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當天晚上的舞會, 溫塔是在下午參加完時尚雜志的沙龍活動之后,直接趕過去。
蕭厲親自開車過來接她。
對于他們夫妻倆一同出席這次的舞會,譚明遙女士不可謂不滿意。
尤其是知道溫塔是參加完了時尚雜志的活動后直接趕過來的, 蕭厲甚至也為這個舞會特地學習了一些跳舞, 譚女士便知道,這對年輕的夫婦倆這回是給她面子里子都做到位了。
這晚的第一場舞會,譚女士直接交給了他們開場。
第一次參加舞會, 就要負責跳開場舞,蕭厲別提有多興奮了。
這是他向全世界宣布溫塔是他的老婆的機會, 也是向全世界展示他們有多么般配的機會。
這晚的舞會, 溫塔帶著興奮過頭的蕭厲, 勉勉強強算是完成的比較圓滿。
因為今天到場的很多人, 基本都是譚明遙女士已經事先篩選過一遍的資源,在這么多資源面前跳第一支開場舞, 也就意味著, 譚明遙女士是在幫助他們把曝光量放到最大。
原本外形資源便已經足夠優越吸睛的一對夫婦, 又獲得了當晚流量曝光最是惹眼的一次機會,可想而知, 由此井噴而來的交際網絡和聯系,是無法用數字能夠清數的。
而這場舞會結束后,也就意味著, 溫塔年前還需要參加的大型社交活動,暫時已經沒有了。距離過年只剩下最后不到十天,這十天里, 對于她來說, 各種各樣的活動里,唯一稱得上重要的只剩下年前最后一天的一場博物館展覽。
這次的展出是從西漢到近現代的珠寶演變史。
或許博物館里展出別的東西, 溫塔可以不看,但只要是珠寶,尤其是這種年代跨度極大,極富有意義性的珠寶展出,那溫塔一定是不可能缺席的。
珠寶對于溫塔來說,就像是生命當中不可獲缺的氧氣,是她的精神食糧。
在溫塔看來,生命中沒有什么是永恒不變的,就連思想,也會隨著書籍閱歷的增加而發生轉變,但是那些流光溢彩的色澤,經過歲月的沉淀,卻仍舊可以在陽光之下散發出璀璨無比的光華。
這種光華深深地吸引著人,充滿著無盡迷人的藝術魅力,對于她而言,是世界上最無法叫她抗拒的存在。
除了這場展出,在年前,溫塔真的就再也想不到有什么值得自己特別關注的活動。
那些社交晚會,她參加歸參加,但是真正要說在意的,實在已經沒有了。
哦,如果真的要提的話,大概還有一個,那就是小年夜的時候,和溫祝華女士還有林江濤定下的飯局。
起初答應下這場飯局的時候,溫塔的心緒其實并不寧靜,但是很奇怪的,時間越久,越接近小年的期限,溫塔心底里的情緒反倒越發的寡淡起來。
她似乎已經有一種怎么樣都無所謂了的破罐子破摔的感覺。
等到小年夜的這一天,溫塔早早地起床,聽蕭厲練了幾遍鋼琴,然后他們倆便一起帶著自家的小狗寶寶出門散步,呼吸北城清早的寒冷氣息。
散完步回家,用完早飯,換好衣服,溫塔便又按部就班,出發去自己的美術館上班。
她一切都表現的很是尋常,并沒有和蕭厲告訴自己今天中午其實就要去和溫祝華女士還有林江濤一起吃飯的事情。
她只告訴蕭厲,晚上過來美術館接她,然后他們再一起回溫家老宅,去陪外公過小年夜。
一晃眼上午便溜了過去,臨近中午的時間點,溫塔去和馮荻荻借了車鑰匙,自己開車去了約定好的地方。
溫塔真的很少很少有自己開車的時候。
她的駕照是她十八歲高中畢業那年考的,但是考完之后就出國了,幾乎沒有什么用的上的地方,后來每年雖然都有回國幾趟,但是因為她酷愛穿高跟鞋,所以就算是回國,也基本是坐后排看司機開車的多。
結婚前溫塔出門基本是用著家里的司機;結婚后蕭厲倒是想她用他的司機,但她直接以美術館的名義和馮荻荻一起雇了兩個司機,大多數的時候都沒有和蕭厲一起。
等到車子穩穩地停在位于四環的餐廳門前之后,溫塔動作利落地下車,把鑰匙交給了門童。
她拎著包包,在侍應生的帶領下,走向之前和溫祝華還有林江濤約定好的包間門口。
這回的吃飯地點是林江濤定的。
餐廳溫塔在來之前就已經搜索過了,是一家小眾的私房菜館。
據說這里的主廚有些高冷,每天只接待十桌的客人,而且需要提前半個月預約。
主廚是江蘇人,主要做的也是淮揚菜。
嗯,江蘇是林江濤的故鄉。
溫塔隨了他的口味,所以日常飲食也偏清淡。
溫塔卡著約定好的時間推門進去,一進門便看見溫祝華女士和林江濤果不其然都已經坐在屋子里了。
溫塔情不自禁晃了下神。
多少年了,溫塔自己都懶得去想,她有多少年都沒有見過他們兩個人這樣子一起坐在自己的面前,相安無事了。
她站在門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放任自己繼續抬腳向前。
“媽。”
溫塔只和溫祝華女士打招呼道。
溫祝華女士和林江濤同時回過頭來看她。
他們兩個人單獨坐在屋子里,剛剛不知道是在聊些什么,看臉色來說,應該是沒有吵架的,氣氛也挺和諧。
只是他們的座位出賣了他們之間的真實關系。
屋子里吃飯用只有一張圓桌,他們兩個人,一個坐在圓桌的這頭,一個坐在圓桌的那頭,彼此相對,只留下了中間的兩個位置,一看就是誰都不愿意挨著誰的。
溫塔一時更加不能理解,既然如此,為什么溫祝華女士還會想要她來和林江濤見面。
她隨便挑了一個位置坐了下去。
在溫祝華女士應下溫塔的招呼過后,包間里便沉默了一會兒。
林江濤等了一下。
過了片刻之后,似乎他也是知道,如果他不主動的話,溫塔估計這輩子也不會再主動和他打招呼,他便一邊推著自己手里的菜單,一邊微微笑道:“塔塔來了!”
“來,看看今天的菜單吧,我和你媽媽到現在都還沒點單,就等著你來呢。”
“嗯。”
溫塔也不和他客氣,既然他叫她點單,那她就直接接過菜單,看了起來。
在她觀看著菜單的時候,林江濤時不時在邊上為她介紹這家私房菜館里的一些菜肴,聽起來他雖然才剛剛回國了,但已經光顧這里很多次的樣子。
溫塔全程充耳不聞,只是偶爾“嗯”一兩聲當做是回應。點菜的時候,依舊我行我素,根本沒有參考他說的任何一句話。
直到她點完菜,把菜單交給了溫祝華女士,這才抬起頭,又看了林江濤一眼。
林江濤伸出去的手頓在半空,在和溫塔對視之后,自己又微微地先笑了。
“好吧,的確是你媽媽優先。”他喝一口茶,道。
溫塔面色不改。
林江濤頓了頓,又道:“塔塔,你最近還好吧?你們美術館里的事情,我都聽說了,你舅舅那邊應該沒有再為難你吧?”
溫塔嗤笑,似乎是終于等到林江濤開這個口了。
她反問道:“我舅舅為難我什么?他再怎么樣,也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親舅舅,逢年過節紅包禮物不斷,他有什么好為難我的?”
“……”
林江濤又沉默了一下。
溫塔言語中的針對意味實在太過鋒利,饒是他再想要裝傻,這個時候也有點裝不下去了。
溫祝華女士在一旁看著這對父女,見到溫塔從始至終也沒有什么好臉色之后,她也是知道,自己若是再不開口說話,今天這頓飯估計是吃不下去的。
她并沒有點菜,而是直接把菜單交還給了服務生,道:“林江濤,好了,你也別賣關子了,你不是說,你這趟回國,給塔塔準備了大禮物?到底是什么,快拿出來看看吧!”
是啊,禮物。
林江濤一直都在賣關子的禮物。
溫塔終于也想起這件事情,和溫祝華女士一起扭頭定定地注視著這個人。
最好別是什么房子或者車子之類的東西,溫塔想,不然她真的會立馬起身走出去,然后這輩子都再也懶得和這個人說任何一句話。
溫塔從十八歲成年開始,就沒有被人這么侮辱過了。
林江濤聽到這里,臉上的神情有些糾結。
其實按照他的計劃,他是打算吃完飯之后,再把這件禮物告訴給溫塔的。
林江濤有百分之百的信心,這件禮物,溫塔一定會喜歡。
但是現在憑溫塔對他這么劍拔弩張的態度,似乎不用等到吃完飯的時候,溫塔就得走了。
終于,他在溫祝華女士和溫塔的雙雙注視下,伸手從自己身邊的一個袋子里掏出了一份文件,遞給溫塔。
“這是我在紐約給你買下的一家畫廊,旗下有不少新銳的國際知名藝術家。”林江濤道。
“塔塔,我知道你喜歡珠寶,喜歡美術,所以從來沒有想過要干涉你什么,這份禮物是自打你成年之后,我覺得最是適合你的東西,觀望了很久,在回國前才決定拿下,你看看吧。”
文件資料被他推送到溫塔的面前,溫塔呼吸一窒,盯著林江濤的動作。
一家畫廊?
他送給她的禮物,竟然是一家紐約的藝術畫廊?
溫塔拆開文件袋的資料,打開文件仔細從頭看到尾讀了一遍。
文件顯示,這家藝術畫廊位于紐約曼哈頓的切爾西區,是在年初的時候被林江濤購買下來的。
甚至這家畫廊的名字,在溫塔看來十分的眼熟,她曾經去到過紐約,估計也曾進去逛過。畫廊旗下的一些藝術家,有好幾個都是溫塔叫的上名字的國內藝術家。
現在林江濤告訴她,這家畫廊是她的?是他給她準備的禮物?
溫塔蹙著眉心讀完了手中這份文件后,臉頰上并沒有流露出林江濤所想象的那般開心。
恰恰相反,她只是不斷擰著自己的眉毛,不斷加深自己臉上的凝重,直到看完了這份文件后,她像一個燙手山芋一般立馬將它丟回到林江濤的面前,質問道:“你送我這個東西做什么?”
“塔塔,這是我給你準備的成年禮物啊,或者你現在當作是畢業禮物,結婚禮物,這都可以,你難道不喜歡嗎?”
林江濤不理解溫塔現在的反應。
他是真的覺得自己的禮物天衣無縫。
可是溫塔道:“我成年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畢業也早就過了,甚至結婚也早就已經結完了,你現在給我送這些,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就是身為你的爸爸,給你送個禮物,我能有什么意思呢,塔塔?”
林江濤完全被溫塔的質問給搞懵了。
在他想來,現在的溫塔應該是欣喜若狂的。
“你別這么叫我!”然而溫塔激動又憤怒地起身,道,“你有什么資格這么叫我?自從你們離婚那天開始,你就再沒有想過要管我,你現在又有什么資格這么稱呼我!”
“塔塔,你先坐下!”
溫塔的情緒已經徹底激動了起來,林江濤也只能跟著溫塔起身。
雖然他還是不明白,自己給溫塔的禮物到底怎么會叫溫塔不喜歡,但他還是試圖給溫塔講道理。
“我送給你這家藝術畫廊,也不是非逼著你去美國,你完全可以把它托付給經理人,或者自己遠程辦公,每年只等著收錢就好,塔塔,爸爸也知道,這么多年我沒有和你聯系,也沒有回國看過你,是我的不對,但你也該明白爸爸的苦衷,爸爸當初一個人在美國并不容易……”
“所以你繼續在美國就好了!當做沒有過我這個女兒就好了!你為什么一定要回來呢?”
溫塔大聲地朝著林江濤吼著,力氣是她這輩子也沒有過的粗重。
說完話后,眼淚不知不覺,竟就順著她的臉頰大滴地滑落。
溫塔錯愕地摸了一把自己的淚珠。
已經太久了,溫塔也已經記不清,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因為林江濤的事情而哭泣過了。
在她過往的那些歲月里,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不要因為這個男人而哭泣,他不值得,可是到了今時今日,她還是忍不住要因為他而落淚。
因為他的重新出現,因為他送的藝術畫廊。
溫塔永遠都不會忘記,自己小時候曾經坐在林江濤的腿上,聽他給自己講解那些存在于藝術世界中的美麗幻想。
是他打開了她的藝術國度,是他帶領她見到了真正的藝術天堂。
可是他拋棄了她。
在她尚未能完全一個人去解讀所有天堂中的世界的時候,是他拋棄了她,留下她一個人,對著孤獨的符號,度過了自己的整個童年。
現在,他又回來了,還帶著他精心準備的禮物。
溫塔怎么也沒有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她收到過的禮物不計其數,到頭來最了解她的人,最知道她想要的東西的人,還會是林江濤。
明明該是她從成年到現在,收到過的最為滿意、最為驚喜的一份禮物,但是溫塔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她很想問問林江濤憑什么,憑什么說沒有聯系就沒有聯系,憑什么說給她這么大的一個禮物,就給她這么大的一個禮物,他到底有沒有考慮她的感受。
但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說什么只要禮物,不要情分就好,她現在根本就連這點禮物也不想要了。
她到頭來,還是只想要自己的骨氣。
她搖搖頭,伸手隨便地抹了把自己臉頰上的淚水,和溫祝華女士說了句“媽媽對不起,我先走了”之后,便直接轉身,朝著包間的門外走去。
她一邊哭泣,一邊卻又表現得冷靜的不像話。
林江濤被溫塔的質問釘在原地,看著女兒的背景,竟然答不上來一句話。
而溫祝華女士似乎也想說些什么去挽留住溫塔,但是看見她轉身后孤獨又削瘦的身影,她默了默,到底還是沒有開口。
她只是掃了眼林江濤,起身先拿起桌上的那份文件,看了起來。
溫塔獨自一路從包間走到這家餐館的大門口,門童見她這么快就出來,問她需不需要把車子給開過來。
溫塔搖搖頭,她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不好,估計是不好開車了。
她想直接打個車回美術館,接下來的事情等回到美術館再和馮荻荻道歉吧。
可是就在溫塔掏出手機的剎那,她抬頭,看見有一雙熟悉的皮鞋映入了自己的眼簾。
那雙皮鞋和蕭厲今天早上出門時候穿的那雙是一個款式。
溫塔對于衣服和首飾這種東西,總是能夠輕松地做到過目不忘。
她盯著那雙皮鞋,目光迅速向上移動,而后,蕭厲那張紅光滿面的臉頰,便不期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他的懷里正捧著一束鮮花。
“寶貝?!”
蕭厲興高采烈的,沒想到會在餐廳外面就碰見溫塔。
今天這頓飯,很顯然,林江濤其實不僅僅邀請了自己的前妻和女兒,而且連蕭厲這個女婿也一起邀請了。
只不過蕭厲因為早上上班很忙,中午過來的路上臨時又去包了束鮮花,再加上路上有些堵車,所以來的有些晚了。
他手里捧著鮮花,在餐廳外面老遠地就看見了溫塔。
他的臉頰上帶著無盡的笑意,大闊步地朝著溫塔走去。
“寶貝……”
蕭厲原本是想直接攬住溫塔的腰身的。
但是他直至走近到了溫塔的面前才發現,她站在原地,原來臉頰上正掛著滿面的淚痕。
蕭厲所有的笑意都戛然而止,張口就想問是誰欺負了她,但是一想今天他們過來吃飯的對象,他想要張開口的問詢,一時又咽下了下去。
他在溫塔定定的注視下,將原本捧在身前的鮮花,逐漸心虛地垂了下去。
“寶貝……”
蕭厲又喊道。
溫塔渾身一動不動,看著蕭厲越來越走近的樣子,還有他臉頰上沒有完全消融的滿面紅光,光鮮亮麗,覺得自己終于是恍然大悟。
她就說,怎么林江濤剛回國不久,就能找到這種既有品位,藏的又深的私房菜館。
還要提前半個月就預訂好。
她想起來了,她終于全都想起來了。
蕭厲平時不就是最會帶她去這種餐廳約會了嗎?
“所以這家餐館,是你選的,是嗎?”
她深深地看著蕭厲,忽而間覺得憤怒異常地問道。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寶貝……”
蕭厲注視著溫塔的眼睛, 突然之間覺得自己也變得有些百口莫辯。
但他其實還根本不知道剛才包間里面到底都發生了什么。
他只能憑借著自己的本能,想和溫塔先解釋一下餐館的事情。
奈何溫塔現在一點兒也不想聽他的辯解。
“我不是早就和你說過了嗎?如果他來找你,你只管當做不認識就好了, 你為什么就是不聽呢!”
