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長老向溫見雪解釋發生了什么事。
“上界盡頭是虛無海。”
“五個多月前,天地靈氣異常,虛無海震蕩,驚醒海底骨龍。”
“骨龍出世,盤旋撞天,于是大雨不斷,淹沒上界絕大部分地方。”
“虛無海中藏著各種各樣的上古兇物,雨水充沛后,它們變得強大,隨著水流,來到各地,破壞建筑,吞食一切活物。”
“我們只得費力除掉它們。”
長老指著渾濁水面上的煞,繼續道:
“五天前,還沒有兇物隨著水流進入門派,因為門派防御、攻擊陣法均已開啟。”
“然而陣法長時間遭受雨水浸泡與兇物攻擊,出現了一絲漏洞。”
“即便以最快速度修補了漏洞,這群善長鉆漏洞,繁殖能力極強的東西還是和著被阻隔在外的大水漫了進來,叫人頭疼至極。”
溫見雪輕蹙眉頭,道:“竟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水不能收了嗎?”
長老苦笑道:“自然不能收了,若能收了,早收了。”
他解釋原因。
“兇物能撕碎一切靈器符錄,我們收水,無法避免將兇物一并收起……”
話未說完,有弟子御器來到此地,急聲道:
“長老,老祖讓你速去見他。”
長老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前去虛無海的人都聯系不上了。聽說長老來自靈族,有特異聯系之法,老祖想請你試試能不能聯系到他們。”
長老聞言,神情微凝,快速去見老祖。
溫見雪嗅到不妙氣息,見狀,拉住遞話弟子,詢問前因后果。
遞話弟子道:“兩個多月前,經幾個大宗牽頭商討后,按照宗派世家實力派出相應人數,前往虛無海安撫骨龍,若安撫不成,除掉骨龍。”
“現下,不知為何,聯系不上去虛無海的人了。”
他擰起了眉頭。
“估摸著是迷失在虛無海中了。虛無海有著祛之不散的迷霧。”
“溫少爺既已出關,趕緊去劍宗主宗吧。”
“謝宗主與花長老都去了虛無海,失去聯系的消息一經傳出,劍宗主宗恐怕人心惶惶……”
“等等。”
溫見雪蹙緊眉頭,壓著不安與擔憂,打斷了對方的話。
“謝霜與花大哥怎會去往虛無海?”
遞話弟子詫異道:“劍宗主宗可用之人太少了,因而擇定了謝宗主與花長老前去虛無海。”
“不是,我的意思是——”溫見雪頓了頓。
“你方才說,按照宗派世家實力派出相應人數,前往虛無海,劍宗主宗一個建宗不久的新宗派,論實力,連一個二流宗派都比不上,怎么會派人前往虛無海?”
“本來就該派人,我們門派派出了四人。”
見溫見雪一臉困惑,遞話弟子楞了楞,隨后意識到什么,恍然大悟,哈哈笑了兩聲。
“溫少爺,你已經閉關了二十一年有余了。”
他竟然閉關修煉了這么久?
溫見雪閉關修煉,對時間流逝沒有感覺。
甫一聽到二十一年有余,驟然怔愣住,環顧四周,事物幾乎沒有變化,幾十年對于這個世界上的人來說,不值一提。
無數感想躍于心頭,又沉了下去,最后歸于平靜。
遞話弟子道:“現下劍宗主宗不比從前,已是個頗具名氣的宗派,近些年,廣納弟子,一些二流宗派,趕著結交劍宗主宗。”
“除了我們門派,定天宗與劍宗主宗也有過來往,在一些事情上,提攜劍宗主宗不少。”
“考慮其綜合實力,劍宗主宗派出兩人,合情合理。”
最后一句話,溫見雪并未在意,他思索著前面一句話。
除了我們門派,定天宗與劍宗主宗也有過來往,在一些事情上,提攜劍宗主宗不少。
林翡處處為難他們,巴不得劍宗主宗就此解散,怎么會與劍宗主宗來往,提攜劍宗主宗?
這不對勁。
溫見雪詢問金鱗宗等幾個大宗派是否與劍宗主宗有來往。
遞話弟子想了想,道:“很少來往。”
溫見雪垂下眼簾,思考片刻,謝過遞話弟子,前去見老祖。
他去時,那位來自靈族的長老已經試著聯系過前去虛無海的人。
不出意料,聯系不上。
溫見雪朝長老點點頭,向祖父行禮。
問候過祖父,從祖父這里獲得自己閉關修煉這些年發生的大事后,他提出去劍宗主宗。
他雖然擔心謝瑯與花傾城目前處境,但擔心也無用,不如先去主宗,以免出什么事。
天水老祖自然應允。
畢竟溫見雪是劍宗弟子。
“我也不放心劍宗主宗,早些日子,打發了簡容去劍宗主宗。”
……
劍宗主宗。
劍宗主宗的防御、攻擊陣法是在天水派陣法大師的指點下構建的,因而不比天水派脆弱,在張漆、秦月等人的維護下,此時還未有破損。
幾個身著主宗宗袍,前幾年入宗的內門弟子隔著陣法,看著被阻攔在外的大水與兇物。
他們看了一會,對一旁兩個年紀尚小的弟子道:“你們是去年入宗的?”
兩個年紀尚小的弟子點了點頭。
“你們進來的真不是時候。”幾人背起手,搖頭晃腦。
“幾位師兄,此話怎講?”他們用稚嫩的聲音問道。
幾人笑道:“你們還未聽說?前去虛無海的人都聯系不上了。”
“聽說了,可這與你們所說的話有什么關系?我們為何進來的不是時候?”
“傻。”幾人道,“虛無海是什么地方?孕育出骨龍與兇物的地方。宗主他們若真迷失在虛無海,不出數日,便會……”
“會如何?”兩個小孩緊張地問。
“會這樣。”幾人神情冷了下去,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宗主他們這樣了,劍宗主宗便很有可能亂起來,或者被其他宗派吞并了,你們說,你們進來的是時候嗎?”
兩個小孩臉白了幾分。
“咳咳咳。”兩個小孩身后傳來一陣咳嗽聲。
大家回過身,看到一個高大男人。
男人面容被毀,即便褪去了疤痕,也看不出原來的容貌,打眼看去,只覺得異常丑陋。
他眼睛灰暗,頭發用一根發帶隨意綁了起來,凌亂的碎發垂到眼前,顯得他十分頹廢。
他朝在場之人行了一禮,匍匐在地,拿出一張紙,一支筆,寫了一行字。
——幾位師兄還是不要亂說話的好。
說話幾人沉下臉,道:“你一個掃地的啞巴,誰給你的資格,叫我們師兄?”
男人神色微頓,接著寫字。
——不好意思,叫錯了,幾位仙師,還請不要亂說話。暫時失去聯系,不代表會出事。你們身為主宗弟子,妄議宗主長老,恐嚇新人,實屬不對。
“我們對不對?用得著你說?”
一個高個子青年一把奪過了男人手上的紙,揉成一團,丟在遠處,而后一把拽起男人,結結實實給了男人一拳。
“既然是個掃地的廢物,便做好掃地的事,少他娘的亂管閑事!”
“正是。”另外幾人抄起雙臂,嗤之以鼻,“少他娘管閑事,不知道得還以為你是什么大人物。”
男人嘴角溢出血液,聞言,抬起頭,直直看著他們。
“看什么看?”高個子青年一把將男人丟在地上,招呼其他人收拾他。
沉悶的擊打聲,鮮紅的血液嚇哭了兩個小孩,他們連忙去拉人。
“幾位師兄,你們別打了,會死人的……”
“你倆走開!”高個子青年掐訣,一把揮開他們,“攔著我們辦事,小心連你們一起打。”
兩個小孩被揮得往后退了數步,身形不穩,朝地面摔去。
一只修長秀氣的手扶住了他們。
“謝謝。”兩個小孩站好,他們連忙回身道謝。
“不客氣。”
扶住他們的人道。
這聲音格外好聽,兩個小孩下意識揚起腦袋,朝對方看去。那是一個極其漂亮的白衣青年,瞳孔顏色很淺,看人時,溫溫柔柔。
兩個小孩從未見過他這般好看的人,一時看呆了,回過神,問道:
“你是誰?”
白衣青年并未回復他們,他幾步走到幾個打人的青年面前,抬起眼簾,緩聲道:“夠了,都給我住手。”
“我們憑什么聽你的?”高個子青年尚未看清說話之人,聽到這句話,便下意識回到。
話音剛落,一道恐怖的威壓朝他們壓來。
幾個打人的青年感覺自己背后壓上了一座大山,腿腳發軟,不由自主跪了下來。他們跪下后,掙扎著想起來,但無論如何也起不來。
白衣青年看向被打得鼻青臉腫,口吐鮮血的男人,他半蹲了下來,拿出一枚丹藥,遞給男人。
男人艱難地抬起眼睛,看了看他,最終接下了丹藥,服下了。
白衣青年伸手將男人扶了起來,對幾個青年道:
“你們且在這里跪著,什么時候意識到錯誤,什么起來。”
“若是陣法破了,兇物順著大水進來了,你們也不許起來,死在這里好了。”
幾個青年瞳孔微微一縮,他們額頭冒出冷汗,看向白衣青年。他們從未見過白衣青年,白衣青年似乎不是主宗的人。
他們咬了咬牙,壓著怒火,道:
“我們是劍宗主宗弟子,你一個外人,隨意罰我們,不怕得罪了劍宗主宗。”
白衣青年動作微頓,他嘴角揚起一個笑容,淡淡道:
“我姓溫,溫見雪,因謝霜謝宗主不在宗,從今日起,我將暫代謝宗主,掌管整個劍宗主宗。你們若不服我,可以退出劍宗主宗,我絕不挽留。”
作者有話要說:
第212章
“……什……什么?”
堅硬的石磚浸骨寒,幾個青年愣住了。
他們聽說過溫見雪。
溫見雪,丹修,劍宗分宗寒長老親傳弟子,天水派掌門義子,謝宗主嫂子,天賦出眾,修為不知幾何,但想來不差。
早些年,他閉關修煉去了。
除了第一批主宗弟子,其他弟子都沒有見過他,只是偶爾聽人提起過溫見雪的大名,誰能料到,此白衣青年便是溫見雪。
幾個青年臉色不太好,他們隨即想到一件事,“宗主出發前,未曾要你暫管主宗,你哪里來得權利……”
“誰說宗主未曾要他暫管主宗?”一道聲音遙遙傳來。
劉嶂帶著人,朝這邊走了過來。
他很快走到溫見雪面前,冷冷掃了幾個青年一眼。
“宗主出發前,親口對我們這些長老執事說,劍宗分宗寒長老親傳弟子溫見雪是主宗第二掌權者,若是他不在主宗,溫見雪暫代宗主,宗內萬事皆聽從溫見雪。”
“幾個時辰前,聽天水派弟子說,溫見雪出關了,我等特意將此話轉告與溫見雪,盼望溫見雪掌管主宗。你們這些弟子,若是有疑問,大可找長老執事詢問此事,誰給你們膽子質疑代理宗主?”
幾個青年哽住了。
“劉長老。”
“閉嘴。”劉嶂道,他朝溫見雪行了一禮,“溫宗主。”
溫見雪扶起劉嶂,道:“劉長老多禮了。”
劉嶂笑了笑,微微側身,道,“請隨我來,大家都在正殿等你。”
溫見雪道:“我先送這位回住所,我瞧他傷得有點重。”
“好。”
……
——多謝溫宗主。
男人被溫見雪送回住處,他撐著床沿,坐了下來。桌上擺著一張小桌子,小桌子上放著紙筆,男人劇烈咳嗽間,拿起細筆,抖著手寫下了這么一行字。
溫見雪目光掃過這行字,嗓音溫和,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垂下眼,幾息后,在白紙上寫下了兩個字。
——李清。
溫見雪記下這兩個字,道:“不必客氣,你且好好歇歇著,以后若是碰到這種事,切勿多言,自身安全要緊。”說罷,轉身便走。
李清看著他的背影。
他即將走出房間時。
“咳咳咳!”李清劇烈咳嗽了兩聲。
“可是還有哪里不適?”溫見雪停駐腳步。
李清搖了搖頭。
溫見雪審視男人幾息,走到對方面前,道:“李道友有話直言。”
李清執筆,在宣紙上緩緩寫字。
日光晦暗,房間里彌漫著一股藥味,安靜的環境下,只有筆尖觸及紙張的摩挲聲。
李清停筆了,將宣紙遞給溫見雪。
漆黑工整的字映入眼簾,溫見雪掃完宣紙上的內容,烏黑睫羽垂下幾分。片刻,他緩緩抬起頭,看向李清。
“你究竟是誰?”
——一個掃地的廢物、啞巴,僅此而已。
“日后有什么需求,可以找我。”
溫見雪撩起寬大的衣袖,收起宣紙。
——我沒有什么需求,承蒙你與花長老、秦長老相救,今日告知此事,只是想償還恩情。然,救命之恩,一輩子也償還不完。
筆尖微滯,李清接著寫。
——除此之外,我還有私心。我被救后,無路可去,幸得主宗不嫌棄,在主宗謀了個雜役職位。如今掃掃地,澆澆靈植,不必為衣食住行煩心,且能攢些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十分滿足,因而不希望主宗倒下。
溫見雪走了。
李清目送溫見雪離開,放下了筆,他朝定天宗的方向看了一眼,咳嗽著躺到床上。
過往一切,如夢似幻,大起大落后,他都有些記不清了,模模糊糊中,只覺得異常可笑。
……
溫見雪朝主宗主殿走去。
主宗正如遞話弟子所言,已是個頗具名氣的宗派。
行走期間,移步換景,活力以及闊氣撲面而來。
溫見雪來到主宗主殿。
主殿應是推翻重建了,與記憶里的模樣不同,面積也大了多少。
殿內烏泱泱一群人。
為首幾人分別是劉嶂、簡容、秦月、張漆。
“溫宗主。”
眾人見到他,紛紛行禮。
溫見雪示意他們不必多禮。
劉嶂從袖中拿出一疊玉簡,玉簡里簡要寫明了主宗目前情況,溫見雪仔細閱覽后,收起玉簡,看向在場之人。
“外門長老韓魚、韓空是誰?”
主宗迅猛發展之際,對外招了兩位外門長老、三位外門執事。
“外門長老韓魚見過溫宗主。”
“外門長老韓空見過溫宗主。”
兩個長相相似的女修站了出來。據玉簡記錄,她們是張漆老鄉,經張漆推薦,入得主宗。
“外門執事李祥云、黃月、云禮是誰?”
三位外門執事站了出來。
溫見雪記下他們的模樣,站起身,示意劉璋四人同他來。
“哥,你們看看這個。”溫見雪從衣袖中拿出宣紙,遞給簡容。
簡容接過宣紙,展開,看向宣紙。
劉嶂幾人站到簡容身后,也朝宣紙看去,他們不約而同蹙起眉。
“這是……”
宣紙上寫著密密麻麻的名字。
簡容收起了宣紙,道:“見雪,你這是哪里來的?”
溫見雪道:“李清。”
溫見雪提起李清,在場幾人便知曉了。當初花傾城與秦月救了個人的事,他們都有所耳聞。
吞金帶著隱身的晴天從一旁冒了出來,這些年,它們一直在外亂跑,直至發大水,覺得危險,才隨著簡容來到主宗。
“什么李清?”
