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小修)
如果在溫塔很小很小的時候, 有人問她,她的夢想是什么,那么溫塔大概率會告訴他, 想要和自己的爸爸再見一面;
如果在溫塔快小學畢業的時候, 有人問她,她的夢想是什么,那么溫塔大概率會告訴他, 想要很多很多可以畫畫的空間,然后如果有機會的話, 還是和自己的爸爸見一面, 問問他為什么去了美國之后, 就再也不想理自己了;
但如果是在溫塔即將成年的時候, 有人再問她,她的夢想是什么, 那么溫塔會毫不猶豫且斬釘截鐵地告訴他, 是美術館。
一座屬于自己的美術館, 一座可以裝下她所有藝術與幻想的美術館,除此之外, 別的什么都不重要。
溫塔曾經幻想過很多自己和林江濤見面的場景,都是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
她幻想自己爸爸會在逢年過節的時候回國來看看自己,幻想他真的如他所說的, 會給自己帶很多很多的禮物,在他剛走的那幾年,她常年望著外公家里窗外的樹影, 在春天柳枝開始抽條的時候, 想著屋外會不會突然出現爸爸的身影,柳枝會打在他高大的肩膀上, 然后到了冬天,她就想,現在外面都是枯葉,爸爸如果突然出現的話,那應該肩膀上只會有胡同里凋敝得不成樣子的殘敗杏葉。
她想了很多很多的場景,但結局都顯而易見——
她的爸爸,自從離開的那一年之后,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她的幻想,不過都是夢里轉瞬即逝的泡影。
在蕭厲和她提出一家三口的構想的時候,溫塔甚至也想過,她原來曾經也有過短暫的一家三口。
不過那個時候,孩子是她,被人抱在懷里極盡寵愛的人,也是她。
一家三口的生活,真的很幸福。
溫塔望著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站在原地很久很久,才覺得恍如隔世一般,道:“好久不見……”
她似乎想說爸爸。
但是不知道這個稱呼是不是已經卡在喉嚨里,太多年都沒有叫出來過,所以溫塔并沒有成功地喊出來。
林江濤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似乎也是想等到溫塔的那一聲爸爸。
但是溫塔旋即而來的沉默,叫他有些意外。
他只能輕輕地咳了一聲,道:“塔塔,你這是要去遛狗嗎?”
“是。”
溫塔低頭,看了眼興致勃勃站在地上,尚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的薩摩耶寶寶,應道。
林江濤道:“我最近正好有個工作,需要回國,所以就過來看看你……”
原來是有工作需要回國啊。
溫塔迷惘的神情在一瞬間就如同撥云見日一般,找到了主心骨。
她就說,他怎么會突然找到了她的家,突然跨越了一整個太平洋,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原來是有工作需要回國啊。
她如同茅塞頓開一般漠然地點點頭:“嗯,工作很重要,我知道。”
林江濤覺得,她好像誤解了他的意思。
“不是,塔塔……”
他想要解釋,可是溫塔很快又低頭看著著急想要出去遛彎的薩摩耶寶寶,道:“你還有別的事情嗎?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我要帶它出去散步了。”
她的問題冷漠地仿佛他就是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
不過十七年不見,其中有將近十年都斷了聯系,本來也就和陌生人沒什么兩樣吧?
林江濤終于把自己一直放在外面的雙手插回到了大衣口袋里,對于溫塔此時此刻的情緒,完全可以表示理解。
他耐心道:“那我陪你一起去轉轉吧,聽說你結婚了,從溫家搬了出來,我還沒來得及恭喜你呢。我在來的路上就聽說了,你們這邊小區建筑綠化做的很好,鬧中取靜,我也想參觀參觀。”
溫塔微微皺了下眉頭,對于這種字字不離工作的居高臨下的語氣,有些許厭煩。
她牽著狗狗,并沒有答應林江濤的決定,但也沒有說拒絕。
她只是轉身就走,仿佛再和這個人說一句話,都是在對不起她自己曾經的那一些失望。
可是對于她的沉默,林江濤卻是直接當成了默認。
他大大方方地走在了溫塔的身邊,陪她在江月灣的湖畔轉了一圈。
一路上,溫塔只專心致志逗著自家的小狗,仿佛身邊這個人從始至終都沒有存在過。
而林江濤對于這等情況,一點兒也不急,繞著湖畔散步的這一路,他自娛自樂般對著小區別墅進行著點評:
“……這邊的環境的確很不錯,夕陽落日也挺好看,就是可惜,別墅都太大同小異了,幾乎全都一模一樣,沒什么單獨的特色。”
“……這里應該種幾株櫻桃的,這種千篇一律的垂柳,看多了也會叫人厭煩。”
“……這幾只湖心的天鵝蠻好看的,可惜都是白天鵝,如果能有幾只黑天鵝的話,小區整體都會有特點許多。”
倘若他只是走在她的身邊,并全程保持緘默的話,溫塔想,她其實不是不可以容忍這個人的長久失聯和突然出現。
他們只用一起走過這一程,然后繼續做他們的陌生人就好。
都這么多年了,失望,生氣,憤怒,埋怨,她都已經體驗過了。
現在她對他無言以對,就是她最好的自我保護的方式。
但他這一路的點評,實在叫溫塔想不生氣都難。
即便這是蕭厲挑選的小區,即便在入住之前,她對這邊的小區也有諸多的不滿,但這是她對于蕭厲指指點點的權力,別人沒有資格說三道四,尤其林江濤,他是最沒有資格的一個。
“你在美國就學了這些東西嗎?”
終于,回到家門口的時候,溫塔忍無可忍地問道。
林江濤笑了。
“塔塔,你終于愿意和爸爸正面地交流了嗎?”他把雙手又從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拿出來,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叫溫塔瞬間就知道,自己是被耍了。
是的。
林江濤就是故意的。
故意激起她的情緒,叫她發泄出來,總比一直藏在心里的好。
溫塔在寒風之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走了這么久的路,她現在的鼻頭稍微有一點的泛紅。
不用照鏡子也能知道,她現在的樣子,肯定像極了一個小丑。
林江濤看著溫塔手里的項圈,還有那只蹲在地上不明所以時不時還在吐著舌頭的薩摩耶,終于說出自己的目的,道:“塔塔,我們談談吧,這么久不見,我們應該坐下來好好喝一杯的。”
談談。
他說我們談談吧,塔塔。
說的多么云淡風輕,說的多么理所當然。
“我為什么要和你談?”
然而溫塔問道。
在她最想和他談談的時候,在她年少最是缺乏父愛的時候,他對于她的電話,全都視而不見,那她現在為什么又要和他談?
“你不好奇我這趟回國是做什么工作的嗎?”林江濤自問自答道,“這邊的美院現在需要建立一個新的校區,請了我做總設計師,我最近一段時間不出意外的話,都會在北城的,我們會經常碰面。”
“呵,是嗎?那我預祝你設計成功,再拿一個普利茲克獎。”
溫塔攥緊手里的項圈,不論是語氣還是神情的淡漠程度,都超乎了林江濤的意料。
林江濤頓了一頓。
“塔塔,如果你知道我給你帶回來了什么,你一定會感到高興的。”須臾,他還是稍顯自信道。
“我不想要知道!”
然而溫塔立馬又果斷地拒絕道。
從小到大,溫塔一直不能理解的地方就是,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的男人,他們都可以無比默契地做到隨時隨地的自信,還有隨時隨地的傲慢。
不管林江濤給她帶回來了什么,她想,她都不會需要。
她需要的只有自己的骨氣。
她用幾近冷漠的神情看著林江濤。
眼神比現在北城零下的溫度還要更加沒有生氣。
“林先生,如果你這趟回來,只是想要告訴我你現在有多么的成功,又有多么的富有,那么你找錯對象了,我一點兒也不在乎你在美利堅的那些事情。”
林先生。
她稱呼他為林先生。
林江濤站在原地,原本已經準備好了說出自己的禮物,但溫塔這一聲“林先生”,直接又把他所有的話都趕回到了喉嚨里。
明明她就站在他的面前,明明她的語氣一點波瀾起伏也沒有,但林江濤卻無端察覺到一股極致的憤怒。
是的,憤怒。
那是來自溫塔的憤怒。
是來自于被他拋棄十多年不聞不問的女兒的憤怒。
林江濤逐漸啞口無言。
而溫塔又道:“我們已經這么多年沒有聯系過了,該有的父女情誼,也早就斷掉了,不管你這回要在北城待多久,都不關我的事情,以后也麻煩你少來找我。”
她說完話之后,便牽緊了自家小狗寶寶的項圈,她拽了兩下,輕而易舉地就將它帶進了自家別墅的大門。
隨后,大門自動在她的身后合上,只剩下林江濤獨自被留在門外,寒風將他的衣擺吹起又放下,放下又重新吹起,來來回回,反復折磨。
太殘忍了。
林江濤想。
即便在來這里之前,他早已經做好了各種各樣吃閉門羹的準備,即便在來這里之前,他早已經想好會面對的各種可能溫塔的臉色,但真到了這一刻,林江濤還是覺得,這件事情對于他而言,有一些太殘忍了。
“塔塔,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你會后悔的!”
半小時前在他肩膀上掃落的那片銀杏,如今正躺在他的腳下,碎成一地。
林江濤和溫塔喊道。
我不會。
但是溫塔牽著小狗寶寶進門,看著它在自己的帶領下活蹦亂跳地跑進了家里,按照習慣舉起爪子,似乎在等待著自己給它擦拭,她只專心把精力放在了小狗的身上。
她把項圈交給保姆,自己則是蹲下來,接過保姆手中的熱毛巾,親自給它擦拭起四肢。
林江濤的話,她就宛如沒有聽見過一樣。
林江濤在江月灣的別墅門外站了很久,一直等到別墅的大門徹底關上,他再也看不到溫塔的身影,他才知道,溫塔好像是真的不愿意再搭理自己了。
他單薄的身影逐漸有些孤零零地顯現在月色底下。
他矗立在清冷的月色之中,直到銀霜徹底將他全身都覆蓋,他才終于垂眸,看著掉落在自己面前這滿地殘骸般的銀杏葉子。
林江濤記得,他當初走的時候是夏天,滿胡同的銀杏樹都還是郁郁蔥蔥的,顯得很有生機;
但是現在已經是冬天了,冬天里的銀杏,注定是要凋敝,只剩遍地狼藉的。
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林江濤從來沒有和人說過,他其實一點兒也不喜歡銀杏。
連帶著,其實也一點兒也不喜歡北城。
—
溫塔這晚睡的并不是特別踏實。
下午匆忙在家和美術館之間趕來趕去的頭疼,以及傍晚林江濤的出現,叫許久不曾想起的小時候的記憶又如同夢魘一般纏繞著她。
溫塔緊緊皺著眉頭,蜷縮在自己的記憶里。
她不知道林江濤為什么突然要來找自己,不知道他回來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縱然在人前表現的再冷漠,但溫塔還是不得不承認,對于從前她和林江濤的那些過往,樁樁件件她都記憶猶新。
她的腦海中存在著無數自己幼兒園時期的畫面,有林江濤背著小時候的她去買糖葫蘆的場景,有林江濤帶著小時候的她學習畫畫的場景,有林江濤騎著自行車在她學校門口接送她上下學的場景,因為那時候溫塔的幼兒園就在自己的家門口,根本用不到開車,騎兩腳的自行車馬上就到了……但不論是什么樣鮮活的場景,最后的結局,無一例外,都是通向林江濤和他的那一堆行李箱。
他拖著行李箱走在滿是銀杏樹葉的胡同里,逐漸消失在溫塔看不見的車流盡頭。
自此之后,他們分道揚鑣,再沒有聯系。
憑什么,很多時候,溫塔其實都會想,憑什么他想走就能走,走了之后不想再和她聯系也就算了,為什么又要在臨走前告訴她,會和她打很多很多的電話,會給她寄很多很多的禮物?
她寧愿他當初走的時候什么話也不說,一點兒承諾也沒有給她,那樣在他離去的那一刻,她就會知道,自己的爸爸要去追逐自己應該有的自由和夢想,她馬上就要沒有爸爸了。
那樣的話,她應該也不會太怪林江濤。
可是偏偏為什么要給她承諾呢?
好吧,說一千道一萬,她心底里對于林江濤,還是做不到完全冷靜的。
她還是憤怒,還是生氣,還是埋怨。
她氣他所有的一走了之。
氣他所有的不聞不問。
“爸爸……”
從睡夢中驚醒的時候,溫塔起身,茫然地看著自己的四周。
她獨自一個人靠坐在床頭,見到臥室里一片昏暗,只有她的床頭,還留了一盞暖黃色的燈光。
她微微喘著氣,摸了摸自己還淌著一些薄汗的額頭,抬頭看了眼床對面的時鐘,時間才剛剛指向晚上十點鐘。
是了,溫塔想起來,傍晚的時候,她剛從外面散完步回來,然后便覺得頭疼,渾身乏累,她沒有吃晚飯,直接就上樓睡覺了。
現在一覺睡醒,居然才剛剛過十點鐘。
溫塔坐在床頭,任自己的大腦放空了許久,這才伸手想去摸一側的手機,看看自己有沒有錯過什么消息。
然而,打開手機后,溫塔便驚呆了。
在她睡著的這幾個小時里,有人給她發了不下十來條的微信消息外加兩條視頻通話。
確認她短時間內不會回之后,對面就給她留言道:【睡醒了記得給我發個消息,寶貝。】
很顯然,這些消息來源都只有一個名字。
那就是:蕭厲。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二合一)
這已經是蕭厲今晚第十三次看向自己的手機頁面了。
在今晚的應酬開始前, 他給溫塔發了一個視頻通話,但她沒有接。于是蕭厲便又給她發了幾條消息,告訴她自己今晚有酒會, 可能到時候不能和她視頻了。
他對著手機等了好一會兒, 對面還是沒有任何一點消息,他便自己先去參加酒會了。
酒會中途的時候,他借著上廁所的名義出來看了眼自己的手機, 希冀著能看到溫塔的答復,結果聊天頁面仍舊是空空如也。
蕭厲于是忍不住, 又給溫塔發了一次視頻通話, 外加好幾條信息。
但是結果都顯而易見, 還是沒有人接。
他只能打電話給家里的保姆, 問了問溫塔現在在家里嗎,如果在家里的話, 那她現在在干些什么。
保姆回答說溫塔在家, 但是剛剛她出去遛完狗, 回來之后,晚飯也沒吃就上樓了, 到現在也沒下來。
蕭厲就有些覺得奇怪。
要知道,溫塔沒有節食減肥的習慣,在正常情況下, 她基本是不會不吃晚飯就直接上樓的。
何況她還遛過狗了才上樓的,既然愿意遛狗,那就說明她今晚心情還不錯, 那怎么還不吃晚飯呢?
他掛斷和保姆的電話后, 又給溫塔發了好幾條的消息,但無一例外, 都沒有人回。
蕭厲便只能一邊參加酒會,一邊時不時查看自己的手機,看看溫塔大概什么時候才會回復自己的消息。
終于,他的應酬結束了,合作伙伴親自送他上了回酒店的車。
坐在車上的時候,蕭厲再一次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打算給溫塔發一個視頻通話看看。
也就是恰恰好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頁面顯示出了一則視頻來電通知。
那片湛藍色的天空油畫頭像,除了溫塔還有誰?
蕭厲緊張地差點沒有拿穩自己的手機,接通了溫塔的視頻來電。
“喂,寶貝?”他有些迫不及待道。
“嗯……”
溫塔剛剛睡醒,撥通了給蕭厲的視頻通話,但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
看著自己手機頁面上密密麻麻全是蕭厲給發的消息的時候,溫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震驚過后,突然就覺得很是安心。
蕭厲的消息似乎有一種魔力,將她一下子從虛幻的夢魘世界中拉了出來,回到了現實。
她靠在床頭的靠墊上,打開了整個房間的燈光,亮堂堂地照著自己,也叫她能看清手機里的蕭厲。
蕭厲坐在車里,雖然視頻光線不是很明亮,但卻一點兒也不妨礙他專心致志地盯著溫塔。
他看見溫塔身后的靠枕,便問她道:“寶貝,你是不是剛剛睡覺睡醒?”
“嗯。”
溫塔不知道和蕭厲說些什么才好,就只是跟他一問一答著。
蕭厲便笑了笑:“嚇死我了,你一直不接電話,消息也不回,我還以為你又不想理我了呢。”
我好端端的沒事做不想理你做什么?
