的賊人肯定不會想到她在這里,她是安全的。

    可是,真的要看著他們將東西帶走嗎?

    曹五妹抿緊嘴角,心底忽然升起一個念頭,她想要為自己拼一把。

    輸了,就是送掉這條小命。

    若是贏了,或許她能擺脫嫁人生子的命運,走上一條自己曾經想都不敢想的路。

    也許這條路會非常艱難,可她心底愿意。

    曹五妹很快下定了決心,她要賭一把!

    她迅速的在屋中搜查起來,果然在墻角處找到了長棍,其中還夾雜著一把開了刃的長刀!

    民兵平時的武器都是長棍,他們是沒有權利佩刀的。

    但趙夢成私心培養,所以才每個屋發了一把,對外只說是防身。

    曹五妹一看,立刻舍棄了長棍,拿起刀來。

    “動作快點,拿了東西就走,別多停留。”老大催促道。

    另外的山賊還在嘻嘻哈哈,還有幾個甚至一邊裝,一邊吃,塞得嘴巴里都是紅糖。

    “老大,三更半夜的不會有人過來,咱慢慢來也行。”

    老大擰眉:“快一些,否則天亮也走不出豐州府。”

    他見山賊們吃飽喝足便憊懶起來,心中不悅,自己也上手幫忙。

    其余山賊見他都動了手,只能一個個忙活起來。

    驀的,老大猛地抬頭:“老三呢,跑哪兒去了?”

    “沒瞧見,大概拉屎撒尿去了,他那個人就是屎尿多。”

    老大擰了擰眉頭,心底有些不妙的預感,但掃了眼黑乎乎的軍營卻沒發現任何異樣。

    “老三。”他喊了一聲,卻無人回答。

    “該死,老五也不見了。”有人驚呼。

    老大意識到不對,冷了臉:“那兩個民兵呢?”

    “綁著呢——他們不見了。”負責看管的山賊驚叫起來。

    老大恨不得一巴掌打過去:“你就是這么看人的。”

    他暗道不好,連聲催促:“被發現了,抄家伙。”

    話音未落,民兵營門口的篝火忽然炸開來,燃起了洶洶煙火。

    火焰之中,老大依稀看見暗處竄出三道人影,兩道與山賊顫抖在一起,另一道竟是朝著自己面門而來。

    老大連忙后退,險險避開門前那一刀,定睛一看,那朝著自己撲過來的竟是個半大小子,黑暗中一雙眼睛燁燁生輝。

    “殺了他們!”這會兒也顧不得麻煩不麻煩了,老大冷聲喝道。

    “信號已發,我們兄弟很快就會趕來,識相的快滾。”民兵喊道。

    山賊哪里會放開到手的東西:“殺了他們帶著東西就走。”

    朝著山賊頭頭撲過去的,正是曹五妹。

    她這時候只有一個念頭,只要留下這山賊頭子,她就能證明自己不比男人差,甚至比那兩個看門的民兵強。

    等到那時候,她是不是就能在民兵營留下來。

    若民兵營的首領是別人,曹五妹是想都不敢想,可民兵營的首領是趙叔。

    如果是趙叔的話,她是不是有機會?

    被曹五妹寄予厚望的趙夢成是踩著關城門的最后一個點擠出去的。

    城門都關了一半,要不是他跟衙門的關系過硬,門口的侍衛可不會通融。

    趙椿緊跟著出來。

    曹大跟著一起擠出來,跟在他身后的還有曹二曹三,曹四被留在城里頭繼續找。

    “咱們直接去民兵營看看,人若是在就好,若是不在,恐怕真的是往豐州府去了。”曹大開口道。

    五個人,只有一頭驢子,趙夢成一開始跟著他們一起走。

    冬日白天短,這會兒天都已經大黑,幸好去民兵營都是大路,走起來倒也快。

    哪知道沒走幾步,趙椿驚叫:“爹,你看民兵營方向。”

    趙夢成察覺不對:“怎么像是狼煙。”

    他口中的狼煙,自然不是國家大事的狼煙,而是民兵營中約定好的,若是守夜遇上大麻煩,就直接在火堆里放信號。

    信號是趙夢成讓香皂工坊特制的,沒有殺傷力,卻能燃氣洶洶煙火。

    “不會是五妹偷溜進去被發現了吧?”曹大擔心起來。

    曹二也說:“他們不認識五妹,會不會把她當做賊人抓了,我們趕緊過去。”

    他們怕妹妹吃虧。

    趙夢成卻擰起眉頭,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民兵是兩個大男人,若是抓住一個小姑娘,即使這個小姑娘打扮成小子,肯定也不會直接點燃信號。

    “曹兄,我去看看究竟。”趙夢成翻身上驢。

    曹大正要叮囑幾句,哪知道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吹了個滿口灰塵。

    “咳咳咳。”曹大捂住口鼻,好一會兒才說,“這驢跑得也太快了。”

    “大哥,咱也趕緊去,八成是五妹被發現了。”曹二催促道。

    曹三也說:“人在就好,被民兵逮住不會有危險,頂多被揍一頓,讓她吃些教訓也好,瞧她這次鬧的什么事兒,還離家出走,爹娘都快被嚇死了。”

    曹二心軟,嘆氣道:“行啦,咱少說幾句,五妹心底也不痛快。”

    兄弟三個認定曹五妹被民兵逮住了,這會兒反倒是松了口氣,畢竟在上河鎮民兵營的口碑很好。

    只有趙椿黑著臉,他爹走就走,咋還把他給丟下了。

    殊不知此刻曹五妹險象環生。

    山賊頭子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在上河鎮遇上了對手,眼前分明是個半大小子,竟然一時纏的他無法脫身。

    眼看越拖越久,山賊頭子眼神一厲,下手越來越狠。

    曹五妹頓時吃力,她到底是還未長大的小姑娘,即使有幾分練武天賦,這會兒對上經驗豐富的老賊也是捉襟見肘。

    不只是她,被潑醒過來的民兵也是如此,九個山賊,點火之前被他們暗中拖走了四個,還剩下六個,這會兒兩個民兵都是一對二,身上已經見血。

    這還是他們仗著地形熟悉,以拖延時間為主。

    如今他們兩人都心生懼意,全靠著等待支援的念頭撐著。

    只要再堅持一下,兄弟們就會趕來,到時候讓這群該死的賊人有來無回。

    “啊!”長刀劃過胳膊,曹五妹忍不住痛呼出聲。

    山賊頭子臉色一獰:“竟是個小姑娘,老子倒是舍不得殺了,帶走做個壓寨夫人也成。”

    曹五妹又急又氣,反倒是露出破綻來,不得不拼著吃了一刀才勉強退開。

    山賊頭子抓住這機會步步逼近,一臉獰笑,想到把他逼得這么狼狽的竟是個小姑娘,心底越發狠毒,要讓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利刃朝自己劈下來的時候,曹五妹動彈不得。

    她心中有后悔,有掙扎,有堅定,有失落,最后猛地閉上眼睛,拼一把,若是輸了,那也要認賭服輸。

    但疼痛沒有落下。

    曹五妹睜開眼,卻見一道寬厚的身影擋在了自己身前,與那山賊頭子迅速過招。

    趙夢成一臉冷意,想到自己若是遲了片刻,曹家就得給小姑娘收尸了。

    幾個賊人一身兇煞,顯然都是亡命之徒,趙夢成也沒留手。

    山賊頭子驚恐不已,原以為勝券在握,哪知道這人從天而降,竟把他逼得步步敗退,再一看,對面的人甚至沒有武器,手中拿著的是一根粗樹枝。

    “爹!”卻是趙茂幾個趕到了,正巧趕上這場大亂斗。

    山賊頭子眼睛一亮:“那是趙夢成的兒女,抓住他們。”

    不管趙夢成多厲害,身上也滿是軟肋,只要拿住他的兒女別說活命,要再多的銀子也成。

    山賊頭子獰笑,原還覺得青山村太遠,如今趙家人自己送上門來。

    果然幾個山賊一聽,立刻朝著趙茂三人沖過去,倒是讓捉襟見肘的兩個民兵松了口氣,看見有救兵,趙夢成又將那山賊頭子壓著打,兩人又有力氣了。

    趙茂臉色一冷,將趙馨和唐糖攔在身后。

    山賊們哪里知道,趙家的孩子不是軟肋,而是猛虎。

    趙茂雖不如趙椿身手好,但這些年從未懈怠,對付一二成年人不在話下。

    唐糖看得兩眼冒光,趙馨直接推了他一把:“去幫忙,我去看看五妹姐姐。”

    唐糖點了點頭,撿起一根長棍就沖過去。

    趙茂與他配合默契,兩人將山賊直接困在了中間,一時間形勢逆轉。

    趙馨避開人跑過去,將地上的曹五妹攙扶起來,結果一伸手,就摸到一片濕潤:“姐姐你受傷了。”

    “只是皮外傷。”曹五妹站起身,疼得呲牙咧嘴。

    趙馨想說什么,卻見黑暗中曹五妹的眼睛在發亮:“馨兒,我們去幫忙。”

    趙馨往后看了眼,低聲道:“可能不用了。”

    曹五妹這才發現,片刻的功夫,戰爭已經結束了。

    趙夢成廢了山賊頭子一雙腿,將人綁成了粽子。

    趙茂唐糖聯手,打得兩個山賊嗷嗷叫,蜷縮在地上失去了行動力。

    唯一還在打的是那兩個民兵,趙夢成瞥了一眼,沒動。

    趙茂唐糖得到示意,立刻沖過去幫忙,兩人配合默契,想打一個,再打另一個,收拾掉最后兩個只是時間問題。

    趙夢成往曹五妹的方向看了一眼,后者下意識的低下頭。

    她緊張的握住拳頭,不知道如何開口,原以為自己拼一把能成功,結果自己都差些送命,反倒是要趙叔來救。

    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就是不下來,曹五妹心底的苦澀超過了身上的疼痛。

    “受傷了?馨兒,你先給她包扎一下,其他事情待會兒再說。”趙夢成開口道。

    趙馨連連點頭,民兵營這兒是有常備的藥物的,那是趙夢成準備的,她知道放在哪兒。

    趙椿急吼吼趕到的時候,戰局已經要收尾。

    目光一掃,趙椿大喝一聲:“二弟小糖我來幫你們。”

    說完二話不說直接沖過去就是打。

    趙茂不得不避開,沒好氣的罵道:“搗什么亂,要你幫忙了。”

    “嘿嘿,你倆休息一會兒讓我來。”趙椿笑道。

    僅剩下的那個山賊欲哭無淚,直接放棄了掙扎,暗道我可是兇悍的賊匪啊,又不是你們孩子搶著玩的紙老虎。

    曹大幾個跑得反倒是沒趙椿快,但等到靠近營地,他們也意識到不對勁。

    營地里哀嚎遍野,還有一股子濃濃的血腥味,好些雙輪車上裝著貨物。

    “糟了!”曹大心驚肉跳,連忙跑進去。

    “五妹,五妹你在哪兒?”他怕妹妹倒霉,正巧遇上了賊人送命。

    趙夢成攔住他:“孩子沒事,只是受了點傷,我讓馨兒先給她包扎,等她出來再說吧。”

    曹大這才稍稍安心,看向地上的賊人罵道:“哪兒來的小賊,竟敢在民兵營動土,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找死。”

    趙夢成也擰著眉頭,招來守夜的兩個民兵:“到底怎么回事兒?”

    兩人面面相覷,到底是沒有隱瞞,一五一十的說起來。

    曹大聽到妹妹膽大包天,發現賊人后沒藏起來,反倒是潑醒了兩個民兵,甚至建議他們一一攻破,最后跟賊人正面干上了。

    他臉色極其難看,以前只知道妹妹脾氣倔,可實在不知道這孩子膽子這么大。

    她就沒想過萬一出事,一條小命都玩完了。

    民兵瞧見他難看的臉色,為曹五妹說好話:“當時她壓著聲音,我們還以為是個小伙子,沒成想是個小姑娘,她身手可真好,跟那頭子打了上百招都沒不落下風。”

    曹大臉色沒變好,反倒是更加陰沉了。

    一想到妹妹在人家地盤玩命,曹大整個人都不好了,只想趕緊把人帶回家。

    好一會兒,趙馨才從里頭出來,瞧見曹家人更慌張了。

    她一心想為小姐妹說好話,便開口道:“爹,五妹姐姐受傷很重,尤其是胳膊上的傷口,我怕會留疤,天亮得請大夫好好看看。”

    曹五妹跟在她身后出來,雖然臉色慘白,倒是還能自己走。

    曹大松了口氣,同時沉聲道:“五妹,跟我回去。”

    哪知道曹五妹一抿嘴,站著沒動。

    曹大更是生氣,連聲開口道:“爹娘都急壞了,快跟我回家。”

    曹五妹卻看向趙夢成,大聲問道:“趙叔,我想加入民兵營,你收不收。”

    第113章 留不留

    原本喧鬧的民兵營瞬間安靜。

    趙夢成看著曹五妹沒說話。

    女孩兒倔強的站在那里, 身上還有方才留下的傷痕,血色染紅了她那件不太合身的藍色棉襖。

    趙椿幾個都沒吭聲,趙馨下意識的看向親爹, 心底盼著他答應,又怕他為難。

    曹大倒是反應過來, 擰起眉頭:“五妹, 別胡鬧了。”

    “快跟我回去吧,如果你不想嫁人,我來跟爹娘商量,大不了咱就不嫁。”

    他沒想到妹妹對嫁人這么反感,甚至不惜離家出走, 畢竟是疼愛著長大的小妹妹,跟他女兒也沒什么兩樣,曹大心想, 不嫁就不嫁吧。

    曹五妹抿了抿嘴, 捏緊了拳頭不走, 只是固執的看著趙夢成。

    曹二也開了口:“五妹,民兵營都是一群大男人,別讓你趙叔為難。”

    一個為難, 讓曹五妹堅挺的脊背都耷拉下來, 她低下頭, 眼淚直往下掉。

    吸了吸鼻子, 曹五妹說:“趙叔, 對不起。”

    趙夢成嘆了口氣,也忍不住心疼起這個小姑娘來。

    “說什么對不起, 今日我該感謝你才對,若不是你, 今天這些貨物就被盜走了,甚至連他們兩人的性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那兩個民兵抓了抓頭發,想到自己被打暈綁起來,還得靠著人小姑娘才得救,一時也是汗顏。

    “對對對,今日多謝曹姑娘了,要不是你,我們倆恐怕真得交代。”民兵見氣氛僵凝,連忙開口。

    另一個也說:“幾位曹兄,你們也別責怪妹妹,今日若不是她恐怕要遭。”

    趙馨驀的蹦出一聲:“五妹姐姐比許多男兒都厲害,民兵營中有幾個是她對手?”

    這話讓曹家兄弟一時神色復雜,妹妹做的事情,他們不是不知道厲害,心底也有隱隱約約的驕傲,可問題是,這是妹妹,不是弟弟。

    鬧離家出走潛伏民兵營,還跟賊寇動刀子受了傷,如今還要加入民兵營。

    這事兒他們哪兒能答應。

    曹大想了想,走過去說:“五妹,往后你愛在家練武就練武,我們都不攔著,這樣總行了吧。”

    他目光落到妹妹已經包扎的傷口上,眼底也滿是心疼。

    忍不住說了句:“當民兵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那是要真刀實槍的干,受傷難道不疼嗎?”

    曹五妹原本已經有些退縮,她知道自己提的要求讓人為難。

    可聽了這話,她心底又冒氣一股火來:“大哥,我不怕受傷。”

    曹大擰起眉頭:“你這孩子,怎么就不聽勸呢,我們都是為了你好。”

    曹二曹三也紛紛開口勸解妹妹。

    “這次是受傷,下次送了命怎么辦,萬一傷口在臉上怎么辦,你還過不過日子了?”

    “不嫁人可以,但留在民兵營不行。”

    “五妹,你先跟我們回去見爹娘,他們都要急壞了。”

    曹五妹心底升起一股悲哀來:“今天我回去了,可以后呢,一年兩年我可以不嫁人,那一輩子呢?”

    一聽這話,曹家兄弟不禁沉默。

    曹五妹笑了笑:“大哥二哥三個,其實我心底都明白的,你們確實是為了我好。”

    “那你為何還不聽勸,我們是你的親哥哥,總歸不會害了你。”曹大開口。

    曹五妹卻自嘲一笑:“可是不要這樣的好,我想靠自己養活自己,我想練武擒賊,我不想一直待在后院圍著孩子鍋碗瓢盆轉。”

    “你,你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曹大都驚呆了。

    曹二沉默了一會兒,說:“天底下女子不都是這樣,你為何不能?”

    曹五妹只說:“我就是不能。”

    只想一想那樣的日子,她就覺得痛苦萬分,甚至對自己產生憎恨。

    趙馨鼓起勇氣,伸出手指扯了扯親爹的衣角,哀求道:“爹,你幫幫五姐姐吧。”

    趙夢成嘆氣不已,暗道難不成是自己教她練武,才讓曹五妹起了這樣的心思。

    他不知道這樣的改變,是讓曹五妹覺醒,亦或者是將她推入一個痛苦的深淵。

    但他確實不能坐視不理。

    “三位曹兄,不如聽我一言。”趙夢成開口道。

    曹大看向他,他知道自己不該遷怒,如果不是趙夢成,他家五妹恐怕早就死了。

    可事已至此,心底忍不住還是泛起幾分懊惱來。

    趙夢成沒在意他的眼神,繼續說道:“五妹想加入民兵營的事情,我也是反對的。”

    這話一出,曹家人頓時高興起來,曹二更是瞪了眼妹妹:“聽見沒有,不是我們不讓,你想去人家也不收。”

    曹五妹眼神一黯,徹底沒了精神氣。

    趙夢成卻繼續說:“民兵營皆是男子,若冒然招收女兵,對外對內都不好交代,雖說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也有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曹大立刻道:“五妹,我就是這個意思,咱自家不怕,就怕外人議論紛紛,到時候連累民兵營的名聲。”

    曹二更是說:“除了進民兵營,其他事情我們都依你成不成?”

    “趙叔,我知道了。”曹五妹吸了吸鼻子,低頭認命。

    趙夢成打斷兄妹倆的話:“不過我有個折中的辦法。”

    曹五妹猛地抬頭:“什么辦法?”

    “趙兄?”曹大想開口阻止,生怕他說出讓妹妹胡鬧的法子。

    趙夢成繼續說道:“我正打算在青山村再建一個工坊,聘請附近的女子做工。”

    “就像是繡娘工坊一般嗎?”曹五妹追問道。

    趙夢成點了點頭:“差不離,既然都是女子,讓男子來管理總歸不好,所以我是打算交給馨兒來管,只是她到底年幼,怕撐不住場面,再者工坊也需要人守衛。”

    曹五妹臉上迸發出笑容來:“我愿意,趙叔,我愿意幫馨兒撐場面,我還能給工坊當打手。”

    趙馨驚訝的張大嘴,暗道爹爹之前怎么沒提過,她不是管著香皂工坊就成了,哪兒來的新工坊?

    但她識趣的閉緊嘴巴,生怕壞了爹爹和姐姐的事兒。

    曹家幾人也反應過來,暗道趙夢成哪里是需要她妹妹,八成是見事情鬧得難看,所以故意找了個理由。

    除了繡房,他們從來也沒聽說哪兒只要女人做工的。

    但見妹妹滿臉笑容,不再是方才死氣沉沉的模樣,曹大兄弟松了口氣,也覺得這是個折中的辦法。

    趙夢成怕他們還不放心,又開口說:“曹兄,到時候我會按月發餉,你們看如何?”

    曹大兄弟對視一眼,曹二擔憂的問:“可是從上河鎮往青山村路途遙遠,是否不便?”

    曹五妹連忙開口:“沒有不方便,我可以每天踩著開城門的時候出發,關城門再回來,我腳程快,沒問題的。”

    曹家人卻不放心,讓女兒這樣天天來回走,萬一遇上壞人怎么辦。

    這會兒他們顯然還沒轉變思維,以曹五妹的戰斗值,尋常壞人是不用害怕的。

    曹五妹怕他們不擔心,急得跳腳:“大哥二哥三哥,方才你們還說只要不進民兵營,其他的都隨我,現在怎么又變卦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你們要我死才高興。”

    她以命相逼,曹家兄弟只好先松口:“好吧。”

    曹五妹頓時跳起來,一把握住趙馨的手:“馨兒,我們以后可以一起干活了。”

    趙馨也高興不已,只是偷偷看向親爹,暗道這工坊是真是假,不會是爹爹臨時想出來安撫五妹姐姐的吧?

    若是如此,她怕五姐姐現在多高興,待會兒就有多失望,心底很是不忍。

    說定了這事兒,曹大又提出讓曹五妹先跟著他們回家見父母,否則曹家爹娘可真要擔心死了。

    正好這會兒天都快亮了,曹五妹連忙翻出自己的包袱,給了趙馨一個等我的眼神,跟著哥哥們先走了。

    這時候看到信號的民兵們陸陸續續趕來,離得近的快一些,離得遠的慢一些。

    發現居然有人敢打民兵營的主意,一個個義憤填膺,恨不得將地上的九個人千刀萬剮。

    等他們知道這次的功臣居然是曹家五妹,又是一陣議論。

    趙夢成將這里的事情丟給大兒子,自己帶著剩下幾個回家。

    一路上,趙馨欲言又止。

    回到家,趙馨終于忍不住開口:“爹,你說的是真的嗎?”

    趙夢成挑眉:“怎么,你還信不過你爹?”