溫見雪把吞金順手撈了過來,多年不見,吞金胖了,他從善如流地捂住吞金的豹嘴,不讓它亂發言,打斷商討,接著道:
“防范于未然,還請大家派人盯著這些人。”
“這是自然。”大家點頭。
溫見雪謝過他們,正想帶著吞金和晴天去看看丹行。
他閉關前,以傅銀的身份,對外宣稱有事,把丹行交于丹行管事打理了,另請了主宗幾個執事弟子監督,也不知丹行現下如何。
走了兩步,瞥見秦月心神不寧,溫見雪斂了斂神,道:“秦執事別擔心,花長老一定不會有事。”
秦月被戳中了心思,立刻道:“我才沒有擔心姓花的,我是擔心宗主!”
溫見雪看了看她,笑道:“謝霜也不會有事。”
“但愿如此。”劉嶂等人嘆了口氣。
“虛無海那地方實在太危險了。”
溫見雪自是知道很危險,但他不認為,也不愿相信他們會出事。
丹行那邊沒有什么事,溫見雪以代理宗主的身份,翻看了這些年的賬本,獎賞了一些人,又教導丹行管事一會后,返回主宗。
這段時間,李清所寫名字的主人沒有任何異常。
劉嶂坐在殿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會不會是李清太多疑了?”
溫見雪摸了摸吞金毛絨絨的腦袋,道:“別急,盯著他們便是,即便弄錯了,我們也沒有什么損失。”
他們正說著話,一個執事弟子走了進來。
“溫宗主,文師兄他們認識到錯誤了。”
“他們這么快就認識到錯誤了?”溫見雪抬起眼,“讓他們來見我。”
幾個被他罰跪的青年聽得執事弟子的傳話,立刻站起身,來到殿前。
他們從乾坤戒中掏出一卷紙,雙手舉在頭頂,道:“這是我們寫得檢討,溫宗主請查看。”
溫見雪抬手,幾份檢討長了翅膀,飛入手中。展開檢討,他從頭至尾瀏覽了一遍,倒是寫得十分認真,條條錯誤都例了出來,并立誓永不再犯。
但是否是真心悔過,便不得而知了。
溫見雪掃過檢討上的名字,收起檢討,遞給劉嶂,道:“退下吧,若有第二次,決不輕饒。”
“多謝溫宗主。”幾個內門弟子連忙叩謝,他們站起身,恭恭敬敬地退下。
“盯著他們。”溫見雪給像小尾巴一樣,跟在身后的晴天使了個眼神。這幾人的名字也在李清列出的名單中。
晴天本就是隱了身的,收到溫見雪的信息,立刻跟了上去。
……
幾人離開了正殿,便開始吐槽溫見雪。
“他以為他是誰?竟然罰我們。”
“一個代理宗主罷了,待宗主回來,沒了價值,便下去了。”
“宗主能不能回來還是一回事呢。”高個子青年冷笑道。
另外幾人聽得此話,頓時,站定了腳步,小心道:“你收到了什么消息?”
“不方便說,總之,主宗跳不了多久。”
高個子青年說到此處,伸了伸懶腰,笑瞇瞇道:“行了,他們還在等我們信號,趕緊把事情做了吧,否則那頭又要說我們不做事了。”
“也是。”其余幾人點了點頭。
……
半夜,晴天回來了,將自己所看所聽全部告知了溫見雪。
吞金睜大眼睛,怒氣沖沖道:“現在就把他們統統抓了!一群白眼狼!”
溫見雪按住了吞金,眼睛冰冷,道:“還不到時候。”
“什么時候才到時候?”吞金不解。
溫見雪并未回答,只是聯系劉璋幾人來見他。
……
黑暗的天空,星辰格外明亮。
幾個時辰后,星辰消失,天邊翻起魚肚白。
此時剛入夏,早晨尚有些涼爽。
幾個執事弟子呼吸著新鮮濕潤的空氣,行走在寬闊小道,正有說有笑地巡邏,忽然,他們瞧見什么,眼皮狠狠一跳,祭出本命劍,便往正殿飛來。
他們很快來到正殿。
溫見雪正與簡容他們說話,見到他們滿臉驚恐,站起身,不解道:“出什么事了?”
幾個執事弟子氣喘吁吁道:“溫宗主,宗門前的防御、攻擊陣法皆破了……”
話音未落,只聽轟隆一聲,被阻攔在外的大水攜帶著數不盡的兇物涌入劍宗主宗。
作者有話要說:
第213章
此事發生得太快,宗派內的弟子皆沒有防備。
滾滾渾水即將逼近眼前,眾人才反應過來,快步來到空闊之地,使出百般招數,御至半空。
污濁的水瞬間吞并淹了主宗地面,稍稍一量,便知水深至大腿處。
“嘩啦啦——”
肉眼可見,水中橫行著各種上古兇物,色彩明艷的煞、透明到可以看清內臟的蛭、漆黑如墨滴的兇、張著滿口獠牙的食鐵魚……
這些兇物進入主宗后,一部分盤旋在諸弟子下空,等待狩獵的好時機,一部分直奔宗內建筑,咔嚓咔嚓地啃起堅硬如鐵的石料、木材。
“這……”年紀小的弟子皆有些心慌,未曾多看幾眼,早他們入門的師兄師姐便伸手蒙住了他們眼睛。
“有些兇物不能多看。”
“是。”
溫見雪抱著吞金,同劉嶂等人很快來到半空。
“溫宗主。”眾人見到溫見雪等人,立刻行禮。
現場人太多,溫見雪看不過來,大致快速掃了他們,道:“你們沒受傷吧?”
大家互相看了看,頃刻,回答。
“有幾人受傷了,跑得慢,被煞咬了一口,但不礙事,溫宗主且放心。”
溫見雪眉頭微動,垂下視線,看向腳底渾水。僅僅看了一眼,他便收回了視線,道:
“受傷的弟子、結丹期以下的弟子、以及雜役等,去正殿,正殿及時拉起了防御,現下沒有兇物。至于其他人,留下來,剿清上古兇物。”
“是。”
溫見雪身為代理宗主,且有長老執事支持,說得話,沒有人不從。
“注意安全。”溫見雪又道。
上古兇物的種類、兇險程度、對付措施,大家已有所了解,不需要人講解強調,紛紛祭出本命劍,朝兇物刺去。
他們的動作又狠又快,頗有幾分謝瑯的影子。
劉嶂瞧了一眼他們,在一旁解釋道:
“同為劍修,底下弟子頗為崇拜謝宗主,因而行事風格上,有點像謝宗主。”
溫見雪微微頷首,對劉嶂等人道:“我們去看看宗門處的陣法。”
他刻意頓了一下,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左側聚精會神殺上古兇物的幾個青年,意有所指,“好端端的陣法,怎么會說破就破?莫非宗內弟子練劍時,不慎將陣法損壞了?”
這幾個青年脊背繃緊,手上動作頓了一下。
他們很快又投入殺兇物的行動中,反應速度之快,若是不注意看著他們,根本察覺不到這細微的不對勁。
劉嶂余光斜他們一眼,道:“溫宗主,這便不得而知了,要檢查了宗門處的陣法才能下定論。”
溫見雪淡淡嗯了聲,帶頭朝宗門口飛去,劉嶂等人緊隨其后。
幾個青年暗中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不稍時,溫見雪等人又回來了,他們神情微凝,看起來不太舒心。
幾個青年豎起耳朵聽他們交談,聽了長長一截話,也沒聽見他們說陣法可能是被人從內破壞的,心下悄悄松了一口氣,目中閃過一道暗光。
兇物難除,渾水隨著從灰暗天空落下的雨滴,在主宗越積越深。
負責除兇物的弟子都有些疲倦,夜幕降臨時,包扎好傷口,暖了壺酒,盤坐在正殿休憩。
“這日子真是難熬,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恢復往日太平。”
有人嘆了口氣,道:“不消說,自是要等到骨龍被安撫,或者被除掉。”
“若是靈氣沒有異動便好了。靈氣沒有異動,虛無海也不會震蕩,虛無海不震蕩,骨龍也不會出世撞天,骨龍不撞天……也便不會有這一攤子事。”
“或許是天道瞧我們這些修士不爽,故意整了一出戲吧?”有人自嘲道。
幾個青年散坐在角落里,聽到這里,揚起頭,喝了一口酒,漫不經心道:“我們倒是覺得,這是天道不滿我們宗派,降下天罰。”
“此話怎講?”在場人都朝他們看了過去。
正殿設有隔音陣,而溫宗主等人還在外研究怎么更快、更簡單的除掉兇物,因此大家膽子大了不少,敢議論宗派的不是。
“你們想想,我們宗派沒建立之前,是不是沒有這些怪事?”幾個青年中個子最高的青年坐直了身體,壓低聲音,小聲道。
“確實沒有,可是……”
高個子青年一拍大腿,道:“這便是了,我們宗派建立起來,沒多久,便出了這事,很大概率便是天道不滿我們宗派。”
眾人聞言,陷入沉思。
這個說法太離譜,顯然不能說服眾人。
眾人思索片刻,有人站出來反駁,“上界仙門無數,同我們宗派同一時間建立的宗派,又不是沒有,怎么就是天道不滿我們宗派?我們宗派又沒有做什么缺德事。修士修煉,逆天而行,若是一點挫折,便東想西想,傳出去,叫人貽笑大方!”
高個子青年聞言,并不惱火,他笑著朝批駁他的人揮手,道:“你那么激動干嘛?我也就是隨口說說,當不得真。”
說話那人白了他一眼,扭過身,不愿理會他。
現場陷入了一片沉默,大家各干各的事。
“這雨越下越大了。”大家的事情干得差不多時,一個長相端正的男人站了起來,他的目光透過大開的殿窗,看向黑壓壓的天空。
“也不知道宗主與花長老在虛無海,現下情況如何了?但愿沒有事才好,若是出了事,這可如何是好?”
“宗主與花長老吉人自有天相,用不著你我操心。我們當下要做的事,便是剿滅這些泡在水里的兇物。若是十天內不能剿滅這些兇物,我們宗派的建筑恐怕要遭大殃。”有人道。
男人道:“我自然是知道,我們當前要做的事是剿滅進宗的兇物,但我這不是為以后擔心嗎?”
“宗主若是出事了,宗派最大的支柱就倒了。”
“雖說有溫宗主,但溫宗主畢竟是個丹修,暫時代理宗主尚可,直接做宗主,便是不行了。哪個主修劍道的宗派宗主會是一個丹修?”
“另外,宗主若是出事了,花長老不出意料,也會出事。你我心里皆知,花長老在宗派內的重要性,失去了他,宗派無異失去了左膀右臂。”
“你們可能會說還有劉長老等人,可光依靠劉長老等人,宗派是無法維持現在的風光的。”
“況且,我聽聞,劉長老是看中宗主能力,才加入主宗的,宗主若是不在了,他說不準會離開主宗。若是簡長老是正長老便好了,可惜他是個客卿長老,基本不管事。”
大家聽到這里,皆皺起了眉頭。
“聽你這意思,你是覺得主宗會倒?”
高個子青年朝男人使了個眼神。
男人回身,笑道:“我可沒說主宗會倒,我的意思是,主宗以后會走下坡路。”
“溫宗主背后還有天水派……”
“主宗下滑,天水派總不可能一直帶著主宗。你們別說定天宗和其他趕著結交的宗派,資源就那么多,一個宗派擁有不符合目前實力的資源,你們猜,這些宗派,會不會想來瓜分這個宗派?”
男人頓了頓,接著道:
“此次兇物之患,讓我不得不考慮另外的路。溫宗主,怎么說,仁善有余,實力不足,若是宗主在宗,定然不會出現陣法破損,兇物涌入宗派的事。”
眾人眉頭皺得更緊了。
“我今日說這么多,也是看在我們是同門的情誼上,至于要不要退出主宗,隨你們。平定兇物之患后,反正我是要離開主宗的,我可不想陪著主宗消亡。”
男人說罷,走到平時交好的師兄面前,盤坐下來,挑了一下眉,道,“師兄,你同我一起退出主宗吧。”
師兄猶豫不決,“這……”
男人道:“我問過幾個大宗派的執事了,我們這等天賦,退出主宗后,可以入幾個大宗。”
“真的假的?”
“自是真的。”男人壓低聲音,“即便入不了那幾個大宗派,咱們隨隨便便也能入一個二流宗派。在二流宗派做內門弟子,不比留在主宗香?”
師兄左右看了看,咬牙道:“你什么時候退出主宗,我便什么時候退出主宗。”
“一言為定。”男人笑道。
高個子青年見狀,道:“你們退出主宗時,叫我一聲,我也不太想待了。”
他撇了撇嘴,看向其他幾個青年,“雜役犯事,我們身為宗門弟子,不過輕輕教訓了一下,溫宗主竟罰我們跪了許久,還要我們寫上好幾張檢討。”
一旁剛睡醒,知曉溫見雪罰幾個青年前因后果的小孩當即想出言糾正高個子青年的話,話到嗓子眼,背后被人點了一下,昏昏睡去。
端坐在兩個小孩身后的青年收回手,他嘆了口氣,同其他幾個青年點頭。
“就是,不過輕輕教訓了一下雜役,竟要被重罰。若非那雜役同其他雜役在隔壁,我們怕吵醒無關之人,便將他帶出來給大家看看,一副丑模樣,竟得了溫宗主偏袒。”
幾人說到這里,看向男人,客客氣氣道:“你們走時,叫我們一聲,我們也退出主宗,天下之大,自有我等容身之地。”
男人笑道:“行。”
“師兄,走時,也叫我一聲。”
“師弟,也叫我一聲。”
“你說得對,留在主宗沒有前途。”
男人話音剛落,一群人表示要退出主宗。
男人滿口答應。
在場人見這么多人都要退出主宗,留在主宗的信念也開始動搖。不出片刻,三分之一的人想要退出主宗。
高個子青年眼底藏著笑,他朝男人看了一眼。
……
溫見雪等人研究了許多,研究出一套更快、更簡單的除掉兇物的辦法。
有了這個辦法,大家齊心協力,不出七日,便把進入宗派的兇物解決了。
陣法大師早來了主宗,進入宗派的兇物尚未除掉時,他便同自己的弟子修復好了破損的陣法,阻止了更多兇物進入宗派。
此時,宗派內只余一汪渾水。
溫見雪用符箓收住渾水,看向在場弟子。
“你們辛苦了,下去好好休息,明晚宗內籌辦慶功宴犒勞大家。”
在場弟子沒有說話,氣氛頗為凝重,一時間只有雨聲。
溫見雪這幾日實在累,眼底有些青黑,他按了按眉心,微微偏頭,笑道:“這是怎么了?”
簡容等人也累了,見這群弟子一言不發,互相看了眼。
劉嶂叫出自己弟子李秀,天驕大比后,他收了李秀為徒,“你說,出了什么事?”
李秀看向第一個提出退出主宗,長相端正的男人,又看向其他喊著要退出主宗的人,道:“大部分人沒什么事,是他們有事。”
“他們?”溫見雪順著李秀的目光看去。
男人上前一步,他彎身行了一禮,道:“溫宗主,我們確實有事要說,你知曉了,不要生氣。”
“有話直說。”
男人朗聲道:“我們想退出主宗。”
作者有話要說:
第214章
天空飄雨,收拾干凈的地面很快被雨水打濕,暈出大片大片水痕。
溫見雪抬起眼簾,淡淡道:
“為何想退出宗派?是宗派待你們太薄了,還是其他什么原因?”
“溫宗主,并非宗派待我們太薄,主要是……溫宗主應該能猜到原因,正是因為如此,我們才想退出主宗。”
“什么原因?直說。”
男人表情很為難,猶豫幾息,道:
“溫宗主,這不是我一個人這樣認為,我們都這樣認為,宗主兩人很難從虛無海回來,主宗接下來會走下坡路。”
“我們還年輕,不想虛耗年華,所以想退出主宗,去尋找新的出路。”
他撩起衣袍,跪在地面,垂下眉眼。
“溫宗主若是認為我們背叛了宗派,盡管懲罰。”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溫見雪抬指摸了摸左側飛著的吞金。
“你們也不過做了你們認為的當前最正確的選擇?我為何要懲罰你們?”
