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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1 章

    盧行溪剛剛從女兒口中得知林裴回來的?消息時, 腦子里忽的?嗡嗡作響。他甚至不敢轉過頭去看阿質到底是什么表情。

    林裴……

    到底是扎在他心中的一根刺。即便林裴已經離開長?安多年了,即便他和阿質已經有了螢螢。

    阿質今晚仍要去情報司的?事,其實他飯前已經知曉, 可現在再?一聽, 心里仍覺異樣?。他倒相信阿質不會特意去見林裴,只?是到底意難平。

    長?孫質是盧行溪第一個喜歡的?人?,但?盧行溪卻不是長孫質第一個喜歡上的?人?。

    每每思及此處, 他都能夠坦然一笑。無論如何,時過境遷, 是他最后與阿質成?就姻緣, 是他陪伴在她身側多年。他清楚自己對阿質有著多強的?占有欲,可阿質要出門, 要在情報司任職,他從來尊重。

    他只?是在聽說林裴回來的?時候,有些慌了神。

    不知不覺想了一籮筐, 又想到螢螢方?才說林裴容貌好, 心里更?覺刺痛。林裴是林相之孫, 出了名的?長?安玉郎, 唯獨身子不好罷了。他盧行溪雖也自認在容貌上從不輸于別人?,但?那可是林裴。先讓阿質愛上的?林裴。

    他眼神更?加郁郁。

    螢螢方?才說看見林裴身體不好, 不知道阿質是如何想的??

    “來人?。查一查林裴。”

    這個人?已經多年沒有進入他的?視野了。景平元年,林裴請求外放嶺南, 就任韶州長?史, 一任多年。這時候倒回來了。

    英國公府勢力到底不容小覷。第二日一早,盧行溪就得到了屬下?的?消息。林裴在韶州多年, 政績斐然,此次是回來述職, 順便賀祖母壽。他上一次回京述職還是五年前,悄無聲息,故而?盧行溪并未在意,那一次他被提拔為韶州刺史。

    屬下?艱難地說出最后一條信息:“林刺史多年未娶,身邊亦無妾室。”

    盧行溪眼眸一沉,“知道了。”

    長?孫質忙完回來都是第二日的?事了,她也沒有如何發現郎君的?異常。晚間,鄭管家匯報:“林相府中官家來送請帖,三日后就是林相壽宴,請國公爺和夫人?一道前往。”

    盧行溪并未發話回應,而?是目光幽幽地看向長?孫質。

    長?孫質哪里想得到那么多,“林相也有好些年沒有舉辦壽宴了,我等小輩應為林相賀的?。”又讓鄭管家準備一些適合老人?家的?禮物,轉頭問盧行溪:“郎君那日也有空吧。”

    盧行溪心里氣得很,但?又不愿意在妻子面前表現得太過明?顯,只?能微笑著說:“有空。”

    他就算再?忙,也抽得出空陪阿質去林相的?壽宴,免得林裴那家伙乘虛而?入。他要讓林裴自己心里有數,現在陪在阿質身邊的?人?是他,過去的?早就過去翻篇了。

    平心而?論,他對林相也一向敬服,并無意見,只?是對林裴始終有些意難平。

    盧照雪下?學回來,見鄭管家在準備禮物,也忍不住問:“爹娘這是準備上哪家去?”

    長?孫質笑著道:“過幾日林相生辰,送了請帖來。”

    “就是那個三朝元老林相么?”盧照雪還未到上朝的?年齡,從來沒見過林相。但?她對明?章群臣的?好感很濃,從高執音身上就可以想象身為女相的?林相識怎樣?一個人?了,她纏歪著爹娘:“能不能也帶我一起?去呀。”

    也不知道請貼上有沒有邀請我。

    盧行溪越發氣悶。但?閨女什么都不知道,難不成?還能怨著閨女?他并不是隨意遷怒的?人?,現在也只?是氣惱自己。見女兒撒嬌要去,他便問起?妻子:“要不就帶上螢螢一道去?”