    趙馨嘿嘿笑,挽住他胳膊撒嬌:“女兒自然信得過爹爹,可五姐姐畢竟是曹家人,我怕爹爹會為難。”

    “既然我開了口,就沒什么好為難的。”

    趙夢成倒是覺得,曹五妹這般的天賦心氣,真要留在后宅嫁人才是大大的埋沒。

    論練武的天賦,曹五妹甚至比趙茂還強一些,趙馨更是沒法跟她比,可曹家跟趙家卻有極大的不同。

    既然是自己領進門的,趙夢成不介意拉扯一把,至于這小姑娘將來能達到什么成就,那就看她自己的志氣了。

    趙馨松了口氣,一連串的問:“爹,那咱要辦什么工坊,跟香皂工坊一樣嗎,還是別的什么,你之前也沒提過,咱啥時候開始辦。”

    “我的好馨兒,你問這么多讓爹怎么回答,先讓爹緩緩,等爹梳理好了自然會告訴你。”

    趙夢成哪兒回答的上來,他自己還沒計劃好呢。

    趙馨還要再問,卻被趙茂攔住:“爹已經忙了一夜,你讓他歇一歇。”

    趙馨吐了吐舌頭,只能將一肚子的疑問都咽下去。

    趙茂沒管她,直接轉身說:“爹,你也去歇一會兒吧,睡個回籠覺,其他事情等睡醒了再說。”

    “行,你們也休息一會兒,別累著。”

    因為突如其來的賊匪,一家人昨晚上都沒能休息。

    趙夢成往屋子里一鉆,卻是半點睡意都沒有,既然答應了曹五妹,他自然是要做。

    可這年頭適合女子的職業實在是太少,趙夢成不想驚世駭俗,在這時候挑戰整個大周,一切都得慢慢來,潛移默化才好。

    繡娘織女倒是一樣,可鎮上已有繡坊,再者,這是講究手藝的,尋常女子入不了門。

    有什么對工人的要求不高,卻能賣出好價格,最好還適合女子,讓來干活的女子名正言順,不會被非議。

    趙夢成忍不住想到香皂,其實香皂合適,但香皂工坊已經干了兩年,冒然直接轉不是好事兒。

    還有什么呢?

    趙夢成猛地一拍腦門,差點忘了,既然要招收女子,那做出來的貨物也是賣給女子的話,豈不是合情合理。

    他笑了笑,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趙夢成攤開紙筆寫起了計劃,有香皂工坊的經驗在前,女子工坊的計劃寫的很順利。

    頓了頓,趙夢成在最后加了一句:招收強壯女子,由曹五妹訓練成女兵。

    對外可以說是女子工坊的守衛,合情合理,實際上卻培養女兵,區別于民兵營,也許將來能派上用場。

    趙夢成只是隨筆添了個念頭,殊不知這一筆,卻打造出未來那個強勁無比的女兵營。

    涂涂改改的寫完,趙夢成剛剛放下筆就聽見外頭有動靜。

    出去一看,果然是趙椿回來了。

    他也是一夜未睡,臉上卻沒半點疲倦,反倒是興沖沖的:“爹,那伙人都有命案在身上,咱們民兵營又立下大功了。”

    趙夢成笑了笑:“這次首功是曹五妹的。”

    “那倒是,沒想到她一個姑娘家這般厲害,受傷也不哭,比咱家三妹強多了,一點都不嬌氣。”

    趙椿一個勁的夸道,覺得曹五妹是個真漢子,不,真女子。

    趙馨心里頭記掛著事兒,正翻來覆去睡不著,結果爬起來就聽見這話,頓時氣呼呼。

    “大哥,哪有你這樣的,哼,我五姐姐是厲害,你可小心點,指不定再過兩年,你也不是我五姐姐對手了。”趙馨哼哼道。

    趙椿嘿嘿一笑:“那她還差得遠。”

    揮舞了一把手中長棍:“上次是我不慎,如今我可不會再上當。”

    趙馨雙手叉腰:“反正你是我手下敗將,你認不認。”

    說著還把趙椿曾經的長槍抱出來,讓他認識到自己曾經的失敗。

    趙椿果然想起當初那事兒,摸了摸鼻子不敢吭聲了。

    趙夢成哭笑不得,咳嗽一聲:“行了,別鬧了。”

    “馨兒,你來看看爹的計劃。”趙夢成招呼道。

    不止叫上趙馨,趙夢成還把趙椿趙茂唐糖都喊上了。

    四個小腦袋湊在一起看,等看清楚趙夢成的計劃,一個個都驚呼起來。

    “爹,你要讓曹五妹練女兵,她能行嗎?”趙椿只關心這個。

    趙夢成淡淡道:“一開始只是訓練護衛,跟打手一樣,若她辦不到就罷了。”

    辦不到就當普通打手用,反正人不會閑著。

    趙茂的關注點卻在別的事情上:“爹,你已經有秘方了嗎?”

    趙夢成點了點頭,也沒隱瞞:“是有幾個,不過這樁生意不如香皂好做,畢竟不是獨一門的生意,到時候如何售賣還得仔細研究研究。”

    趙馨頻頻點頭,說:“我覺得肯定會好賣,只要咱家做出來的東西好,京城的貴人也會識貨。”

    唐糖在旁邊補充:“尤其是胭脂水粉這些,京城那些貴眷最是喜歡,我曾聽聞好的胭脂水粉,一兩銀子也就指甲蓋那么多,甚至還有價值千金的螺子黛。”

    “啥胭脂水粉能賣千金,這也太貴了。”趙椿驚呆了。

    趙馨瞪了他一眼:“真沒見識,咱鎮上的胭脂水粉也不便宜,這都是有錢人家才會買的東西,你看普通人家誰舍得買。”

    “也是,不當吃不當用的。”趙椿唏噓。

    趙茂看了眼親爹,察覺除了一開始的豆腐生意,爹后頭要做的生意都是盯著富貴王權使勁薅。

    也是,這些人才有錢,還舍得花錢。

    趙夢成聽取了幾個孩子的意見,繼續在計劃上涂涂改改。

    最后將卷子收起來:“就這樣定了,等開春后就能開始。”

    趙馨立刻高興的蹦起來:“太好了,我能跟五姐姐一起干活了。”

    “你咋這么高興,合著她才是你親姐姐,我們都是后娘生的。”趙椿故意說。

    趙馨哼哼:“誰讓你老欺負我,五姐姐就不會。”

    “我哪兒欺負你了,在這個家只有你欺負別人的份,你不但欺負我,還欺負老二,欺負小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老使喚小糖給你干活。”

    趙椿大聲道:“小糖,下次她再使喚你別搭理她,慣得。”

    唐糖紅了臉,支支吾吾道:“馨兒姐姐沒使喚我,都是我自愿的。”

    “聽見沒有,小糖才是我好弟弟,不像你,喊你一聲大哥你不覺得心虛嗎?”趙馨反問。

    趙椿不樂意了:“小時候我還給你把屎把尿的,你咋不說了。”

    趙馨頓時漲紅了臉,懷疑她這大哥完全胡說八道,那時候娘都還活著,哪兒要大哥幫她把屎把尿。

    “你胡說。”

    “我沒胡說,老二你作證。”

    趙茂煩不勝煩,罵道:“你倆幼稚不幼稚,當自己三歲嗎?”

    結果這倒好,趙椿哼哼道:“老二越發老氣了,老學爹的樣子扮大人。”

    趙馨跟他嘀嘀咕咕:“可不是,二哥最粘人,整天恨不得黏在爹爹屁股后頭,他還有臉說咱們幼稚。”

    趙茂黑了臉:“再管你們我就是豬。”

    見他生氣了,趙椿嘿嘿笑:“哎呀,自家人跟你開個玩笑。”

    又對趙馨說:“往后你也多跟曹五妹學學,你看人家挨了刀子都不吭一聲,哪像你一道小口子都呼天搶地的。”

    趙馨狠狠瞪了他一眼沒說話,心底也覺得自己有些不如五姐姐。

    昨天晚上她親眼看到曹五妹身上的傷口,胳膊上那一道可深了,差點都能見到骨頭,鐵定是要留下疤痕的。

    金瘡藥撒上去那么疼,五姐姐只是嘶了一聲,喊都沒喊。

    要是自己的話,鐵定要哭得稀里嘩啦了。

    趙馨吸了吸鼻子,覺得自己確實是有些嬌氣。

    唐糖湊過來,低聲安慰她:“馨兒姐姐別聽大哥的,有人疼的孩子才有資格嬌氣,你有趙叔在,所以大可以多嬌氣點。”

    趙馨滿意的點了點頭,語重心長的說:“小糖,還是你會說話。”

    她那是嬌氣嗎,那叫有人疼有人愛。

    這般想著,趙馨又美滋滋起來,蹦著跳著朝著趙夢成撒嬌去了。

    另一頭,曹家老倆口看到女兒的模樣也是悲從中來,摟著她就是哭。

    曹老娘更是心疼不已,想看看女兒傷得怎么樣,又怕扯到她傷口。

    “五妹,你這是怎么了,莫不是遇上了賊人,天殺的畜生,怎么就偏偏盯上我女兒了。”

    曹大兄弟幾個面面相覷,咳嗽一聲打斷爹娘的哭聲。

    “爹,娘,你們先聽我說完。”

    曹老娘又有些遷怒:“你們幾個也真是沒用,五妹都成這樣了,你們就不著急不擔心,我就知道以后指望不上你們。”

    曹大被罵得摸鼻子。

    曹五妹怕娘哭起來沒完沒了,連忙安撫道:“娘,我真的沒事,你先聽我們說完。”

    曹老娘這才勉強收了眼淚,聽兒子慢慢道來。

    這一聽,老倆口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曹五妹獨自出城偷偷溜進了民兵營,這能理解。

    但是曹五妹以一己之力打暈了兩個山賊,還跟山賊頭子打得旗鼓相當,他們懷疑自己聽錯了。

    曹老娘捂住額頭:“我老了,耳朵里總是嗡嗡響,我咋聽成五妹一個打三了?”

    曹大一臉復雜:“娘,你沒聽錯,雖然不是一打三,但大差不差。”

    室內一時沒了聲響。

    好一會兒,曹老爹才說了句:“也好,至少你妹妹沒吃虧。”

    曹老娘幽幽來了句:“整日看她舞刀弄槍的,我還以為是花架子,沒成想還能一口氣打三個男人,這要是傳出去……”

    誰家敢要這么彪悍的媳婦啊,曹老娘整個人都不好了。

    “娘,你往好處想,咱家五妹往后不大會吃虧,尋常人打不過她。”曹大安慰。

    曹二也來了句:“看來小妹真有練武的天賦,至少比我強。”

    曹三見爹娘臉色越來越不好,描補了一句:“大哥二哥的意思是,咱家五妹將來肯定不會挨打,別人打不過她,而且趙夢成說了愿意請她當護衛,吃飯的活兒都有了。”

    曹老娘捂住額頭:“完了完了,這是真的嫁不出去了。”

    曹五妹抿了抿嘴角就要發作。

    曹大攔住她,開口道:“娘,五妹畢竟還小,這事兒往后別提了,她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強。”

    曹老爹琢磨出不對勁:“等等,你們剛才說什么護衛,當什么護衛?”

    曹家兄弟面面相覷,將趙夢成的建議說了一遍。

    曹老娘一下子要反對,但聽到是女工坊,趙馨也在,她猶豫了一下沒吱聲。

    等他們說完,曹老爹看了眼女兒,說:“從來也沒聽說這樣的工坊,會不會是見五妹傷心難過,說話哄著她呢?”

    曹五妹不樂意,大聲道:“爹,趙叔又不是你們,光會說話哄我,他說了會請我,肯定會請我。”

    曹老爹很是無奈:“我也沒說什么,你嚷嚷什么,怎么,如今你功夫厲害嗓門也大了?”

    眼看他們又要吵起來,曹大忙道:“這都要過年了,不管是不是都得等年后,過了年咱就知道了。”

    曹五妹哼道:“趙叔肯定會說話算話。”

    “爹,娘,你們答應我,如果我能掙錢養活自己,往后你們再也別提嫁人的事情。”

    老夫妻倆對視一眼,擰起眉頭。

    曹五妹又說:“我自己掙錢養自己,你們還有什么好說的?你們瞧著吧,我不但能養活自己,我還能養活你們倆。”

    老夫妻倆又是心酸,又是擔心,又隱隱約約覺得女兒孝順想著他們。

    看著女兒倔強的模樣,夫妻倆到底是拗不過她,嘆了口氣說:“等你能掙到錢再說。”

    “那就這樣說好了。”曹五妹雄心勃勃。

    她已經迫不及待起來。

    第114章 女工坊

    讓人沒想到的是, 趙夢成的工坊還沒辦起來,趙家要辦女子工坊的事情倒是先傳開了。

    當日在場的人不少,一個個回家后難免跟家里人聊起來。

    民兵們的家眷最知道趙夢成的大方, 看看過年時分到的年貨,光是這些就得不少錢。

    “趙家真的愿意招收女人干活?那你說我能去嗎?”媳婦忍不住追問。

    被問的民兵傻眼了:“這我哪兒知道, 再說你去了, 咱家怎么辦,爹娘誰照顧,孩子誰來照顧?”

    媳婦瞪了他一眼:“我怎么就不能去了,咱家離青山村這么近,當天就能來回, 再說了,爹娘身體硬朗的很,他們就能幫我看孩子。”

    一時激動不已, 起身道:“不行, 我得去問問。”

    民兵連忙給攔住了:“別去, 這都要過年了,你別這時候去,好歹等過了年。”

    “要是去晚了名額滿了怎么辦?”

    媳婦推了他一把:“趙家從來不會虧待人, 你想想他們香皂工坊的, 一年年拿到手的工錢有多少, 再想想你們當個民兵年貨都豐厚, 我要是去了, 咱家用不了三五年就能蓋新房子了。”

    被她這么說著,男人也忍不住心動起來。

    “要不這樣, 等大年初二咱早早的提上東西過去拜年,到時候再問問。”

    媳婦這才同意。

    民兵們有這些顧忌, 青山村的人卻沒顧忌,一個個都上門直接問。

    “夢成,你真的打算招收女工?”

    村長挨不住這一個個的,到底是專程過來了一趟。

    趙夢成已經琢磨好計劃,索性點頭承認:“是有這個打算。”

    村長抽了口煙,嘆氣道:“你想好了嗎,這找女人干活跟找男人不一樣,一個不好會鬧出事情來。”

    他強調:“我信得過你,就怕女人多了是非多,到時候影響你的名聲。”

    “叔,這個我也考慮過。”

    趙夢成便開口:“所以我打算讓馨兒去管女子工坊,我平時不會過去,工坊里都是女子,外人也挑不出毛病來。”

    村長見他有打算,倒是安了心:“這樣也好。”

    臨了又問:“你真的不打算再娶了嗎,你說你年紀也不大,大冬天也沒有人給你暖被窩。”

    “叔,你咋又提這事兒了。”趙夢成很是無奈。

    老村長卻說:“你要是成了親,家里有個女主人,到時候讓她管這事兒多好,外頭也不會議論你。”

    他心底還是覺得趙夢成一個鰥夫,弄一群女人去干活,回頭被不知道內情的人議論。

    趙夢成直接道:“讓馨兒去也一樣。”

    “馨兒畢竟還小。”老村長有些發愁,怕趙馨年紀輕被糊弄。

    趙夢成對女兒倒是頗有信心,再說,他還會再后頭看著:“讓孩子早些鍛煉鍛煉,總歸沒有壞處。”

    老村長見他主意已定,便問起其他事情來:“工坊打算辦在哪里,是不是還在咱們村子?這兩天好幾個婆子媳婦都來問我,問你到時候是不是先從咱們村招人。”

    “鄉親們知根知底的,要是招人,自然優先招咱們村的。”

    趙夢成也想過這問題,一開始女工自然是以附近的人為主,這樣不用擔心她們的住宿和安全問題。

    不過工坊他不打算放在青山村,青山村實在是太小了,距離上河鎮也太遠。

    “我打算把工坊放在民兵營那一帶,距離上河鎮近,而且也安全。”

    趙夢成開口道:“從青山村過去,走路也只需要一刻鐘,而且那位置地方大,后續我會把香皂工坊也挪過去。”

    村長愣住了:“香皂工坊也挪過去?”

    他有些著急:“放在咱們村不是挺好的,大家都習慣了。”

    “叔,如今工坊的廢料越來越多,處理起來也困難,不瞞你說,這些廢料會影響咱們吃穿,要是污染了水源可不好。”

    趙夢成提議:“工坊搬走了,可工人們的待遇都不會變,也不會辭退任何人,我是青山村的人,自然不會虧待自己的鄉親。”

    村長聽明白他的意思,嘆了口氣:“自打你在村里辦了工坊,咱們村的日子越來越好,你這說起要搬走,我都有些沒底。”

    “叔,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還是青山村的人,我也沒打算搬走。”

    趙夢成也是深思熟慮后才做出這個決定,他打算以民兵營作為防御盾,在它的后方建造起制造工廠。

    青山村畢竟太小了,土地有限,而且居住的人口復雜,工坊放在村里頭,萬一再來幾個賊人盯上,傷了誰都不好。

    再者,往后他要辦起來的工廠,可不只是香皂工坊一個。

    老村長嘆了口氣,見趙夢成沒有改變主意的心思,拉著他的手說:“叔知道你是有本事有成算的人,但你飛得再遠,也得記住這兒才是你的根。”

    趙夢成笑了笑:“好,我會記住。”

    老村長這才走了,臨走之前,趙夢成將女工選人的事情也交給這位老村長。

    畢竟選女工更麻煩,老村長向來口碑不錯,輩分也高,他出面比趙夢成出面還要合適。

    “爹,香皂工坊也要搬走嗎?”趙茂有些驚訝的問。

    趙夢成點了點頭,攤開一張紙:“你看,這兒是上河鎮,這里是青山村,民兵營在這一帶,我打算將民兵營與青山村中間的地帶都圈起來,工坊可以放在這一片。”

    趙茂看著他指點江山,贊同道:“這樣也好,工坊挪出去,村里頭不會總是亂糟糟的。”

    “不過爹,這邊是不是太荒蕪了?”

    趙茂指了指那地盤,,民兵營搬過去之前,那就是一片一片的荒地,民兵營都是大男人不怕什么,可工坊卻不一樣。

    趙夢成笑了起來:“現在還是荒僻了一些,等工坊搬過去就有大不同。”

    趙茂忽然問:“爹,當初你把這塊地都買下來,難不成是早有打算。”

    “當時只是個模糊的想法,這次遇上事兒才想起來。”趙夢成說道。

    說完伸了個懶腰:“這幾日太費腦子,后頭要操心的事情也太多了,阿茂,等你忙完明年縣試,爹打算把這個整體規劃交給你。”

    趙茂指了指鼻子:“我?”

    “對,阿椿負責民兵營,馨兒負責女工坊,小糖去接手香皂工坊,你來負責幾個新項目。”

    趙夢成覺得自己統籌就行,該使喚孩子還得使喚,孩子不用哪里會成長。

    他絕不承認自己就想偷懶躺平,這樣忙碌的日子不適合他。

    “阿茂,這個家四個孩子中,爹最好看你,你一定行的。”趙夢成給孩子打雞血,以免他望而生畏。

    迎著親爹期待的眼神,趙茂用力點了點頭:“爹,我會努力的,絕對不會讓你失望。”

    “好好干,有啥不懂的就來問爹,爹會教你的。”

    教會兒子,老爹就能悠悠哉哉過日子,趙夢成美滋滋的想,笑容更加和藹可親。

    接受了親爹的教誨,趙茂接過計劃書,回到自己屋子還在琢磨。

    趙椿擦拭著自己的佩刀,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打算考科舉嗎,改主意了?”

    “沒改,我還是會考,但爹現在太辛苦了,我得給他幫幫忙。”趙茂頭也不抬的回答。

    趙椿也深有同感,還說:“咱爹確實是太辛苦了,早晨得帶著民兵拉練,還得操心工坊的事情,臨了還得弄什么女工坊,哎,簡直是忙得分身乏術。”

    “大哥,所以咱們得盡快長大,給爹幫忙。”趙茂盯著哥哥。

    趙椿拍著胸脯保證:“那是自然,如今我已經能帶隊了,再過兩年民兵營完全就不用爹爹操心。”

    “大哥二哥,女工坊那邊我跟五姐姐會努力的,絕對不讓爹多操心。”趙馨探進一個腦袋。

    唐糖也跟著說:“香皂工坊那邊的事情,馨兒姐姐都已經教會我了,我一定會做好。”

    四個孩子對視一眼,紛紛用力點頭,表達了自己為爹分憂的決心。

    將四個還未長大的孩子使喚到位的趙夢成,這會兒正溜溜達達的進了菜園子,琢磨著晚上吃點什么好。

    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辛苦了,得好好吃點補一補。

    看來看去,沒啥新鮮玩意兒,趙夢成有些失望,覺得尋常菜色對不起自己死去的腦細胞。

    驀的,他目光落到羊圈里。

    趙夢成很是懷念羊肉的美味,尤其是羊蝎子火鍋,在冬天吃那叫一個讓人淋漓盡致意猶未盡。

    別盯住的母羊打了個哆嗦,趕緊咩咩連聲表示自己還能產奶。

    趙夢成沒對自家的母羊下手,出去了一趟,再回來就背著半頭羊。

    “今天吃全羊宴。”

    趙夢成宣布,他帶回來的是一頭半大的小羊羔,肉嫩的很,一般用來燉羊肉湯,一般直接做成羊蝎子火鍋,擺出去凍上后,還能片下許多羊肉片。

    一聽吃羊肉,趙椿幾個也顧不上商量了,紛紛出來幫忙。

    論到吃,幾個孩子一個比一個上心,燒火切肉都不用趙夢成動手。

    趙夢成見他們忙得井井有條,索性坐在旁邊喝茶,就等著吃。

    趙茂將火鍋擺好,抬頭問:“爹,你想吃清湯的,還是辣椒的?”