男人哽住。
高個子青年一干人也哽住。
滿肚子潸然淚下,引人憤懣,道德綁架的話統統被堵在腹中,像與人打架,拳拳打到棉花上,堵得他們上氣不接下氣。
之前喊著退出主宗的人,此刻因著溫見雪的話,心中生出無數愧疚。
他們張了張,打算說些什么,害怕他們反悔的男人當即亮出一個笑容。
“溫宗主,真是太好了,那么我們即刻收拾東西,退出主宗。日后溫宗主若是用得著我們,盡管找我們,我們定當竭盡全力為溫宗主辦事。”
話說得好聽。
其他不打算退宗的弟子嗤之以鼻,紛紛看向溫見雪,用眼神詢問,就這樣放他們離開?好歹享用了好些年宗派資源。
溫見雪臉上掛著笑容,不見絲毫不悅。
這些弟子舌尖發澀,心下說不出什么滋味。
或許正如男人所說,溫宗主仁德有余,能力不足。
這樣的人,若是宗主與花長老真出了意外,真的能撐起一片天?
恐怕有些困難。
事情順暢無比,男人有些飄,眼神幾欲暴露得意之色,他站起身,朝喊著退出主宗的人揮手,去收拾東西。
雨大了幾分。
烏央央一大群人收拾好了東西。
溫見雪同劉嶂等人坐在觀雨亭喝茶,其他人則撐了靈罩,分散在觀雨亭兩側。
男人帶著一大群人來到觀雨亭前,拜別溫見雪幾人,朝高聳宗門走去。
此時一別,便不再是劍宗主宗弟子。
男人和高個子青年不著痕跡對視一眼。
他們的任務就完成了。
雖然中途出了溫見雪這么一個意料之外的岔子,但并不妨礙……
耳邊忽然傳來數聲巨響。
冰涼雨滴帶上血腥味,夾雜著細碎的柔軟物體快速砸他們砸來!
男人同高個子青年身體一抖,猛地轉頭。
同伙皆心口一個洞,軟軟倒在地上,污濁之物從胸膛涌出,爭先恐后同地面水流朝暗渠流去。
兩人瞳孔微縮,肢體僵硬,緩緩抬頭看向觀雨亭。
素雅的觀雨亭,水滴不停從檐溝滴落。
溫見雪稍稍偏頭,隔得有些好吧遠,雨幕迷糊了他的面容,但能清晰感知到他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
“破壞陣法,致使兇物入宗,傷及無辜,有罪。”
“造謠生事,煽動人心,妄圖滅宗,有罪。”
“罪上加罪,罪不可赦,當誅。”
青年聲音溫和,傳入他們耳朵,卻如催命符,未來得及做出反應,氣血翻涌,心口劇痛,顫抖地捂住心口。
下一刻,兩人心口驟然炸開。
身體倒下,血色物體飛揚,落了旁邊幾人一身。
在場人皆傻眼。
退出主宗的弟子手腳發涼,慌亂地轉身朝溫見雪跪下。
“溫……溫宗主……”
溫見雪目光緩緩落在他們身上,他們被看得大氣也不敢喘時,青年站起身,溫和一笑,道:“你們走吧,我說了,沒有懲罰。至于死掉的人,他人派來的細作,本身有罪,方才算賬罷了。”
“好……好!”
沖擊力太大,他們腦袋一片空白,御著劍,直愣愣離開主宗。
待離開主宗,身上沾染的血腥味被雨水徹底沖涮,方才恢復神智。
起哄退出主宗的人都是細作,那他們隨著退出主宗,豈不是一腳踩坑里了?
一堆人你看看我看看,皆從彼此臉上讀出后悔兩字。
他們不約而同停下了,于高空,回首俯看被雨霧淹沒的劍宗主宗。
尚且留于主宗的人此刻終于回神,第一次認識溫見雪似的,齊刷刷看向他。
溫見雪掐訣拂去地上殘尸,走出觀雨亭,他撐起靈罩,雨水濺到靈罩上,盡數彈開了。
“宗派不需要三心二意的弟子。”
“你們選擇留在宗派,與宗派同舟共濟,我與幾位長老執事皆十分欣慰,從今日起,斬殺兇物弟子月錢漲兩倍,其他人漲一倍。
“待骨龍之事了結,宗派名下的小秘境,無論內外們弟子,皆可進入,為期三個月。小秘境注意事項,詢問張執事。”
在場弟子怔住,反應過來,血液沸騰,欣喜若狂,當即行禮。
“溫宗主英明!”
溫宗主哪里撐不起主宗?他們分明誤會溫宗主了。
溫宗主除了不是劍修,其他方面都不比謝宗主差。冷靜果斷,明辨是非,大方溫柔,該出手便出手,幾乎沒有地方可以挑剔。
不同之前,聽命溫見雪是因為謝宗主授權,他們此時是真心實意愿意聽從溫見雪。
溫見雪疲倦眉眼舒展了幾分,笑道:“退下吧,明晚慶功宴,勿忘赴宴。”
弟子們興高采烈地退下了。
溫見雪坐回原位,劉嶂幾人直直看著他。
“我臉上可是有什么?”
簡容轉動茶杯,道:“沒有,只是第一次見你如此,有些驚奇。”
溫見雪道:“坐其位,謀其政。我也只是為了累積威懾力,宗主頭銜誰都可以拿,而一個真正的宗主,必須擁有足夠的威懾力,若沒有足夠的威懾力,不足以讓人從心底信服。”
“這樣一來,宗派凝聚力不夠,底下弟子很容易陽奉陰違,致使大小問題不斷。細作這事,正好可以拿來累積威懾力,出手有點血腥,但愿沒有嚇到你們。”
張漆哈哈大笑,“有一點,還好。”
溫見雪眼角微彎,側頭看著雨幕。清脆的雨聲吵得人心煩。
“哥,還是聯系不上虛無海那邊?”
“聯系不上,但去往虛無海的修士的魂燈皆無恙,應是無礙。”
……
距離劍宗主宗不遠處的山峰峰巔,生著無數樹木。
樹木被水淹了,根部自然而然成了水中兇物的食物。
此時,這些樹木根部被啃食得差不多了,歪七扭八矗立在水面,樹枝上承載著一些沒有飛翔天賦的妖獸。
其中一株最高的的樹木頂端站著一只渾身漆黑的烏鴉。
烏鴉眼睛烏黑,直直盯著劍宗主宗的方向。
它盯了會,張開翅膀,頂著雨水,飛向定天宗。
定天宗內外門皆未進水。它悄無聲息越過外門,進入內門,落在一個內門執事手臂上,呱呱匯報劍宗主宗的情況。
內門執事懂獸語,顯然聽懂了它的話。
神情不悅,聽罷,將它甩開,一步百米,來到林翡所在之地。
林翡端坐在窗前打坐。
“宗主。”執事行禮后,輕聲喊道。
林翡氣沉丹田,睜開眼睛,目中閃過一絲暗紫光芒。他斜視執事,冷冷道:“何事,說。”
“宗主,我們安插入劍宗主宗的人都……”
林翡道:“都死了?”
執事頭幾乎要垂到地面。
“正如宗主猜測。”
“這些人由我精心挑選,劍宗主宗招生時,慢慢塞進去的,也不知溫見雪短短幾日,怎么察覺到他們細作身份,全給逮了出來。”
“在動搖劍宗主宗人心,削弱實力計劃成功時,都殺了。”
“現場之血腥,似乎知道我們暗中盯著他們,做給我們看,殺雞儆猴。”
林翡壓著嘴角,從鼻腔發出一聲冷笑。
“劍宗向來不好對付,我對你的人,從來不抱有希望。”
執事攥緊手指,又很快松開,殷勤道:“宗主,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下去,不必再有其他動作。”林翡冷聲道,“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是。”
執事退下,想到什么,又頓住腳步。
“宗主,今年還要保持與劍宗主宗的來往嗎?”他小心翼翼補充道,“汪宗主等人十分不滿,認為我們同劍宗主宗私底下達成了什么不利他們的條約。”
執事跟了宗主多年,這幾十年,同汪禹等人一般,越發看不懂宗主了。
一邊提攜劍宗主宗,各種往來,一邊瞧不順眼,想方設法打壓。
莫非宗主此舉是想讓謝霜兩人葬身虛無海?
提攜劍宗主宗,與其往來,二十多年前便開始了,宗主從哪里得知靈氣異動,骨龍出世,提前這么多年就開始布局的?
靈氣異動,骨龍出世,連卜算道修士們都未曾算到。
執事細思極恐,不敢往下想。
“繼續保持,不必理會汪宗主等人。”林翡只淡淡道了一句。
“遵命。”
執事退下,林翡調整姿勢,閉上眼睛。
一絲暗紫的光芒從他身體溢出……
……
浩瀚無垠的虛無海終年寧繞著濃霧,上空灰黑云層如同被數道龍卷風穿梭過,朝下拉著長長的云柱。
此時,虛無海下著暴雨。
一道道紫紅閃電在云層中若隱若現,時不時伴著震耳欲聾的雷聲,朝海面劈去。
波濤洶涌的海面,一艘巨型靈船在漆黑海水的擊打下,顛簸行駛。
靈船后面跟著一大片五彩斑斕的色彩。
雨水如斷線玉珠,噼里啪啦往海面砸,卻無法砸散這片色彩。
它隨著海面起起伏伏,時不時沖破海上濃霧,顯露出細細的觸手以及鋒利的魚尾鰭。
作者有話要說:
第215章
“該死,還是聯系不到人!”
雨水落到靈船上空,被無形的防御陣法彈開。
托防御陣法的福,靈船內部干燥,靈船船頭站著一群修士。
這群修士各顯神通,聯系著各自宗派、家族,不知是誰,見久久聯系不上宗派,火氣上頭,一下子將手中的聯絡靈器砸向甲板。
“哐啷——”一聲,聯絡靈器將堅硬甲板戳出一個洞。
這道聲音點燃了其他修士心中的焦慮,有人跟著砸了手中聯絡靈器。
“除什么骨龍,現在偏離航線,都不知到了哪里。”
“早知出發后會遇到風暴,就該推遲幾日再出發。”
“天機宗算了個什么良辰吉日!不如把天機二字摘了,宗內卜算之道書籍盡數喂狗。”
靈船上自是有天機宗的修士,聽到此話,勃然大怒。
“人算不如天算,萬事萬物,每時每刻都在變化。
我等若是每一卦都精準無誤,諸位還修煉什么?直接找我等算卦,去撿機遇好了。”
“能力不行,別人一說便跳腳,實在可笑。”
“你說誰跳腳?”
“誰回話我說誰。”
現場嘰嘰喳喳吵成一團。
忽然,一道劍光自靈船中沖出,直入海霧騰騰的海面。
現場頓時安靜下來。
“誰離開靈船了?”
“海中兇物無數,霧中更是藏著至今未知的精怪,這人怎敢離開靈船?”
話音未落,靈船防御陣法波動,那道劍光又回來了。
眾人這才看清御劍之人,那是一個身材格外高大,皮膚蒼白的黑衣青年。
青年自漆黑長劍躍下,衣擺翻飛,錐形銀耳墜隨之晃動。
“外面如何?”一個手拿鐵骨折扇的藍衣青年從人群中走出。
黑衣青年收起長劍,鋒利眉眼壓著戾氣,道:“雨大,霧重,即便用神識,也什么都看不清。不過我未走多遠,行到半路,察覺有精怪跟在身后,便折回了,或許走遠些,去到霧薄的地方,能瞧見些東西。”
據資料記載,虛無海并不是所有區域霧氣都濃重,有些區域,霧氣稀薄得仿佛沒有霧氣。
藍衣青年聞言,嘆了口氣。
此刻,大家也認出了黑衣青年。劍宗主宗宗主謝霜,至于那紅衣青年,不必瞧上一眼,便知其身份,劍宗主宗內門長老、秦家養子花傾城。
謝瑯說完情況,朝靈船二樓走去。
花傾城展開鐵骨百花折扇,笑瞇瞇看向其他人。
“現下情況就是這樣了,諸位都是各個宗派、家族的翹楚,與其焦急煩悶,不如想想看,怎么回到航線,或者怎么離開這片海域。”
“花道友所言極是。”一群人收斂火氣,抱拳一禮。
花傾城還禮,搖著折扇,跟上謝瑯。
“你受傷了?”
謝瑯來到二樓,打開自己房間,拉了張找扶椅,坐了下來。“內傷,跟在身后的精怪在我折返時,偷襲了我。”
花傾城走進房間,“可需要我幫你療傷?”
“多謝花兄好意,不必。”謝瑯敲了敲桌面,“那精怪實力很強,靠近時,帶著水汽,一擊便散,依你之見,這是什么精怪?”
花傾城沉思片刻,拋出好幾個猜測結果。
“霧精?水怪?雨精?”
“靈船已在虛無海面航行數日,兇物追在其后,防御陣法屢次遭到攻擊,雖有陣法師及時修復,但指不定哪天,一個小問題,就崩潰了。”
“船上其他人我不太相信,以防不測,從現在起,我們只能一個人修煉或者休憩。”
花傾城道:“可以。”
謝瑯道:“不知靈船上其他人是否有想到這點,最好提醒一下,險境之中,活著人多點總比人少點好。”
“這你放心。”花傾城合攏鐵骨百花折扇,站起身,拿著鐵骨百花折扇擊了一下手掌心,“你好生療傷,我走了。”
謝瑯側頭,看向窗外。
海霧厚重,水流一般涌動。
他收回視線,掐訣關上窗戶,拂去衣上水汽,正想打坐療傷。
靈船劇烈顛簸了一下,幾乎是同一時間,安靜的環境被打破,雨聲響徹房間。
謝瑯目光驟然凌厲,召出斬邪劍,身影一閃,來到窗前,推開窗戶,朝外看去。
大雨毫無阻攔地砸在靈船之上,海面涌動的海霧鉆入靈船,籠罩二樓走廊,因霧氣鉆入還不算多,此時,尚且能看出欄桿大概模樣。
真是好事不靈壞事靈——防御陣法破了。
謝瑯啪地關上窗戶,幾步走出房間。
僅僅幾步的時間,外面又不一樣了。
海霧徹底籠罩了靈罩,一切都看不清。
謝瑯掐訣聯系花傾城,對方沒有回應,聯系其他人,其他人也沒有回應,似乎此間只剩他一個人。
甩出一張符箓,攔住朝靈船砸來的雨水,謝瑯果斷封了視覺。
濃霧既遮眼,又遮神識,在沒辦法驅散的情況下,眼睛同神識一并失去作用,不如撇下神識,封了視覺,將全部精力投入其它感知。
謝瑯適應了一下封住視覺后的狀態,依靠空氣中,花傾城殘留的淡淡的氣息,尋找花傾城。
“呼啦啦——”刺骨海風從身旁拂過,剛走下二樓,他就嗅到海腥味。
這股海腥味正朝他靠近,每靠近一分,腥味便濃重一分。
謝瑯站定,海腥味濃郁的嗆鼻時,他握緊劍柄,一劍劈下!
咔嚓,什么東西碎了。
剎那間,數股帶著熱度的液體朝他飛濺來。
謝瑯撐起防御靈罩,擋住液體,這液體應當有腐蝕性,砸在靈罩時,升起細微的灼燒聲。
為了不沾染上液體,謝瑯又疊了個防御靈罩。
修士強化了□□,感知力非凡人能比,待聽不到燒灼聲,謝瑯才繼續尋花傾城。安全起見,他沒有撤掉防御靈罩。
這次未走幾步,耳邊傳來呼喊聲。
這呼喊聲有些耳熟。
側耳傾聽,竟是溫見雪的聲音。
見雪在天水派閉關修煉,怎么可能在此呼喊他?