    長?孫質頷首:“螢螢愿意就一起?去吧。正好晚上下?了學,咱們接上她一道去。”

    盧行溪見她愿意讓女兒出現在林裴面前,心下?更?是腦補出一通大戲來:她愿意將?女兒帶去給林家人?看,給林裴看,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一時間發展出兩種走向,偏偏背道而?馳,讓他神思不屬的?。

    三日后。林相是何等身份,在朝諸位臣子都是她的?后輩,哪怕是已經五十多歲的?那一茬人?也多少受過她的?提攜之恩。她的?壽宴自然也是賓客滿門,就連官家也帶著皇后親自登門,為這位年高德劭的?老臣賀壽。

    盧行溪的?心思卻不在這上頭。

    迎客的?人?自是林相孫子林裴。他一襲白衣,年過三十風華依舊,只?是唇上淡淡,看得出此人?身子不是太好。

    見到故人?時,林裴的?眼神變了一變,很快又恢復平靜:“國公爺夫婦來此,真是蓬蓽生輝。”

    長?孫質也微微一笑:“林大人?。”

    盧行溪也謙虛了幾句。林裴又看向他們牽著的?小女孩,目光一暖:“這便是二位的?掌珠了吧。”

    盧照雪感受不到大人?之間的?暗流涌動:“見過林大人?。”

    林裴依然笑得很暖,有心想說一句“你叫我林叔叔也是可以的?”,又恐盧行溪覺得冒犯,只?能作罷不提。管家親自將?客人?迎入府內,便再?無交集。

    可長?孫質與林裴二人?之間曾有一段情的?事,并非秘密。今日不少夫人?們都睜大了眼睛,想知道會不會有什么事情發生。吃瓜的?心永遠不敗。

    壽宴進行到一半,有一位老王妃來給林相賀壽,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您如今最擔心的?只?怕還是林大人?這個長?孫吧。林大人?也不小了,您怎就沒為他討房媳婦呢?”

    一番話說得眾人?都側目。林裴確實是不小了,官位也不小了,一州刺史且政績斐然,無論如何都算得上良配了。雖說身子不好,但?這身子不好不也活了這么些年么。再?是病秧子,有個林相做祖母,加上自己有本事,怎就娶不了賢妻呢。

    恰好此時林裴也入內,眾人?便將?目光投向他。偏有喜愛生事的?婦人?朝他打趣:“林大人?也老大不小了,仍未娶妻,林相還等著抱曾孫子呢。”

    說罷,還將?目光往長?孫質身上移了一下?。

    前頭已經說過,長?孫質在一眾夫人?們中人?緣不佳,多的?是人?羨慕她膝下?只?有一個女兒還不用?和家中妾室相斗的?,又有人?反感她一派清高、從不出來與夫人?們相聚。

    梁之語今日也來了林府,她從前也對長?孫質和林裴的?事情略知一二,只?曉得他們曾有過要談婚論嫁的?意思,林相也樂見其成?的?,后面卻不知為何無疾而?終了。長?孫質后面嫁給了年輕的?英國公,婚事比從前的?更?好,自然更?惹人?嫉恨。無論是林裴,還是盧行溪,那都是一等一的?好郎君。說句不好聽的?,可比嫁給如今的?官家、當時的?皇太孫還要好呢。

    偏偏長?孫質這么個無甚特長?的?拔得頭籌,曾經贏得過兩位男子的?心。要是她和她阿姐長?孫令那般五樣?俱全?,出類拔萃也就罷了。可她卻遠遠不如阿姐。長?孫質何德何能啊!

    梁之語如今見有人?來者?不善,心里也替長?孫質著急起?來。目光往長?孫質身上望了一眼,見她眉目清淡,并不著急。又看向盧行溪,卻見英國公目光淡淡,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啊,這時候總不能英國公開口,否則本是沒事的?都能生出事來。

    世人?的?嘴,手?中的?刀。

    林裴卻溫溫一笑:“我這破敗身子,還是不耽誤好人?家的?姑娘了。”

    林相也贊同地點頭:“梅妻鶴子也是雅事。阿裴志不在此,我自不會勉強。”她又將?話題岔開,對著老王妃道:“怕不是你想抱曾孫了吧。”