溫塔對于蕭厲的想法,有些感到納悶。
但不過片刻,她也就不納悶了。
哦,好像是的,在一開始的時候,她對于蕭厲的確是一句廢話都懶得說的。
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居然慢慢慢慢就能忍受他的聒噪和嘰嘰喳喳了。
溫塔默默地注視著蕭厲,一邊疑惑一邊問道:“你打電話過來,還有別的事情嗎?”
“有!”蕭厲忙不迭道,“寶貝,今天我不在,寶寶有沒有特別煩你?我聽保姆說你晚上帶它出門遛彎去了,怎么樣,它還聽話嗎?”
果然是關于小狗的事情。
溫塔有一種意料之中的情緒,道:“嗯,它蠻聽話的。”
蕭厲瞬間又笑了笑。
“它聽話就好。”他道,“寶貝,我這幾天不在,寶寶就要辛苦你了……”
“嗯……”
就是每天帶它遛個彎而已,倒也不是什么特別辛苦的活兒,溫塔想。
“你還有別的什么……”
她想問蕭厲還有沒有別的什么事情,沒有的話,她就想掛斷電話了。
但是手機視頻那邊的蕭厲自從提到小狗開始,就宛如是打開了滔滔不絕的話匣子,話題開始一個接著一個,絡繹不絕。
“寶貝,你記得帶它出門的時候,觀察一下寶寶的彈跳,他們說這個時候的小狗,動作還不是特別利索……”
“寶貝,我們寶寶其實還是很聽話的,對吧?我今天白天的時候路上碰巧看到一只薩摩耶,可鬧騰了,比我們家寶寶不知道要鬧騰多少倍……”
“寶貝,寶貝……”
他一路說的興致勃勃,然而溫塔不知道是不是沒睡醒的緣故,回答的時候總是有些有氣無力且心不在焉的。
“嗯……”
“哦……”
“知道了……”
終于,蕭厲不說話了。
他靜靜地注視著視頻對面的溫塔。
溫塔對著手機看著,但卻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蕭厲的安靜。
終于,她凝神,也看了眼蕭厲。
“寶貝,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蕭厲問道。
“……”
溫塔默默捧著手機,多看了兩眼蕭厲,有些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把林江濤的事情告訴給他。
關于林江濤的事情,溫塔其實也不清楚,蕭厲到底知道多少。
她記得,自己只在當初結婚的時候,和蕭厲提過一次有關于她和溫祝華女士還有林江濤先生之間的關系。
當時事情的起因是他們的婚禮。
按照道理,婚禮是兩個人的大事情,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需要雙方父母全部都到場的。
但是蕭厲是孤兒,溫塔又是單親家庭,溫祝華女士每天忙著日理萬機不說,她的爸爸平時又都在國外,幾乎不回來,把他們倆人放在一起,都湊不出一對完整的父母來。
蕭厲這邊屬于是已經完全努力不了了,便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溫塔的身上。
他問溫塔,她的爸爸能不能從美國回來參加她的婚禮。
溫塔直截了當地告訴他道:“不能!”
對于溫塔的果斷,蕭厲當時當然是有一些驚訝的。
但是驚訝過后,他也只是點了點頭,便很有分寸的,沒有再和溫塔詢問任何有關于林江濤的事情。
而溫塔當然也不可能會主動和蕭厲討論起這個人。
所以這就成了他們夫妻之間唯一一次有關于林江濤的討論。
后來蕭厲有沒有自己找人去查過他們家里的事情,溫塔不得而知。
面對著蕭厲的問題,溫塔想了好一會兒,然后還是道:“沒有啊。就是白天畫了一上午的畫,下午去美術館處理了一些事情,晚上遛完狗回來就有點累了,我就回來睡覺,剛剛睡醒,我還有點困。”
原來是這樣。
蕭厲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也不知道有沒有信她這個借口。
但是溫塔才不管他信不信。
她握著手機,又想問蕭厲還有沒有別的事情,沒有的話,她就想掛電話了。
可是蕭厲好不容易撥通了和溫塔的電話,當然舍不得就這么掛了。
他道:“既然遛狗這么累,那明天寶寶就別放它出門了,或者叫阿姨們帶它出去轉轉吧,寶貝,你別太累著自己。”
“還好,不關它的事情,是我自己的體力問題。”
把走神的精力怪到了狗狗的頭上,溫塔還怪有些心虛的。
蕭厲笑看著溫塔,不知道是她說的哪句話,就惹得他又開始自顧自高興了。
他捧著手機,又就著狗狗的問題,和溫塔聊了起來。
該說不說,送溫塔一只小狗,實在是蕭厲從認識溫塔到現在,做過最正確的決定。
縱使溫塔再不愿意和蕭厲聊天,縱使他們之間再沒有話題可以聊,但蕭厲只要一提起小狗寶寶,溫塔就總是會放任他把事情說完,然后再耐心地解答他所有的問題。
這很神奇。
就好像他們真的共同培育出了一個生命,這個生命同他們兩個人都息息相關。
它叫著她媽媽,叫著他爸爸,從這一刻開始,他們之間的聯系就怎么也扯不斷了。
都是一些很簡單且沒有營養的對話,但是溫塔居然就這么放任蕭厲在自己的耳畔聒噪,嘰嘰喳喳地聊了半個多鐘頭。
她目睹著蕭厲從車上一直和自己聊到下車,下車了還不夠,就算是穿過酒店大堂的間隙,他也要捧著手機,舍不得掛斷和她的聊天。
終于等他回到了酒店的房間,蕭厲打開自己的房門,上一秒還在聊自家的小狗寶寶呢,下一秒便把手機視頻切換了視角,對準了自己酒店房間的窗戶。
蕭厲這回來香港的酒店定在了維多利亞港的半山腰上,酒店的視野一半是山,一半是海,蕭厲要了個海景房,從房間的窗戶向下俯瞰,就是一整個維多利亞港的超長海岸線。
對面高樓大廈的內透光亮,在一瞬間刺激著人的眼球。
蕭厲舉著手機,給溫塔過了一遍今晚窗外的夜景,才道:“寶貝,給你看看今晚的維港,我這回住的酒店還不錯,下回咱們過來玩,也可以住這邊。”
“……”
溫塔剛剛還聽蕭厲和自己聊小狗呢,突然之間他的聲音就附著上了不一樣的磁性,把視頻畫面轉到了窗外。
這是維港的夜景,溫塔認得,以前她和馮荻荻去香港,也總是喜歡住在能看到海的地方。
大海能治愈人類靈魂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不開心。
溫塔就這么安靜地趴在枕頭上,盯著手機里蕭厲給自己展示的璀璨夜景。
原本還有些躁動不耐的心緒,可以說在這一刻,終于徹底被撫平了。
她趴在枕頭上看了很久。
蕭厲便舉著手機,陪她看了很久。
終于,溫塔道:“蕭厲,我爸爸回來了。”
“嗯?誰?”
蕭厲頓了一下,聽到溫塔的聲音,立馬把手機視角切換了回來。
他換了一張大臉俯視著溫塔,又問了一遍,道:“寶貝,你說誰?”
“我爸爸。”
溫塔深吸了一口氣,有些事情總是這樣,沒說出口的時候,覺得這種事情一旦說出來,便好像天都要塌了,但真正說出口后,好像也沒什么,好像也就那樣。
她于是趁著蕭厲吃驚的功夫,又和他說了一遍,道:“蕭厲,我爸爸回來了。”
蕭厲沉默了,他好像突然之間就明白了,溫塔今天所有的異樣,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
溫塔的爸爸回來了。
原來是她的爸爸回來了。
蕭厲安靜了好一會兒,這才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寶貝……你沒事吧?”
呵,又是在溫塔意料之中的問題。
溫塔支起腦袋,問道:“我為什么要有事?他是我的爸爸,又不是要殺了我的人。”
蕭厲一瞬間又沉默了。
好像是這個道理。但是他看著溫塔,明明見她表現的很放松,但眼角那片淡淡的眸色,卻又始終叫人覺得,她并沒有看起來那么放松。
“寶貝,我會很快回來的。”
蕭厲想了想之后,鄭重其事道。
溫塔悶笑了一聲。
她和蕭厲說這個,是為了這個目的嗎?
“我就是和你說一聲,你不必想太多。”溫塔道,“他今天找我,在我這里吃了閉門羹,不知道以后會不會來找你,他要是找你了,你就當他不存在就好了,不必理會他。”
蕭厲點點頭,溫塔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但不管有沒有,就都那樣吧。
這幾天,溫麟元的小三莫名其妙地來找她,涉嫌抄襲的事情突如其來地惹上了她,她這么多年不見的爸爸,一夜之間也突然找了過來……溫塔都不知道,自己最近是不是身上涂了蜂蜜,所以才這么招人想方設法地靠近。
她和蕭厲又聊了一會兒,掛斷電話后,才總算是有心情起身,去樓下用了一頓姍姍來遲的晚飯。
—
關于林江濤回國的事情,除了蕭厲之外,溫塔暫時沒有再和任何一個人提起過。
先不討論她想不想提的問題,就算是她想提,她也不知道該和誰提。
溫祝華女士未必在乎她那已經離婚十多年的前夫,至于馮荻荻么……方曉的事情還沒有徹底處理完,溫塔看著那邊躺在沙發上,一口流利英文正在和自己的男朋友蜜里調油的女人,搖了搖頭。
這是她見過馮荻荻談戀愛有史以來最膩歪的一次。
很多時候,她都不好意思打擾她。
幸好林江濤在那天之后,也沒有再來找過她,所以溫塔只是用了很短暫的時間,便又將他的出現給忘記了。
就好像是她生命中一閃而過的過客,雖然也許會對她產生一些影響,但到底都是有時效性的。
只要時效性夠短暫,溫塔想,她就能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
她按部就班地工作,按部就班地生活。
拋開方曉的案子暫時還沒有出結果,美術館在十二月中旬的時候,徹底結束了第一場青年藝術家的展覽。
接下來就是之前談好的香薰品牌的合作。
這是她們接到的第一個單子,溫塔對于這次的合作,慎之又慎,甚至當天香薰進駐美術館一樓的所有陳列設計,都是她自己親自把關的。
她試圖帶給所有人最好的感受,還有自己最大的誠意。
奈何天公不作美。
在香薰系列開展的第一天,北城下起了今年冬天第一場特大暴風雪。
大雪襲擊了整座城市,所有人要么閉門不出,要么只著急上班和上學,至于看展,呵,那是閑暇之余才會有的娛樂和調劑,遇上這樣的暴風雪,誰都不會有心情。
所以當天美術館的人流量差到了極點。
馮荻荻和溫塔一起站在美術館的門前,欣賞著面前大雪紛飛的場景,雙雙嘆了口氣。
“好吧,是我們的時間選的有問題。”馮荻荻主動把鍋攬到自己的頭上,“當初對接時間的時候,我們應該好好看看天氣預報的。”
“天氣預報也不能報道幾個月后的事情啊。”溫塔無奈。
她們的合同都是幾個月前就簽好的,美術館的檔期也是早早就需要確定,提前預留出來的,當初簽合同的時候,誰能想到,開展第一天,雪就能下成這個樣子呢?
馮荻荻掏出手機,拍了個面前的雪景,自我安慰道:“算了,好歹咱們還能欣賞一下雪景,這么大的暴風雪,也是不多見呢。”
是啊,不多見。
溫塔仰頭。
可就是這么倒霉,叫她們給碰上了。
如果今天下的是小雪,那倒還好,她們可以順勢買流量做宣傳,就說下雪天適合看展的好去處,小雪還是有一些人愿意出門的;
如果下的是中雪,那也還行,她們可以拍一個美術館的雪景,連帶著香薰一起營造出浪漫無比的氛圍,打造冬日雪景氛圍感好物必備;
但現在是特大暴風雪,屋外雪花四處亂竄,寒風刮的路兩旁的樹干左搖右晃,人一旦站出去,就會被吹得理智全無,再談什么美感,就實在是不禮貌了。
“我待會兒聯系對方道歉,然后商量一下,把展期的時間延長吧。”
溫塔站在美術館門前的屋檐下,吹夠了寒風之后,道。
馮荻荻點點頭。
遇到這樣的暴風雪天氣,也只能是這樣了。
美術館和品牌合作方談聯名展覽,人家當然是既看中了美術館的品味,但同時,也看中了美術館的人流量。
但是現在這樣的天氣,還哪有什么流量可言呢。
溫塔一邊上樓,一邊看著美術館里零星的幾個人影,抿唇無聲又嘆了下氣。
她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開始編輯和對方道歉的話術。
周寐女士的聊天框,就在這個時候不期而至地彈了出來。
溫塔打開和她的對話看了下。
原來周寐是給她甩了一個她們美術館今天開啟新一期展覽的鏈接。
這是她們前幾天聯合香薰品牌做的推廣。
本來廣告流量是很不錯的,但可惜,遇上了暴風雪天氣,廣告流量轉化為人流量,就成了寥寥無幾。
周寐問溫塔道:【溫塔,這香薰今天是在你們美術館開始展覽吧?】
自從上回和周寐在商場里碰見過后,溫塔便又再也沒有和這位老同學有過聯系了。
不知道她現在有沒有已經回美國了,她簡短地回了一個字:【嗯。】
周寐那邊立馬便發來語音道:“溫塔,我最近搬家了,家里的東西全都換了一遍,正愁找不到好用的香薰呢,你們這個是初雪系列的對吧?那我待會兒馬上就過來看看!對了,你和馮荻荻都在美術館嗎?我剛剛見馮荻荻好像發了個朋友圈,你們都在的吧?”
溫塔有一些吃驚,外面這么大的暴風雪,她居然還要過來么?
而且,周寐居然還沒有回美國?她不是早幾百年前就說要回去了么?
不過這都是人家的私事,溫塔雖然好奇,但也不會直接問這么多。
好歹人家是暴雪天來給她貢獻人流量的,她給周寐發了一條歡迎過來的消息,又另外備注了一條注意安全,這才結束了和她的聊天對話。
她的重點在編輯和香薰品牌的合作上。
在和對面交流的時候,溫塔還在希冀著這場暴風雪可以過不久就停止,這樣的話,她們的處境還不算特別難看,和對面也還算是有些交代。
但一直等到她和對面交流結束,溫塔看看自己辦公室外的場景,仍舊是一片雪霧迷蒙,根本看不清方向,懸著的心才算是徹底掉了下來。
她起身自己去接了個熱水喝。
走到辦公室另一側的時候,望著樓下美術館的場景,恰好見到周寐的身影從屋外進來。
溫塔頓了下,反正現在也沒事做,她便自己下去招待了她。
“hello塔塔!”
周寐不論什么時候碰見,總是熱情得不像話。
“hello!”
而伸手不打笑臉人,溫塔自然便也老遠地同她回復道。
周寐和溫塔虛虛擁抱了下,立馬便跺著腳和溫塔道:“還是你們這美術館暖和,你不知道,今天暴雪,外面車子都不好開,我是一路坐地鐵過來的,我都這么多年沒坐過國內的地鐵了,老天爺,差點給我繞迷路了!”
溫塔有些錯愕地看了眼她,不能開車,即便是坐地鐵也要過來,這香薰就不能晚兩天看嗎?
面對著她的問題,周寐道:“別提了,我新買的房子裝修好才不到一年,我住新房子,就是要香薰才能睡得著的。”
溫塔了然,指著一樓展廳里的這些東西,道:“那我來給你介紹吧,你平時喜歡用什么味道的香薰多一些?”
“你親自給我介紹?”
周寐有些不可置信地環顧了一圈美術館,看著這慘淡的人流量,瞬間便明白了。
“好吧。”周寐道,“就這暴雪天,我知道的美術館都關門了好幾家,你們還能堅持開著,也是不容易了。”
溫塔苦笑了下,她和馮荻荻倒是想關門直接回家里躺著,但是和人家說好的時間,怎么又能改?
溫塔便細心為周寐介紹了一圈美術館里目前主推的幾款香薰調性。
因為名字叫初雪系列,所以這些香薰顧名思義,都是微微偏冷調的,主打的就是一個還原雪景時的身臨其境。
而在這么多的初雪香薰之中,雪松又是他們的主推味道。
溫塔給周寐試過了幾款香薰后,周寐心底里大致便有了數。
她一邊聞著自己手上的味道,一邊又抬頭看了一圈她們這慘淡的人流量,問道:“誒,溫塔,你都親自給你老公買內褲了,你現在這么慘的情況,你老公居然不帶著他公司的人過來支持你一下嗎?”