謝瑯蹙起眉,忽然,他嗅到一絲淡淡的香氣。
反應極快地屏住呼吸,待到香氣散盡,謝瑯方才呼吸。
就在此時,一只纖細柔軟的手穿過防御靈罩,落到他脖頸上。
“謝郎君,叫你呢,怎么不理我?”有人趴在他背后,雙腳纏住了他腰,溫熱的氣息盡數往他耳邊撲。
“靈船在虛無海行駛數日,你莫非寂寞難耐,與其他人好了?”
謝瑯頓住,喉結上下滑動幾下,他解開封住視覺的封印,嘴角上揚,微微偏頭,看向趴在他背后‘那人’。
‘那人’似乎帶了驅霧神光,以他為中心,周圍的霧氣散了。
憑借肉眼,便能清晰看到‘此人’模樣。
他長得與溫見雪一模一樣,甚至笑起來,也同出一轍的溫柔。
謝瑯目中閃過一絲暗光,彎起眼睛,眼尾上挑,道:“我怎么會與其他人好了,我心心念念都是你。”
‘溫見雪’道:“那我剛才叫你,你怎么不理我?”
謝瑯無辜眨眼,道:“我以為聽錯了。我記得你在閉關修煉,并未隨我來虛無海。”
‘溫見雪’直勾勾看著他,看了會,笑吟吟道:
“郎君,你記錯了吧,我明明同你,同其他人一并來了虛無海。”頓了頓,他接著道,“聽說這海霧有毒,吸入過多,人的記憶會錯亂,你該不是是吸入海霧過多,記憶錯亂了吧?你仔細想想,我是不是一同來了虛無海。”
謝瑯垂下眼簾,認真想了許久,道:“……好像是一同來了虛無海。”
“我確實是來了,若沒來,你此時見到的我,又是誰?”
青年啞然失笑。
“好了,不要糾結這個問題了。”‘溫見雪’輕聲道。
“行吧。”謝瑯收起了斬邪劍,道:“你能不能從我背上下來?你好重,我背不動。”
“胡說,我這樣輕,你一個大男人,怎么會背不動?”
“想你想得緊,自己解決的多,腎@虛,所以背不動。你那么喜歡我,那么體貼我,不會硬要我背吧?”謝瑯說著,拍了拍落在他脖頸上的手。
對方聞言,笑呵呵道:“自然不會。”
說罷,纏著他腰的兩條腿放下,背后驟然輕了。
謝瑯柔情似水,笑道:“你真懂事。”
“你喜歡就好。”‘溫見雪’拉住了他手臂,“此地不安全,我帶你去個安全的地方。”
“我要找個人。”謝瑯拉住了‘溫見雪’。
“什么人如此重要?”
“此人是我好兄弟,若將他一人留在此地,我良心難安。”謝瑯道。
對方輕輕嗤了聲,隨后笑道:“生死關頭,還管什么好兄弟。”
“你最是口是心非了。”謝瑯笑道,“走,我們去找他,找到他,一并去安全的地方。”
‘溫見雪’聞言,眼睛亮了幾分,他背起雙手,嘆了口氣,道:“既然你執意去找他,那我便不阻攔了,走吧,去找他。”他說罷,拉著謝瑯就往前走。
一路上,謝瑯看到許多修士。
他們皆倒在甲板上,似乎在坐什么美夢,嘴角上揚,表情幸福。
謝瑯只當沒有看見他們,隨著‘溫見雪’走。
兩人走了一段路,來到船尾。花傾城坐在船尾,正和一個長相丑陋的海怪說話,他笑得一臉甜蜜,眉梢眼尾還有幾分羞澀。
謝瑯湊近一聽。
花傾城口口聲聲喊海怪秦月。
謝瑯挑了一下眉,他彎下腰,壓低聲音,對花傾城道:“你在對秦小姐告白嗎?”
花傾城驟然看向謝瑯,他猛地站了起來,惱羞成怒道:“你偷聽我們說話做什么?不對,你怎么在這里?這是秦月的閨房啊,你怎么進來的?”
“我穿墻進來的。”謝瑯呵呵了兩聲,抱起雙臂。
花傾城道:“你穿個什么墻?你他娘少在哪里吹牛。”
謝瑯微微歪了一下頭,右耳戴著的錐形銀耳墜搖晃了兩下,“不信算了。”
花傾城怒道:“女孩子的閨房你怎么可以進來?出去!”余光看見‘溫見雪’,花傾城愣了愣,道,“見雪,你怎么也跑女孩子閨房來?你們要不要臉……”
謝瑯沉下臉,抬手,將他腦袋狠狠往下按,道:“蠢貨,真應該把你按進海水里,你好好看看,現在在哪里?還秦小姐,你對著個丑得不能見光的海怪告白,惡心死我了。”
花傾城懵了。
“春心蕩漾個什么勁?”謝瑯道。
花傾城更懵了。
謝瑯掐出一道寒水,潑向他。
對方被凍得一個激靈,意識到什么,喃喃自語,道:“海怪?虛無海……假……假的?!”
眼前景象驟然破碎,花傾城恢復清明,看到了花容月貌的‘秦月’,他臉白了又白,召出本命刀,一刀劈向海怪。
……
作者有話要說:
第216章
海風被刀鋒割破,格外刺耳。
海怪尖叫著避開攻擊,滾到船尾右角,沖擾了它好事的‘溫見雪’嘶吼,尖利齒間露出一條分了岔的猩紅長舌。
‘溫見雪’沉下臉,緩緩看向謝瑯,一字一字道:“你沒有中我的香?”
陰郁青年朝他微微一笑。
“空有一副皮囊,也不拿面鏡子照照,你像他嗎?”
他眼前的‘溫見雪’容貌扭曲,剎那間,變回了皮膚烏青滑膩、丑陋無比的海怪。
虛無海內的海怪生殖腔在捕食獵物時,能夠散發出香氣。
大部分生靈無法聞到香味。
這香氣吸入足夠的量,便會使吸入者神志不清,出現各種各樣的美好幻覺;吸入過量,則會陷入昏迷,困于美夢。
倘若中途無法意識到自己中招了,戳破對方詭計,便會被它們哄騙,或者拖至巢穴,成為口糧。
謝瑯只吸入了一點香氣,所以只是出現輕微幻覺,將海怪看成溫見雪。
而花傾城吸了足量的香氣,不僅失去對當前環境的認知,還出現嚴重幻覺,以為自己身在秦月閨房,與秦月甜甜蜜蜜。
至于其他人。
他們顯然是香氣吸入過量了。
“敢哄騙我!”
被謝瑯忽悠了的海怪勃然大怒,猛地撲向謝瑯。
“找死!”
它之所以第一時間哄騙謝瑯,看中得便是謝瑯精氣足,年紀小。精氣足,年紀小的獵物,口感好,滋補效果強,最適合提升實力。
它哪里想到會被對方戲弄?這簡直奇恥大辱。
謝瑯運轉身法,躲過襲擊,挽劍刺中這個海怪的心臟。
“速戰速決,船上應還有兩只雄海怪。”
據虛無海資料記載,海怪分雌雄,出行捕獵時,雌海怪必帶一只雄海怪。
現下,無論是誘騙他的海怪,還是誘騙花傾城的海怪,皆是雌海怪。
這說明船上還有兩只雄海怪。
雄海怪比雌海怪小幾倍,它們沒有香氣,卻天生有一種擾亂獵物心神,迫使獵物出現幻覺,看到內心深處最恐懼的事物的的奇特能力。
“這我自然知曉,無需你提醒。”
花傾城聽到謝瑯的話,當即回答。
目光銳利,刀勢如游龍,逼近誘騙他的雌海怪。
一聲尖銳的聲音響起,他心神一晃,并未一刀殺掉雌海怪。
尋聲望去,二樓走廊倒懸著兩只雄海怪。
雄海怪濕漉漉的漆黑圓眼,直勾勾看著他。
他被看得渾身不適,心神不寧之下,胸腔內的心臟劇烈跳動,眼前出現幻覺。
灰黑色,長有刺毛,柔軟肥胖的身軀,兩側有小黑點,成對的足,黑色復眼,暗紅口器。
這是一只巨型毛毛蟲。
它在地面蠕動幾息后,僅憑后半截身體長著的幾只足,便立了起來。
花傾城猛地握緊本命刀,退至謝瑯身旁,傳音道:“英明神武的宗主,我有個建議,我們先把兩只雄海怪解決了,再……”
謝瑯握著劍,抬手捂住了耳朵,咬緊牙關。
“你也出現幻覺了?”花傾城注意到謝瑯的異常舉動,瞳孔微縮。
對方并不答話,氣息逐漸不穩,額頭青筋暴起,似乎看到了令他極度恐懼的東西,朝后退了幾步。
謝瑯刺中心臟的雌海怪并沒有死,它匍匐在地,見戲弄者陷入幻覺,驟然暴起,尖利的爪子扣向戲弄者腦袋。
一道刀光劈來,砍斷了它爪子。
“蠢貨,你恐懼個什么勁!”
花傾城避開同時撲來的‘毛蟲’與誘騙他的雌海怪,正想將謝瑯拉到身旁,幾滴溫熱的鮮血濺到他臉上,于此同時,一道白影將謝瑯撞下靈船。
鮮血的主人是謝瑯,他捅了自己胸膛一劍。
白影從四周濃郁的海霧中出來,應是之前跟蹤,襲擊謝瑯的東西。
花傾城顧不得許多,凝出一道靈繩,便想拉住謝瑯。
白影速度比他更快,又撞了謝瑯一下。
“嘩啦!”水花濺起幾米高,謝瑯直直落入虛無海,海面絢麗色彩劇烈涌動,朝他撲去。
白影也朝他撲去。
“該死!”花傾城罵了一聲,他強迫自己無視眼前的‘毛蟲’,一撐欄桿,便想躍下靈船,丹田卻一痛。
誘騙他的雌海怪不知什么時候來到他背后,鋒利爪子刺穿法衣,穿過血肉與骨頭,伸入他丹田。
……
海水又咸又冷,漫過了口鼻。
謝瑯身體沉重,同斬邪劍,朝海底沉去。
他感知不到溫度,聽不到聲音……
他被幻覺困住了,回到白雪皚皚的雪嶺,站在高大松木下。
一道無形的力量迫使他抬頭,仰望掛在高高松樹上的尸體。
尸體還未徹底冷卻,鮮紅血液自銀色毛發中流出,一滴接一滴,接連不斷砸在雪地。
謝瑯心神恍惚,喘不過氣,胸口悶得慌,一遍遍重復:
“你在靈船上,在殺海怪。”
“醒過來。”
“你個傻逼玩意,不醒過來,是想看道侶給你殉葬?!”
“醒過來……”
“幻覺!一切皆是幻覺。”
他對付雌海怪時,意識到雄海怪會讓他陷入危險之中,特意服用了幾枚定心丹。
定心丹是溫見雪給他的,可以控制負面情緒。
正是這幾枚定天宗,使他出現幻覺后,還能維持著幾絲的清明,清楚所見所聞皆是幻覺。
然而,知曉所見所聞皆是幻覺卻沒有什么用。
當前畫面的強烈刺激下,內心一直有個聲音,在消磨清明,企圖逼迫他彎下背脊,跪在地上,永困幻覺。
謝瑯劇烈喘息,攥緊地面積雪。
冷靜。
清明遲早會被耗盡,得趕在自己清楚這一切皆是幻覺前,擺脫幻覺。
斬邪劍刺出的傷口被什么東西狠狠咬了數口,謝瑯痛得悶哼一聲,低頭看向胸膛。
幻覺里,胸膛血淋淋,斬邪劍刺出的傷口。
謝瑯盯著傷口,抬手摸向右耳戴著的錐形銀耳墜。
他想到什么,目光狠辣,垂下了手,握緊手中斬邪劍。
漆黑冰冷的海水漫出一小片血色,不出幾息,血色擴大了,由淡轉濃,越來越濃……
忽然,血色里閃出一道微弱的銀光。
不斷下沉,被兇物圍得嚴嚴實實的黑衣青年,倏然睜開眼睛。
趴在他丹田處,汲取靈氣的白影受驚,越過爭先恐后撕咬青年血肉的兇物,朝海面竄去。
兇物卻并沒有逃竄,它們智力低下,天生貪婪,碰到能吃的東西,除了死亡,沒有任何東西能使它們停止進食。
它們瘋狂撕咬黑衣青年。
黑衣青年衣服破碎,身體像是被劊子手剮了幾百刀,這里一個坑,哪里一個坑,露出的血肉有幾分發白。
他胸膛、手臂有數道劍傷,傷口都是自己刺出的,十分新鮮,溢出絲絲縷縷鮮血。
手指僵硬地曲了曲,黑衣青年抬手,拔出刺入左手臂的長劍。
長劍爭鳴。
謝瑯下墜速度快了數倍,他握緊斬邪劍。
戾氣溢出,寒光乍現,強悍劍氣掃開周身兇物!
兇物僅僅退散幾息,再度撲來。
謝瑯瞳孔成了暗紅色,脖頸青筋暴起,尚且完善的皮膚上冒出銀白毛發……頃刻間,妖化了。
借助暗流,他沖出重圍。
兇物以一個刁鉆地角度,旋過身體,呼吸間,至他眼前。
海中漆黑,無海霧,僅憑肉眼,謝瑯便能看到它們的身影。
千奇百怪,有些兇物身體上甚至長了數根觸手,每根觸手頂端都有圓形口器,口器長滿細密利齒。
謝瑯冷靜得不可思議,他權衡利弊,吞下控妖丹,微微抬眼,幾只海妖憑空出現。
海妖上半身有了人形,下半身卻長著長長的蔚藍蛇尾,尾巴揚起,海水涌動,攪起滔天巨浪。
成群結隊的兇物還未觸及謝瑯,便被滔天巨浪掀飛。
……
花傾城正設法拔出伸入他丹田內的雌海怪爪子。
若不想加重丹田損傷,只能沿著傷口,拔出雌海怪爪子。可這只雌海怪吞食了誘騙宗主的雌海怪,實力大增,花傾城使勁辦法,也無法拔出。
煩惱至極之時,余光瞥見霧氣騰騰的海面飛出一只兇物,心中閃過一計。
他用靈力封住雌海怪生殖腔,而后拽過兇物,將其按在雌海怪頭頂。
食物!
兇物被按在雌海怪頭頂后,腦中冒出這么一個概念,它張開血盆大口,狠狠咬向雌海怪。
雌海怪平日能使用香氣,避免被兇物當作食物,可此時,花傾城封住它生殖腔,香氣無法散出,于是,兇物噗嗤幾口,咬碎它頭蓋骨。
血液橫流,雌海怪痛得渾身一抖。
花傾城抓住機會,拴住對方爪子,猛地朝外狠狠一拔。
丹田內的元嬰卻被對方抓住了!