如果說, 剛才溫塔在包間里的那些舉動還算是相對冷靜,那么現在,她對于蕭厲的這些質問, 才是徹頭徹尾的情緒爆發。
剛剛才止住一些的淚水,在這個時候又不可遏制地涌現了出來。
溫祝華女士對于林江濤究竟是怎么想的, 溫塔想, 她管不到, 其實也根本不是很想管。
畢竟他們原本就是夫妻, 是她最為親愛的爸爸和媽媽,她對于林江濤不管有什么想法, 對于溫塔而言, 都是正常的, 也是合情合理的。
可是蕭厲不一樣。
蕭厲跟林江濤有什么關系呢?
他們之間除了她之外,還能有什么別的關系呢?
他為什么要瞞著她偷偷去和林江濤接觸?又幫他來挑選吃飯的餐館?
蕭厲哪里懂得溫塔的這些想法, 面對溫塔的指責,他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真的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是, 溫塔是曾經叮囑過他,叫他別和林江濤接觸,但蕭厲也的確并沒有和林江濤接觸過啊!
他自從三亞出差回到北城后就忙到不行, 根本沒有功夫再去想林江濤的事情, 林江濤基本也是明白了他的態度,所以只是在他回來的第二天, 又給他打了一個電話,就再也沒有和他說過別的事情。
他當時在電話里問他北城有哪里的餐館是溫塔沒去過,又可能會喜歡吃的。
蕭厲便給他推薦了這一家,溫塔口味偏清淡,這種淮揚菜最是符合她的胃口。
這家店他也是早早地就觀望過,打算以后約會的時候帶著溫塔過來的。
他把餐館推薦給林江濤之后,他們之間就幾乎再也沒有了聯系。
蕭厲一直知道,溫塔他們一家三口需要吃一頓飯,但他從來都不知道這頓飯是什么時候吃,也不知道是什么地點吃。
是,他雖然平時看起來是有些死皮賴臉,也有些異想天開,覺得自己也許就是那個能夠打開溫塔心結,幫助她成功從自己的童年陰影里走出來的超級英雄,但是幻想歸幻想,蕭厲很清楚地知道,有些事情溫塔既然選擇不告訴他,那他就沒有知道的權力。
他向來都很知道分寸感這種東西。
而他今天之所以會過來到這邊的餐館,是因為昨天晚上的時候,林江濤臨給他打了個電話,他告訴了他他們一家三口今天吃飯的時間和地點,還說給溫塔準備了禮物,他也不是別人,所以希望他能一起來見證。
蕭厲原本今天的行程都定滿了,就是因為他的這些話,這才硬生生地在中午又加了趟行程,特地趕過來的。
他牢牢地注視著溫塔,看著她一邊哭泣一邊又氣到滿面通紅的樣子,明明自己滿腹也是憋屈,但還是先對她心疼到無以復加。
先動心的人永遠都是輸家。
“塔塔……”
蕭厲微微哽咽了一下嗓子,丟下自己手里精心準備好的花束,沒有再為自己辯解什么,而是先去牽起了溫塔的手。
他想帶溫塔先去洗把臉,帶她先去休息休息。
可是溫塔直接甩開了他的手。
她在滿面的淚珠底下緊繃著臉,道:“我打了車了,自己會走,你不是準備來吃飯的嗎?你進去吃吧,你們一家三口吃吧。”
她甚至做了個請蕭厲往里走的手勢。
饒是蕭厲再沒有脾氣,見到溫塔這副樣子,也總算快要沒什么耐心了。
“塔塔!” 他直接上前去扣住溫塔的手腕,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來看你的爸爸媽媽的,我從始至終在乎的人就只有你一個!”
“那你和林江濤聯系什么!”
又是這個問題。
又是這個問題!
蕭厲雙手叉腰,又氣又無奈地看著溫塔。
“你真的不知道我和他聯系都是為了誰嗎?!”
終于,蕭厲也拔高了聲量,直接對著溫塔反問道。
他的身高本來對于溫塔就有壓倒性的優勢,這回說話聲音還高了幾度不止;溫塔今天為了開車,已經特地沒有穿高跟鞋,她淚流滿面地仰頭看著蕭厲,不過須臾,眼角婆娑的熱淚便翻涌得更加厲害了。
蕭厲一個腦袋兩個大。
心底里的氣憤一遍又一遍地翻滾上來,快要將他給壓垮;可是尚存一點的理智又在告訴他,溫塔也是無辜的,她應該也只是被她的爸爸刺激到了,這不能怪她。
他仰頭看了一秒鐘的天花板。
那是他這輩子為數不多的幾次在溫塔面前挺直腰桿的瞬間。
下一秒,他便蹲了下去,撿起了被自己扔在地上的鮮花,然后起身,重新去夠溫塔的手。
蕭厲一手抓著鮮花,一手拉著溫塔的手,盡量柔聲問道:“車子什么時候過來?還能取消嗎?我們找個地方坐一坐,先休息一下,好不好?”
溫塔只是低頭默默地啜泣著,沒有說話。
蕭厲便當她是默認了,伸手又去夠溫塔的手機,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密碼或面容識別選項,他自覺地又把屏幕遞到了溫塔的面前。
溫塔瞥了眼手機,忽而道:“蕭厲,我最討厭你自作多情的樣子!”
“……”
蕭厲捏緊了溫塔的手機。
這一刻,他是真的很想很想就這么丟下溫塔走掉。
但是心底里的聲音又在糾纏著他,告訴他忍一忍,再忍一忍,蕭厲,你明知道她心情不好,你再忍一忍。
你自作多情,你自討沒趣,你從頭到尾都是一個人在唱獨角戲,這些事情你不是自己早都知道了嘛?說出來有什么大不了的。
蕭厲自己給自己做了不知道有多久的心里建設,這才在溫塔的話后面,沒所謂地笑了笑。
他假裝根本沒有聽到溫塔的話,只是把手機屏幕亮在她的面前,催促道:“塔塔?”
溫塔不明白蕭厲怎么會聽到這些話還會這么無動于衷。
他難道不應該生氣嗎?他難道不應該氣憤地丟下她就走嗎?他為什么還能這么沒臉沒皮地在她的面前待下去?
“蕭厲……”
她還想再說更多的話來氣蕭厲。
剛剛從林江濤那里受到的氣,她原封不動的,想要全部都發泄出去才行。
可是蕭厲根本沒有再給她這樣的機會。
他道:“如果現在還不取消的話,那待會兒車到了,我可就只能跟著你上車了。”
“…………”
他是無賴嗎?!
溫塔逐漸有些惱羞成怒,瞪著蕭厲。
她隔著朦朧水霧的冰冷雙眸涼涼地注視著人,遠比冬日里的狂風暴雪還要來的更加天寒地凍。
可是蕭厲皮糙肉厚,最不怕的就是來自于溫塔的寒冷了。
終于,溫塔在他堅持不懈的注視下,說出了實話:“我根本就還沒打車!”
她掃了蕭厲一眼,饒是隔著千山外水,也能準確無誤地將自己的眼神傳達到位。
蕭厲頓了頓,須臾,竟然笑了。
他猜到了。
他把溫塔的手機放回到她的包包里,接過溫塔的包,連帶著鮮花拎在同一只手上;他牽著溫塔,走向剛剛才載著他下來的商務車。
兩個人回到車上,蕭厲吩咐司機先開去了最近的一家五星級酒店。
他開了個房間,帶著溫塔先進門洗了把臉。
一路上,溫塔的眼淚不算是止住,時不時總會有幾滴翻涌出來,叫她哭不像哭,歇不像歇。
逐漸干涸的淚水一層又一層,緩慢如同漿糊一樣粘在臉上,困的她很是難受。
她進屋之后,先用酒店的卸妝水卸了一遍臉頰,清洗干凈皮膚之后,便坐在酒店的沙發上,一言不發。
她的眼角還是掛著幾滴要掉不掉的淚水。
蕭厲自己也洗了把臉,從洗手間里出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溫塔坐在窗邊的沙發上,晶瑩剔透卻又實在沒什么神采的眼睛。
那是一雙原本很好看的眼睛,但是現在卻因為長時間的崩潰和哭泣而變得稍微有一些紅腫。
蕭厲少有能見到溫塔這么狼狽的時刻,大多數都是在他們剛剛結婚的時候,溫塔因為生活習性的不同,各種被他氣哭。
在他們蜜月旅行的時候,在他們各種需要磨合的時候。
他站在洗手間的門口,默了一瞬,注視著這樣的溫塔,原本便已經足夠柔軟的心腸,一時間又潰爛到一塌糊涂。
“塔塔……”
蕭厲走過去,蹲在溫塔的面前,喊道。
溫塔垂眸下去看他。
眼睫不過輕輕一顫,一滴淚便又滾落了下來,無知無覺地順著她剛剛洗凈的臉頰滑落。
蕭厲望著那滴淚,心頭一震,立馬伸手去撫摸溫塔的臉蛋。
平心而論,卸完妝后的溫塔,如果不是剛剛哭過又情緒激動的話,皮膚其實比化妝的時候還要更加細膩且白皙。
蕭厲從來沒有告訴過溫塔,其實他更喜歡的一直都是不化妝的溫塔,肌膚嫩如雞蛋,吹彈可破,而且最重要的是,現在世界上幾乎只有他一個人能看見。
蕭厲仰視著溫塔,過了片刻,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和她先解釋一下林江濤的事情,便道:“關于你爸爸的事情,我是有一點自作主張,但我覺得我還是應該和你說清楚,我和他并沒有見過面……”
“我不想聽!”
然而沒等他說完幾句話,溫塔便直接道。
蕭厲止住自己的話頭,怔怔地又看著溫塔。
溫塔抿了下唇瓣,一趟車程的時間,又洗了把臉,雖然眼淚還沒徹底清醒,但她自己倒是有些清醒過來了。
她和蕭厲道:“我今天和他見面了,你知道他送了我什么東西嗎?”
這個他應該就是指她的爸爸吧?
蕭厲想了想,完全不明白,溫塔這意思,她爸爸送的禮物到底是她喜歡的,還是不喜歡的。
他像只無頭蒼蠅一樣猜測道:“寶石?還是畫作,包包?”
“紐約的一座藝術畫廊,旗下有很多簽約的新銳藝術家。”溫塔直接告訴他答案道。
“……”
蕭厲沉默了。
這個答案是他委實沒有想到的,而且這個禮物的價值,也是他剛才說的那些東西完全比不上的。
溫塔還補充道:“而且不用我自己去到紐約,只要我簽下這份文件,找一個專業的經理人來打理,以后這家畫廊里賺到的所有錢,就直接全部都是我的。”
蕭厲漸漸握住了溫塔的手,他覺得,他大概是明白溫塔今天之所以那么生氣的原因了。
父女關系淡漠了這么長的時間,突然之間送了這么貴重的一件禮物,是個正常人都不會感覺到欣喜,而只會覺得冒犯又突兀。
林江濤這件禮物太冒犯了。
多年不見,如果想要修復父女關系,那么他最該做的事情是一步一步循序漸進,一點一點地來,而不是直接想要一口吃成胖子。
溫塔不是擺件,不是他喂進去多少鋼筋水泥就能出多少成效的摩天大樓。
蕭厲緊緊攥住溫塔的手,陪她安靜地坐了好一會兒。
他的腦海中飛速旋轉著各種可以哄溫塔開心的方法,最后卻都發現,不如就這么陪她坐著。
或許他帶溫塔去喝酒,或許他帶溫塔去蹦迪,都是可以輕而易舉地就將這些事情給忘掉,但是清醒之后呢?
清醒之后的溫塔,該面對的事情還是照樣得面對。
蕭厲安靜地過了好一會兒,蹲在溫塔的面前,直至雙腳都要發麻了,才問道:“寶貝,你不喜歡他的禮物,那待會兒我們自己去買禮物怎么樣?今天可是小年夜,你想要什么禮物,我都給你買,好不好?”
“我才不要你買!”
可是蕭厲沒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想到的一個點子,這么快又會遭到溫塔的拒絕。
他剛剛才咧開一點的嘴角,立時又收斂了。
他問溫塔道:“為什么?寶貝,是我送你東西,難道不就應該我買單嗎?”
“我什么時候答應過要收你的禮物了?”溫塔直擊要害,反問道。
“……”
好吧。
是這樣的。
蕭厲默默閉上了嘴巴。
但是過了不到剎那,他還是不甘心,又問道:“為什么不要我給你送禮物?寶貝,你不喜歡他的禮物,但是每一次我給你的禮物,你不都是很喜歡的嗎?我們可以去看看那些珠寶首飾,看看他們最新推出的款式……”
誰給你的臉,告訴你那些珠寶首飾,我都很喜歡的?
溫塔臉色逐漸變得匪夷所思。
可是蕭厲的樣子就是那么自信,那么又滔滔不絕。
溫塔終于又想起來了,她從認識蕭厲到現在,還一次都沒有和他告訴過關于他送的那些禮物的實情。
剛認識的時候是因為不好意思,剛結婚的時候是因為不屑,而后來中間漫長的幾個月里,她卻是因為有些舍不得他得知真相,所以就一拖再拖,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叫蕭厲知道關于他送的那些珠寶的真相。
如果今天蕭厲沒有提到那些珠寶和首飾,或許溫塔還真不至于就這么破罐子破摔,告訴他殘忍的事實。
但是既然他都提到了,他都已經說到這份上了,那么溫塔想,她實在也是沒什么好遮掩的了。
她已經忍了太久了。
忍到今天為止,她再也不想忍了。
“蕭厲!”
溫塔鄭重其事地叫出了蕭厲的名字。
蕭厲剛剛還在說話,一聽到溫塔的稱呼,他立馬便也正襟危坐地蹲在她的面前,深情地看著她。
溫塔低垂的眉眼定定地注視著蕭厲,積壓在心底里很久很久都不曾說出口的話,終于在這個時候,找到了突破的地方。
她終于道:“你以后別再自作主張給我送禮物了,你送的那些禮物,我其實一點兒也不喜歡。”
“什么?”
蕭厲抻著一邊的耳朵不可置信道。
然而溫塔肯定地點了點頭。
她腫著一雙眼睛,道:“蕭厲,我其實一點兒也不喜歡你送的那些東西。你送的珠寶,雖然克數很重,但其實很多都很難看,在我這里幾乎沒有什么收藏的價值;你送的那些包包,千奇百怪,有不少都是價格虛高,打著藝術的名頭,但其實第二年就得跌,我很少有背的出門的;還有你送的那些花……”
溫塔頓了頓。
哦好吧,原來蕭厲的鮮花是很難看,但是現在,花是蕭厲唯一拿得出手的禮物。
她轉而道:“還有你經常擺在書架上的那些詩集,你自己捫心自問,你自己看過幾次,還有電影,還有畫展……蕭厲,你以后再也不要在我面前裝作很懂藝術的樣子了,我知道你不懂,你也沒有必要每天都在我面前不懂裝懂,我很不喜歡這個樣子!”
從去年夏天的初識,到如今冬天的收尾,溫塔一口氣的發泄實在是太長。
等到她把這些話全都說出來之后,她覺得,自己心底里郁結的一口氣,似乎也散開了。
積攢了這么久的怨氣,終于在這一刻,就這么輕輕松松的,變成了云飛霧散的煙水。
溫塔呼出一口氣。
然而蕭厲蹲在她面前,從溫塔說出第一句話開始,就已經徹底石化在了原地。
等到終于溫塔把話說完,他的臉色也已經難看到不能再難看。
“寶貝,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但他還是抱了一絲絲的盼望和希冀,問道。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溫塔沒有再回答蕭厲的話。
在蕭厲的問題結束之后, 房間里就是冗長的一陣沉默。
她只是定定地看著蕭厲,雖然無聲,但每一寸堅定的目光, 仿佛都是已經在回答他的問題, 告訴他,那是真的,她說的話, 全部都是真的,一點兒也沒有在開玩笑。
終于, 蕭厲騰的一聲從溫塔的面前站了起來。
“可是, 可是……”
他現在思緒很亂, 想說什么話, 卻又不能很好地組織起自己的語言。
他左思右想,腦海里有無數的問題想要和溫塔詢問, 但是當所有的問題都在同一時間傾巢而出, 堵在喉嚨口的時候, 他反倒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他想問問溫塔,既然如此, 那她為什么在他一開始送她珠寶的時候不說,為什么要忍到現在才說。
在他們認識的這些期間里,他給她買過那么多的珠寶, 現在她才來告訴他,她其實一件也不喜歡嗎?
蕭厲覺得自己有些接受不了。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么不早說呢?”