“……”
溫塔不知道周寐的腦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內褲的事情都過去多久了!而且什么叫蕭厲帶他公司的人過來支持他?暴雪天誰都不愿意出門,開車也難,員工的命也是命,不是這么拿來玩弄的。
何況,蕭厲本人還在香港出差呢。
他出發的時候說大概要過一周才能回來,今天才剛剛第五天。
她把蕭厲還在香港的事情告訴給了周寐。
周寐一邊聽著溫塔的話,一邊點頭。
但是片刻過后,她又突然抬起頭來,將目光遠眺向了美術館的大門方向。
周寐遲疑道:“啊哦,溫塔,事情好像并不是你說的那樣哦……”
那還能是什么樣?
溫塔不解地回頭,不知道周寐是見到了什么。
但是在她回頭的一剎那,她便知道了,周寐是見到了什么。
原本她口中應該還在香港的人,這個時候正氣喘吁吁地站在她們美術館的入口處。
他一身黑色的羽絨服,從頭裹到腳,就連腦袋也用羽絨服帽子圍了起來,外加一條巨大的圍巾,直接遮住了大半張臉。
但是那雙炯炯有神的黑色的眼睛,卻正好在圍巾上露出來,透過美術館明亮的光線,牢牢地注視著她。
“你……”
溫塔想問他為什么提前回來了。
這么大的雪,他是哪里來的機票?
可是沒等她開口呢,那個將自己裹成粽子一樣的男人突然又伸手,邊喘氣,邊拉開自己羽絨服的拉鏈,從隱藏的衣服里掏出了一束包裝完好的鮮花。
那是一束由深紅色的康乃馨和白色的多頭玫瑰組成的鮮花,里面夾雜著若干冬青果和干枝雪柳,明明顏色艷麗,但在雪景之中,卻又帶著一絲枯木終將逢春的寂靜之美。
和她們美術館今日的主題,很是相契合。
溫塔頓時覺得自己呼吸都快要停滯了。
蕭厲遠遠地看著溫塔,道:“塔塔,開展快樂!”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每次人們在坐飛機的時候, 總是會聽到機場廣播在預祝出行的人旅途平安。
雖然大部分時候旅途平不平安,其實和這一句話沒有多大的關系,但是機場廣播總是會孜孜不倦, 日復一日地重復這句話, 仿佛只要有一個旅客會因此而獲得一場愉快的旅程,哪怕一秒,那他們這些播報的價值, 便會有意義。
而溫塔在開美術館之前,也從來沒有想過, 自己開的每一次展覽, 都會有人如同機場的廣播一樣, 日復一日的, 孜孜不倦地捧著鮮花到她的面前,然后告訴她:“溫塔, 開展快樂!”
仿佛只要她能為此多露出一點的笑容, 哪怕一點點, 那么他的鮮花和到來,也就會有意義。
溫塔站在原地很久很久, 才終于在周寐的催促下,去接過了蕭厲的鮮花。
“你……”
她似乎還是想問蕭厲是怎么回來的,又為什么突然提前了兩天回來。
但這一切的問題在她抬起眼睛見到蕭厲那雙因為浸潤了風雪而顯得濕漉漉又無比純凈的眼睛的時候, 全部又都變得直接沉默了。
溫塔撇下了周寐,帶著蕭厲先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一路頂著暴風雪過來,蕭厲現在渾身從頭到腳都沾滿了外面的飄雪, 一片一片落在他黑色羽絨服的帽子上, 肩膀上,差點沒把他直接蓋成了一個雪人。
溫塔走進辦公室, 便想喊蕭厲先把衣服脫下來,撣撣雪花。
可是不等她下令,蕭厲自己早就在樓梯上邊走邊把自己的圍巾和外套都解了下來。
他把那些東西扔在溫塔辦公室的地磚上,隨后趁著溫塔回頭的瞬間,扣住溫塔的下巴,直接便吻了上來。
溫塔被嚇了一跳。
縱然片刻前剛剛有被感動到,但現在這樣是不是太快了一點?
她被蕭厲猛推著踉蹌了幾步,沒等她站穩,又直接整個人跌進了他的懷里,被他抱著坐到了辦公室的沙發上。
不是,這一切都太措不及防了。
溫塔半推著蕭厲的肩膀,似乎有話想說,然而她現在整個人都如同鐵桶一樣,被蕭厲抱的密不透風,根本沒什么發揮的余地。
終于,漸漸的,溫塔除了在沙發上和他擁吻之外,別的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即便是褪去了滿身是雪的羽絨服外套,但此時此刻蕭厲身上還是渾身充滿了既清新又冷冽的雪花香氣。
不知道是原本外面的空氣帶進來的,還是剛才穿過樓下展廳的時候又沾染上的。
總之,溫塔并不討厭這股氣息。
她環著蕭厲的脖子,被他圈在懷里親了片刻之后,便逐漸有些忍不住,化被動為主動。
這大抵是溫塔配合得最快的一次,她由被壓迫的姿勢改為坐到了蕭厲的大腿上,辦公室里盡是迅速升騰起的旖旎氣息,融化在空氣里的每一滴粘稠水聲,全都沾滿上了曖昧的銀絲。
明明才幾天不見,但他們彼此相擁,彼此互相撫慰了好一會兒的功夫,這才松開,給對方留一點互相喘息的時間。
溫塔一邊喘著氣,一邊看著被自己壓在底下的蕭厲。
蕭厲笑看著溫塔,他也沒有想到,自己這回一回來,溫塔就會這么配合。
他眷戀地抱緊了溫塔的腰身,道:“寶貝,我好想你。”
剛剛才黏糊過,這個時候,溫塔也沒什么要特別推開他的心思。
她任由蕭厲抱著自己,垂眸又看了眼人,便想起自己的那些問題。
她終于問道:“不是說要待一個星期的嘛?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
“怎么,你還嫌我回來的早了?”蕭厲委屈巴巴地看了眼溫塔,“我這不是放心不下你一個人在北城,所以就早點回來陪你嘛。”
“我一個人怎么了?”
溫塔覺得蕭厲的話實在是好笑。
這些年,她不知道一個人去過了多少國家多少地方,在北城還需要他操心嗎?
不過旋即,溫塔便想起,蕭厲好像還真的當著她的面說過會早點回來這話。
是那天林江濤突然回來的那個晚上,他和她說過的。
只不過當時她只以為他這是為了安撫自己隨便說的話,哪想他居然會真的這么做。
溫塔忽而有些心虛地沉默了片刻過后,便問道:“那你公司的事情都處理完了嗎?”
“當然處理完了!那不然我這幾天都是白干的不成?”蕭厲旋即又驕傲地昂起腦袋,親了親溫塔的臉蛋。
溫塔嫌棄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這才有點放松下來。
雖然她最近已經越來越可以接受蕭厲對自己沒有條件的示好,但是溫塔想,她還是不會想要蕭厲為自己放棄一些原則性的東西,她不需要他這樣的付出。
她揪著蕭厲的毛衣領子看了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剛剛一直把鮮花給塞在衣服里的緣故,所以現在蕭厲的毛衣上,還沾了一絲白玫瑰馥郁的香氣。
這叫溫塔想起剛剛蕭厲給自己的那束花。
被蕭厲一路護在羽絨服里帶過來的鮮花,剛剛被送到溫塔手里的時候,沒有沾到一丁點外面風雪飄搖的冰雪氣息,在如今這片龐大的北國冰雪盛宴里,它盛開得獨有一番自己的倔強。
溫塔聞過了這一點點的花香之后,才想起又問蕭厲道:“對了,聽說北城機場從昨晚開始就停止飛行了,你是怎么回來的?路上怎么還有空買花?”
“我把行李都留在香港了,等過幾天助理他們回來再幫我帶回來。”蕭厲道,“北城的機場昨晚就停飛了,所以我昨晚就從香港坐飛機到了云城,早上又從云城坐了幾個小時的高鐵回來的。”
“這束花是我在高鐵站出來的花店里看到的!”
“……”
你還真是不怕麻煩。
溫塔錯愕地端詳著蕭厲,如果說一開始還只是有點震驚的話,那么現在就是震驚到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深深地看著蕭厲。
如果飛機正常,航班正常,那么溫塔想,他早早地結束工作了,提前回來也就回來了,可是這樣的暴風雪天氣,他還這么執著著回來……
“你就不怕萬一路上出什么意外?”她問道。
“出什么意外?咱們國家大好河山,安全的很。”蕭厲貼夠了溫塔的腰身,終于開始緩緩將自己的腦袋探下去,想要去枕一枕溫塔的身前。
但溫塔撈起他,這回并沒有再任他胡作非為下去。
“蕭厲,我不是在開玩笑!人命很重要,只有一次!”
“我知道,寶貝!”蕭厲被迫抬起頭來,注視著溫塔,“所以我會用我自己覺得最安全的方法來見你,我想見你,但也永遠不會輕視生命!”
畢竟,我還想和你過一輩子呢。
他的眼睛自從浸潤過了雪景之后,從進美術館的那一刻起,濡濕純凈的感覺便一直保持到現在。
溫塔看著蕭厲的那雙眼睛,饒是脾氣再大,到了這個時候,也終于徹底沒話說了。
蕭厲一路從高鐵站過來到美術館,和周寐一樣,也是直接坐了地鐵過來的。
這樣的暴風雪天氣,地鐵反倒比汽車便捷又安全。
他抱著溫塔坐在沙發上休息了很久。
溫塔一開始還任他抱一會兒,但是沒過多久,就忍不住搬過筆記本,開始處理起自己的工作。
幸好暴風雪天氣只有這一兩天,接下來一周內北城應該會有機會放晴,她還是需要想辦法趁著天晴的時候,把人流量給提升回來。
蕭厲見到了她的動作,問道:“今天美術館沒有人,是嗎?”
他這就有點明知故問了。
溫塔掃了他一眼,并沒有說話。
蕭厲笑了笑:“那我過兩天給我們公司員工放個假,給他們送個券,喊他們有空都過來看看?”
呵,他的想法和周寐的倒是蠻接近的。
不過周寐說的是今天,蕭厲說的卻是過兩天……過兩天如果天氣放晴的話,這個舉動倒是真的可以。
但是溫塔想了想,還是道:“到時候再說吧,我自己先想想辦法。”
蕭厲他們公司人再多,也就幾百個人,幾百個人里愿意來看展的,有多少又是個未知數,說到底,她還是得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蕭厲挑眉,便也不打擾她,只是躺在溫塔的身邊,專心致志地蓋著薄毯休息,偶爾才會抬頭看一眼她的思路。
可是前期該做的宣傳都已經做了,該發的推廣也都已經發了,溫塔抱著筆記本思來想去,除了再多邀請一些博主過來看展,還有再多推廣一些流量之外,似乎也沒有了別的方法。
但是現在再投流量的話,就超過她們的預期了。
本來她們這一單價格已經很低到不能再低了,再自己貼錢進去,不是血虧?
就在溫塔對著筆記本算第二輪宣發需要用到的錢的時候,蕭厲慢慢從沙發上坐了起來,不知不覺間便把腦袋又重新抵在了溫塔的肩膀。
他用薄毯包裹住自己還不夠,還要把溫塔也一并給包裹進來。
須臾,他呢喃道:“寶貝,我當初開公司做出來的第一個產品,賠了好幾十萬。”
溫塔被這道突如其來的聲音給嚇了一下,偏頭去看聲音的來源,才發現蕭厲居然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枕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她也沒有推開他,只是定定地看著他,似乎想聽聽他接下來要說什么話。
蕭厲便道:“當時年輕不懂事,和別人合作做產品,結果最后發現產品做完了,人家宣發和后期的維護都需要我再自己掏錢。但是我能怎么辦呢,合同都簽了對吧?我就只能硬著頭皮干了。”
溫塔有些好奇地問道:“然后呢?”
“然后?”蕭厲忽而之間就得意道,“然后那個產品就帶著我火了一小把,別人知道這東西前期后期都是我們自己全權負責之后,直接越過了對面合作方,給我們公司來了筆大投資,嘿嘿,然后我們就成功了!”
“……”
這賤嗖嗖的語氣,實在讓人想不揍他都難。
但是溫塔看著枕在自己肩膀上搖頭晃腦又洋洋得意的男人,又默默回頭,看了眼自己電腦上還沒算清楚的賬。
終于,她伸手直接關上了筆記本,道:“我明白了。”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總共持續了三天才結束。
三天后, 北城才終于漸漸開始放晴。
在暴雪降臨的這三日間,整個北城都陷入了一片銀裝素裹的寂靜。
屋門口湖心旁不管是柳樹桃樹還是杏樹,通通都穿上了一件純白色的外衣, 矗立在寒風之中;屋外草地上的花圃, 原本前幾天花還開的好好的,但是一場大雪,也幾乎是全軍覆沒了, 只剩墻角幾株梅花,這個時候還頑強地生活了下來。
雖然美術館依舊還是沒有什么人流量, 但是在后面的兩天, 溫塔還是堅持去到了展廳里。
她從來不是個喜歡內耗的性格, 馮荻荻也不是, 所以即便沒有什么人流量,但是她們會商量, 會積極地去想應對的策略, 而不是每天都互相面對著彼此, 自怨自艾。
蕭厲那天的話算是給了溫塔一個啟發,畢竟是第一單, 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不管賺不賺錢,溫塔覺得, 她和馮荻荻首先得做的漂亮,讓別人看到她們能做得漂亮,這才是最要緊的。
她也知道, 她和馮荻荻在五環外開這個美術館, 不管圈子里還是圈子外,其實都有無數雙的眼睛盯著。
他們好奇她們能做出怎么樣的成績來, 他們也好奇,兩個從小就沒有什么社會經驗,活在象牙塔保護傘里的大小姐,究竟會怎樣對待她們傳說之中的夢想天堂。
所以溫塔和馮荻荻商量過后,便決定暫時不管預算的事情,直接放手去干一把。
反正她們也不是真的缺那幾個錢。
只不過其間,周寐又來過一次美術館。
她上回是來買香薰,這回卻是給她們出謀劃策來的。
“你們為什么不能自己做自媒體帶點流量呢?”周寐問道,“我看藝術街區那邊,可多人這么干了,只要長得看的過去的,往那一站,照片視頻一拍,吸引來的就是大把的流量。”
“……”
溫塔和馮荻荻相視一眼。
“那吸引來的是看展的流量,還是看人的流量呢?”溫塔問道。
“……”周寐沉默了下,“那得先有人來了,才有人看展啊!”
她的說法其實不錯,出發點也是為了她們好。
但是溫塔聽后,還是直接就搖了搖頭。
其實當初在美術館剛剛開業的時候,就有人和溫塔商量,可以在美術館的社交平臺賬號里時不時出鏡做一些作品介紹。
就憑溫塔的長相,只要往那一站,隨便投點流量,估計就能在網上大火一把。
但是被溫塔拒絕了。
溫塔并不反感為了人流量而做的正式畫展宣傳,但是絕對反感靠著長相出鏡而博得的流量機會。
美術館剛剛開業的時候,她和馮荻荻為了吸引更多的人過來捧場,就是不惜放下身段,靠著各種關系,拉了許許多多的人過來。
但是這里面有多少人是真正愿意欣賞畫展的,又是真正懂得珠寶和藝術的,可想而知。
如果想要美術館能走上正軌,這絕對不是可取之道。
雖然沒有采用周寐的建議,但是溫塔和馮荻荻還是一起謝過了周寐的提議。
兩個人私底下再三商量過后,便把目前美術館的主要問題放在了第二輪流量的投放規劃上。
而蕭厲這幾天因為暴雪,直接給公司放了個假,順便給自己也放了個假。
后續兩天,他在家里專心地帶了兩天小狗,順便也專心給溫塔做了一回家庭煮夫。
溫塔每天的早飯和晚飯,都是蕭厲親手做的,午飯則是他早上早起做好,然后喊溫塔帶到美術館去用微波爐熱一熱就能吃的。
結婚這么久,他已經清楚地知道溫塔幾乎所有的吃飯口味,一開始的時候,溫塔還有些不太情愿帶他的飯盒,但是因為相信蕭厲的廚藝,所以她最后到底還是帶上了。
馮荻荻中午見到她的盒飯后,直接就樂了,口口聲聲朝她喊著羨慕。
溫塔卻只覺得好笑。
她也不知道蕭厲在執著個什么勁,下雪不上班,他在家里就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干了嗎?
蕭厲當然有事情干。
只不過,給溫塔做飯也是他覺得能和溫塔之間增進關系的一種,而且他自己也挺喜歡做飯的。
在他看來,做飯根本花不了多少的時間,既能給自己帶來快樂,又能給他和溫塔的感情添加一些甜蜜,何樂而不為?