雌海怪痛得撕心裂肺,卻沖他露出一個猖狂的笑容。
修士元嬰被抓住便等同被抓住身家性命。
花傾城自是無法忍受,心下一狠。
元嬰發燙,掙脫雌海怪爪子,嗖一下離開身體,化成一個與他一模一樣的人。
修士修為至元嬰期,丹田中的內丹化為元嬰;至化神期,體內元嬰倍增;至煉虛期,元嬰可以離體,化為分身。
不到實在需要分身時,幾乎沒有達到條件的修士將元嬰化為分身。
一來,元嬰與身體分開,自身實力會被成兩份,不利于打斗。
二來,分身不具有魂魄,全程需要自己掌控,除非神魂強大,否則心神容易疲倦。
三來,元嬰化為化身,身體會受到一定程度的損傷,且收不回去。
修為至合體期,元嬰便可收放自如,且化多少個分身,身體都不會損傷。當然,第一點和第二點問題依然存在,但比之煉虛期要好許多。
雌海怪未料到此景,憤懣嘶吼,當即收回爪子,撤出數米。
花傾城鼻尖溢出冷汗,身體浮出一絲暗紫光芒。
光芒灌入分身,感知連通,他取出一把上品靈刀,拋給分身,隨即流暢地掌控分身,來到雌海怪面前,砍斷對方雙爪。
分身實力雖遠遠比不上主身,砍個雌海怪爪子,卻綽綽有余。
“我艸你娘!”花傾城砍斷對方爪子,仍然不解氣,服下一枚療傷丹藥,快如閃電,穿過撲來的‘毛蟲’,掐住雌海怪脖子。
怒火讓他完全無視了恐懼。
什么蟲!什么蟲!他眼里只有海怪!
你給我去死!
他猛地收緊力度,雌海怪劇烈掙扎,眼看要窒息而亡。
花傾城恢復了理智。雌海怪不能死了,海霧濃重,需留著它驅霧。雄海怪僅能驅散一小團霧氣,遠遠比不上雌海怪。
松開雌海怪,花傾城劈斷它脊椎,挑死兇物,一邊將其拖到欄桿旁,一邊操控分身去殺兩只雄海怪。
兩只雄海怪此刻并沒有離開,它們眼睛中盡是怒火,瘋狂發揮自己能力,想為雌海怪報仇。
花傾城腦子被火氣填滿了,處于無敵狀態,壓根不受影響,操作著分身,直擊兩只雄海怪。
雄海怪羸弱,完全比不上雌海怪,它們狼狽躲藏不過幾息,便被斬于刀下。
瘋狂撲騰的‘毛蟲’消失了。
花傾城朝海面看去,霧氣騰騰的海面時不時有兇物飛出。這是兇物有活的,也有死的,更有受傷嚴重的。
什么情況?
謝霜死沒死?
花傾城思索幾息,將雌海怪綁在身上,打算下去看看。若是謝霜沒死,他便可幫襯一二。
忽然,腰被人死死抱住了。
花傾城目光一暗,控刀便要斬。
“花道友醒醒!”對方怒道。
花傾城一頓,回頭。
原來是其它修士從美夢中清醒了,瞧見他要離開靈船,誤以為他還處在幻覺中,被幻覺中的東西迷惑著想要跳海。
花傾城一把拍開對方的手。
“我清醒得很!若不清醒,怎么會搞出個分身?”
對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分身,確定他沒有出幻覺,松了口氣,他搓了搓掌心,道:“花道友為何要跳海?”
花傾城簡單說明前因后果。
眾人聞言,臉色微變。
幾個修士目中閃過慚愧之意,深知沒有謝霜,他們不一定能活,他們咬了咬牙,握緊本命靈器,道:“我們隨你下去看看。”
就在此時,海霧稀薄許多。
眾人無需借助雌海怪,也能看清周遭環境。
事出反常,必有鬼。
眾人神經繃緊,警惕地看著四周。
“嘩啦!”巨大海浪聲響徹云霄。
眾人心中狠狠一跳,朝海面看去。
漆黑海面橫著無數奇形怪狀的兇物。
兇物皆沒了氣息,它們緊緊挨在一起,絢麗身軀湊成一幅抽象而詭異的畫。
大家注意到畫中間有著一只銀白狼妖。
狼妖滿身戾氣,傷勢很重,皮毛所剩無幾,皆染上鮮紅血液,他持著一柄漆黑長劍,空著的手掐著一團白影,那團白影有幾分魚的模樣。
因為掐得過于用力,手臂肌肉盡數隆起。
似乎察覺到他們的目光,狼妖抬頭,朝他們看來。
暗紅眼眸凝著陰郁,眾人對上他的目光,背后驟然爬上寒意。
海風嗚咽,拂過靈船,寒意瞬間蔓延全身。
他們握緊本命靈器。
“嘩啦!”海面劇烈晃動,幾只尾部鱗片掉了一堆,渾身是血的海妖破水而出。
一群兇物隨之破水而出,它們撲向海妖與狼妖。
狼妖抬劍,恐怖劍氣將兇物劈成兩半。
兇物紛紛落入海水中,濺起半人高的水花。
“上靈船。”銀白狼妖對幾只海妖道。
什……什么?
眾人這才注意到狼妖手中的長劍是謝霜的本命劍,豁然看向花傾城,他們厲聲道:“謝道友是半妖?”
花傾城神色微暗,直直看著謝瑯。
靈船晃動,謝瑯與幾只海妖躍過他們,落在他們身后。
氣氛凝固,眾人當即轉身,本命靈器對準謝瑯。
“你竟是半妖?!靈船偏航,可是與你有關!”眾人呵斥道。
……
“哐啷——”茶杯滾落在地,茶水撒了一地。
執事弟子連忙半跪在地,道:“溫宗主恕罪。”
溫見雪端坐在書房,按了按眉心,道:“與你無關,起來,接著說。”
虛無海久久沒有消息,他因此越發不安,方才一怔神,手指微松,茶杯就摔在地上。
“溫宗主,退宗之人想回來,他們說,他們是受了細作蠱惑,才做出糊涂之事,望宗主寬宏大量,原諒他們。”執事弟子站了起來,接著道。
“你怎么看?”
執事弟子猶豫片刻道:“他們認識到錯誤,或許可以給他們一個機會……”
溫見雪淡淡道:“做任何事情,都需承擔相應結果。你且下去吧。”
打發了執事弟子,溫見雪繼續查看資助單。爾家得知劍宗主宗建筑受損,且離開了好些弟子,擔憂劍宗主宗困難,派人送了物資,聊表心意。
除此之外,天水派也送了物資。
天水派已經剿滅入宗兇物,修補好陣法。
“溫宗主。”劉嶂快步走了進來,他摸了摸胡須,笑瞇瞇道,“定天宗知曉宗派有難,派劉執事送了一些東西,另外,遭受兇物困擾的宗派、世家,攜禮上門求問我們研究出的,能快速除掉兇物的辦法。”
溫見雪合上資助單,道:“定天宗送了什么東西?”
“珊瑚定神珠、七殺陣陣法構造圖、若干靈石、延年益壽靈果等,都是些上好的東西。”
“定天宗不愧是大宗派。”溫見雪道。
“那咱們收還是不收?”
“定天宗有心,我們不收?”溫見雪站起身,“我們不僅收,還得好好宣傳,定天宗對我們的看重。”
劉嶂聞言,滿心疑惑,他看向溫見雪,看了許久,總算知曉原因。
他嘴角微微上揚,輕聲道:“溫宗主放心,定會宣傳得人人皆知。”
“他們在哪里?”他們指得是攜禮上門求問辦法的各個宗派、世家。
“溫宗主隨我來。”劉嶂道。
作者有話要說:
第217章
陰沉的天空,電閃雷鳴,冷雨穿過灰黑云層,止不住地往下砸。
靈船失去防御陣法庇護,懸在船上的海燈,在咸濕海風中,劇烈搖晃,似乎下一刻便要墜在地面。
幾個海妖兇神惡煞的同一眾修士對峙,僵持不下。
謝瑯慢條斯理掐訣,捆住手中捏著的白影,又摸了一把沉沉壓于銀白眼睫毛上的污血,這才看向其他人,條理清晰道:“諸位這就有些不講道理了。我確是半妖,可這與靈船偏航有什么關系?”
“我們目標一致,處于同一艘船,致使靈船對我有什么好處?”
“再則說,我也沒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在諸位眼皮子底下,無聲無息便叫靈船偏航了。”
眾人聞言,皆未說話,在心中暗自思忖他話的真實性。
片刻,有人冷哼了一聲,道:“有道是妖說得話再真切,也不可信。”
“這話極是……”
“妖生來狡詐,善長編造利用自己的謊話,輕信他們,輕則丟財,重則丟命。”
大家交頭接耳,不著痕跡地握緊了手中靈器。
謝瑯目光緩緩掃過他們手中靈器,他收起斬邪劍,朝左側走去。
眾人繃緊了神經。
鮮紅血液從銀白毛發落下,在甲板上濺出一朵又一朵邊緣不規則的血圈。
狼妖走到休憩區域,坐了下來。
眾人不著痕跡吐了口氣。
謝瑯將他們的反應盡收眼底,他拿出藥瓶,邊上藥邊嗤笑道:“有道是人越老越奸詐,今日我算是見識了。”
在場之人,除了他與花傾城,誰不是大幾百歲?
他這話,明晃晃是在罵他們。
怒火直沖腦門,眾人維持著修養,道:“胡扯八道!”
“我胡扯八道,你們就不是胡扯八道了?!”
強悍妖氣瞬間將休憩區域中的桌椅板凳掀翻,噼里啪啦聲震得眾人眼皮一跳。
“妖生性狡詐,所言皆不可信,此言出自何處?你們敢說真就沒有品行端正的妖?以偏論全,你們會,老子也會!”
“你……”
“你什么你?你們若是咄咄相逼,老子便擊沉靈船,一起死。”
謝瑯緩緩裂開嘴,或許是遭受兇物撕咬的狼臉,大部分皮毛都沒了,露出鮮紅的血肉,此刻他顯得格外陰邪。
“處處皆有煩心事,老子反正也不想活了,多拉些人墊背,有何不可?”
在場之人瞪圓眼睛。
他們如今待在靈船上,若謝霜狗急跳墻,那這……
謝霜本身實力不弱,有幾只海妖,還捏著一團霧精。
瞧那白影的模樣,再環顧著霧散之景,便能猜出這小玩意是霧精。
他要擊沉靈船,不是沒有可能。雖然更大的可能是,大家一起打架,把靈船打沉了。
家族宗門正在遭難,大家來虛無海,為得是解決骨龍撞天之事,而非與他拼命。
他們商量了一通,修為最高的人,也就是定天宗長老李帆,收起了本命靈器,道:
“我們也不想咄咄逼人,只是你實在讓我們放心不下。這樣吧,我畫一個困獸陣法,你與你手下的妖,進入陣法里,我們便也不再多說什么。”
“進入困獸陣?我若是進入困獸陣,你們找到骨龍,解決了骨龍,下一個要解決的便是我。”
似乎覺得很可笑,謝瑯放聲大笑,他笑了好一會,才止住笑,指著自己,一臉真誠地問:“你們看我像傻子嗎?”
對面面色鐵青。
“我們同你和和氣氣的商量,你他娘不要給臉不要臉,真當你與能力擊沉靈船?”
“既然不信我有能力,與我商量做什么?要打就打。”漆黑粗糙的妖指緩緩張開,張到極致時,猛地握緊,發出咯嘣聲。謝瑯站起身,召出斬邪劍,暗紅眼眸翻涌著煞氣,“來!”
幾個人站了出來,“來就來!怕你么!”
“我們就這樣看著他們打起來么?謝霜不進入困獸陣,也不是什么大事。”
一道響亮的聲音傳遍靈船,眾人紛紛抬頭,朝聲源看去。
無人注意的當縫,花傾城上了二樓,此時他伏在欄桿上,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欄桿上,見眾人朝他看來,抿起嘴角笑了笑。
眾人瞧見他這個笑容,氣不打一處來。
“花道友這是同謝霜站一起了,妄我們以為你是人修,同我們一心。”
花傾城道:
“謝宗主雖是半妖,可這些年,沒有做什么壞事,花某與他多年友誼,自然不能在得知他真實身份后,背叛他。所以,只能叫諸位寒心了。”
謝瑯聞言,神情微妙。
眾人質問花傾城,“你怎么敢肯定他沒有做什么壞事?你又沒時時刻刻跟在他身邊?”
“你們也未時時刻刻跟在他身邊,怎么如何篤定他做了壞事?他若真想害諸位,諸位現在還能好端端站在這里?”
花傾城站直身體,“行了,現下不是探討這些的時候,我方才勸阻,是真心認為,不與謝宗主起沖突,對大家都有益處。”
“海面霧氣散了許多,我用萬里葉,模模糊糊看到西北方,大約八萬里處,有一面紅色旗幟。”
“紅色旗幟?”眾人呼吸一滯,積攢在心底的怒火散了不少,他們眼前一亮。
李帆一躍至二樓,伸出手,道:“萬里葉借我一用。”
花傾城將萬里葉遞于他。
萬里葉是萬里樹每隔千年,才會長出的一張能夠望見十萬里以內景象的奇特樹葉。
此樹葉極其珍貴,只需灌入一點靈力,便可使用。
那修士借助萬里葉,朝西北方看去。
光線昏暗,海水涌動。
一面破破爛爛的紅色旗幟懸在海面。
它散發著微弱的紅光,在這灰暗、一望無際,只有礁石、兇物、精怪、荒僻小島的虛無海,鮮明地猶如一盞指明燈。
也確實是一盞指明燈。
這紅色旗幟名叫引路旗,乃先輩們留下的東西。數年前,虛無海未曾如此危險,先輩們游歷至此,留下數面引路旗,后來虛無海自發繁育出數種邪物,除了亡命之徒以及撰寫虛無海相關資料的著者,便無人到此,而引路旗也大部分被海水腐蝕,或者被兇物啃食,不復存在。
他們哪里能預料到此刻還能碰見引路旗。
引路旗是航線的節點,只要去到引路旗的位置,便能回到航線上,繼續前往骨龍所在之處。
大家忍不住歡呼。
“維修防御陣法,準備前往引路旗。”李帆作為定天宗內門長老,當仁不讓成了領袖,他將萬里葉還于花傾城,掃了一眼謝瑯,“至于謝霜,盯著他便是,大家不要忘了任務。”
眾人雖覺不太妥,卻也不再多言什么。
靈船上的防御陣法不大一會功夫就修復好。
靈船調轉方向,撞開被同類尸體吸引過來的兇物,朝引路旗駛去。
謝瑯收起斬邪劍,在一群人的監視下,面不改色地上藥療傷。傷勢好了大半,他站起身,視線越過幾只海妖。
臨行時,抓幾只海妖,倒是有用。
謝瑯越過他們,頂著一眾目光,走上二樓,來到花傾城身旁,傳音道:
“花兄什么時候發現我是半妖的?”
花傾城傳音道:“方才,同船上的人一起發現的。”
“撒謊。”謝瑯側身看向花傾城,嘴角含著笑容,“在得知我身份后,還有心思,去看什么引路旗,分明不是方才才知曉我身份。”
“行吧,說實話。二十多年前,天水派,楊柳林。”花傾城道,“猶記得我摸了一下,某狼把自己團成一團……”
“……閉嘴!!!”
花傾城道:“害羞得往見雪懷里鉆……”
謝瑯陰森森地盯著他。
“秦小姐恐怕還不知道你對著海妖告白,等我回去了,好好跟她說道。”
“你敢!”花傾城怒道。
“你看我敢不敢?”
花傾城狠狠剜他一眼,不再提舊事了,轉而道:“你真名叫謝瑯對吧?我中香后,看到誘騙你的海怪長著見雪的模樣。”
“花兄如此聰明,何須我多言?”