    自打有了辣椒種子,趙夢成就在院子里種上了一大片,如今不只是趙家愛吃辣,青山村家家戶戶炒菜都喜歡往里頭扔一個。

    “要辣的。”反正鍋里頭已經有羊肉湯,羊蝎子火鍋自然得辣,還得很辣才行。

    趙茂點了點頭,迅速往里頭扔辣椒,一會兒火鍋就變得紅彤彤的。

    趙馨從后院摘了新鮮的菜,洗干凈切好打算待會兒下火鍋吃。

    羊肉香味飄起來的時候,幾個孩子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趙椿忍不住從灶頭后探出頭,說:“頭一次打邊爐的時候,我還不知道有這么多花樣,如今可算知道了,啥都能往里頭扔,不管啥東西煮一煮都好吃。”

    又說:“爹,把上次我做的牛肉丸拿點出來吧,火鍋煮丸子最好吃。”

    趙夢成自然不會反對。

    大大的廚房都塞不下他們準備的菜,光是羊肉就片出來好幾個大盆子。

    這會兒要是有人進來看,恐怕還以為趙家要辦流水席。

    可等動了筷子,這些蔬菜肉類都在迅速的消失。

    從趙夢成到趙馨,一個個就跟開了大胃王特效似得,甩開筷子吃起來就沒停過。

    吃完最后一片肉,趙椿才往后頭一躺:“真舒坦,大冬天就得吃這個火鍋,比打邊爐痛快多了。”

    火鍋的鍋還是趙夢成特意打造的,一開始還是鴛鴦鍋,現在都能吃辣了,就變成了一個辣鍋。

    趙椿最愛這個,覺得比打邊爐好,打邊爐總是慢悠悠的讓人著急。

    “哎,太飽了,再多一口也吃不下了。”趙椿說道。

    趙夢成笑著起身,一會兒又端著幾碗糖水回來,那是他秋天時做的山楂罐頭,密封了存起來能吃很久。

    這會兒倒出來顏色紅彤彤的,看著就喜人。

    趙椿立刻爬起來:“我覺得自己還能吃一碗。”

    趙茂嫌棄道:“別噴我臉上。”

    趙夢成在兄弟倆中間坐下來,吃了一口山楂罐頭,味道果然很不錯。

    酸澀的山楂做成罐頭后酸酸甜甜的,去掉了那股子澀味,因為沒加熱的緣故,一口下去冰涼涼的,特別適合做火鍋后的甜點。

    趙馨也很喜歡吃這個,抬頭說:“爹,咱明天還吃這個吧,到時候吃桃子罐頭。”

    “后天吃李子罐頭。”唐糖補充。

    秋天那時候午后的果子都吃不完,做成了一個個罐頭,如今都能吃了。

    趙椿表示:“放外頭雪地里冰一下,味道更好。”

    趙夢成沒反對:“行,不過這幾日我懶得很,你們負責做飯洗碗。”

    幾個孩子不約而同:“沒問題。”

    趙茂又說:“不過今年倒是不像去年那么冷,只下了一場小雪。”

    今年的天氣確實不如去年冷,如今都要過年了,也沒跟去年那般似得大雪封路。

    不過趙夢成往外看了眼,總覺得老天爺不會這般照應。

    趙椿笑嘻嘻的說:“不下雪也好也不好,沒下雪,咱們想在村口再弄個神龍雪雕都不成。”

    “吃飽喝足就睡覺,指不定明天就下大雪了。”趙夢成笑道。

    哪知道一語成讖。

    大雪是從大年三十這天晚上開始下的,這一下就是三天三夜,愣是讓人沒法出門。

    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將原本綠色的山村染成了一片白色。

    大年初一這天早晨,趙夢成差點沒能推開門,只是一晚上,雪就積到了小腿肚。

    趙椿幾個不用招呼,都已經起床掃雪,口中還在念叨這么大的雪,也能堆雪雕了。

    趙夢成上屋頂掃雪的一會兒功夫,再下來頭發上都是雪,稍微一碰就往下掉。

    趙茂連忙拿來帕子:“怎么會忽然下這么大。”

    “瑞雪兆豐年,只要不下太久,下雪是好事兒吧。”趙馨問。

    趙夢成拍干凈身上的雪,笑著說:“你們還不出門拜年嗎?”

    往年大年初一早晨,幾個孩子都一刻都停不住,早就撒丫子到處拜年去了。

    后頭倒是不缺那點糖果花生,可孩子們還是喜歡湊熱鬧。

    趙椿嘿嘿一笑,說:“爹,我都是大人了,哪好意思跟小孩兒搶東西,讓二弟帶他們去吧。”

    “我們倆雙生的,你是大人,我就不是了?”

    趙茂反駁,又說:“三妹,你跟唐糖去吧,反正是自家村里,你熟悉。”

    原來自打決定幫親爹的忙,雙胞胎就認為自己已經長大了,不再是孩子,標榜大人的兩個家伙決定不再參與家家戶戶去拜年這樣幼稚的行為。

    趙馨鼓了鼓臉頰,也說:“爹,我也不去,明年我還得負責女工呢,現在去磕頭拜年,等回頭見了多尷尬,我不去。”

    她都不去,唐糖自然也不會去,四個孩子都表示要在家待著。

    趙夢成挑眉:“真不去,錯過這次可就得再等一年。”

    “真不去,我們都長大了,以后都不去了。”四個孩子紛紛表示。

    趙夢成哈哈一笑:“行,那你們就留家里,待會兒有人來招待一下。”

    “爹,這就交給我吧。”

    于是這一年開始,原本挨家挨戶拜年的小孩兒,轉身一變,變成了等著別人來拜年,招呼他們糖果瓜子花生的主人了。

    青山村的孩子最愛來趙家拜年,因為每一年,趙夢成總是很大方,往來的孩子口袋里塞大把大把的糖果。

    這一年也不例外,只是等他們嘩啦啦的跑進門,磕了頭,抬頭一看,嘖,站在桌邊的是趙椿。

    趙椿笑呵呵的把人拽起來:“你磕頭也太實誠了,來來來,吃糖。”

    說著往他口袋里塞了一把。

    “老大,咋是你,你今年不去了嗎?”小孩兒奇怪的問。

    趙椿挺起胸膛來:“我跟你們不一樣,現在已經是有正經差使的大人了,我哪好意思去要糖。”

    “都拿著吃,不夠再來拿,管夠。”趙椿笑呵呵的說。

    幾個孩子高高興興的來,暈暈乎乎的走,到了門外一拍腦袋:“可是,阿椿不就比我大了一歲嗎,他這就算大人了?”

    孩子們面面相覷。

    最小的一個迫不及待的掏出糖果,剝開塞進嘴里頭吸溜了一口,含糊不清的說:“管他呢,反正老大給的糖更多。”

    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口袋,孩子們都表示,總是帶著他們玩的老大忽然變成大人了也不錯。

    趙椿樂滋滋的告訴每一個上門拜年的孩子,自己已經是大人,不再干小孩兒行當了。

    小孩兒們都是暈暈乎乎的裝著一袋子糖果離開。

    得虧趙夢成置辦年貨的時候,沒少給自家準備,否則真撐不住趙椿這大手筆。

    趙茂看不過去:“哥,你用得了每次都說一遍嗎?”

    趙椿一擺手:“你不懂,我得告訴他們我不再是以前那個我。”

    “大哥,難不成你要長出三頭六臂來了?”趙馨笑嘻嘻的打趣。

    趙椿也不跟她計較,說:“你不懂,我已經從小屁孩變成了男子漢。”

    趙茂吐槽:“男子漢可不是嘴皮子說說的,我看你還是悠著點,別人沒走完,糖先發光了。”

    看了眼已經空了一個的籮筐,趙椿頓時有些心虛。

    他記得剛才還滿滿當當的,這都是他發出去的?

    趙馨拉住趙茂,嘀咕道:“你看你看,咱家就大哥不能管賬,他這個人手太松,心底都沒點數,咱倆都看著點。”

    趙茂難得認定妹妹的觀點。

    趙夢成也不管,只是笑盈盈的看著,反正家里頭儲存的糖果多,足夠讓趙椿造。

    只是讓他都沒想到的是,這一年來拜年的人特別多,不只是本村的,甚至還有別村的。

    甚至還有周旻,他家村子離得遠,走過來就得一個時辰,能趕上早晨拜年,這家伙八成天沒亮就出門了。

    趙夢成沒辦法,只能一個個好好招待。

    趙家是熱鬧,雖然客人多,但來來往往都是笑容滿面。

    甚至連青山村口的神龍廟,旁邊又再一次堆起來高聳的神龍雪雕。

    大年初一,居然還有人大老遠的過來上香上供,一派喜氣洋洋欣欣向榮。

    大雪絲毫沒影響上河鎮的熱鬧。

    遠在豐州府的錢知府卻沒這么幸運,大年初一,他差點摔了杯子。

    “你說什么?”

    “安塞一帶秋收時下了大雨,幾乎絕收,如今又下了大雪,有大批難民朝著我們豐州府來了。”下屬匯報的時候滿臉焦急。

    錢知府跳起來,罵道:“一路父母官都是吃干飯的嗎,安塞距離豐州府這般遠,居然讓難民往我們這邊跑。”

    他不停的轉圈:“不行,得把人趕回去。”

    “去年前年豐州府那么苦,糧食也幾次絕收,他們可沒給半顆米,如今安塞出事就把人往我這兒塞,本官絕不會同意。”

    錢知府知道,難民一來就是自己的責任,可豐州府好不容易緩過氣,哪兒來那么多糧食接濟。

    指望朝廷撥款賑災,那是更加癡心妄想。

    下屬為難道:“豐州營那邊遞過來的消息,希望大人能篩選難民,若有身強體壯者,便留下充入豐州營。”

    錢知府渾身一震,意識到豐州營的打算。

    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暗恨自己上了這艘賊船,早知如此,他還不如直接調入京城,跟著太子至少名正言順。

    “大人,我們要怎么辦?”下屬請示。

    錢知府瞇起眼睛來:“他不是要人嗎,好,那本官就給。”

    隨即冷笑一聲,直接一擺手:“若有難民抵達豐州府,統統給本官送到豐州營,本官倒是想看看他能不能吃得下。”

    “大人,如此一來,豈不得罪了指揮使?”

    錢知府卻冷笑:“他自己要的人,怎么能怪得了本官。”

    豐州營打得好算盤,秦清勸了幾次,讓他不要太過壓榨錢知府,指揮使也是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

    這一日清晨,秦清剛起身便有人來請。

    匆忙來到營帳,還未進去便聽見指揮使咒罵的聲音:“該死的錢玉書,竟敢跟老子玩這招,我看他是忘了如今豐州府做主的人是誰!”

    第115章 好多人

    指揮使被錢玉書擺了一道, 心中惱怒不已,恨不得將這些圍住豐州營的難民全扔進豐州府城。

    事實上他已經打算這么做,難民人數是不少, 但對于豐州營的將士們而言,不過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羊羔。

    秦清連忙攔住他:“大人, 將難民趕回去實乃下下之策。”

    “大人可曾想過, 錢大人如此這般,也許就是為了激怒大人,大人在此時將難民趕走,于豐州營名聲無益。”

    指揮使自然也知道這一點,正是知道才越發惱怒。

    甚至暗道要不是秦清一味攔著, 他早就把錢玉書收拾掉,省得他在那邊礙手礙腳。

    秦清哪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嘆了口氣, 又說道:“大人若只想當一個豐州營指揮使, 解決不了這些難民直接趕回去, 但也無礙。”

    指揮使都敢跟朝廷對著干了,所圖自然不是小小的指揮使。

    秦清又說道:“可若有高遠志向,倒不如將這些難民全部收下。”

    “這次豐州營將難民妥善安置, 往后天下百姓都會知道, 豐州營有安民之能, 才能民心所向。”

    頓了頓, 秦清又補充了一句:“再者, 屬下去看過,難民雖餓得骨瘦如柴, 但其中也有不少青年男子,養一養, 或能派上大用場。”

    指揮使瞇起眼睛來。

    當時他給錢玉書的指示,其實就是想將難民中身強體壯的那一部分人留下,充入豐州營,不著痕跡的擴大他手中兵馬。

    可沒想到錢玉書大手一揮,將難民們全塞了過來。

    這其中是有一部分身強體壯的,但更多還是老弱婦孺,即使壯年男子也餓得骨瘦如柴,不好好養一養走路都能問題,更別說訓練打仗,恐怕一年半載都派不上用場。

    指揮使顯然是不想白養這么多人。

    他瞥了眼秦清,冷哼道:“這么多人,怎么養,拿什么來養?難道本官還得白養著他們不成。”

    秦清心底嘆氣,暗道此人原先還有幾分才能,如今越發驕傲自大。

    明明靠著香皂生意,豐州營并不缺銀錢,指揮使卻硬是拽在手中,下頭士兵只得溫飽,更別提從手中拿出銀子來賑災安撫外來的難民了。

    見他沉吟不語,指揮使干脆道:“不如讓人將可用的壯漢挑出留下,其余人都趕回豐州府,是死是活都讓姓錢的去管。”

    “大人,萬萬不可。”

    真要這般胡來,恐怕才會惹出大亂子。

    秦清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大人若不想費這個力氣,不如把人遷往上河鎮。”

    “上河鎮?”指揮使驚訝起來。

    秦清開口道:“上河鎮人口不算多,這幾年卻十分富裕,尤其是工坊需要人,民兵營也需要人。”

    “當地青壯被挑走后,家中難免缺少勞力,將這些難民放過去,不正是補償了勞力缺口?”

    指揮使瞇了瞇眼睛,覺得這也是一個辦法。

    尤其是上河鎮在大后方,他把人放過去,回頭等這些難民養好了,大可以從中挑選軍士充軍,一舉兩得。

    既不用自己拿錢,又能得到后續好處,指揮使立刻就笑了:“不錯,只是黃慶不在上河鎮,誰能主持大局?”

    “大人忘了,黃慶不在,他那義弟趙夢成卻在。”

    秦清提示道:“趙夢成也算大人親信,與豐州營撇不開關系,將難民交給他大可以放心。”

    指揮使哈哈一笑:“不錯,趙夢成雖是白身,卻也有幾分能耐。”

    是白身,就不可能越過他告知朝廷,更不可能跟他搶功勞。

    指揮使很滿意,點頭道:“我這就手書一封,讓他權宜行事,安置難民,若干得好,本官會向朝廷請封。”

    秦清心知這話水分太大,但如此一來,能把人送到趙夢成手中,也算是他為大侄子添一份力。

    豐州營之外,難民們一個個蜷縮在一起,大雪已經停了,可積雪未化,分外寒冷。

    他們好不容易走到了豐州府,卻連城門都進不去,衙門來人將他們驅趕到了豐州營之外,說豐州營會給他們找活路。

    難民們不知所措,他們已經在豐州營外等了一天一夜,依舊沒得到任何回應,一雙雙眼睛也麻木起來。

    天才之大,竟沒有他們的容身之地。

    “娘,我餓。”小女孩靠在親娘的懷中,死死的按著腹部,滿臉痛苦。

    親娘只能摟著她安慰:“再等等,我們都到這兒了,官老爺總不至于不管。”

    可官老爺們真的會管嗎,她心中也毫無底氣。

    在他們身邊,幾個難民滿臉愁苦:“都說豐州府富裕,怎么連個清粥都不放,這些當官的簡直不把我們老百姓的命當命。”

    “爺爺,咱們怎么辦,難道就這樣等下去嗎?”

    老爺子滄桑的雙眼滿是愁苦:“再等一等,若是豐州營不管,咱就回去城門口哭,總要哭到一口吃的才行。”

    不然,大家都要餓死,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就在這時候,豐州營打開了大門。

    難民們一下子激動起來,連聲喊道:“官老爺行行好,給我們一口吃的。”

    “滾開,別擋道。”

    手持利器的士兵們卻兇悍無比,直接將擋在門口的難民推開。

    秦清皺眉,冷聲喝道:“不要傷人。”

    有他的命令在,士兵們的行為才收斂一些,但還是毫不留情的將人全部推開,以免他們擁堵住軍營口。

    秦清心底嘆氣:“諸位,大人已經做出指示,給你們找了一條活路,你們只需跟隨這幾位將士往東南走,就能活命。”

    難民們面面相覷,不敢相信這話。

    “大人,怎么還要走,我們實在是走不動了,能不能先給一口吃的填飽肚子。”難民哭訴道。

    秦清心底無奈,按照他的意思,即使要把這些人丟給趙夢成,也得先給他們吃一頓再走。

    看難民就知道他們情況不太好,有幾個孩子都餓的臉色發白,眼看就要堅持不住了。

    可指揮使卻不同意,下令讓他們立刻離開,連一頓飯的功夫都不答應。

    秦清沒辦法,只能出來主持大局。

    “到了上河鎮自然有吃的,快走吧。”他只能這么說。

    難民們苦不堪言,只覺得自己是被踢來踢去的皮球,不知道踢到哪兒就會扎破。

    可看著那閃著冷光的刀劍,手無寸鐵的難民不敢反抗,半推半推的跟著走,滿腹怨氣。

    “娘,上河鎮是什么地方,到了那里就能有吃的嗎?”小姑娘有氣無力的問。

    她娘心底酸澀,一雙眼睛確實干涸的,她的眼淚已經流盡了。

    “官老爺說有,肯定會有,女兒,你再堅持一下,馬上咱們就能有吃的了。”

    另一頭的男人卻嗤笑:“哪兒會有吃的,這些官老爺壓根不把咱們當人看,八成是盼著我們餓死在路上。”

    “是啊,豐州府都沒開城門施粥,一個小小的鄉鎮哪里會有吃的。”

    甚至有人低聲問:“大哥,要不咱們偷偷溜走吧,反正前頭就那么幾個當兵的,哪兒看得住這么多人。”

    “這法子好,咱們偷溜走,轉道去豐州府,肯定能找到活路。”

    隊伍慢慢的往前走,陸陸續續有人掉隊,有些是真的餓得走不動了,再也無力堅持。

    也有一些認定上河鎮死路一條,倒不如半途轉道再去豐州府碰碰運氣。

    領路的幾個士兵對此不管不顧,秦清說了,他們只負責將人帶到上河鎮,其余的不用管。

    “爺爺,咱們要跟著走嗎?”小孫兒看見掉隊的人,低聲問道。

    老爺子吃力的搖了搖頭:“豐州知府連城門都不肯開,絕不會收容難民,倒不如去這個上河鎮碰碰運氣。”

    再者,他已經發現異樣。

    逃難路上,一路百姓們的日子都不好過,可進入豐州府地界后卻有些不同。

    首先一個便是,豐州府地盤上的野菜樹皮都在,可見當地百姓有吃有喝,不需要在寒冬臘月刮地皮。

    正因為如此,即使被豐州知府驅趕,豐州營暴力對待,老爺子還是不走,有野菜吃也比餓肚子強。

    而現在他更是驚訝的發現,豐州府通往上河鎮的官道,竟是修整的比其余地方都要寬敞整齊,道路兩旁的房屋也慢慢多了起來。

    老爺子心底升起一個希望,也許上河鎮是個富裕異常的地方,本地人富裕,手中有余糧,才有能力接濟難民。

    他摟住小孫兒,兒子媳婦都不在了,他只有這小小的孫兒在身邊,只能賭這一次。

    上河鎮上,過了年雪一停,趙夢成就馬不停蹄的開工了。

    他原本是打算等積雪融化,大地化凍的,可他能等,盼望著能來工坊的人等不了。

    趙夢成家的門檻兒都沒歇過,拜年的人絡繹不絕,每一個都要問問啥時候能動工,需不需要人,需要的話他們愿意免費幫忙。

    問的實在是太多了,趙夢成索性提前動工。

    當然,他不會讓工人們白干,該給的工錢還是給,只是每天過去視察工作,工地上的人都多一些,那都是自愿來幫忙的。

    趙夢成看得哭笑不得,這樣一來,工坊搭建的速度遠遠快過他的預計。

    民兵營這一塊都已經被收拾平整,明明還沒到時間,民兵們一個個都提前過來了,二話不說擼起袖子就是幫忙。

    趙夢成過來的時候,就瞧見這熱火朝天的場景。

    周旻第一個發現他,朗聲喊道:“哥,地基打得差不多了,這兩天就能上梁。”

    趙夢成轉了一圈,囑咐道:“不必趕時間,地基越結實越好。”

    他可還記得去年的地震,希望搭建出來的工坊能抗住天災人禍。

    周旻連連點頭:“我盯著呢,保證沒有問題,地動山搖都能安安穩穩。”

    別說,他當隊長是一把好手,工地上也頗有威信。

    趙夢成多看了他一眼,暗道這也是個領軍人才,以后值得重點培養。

    正要多說兩句,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趙夢成回頭一看,卻是趙茂。

    趙茂年后就要參加縣試,最近都在家苦讀,這會兒卻騎著驢子趕來,身后還跟著一匹駿馬。

    趙夢成眼神一沉。

    趙茂翻身下驢:“爹,豐州營來人。”

    倔驢打了個噴嚏,轉頭輕蔑的看向那頭駿馬,對它只能跟在自己屁股后頭表示不屑。

    前來報信的士兵翻身下馬,不知怎么的,這還沒見到人他就覺得矮人一頭。

    “趙老板,在下豐州營陳柏吉,受秦大人之命特來報信。”

    陳柏吉下意識的打量了一眼趙夢成,心底也微微吃驚。

    暗道怪不得秦大人對他多有夸贊,雖無功名,但確實是一身氣度,看著不像是農家子。

    “現有數千難民從北而來,豐州府無法安置,指揮使將人送往上河鎮,還請趙老板做好準備,賑災安民。”

    趙夢成一瞬間懷疑自己的耳朵:“什么?”

    陳柏吉摸了摸鼻子,也知道他們指揮使的決定有些離譜。

    “難民已經在來的路上,若是快一些,今晚就會到,若是慢一些,明早也該到了。”

    趙夢成擰起眉頭來。

    “數千是幾千?”

    “尚未統計,可能是一千多。”陳柏吉說的很沒有底氣。

    趙茂忍不住質問:“若有難民流竄,理應由豐州府安置,怎么會送往上河鎮,再者,我爹又不是上河鎮官吏,怎么能交給他。”

    他心底暗罵豐州營不地道,好事兒沒他爹的份兒,壞事兒先讓爹頂上。

    陳柏吉訕笑:“這是指揮使的命令,小的也只是聽令行事。”

    他看了眼趙夢成,見他只有皺眉,并無憤怒,低聲道:“秦大人的意思是,難民雖身無長物,好歹也是人口,上河鎮如今最缺的,不就是人?”