他心底里半是委屈, 又半是生氣和疑惑, 在掙扎了半天過后,總算是開口問道。
溫塔望著蕭厲, 自從剛才吐完自己所有的情緒后,就再也沒有說過話。
現在蕭厲的這個問題,她也并不打算回答。
為什么不早說呢?
一開始兩個并不相熟的人,這些話又要怎么說呢?難道蕭厲真的認為,他們從認識到結婚的那段時間里,其實已經很熟了嗎?
蕭厲當然不是傻子,從溫塔的這些眼神里,他幾乎已經可以完全讀懂了她的心思。
她不好意思開口。
所以她就這么放任他一直像個小丑一樣,在她的面前上躥下跳,跑來跑去,明明所有他送的珠寶她都不喜歡,還要強顏歡笑地收下,有時候,還得假裝自己很喜歡。
蕭厲回想起自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他給溫塔所有送過的那些珠寶,從起初的那顆斯里蘭卡皇家藍寶石,到后面的阿蓋爾礦山粉鉆,再到后面的海藍寶、綠翡翠,再到最近他才從香港帶回來的五十多克拉的紅碧璽……有不少的珠寶,都是他去別的地方出差的時候,偶然在拍賣會上見到,然后費勁千辛萬苦托人拍下來的。
他引起為傲滿心歡喜地帶回來的禮物,卻原來,在溫塔的眼里,根本一文不值,絲毫沒有收藏的價值。
漸漸的,蕭厲又回想起當初溫塔美術館剛開業的時候,她在三樓辦了一個特別的珠寶展,那時候他還問過溫塔,為什么他送的幾串寶石沒有被展示出來,溫塔當時是怎么回答他的?
她敷衍地告訴他,因為這是第一批,以后第二批第三批的時候,她會選擇性展出的。
蕭厲臉頰上帶著明顯的恍然大悟,到目前為止,溫塔美術館里的展覽已經換了一波又一波,那當初說好的第二批第三批,到底在哪里呢?
溫塔坐在沙發上,因為林江濤帶給她的那些情緒,所以她今天說話總是有些格外難聽。
但那些話的的確確都是她真心實意想要說出口的,她真的已經忍了蕭厲的品味很久了,從今往后,再也不想要繼續忍下去了。
她靜靜端詳著蕭厲,自己是發泄了個痛快,但是她后知后覺,逐漸發現蕭厲站在自己的面前,卻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動靜了。
他有些不對勁。
終于,溫塔有些等不下去,伸手去拽了拽蕭厲的襯衣衣袖。
下一秒,她的手就被蕭厲給拂開了。
那只大掌像是帶著一陣從雪山上刮下來的凜冽寒風,冰冷地拍打在她的手背上。
她的手,除了孤零零地回到原點,別的什么東西也沒有抓住。
溫塔頓在原地。
蕭厲也頓在原地。
那是他生氣的時候幾乎下意識的動作。
他神情復雜,看著溫塔,想要先和她道歉。
但他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能把話說出口。
他只是默默攥緊了自己手中的拳頭,然后快步走到門口的衣架邊上。
他撈起自己的大衣,覺得自己也許需要一個人先靜一靜,喘一口氣。
他一邊開門一邊對溫塔道:“你再休息休息吧,我下午公司還要開會,先回公司了。”
他的聲音很輕,說話的時候還不自然地吸了吸自己的鼻子,似乎再多說一個字,就會暴露他其實滿腹委屈,又滿腹心酸和憤懣的情緒。
溫塔盯著蕭厲的背影。
不,不是這樣的。
她想。
她說這些話,本意不是想要叫蕭厲生氣,也不是想要趕走他的,她就是想要趁機和他把這件事情給說開了,叫他以后再也不要送她那些沒用又不好看的珠寶和鉆石,那樣純屬是浪費錢。
當然,她有私心,順便也是想要再發泄一下從林江濤那里受到的氣。
蕭厲的背影很是高大。
不過也是廢話,近一米九的個子,只要身材正常,想要不高大都難。
溫塔看著蕭厲高大的身影就這樣站在酒店房門的邊上,他稍微擰開門把手,一下就打開了酒店的房門。
他向前走了一步。
他向前走了兩步。
只要再往前走一步。
只要再往前走一步,他就可以把門關上,然后徹底離開她的視線。
明明她想要發泄出來的情緒,都已經發泄出來了;明明她想要說的話,現在全都已經說出來了,但是溫塔盯著蕭厲大半個身影已經站在門外的樣子,還是覺得自己的心情一點兒也放松不起來。
終于,在酒店的房門即將關上的那一刻,她再也坐不住,起身用盡渾身力氣跑了過去。
“啊!!!”
蕭厲在關門的時候,完全沒想過,溫塔會沖上來把門攔下。
他聽見一聲凄厲的慘叫,回頭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溫塔一只手被門板夾住,手背霎時變得一片通紅。
蕭厲瞳孔驟縮,一時間慌忙松開手。
他捧起溫塔被門板夾傷的那只手。
就和剛剛被他打落的是同一只。
“寶貝,怎么樣,有沒有受傷?”
蕭厲蹙緊眉心,捧著溫塔的手,用力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他慌里慌張的模樣落入溫塔的眼中。
溫塔看看自己的手。
她自己也想不到,自己會就這么受傷。
她只是在剛剛關門的一剎那,看著蕭厲的身影,覺得自己不能就這么放他走了。
她要和他說清楚,她不是在嫌棄他,也不是有別的意思。
好吧,她就是嫌棄他的品味,但這并不代表她現在還在嫌棄著蕭厲這個人。
好吧,她以前也的確是嫌棄過蕭厲這個人,但現在這都不重要了……
蕭厲捧著溫塔的手,看來看去,也看不出她到底受傷嚴不嚴重。
他只能一直擰著眉頭,問溫塔道:“怎么樣了?疼不疼?要不要冰敷一下?”
溫塔抿著唇,沒有急著說話。
蕭厲看著她的樣子,心里著急的不行,見溫塔一直不說話,只能拉著她的手,先摁著她坐回到沙發上。
他捧著溫塔的手,現在是真的明白了什么叫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他想好聲好氣地問溫塔,可是剛才的情緒還有點掩藏在他的心底里,他的語氣便顯得有點著急,道:“怎么樣?到底疼不疼?要不要去醫院看看?還是我叫人送點冰塊上來?”
溫塔還是不說話。
蕭厲便有些急了:“塔塔!”
“你生氣了嗎?”
終于,溫塔開口說話,卻是突兀地反問道。
蕭厲頓了下。
現在還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他很是無奈地捧著溫塔的雙手,見她這樣子,估計是不想去醫院的,便只能先去撥通了前臺的電話,喊他們送個冰袋上來。
酒店的服務效率很快,不出幾分鐘,冰袋就被送了上來。
這全程里,溫塔和蕭厲并沒有說一句話,蕭厲也沒有回答溫塔的問題。趁著冰袋還沒送到的間隙,他去酒店房間的冰柜里掏出了一瓶冰水,暫時充當了冰袋的效果,敷在溫塔的手背上。
溫塔的五指纖長,兩只手全都生的又瘦又白皙,是天生彈鋼琴的好料子。
按照通俗習慣來說,一般女生的結婚戒指會戴在左手的無名指上。
蕭厲在還沒有和溫塔結婚前就注意到,溫塔平時偶爾就會在雙手的各個手指頭上戴上戒指,以作裝飾,她的雙手本來就生的好看,戴了戒指,更是錦上添花;結婚后,她最常戴戒指的那根手指,便成了左手的無名指。
但卻不是他們的結婚戒指。
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即便早都知道溫塔其實并沒有那么喜歡自己,即便早都知道,自己可能平時品味低下,時不時便有露出馬腳,但蕭厲還是經常自我麻痹,告訴自己,一切都沒有關系,一切都可以慢慢來,反正他們已經結婚了,什么都可以慢慢來。
但是現在,他好像再想要自我麻痹,也沒有什么用了。
溫塔注意到蕭厲的目光,看他盯著自己無名指上的素圈纏枝戒指,大概又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了。
她抬起自己的手,解釋道:“婚戒上鉆石太大了,每天帶出門的話,我得多累?”
蕭厲聽罷,只淡淡應道:“哦。”
還怪有脾氣的。
溫塔見狀,總算再繃不住自己的神情,她反手拍掉蕭厲手里的礦泉水瓶,攀著他的肩膀便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她捧著蕭厲的臉頰,窺見被他扔在身后沒來得及穿上的大衣外套。
剛剛就差一點點。
就差一點點,蕭厲就會奪門而去了。
溫塔回想起自己適才那一瞬間的沖動。
她知道,她和蕭厲之間,其實從來都不是那一個兩個的沖動就可以解釋的完的,他們之間早就有無數次的意外和悸動。
不是一次,不是兩次,無數次的意外和悸動所組成的愛意,在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角落里,早就已經肆意生長,成參天枝椏。
溫塔坐在蕭厲的大腿上,深深地看著他。
在他尚沒有反應過來的瞬間,她捧起他的臉頰,終于俯身,朝著他親密地吻了上去。
第64章 很六十四章
蕭厲坐在落地窗前, 眼睛一眨不眨,感覺到無比的詫異。
他在一瞬間甚至有點反應不過來,這是發生了什么。
酒店的窗外是一望沒有盡頭的繁忙街道, 繽紛商場就建立在視線觸之可及的一角。落地窗底下, 人來人往;遠處的天空,一片蔚藍,今日的晴空洗刷著北城舊日里的遍地陰霾, 春風猶如提前過境自人們的心尖,為整座城市都帶來一片嶄新的氣象, 開天辟地。
雖然不知道溫塔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人都送到了自己的嘴邊, 蕭厲哪里還有還回去的道理。
而且不管怎么樣, 他想,反正世界上肯定已經沒有比剛才溫塔當著他的面指責他的品味差勁要來的更加糟糕的事情了。
他看著溫塔近在咫尺的臉頰, 還有那對濃黑似鴉羽一般的睫毛, 不過剎那, 便直接扣緊了溫塔的腰肢,將所有的主動權都掠奪到了自己的手里。
他回吻的溫塔很深, 整個人便如同賭氣一般,誓要和她在唇齒上分個高低。
溫塔被蕭厲突然這么兇狠的主動給嚇了一跳,但是很快, 她也越發地加重了自己的力氣。
她就像是早就預料到如此一般,并沒有任何一點要投降的打算。
兩個人你來我往,緊密的空間里逐漸充滿了纏綿不斷的水聲。
宛如戰場上敲擊的鼓點。
溫塔自認, 自己平時并不是一個熱愛出頭以及爭強好勝的人, 這輩子所有集中在她身上的視線,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源自于別人自發的關注, 而不是她的刻意爭取。
在很多時候,溫塔的表現都是清冷的,高貴的,還有不染塵埃的。
或許這回和蕭厲的爭執,便是她此生最為激烈的一回斗爭。
她把雙手都逐漸攀在蕭厲的脖頸上,蕭厲則是一手攬緊她的腰肢,一手又扣住了她的腦袋。
他們誰都沒有認輸的打算。
誓有就這樣到死老天荒的架勢。
不過本來就是這樣的。
戰場上值得歌頌的永遠都只有戰死的將軍,而不是投降的俘虜。
漸漸的,蕭厲一邊吻著溫塔,一邊抱著她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他渾身的肌肉都在用力和緊繃,似乎是想要將戰場就地轉移到床上去。
溫塔察覺到蕭厲的動靜,抽空喘息的間隙,終于睜眼看了看自己如今的處境。
她緊緊地抱住蕭厲的脖子,似乎是在害怕自己會突然之間掉落下去。
不過,不對,在被動地轉移著陣地的時間里,溫塔用自己僅存的一點意識想,她現在還不能和蕭厲去床上,她還有事情沒和蕭厲說清楚。
被扔到床上的一剎那,溫塔便終于推開了蕭厲。
這場戰爭由她發起,那么現在也該由她來結束。
她起身滿面潮紅地和蕭厲道:“蕭厲,我們先把清楚說事情!”
蕭厲深鎖著眉頭,有些不理解溫塔現在的舉動。
他想,他們彼此都已經箭在弦上了,還有什么是比這件事情更加重要的?
而且這回明明是她先挑起來的!
溫塔見到蕭厲的臉色,眼神直接往他的身下瞟了一眼。
不過一眼,她臉頰上的紅暈便更上了一層樓。
但她并沒有慣著蕭厲,而是認真地去環住蕭厲的脖子,在他的臉頰上又親了一親,道:“先把事情說清楚,然后我再補償你,好不好?”
蕭厲仍舊是擰著眉頭,想說不好。
待會兒的補償,和現在的能一樣嗎?
可是溫塔不愿意,他當然也不能硬逼著她。
他只能上下動了動自己的喉結,硬逼著自己強行先冷靜下來。
溫塔逐漸平復下來自己的喘息后,等蕭厲同樣也平復好了情緒,這才和他面對面盤腿坐著,道:“蕭厲,我今天沒有故意要氣你的意思。”
是,你是沒故意要氣我,話題是我自己挑的,沒品位也的確是我的事實,你只是把這些事實全都重復了一遍而已。
蕭厲看了溫塔一眼,對于這句話,神情表現的淡淡的。
溫塔靜靜地看著他,見他沒什么反應,只能又去拉他的手,像是哄小孩子一般道:“我說這些話,只是想叫你以后都不要浪費錢了,再有錢也不是這個花法,也不能直接扔水里不是?”
她這不還是在間接地說他品味差?
蕭厲定定地看著溫塔,不知道她這到底是不是在和自己好好說話。
溫塔當然是了!
她握著蕭厲的手,繼續道:“我是想,我們今天把話都說開了,以后就再也不用彎彎繞繞了。”
“……蕭厲,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其實現在一點兒也不討厭你?”
“……”
你沒有說過。
蕭厲緊繃又硬朗的神情總算是動了動,注視著溫塔。
如果是以前,當蕭厲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一定是會立馬便欣喜若狂的。
不討厭,不就意味著將來有很大的程度會上升到喜歡?既然都上升到喜歡了,那愛不也就是時間上的事情?
如果溫塔愛他的話,那蕭厲不敢想,自己估計做夢都會反復笑醒。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了,蕭厲想,溫塔剛剛說了那么過分的話,他怎么可以還這么輕輕松松地就給她好臉色,叫她滿足?
不討厭,只是不討厭他而已,這實在沒什么好值得高興的。
不討厭就是不討厭,和喜歡不一樣,和愛之間,更是隔著十萬八千里。
于是他凝重的表情還是那般的凝重,松動過后,也還是巋然不動。
溫塔觀察著蕭厲的神情,見自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還是這副樣子,便知道,他想聽的,還遠遠不止這些。
如果換到以前,溫塔肯定也懶得和蕭厲再繼續說下去。
但是現在么……不過是浪費些口舌,說些真心話,她真的沒有那么小氣。
只是溫塔自己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愿意和蕭厲坦誠自己的心思,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蕭厲,其實,你最近也有感覺到吧?我們不管做什么,都比以前有默契很多。你說養了小狗寶寶,我們就是一家三口,現在我們也是真的有模有樣,有點像真的爸爸媽媽。蕭厲,我承認,我之前是真的很討厭很討厭你,我覺得你生活習慣差,品味也差,完完全全不是我喜歡的樣子……”
“……”
夠了,有些話你可以不必再說了。
可是溫塔偏偏還要繼續說:“你有很多的壞習慣,也有很多的不足,我以前很反感這些,覺得我大概一輩子也不會喜歡上你,可是蕭厲……我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覺得你也有討人喜歡的一面,你真的蠻可愛的,我之前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但是我想,我并不討厭你,這應該就算是喜歡的開始吧?”
“!!!”
只聽怦的一聲。
還沒過年呢,但是蕭厲感覺已經有煙花炸開在自己的腦海里。
他終于滿臉錯愕又不可置信地看著溫塔。
喜歡。
她剛剛嘴里說的,是喜歡吧?
而且她還夸他可愛……
夸他可愛……
蕭厲怔怔的目光流連在溫塔的臉頰上,嘴角因為她的這句話,瘋狂忍了又忍,才有一點點憋住那些激動的情緒。
但是對于巨大的欣喜而言,那一點點的克制有什么用?
他的耳朵在一瞬間就完成了從小麥膚色到徹底通紅的轉變。
而且這點通紅還不夠,滿腦袋充血的神經壓迫著他的臉頰,叫他臉頰和耳廓的溫度還在飛速攀升,逐漸到人體快要不能承受的高度。
他的嘴角咧開又合上。
合上后又馬上重新咧開。
根本控制不住。
“寶貝,你說什么?”