兩人沉默許久,花傾城道:“我今日幫你,正如我之前所說,是看在你沒有傷天害理,且你我多年情誼上,若是有一日,發現你做傷天害理……”
花傾城敲了敲欄桿,“必殺你。”
他自發現謝瑯是半妖,便明了對方騙了他們,正是他們尋找多年的禍世半妖,只是暗中觀察、調查許久,發現對方禍世的發展趨勢,便放棄了殺對方的念頭了。
但此時,他不知之前放棄殺對方,是否正確。
這船上的人都知曉了謝瑯是半妖,待解決了半妖,他們會做什么,不得而知,或許會將謝瑯趕上禍世的道路……
花傾城閉了閉眼,可真是讓人煩躁。
倘若這些人不知曉便好了。
對于花傾城的話,謝瑯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他正過身,靜靜看著灰暗海面,目光微暗。
……
此時,某個房間的角落里,一只瓷娃娃動了動,它漆繪的黑色眼睛緩緩變成了人的眼睛,眼珠轉動,隔著墻壁,看向引路旗的方向。
……
“溫宗主,事辦好了。”
劉嶂幾步走到溫見雪面前,他半跪下身,恭敬道。
“現下無人不知我們同定天宗情深意厚。”
溫見雪抬起眼簾,平靜道:“與定天宗交好的幾個大宗派有什么動靜?”
“暫時沒有,我已派人盯著這幾個大宗派,有動靜必定第一時間告知溫宗主。”
“好,下去吧,辛苦了。”
……
虛無海不同其他海域,靈船行駛起來,頗有些吃力,費了幾個時辰,才抵達引路旗。
李帆等人在引路旗上圈了一道靈力,若是再次偏航,能順著靈力重新回到此地。
做好再次偏航應對措施,大家示意掌船人按航線,前往骨龍所在之地。
作者有話要說:
第218章
……
虛無海不同其他海域,靈船行駛起來,頗有些吃力,費了幾個時辰,才抵達引路旗。
李帆等人在引路旗上圈了一道靈力,若是再次偏航,能順著靈力重新回到此地。
做好偏航應對措施,大家示意掌船人按航線,前往骨龍所在之地。
虛無海不止一只霧精。
靈船航行數萬里后,進入其他霧精的地盤,海面霧氣又濃了起來。
因著上次栽了跟頭,此次大家都提高了警惕,打起十二分精神注意著防御陣法。
無人注意到某個房間角落里的瓷娃娃消失了。
……
金鱗宗。
磅礴大雨皆被陣法收納,金鱗宗宗主汪禹同鶴衣宗宗主李秀、岫玉宗宗主岫煙站在荷花池,端著魚食喂魚。
荷花池內的龍魚,通體泛金,背部有著瑩白的小角。
魚食拋于水面,龍魚從荷葉下游出,擺尾躍起,張開嘴,一口吞了魚食,勾起一圈圈波紋。
“汪宗主、秀宗主可聽說了……”岫煙捻起一小揪魚食,朝龍魚丟去。
“聽說什么?”
汪禹同李秀一并朝岫煙看去。
岫煙嘴角微揚,輕笑了一聲,道:“沒聽說算了。”
汪禹收回了視線,轉動手中小瓷缸,若有所思。
片刻,他道:“岫宗主想說得是,近日傳得沸沸揚揚的事情?”
岫煙挑眉道:“正是。”
汪禹道:“劍宗主宗發展不錯,出了奸細一事,各個宗派巴巴跑去安慰,屬實正常。”
溫見雪招待完求問如何快速解決兇物的宗派、世家,另有一些未曾遭受兇物困擾的宗派派人送了些東西。
岫煙道:“汪宗主心知肚明,我想與你們說得不是那些小宗派,而是定天宗。那些小宗派,尚且能理解他們為何示好,定天宗便不理解了,它跑去做什么?”
“它需得著朝一個建宗不久,根基不穩的宗派示好,這等示好,我還當定天宗要垮了。”
“算算日子,林宗主已經許多年未曾與我們見面了。”汪禹道。
“林宗主忙著提攜劍宗主宗,哪里有空見我們?”
李秀呵呵兩聲,接著道:
“劍宗主宗奸細一事,我本來懷疑是林宗主所為,可如今瞧見劍宗主宗那頭興高采烈吹噓定天宗多看重他們,送了多少多少好東西,我便有些不確定了。”
“你們說說林宗主,這些年提攜了多少次劍宗主宗了?”
岫煙捻起一小揪魚食撒入荷花池,她抬起眼,目光流轉間,有幾分不悅。
“林宗主莫非想將劍宗扶持成自己的附屬宗派吧?它本來就夠強了,若是還把劍宗收入囊中,我們豈不是要被定天宗壓死?什么事情都要聽林宗主?”
林翡之前不顧岫玉宗利益,強烈要求岫煙,與天水派斷交,導致岫煙心中異常膈應,只要林翡不在,她便要拿出來,說上一說。
“林翡為了打壓劍宗主宗,可以損害我的利益,也可以損害你們的利益。
“他這個人,自私自利,心眼小,高傲,好面子,以為誰都圍著他轉,反正我是不想瞧著他壓我們一大截。”
汪禹和李秀聞言,低下了眼。
岫煙所言,正正戳中他們心思。
他們也不想瞧著定天宗壓他們一大截。
憋屈多年,叫他們看著定天宗越發強盛,直至此生無法超越,未免太過難受。
定天宗此刻已經壓他們一頭,做什么事,往往是一起討論,然后林翡贊同了,才會行動,而外界談起大宗派,第一個提起得便是定天宗,并非他們任何一個宗派。
他們似乎活在定天宗影子里。
“啪嗒——啪嗒——”荷花池中的龍魚見岸邊有人,卻久久沒有魚食,忍不住跳出水面,乞討食物。
汪禹斜龍魚一眼,將手中瓷缸伸向池面,翻過面。
瓷缸中的魚食盡數傾瀉于水面,引得龍魚紛紛競食。
汪禹收回手,淡淡道:
“劍宗跟我們幾個大宗派可是有著滅宗之仇,即便林翡想將劍宗主宗收為附屬宗派,恐怕也做不到。其中或許有些什么誤解。”
岫煙冷笑一聲,“林翡與劍宗主宗交好這么多年,鬼知道他跟謝霜等人說了什么,指不定一邊安撫我們在打壓劍宗主宗,一邊把滅宗的鍋甩我們頭上了。”
“在無法擊垮劍宗主宗的情況下,這樣做,既能快速收獲一個強有力的附屬宗派,又能壓住我們這些不聽話的宗派,何樂而不為?”
“若我是林宗主,必然這樣做。”
李秀微微頷首,道:“岫宗主此話雖有些偏激,卻不無道理。聽說幾日前,林宗主侄兒林子音生辰,劍宗主宗劉嶂派人備了厚禮,送與林子音,可真是情誼深厚。”
汪禹蹙起眉。
“……”
岫煙道:“汪宗主若是猶猶豫豫,不肯同我等壓制定天宗,日后被壓死,可別后悔。”
汪禹道:“我沒說不肯同你們壓制定天宗,只是在思考如何壓制。”
岫煙道:“這還不簡單?你我知曉定天宗那么多事,隨隨便便拋幾件出去,都得叫定天宗大出血。”
“大家都不是什么剛入世的稚子,拋出事時,做好善后,林翡哪能知道是我們做的?”
岫煙看向荷花池,汪禹撒下的魚食已經被龍魚哄搶一空。
即便林翡沒有想要拉攏劍宗主宗的念頭,借口打壓一番,也是極好。
說不準還能從定天宗身上撈點油水。
岫煙目光暗沉下去,嘴角緩緩勾起。
……
劍宗主宗。
溫見雪正在清點丹庫中的丹藥,聽到劉嶂說岫玉宗宗主岫煙同鶴衣宗宗主李秀離開金鱗宗后,回宗召見了幾個執事,想到什么。
他喊來晴天和吞金,吩咐它們盯著幾個執事。
“行!”吞金和晴天一口應下。
溫見雪繼續清點丹藥,清點完畢,吩咐執事弟子去丹行采購丹藥后,來到浴池,想洗個澡。
丹庫內的丹藥味盡數粘他身上了。
溫見雪解開衣服,取下發冠,墨發如云,散了下來,遮掩了后背,有幾縷擦過臉頰,落在胸前。抬起手臂,從乾坤袋中抽出一條發帶,松松綁起頭發,他沿著臺階走到水池。
溫熱泉水剛沾到皮膚,想起沒有浴巾,溫見雪又披上外衣,來到隔間,翻找浴巾。
此地是宗主居所,謝瑯在此住了許多年,自然什么東西都備全了。
他很快翻到浴巾,正欲從雕花檀香木衣柜中拿出來,浴巾不知勾到什么了,拿不出來。
他一用力,雕花檀香木衣柜發出咔噠一聲。
什么東西壞了?
溫見雪退后幾步,衣柜卻緩緩向左移動,露出一條暗道。
溫見雪:?
溫見雪拿好浴巾,召出丹火,小心地走進暗道。
此處是謝瑯的地盤,什么人會在此修出一條暗道,莫非是謝瑯?
暗道又通往哪里?
暗道很快走到盡頭。
耀眼火光朝四周鋪開,溫見雪看清暗道盡頭有什么。
一個同下界劍宗水牢一般的水牢。
只是小了許多。
水牢內并未關押什么罪犯,但最后一扇牢房里有著一條金色鏈條。
鏈條上居然有金色小鈴鐺,輕輕一晃,鈴聲清脆,響徹水牢。
溫見雪:?
溫見雪研究了一下,沒搞明白這是什么靈器,有什么用,用丹火砸了砸,倒是很結實。
料想是謝瑯的東西。
溫見雪給他放了回去。
然后走出暗道,把一些用不著的東西放了進來。
雖然不知謝瑯弄個水牢做什么,但空著也是空著,不如當儲物室。
……
虛無海,二樓柒號房間。
謝瑯眼皮跳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么,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皺起眉頭,謝瑯扭頭看向水鏡。
水鏡里倒映出一只丑不拉幾的狼。
這里缺一塊毛,哪里缺一塊毛,缺毛的地方泛紅,像流落街頭,生了瘡的流浪狗。
——回到靈船后,他服用丹藥,被兇物啃食的肉都長了回來,可傷口疤痕脫落后,或許是兇物撕咬時,灌入傷口的煞氣,身體上留下了難以祛除的紅色疤痕。
當然,紅色疤痕還不至于讓他煩心,最煩心的是……
漆黑濕潤的狼鼻子抵在鏡面,謝瑯湊近水鏡,左轉右轉,認真觀察。
有疤痕的地方,一根毛都沒長出來。
該不會長不出來了吧?
煩死了。
咬你大爺。
見雪看到了,肯定覺得丑死了。
謝瑯恨不得把咬他的兇物從海里撈起來,碾成肉泥。
正煩躁,察覺幾道神識朝房間內看來。
謝瑯皺起鼻子,抬起前爪,擊碎水鏡,變回人形,掐訣遮住袒露在外的疤痕。身體上留了傷痕,無論是變成人還是妖亦或者原形,都不會消失。
“看什么看?沒見過我長什么樣?”
謝瑯幾步走到門口,哐啷一聲踹開門,看向幾個暗中監視他的修士。
幾人收回了神識,道:“誰知道你在房間里搞什么?”
靈船進入其他霧精地盤后,所有人都提起了心,然而平穩了三日,也沒出什么事,便放松了緊繃的心弦,邊監視謝瑯的一舉一動,邊靜待靈船抵達骨龍所在地。
按照推算,還有兩日,便抵達骨龍所在地了。
此時站在二樓走廊,用萬里葉,朝骨龍所在地看去,能看到微小且模糊的骨龍尾巴。
骨頭瑩白,一塊接一塊拼接在一起,閃爍著微弱光芒。
謝瑯偏了偏頭,笑道:“我在房間里搞不太好說出口的事,如果你們能幫我一下就太好了。”
幾人思緒發散,想到什么,他們嘴唇哆嗦,好半天,氣震山河,怒道:“下流!”
“狼毛打結,請你們幫一下,哪里下流了?”謝瑯表情不服氣,他說完這句話,表情微妙,嘖一聲,抱起雙臂,“你們腦子都是那種事情嗎?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前輩之姿,望塵莫及。”
花傾城路過此地,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悶笑。
幾人:“……”
這玩意暴露真實身份后,是越來越不要臉了。
跟他待一起,死人都要被氣活。
遲早要把你解決了!
幾人氣得想吐血,憤憤瞪他一眼,甩袖就走。
靈船像是脫韁野馬,瞬間旋轉方向,直往西南方去。
“怎么回事?”
定天宗內門長老李帆掐訣,企圖拉回靈船,可無論如何也拉不回。
“愣著干什么,幫忙!”李帆沖其他人吼道。
其他人立刻掐訣。
依然拉不回。
靈船如弦之箭,直奔西南方。
謝瑯收斂笑意,皺起眉頭,看向西南方。忽然,他頓住了,低頭看向自己手掌,絲絲縷縷的白色氣體從掌心溢出。
伴隨著白色氣體的溢出,他感覺身體涌出疲倦之意。
其他人顯然也發現了這個異常,停止了拉回靈船,茫然地看著白色氣體。
“這是怎么回事?”
“這是……李道友,你怎么有幾根頭發白了?”花傾城指著李帆發冠束起的頭發。
李帆臉色變了,當即握住頭發,置于眼前。烏黑的頭發間,果然出現了幾根白發。
與此同時,其他人發現自己頭發也白了幾根。
他們壽元未至,如不是刻意,此時不應該出現老態。
眾人慌了,當即看向謝瑯。
“是不是我干的?”謝瑯先發制人,說出了他們想說的話,“腦袋進水了嗎,沒看到我跟你們一樣?”
“你……”
“夠了,現下不是吵架的時候。”李帆心煩意亂,呵斥道,“趕緊找找原因!”
在場之人都冷靜了下來。
“或許是有精怪入船了。”
“什么精怪?虛無海相關資料上從未看到這樣的精怪,竟能吸食壽元。”
眾人感受了一下,他們的壽元正在快速消失,壽命正在快速變短。
“離開靈船。”謝瑯目光一寸寸掃過靈船后,召出斬邪劍,冷靜道。
“你瘋了,離開靈船,茫茫海面,何處立足?”
作者有話要說:
第219章
謝瑯并不答話,說完這句話后,一道流光一般,迅速離開靈船,沒入濃霧。幾只海妖早被他收入了靈寵袋。
花傾城不假思索,攜著自己分身,跟著離開靈船。
李帆咬了咬牙,道:“走!”
一聲令下,其他人才跟著離開。
然而,才離開幾個人,靈船防御陣法顛倒內外,剩下的人離開不了了。
他們驚恐一瞬,紛紛出手攻擊防御陣法。
靈船還在朝西南方行駛,他們尚且未攻破防御陣法,便因壽元快速流失而疲憊。
“轟!”一聲,防御陣法被人從外界打碎。
“走!”這下沒人敢在靈船停留了,竭盡全力,猛地沖了出去。
海霧濕漉漉的撲在臉上,壽元瞬間停止流失了。
他們正要高興,靈船內傳出咕嚕嚕的聲音,似乎是什么瓷質東西滾落在了地上。
緊接著,靈船停歇,一道灰藍的人影渾身透著陰沉的氣息,飛鷹一般,沖靈船外飛來。
所有人此刻都在濃霧間,包括謝霜這個半妖,怎么還會有個人?
這人……
莫非是致使靈船偏航,害他們壽元狂散的罪魁禍首?!
眾人惱火不已,卻由家伙比他們更快出手。
謝瑯掐訣,數道泛著黑色光芒的符箓飛出,如箭一般,來到靈船上空,結成困獸陣,將人影困在了靈船中。困獸陣,陣中事物猶如困獸,不得離開陣法。
人影被困住,驟然退后數步,轉過了身,潛入堆滿消遣玩樂之物的貨倉。
眾人見狀,怒火消了許多。
謝霜這氣死人的半妖倒是做了好事。
李帆身為靈船上修為最高的修士,自然要所作為,如此,才能叫其他人對他唯命是從。
他見謝瑯布下困獸陣,斟酌了一下如何稱呼對方。
謝霜畢竟是半妖,即便此次救了他們,可一個堂堂正正的修士,稱呼謝霜為道友,未免太可笑,顯得與半妖有所交集。
思索片刻,他決定用劍宗主宗宗主名頭稱呼謝霜,這樣既能表示自己感謝他救自己的情誼,又能不跟對方扯上關系。
謝瑯聽到李帆用謝宗主稱呼他,微微偏了下頭。
海面霧濃,瞧不清謝霜的神情,但李帆聽到謝霜嗤笑了一聲,似乎通過這三個字,聽到了他心中所想。
聽到了便聽到了。
他這想法又沒有錯。
李帆一邊防著霧里隨時可能沖出來的精怪,一邊客客氣氣要求謝瑯讓他神識進入困獸陣。
“我倒要看看是誰,膽敢迫害我等!”