而溫塔不理解歸不理解,蕭厲給她帶的盒飯,她還是相當誠實地吃了個干干凈凈。
于是到了第二天的時候,蕭厲做飯做的更加賣力了。
溫塔看著自己眼前華麗麗的午餐盒飯,這天中午,干脆直接邀請了馮荻荻來和自己一起吃。
笑話,那么多的菜,她自己一個人怎么吃的完?
幸好蕭厲只用做兩天的家庭煮夫,到了第三天,雪就停了,他們公司也恢復了正常的上班秩序,蕭厲便回去繼續做他的董事長兼總裁了。
雪停后的第一個工作日,美術館的流量勉強算是有些恢復。
但是郊區相比起傳統的市區,還是有不少的地方沒有化雪,所以即便是有人,也肯定是暫時恢復不到暴雪前的情景。
溫塔和馮荻荻一同搭在三樓的欄桿上,看著今天預約過來看展的游客們,忽而,馮荻荻指著其中一個游客,撞了撞溫塔的胳膊。
“塔塔,這是不是你爸爸?”
她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溫塔聽完馮荻荻的話,也順勢朝著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個穿著黑色羽絨服的中年男人,站在一款溫塔參與了特調的香薰前面,還真是林江濤,沒有錯。
但是他過來她的美術館做什么?
買香薰嗎?
就在她沉思的時候,馮荻荻驚訝的聲音又在她的耳畔響起。
“塔塔,你爸爸回國了?什么時候的事情?”馮荻荻現在滿眼都是好奇。
“……”
溫塔默默扭頭看了眼人。
她想起來了,在林江濤剛回來那兩天,她其實是想要把這件事情告訴給馮荻荻的,但是她那幾天天天捧著手機和她的男朋友談跨國戀情蜜里調油,她就算是想告訴她,也沒有機會。
溫塔于是道:“有幾天了,在你和Aleksey恩恩愛愛的時候……”
她特地把尾音拖的有點長,顯得自己有一些埋怨。
“…………”
馮荻荻心虛地笑了笑。
她立馬又把話題重心轉回到林江濤本人身上:“那你們應該已經見過面了吧?話說我上個月還在紐約見到他了,想不到這個月他就會回國了。不過塔塔,你爸爸突然回國是做什么?我聽說美院那邊在建新校區,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建筑設計師,不會你爸爸回來就是干這個的吧?”
要不說,馮荻荻女士對于時尚和美術界就是有著天然的風向頭腦。
溫塔又瞥馮荻荻一眼,馮荻荻便明白了,還真的是。
她當即一副語塞的表情,一時也不知道該和溫塔說什么才好了。
林江濤回國了,明明對于溫塔來說,應該是是好事才對,但他卻是為的美院的事情。
這么多年,他好像都沒有特地為了看溫塔一次而回過這里。
所謂的父愛如山,對于溫塔而言,就似乎是一個特別可笑的名詞。
“就隨他去吧。”
兩個人雙雙望著美術館底下零零散散的幾個游客,沉默了一番過后,溫塔道。
“就當他是一個普通的游客就行,你也別理他,他要是找你,你就說不認識這個人就好了。”
“哦……”
馮荻荻默默應下了溫塔說的話,隨后便見到她的身影已經轉身,徑自往辦公室里回去。
她仿佛是真的不認識林江濤這個人一樣。
—
接下來,美術館的人流量還是一直不算很樂觀。即便天開始放晴,但好像很多人也逐漸懶得跑到城郊這么遠的地方就為了看一場畫展。
等到人流量差不多正式恢復,已經到了十二月中下旬。
這比溫塔和馮荻荻預估的都要晚,情況也越發的糟糕。
如果只是她們自己的畫展流量差,那當然沒什么問題,后果她們自己承擔就好,但問題這是她們和別人的合作。
流量如果一直起不來,那人家把展出放在這里的意義何在?
所以溫塔和馮荻荻后續仍舊沒少在投流這一方面努力。
在投流之后暫時還沒有起色的那幾天,馮荻荻甚至想說,要不真的試一下本人出鏡吧。
憑美貌賺錢,也不寒磣。
但是她當然沒敢和溫塔說。
溫塔的脾氣,她是再了解不過的。
也幸好,十二月中下旬開始,全國上下都進入了圣誕節和元旦的氛圍。
節假日的來臨,叫流量回暖的同時,甚至隱隱有走高的趨勢。
她們終于算是能松一口氣,也算是能給對方一個交代。
因為美術館里的事情,所以溫塔并沒有什么功夫去準備今年的圣誕節。
但是蕭厲又不一樣了,圣誕樹,禮物盒,還有各色大大小小的鈴鐺以及各種各樣的氣球、掛飾……他把家里的一切都布置得井井有條。
一覺睡醒,溫塔便覺得自己已經徹底置身在了美國圣誕夜的街頭。
這晚,溫塔坐在蕭厲提前裝飾好的足有兩米多高的圣誕樹邊上,拆著一封寄到家里的舞會邀請函。
臨近年底,除了圣誕節之外,還有很多需要社交的場合,也都在這個時候,一股腦涌了上來。
各種圈子的聚餐、舞會、雜志社周年慶、時裝品牌年度鳴謝晚宴,還有慈善基金會的事情……各種大大小小的活動,溫塔有不少都推脫不掉,必須要去參加,和馮荻荻每天能有機會待在美術館里的時間,一天比一天少。
每天早上醒來,看著數不清的郵件和邀請函,溫塔都想裝直接看不見,就讓大家都覺得她老眼昏花記憶力衰退好了。
但是這主意顯然行不通。
譬如今天這封邀請函,舞會的主辦方是之前通過蕭厲介紹才認識的譚明遙女士。
溫塔對于譚明遙女士的印象很不錯,上回去她和傅懷山家里看過他們的私人館藏之后,和她互相添加了聯系方式,后續也一直都有聯系。
而且傅懷山的館藏,溫塔深知自己的美術館如果想要長久地開下去,那么日后一定會有需要他幫忙的時候。
所以她的邀請,溫塔一定是要去的。
她看完了譚明遙女士特地給她寄的邀請函之后,便明白了,這是譚明遙女士親自下場,年底給圈里的小輩們特地舉辦的聚會,目的就是為了給圈里的年輕人互相介紹認識,搭人脈用的。
她邀請函上寫,想要溫塔和蕭厲一起去。
但是蕭厲?舞會?
溫塔有些不太確定,這個人參加過舞會嗎?會跳舞嗎?
正好這個時候,溫塔的身后傳來了一陣下樓梯的腳步聲。
她回頭,便見到蕭厲一邊下樓,一邊正在系毛衣扣子的動作。
溫塔盯著蕭厲寬厚的肩膀看了看,忽而伸出手指,朝著蕭厲勾了勾手。
蕭厲立馬便湊了上來。
他總是這樣。
只要溫塔稍微地屈一屈手指,那么,他就會立刻俯首稱臣,只匍匐在她的腳下,擁護她做自己唯一的女王。
溫塔一本正經問蕭厲道:“你會跳舞嗎?”
“什么舞?”蕭厲反問。
“交誼舞,隨便你會哪種,華爾茲,探戈,或者快步,我都可以配合你。”
“……”
蕭厲光是聽到這些舞種的名字就已經皺起了眉頭。
而溫塔一看他的樣子,便已經知道了故事的結局。
蕭厲慌忙道:“但我可以學嘛,是什么場合需要跳舞?舞會嗎?我陪你去?那寶貝你教我不就好了?”
呵,他想的倒是簡單。
雖然距離邀請函上寫的時間還有足足一個月,但溫塔這一個月里,根本沒有多少的時間是能好好待在家里的。
“那我們就創造時間待在家里!”蕭厲抓緊機會道。
溫塔笑了。
勾起的唇角不知道是在笑蕭厲的單純,還是在笑他的異想天開。
她只不過多看了蕭厲幾眼,便把舞會的邀請函給收了回來。
蕭厲以為她這是要拒絕自己的提議了,還想再據理力爭一下,但是哪想,溫塔下一刻又彎著唇角,道:“嗯,那到時候先看看時間吧。”
蕭厲不可置信地睜圓了自己的眼睛。
不是他的錯覺,蕭厲想。
溫塔最近對他的忍耐程度,好像越來越高了。
有很多事情,換作是一年前的溫塔,大概會在他提出這些可能性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給他甩臉色,然后一點兒也不想再理他。
但是現在溫塔居然會好好地和他商量這些事情,而且居然采納了他的建議?
“寶貝……”
蕭厲蹲在客廳沙發的后面,直接越過沙發,把腦袋靠在了溫塔的肩膀上。
“嗯?”
溫塔一回過頭來,蕭厲便措不及防在她的臉頰上輕點了一下。
他薄薄的唇瓣觸感很是明顯,只是如同蜻蜓點水過了一下,但卻在溫塔的臉頰上留下了深刻的余溫。
溫塔頓住自己的動作,略有些無語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她想回過頭去,可是蕭厲直接扣住了她的臉頰,就這么和她隔著沙發靠墊,又深深地吻了上來。
這一回和之前的蜻蜓點水不同,是帶著明顯的得寸進尺的意圖的。
溫塔推了兩下,知道拒絕不了之后,便只能任他肆意妄為了一些短暫的功夫。
小狗寶寶還在客廳里跑來跑去的,見到自家的爸爸媽媽這么粘在一起,它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它噠噠噠地跑到溫塔的身邊坐下,然后應景地叫喚了幾聲。
蕭厲一雙深邃的眉眼笑得開心,松開溫塔后,又依依不舍地圈緊她的肩膀。
“寶貝。”蕭厲道,“你好好教我,我好好學,一定能學會的!”
他就像是在發什么誓言一樣虔誠,溫塔想。
有時候,溫塔也是真的很佩服蕭厲,他似乎不管做什么,只要是認定了的,便總能卯足了一股勁,一直堅持下去,而且格外的有毅力。
風吹不動,雨也刮不跑。
溫塔自認自己做不到這樣。
成不成功的另說,單單是這股精神,便需要極其強大的內心世界才能撐起來。
這不禁叫溫塔想起他們當初結婚的時候。
蕭厲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也是這么虔誠又鄭重其事告訴她:“塔塔,我以后一定會好好照顧你一輩子的!”
當時的溫塔只覺得,自己又不是沒手沒腳的殘廢,憑什么要他照顧一輩子?
但是現在,她也不得不承認,好像從結婚到現在,蕭厲真的有在好好地照顧她,有在一點一點的,為她做出改變。
溫塔面對著蕭厲深邃又堅定的眼神,心下一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過了很久很久,才點了點頭。
“嗯,知道了。”她道。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確定好要參加舞會之后, 蕭厲當天晚上就粘著溫塔,讓她教自己跳舞。
倫巴,恰恰, 華爾茲……溫塔全拉著他試了一遍, 最后因為蕭厲的身體舒展性實在太差,只能跳動作看似最簡單的華爾茲。
雖然他的身體其實跳華爾茲也很勉強,但實在沒辦法, 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本來就很忙碌的時節,溫塔每天晚上回家后, 還要被蕭厲拉著練舞。
如果他悟性高倒還好, 也算是省事, 可偏偏蕭厲在舞蹈上的悟性, 簡直比他在鋼琴上還要差勁。
溫塔一連教了蕭厲好幾天,他的四肢還是僵硬的和商場里的機器人沒什么區別, 腳步也不穩。
哦, 不對, 機器人上了發條,動作都比他靈活得多了。
溫塔無奈, 一度想要放棄在舞會上和蕭厲一起跳舞的這個打算。
可是蕭厲不樂意了。
平時溫塔如果有什么舞會聚會的邀請,幾乎從來不會帶上他。
因為那都是她和她的朋友們的聚會。
蕭厲其實也有些看得出來,溫塔日常并不想要他和她的朋友們過多地接觸。
溫塔的朋友們, 大多都是和她一樣,從小在北城的名流圈子里長大,成年后就直接去歐美留學, 然后學成歸國的。
蕭厲別的不說, 光是年紀和話題上,就和他們有不少的代溝。
這回的舞會, 因為是傅懷山夫人的邀請,邀請函上明明白白地寫了他的名字,所以溫塔才不得不帶上他的。
他不想錯過這次機會。
他還沒有看過穿著禮裙,在自己面前翩翩起舞的溫塔呢。
他既然這么堅持,那溫塔再不愿意,當然也只能是奉陪到底。
畢竟人家的邀請函上的的確確是寫了蕭厲的名字,她要是不讓他去,到時候不光是蕭厲生氣,她對譚明遙也有些不好交代。
她和蕭厲便繼續每晚都利用著瑣碎的時間,在家里練習華爾茲的入門舞曲。
練習的地點在五樓,溫塔原本的畫室里。
原本五樓的這間畫室,里面擺放的全是溫塔的畫作,但是因為練習跳舞需要空曠的場地,家里只有這間頂樓的畫室最合適,所以兩個人商量過后,便暫時先把其余已經完成的畫擠一擠,搬到了四樓的小畫室和珠寶收藏間里。
現在五樓就只剩下了一幅畫,就是溫塔從十二月初就開始畫,但是到現在也沒有畫完的那一幅。
畫被放在角落里。
溫塔每天帶著蕭厲練習大概一個小時左右的舞步和動作,練習累了之后,就自己下樓休息,喊蕭厲繼續在五樓練習。
蕭厲當然聽她的話,而且他自己也想再多練幾遍,到時候好不顯得那么尷尬。
溫塔走后,他就一個人對著畫室墻上那面巨大的鏡子,做好動作,一跳又是大半個鐘頭。
每天晚上,他都是近十二點才下樓休息。
這晚是平安夜的前一天晚上,蕭厲又是練到了晚上十一點半,這才下得樓。
回到臥室,溫塔已經洗完澡,正坐在鏡子前護膚。
蕭厲看到他和溫塔的大床上放著兩套衣服,一套是祖母綠的吊帶長裙,通體是絲絨材質的面料,裙子上綴滿了星星和月亮的刺繡,在臥室燈光的照耀下,微微閃著細光;一套則是正常的西服和西褲,乍一看,就和他平時穿的那些沒什么分別,但是和那條裙子擺在一起,蕭厲就知道了,這應該是溫塔給他準備的到時候參加舞會需要穿的衣服。
蕭厲走過去,自覺地拎起衣服,對著自己的身材比劃了下。
對于蕭厲身材的尺寸,溫塔每一次都把控得很是到位,給他買的那些衣服,就沒有一次是出過錯的。
蕭厲拎著衣服比劃了兩下過后,便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去試一試。
可是溫塔打斷了他的動作。
她道:“洗干凈了的,你洗完澡再試!”
“……”
蕭厲只得老實了。
雖然是大冬天,但家里處處開著暖氣,他剛剛在樓上練舞,也的確練的渾身都是汗。
他便悶頭鉆進浴室里,快速洗了一個澡。
等到他終于換上溫塔給自己新買的禮服之后,蕭厲臭美地對著鏡子,看來看去。
他吹捧溫塔道:“寶貝,你的眼光真好!”
溫塔嗤笑。
她不信,蕭厲能看出這禮服和他平時穿的西裝有什么區別。
蕭厲的確看不出。
但不妨礙他知道,這是溫塔給自己選的禮服。溫塔給他選的東西,在他看來,就是世界上最好的東西。
蕭厲雙手插在褲兜里,轉身問溫塔:“寶貝你看看,怎么樣?”
溫塔走上前去,把他插在褲兜里的雙手打掉:“不要插兜!不好看!”
蕭厲立馬便把雙手拿了出來。
見溫塔對這套西服其實也是滿意的,蕭厲攬上她的腰肢,情不自禁道:“寶貝,要不咱們今晚就穿著這兩件禮服再練練吧?”
他有一些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溫塔換上禮服,在自己面前翩翩起舞的樣子。
可是溫塔拒絕了。
“不要!”
她再一次打掉蕭厲的雙手,轉身只往臥室回去。
她邊走邊打了個哈欠。
這都幾點鐘了,她晚上已經很累了,而且,她都已經洗完澡護完膚了,這個時候再去跳舞,又練出一身汗來嗎?
她鉆進到被窩里,拉起被子便往自己的頭上蓋。
雖然最近蕭厲練舞很折磨人,但對于溫塔而言,有一件好事,那就是他晚上睡覺的時候,終于可以安生了。
或許是他白天又要練琴,又要上班,又要學習跳舞,終于是知道累了吧,溫塔想。
她閉上眼睛。
可是今晚的蕭厲原本是知道累了的,自從收到溫塔的衣服之后,又和吃了興奮劑一樣,渾身一點疲憊感都沒有了。
他穿著溫塔給的禮服,一路跟著溫塔從衣帽間回到臥室,一百六十多斤的體重一下子撲在床上,隔著被子抱住溫塔。
“寶貝!”蕭厲道,“我們穿著這身衣服,再試試吧。”
“不要!”