    趙茂冷笑:“上河鎮是缺人,可養活難民需要的糧食誰來出?”

    “想必趙老板會有辦法。”陳柏吉訕訕道。

    趙茂還要質問,卻被趙夢成攔住:“難民已經在來的路上,現在多說無益,不如早做準備。”

    “爹……”趙茂生氣,覺得自家親爹吃虧了。

    趙夢成看了眼陳柏吉:“多謝報信,周旻,你帶這位將軍下去休息,好好招待。”

    “是。”周旻方才一直沒說話,心底也很是不忿,但依舊乖順聽令。

    陳柏吉眼神一閃,跟著離開了。

    人一走,趙茂憤憤道:“太過分了,豐州營到底怎么想的,居然將這爛攤子丟給我們。”

    趙夢成也覺得離譜。

    去年有難民流落豐州府,當時鬧出好大的亂子,甚至調動豐州營以兵力鎮壓才穩住大局。

    今年又有難民,錢知府不但沒吸取教訓,還來了一招引禍東流,實在是讓人不知道如何評價。

    豐州營指揮使更是奇怪,若是他,在糧草充足的情況下定會安撫難民,收攏人心。

    可他偏偏沒有這么干,還直接把人全給他送過來,實在是讓人意想不到。

    不過趙夢成眉頭微挑,秦清有一句話說的沒錯,他確實是缺人的很。

    “人來了,咱們就只能收下,也許正好能派上用場。”

    趙茂眼神一動:“爹的意思是,充作民兵?”

    “等人到了再說。”

    趙夢成沒這么高的期待,既然人都被踢到上河鎮,難民中肯定有許多老弱婦孺,否則早就被收入豐州營了。

    既然人很快就要到,趙夢成就得早做準備。

    幸好他在搭建工坊,手頭有的是人,直接派人取來糧食,在上河鎮之外五里路處設置路障,架起了整整十口大鍋。

    這得感謝趙夢成的積攢癖好,青山村一年年豐收的糧食從未對外售賣,都別他收攏儲存起來,此時正好拿出來用。

    大鍋冒起熱氣騰騰,趙夢成看著,心底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來。

    他這算不算花自己的錢糧,給豐州府解決問題。

    既然如此,他把人留下也合情合理,總不能啥便宜都讓豐州營占了去。

    “爹,粥都已經熬上了。”趙茂檢查了一遍,回來稟告。

    趙夢成點了點頭,這當頭趙椿也急急忙忙的趕來,汗也顧不得擦就罵:“豐州營也太過分了,怎么能把難民往咱們這邊趕。”

    “爹,咱們真的都要收下嗎,我剛打聽過,難民在豐州營連口水都沒能喝上。”

    顯然他來之前,已經去陳柏吉那邊套了話。

    趙夢成反問:“不收還能如何?”

    兩個孩子面面相覷,都是嘆氣。

    “爹,這些糧食夠了嗎?”負責送糧食的是趙馨和唐糖,運過來的糧食暫時堆放在民兵營,只有一小部分送到了路障處,現在已經熬上了。

    趙夢成點了點頭:“暫且夠了,其余還得等難民到了再說。”

    見他臉色沒什么憂愁神色,幾個孩子都松了口氣。

    趙茂開口道:“其實人數不多的話也好安置,如今已經開春,身強體壯的或者入民兵營,或者幫忙種地干活,都能掙一口飯吃。”

    “若是老弱婦孺,可以幫忙做一些縫縫補補洗衣做飯的活,正好咱們要招收女工,到時候也需要人做飯。”趙馨補充道。

    唐糖想了想,也說:“當務之急是先安撫難民,讓他們在路障處的臨時房屋住下來,否則這么多人一股腦兒涌入上河鎮,會讓當地百姓不滿,也容易引發騷亂。”

    趙夢成贊許的點了點頭,這就是為什么他要把人攔在五里路之外。

    笑了笑,趙夢成就開始給孩子們安排事情:“等人到了,阿椿負責維持秩序,阿茂小糖帶人統計難民人數、籍貫、年齡等信息。”

    “是!”三個孩子雙眼明亮,斗志勃勃。

    趙馨連忙問:“爹,那我呢?”

    趙夢成笑起來:“你負責統籌后勤,賑災的糧食夠不夠,需不需要提供大夫和藥材,若有過分虛弱的老弱婦孺,到時候需要另做安排。”

    趙馨連忙一一記下來。

    上河鎮外已經忙忙碌碌起來,鎮上縣衙卻空閑的很。

    “縣丞大人,趙夢成那邊把人攔在了五里之外,咱們真的不管不問嗎?”

    縣丞慢悠悠的喝著茶,笑著說道:“我問你,難民有沒有到上河鎮?”

    “自然是沒有,人都被攔在外頭了。”

    “這就對了。”縣丞一攤手,“人都沒到我上河鎮,那我何必操心思,再說了,豐州營來人直接去找了趙夢成,那這就是他的事情,跟我們無關。”

    “可是長此以往,上河鎮人人都只知趙夢成,無人知道縣丞您了。”

    縣丞卻不以為意:“老夫都這把年紀了,只想享享清福,再說了,趙夢成再厲害,他也沒有功名,又不能取而代之當縣丞,我何必擔心。”

    他看得明白的很,黃知州看重趙夢成,豐州營也看重趙夢成,誰都知道他們有干系,香皂生意明擺著呢。

    既然如此,他何必去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有趙夢成擋在前面,他大可以悠哉悠哉過日子。

    再說了,他要伸手去管,那就得拿錢拿糧食,這錢糧從哪里來,還不得從縣衙出。

    黃知州一走,上河鎮縣衙就遠沒有以前寬裕,縣丞可舍不得出大血。

    轉念一想,縣丞慢悠悠的說:“你啊,別太著急,先派人通知下去,讓各家各戶老實一些,非必要不要出城門,免得撞上難民。”

    “是,屬下這就去辦。”

    下屬心底嘆氣,眼看縣衙都要被架空了,每天只管著雞毛蒜皮的事情,可上面的縣丞胸無大志,下面的衙役又跟趙夢成穿一條褲子,他就算有心也實在是無力。

    上河鎮百姓知道有數千難民過來,倒是慌亂了一瞬。

    但是很快,他們便知道趙夢成與民兵營出面,將人攔在了五里之外,設置路障不許他們進城,頓時又安心起來。

    家里有民兵的人家,忍不住一次次追問:“難民真的不會進城吧,我聽說有些難民兇悍的很,是會打家劫舍的。”

    民兵被追問的沒辦法,只得保證:“你信不過我還信不過我們老大,有他在,咱上河鎮就亂不了。”

    家人們一聽,頓時安心不少。

    民兵心底無奈,心想自己這個當家做主的,還不如趙夢成一個名字來的有威信。

    他急急忙忙的套上衣裳出去,外頭還有任務等著呢,他是實在不放心家里才來通知一聲,讓他們近幾日先別出城,沒想到縣城也派人挨家挨戶的通知了。

    正要出城門,民兵瞧見一道身影越過自己,飛快的朝外而去。

    定睛一看,竟是個熟面孔,那一晚救了他們性命的曹五妹。

    他正要招呼,曹五妹卻頭也不回的跑了。

    曹五妹也是聽說了消息才知道難民要來的大事兒,頓時不顧家人反對,硬是靠著一雙腿跑到了五里之外。

    哪知道還未靠近,她就看到了烏壓壓的人群。

    難民到了!

    曹五妹心頭一跳,不好,人太多了!

    第116章 難民

    去他娘的一千人。

    在難民慢慢靠近的時候, 趙夢成立刻發現不對勁,人數太多了,這哪里是一千多人, 粗略一數都超過兩千,甚至靠近三千。

    人數翻了三倍, 原先的準備肯定不足。

    趙夢成擰起眉頭, 叮囑趙椿先帶人主動迎接,重在控制住難民不能亂起來。

    另一頭又讓趙馨帶著人在民兵營也架起一口口鐵鍋熬煮清粥,以免后續到來的難民分不到糧食。

    “娘,我好餓,我走不動了。”骨瘦如柴的小姑娘喘著氣, 跌坐在地上。

    當娘的攙扶著她,連聲喊道:“快到了,再堅持一下就到了, 我們再堅持一下。”

    可肚子里一點東西都沒有, 甚至因為趕路, 走了一天一夜后哪里堅持得住。

    孩子和老人是最先堅持不住的,他們麻木的跌坐在地上,甚至抓起還未化的雪就往嘴里頭塞。

    也有人打起官道兩旁的主意, 可豐州營的人還騎著馬在前頭, 有人跑他們不管, 可若是敢擾民, 直接便會動手。

    眼看著越來越多的難民倒下, 絕望的情緒在人群中蔓延。

    老爺子也快堅持不住了,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他要是倒下了,小孫子可怎么辦。

    就算是死, 他也要先把小孫子送到有活路的地方。

    驀的,老爺子鼻子一動:“飯香味,我聞到了飯香味。”

    這話讓難民發出一些騷亂,一雙雙眼睛到處去看,指望找到能吃的米面。

    “炊煙,那是炊煙。”有難民喊道。

    “前面一定有人在做飯,快走。”人群中還能走得動的難民,這會兒也顧不得其他,拼命往前跑。

    幾個帶路的士兵對視一眼,都覺得不對,這里距離上河鎮還有一段路。

    他們連忙跟上去,卻很快被攔下。

    民兵們手握長棍,設置路障,將通往長河鎮的道路攔的嚴嚴實實,站在最前面的正是趙椿。

    “可是豐州營的將士?”趙椿朗聲問道。

    士兵忙道:“正是,我們押送的難民到了,不知趙老板可做好準備接應。”

    “自然。”

    趙椿擺了擺手:“幾位大哥可以先去休整一番,這邊就交給我吧。”

    幾個士兵面面相覷,尤其是見趙椿長得臉嫩,一時拿不準上河鎮是個什么反應。

    趙椿卻顧不了他們,甩人將跑得最快的難民都攔下來。

    “為什么不讓我們過去,是豐州府讓我們來的。”

    “我聞到飯香味了,我要吃飯,我們都快餓死了。”

    “求求你行行好,先給我吃一口,吃完你們想怎么樣都行。”

    趙椿掃了一眼難民,微微擰眉,這些人一個個瘦骨嶙峋走路都在搖晃,實在不像是能派上用場的。

    “安靜!”

    “上河鎮已熬煮清粥賑災安民,都排好隊,拿出路引,登記過后每人都能領到一碗粥。”

    趙椿板著臉,手中還舉著一把大刀,很有幾分威風。

    多數難民聽說登記了就能喝到粥,紛紛朝著登記的地方去,也有幾個仗著力氣想要沖過去先喝粥的。

    無一例外,都被趙椿直接打了回去。

    “直接捆了,等全部人喝完再輪到他們。”趙椿喝道。

    既然還有力氣鬧騰,可見是不餓,等一等也無妨。

    見鬧事兒的難民被輕而易舉的鎮壓,其余難民反倒是越發乖順。

    只是隊伍排得不那么安穩,插隊的,往前擠的,相互咒罵的,層出不窮。

    趙椿看著都頭疼,幸好他在民兵營待了兩年,最知道怎么處理這種人。

    看見搗亂的直接拉出來打一頓,捆起來等最后才能喝粥,殺雞儆猴幾次他們便知道排好隊。

    難民們被他鎮住,終于有秩序起來。

    趙椿這才帶著人繼續往后巡邏,民兵總共才兩百人,難民人數卻眾多,只能在一開始就震懾住,否則亂起來后果不堪設想。

    趙茂跟唐糖已經帶著十人擺開位置,開始為難民做登記。

    有路引的方便,若是沒有還得盤問來歷,盡量登記的詳細一些。

    趙茂記錄完,拿出一塊牌子遞過去:“拿著,進去吧,憑木牌子能領一碗粥。”

    站在他跟前的是個中年男子,他激動的手都在顫抖,哆哆嗦嗦的說著謝謝,說完后就往里頭跑。

    很快,他就看到了一排排的大鐵鍋,每一個里頭都冒著煙氣,空氣里都帶著大米的香味。

    “有碗嗎?”負責打粥的是周旻,看見男人跑到跟前反倒是愣住便問。

    男人連忙喊道:“有,我有。”

    他連忙拿出自己破了一個口子的陶碗。

    周旻見他手指上都是瘡口,心生憐憫,便給他打了滿滿當當的一碗粥,粥多水少。

    男人低頭喝了一口,下一刻卻捂著臉哭起來:“爹,娘,媳婦,小魚,你們要是能活著該多好,這兒有官老爺愿意管我們了。”

    周旻被他哭得一愣,等聽清楚他的話更是心生同情。

    可是很快,他就來不及同情了,做完登記的難民們紛紛而來,在外頭他們還能勉強排隊,這會兒看見了鐵鍋恨不得撲上來。

    偏偏跑得最快,排在最前頭的多是青壯男人,一旦亂起來負責打粥的可不是對手。

    幸好趙椿察覺不對,迅速帶著人過來主持秩序,難民知道這拿著大刀的孩子不好惹,說動手就捆人,一個個都老實不少,否則非得亂起來不可。

    “阿椿,這兒有我,你去后頭看看。”曹五妹也加入進來,她學著趙椿的樣子,誰敢搗亂,直接踹出去捆了。

    幾次下來,難民們就知道好好排隊有粥吃,誰敢搗亂就被捆。

    趙椿看了她一眼,見她拿著一根長棍,下手比自己還狠,便說:“那我過去,你自己也小心些。”

    “知道,趙叔也在旁邊照看。”曹五妹回答。

    趙夢成哪兒敢在這當頭離開,這會兒正在后頭主持大局。

    趙椿點了點頭,翻身上了驢子,一路往后頭走。

    這一走他就皺眉,越往后越是老弱婦孺,若是有家人攙扶的還好一些,勉強能繼續前行,可有一些沒有家人的,明明救命的糧食在前頭,人卻已經走不動了。

    眼前的母女就是如此,她們面色焦黃,嘴唇干枯發白,氣息奄奄的不像是活人。

    趙椿皺了皺眉,索性翻身下驢:“你們坐上去。”

    女人搖頭想要拒絕,死死的摟住女兒不放,趙椿卻不聽她的,直接把兩人放到了驢背上。

    倔驢拒絕除了趙家人之外的任何人,不滿意的打了個噴嚏。

    趙椿安撫的拍了拍它的大腦袋:“乖,聽話,別鬧脾氣。”

    幸好倔驢也知道事態嚴重,乖乖帶著母女倆往回走。

    “阿茂,后頭有些人身體不好,怕是快堅持不住了。”趙椿指了指驢背上的人。

    趙茂一看也是皺眉:“單獨拉出一列來,讓身體虛弱的人先過去喝粥。”

    “好,就這么辦。”趙椿點頭,又點了幾個民兵跟上,將后頭虛弱的人先帶過來,免得死在上河鎮外。

    趙茂不放心別人,索性自己上,迅速的給母女倆做好登記,發了牌子。

    “五妹,先帶她們過去喝粥。”他朝后頭喊了一聲。

    曹五妹立刻過來,看見母女倆也是心驚,上手一攙扶,兩個人加起來都沒有她重。

    她索性將人扛起來走。

    母女倆這會兒都是暈乎乎的,下一刻卻被塞了兩碗粥。

    女孩兒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曹五妹慘扶著她,往她嘴里頭灌了一口。

    一口清粥下肚,原本氣息奄奄的小姑娘似乎活了過來,拼命捧著那碗粥大口大口喝起來。

    跟她比起來,當娘的倒是好一些,她至少能自己喝粥。

    曹五妹見她們能吃得下東西才放心,能吃就好,能吃的進東西就就不會死。

    另一頭,爺孫倆也終于拍到了最前面。

    “老夫卓誠,跟孫兒卓迅都是安塞人士,這是我們的路引。”

    聽見這話,唐糖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等看清來人樣貌時眼神猛地一閃。

    名叫卓迅的少年舔了舔干涸的嘴角,討好的問:“先生,我們能去喝粥了嗎?”

    唐糖掩住眼底的驚訝,將木牌子遞過去:“不要弄丟了。”

    “是是是,多謝先生。”

    少年連忙攙扶著老爺子往里頭走:“爺爺,我們馬上就能喝到粥了,好香。”

    唐糖下意識的捏緊筆桿子,卓誠?卓迅?難道真的是卓家人?

    可卓家是名門望族,怎么可能流落至此?

    他沒能深想,下一個難民就排到了跟前,小糖只能繼續登記,打算等登記完畢再仔細查探一番。

    另一頭,終于輪到了爺孫倆,兩人卻傻眼了:“我們沒有飯碗。”

    周旻看了他們一眼,從后頭拿出一個竹筒來:“那就先用這個。”

    一時間上河鎮自然拿不出那么多碗筷來,不過幸好這邊多竹,砍幾顆毛竹沖洗干凈了也能當臨時飯碗。

    得虧趙夢成想的周到,否則這么多的難民,若是喝不到粥非得亂起來不可。

    周旻心底佩服不已,見老爺子一把白胡子,孫子又還稚嫩,便多給了他們一些。

    “多謝,多謝。”爺孫倆連聲道謝。

    孫子攙扶著老爺子去了旁邊,坐下來便顧不得清粥還燙嘴,猛地喝了一口。

    熨燙的感覺從喉嚨到胃里,驅散了一路的冰寒,讓他們整個人都暖和起來。

    “爺爺,沒想到清粥也這么好喝。”周迅忍不住說。

    老爺子笑了一聲:“不是清粥好喝,是我們餓了。”

    提起餓了,卓迅眼眶一紅,曾經他也是錦衣玉食的大少爺,哪知道一朝沒落,竟然淪落到難民中,差點就餓死了。

    “爺爺,你多喝一些。”他吸了吸鼻子,掩住自己的酸澀。

    老爺子卻哪能不知道孫兒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頭:“迅兒,不要哭,只要你還活著,那卓家就還有東山再起之時。”

    卓迅眼底閃過仇恨:“爺爺,我一定會好好活著,終有一日為父親,母親和叔叔們報仇雪恨。”

    老爺子露出欣慰的眼神,喝了一碗清粥打底,他好奇的張望起來。

    “奇了怪了。”

    卓迅疑惑的問:“爺爺,怎么了?”

    “這幾年天下不平,天災人禍使得百姓流離失所,到處都在鬧糧荒。”

    卓老爺子低聲道:“只有豐州營一帶尚好一些,但前年也遇了水患,按理來說,此地即使有存糧,也不該太多。”

    卓迅憤恨道:“錢玉書竟然連城門都不肯開,真是個混賬。”

    “錢玉書膽小怕事,去年豐州營曾被流民騷擾,今年他自然不敢開城門。”

    卓老爺子繼續說:“但是你看,這小小的上河鎮竟舍得施粥賑災。”

    卓迅一聽,也覺得奇怪:“是啊,豐州營也奇怪,居然將我們趕到上河鎮,到處都透露著古怪。”

    爺孫倆對視一眼,都覺得這地方處處是貓膩。

    卓迅喝完最后一口粥,不顧顏面的舔干凈,說:“無論如何,能吃飽肚子就好。”

    體面算什么,凡事兒都要先吃飽肚子活下去,再說。

    卓老爺子卻瞇起眼睛,看向青山村的方向。

    他擅長周易,來此之前從未聽過上河鎮的名聲,可如今一看,此地竟是如此鐘靈毓秀、人杰地靈。

    山有帝王之氣,水有成業之本,藏風聚氣,貴不可言。

    卓老爺子大為吃驚,大周還沒亡,怎么上河鎮這樣的小地方,山水竟像是要醞釀出龍脈來!

    驀的,他的目光落到人群后的趙夢成身上。

    趙夢成正在叮囑后續安排,難民們做好記錄,喝完第一碗粥,就得迅速分編成十人小組,去臨時搭建的棚戶居住。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難民來的太快,這些棚戶還是調動了上河鎮所有人力才臨時搭建起來。

    幸好大雪已經停了,棚戶至少能遮風擋雨,能讓難民們稍微歇一歇。

    休息一晚,第二天就得讓大夫一一診斷,確定這些人沒有帶來疫病。

    趙夢成預計,光是梳理這一項就得花上三四天時間,正好,也讓難民們好好休息,恢復一下體力,再繼續后續的安排。

    驀的,他差距到一道打量的視線。

    趙夢成猛地抬頭,卻只看到一位老爺子,被他抓住了還討好的笑了笑。

    目光不帶惡意,趙夢成掃了一眼,沒發現兩人異樣,轉身繼續安排去了。

    “爺爺,怎么了?”見自家老爺子捂住雙眼,一副難受的樣子,卓迅著急的問道。

    卓老爺子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方才只一眼,他那雙天眼差點瞎了。

    怎么會這樣,上河鎮區區小地,居然能臥虎藏龍,竟有天外之人。

    卓老爺子心驚肉跳的同時,卻一把抓住孫兒的手:“迅兒,留在上河鎮,你一定要留在這里。”

    卓迅疑惑的點頭,心想他也沒打算走啊,現在除了上河鎮,哪兒舍得給難民一口吃的。

    不由自主的,他也對上河鎮的人心生好感,暗暗發誓等他有能力的時候一定會好好回報。

    至于害得他家破人亡的那些罪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野有餓莩,并不影響京城富貴。

    太子府中暖玉生香,處處都是尊貴,樣樣都最精美,無不宣告著太子的身份。

    作為太子府的主人,太子的心情卻不太美妙。

    “廢物!”一巴掌落到下屬臉上,太子還不覺得解恨,上去就是一腳。

    被踹倒的侍衛也不敢反抗,起身跪下磕頭:“屬下知錯,請殿下責罰。”

    太子惱怒不已:“一群廢物,卓家不過是鄉野農戶,你們都收拾不了,竟讓那一老一小跑了!”