終于,過了不知道多久,蕭厲才聽見自己的聲音逐漸回攏,在溫塔的面前重新響起,問道。
溫塔笑了笑,盯著蕭厲紅到快要熟透了的臉頰,知道自己終于是說到了他想要聽的話。
她沉靜了一會兒,自己也細細品味了一下自己剛才說過的話。
她喜歡蕭厲,是真的。
她現在覺得蕭厲有些可愛,也是真的。
當一切事實都說出口的時候,隨之而來便是滿身似風一般的輕盈和放松。
“我說,我現在好像有點喜歡……哎……”
但是還沒等她把話重新說完呢,蕭厲已經急不可耐地把她又撲倒在了大床上。
他開始脫自己的衣服,也伸手想要替溫塔解開所有的束縛。
溫塔被他推了個措不及防,見到蕭厲猴急的表情的時候,她臉頰的溫度也再度開始持續不斷地往上升。
也是奇怪,明明早都是什么都做過的老夫老妻了,但是這個時候,溫塔居然有一種渾身都緊張起來的錯覺。
就好像是回到了第一次的時候,她什么也不懂,但卻因為一時的情緒上頭,任憑酒精主宰了一切。
那是一次青澀又大膽的嘗試。
適才沒有能夠繼續的事情,在這個時候,真是說什么也不該再有中斷了。
溫塔又被蕭厲擁吻在了懷里,原本以為剛才的那一場,已經會是她這輩子體驗過的最瘋狂的接吻,但是現在她才知道,什么叫一山還有一山高。
蕭厲最叫人意想不到的,永遠都在下一次。
上一次他沒有觸及到的脖頸,這一次溫塔任憑他去啃咬;上一次他沒有觸及到的鎖骨,這一次溫塔終于也放任他去徜徉……而溫塔自己剛才說過的獎勵,她想起來,推開蕭厲突然又單獨坐了起來。
蕭厲這回又被推開,一臉茫然地看著溫塔。
溫塔輕笑了一聲,被蕭厲吻到一片殷紅的唇瓣微微輕啟著,帶著嗜血般的美。
蕭厲渾身上下帶著粗重的喘息,目光瀏覽過溫塔的唇瓣,在剎那之間,仿佛無師自通一般,明白了溫塔想要做什么。
他也想起溫塔剛才說過的獎勵。
這就是溫塔要給他的獎勵嗎?
蕭厲呼吸一窒,從來沒有想過,溫塔會給自己獎勵這個。
從前因為怕被厭惡,雖然很多事情他們之間早都已經不分彼此了,但他還是從來沒有敢叫溫塔這么做過。
這種事情,他光是想想,渾身熱血便已經徹底沸騰起來。
他目光深沉地看著溫塔。
不過溫塔也沒有這么便宜他,直接就打算送他這么大的獎勵。
她先問道:“蕭厲,以后再也不許隨隨便便買那些珠寶了,知道嗎?”
這個時候,蕭厲當然什么都順著她,答:“嗯,知道了!”
溫塔又問道:“那你以后要是看到什么自己覺得好看的珠寶,最正確的方法是怎么做?”
蕭厲又有些迫不及待地答道:“先拍照給你過目,你要是覺得好看,我就買下來,帶回家送給你!”
這才是最最正確的標準答案。
溫塔終于笑著,先親了親蕭厲的額頭。
蕭厲頓時加重了一些自己的呼吸,似在期待著接下來的發展。
可是溫塔還有最后一個問題想要問他。
“蕭厲,那你……還生氣嗎?”
她唇瓣在他的面前一張一合,緩緩問道。
蕭厲頓了頓,這個時候還問這個問題,他想,溫塔是真的故意想要急死他。
他不再回答溫塔的問題,而是再度扣住她的腦袋,等不到她的下一步,他便先自己獎勵自己一番再說。
溫塔被蕭厲的舉動給逗笑了,終于,她也不再故意吊著蕭厲,這一次推開他之后,她沒有再說任何多余的話。
她雙手逐漸滾燙,在蕭厲目光灼熱的注視之下,便想要進行下一步的動作。
但是忽而,兩人的耳邊都突兀地傳來一陣手機鈴聲。
那是溫塔的手機鈴聲。
聲音是系統自帶的一串輕音樂。
在聽到手機鈴聲之后,溫塔便抱歉地看了看蕭厲,起身先去拿起自己放在沙發上的手機看了眼。
而一看答案,溫塔原本好不容易才綻開的笑意便凝固在了臉頰上。
因為手機上顯示的通話請求來源并不是別人,而是剛剛才見過面,一起在同一個包間里坐過的,溫祝華女士。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溫祝華女士的電話, 溫塔當然不可能不接。
但她看著手機頁面上顯示的來電信息,剛剛才有些恢復正常的臉色,一時又變得有些凝重。
她拿著手機坐回到床上, 道:“喂, 媽媽?”
溫祝華女士給溫塔打這通電話的目的,主要是想問問溫塔現在在哪里。
她剛剛看完了林江濤給溫塔準備的文件,現在文件到了她的手里, 她打算再和溫塔商量商量。
溫塔聽完溫祝華女士的問題后,并沒有直接告訴她自己現在正和蕭厲在一起。
她想了想之后, 告訴她, 她在回美術館的路上。
“那正好, 待會兒我來美術館找你吧, 文件我帶過來了,不管你同不同意你爸爸的做法, 我想, 文件上面有些東西, 我還是需要和你交代一下。”
溫祝華女士不愧是雷厲風行的女強人,在溫塔剛剛從傷心難過中走出來的時候, 她在給溫塔看文件。
溫塔立馬又有些頭疼起來:“媽,那份文件我不想看,畫廊我也不想要, 你沒有必要讓我再看第二遍。”
“塔塔!”可是溫祝華女士堅持道,“你現在不想要,不代表你以后也不想要, 我從前就告訴過你, 人沒有什么是永恒的,只有錢是永恒的。”
“可我已經有足夠多的錢了!我有美術館, 有你給的公司股份,還有外公給的集團股份,我餓不死,也永遠都不會缺錢!”
可溫祝華女士并不認同溫塔的說法。
在她看來,溫塔所說的那些東西,不過只是九牛一毛而已,何況那座美術館,從她決心建立開始,已經投進去不知道多少錢,現在才剛剛營業沒有多久,還是處于每天燒錢的階段,等到真正實現盈利增長,不知道還得過多少年。
母女倆各執一詞,在電話里爭辯了幾個來回。
終于,溫塔忍不住問道:“媽,所以你當初想要我和他見面,也就是為了他的這一份禮物,是嗎?”
“……”
溫祝華女士沉默了。
溫塔的這個問題,換作是任何一個心理脆弱的女人,估計都會覺得失望和難過,但可惜溫祝華女士并不是那樣的女人。
她只是略略思索了片刻,便語氣依舊平靜道:“反正你先回美術館來吧,我們一起先商量商量,等到時候看完文件,剛好可以一起回家去陪你外公吃飯,今天是小年夜。”
溫祝華女士的執著叫溫塔一瞬間壓力倍增。
“媽!!!”
她還想說話,可是對面已經毫不留情地掛斷了電話。
溫塔就這樣看著手機通話掛斷的頁面,而后無力地垂手,將手機給丟在了被子上。
蕭厲從身后安靜地抱住她。
剛才倆人的對話,他當然是完全聽到了。
一開始他還希冀,這會是什么無關緊要的人打來的電話,那樣他和溫塔的事情還能繼續。
知道是溫祝華女士之后,他便也知道,自己估計是沒有多少戲了。
他只是默默地抱著溫塔,道:“沒事,不想要就不要,我們不差這點錢。”
他把溫塔整個人圈在自己的懷里,身體上沒有完全消退下去的火熱緊緊貼著溫塔的脊背。
溫塔被蕭厲燙的嚇了一跳。
回頭后看見他的臉頰就抵在自己的肩膀上,她有些哭笑不得,道:“抱歉啊,蕭厲……”
她想說什么,蕭厲當然知道。
他立馬又搖了搖頭,表示沒事。
這種事情什么時候都可以,他怎么會那么禽獸,要溫塔這個時候還考慮這些?
蕭厲問道:“那現在要回美術館去嗎?我送你?”
可是溫塔立馬也搖了搖頭。
她并不想回去美術館。
溫祝華女士的專制和獨斷,如果說,溫塔是世界上第二清楚的人,那就絕對沒有人敢爭第一。
也就是因為這個,所以有時候他們母女倆總是無法地真正親近起來。
她決定好的事情,她再清楚不過,幾乎就沒什么是可以改變的。如果現在回去美術館,她將要面對的注定又是一場會叫人精疲力竭的腥風和血雨。
反正晚上回溫家老宅的時候還會碰面,等到時候再說吧,溫塔想。
蕭厲問:“那你下午打算去哪里?要出去走走嗎?還是在酒店好好睡一覺再說?”
北城寒冬臘月的天氣實在很冷,溫塔厭惡冬天,也厭惡寒冷,當然不會想要出去走走。
而酒店睡覺,她現在也不是很睡得著。
須臾,溫塔問蕭厲道:“你要回公司上班嗎?”
“嗯。”
蕭厲回答。
他是趁著午休的時間才出來打算和他們一家三口吃個飯的,下午他公司里還有事情,肯定是要回去的。
“那我去你公司吧!”
溫塔突發奇想道。
“嗯?”
蕭厲倒是沒想過這茬。
不過溫塔去他的公司,他當然求之不得。
“那去我的辦公室坐坐?”他眼神里逐漸閃爍起光芒,問道。
“嗯。”
溫塔逐漸點點頭。
從前她最厭惡的就是和蕭厲的東西扯上關系。
但是現在……她并不反感。
兩個人于是又重新穿好衣服。
一個中午,幾件衣服反反復復穿了又脫,脫了又穿,最后還是什么都沒有做。
溫塔跟著蕭厲到了他的辦公室。
這已經是溫塔第二回來到蕭厲的公司了。上回她半夜過來一趟,就在他們公司內部淺淺地掀起了一陣小風波,這回她重新化好妝,光天化日又出現在了蕭厲的公司里面,直接在他們整個公司都掀起了一場巨大的狂風驟雨。
上回的前臺小姑娘見到溫塔,臉上的笑容都快笑僵硬了,恨不能自己代替了自家老板的位置,站在她的身邊,替她摁電梯的按鈕。
她的目光一路注視著溫塔走在蕭厲的身邊,直到他們兩個人都雙雙進了那部直達頂樓的電梯,才終于依依不舍地收回來。
蕭厲和溫塔玩笑道:“自從上回你喊司機送了她回家一次之后,她就成你的迷妹了。”
溫塔淺笑。
她倒也不是自夸,雖然從小到大她的異性緣都不錯,但是因為渾身比較清冷的氣質,她和異性其實并不怎么玩的來,反倒是不少的女生,喜歡拉著她一起玩。
蕭厲得意道:“那當然了,我老婆肯定是男女通吃!”
“……”
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描述?
溫塔無語地哼笑了一聲,在蕭厲的帶領下,又坐在了他位于頂樓的辦公室里。
蕭厲忙他自己的事情,她則是坐在沙發上,一邊喝茶,一邊閑來無事拿起了茶幾上的幾本雜志,看了起來。
蕭厲辦公室里的雜志,有一些是她常看的時尚雜志,有一些則是蕭厲他們業內專攻家居這一塊的雜志,溫塔每一本都翻了翻,囫圇吞棗,看完之后,便有些沒有事情做。
她環顧了一圈面前的茶幾,除了一本又一本的雜志之外,倒是還有一個記事本和一支圓珠筆,整整齊齊地疊在一起,放在角落里。
溫塔當然不會閑著沒事干,隨便去翻別人的記事本,她看著那支圓珠筆,又看了看自己面前雜志最后的空白頁,拎起圓珠筆,目光稍微朝著那邊坐在辦公桌前面的蕭厲看了一眼,便覺得自己似乎又找到了事情做。
她將圓珠筆支著自己的下巴,開始構思靈感。
同樣是美術,簡筆畫算是一切繪畫的入門。即便溫塔平時主修的是油畫,但畫起普通的簡筆畫來,還是不成問題。
她不過廖廖幾筆,一個臉部輪廓堅毅,額前干凈又明朗的男人便已經躍然紙上。
她一邊觀察著蕭厲,一邊用筆在雜志的最后一頁上畫著男人的形象。
蕭厲雖然是在看文件,但他手上時不時會有點動作,他偶爾要翻頁,偶爾又要接電話,偶爾又要打電話,帶著一點磁性的嗓音響起在辦公室里的時候,溫塔的筆觸總是時不時會越發地流暢。
蕭厲下午的工作量其實有點多,今晚是小年夜,他要陪溫塔回溫家老宅吃飯,沒有辦法加班,下午因為溫塔的事情,他回來的又比較晚,所以自從回到辦公室后,他便全程都專心致志,忙著處理自己要看的文件。
他根本沒有發現溫塔在畫他的肖像。
直到忙完自己手頭上大半的事情,他才終于有空給助理打電話,喊他送兩杯咖啡,再準備一點下午茶進來。
蕭厲有兩個助理,兩個都是男的。
平時他不常把公司里的事情和家里的事情混淆到一起,所以即便是他的助理,幾乎也很少有見到溫塔的時候。
但估計是這回溫塔到他們的公司里來,實在是太惹眼了,蕭厲注意到,助理給他送咖啡進來的時候,朝著溫塔的方向悄悄瞥了好幾眼。
自從剛才進公司到辦公室里,一路上粘在溫塔身上的目光,只多不少。
蕭厲當然也知道,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對于美女的態度,都是迫不及待的欣賞。
但是身為他的助理,就這么光明正大地在他的面前偷瞄他的老婆,是不是太過分了?
蕭厲輕咳了一聲,瞪了一眼助理,在辦公桌前久坐的身體才終于站起來,走到了溫塔的邊上。
他蹲在溫塔的面前,看她在做什么。
等到看清溫塔手里的雜志肖像,蕭厲驚喜地問道:“寶貝,這是我嗎?”
“不是。”溫塔直接道。
但是蕭厲看著溫塔畫上的東西,這么明顯的簡筆畫,他再看不出來,就是眼瞎了。
這是溫塔第一次給蕭厲畫肖像。
今天發生的這些事情,雖然很多都不是特別美妙,但是對于蕭厲而言,今天他收獲到了溫塔第一次的表白,而且得到了溫塔親自給他畫的畫像,他覺得,他現在已經可以幸福到就地躺下了。
溫塔的畫像還沒有畫完,但蕭厲已經忍不住要舉起那幅肖像,放在自己的臉頰邊上,問她道:“像不像?”
“不像!”
蕭厲奪走了溫塔的畫作,溫塔直接又是一個否認,劈手奪回雜志,繼續畫畫。
可蕭厲才不信。
他樂樂呵呵地看著溫塔手里的動作,知道她還沒有畫完,也不再打擾她,只是蹲在她的邊上,看她又畫了好一會兒,最后助理又把下午茶送了進來,他才起身。
他喊溫塔吃下午茶,自己則是還要繼續上班。
溫塔邊吃著點心邊問道:“你大概還有多久下班?”
蕭厲答道:“還有一個小時,你有沒有累了?要不要出去轉轉?”
他怕溫塔坐在這里會煩悶。
可是溫塔搖搖頭,她從來都不怕靜坐,最怕的只是沒有事情做。
她剛剛畫完了蕭厲的肖像,現在想想,既然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那她再畫一只小狗寶寶在邊上,也是來得及的。
她便又從手機相冊里翻出小狗寶寶最近的照片,直接開始動手。
等到一個小時過后,蕭厲收獲到的就是溫塔親手畫出來的,他和小狗寶寶的合照。
蕭厲激動到不得了,兩邊嘴角都快咧到了耳后根,他當即把這本雜志給珍藏到了自己的柜子里,順便把溫塔的畫給拍了個照片,換成了自己的最新封面。
兩個人一起回到溫家老宅的時候,是晚上七點。
當他們踏進到老宅的客廳里的時候,溫祝華很罕見的,竟然已經坐在了家里。
溫塔頓了一下,面色不改地走過去,道:“媽媽。”
溫祝華女士看她一眼,臉色并不太好。
也是,被自己的女兒給放了鴿子,想要盡力維持一個好臉色,也是很難的。
只是當著溫彰榮的面,溫祝華女士并不好發作。
她只能對溫塔道:“你先過來,我們說點事情。”
下午的美術館,她已經沒有去赴約了。這一回,溫塔說什么也得跟著溫祝華女士走。
蕭厲原本想跟著她去。
可是溫塔并沒有同意。
林江濤是她生物學上的爸爸,溫祝華女士是她相處了這么多年的媽媽,他們一家三口的事情,他們自己解決就好。
而且,溫祝華女士估計也不想蕭厲摻和進來這件事情。
溫塔跟在溫祝華女士身邊,再度和她走到了樓上的書房里。
書房門被關上,溫祝華女士面對著溫塔,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問道:“塔塔,你真的不打算要那套畫廊嗎?”