溫塔把自己的腦袋蒙在被子里,聲音帶點甕聲甕氣地又回復了一遍。
蕭厲邊笑著邊去扒她的被子,不依不饒道:“試試吧,難得換上了這身衣服呢!”
“等到舞會的時候,有你表現的!”溫塔不耐煩地回復道。
可是蕭厲還是堅持:“寶貝,寶貝,就試試吧,就試試吧……”
他孜孜不倦的乞求就像是唐僧在給孫悟空念經。
溫塔眼見著自己的被子一寸一寸被蕭厲給掠奪走,她的陣營幾乎也要鎮守不住,她實在不理解,怎么會有一個近一米九的男人,這么愛撒嬌的?
終于,她掀開被子,直接踹了蕭厲兩腳。
“都說了不要!你煩不煩!”
蕭厲握住溫塔的腳,被她踹了兩腳,他也沒有生氣。
他只是定定地看了溫塔兩眼,隨后便摩挲著她的腳背,俯身在上面親了一口。
溫塔好一陣頭皮發麻。
她瞪著蕭厲,以防他后續會做出什么更加討人厭的事情,終于,投降道:“行行行,你要練就練,就在這里練!”
“嗯?這里?”
蕭厲環顧了一圈他們的臥室。
好吧,隨便在臥室里跳兩下,好像也不是不行。
他于是期待著溫塔換上禮服的樣子。
可是溫塔穿著睡裙起身,站在蕭厲的面前,根本就沒有要去換衣服的打算。
蕭厲等了一會兒,見溫塔遲遲不去換衣服,問道:“寶貝,你怎么還不去換衣服?”
“我這身很差勁嗎?”
溫塔歪頭,有氣無力地問道。
蕭厲頓了頓,目光在溫塔目前的這身睡裙上巡視了兩圈。
好吧,溫塔今晚的睡裙,也是一身吊帶長裙,如果要說和剛才那件禮服有什么不同的話,那大概就是這身睡裙比適才他見到的那身禮服,還要更加性感一點。
v領藕荷色的真絲設計,長至腳踝,渾身幾乎沒什么花樣和設計可言,但妥帖地穿在溫塔的身上,從上到下,肩膀鎖骨腰身長腿,每一樣都勾勒得恰到好處,嫵媚又風情。
蕭厲發誓,從進門到剛才前一秒,他都是完全沒有任何骯臟的心思的,但是現在……他直勾勾地盯著溫塔,眼神卻有些不一樣了。
溫塔看著蕭厲的眼神,似乎也是發現了他心底里的那些小心思,她視線朝蕭厲的西褲上瞄了一眼,趁著他還沒有動靜之前,直接又朝著他的膝蓋來了一腳。
“……”
好吧,蕭厲又老實了。
他牽起溫塔的手,有模有樣地開始邁起步子。
初級華爾茲的舞步,還算是簡單,蕭厲這幾天雖然四肢有些不協調,軀體僵硬,但動作還是記得非常得牢靠的。
兩個人在臥室并不算寬敞的過道里跳了幾個來回,因為臥室的地方實在是有些狹小,最后跳著跳著,又到了溫塔的衣帽間里。
一曲舞畢,溫塔立馬松開蕭厲的肩膀,問道:“好了,這下可以睡覺了吧?”
可以看出她這支跳的不耐煩,耐心只剩一剎那,便幾乎是要耗盡了。
可是在她轉身的剎那,蕭厲又拉住了她的手腕。
“蕭厲,你煩不煩?”
溫塔忍了一晚上的脾氣在這一刻總算達到了頂點。
她想睡覺不讓她睡,她想休息非要拉著她跳舞,她想,她對蕭厲積攢起來的所有耐心,從今天起,又要全部清零,從頭算起了。
可是蕭厲面色不改,對著脾氣一點兒也不好的溫塔,仍舊是笑意盈盈的,仿佛根本沒有受到任何一點的影響。
他從自己的褲兜里掏出一串東西,展示在溫塔的面前。
“寶貝,平安夜快樂。”
蕭厲道。
溫塔一時間愣住了。
她定睛看著蕭厲展示在自己面前的東西。
那是一串梨形的紅碧璽寶石項鏈,單論個頭,肉眼看上去,似乎便有五六十克拉;寶石的周圍鑲嵌著無數的碎鉆,密密麻麻整條項鏈,也以碎鉆為基礎,做成了片片羽毛相接的造型。
這么一條價值起碼幾千萬甚至過億的項鏈,就這么被蕭厲隨意地塞在褲兜里,一直藏到現在。
溫塔覺得,自己一時間有些不太會說話了。
而蕭厲終于松開了溫塔的手腕。
他把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仍舊舉著那條項鏈,低頭俯身在溫塔的面前,紳士般詢問道:“怎么樣,寶貝,喜歡嗎?”
喜歡。
這是蕭厲給溫塔送的這么多的寶石當中,唯二她覺得審美居然正常的東西。
溫塔接過這條項鏈,縱然有再多的脾氣,在見到這項鏈的時候,也該全部都消弭了。
她問道:“什么時候買的?”
“上回不是去了趟香港嘛,那邊正好有個拍賣會,我就托人幫我拍了下來。”
蕭厲幫溫塔帶上這串寶石項鏈,摁著她的肩膀轉過身來,滿眼都是欣賞地看著她。
去香港的時候買的。
他去香港一趟,七天的行程壓縮成了五天,卻居然還記得要給她買一串寶石項鏈。
溫塔垂眸看著自己脖子上沉甸甸的紅碧璽寶石,須臾,抬頭道:“我不是叮囑過你,不用再給我送這些,有喜歡的我會自己買嗎?”
“我本來也沒打算買,只是剛好碰上覺得好看。”
這條只是碰巧真的好看。
瞎貓碰上死耗子,就你那審美,你以為你能碰對幾條?
溫塔無聲掃了一眼蕭厲,還是很想告訴他,他的審美不行,不要強求。
但他剛剛送了她這么大的一個驚喜,她現在掃他的興,是不是太不禮貌了?
而且蕭厲都記得平安夜給她送禮物,她卻什么都沒準備。
沉默片刻過后,溫塔又朝著蕭厲招了招手。
蕭厲剛直起來的身體微微又低垂了下來。
溫塔仰頭,直接對著他的唇瓣輕點了一下。
她道:“蕭厲,你也平安夜快樂!”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平安夜的后續具體發生了什么, 暫且不提。
過了圣誕節,就是元旦,過了元旦, 就是春節, 北城從這一天開始,便又算是進入到了過年的節奏。
元旦這天,溫塔和蕭厲又回了一趟溫家老宅。
這是溫家人的傳統習俗, 中秋、元旦、過年等這種日子,大家基本都是要回來陪老人家用飯的。
只要老人還在一天, 那溫家這個大家庭就永遠都不會散。
溫麟元在日本躲了近兩個月的時間, 在元旦的前幾天, 終于算是回了國。
臨近年底, 他如果再不回來公司主持大局,那只怕等他下回再回來的時候, 他手底下的那批副總們, 在公司里話語權就要把他給壓過去了。
溫塔有近兩三個月沒有見到過自家這位大舅舅, 所以晚上在飯桌上的時候,沒忍住朝著他和堂春云的方向多看了兩眼。
而這幾個月間不曾見過溫麟元的又不止她一個, 整個飯桌上,幾乎大家從落座開始,就總時不時地都在把目光望向這對已經年過五旬的中年夫婦。
溫麟元被一群小輩們這么明目張膽地盯著, 當然是有些生氣的。
但是他現在在溫家屬于是有氣也不敢撒。
畢竟老爺子還在那里坐著呢。
他一個做了錯事的人,被大家看兩眼就看兩眼,有什么好發脾氣的?
飯后, 大家對于溫麟元和堂春云到底是怎么和好的這件事情, 好奇到了極點。
幾個小輩們一起聚在了表姐溫璟的臥室里,聽溫劭之說著不知道打哪里聽來的小道消息。
溫劭之說, 大伯父是答應了大伯母提前立遺囑的條件,他們之間的夫妻共同財產,將來一分錢也不會留給外面那對母女。
但在此之前,他會給她們一千萬的生活費,外加一棟三環的別墅,當做是以后生活的開支。
也就是說,一千萬外加一棟三環的別墅,就算是買斷了所有的關系。
溫塔聽完后,只覺得這消息不可信。
她記得上回來美術館找她的那個女人,羅蘅。
她的眼神看似平靜,但實則充滿了欲望和野心。能一個人獨自帶著女兒在外面躲了十八年才回來認親,這份決心,不可能是這么點東西就能打發的。
但她并沒有把自己的想法給溫劭之他們說。
畢竟這只是她的猜測,溫劭之聽說的,說不定也只是溫麟元和堂春云商量過后的結果,而并不是羅蘅最后愿意接受的結果。
“所以啊,這件事情告訴我們一個道理……”表姐溫璟坐在自己房間的沙發上,老神在在道,“以后找女朋友,得把自己的眼睛給擦亮了,誰知道萬一就碰到什么人,起碼得是門當戶對的,才做不出這種惡心人的事情。”
整個房間里目前就坐了四個人,溫塔,溫璟,溫劭之,還有小表妹溫蓉。
除了溫劭之之外,全部是女孩子。
溫劭之頓了頓,片刻后才意識到自家姐姐這話就是沖著自己一個人說的。
“我……?”
他指著自己,仿佛想狡辯自己不是那樣的人。
可是仔細一想,他還是又老老實實地住嘴了。
好吧,他平時是有點喜歡去酒吧。
但他也沒有那么胡鬧過啊!
溫塔和溫蓉互相對著溫劭之嘲諷地笑了一聲,三個女孩子聚在一起,又說了些話后,溫塔便起身,打算出去等蕭厲。
明天蕭厲要早起趕飛機去云城,所以他們今晚并不住在溫家。
剛剛吃完飯后,蕭厲便被溫麟元還有溫祝華女士他們喊去了茶室,應該是要商量什么生意上的事情。
溫塔走到客廳后,便又在客廳里坐了一會兒。
對于他們生意上的事情,溫塔從小到大幾乎都沒有過什么興趣。只是最近到年底了,她見到自己幾張銀行卡上的數目有在肉眼可見地變多,估計是分紅到賬了。
溫塔在家里集團的分紅,有一半是成年的時候外公溫彰榮給的,還有一半是成年的時候溫祝華女士給的。
自從她高中畢業后,家里就沒有再給過生活費,那些分紅就是她所有的開支來源。
不過她今年剛剛結了婚,為了慶祝她結婚,外公和溫祝華女士在年初的時候,又給了她更多一些的股份,所以她今年的年終收益,肉眼可見地也比前幾年要更加可觀不少。
溫塔一個人在客廳里坐了有大概半個小時的功夫,才見到蕭厲和溫祝華女士他們從茶室里出來。
幾個人邊走還邊聊著什么事情,蕭厲看上去很是謙遜,走在溫祝華女士身邊,頻頻點頭。
溫塔抬起頭,原本是想要朝著蕭厲對視的,但是溫祝華女士的眼神率先鎖定在了她的身上,將她的目光直接給攔截了下來。
溫塔頓了頓,只覺不會有什么好事發生。
果然,溫祝華女士下一秒便道:“溫塔,跟我上樓來一趟!”
溫塔認命地放下手中的抱枕,跟在溫祝華女士的身后,亦步亦趨地上了樓。
直到進了樓上溫祝華女士的書房,溫塔才聽見她又道:“溫塔,你爸爸回來了,我想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溫塔怔了一怔,沒想到會是這件事情。
她微微點頭。
溫祝華女士便又道:“他說想我們三個人一起吃個飯,畢竟這么多年沒有回來了,你看看年前什么時候有時間,我這邊有點忙,可能需要協調一下。”
明明是一家三口重逢吃飯的事情,但在溫祝華女士的嘴里說出來,卻和明天他們需要定個時間開個會一樣。
溫塔抿起了唇角,有些不明白這樣的吃飯有什么意義。
她問:“一定要去吃嗎?”
溫祝華女士略有些意外地看著溫塔。
須臾,她又道:“他說有什么禮物,要在吃飯的時候給你,我也不知道他在賣什么關子。”
又來了,又是這種自以為是的禮物。
溫塔覺得自己遲早有一天,會被這些所謂的禮物給折磨得沒有脾氣。
“我不需要他的禮物!”溫塔道,“我只要他別再來煩我就行。”
溫祝華女士終于沒有再說話。
對于溫塔和林江濤之間的關系,這么多年,溫祝華女士當然也是知道的。
自從去了美國之后,林江濤幾乎就很少會給家里來電了。
她不知道他后來私底下有沒有聯系過溫塔,但她知道,至少明面上,他是一直忙著自己的事情,根本沒有時間再關心他們的這個女兒的。
而他卻是溫塔的藝術啟蒙老師。
這樣的落差,溫塔心底里有氣,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溫祝華女士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俯身,先從自己的書桌底下拎起一只帆布袋包裹的包包。
她把包包放在桌子上,遞到溫塔的面前。
“這是你的跨年禮物,聽說是什么藝術家親手畫上去的,你舅舅前段時間待在日本,我托他帶回來的。”
溫塔接過這只包包,把帆布袋扯下來,看到了它完整的樣子。
那是一只手繪款的愛馬仕kelly,繽紛的油彩經過藝術家的筆觸,大膽地描繪在橙黃的底色上,風格一看就是她很喜歡的一位畫家。
大學的時候,溫塔經常和馮荻荻全世界各地地買包看展,基本上所有流行的還看得過去的幾個牌子的款式包包,溫塔全都有了。畢業后因為美術館的事情,她在包上的物欲減少了不少,同時也開始追求藝術家手繪款,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入手新包了。
溫塔對著這只包包笑了笑,道:“謝謝媽媽。”
“別謝我,謝你舅舅。”溫祝華女士哼笑了聲。
溫塔這才想起來,剛才溫祝華女士說了,這只包包是溫麟元在日本的時候幫她帶回來的。
溫麟元帶回來的?
他不是去日本避難去的嗎?
不過瞬間,溫塔就自己很好地消化了。
溫祝華女士本來就是油鹽不進的女強人,在她小時候是,現在只是越發地變本加厲了,出去避難算什么,只要不是死了,她想要的東西,都得叫溫麟元想辦法帶回來。
溫塔對著這只包包又欣賞了一下。
滿眼皆是不顧溫麟元死活的滿意。
溫祝華女士看著她的樣子,知道她的心情應該是有好一些了。
在溫塔臨走之前,她還是道:“關于你爸爸的事情,你還是再好好想想吧,他一個人在美國這么久,過了這么久,終于功成名就,榮歸故里了,想要找我們展示展示風光,完全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如果他不會給你帶來什么困擾,那就去和他見一面,吃一頓飯,看看他想給你送的禮物,這其實沒什么。”
溫塔原本心思已經完全不在林江濤的身上了,經由溫祝華女士這么一說,剛得到手繪款包包的快感瞬間又被熄滅。
她拎著手上的包包,這回總算是沒有再直接拒絕。
她站在門邊上好一會兒,才道:“我再想想吧,過幾天我會給你答復。”
然后,她便打開門走了出去。
蕭厲在樓下等她。
兩個人回到家里后,蕭厲明早還要趕飛機,先去衣帽間里收拾衣服,溫塔則是徑自去到了四樓,先把溫祝華女士給自己送的包包放在了四樓的展示柜上。
一整個別墅的四樓,原先基本都是溫塔的珠寶和各種收藏藏品區,有一些她自己畫完覺得很滿意的畫作,也會擺在這里,當做藝術品收藏。
但是最近為了跳舞,他們把五樓的一些畫也給搬到了四樓,就顯得四樓有些地方亂糟糟的,還有些擁堵。
溫塔把包包放好后,環顧一圈自己的藏品區域。
這里的很多珠寶,就是當初美術館開展的時候,被她帶去美術館作為藏品展覽的一批,也是溫塔最為滿意的一批。
她一件件看過去。
雖然溫塔的珠寶很多,但從小到大,只要是經過她的手,被她所擁有的,小到一克拉不到的碎鉆,大到幾十克拉的紅碧璽和藍寶石,溫塔全部都能記住,品牌顏色質地產地還有克拉大小和市場價值,她閉著眼睛都不會記岔。
別人懂得這些是如數家珍,而溫塔的藏品,本來就是她的家珍。
終于,她走到最后一件藏品的面前。
那是她最近才放到收藏柜里的紅碧璽項鏈,就是前幾天平安夜蕭厲送的那條。
溫塔站在展柜前,望著項鏈上的滿目流彩,怔怔地出神。
蕭厲是什么時候走到她的身邊的,她毫無知覺。
“寶貝?”