    侍衛叫苦不迭,暗道卓家哪里是鄉野農戶,人家那是不愿意入朝為官,在民間名聲極旺,乃是當地的望族。

    他們趁著安塞絕收動手,死了好幾個兄弟才殺了卓家兄弟,卻讓卓老爺子和卓家小兒子跑了。

    即使如此,他們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太子不但不安撫,只責怪他們放跑了卓家小兒。

    “殿下,屬下已經派人去追,他們一老一小肯定跑不遠,指不定已經餓死在路上。”

    太子聽見這話不但沒有消氣,反倒是越發惱怒。

    “卓迅心狠手辣,奸猾無比,你們死了他都不會死。”

    若不是預知夢,太子也不會知道在未來,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卓家小兒會成為反叛軍首領,與唐百川二龍并立。

    更可恨的是,卓迅心中完全沒有尊卑廉恥,竟然率軍洗劫京城,將他這個前朝皇帝當做牛馬,綁在馬車之后,當眾牽出城門。

    夢中的恥辱如同身受,讓太子恨得面目扭曲猙獰。

    “一定要找到他,孤要見到他的項上人頭!”太子厲喝道。

    屬下連忙領命出去。

    心底卻覺得太子大約是有些瘋了,如今朝廷不穩,陛下身體好了一些后十分寵愛四皇子,對太子不置可否。

    這般情況下,太子不想著討好陛下,反倒是大張旗鼓的對付遠在安塞的卓家。

    可見是真的瘋了。

    要不是他們身上早已打上太子印記……也許,他們該為自己考慮一番,太子如此不知體恤下屬,倒不如接了四皇子的招攬。

    夢中的恥辱如在眼前,太子暴躁恐懼,卓迅一日不死,唐百川又毫無下落,這讓他寢食難安。

    暴躁的太子也讓太子府眾人恐懼不安,就連太子妃也深居簡出,避其鋒芒。

    唯一敢在太子暴怒的時候出現的,只有如今深受寵愛的太子側妃。

    趙馨一來,幾個宮女都一臉得救的神情,越發諂媚:“娘娘你可算來了,殿下正在里頭等著您呢。”

    “娘娘一來,殿下便渾身舒坦,可見對娘娘的寵愛。”

    趙小花如今不把丫鬟看在眼里,但聽著這些奉承心底也高興的很,扶著高高鼓起的肚子進了屋。

    果然,原本正在發怒的太子見了她,反倒是收斂了怒氣。

    “馨兒,你怎么來了?”

    甚至還起身攙扶要行禮的人,笑著說:“你身子不便,就不必行禮了。”

    趙小花也只是做做樣子,順勢挽住他的手起來,笑著說:“妾身聽說殿下近幾日胃口不好,便想著親自下廚做一些小點心,好讓殿下多吃一些。”

    太子眼底閃過一絲不耐煩,這當頭他哪有心思吃什么小點心。

    但看了眼趙馨,他還是笑著說:“多謝馨兒費心,看模樣也香的很。”

    并且很給面子的嘗了一口,只是那甜膩的味道讓他不禁皺眉,吃了一口便放下了。

    口中卻說:“確實是香的很,孤放著慢慢吃。”

    趙小花卻沒察覺他的異樣,還靠在他懷中說:“殿下喜歡就好,你多吃些,下次還想吃妾身再做就是了。”

    心底卻得意的很,認定自己已經摸透了太子的心思,做什么都得他喜歡。

    甚至得意洋洋的想,她這般得到太子寵愛,才能長盛不衰,不像趙馨登上了后衛都備受冷落,不被太子所喜。

    太子微微皺眉,一來是實在喜歡甜膩的味道,二來是趙馨懷孕之后胖了一些,身體發沉,靠在他身上有些累。

    他腦中模糊的閃過一個念頭,趙馨不該如此。

    趙馨理應容貌風華絕代,且小意溫柔,處處合他心意,要不然即使有兩個能力出眾的弟弟,他也不會在登基為帝后,立刻將她扶作皇后。

    但這樣的心思只是一閃而逝,目光落到滿頭珠翠的懷中人身上,太子心底嘆氣。

    到底是小家子出生,有些目光短淺,且粗俗的很。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一心一意的為他,這樣的女人好利用,等他登基之后一腳踢開,也花不了什么力氣。

    倒是她那兩個哥哥……

    轉過一個心思,太子又溫和不少,摟著趙馨親了一口,笑著說:“多虧有你為孤分憂,若是沒有你,孤都不知如何是好。”

    “對了,如今你月份大了,臨盆在即,可會心中思念親人,不如請兩位哥哥過來陪陪你?”

    趙小花一愣,暗道這是個什么說話。

    女人懷孕生孩子,找她哥哥來做什么。

    好歹她不算特別傻,知道太子找她哥哥八成有事兒,而且是秘密,不能讓別人知道。

    趙小花立刻說:“也好,多謝殿□□恤,哥哥們知道殿下如此待我,定也是感激不盡,愿意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太子終于滿意的笑了。

    雖說趙茂比起他夢中差了一些,可趙椿實在不錯。

    太子已經做好打算,將禁衛軍交給他,等到那時候,四皇子有再多的手段也施展不開。

    趙小花與太子相擁而笑,暢想著美好的未來。

    上河鎮外,趙夢成卻還沒能喘一口氣。

    好不容易將人梳理完畢,天色已經大黑,棚戶前堆著一個個篝火,屋里頭不能點,不然屋頂就會燒了。

    難民們倒也不挑,比起前頭管都不管,連城門都不開的城池,上河鎮的待遇已經很好。

    就在這時候,趙茂拿著登記冊過來,靠在趙夢成耳邊低語了兩句。

    第117章 分工合作

    聽完兒子的話, 趙夢成微微擰起眉頭來:“先等等,等入夜后你將他們帶過來。”

    趙茂點了點頭,見趙夢成臉上也有倦意, 忙道:“爹,你都忙了一整天了, 不如先回家歇一歇。”

    “還好, 不算累。”

    安撫難民其他的都還好,就是心累,生怕哪里做不到位引出亂子來,尤其是這批難民已經是強弩之末。

    幸虧趙椿早早的將狀態最差的一批人拉了過來,一碗清粥下肚, 總算人命都保住了。

    “阿茂可累了?”趙夢成伸手想摸一摸孩子腦袋,恍然發現這一年的功夫,雙胞胎猛竄個頭, 就連矮一些的趙茂也已經到他肩膀了。

    停下不合適的動作, 趙夢成轉而拍了拍他的肩頭:“這兒也辦得差不多了, 你也早些回去休息。”

    “我也不累,不親眼看著總覺得不放心,還是等全部弄完再說吧。”趙茂笑道。

    趙夢成笑了笑:“好, 不過先得注意身體, 別累著自己。”

    “爹, 我記住了。”趙茂點頭應了。

    說完又急急忙忙的去幫忙, 雖說難民都已經記錄了一遍, 但如何分組,如何規劃, 還得仔細的來。

    趙夢成笑了笑,轉身便瞧見了曹五妹的身影, 她依舊穿著那身藍色的襖子,頭發高高扎起,但還是能被認出來是個少女。

    難民也不都是好的,安分老實的分到粥就乖乖蹲著吃,珍惜的小口小口喝。

    卻也有喝了一碗,還想再要一碗,偷摸著繼續排隊的。

    曹五妹總是一眼就能認出來,直接把人揪出隊伍:“每人只能喝一碗。”

    “姑娘,我真的頭一次排隊,我還沒喝過呢。”男人討好的笑。

    曹五妹看了眼他的衣襟,那兒還沾著水漬:“我認得你,快走。”

    哪知道男人眼珠子一轉,竟是朝著抱上去:“姑娘你行行好,再給我一口吃的吧。”

    曹五妹先是一慌,隨手飛起一腳就把人踹倒,沒等男人哀嚎就直接堵住嘴,綁了丟到一邊去。

    “哼,誰再敢搗亂就是這樣的下場。”曹五妹說著,還踹了男人一腳。

    這下看她臉嫩,還是個姑娘家好欺負的難民紛紛打消主意。

    暗道這哪里是小姑娘,這根本是母老虎。

    看著這一幕,趙夢成眼底卻露出幾分笑意,心想曹五妹還真有幾分手段。

    趙馨送來最后一批糧食,計算著等著一批大米煮成粥就夠了,小姑娘忍不住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大冬天的,她從早上忙到現在也沒停過。

    這會兒瞧見曹五妹和她身邊奇怪的一個個粽子,有些好奇的問:“五姐姐,他們做了什么,怎么把他們綁起來了?”

    “一群想搗亂的。”曹五妹瞥了那群人一眼。

    她拉住趙馨往回走:“別搭理他們,吃個教訓就知道聽話了。”

    趙馨回頭看了眼,贊同的點了點頭:“爹爹和哥哥們都辛辛苦苦的安撫難民,偏偏還有人搗亂,真可惡,哼,活該被綁起來。”

    曹五妹聽了就笑:“還以為你會心軟,為他們求情呢。”

    趙馨反駁道:“怎么可能,他們被綁起來肯定是有原因的,我怎么會不幫自己人幫他們。”

    那些被綁著的難民見到個更小的姑娘,長得還粉雕玉琢一副沒吃過苦的架勢,心道肯定會是心軟好騙的富家小姐。

    結果沒等他們掙扎求救呢,趙馨一番話就讓他們的希望徹底落空。

    趙馨壓根沒搭理他們,反倒是給忙活的親人和民兵送了口糧。

    跟難民們的比起來,給自己人的口糧就強多了,是白面做的肉餅子,熱騰騰的剛出爐,掰開來還有一股子肉香味。

    即使民兵們都退到后頭才吃,可肉香味依舊飄過空氣,鉆入到難民們的鼻子里。

    已經喝完粥的母女倆狀態好多了,臉上也平添了幾分血色,兩個人緊緊的摟在一起,靠在棚戶里休息。

    可這會兒聞到肉香味,當娘的還能忍著,小姑娘卻忍不住一次次咽口水,眼巴巴的往后頭看。

    幾個民兵累了一天,這會兒正吃得香,可被小姑娘這般盯著,有幾個家中有女兒的心底就很不是滋味。

    尤其是劉恒,他是特意過來幫忙的,這會兒看著眼巴巴的小姑娘就想到家中女兒。

    他家也不缺這口吃的,便掰下一半肉餅子,起身想走過去遞給那可憐的小姑娘。

    趙椿咽下口中的肉餅,叫住他:“阿恒叔,不可。”

    劉恒一頓,訕笑道:“是不是亂了規矩,我就是看她可憐的很,瞧著也就六七歲,跟我小女兒一般大。”

    趙椿卻搖了搖頭:“今日只放清粥,且每個難民只能得一碗,這并非因為我爹舍不得糧食,不讓他們吃飽,而是難民一路走來忍饑挨餓,腸胃虛弱。”

    “若是一下子吃太多,他們的腸胃受不了,大米粥有和胃氣、補脾虛、壯筋骨、和五臟的功效,所以此時喝清粥最好。”

    就難民們現在的玻璃腸胃,別說吃肉,吃干糧都成問題,一頓飽飯下去人就沒了。

    劉恒立刻明白過來,狠狠拍了自己一耳刮子:“瞧我,還不如你孩子知道的多,哎我怎么就忘了餓太久不能吃太飽,更不能吃肉。”

    趙椿笑了笑:“我哪兒知道這些,都是聽我爹說的。”

    “還是夢成想的最周到,他說的話從來不會錯。”劉恒大聲夸道。

    周圍的民兵今日見多了慘況,心底多有同情,只覺得口中的肉餅難以下咽。

    這會兒聽了兩人對話,才知道趙夢成的一番苦心,頓時羞愧起來,他們怎么能覺得清粥太單薄,填不飽肚子呢,這都是為了難民著想。

    一時間,他們對趙夢成更加信服。

    他們不知道的事,趙夢成這會兒正在為糧食發愁。

    上河鎮這兩年收成尚可,趙夢成確實是儲存了不少糧草,這這些糧草別有他用,民兵們都得吃飯,不可能全部拿出來養難民。

    統計后近三千的難民,光是吃飯都能把人吃窮了,即使是清粥每天積攢下來也不是小數目。

    看到糧食的消耗,趙夢成有些頭疼,看來得加快速度,盡快讓這些難民恢復勞動力,均攤到上河鎮,這樣才能持久。

    “趙叔。”

    唐糖走過來,欲言又止。

    趙夢成見他臉色不對,追問:“怎么了?”

    猶豫再三,唐糖還是開口說道:“我好像瞧見兩個故人。”

    趙夢成一頓,他對唐糖的來歷心知肚明,他的故人,肯定不是普通人。

    “過來說話。”

    領著孩子到了僻靜處,趙夢成才問起來。

    唐糖也沒有隱瞞,將心中懷疑說了出來。

    “卓家原本是安塞望族,雖然并未入朝,可在當地很有幾分名望,與……我家也有一些來往,若是卓家,我不知他們為何會淪落至此。”

    即使是天災人禍,名門望族也總有幾分自保之力,卓家不該只剩下祖孫兩人。

    趙夢成皺了皺眉,看向唐糖:“你可想與他們相認?”

    唐糖猶豫了一下,很快搖頭:“雖有來往,并不相熟,若是相認反倒是平添麻煩。”

    再者,卓家祖孫顯然沒有認出他來,這當頭他與卓家相認,不一定是好事。

    趙夢成點了點頭:“那就只把他們當做尋常難民對待吧,若是他們愿意表明身份,到時候再說。”

    唐糖將心中懷疑告訴他后,這會兒心情平靜許多,聽見這話也笑了笑:“也好。”

    如果卓家爺孫有意,肯定會顯露自己的身份,若是無意,倒也不必強求。

    兩人對視一眼,都覺得這樣處理最好。

    “爹,小糖,你們在這兒呢。”

    趙馨好不容易找到他們,開口就問:“你們可吃過了,我特意留了一些肉餅子出來,里頭加了點蓮藕,爹最喜歡這一口。”

    趙夢成最近吃多了肉和火鍋,總覺得膩味,便總想吃一些清爽的,尤其是喜歡蓮藕。

    結果女兒的孝心嘗了一口,趙夢成滿意道:“不錯,比尋常肉餅好吃。”

    “爹爹喜歡就好。”趙馨高高興興的,將另一個塞進唐糖手中,“小糖你也吃,你愛吃甜的對吧,這個不是肉餅,里頭是白糖。”

    唐糖嘴角忍不住勾起來,咬了一口,甜滋滋的:“謝謝馨兒姐姐。”

    “我是你姐姐,本來就該照顧你的。”

    趙馨今日自覺派上了大用場,這會兒一甩鞭子:“爹爹你只管放心,后勤的事情都交給我,保證給你辦得妥妥帖帖。”

    “馨兒真棒,今日可多虧你了。”趙夢成笑起來。

    順手摸了摸女兒的小腦袋,兒子個頭太高,摸著不順手,女兒倒是剛剛好。

    瞧著小小只的女兒,趙夢成心底滿是寵愛。

    等到天色慢慢暗下來,趙夢成有些不放心女兒到處溜達,趙馨的武力值跟曹五妹比起來,那可差遠了。

    “阿椿,你先送馨兒回去吧。”趙夢成叮囑道。

    趙椿正要起身,曹五妹大手一揮:“趙叔,不必麻煩阿椿,我送馨兒回去,今晚我跟爹娘說過不回去,就陪馨兒在家休息。”

    趙夢成一笑。

    知道曹五妹這是知道他不放心趙馨一個人在家,故意要留下的。

    趙夢成心底感慨,曹五妹的身手天賦,以及這般的細心,若是留在后宅實在是太浪費了。

    “那也好,辛苦五妹了。”趙夢成笑著說道。

    雖然他并不擔心趙馨一個人在家,畢竟家里還有一條巨大的白蛇在,那家伙雖然冬日犯懶,但對付幾個人不在話下。

    趙椿也說:“爹你放心,路障這頭守的牢牢的,絕對不會有宵小過去。”

    安撫難民是重要,但難民中要有人跑進上河鎮,惹出亂子來,到時候鎮上的百姓對難民有了抵觸,也會讓后續的計劃難以展開。

    入夜后,一口口大鐵鍋并未收起,清粥沒了,但熱水還有,哪個難民想喝都能過來要。

    熱水是不限量的,想喝幾碗都可以。

    一碗清粥只能潤潤腸胃,難民們都愿意去要一碗熱水,捧著能暖手,喝了能暖胃,連帶著這一個寒冷的夜晚也變得暖和了一些。

    母女倆摟在一起,外頭雖然天黑了,她們絕望的心卻明亮起來。

    夜色沉凝,難民們填報了肚子,陸陸續續陷入沉睡,他們實在是太累了,此起彼伏都是呼嚕聲。

    趙茂出現在一處棚戶門口,蹲下身往里頭看:“跟我走吧。”

    “是,小少爺。”窩在最角落處的男子連連點頭,快步跟上去。

    他顯然有些畏懼,瑟縮著脖子,路上鼓起勇氣才問:“小少爺,只要我照實說,你真的能讓我進城嗎?”

    一路逃難過來,男人知道只有進了城才能有活路,上河鎮百姓的日子不錯,只要他能進城就能找到活兒,就能活下來。

    否則留在城外頭擔驚受怕,這清粥也不知道能吃幾日。

    他實在是餓怕了,這才用最大的秘密來拼一把。

    趙茂停下腳步,淡淡的看著他:“那是自然,答應你的事情,我絕不會食言。”

    “多謝小少爺。”男人連聲道謝。

    趙茂挑眉:“我不是什么少爺。”

    “您是貴人,是我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您我們恐怕就……”男人使勁的想拍馬屁。

    趙茂打斷他的話:“待會兒見到父親,你如是說就是,別說廢話。”

    他可知道親爹最不耐煩別人兜圈子說廢話,浪費時間。

    男人意識到他的不耐煩,立刻閉了嘴。

    等見到趙夢成,他連人臉都沒看清就直接跪下,開口就說:“請大人明鑒。”

    趙夢成挑眉,若是有人看見,便會知道父子倆挑眉的動作有多么相似。

    “把你知道的說出來,其余的不必擔心。”趙夢成開口道。

    男人連忙如實道來。

    “小的本是安塞一小村莊的百姓,靠種地放羊為生,今年日子難過,春天時候大旱,偏偏到了秋收又連著下雨,鄉親們都苦不堪言。”

    男人想起之前的生活,那時候他家中爹娘還活著,日子雖然艱苦,但也不是過不下去。

    原本他都想好了,辛苦幾年再娶一個媳婦,再生幾個孩子,平平凡凡也是一輩子。

    可世道卻讓他想辛苦,都沒法子辛苦。

    “事情發生的那天晚上,我因為白天少了一只羊在外頭找,一直到天黑都沒回去。”

    男人悲從中來,擦了擦濕潤的眼眶:“等我終于找到那只羊回去的時候,就看到許多穿著官服的官差,他們是來拉壯丁的,村里但凡還能走的男人都被帶走了。”

    趙夢成眉頭一皺,安塞靠近邊疆,是個荒僻之地,但并非囤兵之地。

    按理來說,即使大周要征兵,也不可能大半夜去偏僻的村子強行拉人。

    男人面露恐懼:“不止如此,他們拉走了男人,連女人都沒放過——他們在殺人。”

    趙夢成擰起眉頭,看了眼趙茂,彼此都預感到不妙。

    帶走男人和適齡女子,卻把剩下的老弱婦孺都殺了,這可不是正規軍的做法。

    “你可看清那些是什么人,穿著哪里的官服?”趙夢成問道。

    男人使勁搖頭:“天太黑了,我看不清,而且我怕他們發現,只敢躲在遠處看。”

    他擦了把眼淚,哭訴道:“天亮之后我回去看過,村里一個活口都沒有,我想過報官的,可我連官府的大門都進不去。”

    “后來安塞就亂起來了,到處都是逃難的人,我就混在了里頭一路朝南走,一直走到了上河鎮。”

    “大人,請你行行好放我進城吧,我真的不想死。”男人下意識的想抓住趙夢成的衣擺。

    趙茂攔住他的動作:“你放心,你不會死。”

    他回頭看了眼趙夢成,后者微微點頭。

    趙茂便喊來劉恒將這個男人帶走,并不送進城,而是直接送到了青山村,暫時放在還未停工的香皂工坊里當個雜役。

    劉恒果然是個聰明人,一句話都沒問,將這樁事情辦得妥帖。

    人送走了,趙夢成緊擰的眉頭卻沒舒展開:“事情不對勁。”

    趙茂也說:“如果真的是朝廷征兵,無論如何也不該殘殺百姓。”

    不只是朝廷,即使是非正規的,例如豐州營這般私底下想要增長實力征兵,也只會對麾下的士兵好,怎么可能直接將他們的家屬全部殺了。

    這樣的做法,與其說大周軍隊,不如說——

    “是外族。”

    兩人不約而同的開口,說出口后都是心底一沉。

    趙夢成擰了擰眉,恍惚記起來書中曾經提過,大周晚期中央積弱,爭論不休,導致各地諸侯揭竿而起,而外族見大周積弱,也屢次侵擾。

    這樣的現場一直持續到趙椿成為大將軍,戰無不勝,才勉強壓制。

    趙夢成抬頭看去,他家傻兒子正跟民兵們一起坐在篝火邊,他顯然沒吃飽,這會兒拿著幾個肉餅子在啃。

    吃起來左右開弓,還要跟民兵插科打諢,時不時面餅都要噴一口。

    那樣子簡直辣眼睛。

    趙椿感受到親爹的眼神,猛地抬頭:“爹,有事兒吩咐嗎?”