溫塔顫了顫眼睫,對于這個問題,完全是意料之中。
她沒有正面回答溫祝華女士的問題。
她就像是早就做好了什么準備一樣,站在溫祝華女士的面前,反問道:“媽媽,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想要先向你請教一個問題,好嗎?”
“什么問題?”
“你當初,到底為什么非得要我嫁給蕭厲?”
溫塔一字一頓地問道。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溫塔詢問的, 是她當初剛剛回國的時候,明明已經見過了蕭厲,明明已經明確和溫祝華女士表達了她和蕭厲的不合適, 但溫祝華女士到底為什么還是要她去和蕭厲繼續見面。
關于這件事情, 溫塔當初只隱隱約約知道一些內容,那就是當時溫祝華女士自己負責的公司,其實出了一點資金狀況。
溫氏雖然是個大集團, 溫家三兄妹在集團里也都有著各自的股份和需要負責的子公司,但除了溫氏的內容外, 他們三個人每個人自己私底下都還有著不少專屬于自己的公司。
譬如溫祝華女士, 她除了集團的事情外, 自己還有一家專門負責投資的公司, 外加兩家慈善機構。
其中一家慈善基金會在溫塔十八歲那年,溫祝華女士就開始培養她接手, 自從她畢業之后, 就徹底交到了她的手里。
當時溫祝華女士手里出問題的應該就是她的投資公司。
不過溫塔對于生意場上的事情, 向來沒有怎么深入了解過,所以知道她的公司出問題, 也僅僅是知道而已,具體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她完全不清楚。
是資金鏈, 還是投資項目,還是別的什么方面?
溫祝華不想溫塔都過去這么久了,竟然還會問自己這種問題。
是, 她當初之所以會叫溫塔和蕭厲見面, 是因為她的投資公司資金鏈暫時出了一點問題,她當時需要三個億差不多的現金流。
但是當時蕭厲其實并不是她的第一選擇, 要溫塔去和別人結婚來換取利益的交換,也不是她的最佳答案。
是,是有很多有錢人的家庭,喜歡用兒女的婚姻去和別人做交換,換來所謂的聯姻和生意上的助益,譬如她的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這些都是典型的例子,但是溫祝華女士自己,包括她對于溫塔,其實一開始都并沒有抱過這樣的想法。
溫家說古板也古板,每個月都要進行家族聚餐,陪老爺子吃飯,還要一起經營家族企業,但說開明也開明,如果溫塔真的有自己喜歡的對象,并且執意想要在一起,溫祝華女士包括溫彰榮都并不會阻攔一點。
不然,溫祝華女士當年也不至于說想要嫁給林江濤,就能直接毫無顧慮地嫁給林江濤了。
溫塔這個女兒,溫祝華女士知道,她身上最明顯的,或許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就是遺傳自林江濤的心氣。
當這樣的心氣配上一個較為普通或者是差勁的出身的時候,人也許會陷入故作清高的陣地,逐漸走向失敗或是一事無成;
但是當這樣的心氣配上一個較為不錯或者可以說是優秀的起點的時候,缺點也變成了優點,清高不再是貶義詞,而是變成了這個人本就有著所謂高高在上的姿態的資格。
溫塔從小到大,因為有著這等資格,雖然身邊朋友一直看起來很多,但實則,溫祝華女士知道,真正能入她眼的,少之又少。
一般的男人,她根本沒指望溫塔能看得上。
所以她其實在起初,是真的并沒有做過要靠溫塔聯姻去拉攏資金的設想。
她寧愿低聲下氣,放低一些自己的身段,去找溫麟元或者溫麒元幫忙,也不會主動去喊自己的女兒委曲求全。
就算退一萬步,她真的需要溫塔聯姻,對象也會由溫塔自己去挑,在那些她覺得門當戶對的家庭里面挑選她自己覺得合適的,而不是直接替她選擇蕭厲。
蕭厲是自己送上門來的。
也不知道他是哪里聽到的消息,得知她當時資金鏈有點問題,他自己就這么赤條條地自己送上門來了。
蕭厲當時剛剛在北城聲名鵲起沒有多久,因為前幾年他們公司設計的一款智能家居銷量爆了單,連帶著公司知名度廣為提升,所以才算是在北城的圈子里有了點名聲。
溫祝華女士也算是聽說過這位后起之秀的名字,并且知道他和謝家有些關系。
他們當時聊過第一次天之后,溫祝華女士就明了,眼前這個男人其實并不是沖著真的幫她來的,而是沖著她的女兒來的。
拜一副美麗的皮囊所賜,溫塔自從成年后,每年都有不計其數的人想要和溫祝華女士打聽,將來她的女兒大學畢業后,她打算喊她怎么辦。
聯姻,還是自由?
她以為蕭厲也是這些人之一。
所以第一回,溫祝華女士并沒有看上蕭厲。
在她眼里,他就是個打算趁人之危的愣頭青。
如果她需要溫塔聯姻,北城有的是有底蘊有背景的家庭供她選擇,絕對不會是孤兒院出身自己闖出來的蕭厲。
或許也是知道溫祝華女士并不會那么簡單就把女兒介紹給自己,所以蕭厲在第二次見面的時候,直接就帶足了自己的誠意。
他的內容很簡單,三個億的現金流他有,后續溫祝華女士如果還想要什么支持,他也會盡量滿足,而且并不需要回報。而他想要的,就是和溫塔一次正式見面并且認識的機會。
沒有必要一上來就結婚,他只是想要一個和溫塔正式見面的機會。
他的態度還算誠懇。
以往溫祝華女士碰到這種把主意打在溫塔身上的人,大多數都是喜歡和她彎彎繞繞談條件的,蕭厲是第一個這么開誠布公,愿意把條件都說清楚明白的。
有時候人和人之間聊天,往往字越少,事情也越清晰。
三個億,換一次和溫塔的見面。
這比買賣,溫祝華女士沒有理由拒絕。
她于是答應了蕭厲的要求,在溫塔回國之后給她安排的第一件事情,除了慈善機構,就是和蕭厲的正式見面。
后面的事情,倒是不必再回憶了。
溫祝華女士雖然不愿意直接送女兒去聯姻,但是三個億的現金流,以及和蕭厲公司后續的合作,都足以叫她看出蕭厲是個有將來的人。
與其聯絡這些年其實一直踏步在原地的所謂老錢家族,不如去投資一個新起之秀。
她最后做出了她的選擇。
三個億。
溫塔聽完溫祝華女士的回答后,恍然大悟。
所以一開始說什么不會用她來聯姻,最后她還是選擇了這條道路。
“我一直很想問你……”
溫塔表現的出乎溫祝華女士的意料,聽完前因后果之后的她,臉色依舊平靜到沒有任何的異樣可言。
她問道:“媽媽,如果我當年執意不愿意和蕭厲結婚,直接逃到國外去,你會怎么辦?”
溫祝華女士挑眉:“沒辦法的話,當然就是去找你兩個舅舅幫忙。”
“那蕭厲呢?你還會想要和他繼續有生意上的往來嗎?”
“他是塊做生意的好料子。”
溫祝華女士道。
那就是還會再往來了。
精明如溫祝華女士,是絕對不會放過這么一個有前途的好苗子的。
能在短短的幾年之內,在北城的圈子里擁有屬于自己的名字,并且拿的出這么多現金流,這絕對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不過你問這個做什么?”
兜兜轉轉,溫祝華女士終于想起自己今天喊溫塔過來的正事,她把從林江濤那里帶回來的文件放在溫塔的面前,把事情撥回到正軌,道:“文件我看完了,沒什么大問題,你爸爸也說了,只要你愿意,什么時候都可以簽,塔塔,你最好是真的再考慮考慮……”
她還是想勸說溫塔簽下這份文件。
溫塔卻也是堅持道:“媽,這份文件,我是不會簽的。”
“為什么?”
溫祝華女士不理解。
溫塔聳聳肩:“或許以后我會改變想法也說不定,但是現在,我一定不會考慮簽。因為在我心里,林江濤早就已經不是我的爸爸了。”
溫祝華女士心頭一震。
溫塔繼續道:“一個無緣無故的陌生人,突然出現送我一家畫廊,我難道不應該感覺到害怕嗎?您和蕭厲用三個億換了我的自由,如果我今天收下林江濤的禮物,那我要用什么來回報他呢?身為女兒的尊敬嗎?身為女兒的愛嗎?我很抱歉,我對他真的已經沒有這種東西了。”
“塔塔……”
溫祝華女士甚少有這般和溫塔交心的時候,她神色莫名復雜地看著溫塔。
其實她想說,林江濤的東西收下就好,什么尊敬,什么愛,她完全都不需要給。
但在張口的瞬間,溫祝華女士想起自己這么些年和溫塔的交流,又緩緩閉上了嘴。
溫祝華女士從來不是個習慣矯情或者是感情敏感的人,在這世界上,她也從來沒覺得自己有對不起過什么東西或者什么人。
溫塔是唯一一個。
不管是小時候她和林江濤離婚從而導致她專心事業無暇顧及溫塔,還是長大之后她和她之間的心思漸行漸遠但她卻要她去和蕭厲結婚,和溫塔在一起的很多時候,溫祝華女士總是帶著點愧疚的。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和溫塔交流。
先前就說過,溫塔在很多時候,都和林江濤太像了。
小時候還好,尤其到后面越來越長大,她對于藝術的了解也越來越多,她身上的那股氣質,那股熱愛藝術,骨子里又透著極度清高的氣質,簡直和一開始的林江濤一模一樣。
他們之間唯一的區別就是,一開始的林江濤并沒有錢,就算是有滿腹的才學,也只是個滿城忙著找出路的愣頭青;而溫塔生在了溫家,生在了她的肚子里,所以她會給她最好的條件。
既然交流不了,那溫祝華女士當然就是覺得,那就給她很多很多的錢好了。就算溫塔不能從她這里得到很多很多的愛,但起碼她會給她很多很多的錢,她一輩子也不用知道為錢發愁是什么滋味。
所以她在她成年之后就給了她公司的股份,所以她在她畢業之后就給了她慈善基金會的管理,所以她想要她接下林江濤的這份禮物,想要她擁有無限多的資產。
包括她自己掙的這些,她只有溫塔一個女兒,將來也都理所應當只屬于溫塔一個人。
如果不是那次的資金意外,溫祝華女士應該不會叫溫塔有任何除了林江濤之外的困擾。
而在當初溫塔和蕭厲結婚的時候,她其實也是一力專心替她研究婚前協議,想要溫塔所有的財產都能得到妥善的保管。
只是后來蕭厲突然提出不要婚前協議,他們所有婚后資產平分,這才叫她停止了這個舉動。
因為她清楚地知道,他們婚后所有資產平分的話,蕭厲絕對不會從溫塔身上得到哪怕一分錢的便宜,吃虧的永遠都只會是他自己。
她為溫塔規劃好了一切。
在金錢上。
至于感情。
寥寥無幾。
溫塔注視著溫祝華女士,似乎想等她的下文。
但她遲遲不說話,溫塔便只能抿了下唇角,默默推著手底下的文件,把它退回到溫祝華女士的面前,道:“如果沒事的話,那媽媽,我先走了。”
“等等!塔塔!”
在她抬腳的瞬間,溫祝華女士突然卻又喊住溫塔。
溫塔只能又駐足留在原地。
溫祝華女士看著女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她抬手,抹一把其實并沒有任何東西存在的眼角,問道:“你和蕭厲結婚到現在,開心嗎?”
“如果實在覺得過不下去……離婚也不是不行。”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離婚。
曾幾何時, 毫不夸張,對于溫塔來說,這兩個字是她做夢都想要聽到的。
她不喜歡蕭厲, 不喜歡他總是時不時帶回家的那些所謂珠寶, 不喜歡他總是時不時冒出來的一些臟話,也不喜歡他這個人。
但她卻從來沒有在他面前提過離婚的事情。
因為她知道,自己才剛剛結婚不久, 甚至還不到一年,這個時候提離婚, 溫祝華女士肯定不會同意。到時候除了一頓爭吵之外, 她得不到任何別的好處。
她不想做這種無謂的事情。
可是今天, 就在今天。
溫祝華女士自己提起了這件事情。
溫塔怔怔的, 想起自己下午剛剛和蕭厲說明白的心事。
命運有時候好像很眷顧她,但有的時候, 又好像蠻喜歡和她開玩笑, 溫塔苦笑著想。
因為名字的事情, 溫塔從小到大都沒少被身邊的同齡人調侃,他們說, 果然人如其名是沒有錯的,溫塔,溫塔, 他們覺得,她就像是活在象牙塔里的公主,一輩子也不需要有什么煩惱。
家世, 美貌, 身材,還有學歷, 幾乎所有別人想要的東西,她都能輕而易舉地得到。
包括她的婚姻。
在外人看來,蕭厲簡直是個絕佳的結婚對象,年輕,有錢,白手起家,人高馬大,雖然沒有留過學,但是大學念的也是全國前十的名校,而且是個孤兒,嫁過去直接沒有公公婆婆的煩惱,他們好像就找不到任何一個和他結婚的缺點。
這樣的光環籠罩著她,所以每當她遇到點什么事情的時候,身邊除了最為熟絡的幾個人,幾乎沒有什么人愿意聽她傾訴。
因為他們不相信象牙塔里的公主也會有煩惱的時候,他們只認為那是她閑暇之余的無病呻吟。
溫祝華女士的眼角并沒有淚花,但是忽然之間,溫塔的眼角卻又泛起了今天第二次的淚花。
但凡她這句話早說幾個月呢,她想,但凡她這句話在她意識到蕭厲的好之前,就告訴她呢,她現在應該早就已經恢復單身了吧?
晚了幾個月,就什么事情都變了。
不過現在好像也沒有什么不好,雖然沒有能夠早早地離婚,但溫塔想,自己似乎也并不后悔這幾個月和蕭厲相處下來的感情。
如果現在和蕭厲真的離婚,她會過的比以前開心嗎?
溫塔實在不敢保證。
她想和蕭厲繼續試試,就是真的想要和他好好過日子,并不想再折騰些有的沒的。
“不必了。”溫塔回道,“蕭厲……會做飯,廚藝還不錯,而且他這段時間在學鋼琴,我是他的老師,他前段時間還抱了條小狗回來,挺可愛的,我不想要小狗沒有媽媽。”
她看著溫祝華女士,眼角的淚水并沒有落下來,而是被她輕輕松松地抹去。
她笑了笑,這一回,是真的走向了門邊。
“如果沒有其它事情的話,那媽媽,我先走了。”
她又和溫祝華女士道。
溫祝華女士沒有再說話。
這是她今天第二次目送溫塔的身影在自己面前走出了房門,但她這一次,仍舊是只能站在桌邊,一動不動。
溫塔并不想離婚。
這是一件原本她應該感覺到無比慶幸的事情。
但她立在原地,拼命試著扯了扯嘴角,竟然還是怎么也笑不出來。
—
溫塔走出書房的大門的時候,不出意外,蕭厲就站在不遠處的走廊上等著她。
她保持著臉頰上的笑意,和他走了過去。
蕭厲問她:“寶貝,沒事吧?和媽媽沒有吵架吧?”