蕭厲拍了拍溫塔的后背。
溫塔這才回神。
她扭頭看著蕭厲,似在詢問他是怎么進來的。
“門開著我就進來了。”蕭厲很是理直氣壯道。
“……”溫塔瞪了眼他,問道,“有什么事情嗎?”
“我上來就是想問問,我們今晚還跳舞嗎?”蕭厲笑道。
跳舞跳舞。
他們這幾天跳舞都快要變成習慣了。
可是溫塔今天回了一趟溫家老宅,感覺自己還真沒什么精力跳舞。
她搖頭拒絕道:“不要!”
蕭厲便也不逼她。
他攬著溫塔的肩膀,道:“那我們早點下去睡覺吧。”
溫塔被蕭厲攬在懷里,跟著他走了好幾步,忽而還是停頓了下來。
她猶豫地站在蕭厲的面前,問道:“蕭厲,我問你,如果你知道你自己是被爸爸媽媽特地拋棄在孤兒院的,你會難過嗎?”
蕭厲頓了下,臉頰上的笑意微微收起:“怎么突然問這個問題?”
不過他還是很快回答道:“我當然會難過,我那么小,既然不想要我,那當時為什么又要生下我?”
是啊,既然不想要做到,那當時為什么又要答應會做到?
溫塔最討厭的就是言而無信的人了。
她又問蕭厲:“那他們如果現在站在你面前,說是想給你禮物,想要重新認回你呢?”
“給我禮物?那我就收著唄。”蕭厲道。“但是想要重新認回我………”
他停頓了下,須臾,當著溫塔的面,爆了一口臟話。
“呸!!!”
“他們憑什么?”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溫塔被蕭厲逗得笑了一下。
好吧, 溫塔想,蕭厲的宗旨其實和溫祝華女士的思想一樣。
林江濤如果想要給她禮物,那她就大大方方地收著, 等到他要對她的生活進行指手畫腳的時候, 她再拒絕他的加入,那也不遲。
也就是說,認錢不認人就好。
可是溫塔想了想, 還是有些連他的錢也不想認。
她并不缺林江濤的這一點禮物,在她的潛意識里, 總覺得收了林江濤的禮物, 那就意味著, 她就已經默許了他對她生活可以進行指手畫腳。
溫塔并不喜歡這樣的默許。
所以她就算這晚聽懂了蕭厲的回答, 但是第二天還是沒有急著回復溫祝華女士。
蕭厲在元旦之后的第二天就要去出差,有好幾天都不在家里待著, 溫塔獨自過了好幾天安寧日子。
大抵是新年新氣象, 美術館的流量因為元旦放假, 終于又迎來了這個冬天的第二次大幅度上升。元旦這幾天,前來看展的人數明顯比以前多了很多, 美術館里有關于香薰的成交額,也終于有了差不多好看的數據。
溫塔和馮荻荻百忙之中同時抽空回了一趟美術館,正巧還遇到方曉和律師, 也在美術館里。
上回方曉被人誣陷抄襲的案子,在他們后續的一系列自證和取證過后,總算是有了一些結果。
對面畫手已經刪除了當初指責他抄襲的帖子, 但卻并沒有道歉。
律師道:“我們已經正式起訴了他, 但可疑的是,對面好像根本不怕起訴, 我們當初說,如果他同意置頂社交賬號道歉的話,其實我們可以私了,但他并不同意,而且直接喊我們告他就好了。”
“這么囂張?”馮荻荻問道。
“是。”
遇上這種人,律師顯然也很無奈。
“不會是被人教唆的,打算干完這一票就跑路吧?”馮荻荻看完對面那個畫手廖廖一頁都寫不滿的履歷,又問道。
“不排除有這種可能。”律師點頭。
“但是我們最近得罪過什么人嘛?還是說方曉你得罪過什么人?”
“我沒有啊!”方曉擰著眉毛,“我根本都不認識這個人!”
這回被碰瓷指責抄襲,他是第一受害人,但他卻根本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有什么仇家,這么恨不能把他滿身都潑滿臟水。
馮荻荻便犯了難。
雖然她有時候是有些愛看熱鬧不嫌事大,也經常玩世不恭,但她應該也還沒有什么特別苦大仇深的對家吧?
她于是把目光望向了溫塔。
“塔塔,你呢?”
“我?”溫塔從進門起便一直沒怎么出聲,聽到馮荻荻的問題,突然頓了下。
她開始思索自己最近有沒有什么仇人。
但似乎也是想不到。
溫塔雖然有時候不太愛搭理人,但也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格,只要別人不來她的面前鬧事,那她肯定不會主動去和別人結仇。
她正想告訴馮荻荻,自己最近也沒什么不對付的人的時候,卻突然,腦海之中閃過上回特地跑到美術館里來找她、目的不知為何的羅蘅女士的身影。
是啊,溫塔是只要別人不惹她,她就幾乎不會去招惹別人的人;
但是別人一旦惹到了她,那么她也是不會害怕和別人結仇的。
將將要說出口的話被咽回了肚子里,溫塔轉而道:“我好像還真有一個……”
她思索著,不知道這件事情背后到底是不是那個叫羅蘅的女人在搗鬼,但她知道,自己能從她的眼神中窺出滿滿的欲望和貪婪,她一定不是個簡單的人。
溫塔告訴馮荻荻,給她兩天的時間,然后扭頭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里,給溫祝華女士發了條消息。
溫塔輕易不會麻煩溫祝華女士幫自己解決問題,除非是她遇到了什么棘手和自己覺得很重要的事情。
她把羅蘅當初來找過自己的事情告訴給了溫祝華女士,還把她女兒曾經添加過自己的微信,并且最近美術館里發生的事情,一股腦整理好,全交代了過去。
她在美術館里等了一下午溫祝華女士的消息,一直等到下午四點半,美術館關門,才收到她的回復。
溫祝華女士的回復只有凝煉的一句話,還有一個地址。
溫祝華女士:【明天下午三點鐘過來。】
溫塔看了眼那個地址,是在一條并不起眼的胡同里。
她不知道溫祝華女士到底是要做什么,但既然她叫她過去,她肯定是會聽她的話的。
她素來相信溫祝華女士解決問題的能力。
第二天下午三點鐘,溫塔準時出現在溫祝華女士給自己發的定位地址前面。
在來之前,溫塔就已經做好了準備,這種藏在胡同里的四合院地址,估計都是有什么別有洞天的地方,但饒是她已經做好了許多的準備,推開門的剎那,還是被眼前的場景給微微震驚到了。
在外頭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四合院,推開大門后頭,里頭竟然藏著一座江南水榭風格的園林。
園子里有巍巍的假山,有潺潺的流水,有枯敗的荷塘,還有活蹦亂跳的錦鯉,一路穿過廊橋,石板,在侍應生的指引下,溫塔才見到,溫祝華就坐在可以看見假山流水的茶室里喝茶。
溫塔走了過去,道:“媽。”
“坐吧。”溫祝華女士示意道。
溫塔于是坐在了溫祝華女士的對面。
她不知道溫祝華女士喊自己到這個地方來究竟要做什么,落座之后便又開口道:“媽……”
“你別急。”
溫祝華女士手里還在處理著郵件,看起來很是忙碌的樣子,溫塔剛一開口,她便打斷了溫塔的話。
她道:“待會兒你舅舅會過來,我會告訴你今天叫你過來的目的的。”
她全程除了溫塔進門的時候,抬起頭看過她一眼,其余說話的時間,視線全都注意在手機上。
溫塔只能閉了嘴,默默地等待著溫祝華女士口中的舅舅溫麟元過來。
她大概等了有十來分鐘的時間,這才見到外面的水榭廊橋上,又出現了幾道熟悉的身影。
走在最前面的是剛才同樣為她引過路的侍應生,跟在侍應生后頭的男人,就是她的舅舅,溫麟元。
至于那個走在溫麟元身邊的穿著一身古韻大衣的女人……溫塔認得出來,是上回專程來過她的美術館的羅蘅。
溫塔定定地看著這倆人朝著她們走來,更加不清楚,溫祝華女士到底是打算怎么樣。
是要把事情攤開了講嗎?試圖給她的美術館潑臟水的,真的是羅蘅嗎?
還不待溫塔思索清楚,溫麟元和羅蘅已經徹底到了她們的面前。
溫塔站起來和溫麟元打了個招呼:“舅舅。”
溫麟元朝她點了點頭,隨后對溫祝華道:“祝華,怎么回事?你把我們兩個人同時喊到這里來做什么?”
看得出來,他雖然和羅蘅走在一起,但兩人之間距離隔得并不近,是有避嫌的意思。
溫祝華女士總算是收起了自己的手機,抬頭看著自家的大哥和大哥曾經的初戀女友。
“沒什么,就是好久沒有見羅小姐了,所以喊大家一起出來坐坐,順便有些事情,我覺得應該當著大哥你的面做比較好,不然等到時候有人去你的面前嚼舌根,誣陷我添油加醋就不好了。”
她站起身來,松弛的身姿踩著高跟鞋,身高幾近與溫麟元平齊。
溫麟元皺著眉心,很顯然,沒聽懂自家妹妹的陰陽怪氣。
他身上穿著一身得體的西裝,看著溫祝華,面容微微有些不悅。
“什么誣陷?什么添油加醋?祝華你在說什么?”
“大哥你真的不知道嗎?”溫祝華女士帶著一絲笑意的目光從溫麟元的臉上掃過,最終穩穩地落在羅蘅的臉上。
“知道什么?”
從進門到現在,溫祝華一直都在賣關子,溫麟元覺得自己的耐心實在是有限,即將要告罄。
不過正好,溫祝華女士的耐心在這一刻,也已經告罄了。
只聽“啪”得一聲,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溫祝華掄著自己的一巴掌,甩在了羅蘅的臉上。
所有人都驚呆了。
而就在大家還在吃驚的瞬間,溫祝華反手又是一巴掌,甩在了羅蘅另外半邊臉頰上。
這樣一邊一下,原本因為巴掌而顯得不對稱的臉頰,霎時間就變得極其對稱了。
眼見著溫祝華女士抬起手,還要再甩一巴掌,羅蘅喉腔里終于發出了尖銳的鳴叫,她沖上去便想要和溫祝華女士扭打起來,可是溫麟元攔在了她的面前。
他面對著溫祝華女士,怒斥道:“祝華!你這是做什么!”
“看不出來嗎?教訓教訓這個女人啊。”溫祝華女士平靜地撕扯著自己的嘴角,道。
“溫祝華!”溫麟元怒不可遏地喊出她的名字,“你有什么資格這樣子教訓人!”
“我沒有資格教訓她,那她憑什么有資格來接近我的女兒?”
終于,溫祝華女士也擺出了一副嘶吼和怒火中燒的神情。
“什么接近你的女兒?”溫麟元似乎聽不懂溫祝華在說些什么。
溫祝華女士譏笑一聲,終于把今天的事情給攤開了,擺在溫麟元的面前。
“大哥,你真該問問你的好姘頭她都做了什么,一次她喊她的女兒來加塔塔的聯系方式,一次她自己親自去美術館,想要特意接近塔塔,還有最近的一次,她故意找人給塔塔的美術館潑臟水,使絆子,一共三次,算三個巴掌,我還有一個沒打呢!”
溫塔呆呆地站在原地,完全沒想到,溫祝華女士這樣子大打出手,竟然是為了給她出氣!
而溫麟元也被自家妹妹口中的這些事情給驚了一瞬。
他看看溫塔,又扭頭看看被自己護在身后的羅蘅。
他問:“她說的都是真的?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去接近溫家的任何人?你去找塔塔做什么?”
“我還不是想要伊伊可以有一個真正的姐妹!”
羅蘅臉上被扇了兩個巴掌,現在臉頰兩邊全是火辣辣地疼痛。
她用怨恨且仇視的目光看著溫祝華,聲音卻無比委屈,與溫麟元哭訴道:“自從你帶伊伊回過溫家之后,伊伊就一直在懷疑自己到底該不該存在,她本來就生性敏感,知道自己是私生女之后,她覺得自己的身世一點兒也不光彩,所以她覺得自己在外人面前都抬不起頭來!我就想著你說過,塔塔同樣是學藝術的,性格也最溫柔,是家里最好說話的,我就想著喊伊伊和她這個表姐先認識認識,說不定她能帶伊伊走出來……”
不得不說,這個女人真是有兩把刷子。
說著這些話的時候,聲聲哭訴,淚如雨下,一口氣委屈地說了這么多,眼淚如不要錢的珍珠似的,一顆接一顆的掉,但臉上的神情竟然可以做到一刻也不猙獰,反倒我見猶憐。
可惜在場的人除了溫麟元,誰也不吃這一套。
溫祝華女士冷笑道:“那找人故意去碰瓷美術館,也是你想要她們兩個人親近的方式?”
“我沒有!”羅蘅一把擦去臉頰上的淚珠,“你有什么證據證明你們美術館被碰瓷是我做的?”
“是沒有證據。”溫祝華道,“但也不妨礙我認定,這就是你做的,怎么樣,你想反駁嗎?”
“……”
羅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她想反駁,她當然想反駁,但她看著溫祝華一臉勝券在握的表情,不知道她是真的沒有證據,還是假的沒有證據。
溫麟元還在場,如果真的被她揪出來,知道是她指使人去溫塔的美術館搗蛋……
溫祝華女士看著對面之人一副心虛的樣子,昂著姿態又譏笑了一聲。
“羅蘅,別人不認識你,但你該知道,我當年是清清楚楚明白你是什么樣的人的。你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我一清二楚。你是覺得,溫家那么多的孩子里,只有我的女兒是外孫女,所以你就想要從我的女兒下手,搶下一份老爺子的財產是嗎?”
“羅蘅,我在這里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你要是再敢接近我的女兒,那馬上我也會叫你知道,自己的女兒被人威脅,前途堪憂是什么心情。你的女兒跟我的女兒可不一樣,她才剛剛上大學,才剛剛十八歲,如果你不想她的心理真的出現問題,那么從今往后,最好給我夾著尾巴做人!我不是堂春云,會叫你白白地拿捏,允許你的存在!”
她一字一頓,每一句話都仿佛咬在羅蘅的心尖上。
羅蘅怒目圓地看著溫祝華,而溫麟元顯然也被溫祝華的話給氣到了。
“祝華!”他喝到,“你都在說些什么!”
“大哥!”
溫祝華解決掉了羅蘅,這才有心思分一點眼神給自家的大哥。
“你現在是連孫子都已經有了的人了,如果你不想這個女人毀了你的家庭,你最好從今往后真的如同你在協議上寫的那樣,跟她別再有任何的往來!”她好言忠告道。
但可惜,一般這樣的忠告,總是不得人心。
“我不需要你來教我做事!”
溫麟元漲紅了自己的臉和脖子,不知道是被溫祝華斥責羅蘅的那些話氣的,還是被她教訓自己的那些話氣的。
溫祝華女士才不管他是被什么給氣的。
她話說完,想做的事情也已經做完了,拉著溫塔的手,直接帶她走出了這間茶室。
她們身后還跟著好幾個保鏢。
就算這個時候溫麟元或者羅蘅惱羞成怒會上來撕咬她們,也基本是無濟于事。
這家茶室是溫祝華女士自己私人投資的產業,平時不輕易對外開放,基本是有什么很要緊的事情,她才會親自約人來這里,和人邊喝茶邊談事情。
溫塔跟著溫祝華女士走了幾步路,一直等走到了屋外的水榭廊橋上,才有些回神。
她的思緒在剛剛溫祝華女士甩出那一巴掌的時候,便已經跑偏了。
一直到現在,她才終于有點醒過味來。
剛剛溫祝華女士做的那些,都是為了給她出氣。
那么霸氣的女人,那么帥氣的女人,能直接當著她哥哥的面,指著他的小三喊姘頭;能直接當著她哥哥的面,指著鼻子,教她做事。
而且這兩個人,一個已經五十多歲,連孫子都有了,而另一個,才剛剛因為帶著一個私生女回來,春風得意。
一想到剛才茶室里那兩個人的神情,溫塔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微微有些崇拜地看著溫祝華女士,一直等到上了車,她才想要開口,和她道謝。
可是溫祝華女士的雷厲風行是顯示在每一個人身上的,是永遠平等沒有差別的。
她問溫塔道:“你回美術館?”