    “沒事,你好好吃。”

    趙夢成沒忍住,教訓了一句:“吃東西的時候別說話。”

    趙椿趕緊咽下嘴巴里的肉餅子,嘿嘿笑:“好嘞,我不說。”

    下一刻就把剩下的餅子全塞進嘴巴里,差點沒噎著,還是他身邊的周旻遞過去一囊水才沒讓他噎的翻白眼。

    趙夢成心底嘆了口氣,又看向趙茂。

    相比起大哥來,趙茂相貌堂堂,斯文俊秀,很有幾分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模樣。

    趙椿能戰無不勝,這位智囊可沒少出謀劃策。

    趙夢成拍了拍老二肩膀:“看來安塞一帶要亂起來了,幸好安塞距離豐州府路途遙遠,暫時不會影響太大,阿茂,我們得快些成長起來。”

    趙茂眼睛一亮,連連點頭:“爹,孩兒一定會快快長大。”

    趙夢成見他迫不及待的樣子,笑了一聲,又說:“倒也不必太急,有爹在,總會護著你們的。”

    趙茂用力點頭,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兒。

    另一頭,趙椿也瞧見了,忍不住對身邊的唐糖吐槽:“你瞧老二那樣兒,指不定爹又開他了。”

    唐糖自顧自吃糖餅子,這可是馨兒姐姐為他特制的,他都舍不得一口氣吃完。

    趙椿念叨了半天,結果轉頭一看這家伙吃了好半天,餅子還剩下一半。

    “你櫻桃小嘴嗎,咋吃這么慢,是不是吃不下了,吃不下給我。”趙椿說著就伸手去拿。

    唐糖立刻轉頭:“不,我愛吃才留著慢慢吃。”

    趙椿跳腳:“傻不傻啊你,好吃的就得趕緊吃掉,不然你不吃,別人就吃了。”

    “我的別人搶不走。”唐糖很提防他,覺得出了趙椿,別人干不出搶他吃食的事情來。

    安全起見,他索性一溜煙兒跑了,去另一頭的篝火旁吃。

    趙椿氣呼呼的坐下來,周旻又遞給他一個餅子:“你老逗他做什么,小糖還是個小孩兒呢。”

    趙家四個孩子里,唐糖年紀最小,他個兒也小,比趙馨還矮一些。

    偏偏長得又分外出挑,那眉眼跟金童子似得,讓人看著都覺得心軟,以前覺得趙夢成給別人家養孩子的,如今見他粉雕玉琢,也不說閑話了。

    趙椿接過餅子咬了一大口,說:“他是小,心思可多了,故意在我旁邊吃饞我呢。”

    哼,他還不知道小糖那點心思,平時有點好的總是藏著吃,等他們吃完了,就坐在他們跟前吃。

    “我們家四個孩子,就我最實誠。”趙椿這么說。

    趙夢成得到消息,左思右想,還是立刻將豐州營的陳柏吉叫來,將消息告知。

    陳柏吉一聽,果然臉色大變:“這話若是真的,只怕要天下大亂。”

    趙夢成提醒:“雖說安塞大亂,外族趁機擄人,可死了這么多人都沒傳開來,只怕有人里應外合。”

    陳柏吉臉色更加難看。

    雖說豐州營有異心,但作為大周人,都忍受不了外族入侵。

    “趙老板,我得連夜回去報信。”他拱手道。

    “辛苦陳大人了。”

    趙夢成讓人牽來駿馬,又置辦了隨禮,這才送陳柏吉離開。

    人走了,趙茂便問:“爹,豐州營會徹查此事嗎?”

    趙夢成卻搖了搖頭,嘆氣道:“安塞距離豐州營太遠,想管也沒法管,頂多只能先上報朝廷,到時候只怕已經晚了。”

    就如趙夢成猜測的那樣,指揮使得知消息先是暴怒,又是皺眉。

    “本官管不了安塞的事情,此時還需上報朝廷。”

    秦清見他還有保家衛國之心,倒是松了口氣,提醒:“大人,不如多派幾個人,上報朝廷的同時可聯絡鎮北軍,瓊州營,安塞在瓊州管轄之內,或能徹查一二。”

    指揮使略做思索,便答應下來。

    豐州營反應極快,當晚便有快馬奔出,一切卻還是太遲了。

    第118章 大亂始

    錢知府一直盯著豐州營的反應, 也是怕指揮使一時惱怒,直接跟他干一架。

    哪知道千算萬算,沒想到指揮使來了個禍水東引, 直接把人丟給了上河鎮。

    難民被趕走,錢知府立刻就安心了, 左右不要他出銀子, 上河鎮能有辦法安撫難民自然好,若是不能,爛攤子也是姓黃的跟豐州營的,不關他事情。

    錢知府自覺這一招高妙,連著幾日都是樂呵呵的, 翹著二郎腿喝茶享受。

    這一日,他派出去盯著豐州營的人匆匆回來稟告。

    “十幾匹馬,去了哪里, 朝何方向, 你可看準了?”錢知府連忙問。

    下屬忙道:“其余沒看清, 但有五匹馬朝著京城去了。”

    錢知府擰起眉頭來:“莫不是要去京城告本官的狀?”

    “大人,這可怎么辦,您還得早做打算。”

    錢知府冷笑:“哼, 他自己的屁股都沒擦干凈, 竟敢把本官的事情往上捅, 真以為我怕了他不成。”

    但他心底也害怕, 豐州營地位特殊, 去年那般情況下皇帝也沒敢降罪,指不定真的會相信他的一面之詞。

    錢知府心底有些后悔, 早知如此,不該將事情做的那么絕。

    驀的, 他想起了趙馨,瞇起眼睛來:“他有過橋梯,本官也有張良計,來人,把這封信送往太子府。”

    “是。”

    錢知府一番操作,殊不知陰差陽錯,將大周的國運直接砍斷。

    此時豐州營指揮使已經對朝廷不滿已久,心中有不臣之心,可大周勉強還有一分面子光鮮,除了那幾股流民亂兵,其余大周朝臣不敢做得太過。

    外族入侵這樣的大事兒,指揮使還是第一時間上報朝廷。

    他哪里想到,錢知府以為這快馬是去告狀,竟是搶在他前面,將一封信送到了京城太子府中。

    太子府內,趙小花肚子高高聳起,如今已經快八個月,即將臨盆。

    越到關鍵時期,她越是多疑多慮,總怕太子妃會謀害她腹中孩兒,整日的提心吊膽。

    可惜不管她如何撒嬌吹枕邊風,太子都不答應在這關鍵時期廢除太子妃。

    太子屢次安慰,只說太子妃是皇帝所賜,如今廢除等于駁了皇帝面子,會惹得皇帝不喜。

    又再三保證,只要等他登基為敵,就會立她為皇后。

    趙小花這才勉強忍下,只是越發提防,尋常不肯見太子妃的人,連太子妃安排的太醫產婆都被他拒之門外,只讓趙滿倉去尋人。

    就在這時候,一封信通過門房傳了進來。

    一看落款,趙小花滿臉不耐煩,不過是個小小的知府,仗著當初的恩情便一次次打擾,實在是不知分寸。

    趙小花最怕別人知道她是假冒的,對錢知府也有些芥蒂,畢竟趙馨一家生長在上河鎮,當地知府若是細查,只怕能發現馬腳。

    忍著不耐打開信,趙小花眼睛猛地一亮。

    “來人,快去請殿下過來。”

    丫鬟連忙去請。

    此時的太子也是一頭官司,宮中舒妃與四皇子給他找麻煩,宮外趙椿倒也罷了,趙茂與他夢中相差甚遠,蠢笨的很。

    兄弟倆能派上一些用場,但與他夢中大殺四方毫無干系。

    太子一度懷疑,自己的預知夢是不是出錯了,可一些細節卻又對上了。

    皇帝身體好了一些,對他的態度便大不如前,明面上分外寵愛四皇子,對他多有冷落。

    太子心焦不已,就在這時候丫鬟來稟報,側妃求見。

    心底升起一股子煩躁,太子覺得趙馨太過恃寵而嬌,怪不得夢中她兩個哥哥那般得力,最后也被自己厭棄。

    他臉色一頓,想到夢中的場景,到底是起身走出去。

    想要避開上輩子的悲慘下場,他還得好好利用這三兄妹,一切等他登基為帝再說。

    這輩子,他絕不會重蹈覆轍。

    “你說什么?”太子原以為趙馨又是故意折騰,讓他過來哄著陪著,哪知道趙馨帶給他一個大消息。

    趙馨連忙拿出信:“殿下請看。”

    “妾身上京之前,與這位錢知府有些交情,錢知府察覺豐州營不臣之心,這才特意寫信提醒,還請殿下早做打算。”

    太子擰起眉頭來。

    他摟了摟趙馨:“馨兒,多虧你提醒,否則大周就有難了。”

    他心思一轉,夢中完全沒有豐州營造反的事情,是輕而易舉的被鎮壓了,還是與他無關。

    可無論如何,將此事提上去,父皇定會知道他這個太子的能力。

    “能為殿下分憂是妾身的福分。”趙小花滿臉笑容。

    太子立刻起身,迫不及待的要進宮:“馨兒,你在府內好好安胎,孤這幾進宮面圣。”

    說完他轉身就走,心中燃燒著陣陣火熱。

    很快,太子便一路順利的見到了皇帝,只是在宮殿門口,他撞上了剛要離開的舒妃。

    舒妃淡淡的看著他,行禮都帶著應付了事,遠不如當年見到先太子的尊敬。

    兩人之間滿是僵凝,舒妃搖擺著離開了。

    太子臉一沉,要不是父皇寵愛,舒妃不過是一介宮妃,哪能對他堂堂太子擺臉色。

    掩住心思,太子進了宮殿。

    皇帝養了大半年,臉色已經緩和許多,這會兒臉色紅潤,中氣十足。

    只是經過二皇子逼宮造反,老皇帝越發多疑,對唯一的兩個兒子并不放心。

    尤其是對手握兵權的太子,老皇帝多有提防。

    “太子來了,可是有事?”

    老皇帝神色淡淡,略帶笑容,若是先皇后和先太子,定會知道他此時心情不好。

    如果是舒妃和四皇子,也能察覺他聲音中的冷意,立刻逢迎討好。

    可太子自幼不受寵,并不熟悉這位父皇的性格,見他臉上還有笑容,便以為老皇帝心情還好。

    “父皇,兒臣有要事稟告。”

    太子拿出錢知府的那封信。

    皇帝掃了一眼,笑容消失了,看著太子的眼神帶著幾分冷意:“依太子的意思,此事如何處置才好?”

    太子還未察覺危險:“依兒臣之意,不如召豐州營指揮使陸濤進京,就地格殺,陸濤一死,豐州營不足為懼。”

    皇帝不置可否:“死了一個陸濤,豐州營要交給誰,誰能讓豐州營不亂?”

    太子心底竊喜,腦子飛轉:“兒臣手下倒是有一人選。”

    “兒臣那側妃趙馨,有一兄長趙椿,神勇無雙,屢屢立功,且對大周忠心耿耿。”

    話音未落,一杯茶砸在太子額頭:“混賬,朕看是對你忠心耿耿吧。”

    “朕這般信任你,可如今朕還沒死,你便要搶奪兵權。”

    “你可知道陸濤乃是朕之外甥,朕對他多有信任,他這人才大志疏,有小心思無大志向,也不是你所說的這種人。”

    太子已經惶恐跪下,不明白皇帝為何忽然發作。

    他那里知道,皇帝自然知道豐州營不聽話,去年百濟之亂,老皇帝便知道天下局勢。

    可正因為知道,此時他不敢動,也不能動,只能徐徐圖之,否則一旦有軍營反了,到時候朝廷會陷入進退不得的境地。

    更讓皇帝不能接受的是眼前,陸濤即使要反,想要改朝換代也不容易,他哪兒來的人,哪兒來的糧。

    可若讓太子掌控豐州營,他這個皇帝就當到頭了。

    太子惶恐,皇帝的眼神卻那般冰冷。

    “什么,太子被下獄了,這怎么可能?”

    得到消息的時候,趙滿倉都要嚇破膽,那可是太子,一國儲君,怎么說下獄就被下獄了。

    他一下子慌了神,只能找假趙椿商量:“太子下獄,我們可怎么辦?”

    假趙椿淡淡道:“你擔心什么,太子只是下獄,又沒有被廢,指不定關幾天就出來了。”

    這下趙滿倉更擔心了:“先太子就是關著關著,最后直接自縊了,你可別忘了我們的身份,若是太子出事,你我都得跟著一起倒霉。”

    假趙椿瞥了他一眼:“我們能怎么辦,總不能直接造反。”

    趙滿倉心底咯噔一下。

    假趙椿正在擦拭自己的長刀:“即使咱們想造反,手中也沒有人,沒有兵,且師出無名。”

    趙滿倉抬頭看他,嚇得一個哆嗦:“不行,我得去找妹妹商量商量,看如何救出太子。”

    他匆匆忙忙的離開,假趙椿只是笑:“父親,孩兒很快便能為你報仇雪恨。”

    在他身上,懸掛著的正是禁衛軍的牌子。

    太子曾想讓他成為禁衛軍統領,可顯然皇帝并不信任自己的兒子,只給了個侍衛的位置。

    假趙椿笑著接受了,反過來安慰太子時機未到。

    太子當時還感慨假趙椿沉得住氣,乃是辦大事兒的人,殊不知假趙椿要辦的大事兒,可不是他以為的大事。

    皇帝忽然將太子下獄,一時間京城氣氛緊繃,議論紛紛。

    詭譎的氣氛中,朝臣甚至以為皇帝會再廢太子,若弄死了這一個,那他可就只剩下還未成年的四皇子了。

    四皇子與舒妃幾乎是日日陪伴在皇帝身側,恨不得幫他殺了太子。

    如此過了半個月,趙小花日日心驚肉跳,她記得太子能順利登基為帝,卻不知道中間這般兇險。

    她只能一次次安慰自己太子會沒事,之前養起來的肉都消失了,除了肚子,其余部分都瘦了許多。

    身旁伺候的丫鬟越發不敢說話,覺得自打太子被關,側妃越發神經質,動不動就要發作人,她們都不敢近身伺候。

    讓趙小花放心的是,半個月后,皇帝居然毫無預兆的將太子放了出來。

    很快,整個朝廷以及天下都知道,皇帝為什么會把太子放出來。

    外族入侵,一連攻占了三處城池,外憂之下,皇室矛盾只能先放一放。

    皇室紛擾,邊疆動亂,暫時還沒影響到遠在千里之外的上河鎮。

    趙夢成花了整整三天時間,才把難民們梳理了一遍,分編成一個個十人小隊。

    三天的清粥喝下肚,大米粥充分發揮了調理脾胃的作用,難民們的臉色也好看了許多,至少不再是形如枯槁的模樣。

    城內請來的大夫排查過后,前來向趙夢成稟告:“這些難民身體多有虧空,其中有幾個老人孩子得好好養著,否則影響壽元,倒是并未發現疫病。”

    聽了這話,趙夢成也松了口氣,封了銀子讓大夫回城。

    “爹,今日我出去巡邏的時候被攔住了,幾位難民先是道謝,隨后便問能不能讓他們進城。”趙椿開口道。

    趙茂也說:“也有人來我這兒打聽,問到底什么時候才能讓他們進城找活路。”

    唐糖開了口:“我這兒也有。”

    “施粥能讓難民們一時安穩,但時間久了,恐怕反倒是養出他們的憊懶脾性來。”

    不只是他們,就連趙馨過來送糧食的時候也被攔下過幾次,幸好,趙馨都是在大后方,難民靠近不得。

    趙椿又道:“難民中有些還帶著細軟的,曾試著收買民兵,想偷偷進城。”

    民兵們不是不心動,只是紀律嚴明,不想為了那點銀子沒了好前程。

    趙夢成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既然如此,那就推行下去吧。”

    第二天,早早的城門口又架起來一個個大鍋,香噴噴的大米粥的味道蔓延出去。

    難民們紛紛爬起來,雖知道每個人都能分到,但早一些喝到肚子里才好,最后就只能分到稀拉拉的湯水了。

    母女倆也在路障口有動靜的時候就爬起來,當娘的摟著睡眼朦朧的女兒,連忙排在了隊伍中,手中拿著的還是那兩個竹筒,那是她們的飯碗。

    “娘,又能喝粥了嗎?”小姑娘舔了舔嘴角,想著那美味。

    當娘的聞到粥的香味,苦澀的臉孔也舒展了一些:“是啊,喝了這頓咱們去附近看看,若有野菜就挖一些,也能吃的。”

    “嗯,我跟娘一起去。”小姑娘連忙道,“娘做的野菜也好吃。”

    當娘的只是笑,等輪到他們就討好的說:“謝謝大人給我們一頓飽飯吃。”

    今天負責打飯的是趙茂,抬頭看到比趙馨還小的小女孩,忍不住多分了他們一些。

    頓了頓,又說:“別急著走,待會兒有事會公布。”

    母女倆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上河鎮要公布什么事情,難道又要趕他們走?

    “娘,我怕。”小姑娘吸了吸鼻子。

    當娘的心底也很不安,一路走來好不容易安穩了一些,上河鎮雖然也不讓他們進城門,可好歹給吃的,還有遮風擋雨的棚子。

    更重要的是,就連晚上也有民兵巡邏,遇到欺凌弱小的一概嚴懲,從這點便能看出來,上河鎮的主事者不是壞人。

    因為這個,母女倆總算是睡了幾個安穩覺,她不用擔心自己睡得沉了,女兒就沒了。

    可上河鎮要是再趕她們走,她們又能去哪兒?

    母親心底發苦,只摟著女兒安慰:“此地的官老爺是個善心人,肯定會給我們安排好去處的。”

    難民們很快知道上河鎮有事要公布,一個個惴惴不安起來,生怕再被趕走。

    雖說上河鎮規矩多了些,要求嚴格,可至少有一口吃的,再走,他們能去哪兒,哪兒能給他們飯吃。

    祖孫倆也在商量這事兒,卓迅很有幾分發愁:“爺爺,不會是他們糧食不足,要趕走我們吧?”

    卓老爺子一直在看此地風水,越看越覺得心驚。

    此時聽了孫兒問話,他只是搖頭:“不會,你看民兵們身強體壯,臉色紅潤,便知道上河鎮不缺糧食。”

    “也許是要安置我們的去處。”

    卓迅一聽立刻高興起來:“太好了,若能安頓下來,爺爺也能好好休養。”

    老爺子原本身子骨硬朗,可一段時間的逃亡下來瘦了不少,卓迅生怕老爺子撐不住,到時候他就只有孤身一人。

    若能進城,他有的是辦法掙錢養家,到時候就能買來藥材,好好給爺爺溫養。

    想著,他試探著問:“爺爺,我們要不要告知上河鎮父母官身份?”

    趙老爺子搖頭:“這幾日主持大局的,并非此地知縣。”

    “確實,我聽他們喊那人趙老板,真是奇怪,安撫難民這樣的大事為何交給一個普通老板?”卓迅百思不得其解。

    就像是他無法理解,為何高高在上的太子要與他們卓家為難,甚至不惜派出殺手。

    卓老爺子安撫的拍了拍孫兒后背,低聲道:“再等一等,看清楚也不遲。”

    趙夢成沒有吊人胃口的意思,等難民們吃完粥,很快路障處搭建了個臨時的高臺。

    他登上高處,朗聲喊道:“諸位,從今日起,上河鎮可招納良民入籍,凡入籍者,需身家清白,無作奸犯科記錄。”

    一聽這話,難民們紛紛激動起來,自認都是良民。

    “娘,那我們是不是能進城了?”小姑娘更是激動異常。

    話音未落,上頭又傳來趙夢成的聲音:“入籍者,需繳納白銀五兩,以作安置費用,可得茅屋一棟,荒地三畝。”

    這話落下,難民們都沉默下來。

    “我有,我有五兩銀子,是不是繳了就能進城。”難民也不都是身無長物,有人拉著老婆孩子到了最前頭。

    趙夢成點頭:“阿茂,給他們做記錄,按規矩分配到不同村落。”

    趙茂點頭:“你跟我來。”

    “做好記錄,你能從這幾個村莊中選取一個,帶著家人落戶。”

    眼看第一位拿著銀子的滿臉笑容的被帶走,剩下的難民都沸騰起來,那些還藏著銀子細軟的,這時候都沖到了前頭。

    “我也有銀子。”

    “我沒有銀子,但我有一個祖傳的玉佩,能不能典當?”

    趙茂看了眼:“可以抵押,等你有錢了再來贖回去。”

    那人頓時更放心了,玉佩雖好,可若能落戶在上河鎮,還能得到茅屋和荒地,只需好好耕種,一家人便能活下來。

    他們之前便看過了,周圍山上野菜豐富,只要勤快一些餓不死人。

    “爺爺,我們走不走?”卓迅低聲問道。

    他們倆身上自然也是藏著細軟的,五兩銀子不是問題,而且還能自己挑選村莊,若是能距離民兵營近一些,自然是更加安全。

    卓迅怕去的晚了,好地方就讓人挑光了。

    卓老爺子卻制止了他:“再看看。”

    眼看一個個難民被帶走,剩下的人著急起來。

    并不是每個難民都有細軟,更多的是身無長物,別說銀子,連衣服都是破破爛爛,甚至唯一的家當就是之前喝粥發的竹筒。

    母女倆更是絕望的靠在一起,她們手里哪里還有銀子,難道生路在前面,她們卻被攔在了外頭。

    “大人,我沒銀子,但我有一身力氣,我愿意賣身為奴,只求有一口飯吃。”一個男人撲通一聲跪下來就是磕頭。

    他這一帶動,難民們紛紛跪下磕頭:“請大人給我們一條生路。”

    “我們愿意為奴為婢。”

    女人一咬牙,也帶著女兒跪下來,即使賣身給別人,也總比餓死來得強。

    趙夢成掃了眼,繼續喊道:“若暫時拿不出銀子來的,可以簽訂五兩銀子的欠條,三年之內還清即可。”

    難民們都是一愣,懷疑自己的耳朵。

    紛紛暗道還有這樣的好事兒,眼前的官大人愿意借錢給他們。

    趙夢成繼續道:“但簽訂欠條者,需服從我處安排,從官方領取差使,工錢一半扣除還債,另一半可領回家作為花銷。”

    難民們一時沒聽明白。

    摟著女兒的女子鼓起勇氣,開口問道:“大人,可有什么差使?”