“我看起來像是會經常和人吵架的人嗎?”溫塔微有不滿地問道。
“你不是,你當然不是!”蕭厲立馬道。
溫塔又睨他一眼。
她也不知道,如果告訴他溫祝華女士其實已經開始支持她離婚了,蕭厲會是什么反應。
不過她現在也不想知道。
和溫祝華女士的聊天內容,不出意外的話,溫塔應該這輩子都只會爛在自己的肚子里,而不是叫蕭厲給知道。
她只是朝著他伸出手,在他同自己握回手的時候,告訴他,她明確拒絕了那家畫廊,以后那家畫廊,再也和她沒有關系。
至于別的,只字未提。
而蕭厲永遠尊重她的任何決定。
這晚溫家小年夜的飯局開始在晚上的八點鐘。
小年夜團聚的傳統在溫家不知道已經實行了多少年,用完飯過后,當然又是想談生意的談生意,想搓麻將的搓麻將,想打牌的,自己組局去打牌。
因為最后玩的太晚,溫塔和蕭厲又一起在溫家老宅過了一宿,第二天直接從溫家老宅出發去上班。
這已經是年前最后的一段時間。
蕭厲的公司忙著新年結尾和制定明年開年的計劃,而溫塔的美術館也沒有閑著。
和香薰品牌的合作原本應該在年前就徹底結束,但是因為年前那場意外的暴風雪,所以她們主動提出把時間延遲到了元宵節結束,算是把冬天最好的一個時間段,留給了對方。
至于香薰展結束之后,溫塔和馮荻荻打算安排一場全新的春日印象畫展,會選取自家美術館簽約畫家的一些作品,還有她們本人的一些作品,組成油畫里的春天印象。
馮荻荻暫定年前最后兩天出門,和自己的男朋友一起去地中海和撒哈拉沙漠那邊玩一圈,那邊現在正值二十多度的好天氣,而且隨處可見法式風情的浪漫,是出門的好時節。
溫塔暫時還沒有想好春節去哪里,歐洲她短時間內都并不想去,大學本碩四年加上年初的時候她和蕭厲去蜜月旅行,還有每年兩次的時裝周,她已經逛的夠多的了,如果真的要選的話,或許她想再去去北海道。
既能滑雪,又能泡個溫泉休息休息,這一年里實在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她想趁著假期,好好休整一下自己。
不過這件事情她還沒有和蕭厲商量過,也不知道他過年的時候會不會有時間。
溫塔還記得去年過年的時候,她已經明確答應了,算是會和蕭厲結婚,所以蕭厲滿心高興地開始籌備婚禮。她在外面旅行的時候,他在籌備婚禮;她在監督著自己的美術館的時候,他在籌備婚禮;她在想著馬上三月份的時裝周她有沒有功夫去參加的時候,他還是在籌備婚禮。
雖然是他們兩個人的婚禮,但是那場婚禮,于溫塔而言,就與送她進牢籠的儀式無異,所以她全程并沒有任何一點的熱情,只留下蕭厲一個人忙東忙西。
甚至到場的嘉賓,她也不愿意過多地邀請自己的朋友。
她當時只想,能有越少的人知道蕭厲的存在越好。
她一點兒也不想把這件事情給宣揚出去。
可即便是這樣的熱臉貼著冷屁股,大年夜的時候,蕭厲還是獨自一個人開車跑到了溫家老宅的樓下,喊了她出去,在漫天煙花綻放的瞬間,給她送了一份新年禮物。
是一條蒂芙尼新出的紫水晶項鏈,還有一個他們自己公司最新研發的頸部按摩儀。
很顯然,紫水晶項鏈是他的主推,至于按摩儀,是他說想到她總是坐在家里畫畫,應該會需要這個東西,所以就帶來給她試試。
那條紫水晶項鏈的款式在溫塔看來有些俗氣,她幾乎沒有怎么戴過,但是那個頸部按摩儀,溫塔后來的確用的蠻多的。
想到這里,溫塔便打算晚上回家的時候問問蕭厲,到時候有沒有時間一起去北海道。
至于在此之前,她和馮荻荻今晚還有一個飯局。
是和對面香薰品牌的女負責人一起吃飯。
那是一個大溫塔和馮荻荻不少的女人,和馮荻荻的媽媽相熟。
雖然香薰展覽的前期有一些意外,但是因為后續的展出和反響也都算是跟了上來,所以一頓飯吃下來,大家還是挺愉快的。
所謂的飯局,無非是一群人聚在一起,為了各種目的而推杯換盞,維護友情是常見的目的,商業談判也是常見的目的。
溫塔并不喜歡和一群大腹便便的男的在飯桌上碰面,但是和女合作方,她向來很有素養。
今晚對面的女負責人似乎也是蠻喜歡溫塔的,一晚上拉著她說了不少的話。
臨到最后,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喝多了,拉著溫塔道:“對了,小塔,下回你再和你們家蕭總一起來見我,我們下回的合作,也可以再好好地聊聊的……”
溫塔有些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怎么回事,這個負責人也還認識蕭厲嗎?
她雖然有些不解,但是人家都這么說了,她只能笑著點點頭,給人家先送上了車。
等到馮荻荻從酒店里走出來的時候,對方的車子已經開走了,只剩下溫塔一個人還站在自家的商務車前面,雙手抱胸,沒有動作。
北城冬日的夜晚可不是開玩笑的。
馮荻荻裹著一身貂皮大衣,走到溫塔的身邊,問道:“怎么不上車?”
溫塔扭過頭去問她:“你知道蕭厲和柳姐他們認識的事情嗎?”
柳姐就是今晚和溫塔她們吃飯的負責人。
馮荻荻同樣喝了不少酒的臉頰頓了一下,在寒風里立馬搖了搖頭:“不知道啊,他們居然認識?”
溫塔瞇起了眼。
或許別人她不了解,但是馮荻荻這么多年友情下來,她有沒有說謊,她還不清楚嗎?
“你知道他們認識?他們為什么會認識?”她繼續問道。
馮荻荻滿面通紅,打著哈哈,就是不肯承認自己知道對方和蕭厲認識。
她道:“你們家蕭總嘛……北城業內該知道的都知道的,他現在名氣多大啊,福布斯三十歲以下精英……”
“馮荻荻!”
她話還沒有說完呢,溫塔便連名帶姓喝了她一聲。
馮荻荻只能老實了。
“好吧……”她裝傻不成,只能訥訥道,“我們和對面那個合同,不是一直到最后一場才談下來嗎?其實人家最后壓根沒想再多加價,是你們家蕭總,自己私底下跑去和人家說,到時候他們公司冬天會出一款新的空氣加濕器,第一波銷售的時候,可以免費帶上他們家的香薰小樣送給出去,一起做宣傳,不用他們掏一分錢。”
她的聲音越說越小,面帶心虛地看著溫塔。
“……”
溫塔滿臉的驚訝已經不足以用言語來形容。
“你,你說什么?”
她不確定地反問道。
馮荻荻看著她的臉色,馬上又著急地拔高了音量,舉著三根手指頭道:“不過我發誓,我當時也是不知情的!是后來,簽完了合同之后,柳姐告訴了我媽,我媽再告訴我的。我原本想告訴你來著,但是后來又一想,這件事情都已經塵埃落定了,如果蕭總自己并不打算告訴你的話,我告訴你,豈不是顯得很多余?我就干脆沒說……”
這么一瞞,就瞞到了現在。
現在他們美術館的展覽也已經上了,蕭厲的產品冬季第一波銷售幾乎也都賣出去了,也就是說,她們美術館第一單的生意,其實壓根什么都沒有賺,反倒還要蕭厲掏錢買了對方的香薰小樣,自己免費去給他們打廣告,推銷產品。
溫塔一時只覺得又心酸又好笑。
好像突然之間,她所有一切的努力都成了笑話一樣。
蕭厲這么做,那她這一單的意義到底在哪里?
馮荻荻瞟了眼溫塔越來越紅潤的臉頰,知道她這副樣子是明顯的生上氣了。
剛剛溫塔其實壓根沒喝多少酒,馮荻荻酒量好,一般溫塔和她一起出門談生意的時候,都是馮荻荻主要負責喝酒,溫塔負責侃侃而談。
但溫塔就算酒量再差,也不至于那幾口就顯色成這樣。
“塔塔……”馮荻荻道,“其實蕭總也是為了我們好,主要是為了你,他就是覺著,這是我們美術館的第一單,高低得做下來,讓你開心開心,所以才會去這么做的……”
馮荻荻竟然是在為蕭厲說話。
溫塔和她認識這么久,她什么時候這么給蕭厲說過話?
溫塔在冬夜的涼風中回過臉來,蹙眉看著馮荻荻。
她說的這些,她何嘗又不知道,但她就是覺得,如果這一切都是蕭厲送給她的禮物,那實在是沒有必要。
她們美術館并不是不做這一單,就活不下去了,她也不是不做這一單,明天就開心不起來了。
他實在沒有必要這個樣子。
她的眼眶微微紅潤,也不知道是被風吹的,還是喝酒喝的,還是別的什么原因。
馮荻荻拍拍她的肩膀,又道:“而且,這香薰小樣就放在蕭總他們公司新出的產品禮盒里,你難道一點兒也沒有注意過嗎?”
“…………”
溫塔吸了吸鼻子。
蕭厲公司的產品禮盒,她怎么會去注意?
她又不需要主動去買他們公司的產品,反正一有上新,蕭厲總是會立馬帶回家的。
她蹙眉的樣子叫馮荻荻知道了答案。
馮荻荻輕嘆一聲氣:“哎,總之你知道的,塔塔,我一般不站蕭總,但是這回你要是跟他生氣,我覺得實在沒有必要,他真的只是想要你多體驗一下這些成就感……”
溫塔抿唇,并沒有再接馮荻荻的話。
馮荻荻見她還是這么沉默著,也只能先拉著她上車,喊司機先送她回家。
兩人一路上沒再說什么話。
等到溫塔到家的時候,時間已經趨近十點整。
江月灣的別墅里,從上到下皆是一片燈火通明。
馮荻荻看著溫塔下車,其實還想再勸她點什么。
有時候,一味的不食人間煙火并不是解決事情的辦法,就如同上回美術館的流量問題一樣,那時候她們還可以用錢來解決。
但有些問題,是用錢解決不了的。
比如這次香薰展出帶來的后續效果反饋。
雖然她們當時堅持了不達到預期就不合作,但難得有一次調性相符的訂單,誰真的不想合作呢?
蕭厲給她們帶來的,不僅僅是單純的訂單的快樂,而且還有后續無盡的路線和曝光。
是,她們是不應該倒貼錢去合作,但既然事情都已經發生了,為什么要去責怪一個明明是在為她們好的人呢?
在車停的一瞬間,馮荻荻一股腦想了很多,可是沒等她開口,溫塔自己倒是開口了。
她坐在車里,明明車外就是她的家,但她卻沒有急著下去。
“荻荻。”溫塔扭頭問道,“你說我有時候是不是特別軸,然后不懂得變通,然后又很煩?”
她怎么會問出這種話?
馮荻荻紅撲撲的臉色大為吃驚。
然而溫塔定定地看著她,對于她的反應,完全在意料之中。
“怎么,很驚訝嗎?”溫塔道,“你就回答我是和不是就行了。”
不是……
馮荻荻臉色越發通紅,真的很想這么騙騙溫塔。
她一點兒也不軸。
她一點兒沒有不懂得變通。
她只是有一點點小毛病而已。
可是剛剛席間上喝了不少酒的人是她,酒后有點控制不住自己暴脾氣的人,也是她。
面對著溫塔的問題,馮荻荻竟然直接粗暴地點了點頭。
過了片刻之后,她才反應過來,又很快搖了搖頭。
溫塔笑出了聲,算是知道她的意思了。
其實溫塔也不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性格不討喜了。
很多的時候,她其實都自命清高,她自己也清楚,因為自己一些沒有必要的偏執和堅持,她會錯過很多的東西。
但她幾乎沒有什么后悔的時候。
因為她的家庭可以支撐她錯過那些東西,那些東西也并不是她生活當中的必需品。
她只需要朝前看就好了。
可是蕭厲呢?
溫塔剛剛坐在車上,竟然破天荒地在想,如果她這次回家,又和蕭厲吵架的話,蕭厲會怎么樣。
每一次他們之間的爭吵,她都要等到蕭厲來和她低頭,然后他們再和好嗎?
如果有一天,蕭厲不愿意低頭了呢?
“我知道了。”
她終于推開門下車。
馮荻荻看著她的背影,膽戰心驚。
但是溫塔倒是全程面容冷靜。
她從別墅外面的大門走進去,剛推開第二扇門,就見到自家的小狗寶寶已經迫不及待地蹲在玄關門口,吐著舌頭,而蕭厲就站在它的身后,手里端著一杯熱姜茶。
“回來了!”
他白天出門的毛衣和褲子都還沒有換,手里卻已經捧著一杯熱姜茶,遞給溫塔。
“今晚是不是喝酒了?喏,醒酒茶,正好還可以暖暖身子。”
他的笑容燦爛,映在玄關的燈光下面,在剛剛才穿梭過凜冽冬風的溫塔眼里看來,顯得分外得有溫度。
溫塔靜靜地看著人,倏爾,終于又笑了笑,接過他手里的那杯熱姜茶喝了下去。
她一口氣把姜茶喝了個底朝天,把空杯子遞還給蕭厲后,卻仍舊站在原地沒有動。
蕭厲不解地看著溫塔。
溫塔終于朝他張開了雙手,道:“蕭厲,我好累,你怎么不知道抱抱我?”
蕭厲頓了一下,不顧手里還有一只空的杯子,也不顧身邊還在吐舌頭的薩摩耶寶寶,聽完溫塔的話,立馬便朝著她撲了過去。
他也不知道溫塔怎么了。
但是他知道,溫塔需要她。
在她每一個需要他的時刻,他都會出現在溫塔的面前,這就是他在溫塔身邊存在的意義。
他抱得溫塔很緊,很緊很緊。
而溫塔把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終于也有一次,是抬起手,圈住了蕭厲的腰身。
她想,蕭厲的背有點硬。
但是沒事,他們現在反正不離婚,她還可以用很多很多的時間去適應,用很多很多的時間去慢慢習慣。
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這晚, 溫塔沒有和蕭厲詢問關于香薰品牌的事情,但是和他告訴了自己打算去北海道的想法。
蕭厲欣然同意,并且表示自己一定會擠出足夠的時間來。
除了度蜜月的時候, 蕭厲和溫塔幾乎再也沒有一起出去旅過游了, 這回溫塔自己主動邀請他,他當然是湊也得把時間給湊起來。
溫塔便放他自己去準備。
眼看著距離過年的日子一天更近一天,蕭厲自從知道溫塔對自己的感情之后, 雖然每天都忙到不行,但還是盡量在溫塔的面前更加賣力地表現。
溫塔都說過有點點喜歡他了, 那蕭厲想, 他當然是要抓緊時間, 把這點點喜歡變成很多的喜歡, 最后變成快要彌漫成海洋的愛,這樣才好。
正所謂一鼓作氣, 再而衰, 三而竭。
從前他的賣力表現方式有給溫塔買珠寶, 買首飾,買鮮花, 現在他已經徹底被溫塔給禁止了隨意買珠寶首飾這一條,只能在溫塔平時愛吃的菜和鮮花上下功夫。
還有他的鋼琴。
蕭厲一直有一股迷之自信,覺得自己哪一天鋼琴若是真的練好了, 溫塔估計也會很高興。
所以他的每一天都過的格外充實。
而溫塔在年前的工作一件接一件地完成之后,她所展示出來的從容,和蕭厲是截然相反的。
她每天雖然也有很多事情要做, 但總是不徐不緩的, 給人一種就算是完不成,那也無所謂的錯覺。
這是年前的倒數第二天, 溫塔在家里坐著畫畫的時候,突然收到了一條來自于美院教授的微信消息。
對方喊她去一趟美院,拿一下今年的對聯。
那是一位和溫彰榮相熟多年的美院國畫老教授。
和溫彰榮是故交,也是從小就看著溫塔長大的老爺爺。
自溫塔有印象起,幾乎溫家老宅每一年過年新春的對聯,都是出自這位教授之手。
看來今年也不例外。
自從十幾歲開始,溫塔就幫溫彰榮承擔了跑腿的職責,幾乎每一年家里的對聯,都是她到美院來取回去的。
大學那幾年她在國外待的多,但也不影響,過年的時候,還是她去跑腿,把對聯全都搬回到家里。
這回溫塔收到消息,和對方教授發了個“好”,隨后便起身,趁著還是下午天亮,去了一趟美院。
全國那么多地區都有美院,溫塔出門去玩或者去出差的時候,順便逛過好幾所,但到最后還是最喜歡北城的。
或許是因為這是她從小到大來過最多的一所美院,也可能是因為這里幾乎每一次的展覽,都是她來參觀過的。
學校里的建筑有很多都是幾十年前的設計,但絲毫不影響它的獨特和先進;教學樓上布滿的青蔥翠綠的爬山虎,每一步的生長趨勢也都在嚴密的控制和設計之內。
秋天的時候,當滿墻的翠綠變成紅色,綠意盎然也就燒成了天邊的火燒云。
不過現在是冬天,溫塔穿過滿墻早就掉落干凈的爬山虎,看見一簇簇脈絡清晰的吸盤和莖葉。
她走到老教師的宿舍區域,在教授的門前敲了敲門。
門被打開的瞬間,溫塔以為自己會看見熟悉的教授或者是教授夫人。
雖然已經年逾古稀,但是這對夫婦還是選擇自己單獨住在美院的老教師宿舍樓里,兒女給安排的嶄新公寓,老人家嫌住不習慣,兒女說要給安排保姆,老人家又嫌多個人家里太麻煩,沒必要,所以這么些年,一直都是夫婦兩個人住在這里。
但是門打開之后,溫塔卻被自己眼前的人給晃了一晃。
林江濤站在老教授的家里,對溫塔道:“塔塔來了,快進來吧。”
他俯身把一雙拖鞋放在溫塔的面前。
溫塔站在門口,愣了又愣,不明白自己怎么會在這里見到他。
自上回的事情過后,她以為,但凡林江濤要點臉面,她這輩子應該都不會再見到他。
林江濤見她僵持著不動,便笑了笑,解釋道:“你別生氣,以為又是我故意過來的,我只是這幾天恰好要過年了,就想趁今天過來看看教授,順便討一副對聯回去,結果到了之后,教授才告訴我,他剛剛也喊了你過來。”
“哦……”
溫塔想起來了,她差一點點就要忘記了。
她和美院的又一重羈絆,那就是林江濤。
林江濤也是這所美院畢業的。
她站在門口猶豫的間隙,正站在客廳書桌前寫字的老教授已經察覺到了他們這邊的動靜。
他探頭問道:“是塔塔來了嗎?”