溫塔頓了下,剛要開口的“謝”字閉了嘴。她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已經下午三點半了,冬天美術館關門的早,等她趕到的時候,估計已經可以關門了。
她干脆直接搖了搖頭,道:“我回家就好。”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溫祝華女士的車子直接給溫塔送到了江月灣的別墅門口。
溫塔在車上醞釀了一整個路程的話, 在臨近家門口的時候,才終于把那句話“謝謝媽媽”給說了出來。
溫祝華女士聽到這話,明顯頓了一下, 隨后便不輕不重地應了一聲:“嗯。”
在溫塔伸手去夠車門, 打算就這樣下車的時候,她卻又突然叫住了她。
“等等,溫塔!”
溫塔回頭。
溫祝華便道:“距離過年也沒幾天了, 關于和你爸爸吃飯的事情,你想好了嗎?”
溫塔沒想到溫祝華女士又會突然問她這個問題。
這已經是溫祝華女士第二次問她這個問題了。
溫塔原本以為, 只要她不再開口提這個事情, 那么溫祝華女士便也不會再主動和她提起這件事情。
畢竟那天她的態度, 她以為她已經知道了。
但她現在居然又主動提起了。
溫塔默默地看著溫祝華女士。
在溫塔長到這么大, 寥寥和溫祝華女士接觸的這些歲月里,很少有一些事情是會叫她反復在她的面前提起的。一來是溫塔自己本來也就是個從小聽話的乖孩子, 任何事情只要說過一遍, 她就會記住;二來就是和溫祝華女士的性格有關, 這世界上的大多數事情,在她看來, 都不值得她去說第二遍。
溫塔記得,上一回溫祝華女士這么反復和她強調提起的事情,還是她希望她和蕭厲結婚。
她把手扣在商務車后座的門把手上, 過了有一會兒,才認命道:“那就去吧,時間到時候我也匯總一下, 再發給你。”
溫塔看見, 在得知她的答案的時候,溫祝華女士的神情似有微微的一絲放松。
她說:“好。”
溫塔實在不清楚, 溫祝華女士到底為什么一定要她去和林江濤見面。
她當然不會膚淺地認為,她對他還是余情未了。
她斂下眉眼,這回再沒有任何猶豫地下了車。
她的臉頰浸潤在北城凜冽又強勁的寒風中,下車之后站在門口,卻并沒有急著回家。
她只是站在屋外枯敗干瘦的銀杏樹枝底下,見到溫祝華女士的車子一路緩緩行駛在干枯卻又高大的樹枝底下,直到車子開到她徹底看不到的地方,她這才轉身,回到了家里。
今晚蕭厲還是出差,沒有回來。
溫塔一進門,小狗寶寶便先吐著舌頭,朝著她一路奔跑著過來。
這么多天,溫塔也已經養成了習慣,一回家便總是要先蹲下,抱抱朝著她奔跑過來的小狗寶寶。
薩摩耶的毛發又多又旺盛,即便是出生才一兩個月的小狗,但摸在手里,已經是無比綿密柔軟的手感。
小狗寶寶繞著溫塔歡快地轉了一圈,不斷吐著舌頭,一臉興奮,似乎是在期待著溫塔能夠帶它出去玩耍。
溫塔失笑。
雖然冬至已經過去了,但是現在北城的冬天,還是沒有任何一點白晝增長的跡象,這才四點多,外面的天色便已經陰暗了下來。
她問過保姆阿姨,今天有沒有帶它出去轉過,在得到除了早上有帶出去溜過一圈后,便再也沒有了的答案后,不過略略思索了一番,便很干脆地牽起小狗寶寶的項圈,打算帶它出門去遛一圈再休息。
上回溫塔和小狗寶寶的單獨出門,運氣不好,總是碰到事情;但是這回卻是沒有。
他們非常順利地繞著江月灣的湖畔走了一圈,在傍晚路燈的照耀下,踩著半邊昏暗的天色,半邊清冷的月色,回到了家里。
不過這回兩人出門雖然沒有碰到事情,但是在回到家里后,溫塔的視頻電話不期然卻響了起來。
她不用打開手機便能知道,這個點,這個時候,還會給她發視頻通話的,除了蕭厲,幾乎再沒有別人了。
溫塔打開和蕭厲的視頻聊天,先和他展示了一番今日份剛從門外遛圈回來的小狗寶寶。
“哇塞!我兒子真乖!”
蕭厲嘴上沒個正形,一見到活蹦亂跳的小狗寶寶,便樂不可支地朝著手機屏幕發笑。
溫塔嫌棄地將手機給舉遠了一些,見到他又是一身正裝,便問道:“晚上還是有酒會嗎?”
“嗯。”蕭厲回答道,“所以先提前打個電話回來,怕到時候萬一我喝多了,影響形象。”
你早就沒什么形象了。
溫塔略略翻了個白眼,對于蕭厲的話,很顯然一點兒也不贊成。
而且,她又沒有要求過蕭厲每晚都必須打視頻回來匯報,他實在不必這么殷勤。
可是蕭厲才不管溫塔的這些想法。
不管出差多少次,不管是去哪里出差,蕭厲總是秉持著每天都要和溫塔打電話的原則。溫塔愿意視頻,那他們就視頻最好,溫塔不愿意視頻,那他們就干脆打電話,純聊天,也可以。
不管什么時候,蕭厲想,他總是要見到溫塔,心底里才會放心。
雖然他也不知道是放的什么心,但總之,他要見到溫塔。
蕭厲這回出差去的是三亞,雖然和北城同屬于一個東八區,但是北城現在外面天色幾乎都已經黑透了,三亞的窗外,還是透著點點自然的光亮。
他趴在床上,看著手機對面的溫塔,不經意見到她的包包還放在客廳的沙發上,就知道,她估計是剛回到家不久。
蕭厲便趴在床上,和溫塔自告奮勇且洋洋得意道:“寶貝,我今天早上在酒店里沒事干的時候,特地又自己練了下跳舞,我覺得等我回來,到時候咱們一定就可以特別合拍!”
這話他從出差的第一天就開始說起了。
溫塔剛翻過白眼,現在是連翻白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沉默著,表示了自己對蕭厲的無語。
可是蕭厲是真的一點兒也不覺得厭煩,孜孜不倦給溫塔匯報著自己如今每日的練習進程。
等他從三亞回來之后,差不多就是舞會舉辦的日子了。
這是蕭厲第一次整裝待發,正兒八經地打算去參加什么舞會,還是和溫塔一起,他當然很是激動。
在此之前,曾經有一些舞會,其實也給蕭厲發過帖子,只不過通通都被他給拒絕了。
原因很簡單,因為那些舞會基本都是由一群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們舉辦的,一群富家千金們的派對,請一群有錢有顏有未來的男生們過去,蕭厲雖然是個鋼鐵直男,但也是腦瓜子稍微動一動,就知道,那會是什么樣的場合。
而且他自從見過了十八歲的溫塔之后,滿心滿眼都只剩下了溫塔,那些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就算再有魅力,對他來說誘惑力也是幾乎為零。
溫塔見到蕭厲那副神采奕奕的樣子,知道如果自己現在還不快阻止他繼續說下去的話,那他馬上又會和前幾天一樣,一張嘴就是滔滔不絕,說個沒完。
溫塔于是道:“蕭厲,我今天下午去見我舅舅了。”
“嗯?”
蕭厲果然立馬收斂起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看著溫塔。
溫塔補充道:“還有他的小三。”
“……”
蕭厲被溫塔說話的方式給驚到了。
以防還有什么叫他覺得驚訝的人,他小心翼翼地等了等,然后問道:“還有呢?”
“還有我媽。”
好吧,果然是一個比一個炸裂。
蕭厲倒吸了一口冷氣,似乎有些無法想象,這三個人和溫塔站在一起,是一副什么樣修羅的場面。
溫塔在今天之前也是完全不敢想。
但是現在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再說什么敢不敢想,早就沒有意義了。
她注意到對面蕭厲的緊張,問道:“你那么緊張干什么?是我去見他們,又不是你去見他們。”
蕭厲被她這話逗得笑了下:“我沒緊張,就是驚訝,寶貝,你們聚在一起是做什么?準備打架嗎?”
天地良心,蕭厲這話真的只是尋常的一句問話,不帶任何的猜測之意。
但是溫塔聽罷,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回答道:“嗯,打架。”
蕭厲頓了頓:“???”
他的臉頰上肉眼可見地出現很多的問題。
但是最后最要緊的一個問題是:“寶貝,那你有沒有受傷?你挨打了嗎?你參與打架了嗎?寶貝,你現在怎么樣?”
他表情霎時間變得十分緊張。
溫塔見到他這副樣子,莫名笑了下:“沒事,不是我挨打,是之前你見過的,那個私生女的媽媽,下午我媽把我大舅還有那個女人一起喊了過來,然后直接給那個女人扇了兩個巴掌。”
“!!!”
蕭厲再一次被溫塔的話給驚呆了。
他換上了一副和當時溫塔在場時候一模一樣的表情,錯愕地張著自己的下巴。
溫祝華女士?痛罵了一頓溫麟元?然后給溫麟元的小三直接扇了兩個巴掌?
這段話,不管是哪個字,在蕭厲的耳朵里聽來,都有一些太過超前了。
溫塔這才想起,自己似乎還沒有和蕭厲說起過美術館遭遇的事情,她便把羅蘅三次來找她的事情,簡短告訴給了蕭厲。
蕭厲聽清楚了來龍去脈,這才明白溫祝華女士的所作所為,到底偉大在哪里。
“嘖,第三個巴掌,應該繼續補上去的。”
他遺憾道。
溫塔又無奈笑了下。
對于蕭厲這種莽夫行為,已經是見怪不怪。
不過補不補巴掌對于溫塔而言,已經完全不重要了,今天溫祝華女士替她這么出頭,甚至不惜直接對著自己五十多歲的哥哥破口大罵,在溫塔的眼里看來,已經是今日人類史上最偉大的事情。
對面究竟挨了幾個巴掌,對于她而言,意義完全不重要。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溫塔和溫祝華女士明明是同一個姓氏的母女,但卻從小到大,一直都親近不起來。
在溫祝華女士和林江濤還沒有離婚的時候,溫塔在家里更親近的人是林江濤;而在她和林江濤離婚后,溫塔在家里更親近的人則是變成了長期照顧自己的外公和外婆。
好像無論怎么樣,溫祝華女士都不是那個與她最為親密的家人。
可溫塔每次在遇到麻煩的時候,能想到的第一個人,卻好像總是她。
這個被她稱作是媽媽的女人,是一位偉大的女士。
漸漸的,溫塔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一些什么,盤腿坐在沙發上和蕭厲問道:“蕭厲,你今晚的酒會幾點開始?”
“七點。”蕭厲看了看手表,“還有半個小時,我再出發。”
溫塔點點頭。
她捧著手機坐在自家的客廳里,對著蕭厲提起另一樁事情:“蕭厲,我過幾天要去吃頓飯。”
蕭厲問道:“什么飯?”
溫塔一只手捧著手機,一只手卻是撫摸著小狗寶寶乖順的毛發。
她也不知道該怎么和蕭厲說她其實是要和自己的爸爸媽媽一起去吃飯。
她現在嘴里真的能同時說出這兩個詞嗎?
溫祝華女士是她的媽媽,這當然沒什么毛病;
但是林江濤呢?她要同時稱呼他為爸爸嗎?
溫塔并不確定。
她想了想,忽而諷刺地想到了一個詞。
“一家三口的飯。”
溫塔這么回答道。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溫塔終于決定要去和她的爸爸吃飯。
蕭厲在掛斷和溫塔的視頻聊天過后, 著重記住了這個知識點。
他翻出自己的手機通話記錄看了眼。
其實,蕭厲沒有告訴溫塔的是,她猜的不錯, 林江濤在前幾天就已經聯系上了他。
在他剛剛來三亞出差的第一天, 有一個陌生電話打到了他的手機上。
那個人自稱自己是溫塔的爸爸,想要當面和他聊一聊。
但可惜他當時剛到三亞,所以當然不能和他見面。
而且顧慮著溫塔的想法, 蕭厲覺得他這么突然約自己見面,就算他在北城, 也不會貿然去和他相見。
他因為這件事情, 已經糾結了好幾天了。
既在糾結要不要告訴溫塔這件事情, 又在糾結到底要不要去和林江濤見面。
溫塔特地叮囑過他, 如果林江濤試圖來找他,他只用當看不見就好, 蕭厲原本答應的好好的, 但真到了接到林江濤的電話的時候, 他卻實在有些不好拒絕。
也幸好那天他已經落地了三亞,不然還真不知道該怎么拒絕他。
蕭厲其實挺想見見溫塔的爸爸的, 他想看看他到底長什么樣子,又想知道他現在回來接近溫塔的目的。
關于林江濤的事情,蕭厲當初在和溫塔結婚的時候, 就有去調查過一些,他知道他在溫塔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去了美國,此后數年, 和溫塔的聯系一年比一年少。
他也知道他事業有成, 現在已經是國際上知名的建筑設計師,世界各地有很多很多的地方, 都在爭相邀請他去參與設計。
但他常年居住在國外,幾乎不怎么回國。
所以蕭厲知道歸知道,但是對于這個人的性格和品行,幾乎全都不了解。
而在結婚這么多的時間里,蕭厲能感受到,其實溫塔每次在碰到和林江濤有關的事情的時候,情緒都會不太對勁。
上半年先不提,就近一些下半年的時候,在傅懷山家里見到那座建筑模型之后,在林江濤回到北城,親自過來和她見面之后,在那天晚上,他們從溫家老宅回來后,蕭厲后知后覺,溫塔的很多不正常的舉動,都和她的爸爸有關。
她的心結在這里。
如果沒有人去打開,那她估計一輩子聽到林江濤這三個字,都只會是這些反應。
蕭厲盯著手機屏幕上的那通電話,看了有一會兒,直到門外助理過來提醒他,不得不去參加酒會了,他才把手機放進褲兜里,暫時收起了自己的思緒。
—
溫塔在答應了林江濤吃飯的請求之后,第二天就把自己年前剩余的時間大致匯總好,給溫祝華女士發了過去。
溫祝華女士效率很快,當天下午就給了溫塔回復,告訴她,他們把飯局的時間定在了臘月的二十三號,也就是小年夜這天。
中午去和林江濤吃完飯,晚上再回溫家老宅陪溫彰榮吃飯,溫祝華女士素來都是把控時間的高手。
溫塔對這個安排沒什么意見,只是下午溫祝華女士的消息剛發回來,馮荻荻就也來問她,小年夜那天有沒有安排。
“怎么了?”
“我看他們發了一個高中同學聚會,你說我們去不去參加?”馮荻荻翻出高中班級的群聊,給溫塔看。
溫塔這才注意到,被她設置了消息免打擾的高中群聊,自從進入冬天之后就格外活躍。
最新消息里,大家你一嘴我一嘴,已經開始籌備班級聚會的事情。
溫塔道:“我不去了,小年夜沒時間。”
“有什么安排嗎?”馮荻荻問。
溫塔想了想,關于林江濤的事情,她也沒什么好不告訴馮荻荻的,便把小年吃飯的事情和她說了。
馮荻荻大吃一驚,雖然對于這個結局,其實也覺得合理,但她不理解的是溫祝華女士的態度。
溫塔聳聳肩:“我也不理解。”
所以她就算是為了探究一下溫祝華女士為什么非得要她去和林江濤吃飯,也得去赴這場飯局。
“話說你們一家三口吃飯,那你要帶蕭總去嗎?”馮荻荻忽而又問道。
“帶他?”
溫塔頓了下,這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
或許在半年前,溫塔聽到這個問題,只會嗤之以鼻,然后立馬搖搖頭,告訴馮荻荻道:“當然不可能。”
但是現在,溫塔稍微思索了一下,然后才搖搖頭,告訴馮荻荻道:“不帶了吧,沒必要。”
馮荻荻笑問道:“蕭總知道你爸回來的事情嗎?”
“知道啊。”
“那他就沒什么表示?”
溫塔不理解,她需要蕭厲什么表示?
“對于自家妻子幼年受到的心理創傷表示慰問,然后并對給她造成心理傷害的人施以嚴厲的譴責啊!”
“……”
“你最近是甜寵電視劇看得太多了嗎?”
馮荻荻粲然一笑:“明明是霸總小說看得比較多好吧?”