謝瑯收斂了笑,他眸子黑沉,手指微曲,困獸陣向李帆打開,道:“行啊。”
李帆放出神識,掐出一道靈訣。
靈氣如游蛇,潛入靈船,越過甲板,直往貨倉。
貨倉里寂靜無聲,李帆用神識掃了兩圈,也沒看到那人。他是個好面子的人,自是不肯空空如也的收回手。
沉下心,開啟靈瞳,靈瞳是他修煉得保命絕技之一,憑借此,他順利找到對方。
“以為裝成瓷娃娃我便找不到你了?”李帆冷笑,“你還嫩了點——都退遠些!”
李帆硬生生轉了話題,朝其他人喝道。
而令他發生轉變的原因是,那人自爆了!
靈氣沖天,貨倉炸開,靈船劇烈搖晃,呼吸間,船底出現了漏洞,海水裹挾著兇物,一并涌入靈船。
“咔嚓——”
這是兇物進入靈船,啃食靈船內部的聲音。
“該死!”李帆暗罵了一句,“自爆個什么東西!”
……
與此同時,定天宗,宗主住所。
林翡驟然睜開眼,他捂住胸口,猛地吐出一口血。
鮮紅的血液刺拉拉濺在淺黃竹制地板,格外刺眼。
林翡痛得呼吸不暢,他抓緊衣服,劇烈喘氣。好半天,他才緩過勁,彎下腰,雙手撐住地面,以防倒在地上后,內視丹田。
丹田內的元嬰晦暗無比,甚至出現了裂縫。
——分身由元嬰化成,分身自爆,元嬰雖能回來,卻會受到極大創傷。
林翡甚至來不及收回視線,服用丹藥,便感覺到自己的修為因著元嬰受到創傷,朝下狂跌,硬生生跌了個大境界——從煉虛后期跌到了化神后期。
若非他從靈船上的人獲得的壽元足足能延續千年壽命,此時便要顯出老態了。
多年前,自知壽元將至前,可能無法突破更高境界,受到謝瑯突破新境界的刺激,他拿一個非常重要的東西同鬼王做了交換。
鬼王很久之前,便稱自己雖無讓他突破更高境界的辦法,卻有延長他壽命的辦法。
那便是尋四十九個修為不低于化神期的修士,用鬼族的吸元玉,將他們的壽元吸出,再補到他身上。
壽命長了,機遇無窮,總有一天會突破更高境界。
鬼王的話,十分有道理,他自然心動不已,只是,四十九個修為不低于化神期的修士,十分難得。
他此時的權利、地位、實力,不足以支撐他綁來四十九個符合條件的修士獻祭。
他若是昏了頭,去綁,怕是立刻要被打成歪門邪道,便是太上長老都不會放過他。
于是,他靜下心來,慢慢策劃此事。
先是花費大量時間,精心飼養一個兇性十足的鬼物,而后借口凈化鬼物,從太上長老手中拿到了定天石。定天石是定天宗的宗寶,蘊含強大靈氣,至純至凈,平日都放在太上長老哪里。
再之后,引出了定天石中一部分靈氣,擾亂天地靈氣。
天地靈氣雖只擾亂一瞬間,也足夠叫虛無海里的骨龍蘇醒,撞擊天空,引發大雨,牽出兇物。
再后來,他拜托鬼王在虛無海放好吸元玉,向各大門派世家提出解決骨龍,組織人,乘坐靈船,前往虛無海。
靈船被他動了手腳,行駛不久,便會偏航。
在眾人煩躁不安時,他只需略施小計,破掉防御陣法,引來海怪迷暈眾人,便能悄無聲息將靈船引向吸元玉。
——抵達吸元玉前,即便海怪拖走些人也無妨,靈船上那么多人,隨隨便便就能湊夠四十九人。
因想打壓劍宗主宗,林翡在精心飼養鬼物時,還留了個心眼,故意扶持劍宗主宗,使對方快速成長。
這樣一來,劍宗主宗必須派人前往虛無海的地步時,因為時間太短,還沒培養好新人,只能派出謝霜、花傾城前往虛無海。
謝霜與花傾城是劍宗主宗的支柱,他倆若是死在虛無海,劍宗主宗便成不了什么大氣候,找個時間,順便打發了便是。
對于林翡來說,這簡直是一舉兩得。
豈知!
謝霜是狼妖與人的后代,鼻子靈得很,沒中海怪的招,還把花傾城叫醒了。
兩人硬生生拖出一條路來,叫靈船回到了航線。
沒辦法,他只能動用全部力量,在眾人放松時,控制著靈船前往吸元石。
靈船被他動了手腳,自然十分聽他控制,滿船的人都拉不回來。
然而,又是謝霜。
這狗東西也不知道看出了什么,御劍就跑,弄得其他人即便知道離開靈船危險,也跟著跑,攔都攔不住!
“該死的謝霜……”林翡目光陰鷙,含恨痛罵謝霜,恨不得將謝霜千刀萬剮。
他就不應該扶持劍宗主宗,把謝霜這個禍害,逼去虛無海。
若無謝霜,早得手了。
花傾城雖然聰慧,卻不足為懼。
吸元石在沒有吸足設定的壽命時,是不會停止吸元的,但靈船上的人都沒攔下,導致吸元玉反向吸他的壽元,然后又補給他。
這之間是有損耗的,吸來補出,不出一會,他便要喪命,只得現身,一邊聯系鬼王接應自己,一邊離開靈船。
謝霜這狗東西,眼疾手快地捏了個困獸陣,把他困在了靈船上!
李帆那個有眼不識泰山的蠢貨,竟沒有認出他就是自家宗主,興高采烈地來抓他……
他若是被抓到了,但凡從虛無海活著出去一個人,他便遭了。
因而只得選擇,帶著吸元玉自爆。
林翡是越想越氣。
火氣積攢在胸口,得不到舒緩,竟昏了過去。
外面伺候的人聽到林翡倒地聲,匆匆忙忙跑了進來。
……
虛無海。
李帆等人瞪著毀掉的靈船,下意識詢問謝瑯怎么辦。碰到大事,好像確實,對方比較靠譜。
謝瑯道:“我是個半妖,問我做什么?”
眾人干笑了一聲,道:“這不是沒有什么法子,問問。畢竟海霧濃重,精怪兇物無窮無盡,實在沒有立足之地。”
“你們給我什么好處。”謝瑯道。
好處?此話莫非是有法子。
就知道謝霜狡猾得很,不會把自己后路堵死。
“你是半妖的事,我們不告訴其他人,可行了?”李帆道。
但有人認為這是包庇妖物,想說自己絕對要告訴其他人,然后被身邊的人蒙住了嘴。
“不許亂說話,亂說話,給你按海里。我們這是為了大義,難道你想看到眾生為骨龍之事,飽受困苦?”
此人:“……”
此人不說話了。
“謝宗主,你覺得如何?”李帆進而問道。
謝瑯道:“不如何。”
“那你想如何?”
“替我隱瞞身份的同時,把你們身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
李帆:?
花傾城:?
其他人:?
謝瑯露出尖尖的犬牙,微笑道:“我幫你們這么多次,不得拿點辛苦費?”
我們有理由懷疑你在趁火打劫。
眾人哽住了。但是實在沒辦法,只得立誓不說出他身份后,交出身上值錢的東西。
花傾城聽著謝瑯收東西的聲音,神情復雜。
“東西你也收了,辦法是什么,說。”眾人給出了身上值錢的東西,心疼到滴血,他們壓著心疼,維持高人形象,追問謝瑯。
謝瑯收好東西,心情極好地從一只儲物戒里取出一艘比原先靈船小一些的靈船。
“這不結了。”謝瑯淡定道。
眾人:“……”
“那人是不是跟你一伙的?為得就是毀掉靈船,打劫我們。”
謝瑯幽幽道:“臨時前,覺得你們不聰明,為了防止遇事時,你們把我拉下水,所以租了個靈船。本來以為用不著,現在看來,只能慶幸租了。”
“謝霜!”眾人鼻子都差點氣歪。
謝瑯不理他們,躍到靈船上。
花傾城也躍上靈船,跟在謝瑯身后,傳音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此行有圈套?也猜到設圈套之人是誰?”
他說到這里,頓住了,余光掃過同其他人來到靈船上的李帆,意識到什么。
“是他?他圖什么?”
“你身邊全是可以奪取壽元,幫你延長壽命的人,你會怎么做。”
定天宗扶持劍宗主宗時,謝瑯便覺得不對勁,暗中盯著林翡。他盯了許久,也不知林翡的目的。
為此,來虛無海時,他做了萬全之策。
靈船脫離控制,壽元流失時,他聯想到打探到的消息,才知林翡的目的。
花傾城聞言,倒吸一口冷氣。
他皺起眉頭,看了眼,像影子一般,跟在自己身邊的分身,道:“可惜他分身自爆了,現下我們沒有證據證明他做了這些事。”
靈船剛來虛無海時,李帆還同身在定天宗的林翡聯絡過,因而,靈船上的只有可能是林翡的分身。
“你是半妖,他應當也知曉了,即便這些人不說,各個宗派世家也會從他口中知道。”花傾城本以為解決掉半妖身份暴露之事了,誰知,一波平了,一波又起。
“大家解決掉骨龍,回到宗派前,他不會對外說我的身份,這樣有可能暴露自己所做之事。但當大家回去了,而他發現他們都沒有說出我的身份,便極有可能設法說出,不過……”
雨珠砸在海面,謝瑯抬起眼簾,陰寒之意從他眼中一閃而過。
他驅使靈船前往骨龍所在地。
我回去了,自會讓他說不出來。
他若脫離預算,提前算了,那我便一刀刀活剮了他。
……
晴天和吞金回來了。
“鶴衣宗、岫玉宗的幾個執事這些日子在做什么?”溫見雪見它們回來了,一只獎勵一瓶上品丹藥,詢問道。
吞金飛到他肩膀上,說出了它和晴天跟蹤他們時,知曉的事情。
溫見雪聞言,眼底浮起一絲笑。
果然如他預算那般。
他緩緩抿了一口靈茶,收斂笑意。
不能得意忘形,該想想下一步具體怎么做。
“對了,主人,還有一個事。”吞金道,“我們回來時,路過定天宗,聽說林翡吐血暈倒了。”
“為何暈倒?”
“這便不知了。”
溫見雪沉思數息,將它提了下來,拿出傳訊符。
他摩挲了一下傳訊符,聯系到很久未曾聯系的人。
“溫師弟,何事?”青年的聲音從傳訊符那頭傳來。
“慕容師兄,我聽說林宗主吐血暈倒了,他怎么了?”
慕容復道:“我正在打探,打探清楚了告訴你。”
“多謝慕容師兄!”溫見雪笑道。
慕容復垂下了眼簾,喉間發澀,道:“客氣什么,我們是一個宗派出來的人。”
話音剛落,定天宗上空飛來數只仙鶴,并肩麒麟寶車等凌空飛行的載人靈器。
這些東西皆落到了定天宗廣場,一群修為不俗,著裝不一的修士從它們身上下來,有男有女。
“小友,過來,帶我們去找你們宗主,我們有事找他。”他們一眼看到站在不遠處,與溫見雪說話的慕容復。
“有空聊。”慕容復掐斷了聯系,朝他們行了一禮,道,“不知諸位前輩是?”
“待會你便知道了,先帶我們去找你們宗主。”
慕容復注意到這行人里還有身披白金袈裟,因德高望重、公正端和,而監管天驕大比的觀光寺住持。
看來是出了什么大事。
慕容復低下頭,道:“諸位前輩隨我來。”
掐斷聯絡時,溫見雪聽到了有人要慕容復帶路找林翡,便知出什么事。
正是吞金告知他的事情。
……
“宗主,你終于醒了。”
林翡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身旁伺候的人。
“宗主,你這是怎么了,霍長老說你元嬰……”
林翡冷下臉,道:“閉嘴。”
“是。”
“霍長老沒有將我元嬰之事告知旁人吧?”
“宗主放心,沒有,霍長老此時在隔壁,可需要將他叫來?”
“去吧。”林翡道,霍長老身為醫修,怕是已然知道他如今的傷是分身毀了所致,霍長老怕是要追問原由,得想個合理的解釋。
他很快想出合理的解釋。
按了按眉心,林翡心道:
靈船毀了,謝霜等人若執意去解決骨龍,應當沒有人可以活著回來。
若是放棄解決骨龍,應有些人能活著回來。
李帆個蠢貨,若也活著回來了,必定找理由將他打發出宗。
至于謝霜。
林翡覺得謝霜肯定會活著回來,他此時并不為謝霜活著回來生氣。活著回來的修士一定會說出謝霜半妖身份,屆時,有他好果子吃。
林翡等著看戲。
至于花傾城,等他傷好些了,慢慢收拾……
“宗主,大事不好了!”
一個內門執事滿臉惶恐地跑了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220章
“何事如此驚慌?”林翡遮掩病態,裝成沒事人一般,詢問道。
“觀光寺住持等人找上門來了,為……為……”
林翡眉頭下壓,目中浮現陰霾。
內門執事快速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氣,將剩下的話吐出。
“金玉賭坊和鞍山靈脈。”
林翡臉色微變,他坐了起來,抬手一招。幾個侍從捧著衣服快步走來,為他穿好衣服,束起頭發。
“帶我去見他們。”
“宗主,霍長老來了……”
貼身伺候的人帶著霍長老來了。
林翡卻越過他與霍長老,和內門執事走了,他們行走速度很快,像一陣風,忽地從身旁飄過。
……
出了寢殿,穿過林蔭小道,路過閣樓亭臺,轉了幾個彎,內門執事引著林翡來到勤務殿。
勤務殿外,芙蓉花開得濃烈。
“林宗主。”慕容復遙遙看到林翡,跨過殿門,快步迎了上去。
“下去。”林翡目不斜視,徑直越過他,走入勤務殿。
“是。”慕容復瞄一眼勤務殿殿內,恭謹離開。
勤務殿內氣氛凝重,觀光寺住持等,表情肅穆。
“諸位久等。”林翡揚起笑容,和氣道。
觀光寺住持等站起身,道:“我們此次來打擾林宗主,只為兩件事。”
林翡走到主位,坐了下來,恰到好處地露出迷茫之色,道:“為兩件事?我不太明白。”
一個中年人冷哼了一聲。
“你豈能不明白?”他從袖中摸出一個折疊好的小黃紙包,幾步走到主位旁,拋給林翡,“你瞧瞧這是什么?”
林翡心中咯噔一下,面不改色地打開黃紙包,里面有一些白色粉末。湊近聞了聞,又捻了一點,在指間搓了搓。
他擰起眉頭,看向中年人。
“……這是?”
中年人道:“從你宗名下的金玉賭坊搜出來的!神仙散!”
神仙散,一種人食用后,產生依賴性,形成隱癖的粉末。
長期食用神仙散,對臟器有害,會令人出現發冷、疲倦、面黃肌瘦等癥狀,嚴重時會使人精神失常,出現幻覺,甚至是死亡。
無論是上界還是下界,都是嚴令禁止的東西。
一旦發現誰制作售賣此物,嚴懲不貸。
觀光寺住持捻動紫檀佛珠,緩緩抬起眼,看向林翡,道:“林宗主,可這東西,我們在金玉賭坊搜出幾百公斤。”
林翡拍案而起,“這怎么可能!”