溫塔硬著頭皮,再騎虎難下,也只能先進屋,淡淡地暈開自己臉頰上的笑意,道:“對,翁爺爺,我來了!”
“好啊,來了就好,正好過來看看我老爺子今天寫的這幾副字怎么樣吧?帶回去給你外公,如何?”
雖然是教國畫的,但是很多國畫的大師,往往寫起書法來,也是一絕。
翁老爺子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筆墨這些年在外面越來越值錢,大有一字千金的架勢。
溫塔不過俯身看了眼老教授的書法,便稱贊道:“爺爺,您的字真是越發精進了!”
“小丫頭片子慣會吹捧人的。”
翁老爺子笑看著溫塔,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又寫完了一張對聯之后,便指著邊上已經寫好晾好的那幾副,道:“喏,那些都是你們家的,應該已經晾干了,你待會兒去找個袋子裝起來,帶回去給你爺爺吧。”
“好。”溫塔這便過去收拾起沙發上晾的幾副對聯。
她一邊收拾,一邊又聽老爺子道:“今天我寫了蠻多的,你除了你爺爺那幾副之外,還有你們自己家的,也帶一副回去吧。”
她自己家的?
溫塔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這句話。
片刻過后,她才想起,哦,是她和蕭厲的家。
她和蕭厲,已經有單獨的一個小家了。
她臉頰上的笑意于是更加地舒展開,像是冬日里的融融暖陽。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翁老爺子笑彎了眼。
見到溫塔開始裝對聯之后,他又兀自俯首,開始準備寫新的一副。
只是沙發上晾的幾副對聯都有點長,溫塔站在沙發前,獨自一個人,一時竟然有點不知道怎么下手。
往常溫塔如果是來取對聯,有教授夫人在的話,還可以和她搭把手,幫她把對聯卷好,塞進袋子里。
但是今天教授夫人好像不在。
就在這個時候,林江濤走了上來,主動卷起了一副對聯,舉在溫塔的面前。
“我來卷對聯,你把袋子展開,裝進去吧。”
“……”
溫塔并不想承他的情。
她左右環顧了一圈,似乎想看看還有沒有別的方法。
林江濤便道:“塔塔,沒有必要連這點忙都不讓爸爸幫吧?”
“…………”
爸爸。
又是爸爸這個詞。
溫塔并不想給林江濤任何多一點的眼神。
但奈何這是人家教授的家里,她只能暫時忽視了這個詞,一言不發去拎起邊上喜慶的紅袋子,任他把對聯放了進來。
她想早點結束這件事情,然后離開。
可是就在他們裝完所有的對聯之后,翁老爺子抬頭,看了眼他們的情況,驚訝道:“今年裝起來這么多啊?那塔塔,爺爺在寫字,也不方便送你下樓,喊你爸爸送你出去吧!”
他就這么替她做下了決定。
溫塔心底里激動的情緒想說不用,林江濤聽完老教授的話,卻已經自覺拎起了沙發上的那些東西。
他把所有的大袋子都自己拎在手里,只剩了一個最輕的,叫溫塔拿著。
“走吧,塔塔,我送送你。”
他道。
溫塔忍了又忍,這才維持住自己臉頰上的微笑,和翁老爺子告了別,然后放任林江濤走在了自己的前面。
只是剛從老宿舍樓里走出來,她便迫不及待地想要伸手,直接把東西從林江濤的手里拿回來。
“謝謝你。”她道,“但是送到這里就可以了,接下來的路我自己走就好。”
“塔塔!”
然而林江濤并沒有叫她如愿。
他把對聯的袋子往自己身側放了放,問道:“就這么幾步路,你也不愿意叫爸爸送送你嗎?”
“不愿意!”溫塔干脆道。
“……”
這回總算輪到林江濤沉默寡言了。
他對溫塔道:“塔塔,你媽媽和我說過了那天你們的對話,我知道,我很對不起你,但是你能不能就當給爸爸一個機會……”
“你想要什么機會?”
溫塔已經很克制自己不要在教師宿舍區里就和林江濤發脾氣了。
這里人來人往,總有面熟的,萬一動靜大了,還會引的教授也出來看他們的情況。
“在過去的那么多年里,你有無數次的機會可以給我打電話,和我聯系,但是你都選擇了沉默,這難道不是你自己放棄的機會嗎?”她問道。
“塔塔……”林江濤的聲音竟然帶了一點哽咽。
“我當時剛和你媽媽離婚去美國的時候,情況很差……”
剛去到美國時候的林江濤,人生地不熟,僅僅是懷揣著一份夢想和一股想要爭氣的執念,便義無反顧地選擇了留在那里。
他不熟悉那邊的環境,不熟悉那邊的制度,所有的一切都要從頭來過……
而且,最關鍵的是,他沒有多少的錢。
和溫祝華女士離婚,林江濤并沒有帶走溫家的任何一分錢。
說他清高也好,說他愚蠢也好,溫祝華其實在離婚的時候,就告訴過他,他可以得到婚后她所有賺到的錢的一半。
但是他不愿意。
他孑然一身來到北城念大學,然后和溫祝華女士結婚,離婚的時候,也想要孑然一身地走。
他沒有帶任何屬于溫家的錢,而當時的美國國際漫游又貴到離譜,就算他想要給溫塔打電話,又有多少錢能夠支撐他去天天這么打電話?
溫塔站在冬日的樹蔭底下,聽林江濤闡述著他從前的故事。
寒風一吹,她其實還是面無表情,但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眼角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已經變得紅潤。
“你從來沒有和我說過這些……”她冷著臉道。
“那時候你才多大,和你說這些做什么?”林江濤苦笑。
“那后來呢?”溫塔問道,“后來你不是成功了嗎?也還是付不起漫游的費用嗎?”
“我后來……”
后來就是因為徹底的不敢了。
林江濤注視著溫塔。
人一旦長久地失去了聯系,再想要聯系的時候,需要鼓起的勇氣,就是前所未有的了。
一開始他既是因為窮,又是因為心里憋著一股氣,所以在成功之前,他想,他最好少和溫家人接觸,包括溫塔。
而這樣的接觸一旦斷了,再想要拾起來的時候,就是難上加難了。
這些年,他心里總是憋著一股氣,覺得既然都這樣了,那索性就等他做到最好,等他做到最好的時候,他再回國來,叫所有人好好瞧瞧。
拿到普利茲克獎的那一天,林江濤其實對著手機里溫家的電話看了很久。
他想打個電話過去,問問溫塔最近的情況,問問溫老爺子的情況,再問問溫祝華女士的情況,但是最后,他還是沒有打。
因為早就已經不知道該怎么開頭了。
“塔塔……”林江濤道,“你現在可以不原諒爸爸,但是能不能給爸爸一個機會?”
畢竟我也是第一次當爸爸。
畢竟我真的,真的沒有想過不要你……
溫塔終于徹底紅了眼眶。
她也沒有想過,今天自己不過是來取一趟對聯,竟然還會這么難受一場。
她的鼻子變得通紅,是她眼眶濕潤的前兆。
但是溫塔還是盡力控制住自己不要落淚。
她最近一段時間流的淚已經夠多的了。
林江濤的理由,在她這里并不能很好地站住腳。
她想象不到到底怎么會有一個真的愛女兒的父親,會這么多年都不和自己的女兒聯系。
原因只可能就是不夠愛吧。
因為他最愛的永遠都是他自己。
他的自尊,他的臉面,以及,他的滿身清高。
溫塔沒有放任自己在林江濤的面前留下什么過分的淚水,她任寒風強勁地拍打著自己的臉頰,站在樹下想了想,還是和林江濤道:“算了吧。既然你都說,自己這么些年過去,都已經不知道該怎么和我們開口交流了,那現在又何必交流呢?我們就這樣吧……反正你遲早要回美國,我不出意外,也只會一直留在北城,我們以后也不必再有交集了……”
“如果你需要,我往后也可以一直留在北城!”林江濤道。
溫塔微微蹙起眉心。
便聽林江濤又道:“塔塔,我上回不過是瞎說的,你們小區環境其實挺不錯的,湖泊也很好看,挺適合居住的……”
溫塔沒有耐心再搭理林江濤的廢話。
對于他越來越多的解釋,她現在只覺得無比疲倦,她只是趁著他說話的間隙,又想伸手去奪他手里的東西。
可是林江濤還是死死護住那幾副對聯,并不想叫她拿走。
他執拗地要親自送溫塔到校門口的車子上。
溫塔只能徹底隨他。
等到坐上車之后,溫塔從車前面的后視鏡里,看見林江濤站在美院門口的身影。
他的個子很高,身形其實也挺好看的,如果是從身后看去,完全看不出,他是一個已經年過半百的人。
她默默眨了下眼睛,終于又想起小時候,林江濤曾經抱著自己坐在懷里的一幕。
那是幼兒園老師布置的任務,所有的小朋友都要學會寫自己的名字,并且知道自己名字的由來。
她叫溫塔。
她在紙上歪歪扭扭地寫下溫塔這兩個字,然后問爸爸,為什么她叫溫塔呢?
爸爸告訴她,道:“因為塔是一種很高的建筑,這種建筑,往往越往上走,越窄小。塔尖能站的人不多,但是塔尖的風景也是最好的。人們往往用金字塔尖來形容最為優秀的一批人。溫塔,就是意味著爸爸媽媽想要我們的寶貝女兒永遠都是塔尖上的人,永遠都是最優秀的那一個人!”
溫塔。
溫塔。
所以她的塔,從來都不是象牙塔的意思。
只是這么多年,她早就已經懶得解釋了。
溫塔靠在后車座上,終于任眼眶里一直打轉的淚水滑落。
淚滴滑過她臉頰的那一刻,她丟掉了懷里的抱枕,就像是終于丟棄掉了她從前怎么也放不下的曾經。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那天下午再見到林江濤的事情, 溫塔沒有再和任何一個人提起過。
因為已經沒有必要了。
林江濤不是蕭厲。
她說過不想要他的畫廊,就是永遠都不會要的;她說不想要再見到他,也不會因為那些一次兩次的辯解就覺得他很無辜, 自己應該再給他一次機會。
大家都是成年人, 機會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她的人生從來都是一場奔赴未來的單向行程,她不會回頭。
和蕭厲一起出發去日本的行程定在大年初一,倆人打算除夕晚上一起去溫家老宅守完歲, 第二天就直接回家拿行禮,奔赴機場。
因為上頭還有兩代人, 所以溫家的大多數人際關系, 還遠遠沒有到需要溫塔一個小輩去走動和維護的時候。溫祝華女士知道她的行程, 也沒有說什么。
忙了一年了, 該放松的時候的確也是該好好放松放松。
蕭厲因為工作的原因,雖然去過日本幾次, 但他還沒有去過北海道。
他對于北海道唯一的印象, 就是有很多的海鮮, 三文魚、螃蟹、海膽什么的。
可惜蕭厲對于生食的印象并不是很好,不是很吃的慣, 基本不會去碰。
不過說實話,不止北海道,蕭厲其實每次去到日本別的一些地方的時候, 也不是很能吃慣他們的食物。拉面,關東煮,燒鳥……這些小兒精又沒什么味道的美食, 并不適合他。
但這都完全影響不了他這回和溫塔一起出門的激動。
從出發的前兩天開始, 溫塔就能看見自己的衣帽間里攤著兩個大大的行李箱,蕭厲每天一有空就開始看攻略, 然后往自己的行李箱里放各種各樣的東西。
手套,帽子,羽絨服,厚圍巾……
溫塔其實這回主要目的是去泡溫泉的,所以并沒有準備太多的東西。
泡完溫泉后,她只想好好地待在酒店里,對著窗外的雪景,一坐坐一整天。
自從決定要開美術館之后,她真的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子放松過了。
硬要說出幾趟門的話,她也只想去滑雪。
溫塔幾乎討厭冬天一切的室外活動,也討厭樹枝上的殘雪掉落下來的時候,砸在自己臉上的感覺,但她實在又很喜歡從各種雪道上往下沖的刺激。
風聲呼嘯而過她的臉頰,在滿目看不到盡頭的雪山世界里,她可以忘掉一切。
蕭厲沒有學過滑雪。
在聽到溫塔的打算之后,他略略思索了兩下,就打算等到時候去到那邊,直接就地買滑雪的工具,并且請個教練。
滑雪這種東西,蕭厲小的時候屬于是沒有條件學;后來條件雖然有了,但是他既抽不出來太多的時間,有時間的時候,又很難想到要特地去學這種東西。
出發前一晚是除夕,家里因為要守歲,所以并不能太早地睡覺。
這是蕭厲第一次在溫家老宅里跟溫塔的一大家子人一起過年。
第二天還要和溫塔一起飛北海道。
各種各樣的事情堆疊在一起,導致他整晚都興奮異常,在牌桌上一坐就沒有下來過,就算是和溫麒元溫麟元交手,也從他們的手里贏下了好幾局。
等到凌晨兩點的時候,蕭厲才終于回到房間,躺在溫塔的身邊。
他抱住溫塔被窩底下溫熱的聲音,察覺到她也并沒有睡著之后,喃喃道:“寶貝,我好幸福。”
溫塔翻了個身,在床頭橘黃色的燈光照耀下,望著蕭厲的眼睛。
“你幸福什么?”她問道。
“我有家了啊!”
蕭厲滿眼皆是星星點點,溫塔看得出,這股興奮自從前幾天開始就一直籠罩在蕭厲的身上,在今天晚上這個時刻,算是達到了頂峰。
他抱著溫塔的身軀,親了親她的唇瓣。
“你不知道,我從前在孤兒院的時候,就很羨慕別人過年的時候有家可以團圓,雖然我也有孤兒院的家人們,但那完全不一樣……”
即便平日里再陽光開朗,再積極向上,但是在一些闔家團圓的節日里,蕭厲難免還是會羨慕別人家有爸爸媽媽還有親戚朋友在的時候。
蕭厲知道,現在有很多人,其實都很討厭過年走親戚的這一舉動。但在他看來,走親戚,好歹證明這世界上還有親人在。
好歹也能知道,自己來自于哪里,到底是為什么被降臨到這個世界上。
他從來就不知道。
在過年前,蕭厲特地抽空去孤兒院看了看現在那里的孩子們。
現在孤兒院里的院長已經不是當初他在的時候的院長了,不過孤兒院里的氛圍依舊挺好,新院長會帶著大家過年包餃子,還會帶著大家剪窗花,貼對聯。
基本上所有的小朋友都穿上了新的過年衣服,即便是被丟棄的孤兒,但他們也都是干干凈凈,整潔向上的好少年。
自從有錢了之后,蕭厲從來就沒有吝嗇過給孤兒院里的捐助,不論是物資還是宿舍,只要是院里的孩子們需要,他總是會毫不猶豫地就把錢給打過去。
每個人的童年都不一樣,但每個人成功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卻幾乎都一樣。
那就是把自己曾經欠缺的那一部分,縫縫補補,再用502粘牢,然后再繼續走向未來的坦途。
溫塔摸了摸蕭厲的臉頰,沒有說什么話。
但她藏在被窩底下的身體,卻主動朝著蕭厲貼近了一點,又貼近了一點。
終于,她和蕭厲貼緊到渾身一絲的縫隙也沒有。
她依偎在蕭厲的懷里,抬頭也碰了碰他的唇瓣。
“那蕭厲,恭喜你。”溫塔道,“你也是有家的人了。”
蕭厲笑開臉頰上的漩渦,聽到溫塔這句話,又忍不住朝著她親了一親。
很難得,這晚蕭厲和溫塔相互擁抱在一起,但卻沒有絲毫的情|欲。
他們只是簡單相擁著彼此,然后在彼此的呼吸聲中,一起進入了睡眠。
第二天早起回到江月灣收拾好東西,兩個人的北海道之旅便算是徹底開始了。
溫塔牢牢遵循著能不動就不動,純放松的原則,一連好幾天都泡在溫泉酒店里,有心情了就去泡泡溫泉,沒有心情了,就在酒店里躺著,坐著。
他們挑選的溫泉酒店是個純正的雪景酒店,號稱是百年湯屋,酒店全方位各個地方都可以看到滿地厚重的大雪,就算是躺在房間的大床上,足不出戶,也能感受到最純粹的雪景。
但蕭厲可不是能閑得住的人,他從小到大,渾身都是一個充滿了干勁的人,難得來北海道一趟,溫塔不愿意出門,他閑著沒事干,就自己一個人走走逛逛,把酒店周邊的風景都給轉了一圈。
這天下午,他匆匆忙忙地回到房間,拉著溫塔道:“寶貝,我給你看個東西!”