很顯然,這個女人對于自己看的這些東西,并不以此為恥,反倒以此為榮。
“不過塔塔,說真的,你和蕭總這么長時間相處下來,其實越來越和諧了吧?”馮荻荻趴在溫塔桌邊,昨晚新做好的亮閃閃的碎鉆指甲晃著人的眼睛。
溫塔被她晃的失了一下神。
“什么和諧?”她問道。
她和蕭厲這么久的時間相處下來,除了那方面的生活比較和諧,別的倒是還沒有品出一些特別的味道來。
可是馮荻荻道:“不和諧的話,你還把你爸回來的事情告訴他?分享欲可是最高級別的浪漫。”
“…………”
溫塔想狡辯,說她其實并沒有特別和蕭厲分享過這些事情,只是剛好聊天的時候想到了這些,就順勢說了。
但是她張口的瞬間,又心虛地頓住。
是啊,換作是以前的她,換作是剛和蕭厲結婚時候的她,其實是連和蕭厲聊天都懶得聊的吧?她有自己的倔強,也有自己的自尊,更有自己的堅持,蕭厲是一個完全不懂她的審美的男人,她根本不想和他多說一句話。
但是現在呢?
溫塔在馮荻荻的注視下,巋然不動地眨了兩下眼睛,然后不置可否地沉默了。
馮荻荻一看便知道自己是猜中了,她帶著極盡揶揄的笑意,湊近了問溫塔道:“怎么回事呀塔塔,之前是誰說自己一定會離婚的來著?”
“………………”
溫塔拎起自己手頭上的一份文件,糊在馮荻荻的臉上:“你要是真的很閑的話,明天這個活動你去幫我參加吧,我最近實在是忙的抽不開身了。”
“那可不行,明天我自己也得去一場活動。”
馮荻荻抓下溫塔給的文件,嘿嘿笑了兩聲。
臨近年底,她們兩個人都忙的不相上下,馮荻荻自從上回紐約回來后,就再也沒有和自己的帥哥男朋友面對面見面聊天了。
而人一旦不能經常見到面,就容易淡了感情。
馮荻荻也不知道,自己這回戀愛能堅持到什么時候。
她向來是一個有一天過一天的人,和溫塔一樣,除了美術館和藝術珠寶,別的幾乎沒有能叫她在意的東西。
只不過溫塔在愛好之外,還會被一些所謂的責任感裹挾,而馮荻荻卻是真正的瀟灑。
她不喜歡的人,家里休想逼著她交往,她不喜歡的事情,別人也休想逼著她做,對于男人,她喜歡了談一談,玩一玩,不喜歡了,分手也就是下一秒的事情。
溫塔淺笑著收回自己的文件,她其實早就知道,年底大家都忙的很,馮荻荻估計也是沒有時間再管她的事情的。
這是一個時尚雜志的活動,請了不少的大牌明星過去,是一個極其需要社交的場合,溫塔和這家雜志的主編有些交情,所以也被邀請在列。
溫塔本來并不想去參加,奈何據說這次活動,他們還邀請了國外很知名的一位油畫藝術家過來,所以她還是打算去一去。
溫塔上回的畫在拍賣會上拍出了一百多萬的水平,在國內的藝術圈子里也是小小地出名了一回。
可惜這樣的出名,并不是她自己想要的。
什么時候有人能不認識她,卻為她的畫拍出這樣的高價,那在溫塔看來,她才是真正地成功了一回。
一想起這個,溫塔便又想起蕭厲。
他自從把那幅畫拍下之后,就一直掛在別墅三樓的書房里。
溫塔雖然去三樓的次數并不多,但有時候碰巧見到,還是會為此生好一會兒的氣。
他是那么的不可理喻,同時又那么愛自作主張。
今天早上蕭厲還給她發了一個航班通知,是他從三亞回來的時間。
在今天晚上的七點。
溫塔當然并沒有什么要去接機的打算,蕭厲一年當中出差的時間幾乎要占四分之一,她要是次次都去機場接他,那她自己的時間還過不過了?而且七點,可正是晚高峰的時間段。
不過……她好像到目前為止,其實一次都還沒有去機場接過他吧?
溫塔緩緩地思索了下,她和蕭厲每一次的機場碰面,要么是兩個人一起出發一起回來,譬如度蜜月,要么就是她單方面地出發和回程,而蕭厲負責她全部的接送事宜。
至于她去機場迎接蕭厲……那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今天也不是很想去。
溫塔正默默地思考著,突然,坐在她對面的馮荻荻起了身。
她道:“哎呀,時間差不多,我得去機場了寶貝,晚上有什么事情隨時call我啊!”
“嗯?你去機場接誰?”溫塔問道。
“我媽!”馮荻荻翻了個白眼,“說是給我從米蘭背回來了一只稀罕皮,非得我三跪九叩去機場迎接她太后老人家。”
溫塔塔沒忍住笑了一下。
“那你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她叮囑道。
“嗯。”
馮荻荻拎起自己的包包,轉身穿上一件她前幾天新買的藍色毛領大衣,系好腰帶,走出了辦公室。
馮荻荻和溫塔一樣,是個不折不扣的高跟鞋戰士,只要不是特殊的情況,她可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換著新的高跟鞋穿。
溫塔注視著她娉娉婷婷的背景離開自己的辦公室,低頭還想再看看文件,結果手機里忽然又冒出了一條新的消息。
又是蕭厲發過來的。
告訴她他已經登機的消息。
看來他在飛機上一定很閑,還有功夫和她說這個,溫塔想。
她把手機屏幕關閉,照例不打算回復這樣沒有營養的對話。
奈何掐滅手機屏幕的瞬間,溫塔望著屏幕里自己的臉,想起的卻是剛才馮荻荻說要去機場的話。
她對著手機屏幕里的自己仔細觀察,終于,還是亮起屏幕,又撥通了剛剛才離開她辦公室的馮荻荻的電話。
電話撥通的一瞬間,溫塔道:“你等等我吧,我有點事情,和你一起機場!”
第60章 第六十章
北城晚上七點的機場, 到處都是拖著行李箱匆匆忙忙在奔走的行人。
作為全國客流量最大的機場之一,這座機場除了突如其來的暴風雪會影響它的飛行,除此之外, 再沒有什么能夠阻擋速度的前進。
從三亞回來的飛機準時降落在停機坪, 蕭厲一落地,便先被北城的冷空氣給撲了個滿懷。
他拉起原本松松垮垮搭在自己脖子上的圍巾,充滿敬畏地把自己的半邊臉頰都給裹了個嚴嚴實實。
頭等艙的客人擁有率先下機的權利, 他自己推著一個行李箱,手里拎著公務包, 助理則是跟在他的身邊, 一邊推著行李箱, 一邊在聯系司機所在的位置。
兩個人一前一后, 在機場的通道里很是顯眼。
剛剛飛機落地的時候,蕭厲就給溫塔發了個消息, 報平安。
他總是這樣, 如果不是特地想要給溫塔一個驚喜, 所以瞞著不告訴她行程的時候,他幾乎每一次的出行, 都會給溫塔報備自己準確的上機和下機時間點。
不過一般他報備歸報備,溫塔很少會有回復他的時候。
今天也是一樣。
下機的時候,蕭厲特地看了眼上機前給溫塔發的消息, 又是沒有人回。
他也是習慣了,所以并不覺得這有什么。
蕭厲和助理下了飛機后,就徑自往離開機場的通道里走著。
通道外面有一些前來接機的人, 男男女女都有, 手里有舉著牌子的,也有捧著鮮花的, 不過蕭厲知道,這都和自己沒什么關系,他目不斜視,只闊步朝著前面走去。
按照慣例,司機應該會等在這邊出口附近。
但就在他雄赳赳氣昂昂,一心只想著早點回家可以見到溫塔的時候,很突然的,一聲來自前方的呼喚將他給釘在原地。
“蕭厲!”
那陣聲音很清脆,帶著一點來自喜馬拉雅山上經年未化的積雪的清冷,伴隨著北城的冬風,吹拂向蕭厲。
蕭厲猛然抬起頭,見到就在前方乘客迎接的通道邊上,站在一抹自己日思夜想且萬分熟悉的身影。
他一瞬間愣在原地,竟然不確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現實還是泡影。
溫塔今天穿了一件純白色的大衣,同色系的長靴和圍巾,襯得她像是從冰封的城堡里走出來的公主。
她的長發溫婉地披在身后,手腕上拎的包包,是她今天渾身上下唯一的一抹亮色,不是別的,恰正是前幾天溫祝華女士送她的手繪款愛馬仕kelly。
這是一身尋常人基本在冬天不敢穿出門的搭配,因為清洗過程會十分艱難,但她就這么十分無所畏懼地穿了出門,并且站在了機場人來人往的通道里。
蕭厲拼命眨了兩下眼睛,在確認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之后,他立馬咧開自己的嘴角,拎著行李箱,以比適才還要加倍的速度趕緊朝著前方跑去。
他大跨步一手將溫塔抱在自己的懷里,滿心滿眼都是驚喜。
“寶貝,你怎么過來了?”蕭厲問道。
“馮荻荻過來接她的媽媽,我就順便過來了。”
溫塔在蕭厲的懷里靠了一會兒,覺得他的動作越來越緊,這才不得不推了推他,回答道。
她似乎從來都有各種各樣的借口,每次不管是給蕭厲買衣服,還是特地過來看他,接他,都不會說自己是特地的,只會是順道。
一次還好,兩次也湊合,但是三次四次都是這么講的時候,蕭厲就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了。
溫塔很嘴硬。
但是沒事,他會自己聽懂她的弦外之音。
蕭厲捧著溫塔的臉蛋,不顧機場人來人往行人的注視,直接在她的額頭上重重吻了一下。
溫塔錯愕地眼神飄忽,悄悄觀察了一番四周行人。
蕭厲大大方方地牽起溫塔的手,等她左右看夠了,這才問道:“那馮荻荻現在已經走了嗎?”
溫塔點頭:“嗯。”
蕭厲眼眸中星辰漸起:“那我們一起回家?”
他的喜悅真的是藏不了也遮不了一點,溫塔絲毫不懷疑,就算是現在馮荻荻沒走,蕭厲也會立馬攆她離開,然后再直接把她給帶走。
她和蕭厲一起回了家。
一路從機場回到江月灣的別墅里,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到家后還沒等她說什么話呢,蕭厲就丟下行李箱,直接扛著溫塔上樓了。
就和上回的發布會結果一樣。
有時候溫塔也不知道,明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但自己卻還是要那么做。
她被蕭厲抱著壓倒在床上的時候,問道:“這么久沒回來,你就不去先去看看你的兒子嗎?”
“兒子待會兒再去看!”
蕭厲俯首下去便是一陣狂親。
和溫塔視頻的時候,一口一個寶寶一個兒子叫的歡,真到了回家的時候,他的兒子就只能可憐兮兮地被他關在樓下了。
溫塔笑著踢了他一腳。
隨后那只腳便落到了蕭厲的懷里,成了他撒野和胡作非為的工具。
等到第二天早上,溫塔是活生生被餓醒的。
因為昨天晚上蕭厲實在鬧得太晚,一切結束后,掛在臥室墻上的時鐘已經指向了十一點鐘。
蕭厲的精力還很旺盛,但她已經累的一根手指頭都抬不起來,眼睜睜地看著蕭厲抱著她起身去洗澡,眼睜睜地又看著蕭厲把她給抱回到了臥室里,他問她下不下去吃晚飯,她只是在他的臂彎里搖了搖頭,然后便枕著他的胸膛,直接睡著了。
清晨的溫塔,腦袋還枕在一只有力的臂膀上,昏昏沉沉,肚子里的饑餓卻提醒她,現在要是再不去吃點東西,待會兒估計又得餓暈過去了。
她試圖掙扎著起床。
可是那只孔武有力的臂膀還牢牢地禁錮著她,叫她無法動彈一點。
“蕭厲?”溫塔沒辦法,只能在被窩底下又踢了踢蕭厲的小腿。
不過馬上,蕭厲便把人轉過了身來,面對面地看著自己。
溫塔眼睛要睜不睜的,看見蕭厲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
蕭厲昨晚雖然睡得比溫塔晚,但是今天早上醒的還是比溫塔早。
許是又有好幾天都沒有這么抱著溫塔睡過覺了,他對于這樣的感覺,很是眷戀,一大清早就清醒了過來,專心享受著這份溫存。
溫塔還沒睡醒,但是蕭厲已經清醒了好一會兒的功夫了。
他雙手捧著溫塔的臉頰,興致勃勃地問她道:“怎么了,寶貝?”
“……我餓了。”溫塔說。
“……”
蕭厲默了默,這才想起來,昨晚溫塔累完之后,就直接睡著了,倒是他,還記得下樓吃了頓飯,這才回來睡覺的。
蕭厲立馬拉著溫塔起身,道:“那我們趕緊起床去吃飯!”
他的動作雷厲風行,說睡覺就睡覺,說起床就起床。
他拉著溫塔,幫她從衣帽間里找出一套新的冬日居家服,伺候她穿好之后,又一路伺候她刷牙,洗臉,直到眼睜睜地看著她把所有早起的流程都做完之后,兩個人才一起下樓去用早飯。
溫塔全程都懵懵的,只覺自己還沒怎么清醒呢,蕭厲已經把她所有的事情都給安排完了。
這是很久都沒有的感覺。
而他們走到樓下后,樓下的小狗寶寶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醒的,已經早早地就蹲守客廳里,一見到他們下樓,便趕緊搭著自己的四條小短腿,一邊歡快地叫著,一邊朝著他們跑來。
許久不見,蕭厲抱起它轉了個圈。
明明蕭厲出差也沒幾天,但是溫塔站在樓梯邊上,看著這副樣子,不知道為什么,就覺得這樣一家三口的畫面,她已經好久沒看到過了。
她坐到餐桌邊上,看著蕭厲和小狗寶寶玩了好一會兒,這才回來狼吞虎咽地吃飯。
他的吃相實在有一些粗魯。
溫塔正想提醒他吃慢點,可是蕭厲又道:“寶貝,今晚就是舞會的時間了吧?我們吃完飯要不要再練習一會兒跳舞?”
溫塔頓了下。
是啊,今天晚上就是舞會的時間了。
蕭厲前幾天一直都在外地待著,他們也沒辦法多進行什么練習,只能靠他一個人在酒店里努力,不知道成效怎么樣。
不過今天是周六,他們待會兒還是有一會兒的空閑可以在家里練練。
在此之前,溫塔先問道:“你之前不是說自己練得已經挺不錯的了嗎?”
蕭厲嘿嘿笑了兩下:“那我也得再上手和你試試啊,我這幾天都是一個人在酒店里練習的,哪比得上你親自教?”
他給人戴高帽,從來都是有一手的,尤其是給他的親親老婆溫塔。
溫塔對于蕭厲這種張口就來的性格,卻從來只覺得輕浮。
她道:“算了,待會兒再練練吧,實在不行,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不過我只有一個上午的時間,下午還有事情。”
“好!”
蕭厲當然同意道。
他們就在家里的畫室里訓練了最后一遍晚上參加舞會的時候需要跳的舞蹈。
素來以優雅著稱的華爾茲,而她的舞伴則是從來都和優雅兩個字牽扯不上關系的蕭厲,這樣的事情,放在剛剛結婚的時候,溫塔幾乎是想也不敢想。
但事實證明,一切皆有可能。
蕭厲的舞蹈似乎是在出差的時候真的用心又自己練習過了,士別三日,溫塔逐漸對他有些刮目相看。
雖然還達不到什么標準的級別,但對于當初剛接觸舞蹈的蕭厲而言,已經是完完全全的進步和脫胎換骨了。
溫塔陪著蕭厲練習了一個上午,最后兩個人大汗淋漓地坐在畫室里,彼此盤腿面對面休息的時候,溫塔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盯著蕭厲,忽而笑出了聲。
也許是在笑蕭厲的長進。
也許又是在笑自己的妥協。
蕭厲不明所以,但是看著溫塔對他展開笑顏的樣子,他當然也忍不住,對著溫塔就這么綻開自己的微笑。
他笑起來的樣子很是滑稽,其實比他繃起臉來一本正經的時候要失了不少的凌厲和威嚴的色彩,但是莫名的,溫塔覺得,這樣子的蕭厲竟然也有一絲的可愛。
嗯,一點點的可愛。
她又朝著蕭厲勾了勾手,在蕭厲抬起身體俯身過來的剎那,她卻還停留在原地,一動不動。
蕭厲默默地等待著溫塔。
但是溫塔卻仿佛是入定了一般,把人勾過來了之后,就一直坐在原地,什么也不動了。
終于,蕭厲等不了了,他自己抬起身體,仰起脖頸,在溫塔微微動了動肩膀的剎那,他眼明手快地貼過去,叫自己的唇瓣貼在了溫塔的唇角。
留下了偷香一般,蜻蜓點水的一下親吻。
溫塔終于勾唇,臉頰上的笑意再度淺淺地暈染開,逐漸變成完美的月牙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