觀光寺住持劃開錄像石,道:“林宗主請看。”
錄像石在殿前投映出清晰畫面。
金玉賭坊內,人人自危,噤若寒蟬,而觀光寺一行人正在清點堆放在賭桌,不時有人從金玉賭坊內部抱出木箱。
木箱上雕著飛龍圖騰,刻有定天宗特有的防盜符咒。
抱箱人將木箱放在賭桌上,并攏雙指,一道紅色靈力涌出,直直落在木箱上,啪嗒一聲巨響,箱蓋打開,白色粉末映入眼簾。
“據我們調查,金玉賭坊引誘客人食用神仙散,并大量對外出售神仙散。食用者為神仙散散盡財產后,或殺人搶劫,或在賭坊管事的牽線下,拐賣無辜,或入煙花之地做紅館,一些修為高的修士甚至去做了他人爐鼎。”
觀光寺住持收起錄像石,對站在身后的弟子道:
“把人放出來。”
弟子祭出一枚金色佛珠。
佛光一閃,被綁得結結實實的肥頭大耳的金玉賭坊管事摔在地上。
他一摔在地上,便連聲告饒,待反應過來,發現這里是定天宗勤務殿,眼前一亮,朝林翡看去。
宗主……
話未出口,眼前一黑,胸口劇痛。
他被林翡踢了出去,直直落到殿外,將石磚都砸裂幾塊。
“誰給你這樣的膽子”林翡滿臉怒意,旋即看向其他人。
“諸位放心,我定會嚴查此事,盡快給大家一個交代。”
中年人冷笑一聲,“你最好盡快給個交代,否則這事有得扳扯。”不巧,此中年人家族里有好些人食用神仙散,所以他一見到林翡,顧不得禮數,便如點著的炮仗,噼里啪啦亂炸。
“第二件事,關乎你宗名下的鞍山靈脈。”觀光寺住持道。
林翡道:“鞍山靈脈?”
“鞍山靈脈原屬一個小門派,被你宗內人有奪來,可有此事?數年前,開采靈脈時,數名雇傭者遭棲息于靈脈中的妖物襲擊,身受重傷,可有此事?”
林翡道:“靈脈的各類交易都交于了本宗張執事,我事務繁忙,未曾聽聞這些事。”
“那你現在便聽聞了。這事乃你宗宗內之事,我等本不該管,只是這些雇傭者受到重傷后,未曾得到妥善治療,現下伙同那小門派劫持了孟宗主親傳弟子,要求我們為他們做主。林宗主,我想,此事,你要給合適的解決辦法。”
林翡沉思幾息,抬起頭,維持著笑容,和氣道:“這是自然,總不能叫孟宗主親傳弟子遭罪。三日,三日之后,我便給出一個合適的解決辦法。”
那孟宗主此時正在現場,聞言,連忙道謝。
送走觀光寺等人,林翡笑容淡了許多。
他一邊,緩步走到金玉賭坊管事面前。
金玉賭坊管事被他一腳踹得出氣多進氣少。
林翡揪住他衣領,一把將他拽了起來,“你個蠢貨,早與你說,謹慎行事,謹慎行事,你是左耳聽,右耳出,全當耳邊風了?”
金玉賭坊管事嘔出一口血,斷斷續續道:“宗主,我處處按你的囑咐辦事,不知為何會暴露,還請宗主饒過我。”
“饒過你,誰饒過我?”林翡松開他,氣笑了。
林翡身為定天宗宗主,雖有俸祿,手頭也捏著不少資產,可一邊為了維持體面,出手大方,開銷過高,一邊著急突破境界,到處購買突破寶物,再多的錢也不夠花。
偶爾一日接觸到神仙散,算了算其中利益,自然而然做了起來。
現下哪個掌權者沒有一點暗收入。
基本都有一些暗收入。
這個世界,老老實實做事的人都是蠢貨。
例如觀光寺主持,除了獲得一些可有可無的敬佩,兩袖清風,掏不出什么錢,更無法過上人人艷慕,風風光光的日子。
因神仙散這種東西,見不得光,林翡也沒有做多大,就給一些權貴食用。
后來,宗庫內的靈器等失竊,他不得已,花了許多錢去找,最后,找回來大部分靈器,可這導致他手頭不寬裕了。
飼養一只能夠令太上長老同意拿出定天石凈化的鬼物,不僅需要投入大量精力,更需要投入大量錢財。
為此他不得不擴寬客源,這自然得用點非常手段。
非常時期,非常手段,這又什么錯?自是沒錯。
但他哪里想到,會被觀光寺主持這些人發現,閑著沒事干了,要來管此事了。
至于鞍山靈脈之事,他知道大概,但執行此事的人是同族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收些禮,便也罷了。
這群廢物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挾持孟宗主親傳弟子,威脅他。
林翡心中極其不爽,但這事好解決。
咬死不知,把那同族揪出來,賠禮道歉,再把鞍山靈脈同賠償一并與他們,打發了便是。
但神仙散的事,是真的不好解決。
思來想去,只得找個合理的解釋,將一切罪名按在金玉賭坊管事頭上,處死金玉賭坊管事,而后解散金玉賭坊,再出于人道,給這些食用者一筆賠償,并找醫圣,幫他們戒癮。
畢竟解決不好,定天宗便要蒙羞。
該死,這群人怎么知道金玉賭坊販賣神仙散的事的。
林翡無比煩心,他正思索從哪里弄錢。
這兩件事要賠不少錢,即便是第一大宗派,一時半會也拿不出這么多錢。強行拿出,會令宗派財政出問題。
或許能以宗派的名義找其他宗派借。
這兩件事都是同族與管事為一己之私做的,定天宗也只是個被牽連的受害者,短時候無法籌出賠款,其他宗派為何不肯借。
不肯借的,統統是不想和睦相處的惡徒。
“宗主,主子請你去一趟。”
一個仙鶴自遠方飛來,落于地面,化為人形。他朝林翡行了一禮,冷冰冰道。
仙鶴的主人是定天宗當今太上長老。
林翡沉下心,看來太上長老知道觀光寺主持等人為神仙散與鞍山靈脈的事,找上門的事了。
……
“弟子林翡,拜見太上長老。”
林翡同仙鶴來到太上長老居住的長生殿后殿明心臺。
一個身穿藍袍的老者端坐于明心臺,明心臺之后,是云霧繚繞的高崖,有水自崖頂飛流直下,落入臺下的水池。水池無論如何也裝不滿。
老者有一雙丹鳳眼,一副令人信服的面孔,他睜開眼,眼睛清亮,靜靜落在林翡身上。
林翡半跪在明心臺下,不自覺緊張,明明對方沒有放出一絲威壓。
“你受傷了”
林翡能瞞過觀光寺主持等人,卻不能瞞住太上長老。
太上長老是整個上界,目前所知,修為最高的人,僅有兩人緊隨其后,一人是天水派老祖,一個是早已宣布不插手任何事情,認為一切都是天道安排好,不可更改的天機閣前任閣主。
“是。”林翡回答道。
“怎么受傷的為何會傷及元嬰”
林翡猜到遲早有一日太上長老會發現,因此早已打好腹稿。
“修煉時,因各種事情纏心,出了岔子。”
“難為你了。”太上長老淡淡道,“聽說觀光寺主持等人為神仙散與鞍山靈脈找上你,你打算如何處理這兩件事”
林翡將自己的打算告知太上長老,說罷,一臉愧疚道:“說來,這兩件事都是我疏忽、心軟所致,我實在是愧對宗派。”
面對太上長老,林翡更不會承認這兩件事與他私心有關,統統甩給同族人與金玉賭坊管事。
太上長老道:“人非圣賢孰能無過”
林翡感動道:“太上長……”
太上長老抬手阻止他的話,接著道:“你做了多年宗主,也該休息了。繁重的宗務實在不適合你養傷。我已選好接任者,你處理好這兩件事,便把宗印給他,交接事宜。”
林翡愣住,他愣了許久,惶恐道:“太上長老,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嗎?我雖然有傷,可這不耽誤宗務,我很快便會養好傷,假以時日,必定重回原來的境界。”
太上長老道:“你夠辛苦了,好好休息。”
林翡嘴唇顫抖,臉上一片灰暗,還想說什么,太上長老閉上了眼睛。
“宗主,走吧。”仙鶴站在一旁道。
林翡握緊拳頭,頹然退下。
待林翡退下后,仙鶴這才詢問為何讓逼林翡退位,林翡這些年雖無大作為,卻也中規中矩,沒有出什么大岔子。
——除了這次。
太上長老道:“你雖化成人,卻不懂人,看不清人。”
“白羽愚鈍。”
“我這樣做,自有我的道理,你啊,還有好多東西要學。”
……
三日后。
神仙散與鞍山靈脈之事,林翡給出了令眾人滿意的答復。
同時,宣布退位。
定天宗新一任宗主為齊瀧。
齊瀧是林翡師兄的大弟子,林翡未退位時,僅此于林翡大弟子秦三四的候選者。
林翡突然退位,讓所有人始料未及。
眾說紛紜之下,新任宗主齊瀧出面說明了原因。
“林師叔退位一是因為,修煉時出了岔子,需要養傷,無精力管理宗派;二是因為事務繁重,一時疏忽,致使有心之人,釀成大禍,心中愧疚,認為自己無法再勝任宗主之位,退位讓賢。”
原來如此。
眾人恍然大悟,不再猜測,于第七日來到定天宗,恭喜齊瀧成為宗主。
新宗主上任第七日,按照定天宗規定,要舉辦隆重的慶賀大典。
金麟宗汪禹,岫玉宗岫煙,鶴衣宗李秀,圍著齊瀧,笑得眼睛都成一條縫了。
他們抖出事情,促使觀光寺主持等人找上林翡,只是不想定天宗壓他們一大截,順便撈點油水,哪知正好碰到了好時機,竟叫林翡下馬。
齊瀧不過幾百歲,比起林翡這個利欲熏心的老狐貍,好對付很多。
以后有的他們的好處。
溫見雪和簡容等人也來了,他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
那日,他委托慕容復打探林翡為何受傷。
慕容復暗中打探了一圈,也沒有找到原因,似乎真如齊瀧所說,是修煉時,出了岔子。
溫見雪心底不相信這個說辭。
好端端怎么會出岔子。
站在不遠處,看了一會,溫見雪秉承著兩宗有深厚情意,也上前恭喜齊瀧。
齊瀧聽宗內長老說起過與劍宗的恩怨,對劍宗主宗天然有敵對心,極其不贊成林翡扶持劍宗主宗的事。
此刻見到溫見雪,下意識有幾分排斥。
他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自然懶得裝樣子,瞥了溫見雪兩眼,沒有回應溫見雪的恭喜,跟其他人有說有笑。
“若是秦三四在,就不該我做宗主,可惜秦三四走偏了。”
“齊宗主大可不必為秦三四可惜,他心眼太小,不配也沒有福分做宗主……”
秦三四自從天驕大比就沒人見過了,或許是出了事,或許是去了下界。
溫見雪倒也不介意齊瀧的態度。
誰會介意敵人是什么態度。
他環顧四周,拉住一個定天宗內門執事,笑道:“怎么不見林宗主”
內門執事比不得齊瀧,敢給溫見雪甩臉色,行了一禮,還算客氣道:“林宗主傷重,身體不舒服,便不參加慶賀大典。”
“多謝。”
溫見雪道謝。
他本來還想近距離看看林翡。
定天宗并沒有告知外界,林翡傷到哪里了。他想,若是能近距離看看對方,說不定能知曉對方傷到哪里了,進而推斷出對方是怎么受傷的。
溫見雪眼中閃過一絲暗光。
若是林翡離開定天宗就好了。
他既不再萬眾矚目,前呼后擁,還受了傷,實力不如從前。
若是離開定天宗,去到別的地方,溫見雪便有機會,無聲無息除掉林翡。
定天宗防守太嚴,即便潛入定天宗,買通伺候林翡的人,也做不到無聲無息除掉林翡。
……
一片喜氣洋洋中,林翡坐在自己房間,堵住了耳朵,陰沉著臉。
太上長老憑什么要他退位。
齊瀧一個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也敢做宗主!
都怪謝霜,若不是他,自己也不會被太上長老逼著退位!
太上長老顯然是見他修為下跌,認為他無法勝任宗主之位,才逼他退位。
林翡表情扭曲,齒間磨著謝霜兩字。
“天啊,雨停了!”
房間外忽然有人驚呼。
林翡推開窗戶,自骨龍出世,就下個不停的雨果真停了。
陰云散去,整個世界像是被刷去了晦暗,一下子變得明亮起來。
慶賀大典上的人比林翡更快注意到天晴了。
“骨龍解決了”
“我便知道前去虛無海的諸位道友,沒有事!”
“快快快,聯系他們試試,看看能不能聯系上!”
眾人興高采烈,呼朋喚友,嘗試聯系前往虛無海的人。
齊瀧臉色微沉,怎么早不解決骨龍,晚不解決骨龍,偏偏在眾人慶祝他成為宗主時,解決骨龍。
但此事也不好發作。
齊瀧收斂了不悅,笑著叫人聯系去虛無海的長老李帆。
溫見雪見到云開,壓在心頭的擔憂終于散了,他彎了彎眼睛,試著聯系謝瑯和花傾城。
秦月面上不動聲色,實則豎起耳朵,聽著溫見雪這邊的動靜。
溫見雪先聯系的謝瑯,沒有反應。
他又試著聯系花傾城,依然沒有反應。
其他人也聯系不上自家人。
這怎么回事明明雨停了。
雨停了不就意味著骨龍被解決了,解決方式可能是安撫,可能是殺了。
為何聯系不上。
眾人焦急萬分,皆沒有心思理會大典,盤坐在一起,隔一段時間,便嘗試聯系一次。
溫見雪面上閃過失落之色,微微蹙起眉頭,也同其他人一般。
謝瑯現下身份是他小叔子,如此著急他,倒也不會顯得奇怪。
便是秦月也淡定了不了了,她用傳訊符,偷偷戳花傾城。
簡容等人穩住了心神,道:“或許是骨龍安撫不了,他們直接動手了,現在受了些傷,正在療傷,沒空理會我們。”
“但愿如此。”
慶賀大典持續五日。
第五日大家依然沒聯系上去往虛無海的人,便暫時放棄聯系了。
林翡得知他們至今未聯系上,心中冷笑,現在還聯系不上,說不定是竭盡全力,解決了骨龍后,統統死了。
為了防止吸取壽元時,被外界之人知曉,林翡在虛無海第十八個引路旗上,大費周章地布了個斷音墻。
此墻無色無味,且穿過時,沒有一點感覺,唯一的作用便是阻隔聯絡。
靈船被毀,他們應當是御器或者乘坐自己的靈獸前去解決骨龍。
御器和靈獸是在空中飛行,即便有霧氣,有精怪偷襲,也比乘坐靈船快好幾倍。
按道理,雨停的第二日就該聯系上了。
而此刻還聯系不上,十成十是全死了。
林翡本還想看謝霜回來,卻被活著的人揭穿身份,無路可走的場景。
可惜了……沒戲看了。
林翡吩咐人收拾東西,作為前任宗主,他可以留在宗內養傷,但他看到齊瀧就心煩,于是打算回林家。
大典結束,溫見雪同其他人離開定天宗,但他還未放棄聯系,如前幾天一般,嘗試聯系。
與往日不同,傳訊符那邊傳來嗚嗚咽咽的風聲。
溫見雪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隨后聽到日思夜想,再熟悉不過的低沉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