    她不怕別的,就怕是些烏糟的地方,若是如此,那她——她自己倒也罷了,女兒是萬萬不能去的。

    “身強體壯者,可通過選拔,作為民兵候補,通不過選拔的,可也幫上河鎮干一些農活,體力活。女子可做梳洗灑掃廚娘織工,若有識字的另有安排。”

    趙夢成說完,又補充:“難民中若有工匠能人,可優先安排。”

    難民們依舊暈暈乎乎,但這話聽懂了,那就是男人去干體力活,女人就幫忙做家務,絕不是送他們去當苦役娼妓。

    “我愿意,我愿意按手印。”女人大聲喊道,她相信眼前愿意施粥的大人絕不會害她們。

    若是她自己進城找差使,被人要不要她,信不信得過她還是一樁難事兒。

    可現在大人愿意給安排,就算苦一些,工錢少一些,卻比自己去強多了。

    女人生怕別人搶了好機會,拉著女兒就沖上前,舉著手指問:“要按在哪兒。”

    趙茂都愣住了,暗道這會兒拿出賣身契來,恐怕女人也會毫不猶豫的按下去。

    他看了眼那怯怯的小姑娘,問:“可有技能?”

    女人猶豫了一下,還是說:“我會做飯。”

    小姑娘摟住親娘,忍不住說:“我娘曾是酒樓大廚,她做飯可好吃可香了。”

    聽了這話,趙茂忍不住抬頭看了眼,將這事兒記下來:“按吧,回頭有合適的活兒會另行通知。”

    頓了頓,又說:“這里的粥棚不會收,若是一時半會兒尋不到合適的差事,活命不成問題,等成了,若孩子無處可去,也會有安排。”

    女人露出感激的笑容,但還是說:“我能養活女兒,絕不會拋下她的。”

    難民們五一例外,都選擇了簽下欠條,無論如何,他們都想先進城安頓下來。

    趙夢成見一切順利才松了口氣,不是他要難民的這份錢,而是免費的不如付費的,若直接一文不取,安頓難民,甚至給諸多好處,本地百姓心中難免有意見。

    可如此一來,一來是緩解了財政壓力,二來也讓百姓知道,難民們的房子和地皮不是白來的。

    第三點尤其重要,要讓難民們知道這機會來之不易,后續再想要鬧事兒便要多想一想。

    正在這時候,上河鎮方向來了一個人:“趙先生,縣丞大人有請。”

    第119章 真香

    趙夢成早有預料, 笑著跟著衙役一路往縣衙走。

    前來報信的正是張衙役,他跟趙夢成交情甚好,路上便提醒道:“趙兄, 你也知道縣丞大人的性子,此次他是不想管的, 可如今動靜鬧得太大, 他免不得要問上幾句。”

    趙夢成自然知道,事實上這位縣丞是黃知州特意挑選的,為了的就是便宜行事。

    一直以來,縣丞大人也知道自己的角色,很樂意將麻煩事情都扔給別人。

    趙夢成向來只注重實在, 對于名利并不在意,面子上的好看就送給縣丞,兩人合作至今一直很愉快。

    “趙老板, 你可算來了。”

    縣丞一見到趙夢成, 立刻就拉住他入座:“你這累了都小半個月了, 人看著都瘦了些許,我特意置辦了一桌酒席,今日你可得多吃一些。”

    趙夢成順勢坐下來:“還是大人想的周到, 不過能為上河鎮辦事兒, 也當不得辛苦兩字。”

    縣丞笑道:“豐州府都不愿意接下來的爛攤子, 你三兩下就給處理好了, 這不是辛苦是什么, 要我說,趙老板你早該入仕為官, 得了這么大的功勞也該上表朝廷,加官進爵。”

    趙夢成哪能不知道他試探的心思, 挑眉笑道:“別人不懂我,大人難道也不懂,我這個人胸無大志,只想管好眼前這一畝三分地。”

    “至于入朝為官,在下實在是沒有那個心,也沒有那個力。”

    縣丞一聽,立刻就安心不少。

    畢竟安撫好難民后,趙夢成在上河鎮的威望達到了更高,如今百姓們提起上河鎮,首先想到的便是趙夢成和難民營。

    縣衙倒是排在了后頭。

    縣丞再不愛抓權,心底也難免犯嘀咕,畢竟自古以來縣丞之位甚至算不得百官末流,趙夢成指不定就想當一當。

    有了這么一句準話,縣丞頓時就放心了。

    他笑盈盈的為趙夢成倒酒,又問:“趙老板一番安排我都仔細看過,以工代賑,讓難民自己出錢安置自己,確實是能最大程度節約開支,且能讓難民們老實下來。”

    “他們若不想白費了給出去的銀子,終歸要本本分分的干活。”

    縣丞舉起酒杯:“趙老板高才,本官敬你一杯。”

    趙夢成喝下這杯酒:“趙某還得多謝大人開方便之門,若不是大人大力支持,光是安置難民都成問題。”

    “瞧你說的,難民落戶能讓上河鎮增加人口,還能幫當地百姓緩解用人壓力,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事情,我有什么好反對的。”

    縣丞笑呵呵的說,絲毫沒有在家中擔憂的樣子,

    又給趙夢成倒了一杯酒,縣丞才提出自己的憂慮:“趙老板,別的事情都好說,可是民兵營后備役的事情,是不是還得考慮一番?”

    他指了指上頭:“不知道知州和豐州營的大人們有何指示?本官別的不怕,就怕有小人故意從中作梗,明明的好事兒,傳到圣人耳中就變成了壞事兒。”

    “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趙夢成笑了笑,喝下這杯酒,又抬手為縣丞倒了一杯:“大人您只管放心,有豐州營在,什么事情都傳不到京城。”

    縣丞笑呵呵的瞇起眼睛,他顯然想到了更多,甚至眼底露出了幾分激動。

    趙夢成品嘗著宴席,縣丞是花了一些心思的,宴席上的飯菜都十分美味。

    只是吃著,他心底也為大周感慨了一聲,老皇帝還沒死,就連底下的縣丞都動了改朝換代的心思,可見大周早已經大失人心。

    也是,一國之師都能被滿門抄斬,老太傅桃李滿天下,這些讀書人哪能不新生怨恨,對大周失望至極。

    吃飽喝足,趙夢成才告辭離開。

    剛踏出衙門,趙夢成就瞧見了自家的驢車。

    “爹,上車。”前來接人的是趙茂。

    趙夢成跳上車,笑著說:“我自己回去就好,怎么還專程走一趟?”

    “反正距離近,我想著來接爹爹,順道跟你說說安置的事情。”

    趙茂見他身上帶著幾分酒氣,臉頰也微微泛紅,便遞上一杯醒酒湯:“縣丞大人什么都好,就是特別愛喝酒。”

    “他準備的水酒味道也不錯。”趙夢成平時沒有喝酒的習慣,但偶爾喝一次也不錯,再者,他是不會喝醉的,不怕酒后失言。

    趙茂見他喝了醒酒湯,才問:“爹,你要休息一會兒嗎,不如在車上睡一會兒。”

    趙夢成搖了搖頭:“你說吧,我聽著。”

    趙茂便說起今天的安置來:“大部分手中有銀錢的,都是選擇就近安置,我按照家庭為戶,每個村不超過是十個人的方式安頓了。”

    “也有一些想在城內安置的,不過在城內安置繳納的銀錢更多,總共才十二人。”

    趙茂翻看過這些人的戶籍,以前都是富裕人家,手中有積蓄。

    趙夢成點頭,趙茂安頓的很好,有些鬧事兒的也被壓下。

    “阿茂,你做得很好。”

    想起兒子馬上要參加縣試,趙夢成又說:“等難民安置好,你就專心備考吧,其余事情都交給別人。”

    趙茂其實很不放心,但父親都這么說了,他便點了點頭答應。

    想了想又說:“阿坤叔,阿恒叔,阿德叔和阿明叔幾個都有來幫忙,我看過他們的本子,阿坤叔和阿德叔最為仔細。”

    劉炳坤雖然還不是村長,但老村長年老體衰,許多事情已經慢慢教給兒子去做,他很有幾分周到仔細。

    王德則是有自己的鋪子,光是跟人打交道的本事就比別人強一些。

    相比起來,劉恒和王明就差一些,不如他們周到。

    趙夢成點了點頭,想著還得培養幾個人當幫手,否則這樣的事情再來一次,人數更多,他可不想幾個孩子累得半死。

    趙椿身邊有個周旻,趙馨身邊有曹五妹,趙茂身邊也需要幾個助手。

    心思一轉,趙夢成就先把這事兒記下來。

    趙茂說完,合上本子說:“爹,我給咱家留了兩人。”

    這話讓趙夢成驚訝起來。

    其實以趙家如今的家底,采買下人也是理所當然。

    只是趙夢成不喜歡家中有外人,幾個孩子也不喜歡,覺得家里那點事情順手就能做了。

    再加上趙家一直在青山村,這事兒便拖了下來。

    趙茂解釋道:“爹,平日倒也罷了,像是這回忙起來的時候,咱們就顧不上家里。”

    主要是心疼爹在外頭忙完了,回家還得做飯,趙茂想著都覺得太累,這才起了心思。

    趙茂怕他不同意,又說:“民兵營人數越來越多,我怕將來有忙的時候,倒不如趁著這次留下兩個合適的人,往后就不用擔心家里。”

    “人可以落戶到咱們青山村,白天上工,晚上回家,就跟工坊的鄉親一樣,不會打擾咱們的生活。”

    趙夢成笑了一聲:“你看中了什么人?”

    趙茂見他沒反對,笑了起來:“是一對母女,當娘的說當過廚子,手藝很好。”

    頓了頓,他又說:“我讓馨兒先把人帶回去了,今天就做一頓飯看看手藝如何,好的話就留下。”

    等父子倆回到家,還沒進門就聞到了濃濃的菜香味。

    趙夢成挑眉,笑著說:“正好路上消了食,我還能再吃一點。”

    “爹,你回來了。”趙椿從廚房出來,嘴角還油汪汪的,可見沒少吃。

    趙馨也跑出來,看見他就說:“爹,孫嬸和小眉做的飯可好吃了,你快來嘗嘗看。”

    等趙夢成進了廚房,果然看見了收拾整齊的母女倆。

    衣服還有些不合身,估計是臨時借的,但已經洗漱的干干凈凈,頭發也梳了起來。

    母女倆很是緊張,拘束的站在灶臺前,灶臺里還燒著一鍋什么,散發著濃郁的香味。

    “老爺,我以前在大戶人家當過廚子,手藝還成,您嘗嘗喜不喜歡。”孫嬸露出討好的笑容。

    她知道趙家在上河鎮地位不同尋常,又是善心的好人家,母女倆若是能留下來,肯定比落戶到陌生的部落強很多。

    正因為如此,孫嬸今天是拿出了渾身解數,恨不得做出滿漢全席。

    趙夢成被這稱呼弄得牙疼,笑著說了句:“不必客氣,叫我——趙先生就好。”

    孫嬸一時有些茫然。

    趙夢成坐下來,她立刻就回過神來,迅速將最后一道菜裝出來。

    低頭一看,趙夢成便知道孫嬸是有些手藝在身上的。

    桌上擺放著整整十八道菜,涼菜前菜大菜一樣不缺,趙夢成懷疑要不是桌上只能擺得下十八道,孫嬸非得再做幾道不可。

    大概是為了彰顯自己的手藝,孫嬸做的菜色香味齊全,甚至還雕了花!

    有翠玉豆糕、金絲燒麥這樣的小點心,也有雞絲黃瓜、糖醋荷藕這樣的涼菜。

    孫嬸見他沒動筷子,低聲解釋:“之前沒準備,家中食材有限,老奴便自作主張都用了一些。”

    “這是燉燕窩,雖不如一品官燕,但吃著也能溫補身體。”

    趙夢成嘗了一口,目露驚奇,這還是黃知州夫人送的燕窩,他燉的時候只是好吃,可經過孫嬸一處理,味道直接上了幾個檔次。

    看著杯盞里頭的燕窩,趙夢成不得不思考起來,之前他胡亂燉是不是太浪費了。

    孫嬸見他沒說話,還以為他不滿意,連忙繼續說:“羅漢大蝦、蔥爆牛柳、耗油仔雞、清炸鵪鶉這幾道味道比較重,都能下飯。”

    “聽說青山村產的豆腐是極好的,我特意做了明珠雪絨豆腐湯,趙先生您嘗一嘗喜不喜歡。”

    孫嬸深知自己能不能留下來就看趙夢成,緊張的拽住自己的手。

    趙夢成低頭一看,白色的瓷碗里頭,豆腐做成了花朵一般,中間點綴著一顆枸杞,微微一撥,花瓣還能微微波動。

    這刀工,比專業習武的趙椿還要強許多。

    他嘗了一口,眉頭微挑,比刀工更厲害的是手藝,豆腐口感細嫩順滑,是用雞湯熬煮出來的,湯味道鮮美,更難得是保留了豆腐原本的味道,不會被掩蓋。

    只一口,趙夢成就打算把人留下。

    這般的好手藝,要不是運氣好可遇不上,更別提把人留在家中當廚子了。

    趙夢成笑起來:“你們也坐下一起吃,孫嬸,以后家中就拜托你了。”

    孫嬸知道這是會留下自己,終于露出笑容,連聲說道:“多謝趙先生收留我們母女倆,以后我肯定會好好干,保證讓你們吃好。”

    但卻不肯留下吃飯,只說家里東西還沒收拾好,帶著女兒就告辭離開。

    人一走,趙茂就解釋:“阿坤叔知道咱家收了她們倆當廚子,把她們安排在東邊那塊,走過來也方便。”

    趙夢成點了點頭:“你們也吃,味道確實不錯。”

    趙椿早就吃過了一些,這會兒坐下來就開始吃,一邊吃還一邊說:“味道確實是不錯,但不如爹做的實在。”

    說著還把一朵雕花直接扔進嘴巴里頭,還說:“黃瓜切一切就行了,雕成花做什么。”

    “大哥,你這是牛嚼牡丹,雕花是為了好看,又不是為了吃。”趙馨反駁道。

    趙椿卻堅持自己的意見:“最后都是要吃的,不必費這個功夫。”

    唐糖也跟著吃了幾口,吃完就問:“二哥,你問過這兩人的來歷嗎,這般手藝不像是普通廚子。”

    趙茂點頭:“問過,說祖上就是廚子,還在大戶人家做過,孫嬸的丈夫也是廚子,只是丈夫死后,她又是個女人就被辭退了,后來安塞大亂,她就帶著女兒一路逃難。”

    “我查過她的路引,是真的。”

    既然路引是真的,那身上就沒有作奸犯科的事情,雖然孫嬸有所隱瞞,但趙茂還是把人收下了。

    趙夢成也說:“看來以后咱們有口福了。”

    他甚至還吃到了佛跳墻,跟他做的一鍋亂燉的味道截然不同,白菜都做出了肉味,吃起來確實是美味異常。

    見他這么說,幾個孩子紛紛開口。

    “孫嬸做的還行,但沒有爹做的好吃。”趙茂是真心這么想,要不是不想讓爹爹太累,他愿意一直吃爹親手做的飯菜。

    趙椿也說:“花樣多不實在,不如咱爹。”

    趙馨覺得孫嬸做的不錯,但跟爹爹比起來,自然還是選爹爹:“孫嬸做的是好吃,但爹爹做的有家的味道。”

    “我也更喜歡趙叔做的,特別香。”唐糖立刻表示。

    趙夢成哈哈一笑,挨個彈了一下腦門:“我有那么脆弱嗎,不用寬慰我。”

    “我說的是真的。”趙椿大聲表示。

    趙茂卻說:“有孫嬸在也好,爹能好好歇一歇,不必每日那么累。”

    “是啊,做飯多辛苦,冬天洗菜水冷,夏天又太熱,如今咱家有錢了爹也不必那么辛苦。”趙馨也跟著說。

    趙椿看著弟妹,暗道剛才還說爹做的好吃,這會兒又變成不讓爹辛苦,嘖,兩個小馬屁精。

    下一刻,他立刻說:“雖然孫嬸做的一般般,但能讓爹歇一歇就再好沒有。”

    趙茂趙椿看向厚臉皮的大哥。

    趙夢成被孩子哄得不行,笑容一直沒落下,一不小心就吃撐了。

    不得不說,孫嬸是有些手藝在身上的,每一樣飯菜都做得盡善盡美,讓人吃著就停不下來。

    另一頭,孫嬸拉著女兒的手離開,回到了剛分到的茅屋中。

    小茅屋是他們按了手印之后,當地人幫忙搭建的,連帶著他們還能開墾三畝荒地,這三畝地前三年都不用交稅。

    雖說一下子要繳納五兩銀子,但相比起房子戶籍和田地,這五兩銀子實在是不多。

    茅屋雖小,但也是安身之地。

    母女倆剛回來就收拾起來,雖說如今家當少,可收拾整齊后也有一派新氣象。

    她們倆身無分文,如今還欠著五兩銀子,可孫嬸找到了差使,女兒也能跟著一起幫忙,一個月半兩銀子的工錢,趙家負責給她們糧食。

    這個月的糧食已經送來了,孫嬸收拾完就做了一鍋雞湯飯。

    雞湯是趙家給的,不止有雞湯,還有半只雞和一些菜。

    東西不多,卻足夠母女倆飽餐一頓。

    時隔幾個月終于再次吃到肉,孫眉恨不得將腦袋都埋進去。

    孫嬸露出笑容,心底卻微微發酸,她們雖不算達官顯貴,可女兒自小也是嬌養長大的,哪兒受過這樣的苦。

    夾過去一塊肉,孫嬸安撫道:“慢慢吃,以后咱們都不會缺吃的了。”

    孫眉用力點頭:“娘,你也吃。”

    等吃飽喝足了,小姑娘臉上也多了血色,幫忙收拾碗筷后卻沉默下來。

    “怎么了?”

    孫嬸見她低著頭掉眼淚,心疼的問:“別害怕,趙家是心善的好人家,都不用咱們簽賣身契,往后咱倆每個月能拿到錢,用不了兩年就能把欠下的債還上。”

    在逃難的路上,她甚至都做好了賣身的準備,只要能給她們母女倆一條活路,賣身也不是不能接受,只要不被賣到臟地方就好。

    幸好,她們母女的運氣還算不錯,最后遇到了善心人。

    “眉兒,有娘在,以后再也不會讓你受苦了。”

    孫眉點了點頭,又用力搖了搖頭。

    “娘,我只是怕你太累。”

    孫眉吸了吸鼻子,曾幾何時,娘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做好吃的只是興趣,可如今呢,娘需要靠下廚養活她。

    孫嬸反倒是笑了:“娘喜歡做飯,做點飯算什么辛苦,只要我們都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強。”

    “我們一定會好好的。”孫眉立刻道。

    “我會幫娘洗菜做飯,將來我肯定也會做的很好,那時候我來養活娘,娘就不用再辛苦了。”

    孫眉說完,忍不住又有些心情低落:“要是爹和大哥還在就好了。”

    提起生死不明的丈夫,孫嬸也沉默下來,雖然她不愿意承認,可當時那種狀態,男人一直沒能找來,恐怕早就已經死了。

    母女倆依偎在一起,相互勸慰著。

    等到第二天,孫嬸便早早的起了床趕到趙家。

    今天輪到趙椿做飯,通常趙家的早餐很簡單,做幾個小菜,蒸幾個包子,煮一鍋熱粥就成,趙椿也能做好。

    但今天他剛想點火,就聽見外頭的動靜。

    打開門一看,是孫嬸。

    “嬸子,你怎么來了,昨天說了早飯不用,我們自己做就行。”趙椿說。

    孫嬸卻笑:“反正我在家也得做飯,倒不如來這兒一道兒做了,我們母女倆也能蹭一口好吃的。”

    趙椿抓了抓頭發,也知道這話是托詞,但還是讓母女倆進了門。

    很快,廚房里就傳出一陣陣香味。

    趙夢成是被香味喚醒的,那鮮香的味道一陣陣往鼻子里頭鉆,讓人還沒起來,口水倒是先泛濫了。

    出去一看,果然是孫嬸來了。

    早餐前所未有的豐盛,蒸包子、雞湯面、豆腐腦、炸響鈴,甚至還有新鮮出爐的水煎包。

    孫嬸還是不肯留下一起吃,但挎著一個小籃子回去了,趙家讓她帶一部分回去。

    趙夢成還真沒做過水煎包,主要是家里這樣的大鐵鍋做起來不方便,也不知道孫嬸怎么做到的。

    水煎包香香脆脆,蘸了醋味道更好,趙夢成還喜歡加一點辣椒,搭配著清粥一起吃味道最好。

    “孫嬸手藝真好,就連清粥都比平時熬煮的更好吃。”趙夢成評價道。

    他們家熬粥都是米加水直接一大鍋燉著,燉的時間短就稀一點,燉得時間久就稠一點,不會特意控制主要看緣分。

    但孫嬸的這一鍋清粥不同,不稀不稠剛剛好,每一顆米粒都恰到好處。

    趙夢成吃完這頓飯,心底也忍不住升起一股早該找個廚師的想法,這專業的事情,還得交給專業的人,他以前過的都是什么日子。

    嘖,水煎包真好吃,再來一個。

    孫嬸估摸著一家人的胃口,已經往多了做,但趙夢成一家子愣是吃得干干凈凈,連清粥都沒多留一點。

    孫嬸中午過來的時候都嚇了一跳,昨晚那么多菜沒見剩下,早上那么多也沒剩,私底下問了趙馨才知道,他們家的胃口特別大,不管多少都能吃個精光。

    她心中有數,中午就加了一些分量。

    果然,等到中午的時候,趙夢成特意趕回家吃飯了。

    趙椿趙茂唐糖沒回來,他們還有活兒要干還得上學,來回趕太費時間。

    孫嬸還怕吃不完,結果趙夢成帶著趙馨和曹五妹上桌,三個人愣是吃掉了五個人的分量。

    趙夢成吃的尤其多,那是敞開了肚子在吃。

    孫嬸看得吃驚,暗道趙先生看著斯斯文文,人還挺瘦不胖,居然這么能吃。

    她見趙夢成吃完還意猶未盡,晚上特意多加了一些,尤其是炒飯,有滿滿當當的一大鍋,辛苦她這么大的分量,做的依舊很好吃。

    這是趙夢成點名要吃的,許久沒吃炒飯,他都想念了。

    結果等孫嬸第二天過來,那么大分量的炒飯,愣是一顆都沒剩下。

    孫嬸總怕他們沒吃飽,又怕他們吃太撐,每天都試探著多加一些分量,但奇怪的是,每一天都能吃完,家里的灶臺都又新造了兩個,孫嬸覺得原來兩個不夠用了。

    幸好趙夢成及時發現,不然他們家后頭得建起一排灶臺來。

    趙椿幾個看著,心中很是愧疚,暗道感情以前爹說吃飽了都是騙他們的,這么多年來一只吃個半飽。

    小孩兒愧疚,一個勁的勸自家爹爹多吃點,反正自家又不是吃不起。

    趙夢成領了孩子們的好意,該吃吃,該喝喝,每天不用做飯就能吃,變著花樣天南地北的吃,那感覺簡直太好了。

    孫嬸似乎就沒有不會的菜系,只要有材料,她就能做出來,主人家愛吃她就做,再者趙家大方,她們母女倆每天蹭一口,也愣是吃得紅光滿面。

    就這么胡吃海喝了一個月,自打穿越后一直偏瘦,覺得自己需要補充營養的趙夢成忽然發現一個慘狀。

    他,胖了!