“什么?”
溫塔剛從溫泉湯池里出來沒多久,這個時候正躺在床上休息。
下午登別這邊又下了雪,她看見蕭厲腦袋上的帽子都是雪花的蹤影,不過剎那便縮回了被窩里,不想和他接觸。
可是蕭厲神神秘秘地從自己的懷里掏出藏好的一堆的雪花,非要展現在溫塔的面前。
那是一團被揉搓成了愛心形狀的雪花。
足足有蕭厲的手掌心那么大。
溫塔:“……”
她有沒有跟蕭厲說過,這種愛心的形狀,真的很沒有品味?
溫塔自我懷疑了片刻,不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說過。
好像有?
好像又沒有?
但是沒事,溫塔想,反正現在開口也完全來得及。
“蕭厲……”
溫塔想說。
可是還不等她繼續說下去呢,蕭厲又從他羽絨服的大袋子里掏出各種模型的玩具。
是可以直接到雪地里捏小鴨子,捏愛心,捏雪人的各種模具。
溫塔震驚了自己的眼睛。
蕭厲卻驚喜不已,和溫塔道:“這是我剛剛在便利店里找到的,看著好玩,咱們出去試試?”
“…………”
溫塔并不想去試。
這是蕭厲這幾天第十三次試圖誘導她出門玩雪,但是溫塔都堅定地拒絕了。
她道:“說好了明天去滑雪,在明天之前,我是不會出門的。”
“可是現在外面真的很好玩,到處都是雪人雪球!”蕭厲道。
北城雖然也經常下雪,但只要不是在郊區,積雪厚度便總是很難深重起來。
溫塔還是搖了搖頭。
蕭厲見她這么執著,只能自己先去到屋外,拿雪夾板夾了一個又一個的小鴨子和小雪人,還有愛心。
他堅持不懈,每夾一個愛心或者雪人或者鴨子,便要拍一張照片,發給溫塔。
溫塔一開始還有心情看一看,但是到最后,她實在是覺得蕭厲太煩了,打算暫時先將他的消息給屏蔽掉。
就在她剛打算這么操作的同時,蕭厲又發了最新的一張照片過來。
照片里,他將所有的愛心和鴨子還有雪人全都擺在了一起,一個一個,連接成了愛心的形狀。
而他自己則是蹲在愛心的旁邊,又舉起雙手,比了一個巨大的愛心。
照片不知道是請誰拍的,也不知道幫忙拍照的那個人,看到蕭厲這副樣子,會不會也覺得他簡直土到不行。
溫塔看著這張照片,無奈嘆了一聲氣。
她是真的不想出門,但是她想,如果再放任蕭厲一個人這么在外面胡鬧,別人以后看到他們走在一起,估計也會以為她的品味也就那樣的。
她不能叫蕭厲把自己的形象給毀了。
她終于咬咬牙,還是從被窩里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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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厲隨便請了一個路人給自己拍完照發給溫塔之后,就又投入了自己的玩具工程。
他也不知道,這小玩具怎么能這么好玩,夾起鴨子來就有些停不下來。
只是可惜,溫塔到現在也沒有回他一句話。
就在蕭厲又夾了一個鴨子出來,打算拍給溫塔的時候,他看見,有人從酒店的簾子后面走了出來。
溫塔裹了一件格外保暖的白色長貂皮外套,藍色的圍巾和皮手套,還有一頂毛絨絨帽子,站在酒店的后院前。
蕭厲正蹲在地上,手里捧著他最新出爐的小鴨子。
抬頭看見她的剎那,他便綻開了自己的笑顏。
他把自己手里的鴨子舉起,更近一步遞到溫塔的面前,問道:“怎么樣,是不是真的很逼真?”
“……”
溫塔垂眸,冰涼的空氣無時無刻不在侵襲著她的大腦。
她盯著蕭厲手里的鴨子看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道:“真丑。”
蕭厲才不管。
既然溫塔肯出門,那他當然就要趁著這個機會,和她玩盡興了才好。
他拉著溫塔走出酒店屋檐的遮蔽,把小鴨子擺在溫塔的靴子面前。
溫塔無奈垂眸,想問問蕭厲難道真的不覺得這些東西幼稚嗎?
忽而,她卻察覺到有什么東西輕盈地落在了自己的帽子上。
她抬頭去看。
只見天空鵝毛忽現,在一瞬間開始紛紛揚揚。
原來是北海道又下雪了。
第70章 第七十章
溫塔見過很多次北海道的雪。
只不過從前來的時候, 要么是和馮荻荻,要么是別的朋友一起。
這片生長在異國他鄉的土地,因為海產雪天和溫泉, 聞名于天下。
但是溫塔其實并不喜歡冬天, 所以即便是來過很多次,也對這個地方沒有什么特殊的情緒。
只不過是世界上千萬個適合度假的地方之一罷了。
什么電影里同款的打卡畫面,什么雪天的絕美拍照地點, 于她而言,其實換個地方也都一樣。
但是她在蕭厲的身上, 可以很明顯得地感受到, 什么叫做旅行的快樂。
溫塔和蕭厲的北海道之行結束在大年初六。
全程主要是蕭厲在玩, 溫塔除了特定的一趟滑雪日程之外, 別的幾乎沒怎么出過溫泉酒店的門。
這趟旅程的安排總體下來其實算是一般,因為溫塔長時間地待在酒店里, 也不愿意出門, 所以蕭厲也不能跑到離酒店特別遠的地方去玩。
但即便是如此, 他每天也還是都是玩到樂此不彼地回到酒店里,然后故意帶著滿身的寒氣, 去擁抱溫塔。
溫塔只覺得這個人煩到不行,屢次想要將他一把給推開,但都礙于他用勁的力氣, 所以只能忍受著他渡給自己的寒氣。
而蕭厲這么做的后果,當然就是晚上想要睡覺的時候,會被溫塔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拒絕親密。
他們就這么吵吵鬧鬧地過了一個假期。
初七開始, 蕭厲公司員工們就得陸陸續續回來上班了, 他這個老板當然也得回去坐鎮,主持大局。
而馮荻荻在地中海還沒有回來, 美術館那邊,溫塔也需要時不時地一個人先照看著。
溫塔回國后要辦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籌備香薰展之后的又一次展覽;第二件事情,則就是一場全國范圍內的油畫大賽開始征集作品,溫塔去年沒趕得上,今年打算和馮荻荻一起送審試一下。
每一位參賽者可以選擇一幅作品送審,溫塔原本想要送出自己上回畫好的那幅江月灣岸邊圖,但是她又覺得,自己現在還沒畫完的這一幅,似乎更加合適,所以在比賽報名的截止日期前,她打算趕一下工,把這幅作品完成之后,再對比一下這兩幅,最后選出最滿意的一幅,送去參賽。
那是一幅從去年開始就一直被她擺在畫室里的畫,一個月前蕭厲為了跳舞,把她五樓畫室里的很多畫都搬到了四樓去,這幅畫,溫塔卻一直沒肯叫他動。
這幅畫擺在五樓,她偶爾上去看一看,畫一畫,但卻一直到現在都沒有畫完。
她原本計劃是年前要將它徹底結束掉,但結果是一直拖到現在,也沒有完成。
這幅畫畫的是女人和一只小狗的對視。
靈感來源是蕭厲帶回來的那只薩摩耶寶寶。
提起薩摩耶寶寶,它長得特別快,不過是幾個月的功夫,體型和體重都已經快要是原來的好幾倍。
而且它越長大,拆家的本事也越來越明顯,就算是保姆阿姨天天跟在它的屁股后面,也不能保證溫塔回家的時候,見到家里就不會是亂糟糟的。
溫塔于是經常因為它拆家的事情想要和它生氣。雖然這個家里基本上所有的家具都是蕭厲買的,但也不代表,她就可以看著這些家具變得一塌糊涂。
可是小狗寶寶又實在是可愛,被稱作是微笑天使的薩摩耶,總是有它的道理的。
每次它一犯錯,溫塔想要教訓它,它便會裝出一副乖到不得了的樣子,吐著舌頭,朝她微笑。
那副可愛可憐又無辜的樣子,每每叫溫塔手都已經抬了起來,卻又不好真的狠下心去打他。
簡直就和它的爸爸一模一樣。
但好在小狗寶寶溫塔是真的忍不住打,但是蕭厲,溫塔有時候就算是他撒嬌,她也是忍不住,真的要和他發脾氣的。
于是乎,每次在小狗寶寶犯錯又不好教訓它的情況下,溫塔就會把事情給記下來,算到蕭厲的頭上。
等到蕭厲在家的時候,她就會挑時間,把這些氣全都給撒在蕭厲的身上。
反正小狗寶寶是他帶回來的,當初帶回來的時候他們也商量好了的,小狗寶寶的所有教育問題,都要他負責,所以它犯了錯,當然也就得由他來受罰。
溫塔的畫上面,小狗寶寶還是剛抱來時候的模樣,表情很乖,小小的一只,縮在女人的懷里,可愛又討喜。
這個女人當然就是她。
幸好當時留了照片下來,不然,溫塔想,就憑它長大的速度,等她這一幅畫畫完,早就不知道它身體原來是有什么細節了。
她的畫板最上方掛的,就是一張她和小狗寶寶的合照。
是那天晚上蕭厲提議拍全家福的時候,又額外多拍的幾張。
溫塔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看著這張照片,自己便感覺到一股異常的神圣。
看著他們一家三口的合照的時候,溫塔都沒有這樣的感覺,但獨獨就是這張她和小狗寶寶兩個人的合照,給了她無限的靈感。
蕭厲為此還酸言酸語地抱怨過:“早知道就不帶它回來了,你愛它都要勝過愛我了!”
愛?
溫塔失笑,也不確定自己和蕭厲之間,是否已經可以用到這個詞。
不過不可否認的是,她的確挺愛小狗寶寶的。
雖然它經常鬧騰到不行,一會兒的功夫沒人看著就得拆家,但它也是她偉大的靈感繆斯。
她回到北城后,熬了好幾個夜晚,這才總算一口氣把作品給完成。
作品送審的那一天,恰好也是馮荻荻回國,兩個人要一起去參加派對的那一天。
這場派對的主辦方是溫塔和馮荻荻高中時候的一位學姐,幾個人從高中的時候關系就挺不錯,就算后來各自畢業了,時常見不到面,但在手機上也常有聯系。
溫塔知道,這位學姐畢業后回國就進了自家的公司,接手了她爸爸的一部分產業,現在在圈子里,也算是位不折不扣的女強人。
她和馮荻荻一起去參加了這場派對。
學姐招待了她們過后,馬上便又有新的朋友到了,她只能喊她們先自己吃著玩著,她又趕緊去接待下一批來的客人。
溫塔看著學姐長袖善舞,一路走路帶風的干練樣子,目露欣賞。
不管是接手自己父母家里的公司,還是選擇自己創業,還是選擇做一些別的事情,擁有自己熱愛的事業的女性,身上總是朝氣蓬勃,帶著一股生機活力的女性,總是溫塔最為欣賞的一類人。
馮荻荻一手端著紅酒杯,目光也跟隨在這位學姐身上,一直等到她人走遠了之后,她才和溫塔道:“對了,塔塔,我忘記告訴你了,我和Aleksey分手了。”
她話說的很是若無其事,叫溫塔乍一聽,只以為是什么很微不足道的事情。
她問道:“為什么分手?你不是剛從地中海回來嗎?”
“旅行到一半就分啦!”馮荻荻翻了個白眼,神情終于有點懨懨的,“他走了之后,我自己又玩了幾天才回來的。”
“……”
溫塔也是很佩服馮荻荻的這股韌勁的。
她看著馮荻荻的表情,從前基本都是馮荻荻甩別人,這回她的神情,卻似乎是被人給甩了,或者說,分手的并不體面。
“他說我的畫畫的不好,不如直接回家去當家庭主婦!”
終于,馮荻荻把她和她那位設計總監男朋友分手的具體原因告訴給了溫塔道。
溫塔大吃一驚。
“他居然說我的畫不好?塔塔你知道嗎?他說我什么都可以,但是他居然敢說我的畫不好?”
從一開始的若無其事,到現在的恨得牙癢癢,三言兩語間,溫塔可以明顯感覺到馮荻荻情緒的轉變。
她氣憤到整張臉在一瞬間變得怒紅:“我的畫不好,那難道他覺得他自己的衣服就設計的很好嗎?那幾片布掛在那里,知道的他是在設計衣服,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專門收破爛的呢!這種衣服如果不是掛了個牌子,白送我都懶得要!”
“…………”
同樣身為一名藝術創作者,溫塔當然知道,被人當面指責自己的作品不好是什么樣的滋味。
不過其它人倒是可以理解,畢竟每個人的品味各有不同,強行要人家贊許自己,未免太過牽強。
但是男朋友可不是其他人。
溫塔只要稍稍代入一下馮荻荻,試想蕭厲當著自己的面,指責自己的畫畫技巧差勁,她便恨不能打爆蕭厲的腦袋,再把他的頭給摁進到她們美術館門前的噴泉里。
即便他的語氣再客觀公正。
她拍著馮荻荻的肩膀,一時也說不出什么安慰她的話。
馮荻荻攥緊她的手,卻自顧自又道:“以后我再也不會買他們家的衣服,虧我每年砸那么多錢在他們身上!真的是,一個堂堂的藝術總監,連最起碼的眼光都沒有,你以后也不許再買這個牌子的衣服了啊!”
“………………”
馮荻荻的命令沉重如山。
溫塔想了想,她好像過年前剛剛入手了幾件他們家的毛衣和外套。
不過這個時候,她自然是和馮荻荻同仇敵愾,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
她馬上道:“那我到時候拿出去捐了!”
馮荻荻這才肯放過她。
兩個人今天來這場派對的原因也沒有什么,就是想要來給自己相熟的學姐捧個場,順便也來鞏固一下她們之間的友情。
畢竟之前她們的美術館開業,人家也是帶了不少的人脈過來介紹并且認識的。
沒有什么目的的派對總是最容易叫人放松,馮荻荻在和溫塔說完了自己的事情之后,就徹底放飛了自我,拎著手里的酒杯沖進人堆里,嗨了起來。
溫塔望著她的背影,覺得自己大概明白馮荻荻挑在現在這個場合和自己說分手的原因了。
有了分手這個理由之后,她今天不論玩的有多過分,溫塔都不會嫌棄她的。
她有社交豁免權。
她看著馮荻荻的身影,默默搖了搖頭,轉身正想給自己也去拿一杯酒,卻不期然見到一個有人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那又是她的一位高中同學。
“溫塔?”那人見到溫塔回頭,直接面露興奮,“還真是你啊!我就知道,今天過來學姐的派對,可能會見到你的!”
“是啊,好久不見。”
溫塔和這位男同學,也是好久沒見過了,但卻一直有著彼此的聯系方式。
她微微笑道。
“好久不見!”對方挺直了自己的身體,燕尾服的西裝筆挺嶄新。
在見到溫塔的身側并沒有其他人的時候,他不禁又問道:“你今天是一個人來參加派對的嗎?上回同學聚會,你都沒來,我聽他們有人說你都已經結婚了,是真的嗎?怎么沒見你發朋友圈呢?”
“……”
“是真的。不過我今天不是一個人來的,和馮荻荻一起。”
這位老同學的問題有些過分,但也尚在溫塔可以回答的范疇之內。
她給人看了看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
老同學的臉上果不其然又露出一點遺憾。
不過只有一點點。
他很快又道:“你老公叫什么名字啊?這么有意思的派對,怎么不帶他一起來?下回有機會,一起帶出來玩玩唄?”
溫塔挑眉。
如果是以前,遇到這個問題,她當然會選擇性忽視,并且把話題給轉移走。
不管這些同學的問題是出于什么目的,她有自己的原則。
但是眼下嘛……
她大大方方道:“蕭厲,明洲科技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