    趙夢成如同晴天霹靂。

    第120章 難民工會

    第一個發現趙夢成胖了的是曹大, 自打曹五妹一門心思搞事業,曹家上上下下也沒法子,只能咬牙支持。

    年后女工坊還沒建好, 難民倒是先來了,曹五妹主動幫忙, 喊都喊不回去。

    曹家能怎么辦, 自家女兒樂意,攔著她還不高興,相比起女兒鬧離家出走,不知去向,跟著趙夢成好歹讓人放心些。

    原本曹老娘還想著, 等自家姑娘知道干活多累,指不定就會回家了。

    哪想到曹五妹是個倔脾氣,越累越樂意, 整天忙得腳不沾地的, 她反倒是精神奕奕。

    女兒高興, 曹家人就算心底擔憂,到底是沒再攔著。

    只是偶爾不放心的時候,就讓曹家幾個哥哥輪流去看看, 曹家兄弟幾個見了難民的景象, 索性也跟著一起幫忙。

    如今難民基本都安置好, 城外設置的路障也已經撤了, 只留下一個個臨時搭建的棚屋。

    趙夢成的意思是這些棚屋不必拆除, 先留著。

    因為這個地方靠近縣城,距離民兵營也不算遠, 便有人問棚屋對不對外出租,他們想租下來做點小買賣。

    其中不少都是難民。

    趙夢成考慮了一番, 象征性的收了點錢就把棚屋租出去,趙椿趙茂幾個回去上學后,這地方暫時由趙馨和曹五妹管著。

    說管著,其實是趙馨負責制定制度,不讓做生意的人胡來,得像集市一樣守規矩。

    曹五妹則負責治安,畢竟這里不是城內,難民又魚龍混雜,怕鬧出亂子。

    一段時間下來,原本安置難民用的棚戶區,居然真的熱鬧起來。

    天蒙蒙亮的時候,棚戶區就亮起了燈火,到處都是吃食的香味,遠遠看去熱氣騰騰的。

    賣包子的,賣面條的,賣豆漿油條的,甚至還有南方少見的吃食。

    能有勇氣開吃食鋪子的難民,大部分手藝還挺不錯。

    附近村子的民兵趕早過來訓練,還沒進去就被香味牽絆住,他們手頭有錢,指頭縫也松,看見愛吃的就買一個。

    這是第一波,等到工人們開始上工,聞到香味也忍不住出來買吃的。

    曹五妹騎著馬過來巡邏的時候,便瞧見這井井有條的場面。

    “曹姑娘,我家的豆腐包子香辣可口,您要不要來一個。”包子鋪的老板娘見到她,開口招呼。

    曹五妹一看,白白嫩嫩的大包子能有她拳頭大,更難得是辣口的,她挺喜歡吃辣。

    “那就給我來兩個。”曹五妹笑著喊。

    老板娘連忙裝了兩個遞過去,卻不肯收她的銅板:“要不是您天天在這里巡邏,我們生意都做得不安生。”

    買賣做起來掙了錢,自然有人看著眼紅,見他們是外地人便要上門欺負。

    幸好曹五妹及時發現,直接把人綁了送縣衙,并且發了警告,不管是誰膽敢在實際上搗亂的,統統綁了送衙門。

    有人管,難民們的日子才算安生了一些。

    曹五妹笑了笑,臨走前還是將包子錢留下了。

    她轉身遞給大哥一個:“哥,你也嘗嘗,味道不錯。”

    曹大接過去咬了一口,他也喜歡吃辣口的,自打趙夢成普及了辣椒,曹家上下基本是無辣不歡。

    三兩口吞了大包子,曹大點頭夸道:“味道是不錯,比咱本地做的夠味。”

    臨了又笑起來:“如今你做得還挺有模有樣的,這樣我們也放心了。”

    路上那些小攤小販一口一個曹姑娘,滿臉仰慕敬畏的模樣,就跟看女將軍似得。

    這一刻,曹大倒是能體諒到妹妹的心情,這多威風,比他殺豬可強多了。

    曹五妹心底也有些自得,她剛開始喊出要加入民兵營,其實也是仗著一口氣,但說出口后反倒是沒什么底氣。

    畢竟在此之前,她雖有練武,時間卻不算長,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幸好,趙夢成給了她機會。

    梳理難民是一件非常繁瑣的事情,曹五妹卻做得很用心,一段時間下來,她反倒是歷練出來了。

    這會兒曹五妹自謙道:“其實我沒做什么,都是趙叔安排的好,我們只要按章辦事就好了。”

    臨了忍不住夸道:“趙叔是有大本事的人,難民來之前他就做好了規劃,從施粥義診,到后續的安置落戶,大方向都有了,等于暗夜之中有了明燈,我們只需前行即可。”

    一提起趙夢成,曹五妹就眼睛冒光,變著法子夸個不停。

    曹大聽著心酸。

    暗道不久之前,他家妹妹還覺得世界上最厲害的人是爹和他這個大哥,哪知道沒過幾年,他們都要排不上號了。

    曹五妹沒察覺到親哥哥的心酸苦澀,還說:“哥,要我說你身強體壯的,在家殺豬能有什么出息,倒不如加入民兵營,跟著趙叔干。”

    “殺豬是咱家祖傳的行當,總得有人干吧。”曹大酸溜溜的說。

    曹五妹手一揮:“殺豬誰不能殺,可民兵就不一樣了,將來指不定能建功立業的。”

    “你以為要改朝換代呢,還建功立業。”

    曹大不以為然,又說:“再說了,殺豬也不是人人都能干的,你知道殺豬多費事兒嗎,怎么抓豬,怎么綁,怎么下刀子,那倒是有講究的。”

    曹五妹哈哈一笑:“知道了知道了,你不愿意就算了,哥,你們不逼我嫁人,我也不逼著你們當兵。”

    曹大很想說自己不是這個意思,但曹五妹已經瞧見了趙夢成的身影。

    “我趙叔來了,哥,咱們過去打個招呼。”

    臨走前還說:“大哥,其實我覺得趙叔是長輩,你不該老是叫他名字,不禮貌。”

    曹大很是無奈,當初都說好的各論各的,怎么現在就變成長輩了。

    自家妹妹這顆心是偏的沒邊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這個哥哥才是假的。

    趙夢成騎著驢過來,看著街道兩邊的小吃攤也有些嘴饞,但驢子一顛,他就忍不住打了個飽嗝。

    孫嬸的手藝實在是太好,他早晨又吃撐了。

    “趙叔。”曹五妹招呼道。

    趙夢成笑了笑:“五妹,你這么早就過來巡邏,辛苦了,可有發生什么事情?”

    “都挺好的,大家都知道守規矩。”不守規矩的那些都被帶走做苦力去了。

    曹五妹笑盈盈的:“我就順道兒看一眼,待會兒就去女工坊了,馨兒說女工坊造的差不多了,我們今天先開個會討論一下。”

    “也好,你們這般有計劃,女工坊交給你們我也能放心。”趙夢成不著痕跡的夸道。

    自打女工坊的主意提出來,趙馨可沒少在家涂涂寫寫改改。

    反倒是趙夢成提出來之后,就把總計劃丟給了女兒,沒怎么再花心思。

    被夸了一句,曹五妹更高興了:“我們都想好了,在二月二龍抬頭那天開始招工,第一次只要二十人,都要手腳勤快人品好的,這一批人得仔細挑,往后的小隊長都要從里頭選。”

    趙夢成耐心聽著,不多不少的提了幾個小意見。

    曹五妹一一記下來,等時間差不多才往女工坊走。

    趙夢成往另一頭走,民兵營跟女工坊在兩側,如今中間間隔了一個棚戶集市,但距離不算太遠,也就是幾步路的功夫。

    “趙兄。”曹大悶悶開口。

    趙夢成這才瞧見他:“曹兄,你也在呢,來吃早飯嗎?”

    曹大很是怨念的看著他:“我陪五妹來看看,你知道,家里總是不放心。”

    “其實你們可以多信任五妹一些,她是個能力出色的姑娘,這一點比許多男人都強,更難得心底有成算,人也還算沉穩。”趙夢成夸道。

    曹大一邊為妹妹感到自豪,一邊更酸澀了,只因為妹妹的能干是眼前的男人發掘的,要不然都會被埋沒。

    如今他也不知道妹妹這么能干是好是壞了。

    事已至此,曹大拱手道謝:“還得多謝趙兄你給她機會,否則哪有她今日。”

    “曹兄這話不對,是五妹自己有能力,有膽識,才有如今的機會。”

    趙夢成笑起來:“千里馬少有,就算沒有我,五妹也會遇到她的伯樂。”

    曹大心底嘆氣,總算明白為什么妹妹會對趙夢成推崇備至,這般的話他是說不出口的。

    驀的,他想起一件事:“趙兄,年后民兵營可還要新人?”

    因為五妹在,他們家知道趙夢成從難民中挑選了一批身強體壯的男人,作為民兵營的后備役,雖說還未正式入編,人數卻不少。

    方才他猛然覺得,也許五妹才是對的,殺豬就算殺得出神入化,那也還是屠戶。

    可民兵卻不同。

    看著曾經荒蕪的地方變得熱鬧起來,曹大心底也浮現出一個念頭。

    趙夢成想了想,便說:“自然是要的,但不急。”

    “等過了春耕再說,這當頭不著急。”

    曹大便把這事兒記下來:“等到時候,我也想來投奔趙兄麾下。”

    趙夢成挑眉,笑起來:“曹家兄弟身手矯健,你們若是想來,隨時都可以。”

    “那我可當真了,到時候帶著兄弟找你去。”曹大忙道。

    趙夢成點頭應了。

    曹大高興起來,覺得給兄弟們找到一條好路子,臨走看了眼趙夢成,笑著夸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趙兄最近看著氣色也是極好,人看著都豐滿了一些。”

    趙夢成愣在了原地。

    他胖了?

    這怎么可能。

    從上輩子開始,物資稀缺,糧食珍貴,趙夢成的身體一直處于缺少營養的狀態。

    穿越后他可著勁的吃,身體才慢慢恢復過來,但有異能在,他的身體就是個無底洞,吃多少都能消耗,距離胖十萬八千里。

    下意識的捏了捏肚子,手感硬邦邦的,也沒肥肉。

    趙夢成放心了,覺得曹大就是客套的夸一句,古代人,喜歡豐滿勝過瘦削也正常。

    等到了民兵營,趙椿已經帶著民兵們在跑操,上河鎮的民兵們都跑得極為工整,跟在他們身后的預備役就差了一些。

    正式的民兵穿著統一的制服,乍一看還挺像是一回事。

    這是年后趙夢成才找人定制的。

    如今有了足夠的勞動力,趙夢成就將民兵們轉成全職,專門負責上河鎮一地的治安,由他來承擔糧餉。

    原以為會有民兵害怕退出,沒想到一公布,兩百個人都點頭同意,沒有一個人選擇回家種地。

    尤其是發下這一身制服后,民兵們覺得自己大小也是個兵了,不能給民兵營丟人,訓練的還愈發賣力了。

    穿著制服走出去,上河鎮的百姓都會禮讓三分,更別說剛剛落戶的難民了,都是千恩萬謝的。

    就像是現在,制服兵在前面操練,后頭的預備役很是羨慕,咬牙堅持著。

    等到休息時間,穿著制服的硬撐著走到位置才慢慢坐下,坐下后忍不住大喘氣:“阿椿也太狠心了,我兩條腿就跟廢了似得。”

    “狠點才好,不然咱們哪兒能壓得住那些預備役。”

    有人指了指后頭:“瞧瞧,一個個都盯著咱們這身皮子呢。”

    一聽這話,原本在抱怨太累的民兵也不吱聲了,脫了皮子是不可能的,他寧愿受這個累。

    難民們的狀態更差,他們大部分人身體虧空的厲害,養了一個多月也沒能完全好。

    不過民兵營的伙食不算差,他們雖然是預備役,但每個月也能領到一份錢,這些錢省著點用,養活一個人都夠了。

    所以即使每天累得半死,預備役也沒有一個人會退出。

    “哎,你們說咱們啥時候能穿上那身衣服?”有人喘夠了氣就問。

    被問的人也滿臉羨慕:“誰不想呢,光是糧餉他們就有咱兩倍多,更別提每個月發的米面了,上個月還發了一大塊肉,得有五斤。”

    “還有肉啊,我都好久沒吃肉了,做夢都想。”

    “想咱們就得更加努力,只有咱們超過了他們,才能成為民兵營的一份子,不然憑啥?”

    “也是。”

    趙椿沒在意這些議論紛紛,甚至這個效果就是在他有意引導下產生的。

    民兵們都累得起不來,趙椿還能飛快走路,快步到了親爹跟前:“爹,你今天怎么過來了,不是說要去鎮上?”

    趙夢成掃了一眼營房,點頭道:“還算有些樣子。”

    “時間還早,我過來看看再去鎮上。”

    頓了頓,趙夢成又問:“阿椿,這些人多久能派上用場?”

    趙椿心底盤算了一番:“先頭的兩百人現在就能用,抓捕山賊不在話下,但后頭的三百人還得再練練,他們身體太差了,至少得養個半年。”

    趙夢成心中有數,便說:“等能拉出去了,將上河鎮往豐州府望潮府兩地的山頭都清掃一遍。”

    “是。”趙椿眼睛一亮。

    清掃山頭,跟可跟他們之前抓捕賊寇不同,那是要主動攻擊了。

    趙椿一時之間熱血沸騰,斗志昂揚。

    趙夢成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又問道:“周旻在嗎,讓他帶上幾個人隨我去鎮上。”

    趙椿有些驚訝:“要辦什么,爹,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留下練兵,周旻去就好。”

    趙夢成低聲說了句:“是縣丞要給黃大人送些節禮,讓周旻走一趟剛好。”

    趙椿反應過來,點頭喊了人過來。

    周旻正伸長脖子聽父子倆說話呢,聽見招呼連忙跑過來。

    一看到趙夢成,他就敬了個不太標準的禮,朗聲道:“大人,你可好久沒來看我們了。”

    “夸張,我三日前剛來過。”趙夢成笑道。

    倒不是他不重視民兵營,實在是分身乏術,事情太多,尤其是工匠坊那邊剛剛搭建好,馬上就要擴招,他不得不分心。

    再者,趙椿將民兵營管得很好,他也有心放手,讓老大多歷練歷練。

    周旻顯然跟他十分熟悉,哈哈笑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老大不在,不只是我們,阿椿也總覺得沒主心骨。”

    等知道要派他去望潮府送禮,周旻二話不說答應了。

    “這事兒簡單,我帶上幾個人過去就好。”

    進城之前,趙夢成提醒道:“別穿制服,就這樣去。”

    周旻意識到什么,笑著說到:“我辦事老大放心,保證他們都知道我們只是普通民兵。”

    趙夢成見他明白,頓時安心。

    趙椿武藝高強,周旻如今也不是他對手,可論起人情往來世故,趙椿就遠遠不如。

    再者,既然是要去望潮府,自然少不了豐州營。

    趙椿雖掌管著民兵營,可一眼能看出是孩子,難免被人輕視,倒不如讓周旻去更合適。

    等縣丞見到周旻,果然很是滿意,笑著說:“這次就勞煩你了。”

    周旻忙稱呼不敢,只說保證將節禮送到諸位大人手中。

    縣丞看向趙夢成,笑著打趣了一句:“這幾日不見,你怎么瞧著胖了一圈,可見是心寬體胖。”

    趙夢成頓了一下:“家里新請了個廚子,手藝不錯,是吃的多了一些。”

    “這樣才對,我說你就是太勤儉了,誰家沒有幾個跑腿的仆人,有他們在,你也能輕松一些。”縣丞笑著勸道。

    趙夢成只是點頭。

    但等離開縣衙,他忍不住回頭問:“周旻,我胖的很明顯嗎?”

    周旻一愣。

    他沒想到趙夢成會這么問,畢竟這位平時不講究穿戴,對自己的外貌并不執著。

    但仔細打量了一番,他還是說:“老大,你原本身型瘦削,像是個文弱的讀書人,如今這樣剛剛好,氣色好,看著也更加健康。”

    趙夢成便知道,自己大約是真的胖了。

    他沉吟起來,一時沒吱聲。

    周旻是個人精,一看他這樣就暗道不好,覺得自己大約是說錯話了。

    趙夢成沒回民兵營,若有所思的離開了。

    周旻回去第一時間就找到趙椿,開口就是:“阿椿,我說錯話了。”

    趙椿還以為他在縣丞跟前說錯話,不在意的說:“說錯就說錯,沒什么大事兒,我爹會幫你描補的。”

    “不是,我在老大跟前說錯話了,好像惹得他不高興了。”周旻連忙解釋。

    趙椿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我爹怎么可能因為你無心之語生氣,他氣量大的很,宰相肚子能撐船。”

    從小到大,他就沒見過趙夢成因為別人的話生氣,外人的話,他向來不放在心上。

    因為這個,兄妹幾個多少也學到一些,并不那么在意旁人的話。

    周旻卻強調:“是真的,我說完老大就沉默了,一句話都沒說,臨走的時候還沉著臉。”

    “你說什么了?”趙椿疑惑。

    別人說錯話他信,但周旻向來是個謹慎的,爹還夸他會說話,可見是個圓滑的。

    周旻將自己當時的話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又問:“老大會不會更喜歡自己瘦削的樣子,我知道有些讀書人講究什么文人氣度。”

    “不可能啊。”

    趙椿不信這話:“我爹是個大胃王,向來有多少吃多少,從來不會餓著自己,就我們幾個也吃得多,他向來都是說身體健康壯實最重要。”

    別說他們三個男孩了,就連家里唯一的姑娘也是如此。

    村里姑娘覺得瘦一些好看,但趙夢成教女兒練武,馨兒撩起袖子都是腱子肉,看著白白嫩嫩的,其實力氣大的很,一拳能打死母老虎。

    這樣的爹爹,怎么可能因為自己胖了就生氣,還不許別人說?

    周旻卻說:“可老大真的沉著臉,似乎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我只說了這些話,再沒有別的了。”

    “阿椿,要不待會兒你回家看看,要是因為我說錯話惹得老大不高興,你幫我說幾句好話,我真的是無心之失,真心覺得老大最近氣色極好。”

    趙椿一擺手:“八成是你多想,我爹也許是想到其他事情,一時沒顧得上你。”

    周旻想著,倒是也有可能。

    趙椿果然把這事兒放在心上,中午抽了個空回家去。

    平時他跟趙茂唐糖中午都不回家吃,孫嬸瞧見他還有些緊張,怕家里飯菜不夠吃。

    哪知道趙椿進門一看,他爹在屋里頭。

    趙馨瞧見他就說:“早上發生什么事情了,爹剛回來就進屋了,到現在一直沒出來。”

    平時飯做好上了桌,爹就聞著味道出來了,從來不會讓人等。

    這下趙椿也驚訝起來,拍著腦門說:“難道爹真的跟女人似得,介意自己吃胖了?”

    “瞎說什么呢,爹又不胖。”

    趙馨狠狠瞪了眼大哥。

    趙椿連忙解釋起來,把周旻的話說了一遍:“我的意思是,咱爹是不是比較注意自己的形象,所以被人說胖了,心底就不高興了。”

    趙馨擰起眉頭來,搖頭說:“不可能,爹不是這樣的人。”

    不是那么在意容貌的人,也不是因為別人一句話就會生氣的人。

    “哎,咱想破頭也不知道,直接問唄。”

    趙椿跑過去,大聲喊道:“爹,你在里頭嗎,你是不是生氣了?”

    結果等了好一會兒,里頭也沒回答。

    兄妹倆對視一眼,都有些擔心起來。

    可他們都不信趙夢成會因為別人一句話氣成這樣。

    “爹爹,你怎么不回答,孫嬸把飯做好了,特意做了栗子糕給咱們當點心吃,你要不要出來嘗一塊?”

    “還有紅燒肉,我都聞到肉香味了,孫嬸做的紅燒肉入口即化,也不知道加了什么料。”

    “糯米藕也好吃,當正餐點心都好吃。”

    依舊沒回答。

    趙椿有些心慌:“爹,周旻說他的意思是您最近容光煥發,沒有說你胖的意思。”

    趙馨給了他一手肘:“怎么說話的,爹,你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你快出來吧。”

    依舊沒任何回音。

    兩人不約而同的擰起眉頭:“不對勁。”

    都這么肉麻了,爹就算生氣也得出來給他們一腦瓜子,讓他們別肉麻。

    趙椿心底一慌,連忙推開門進去。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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