    眾人?皆笑。這話題才算結束。明?眼人?都盯著林裴,可林裴自進來到宴席結束,并無半分目光落在英國公夫人?身上,想是早就沒什么了,斷不至于“舊情未了”。

    而?英國公夫人?呢,也是舉止有度。

    讓想鉆空子誹謗的?人?都無處下?手?。

    等帝后登場之后,壽宴更?是到達了高潮。林相的?地位果然牢不可破,就算將?來退下?來了,也是能得善終的?。朝中為數不多的?女官們自然希望林相能支撐得更?久一些,男人?們則巴不得她快些離場。

    還想著連女帝都六十多就駕崩了,林相這都七十多歲了,身子骨怎么還這么硬朗呢。有他在,就是女官們的?一個擋箭牌,就是上次勇毅伯都能短暫的?叛變男人?群體,拿林相做筏子論證女子也有明?秀的?。

    從林相的?壽宴回來,盧照雪覺得氣氛有些怪怪地,爹娘今日似乎格外的?沉默。她自己倒沒什么感覺,還說呢:“林相長?得真好!和高先生是兩種不同的?美。”

    她眼里看見的?美,并非男子眼中的?“美”。她只?是崇拜兩位女官的?氣質,“林相給我的?感覺像一座山,踏實厚重,有她在,無人?可以侵犯女子。高先生給我的?感覺像一灣水,緩緩流淌,靜謐無聲。”

    聽了女兒的?這比喻,長?孫質也笑了:“你倒有眼光。阿娘年輕的?時候,也很喜歡林相。”

    盧行溪的?手?指微微一動。可不止是喜歡林相呢,還喜歡林相的?孫子林裴,差不多是天天往林家跑。

    林府。

    賓客皆離開了,林裴扶著祖母回房休息。

    林相忽然嘆了口氣:“阿裴,你放下?了么?”

    林裴手?一僵。他已經自己今日做得已經足夠妥帖了,到底祖母是了解自己的?。他抿了抿唇:“祖母如何知道?”

    “外人?不了解你,祖母如何不知道?”林相一臉睿智,“只?看你多年不娶便知道了。那年你與阿質斷情,見都不肯見她一面,自己躲在房中快要咳死。你所懼不過是自己早死,徒留她一人?。可如今呢?你仍活得好好的?,可曾后悔過?”

    林裴也反復叩問自己多次,后悔么。長?安的?消息源源不斷地傳入韶州。她成?婚了,和英國公。她有孩子了。

    他低低地咳了一聲:“不悔了。”

    見到她過得好,夫婦和睦,英國公也是難得的?好男兒,又身子康健,小女兒嬌俏可愛,聰明?伶俐,他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呢。不過是求仁得仁罷了。

    林相看著孫兒離去的?身影,搖了搖頭:孽緣啊。

    兒孫自有兒孫福,她是操心不到的?了。

    *

    回府之后,盧照雪問起?長?孫質:“阿娘,我的?畫呢?”

    “什么畫?”

    “就是我上次跟著阿爹爬紫廬山畫的?呀。”盧照雪笑盈盈的?。她小孩子突發奇想,想起?一出是一出。

    這么一提醒,長?孫質自然就回過神了。她笑著找出來:“放心,這可是你的?第一幅畫,阿娘幫你收的?好好的?呢。”

    “還是阿娘好。”盧照雪美滋滋地捧著她的?畫走了。

    “郎君……”長?孫質一回頭,就被盧行溪以指撫臉。

    盧行溪目光沉郁。內心有名的?火焰不可阻擋地升騰起?來,燃燒著他所剩無幾的?理智。他摸著長?孫質的?臉,輕聲問道:“第一個總是重要的?是么?”

    第 52 章

    長孫質:?

    她頗有些莫名其妙的。什么第一個?想起?自己與盧照雪方才說的“第一幅畫”, 再想起?這幾天來盧行溪頗有些不?對勁。

    她努力地回想著這幾日的不對勁是從哪一天開始的。嗯……好像就?是螢螢從高家回府后說到林裴開始的?那兩天她忙情報司的一個重?要案件,便沒有怎么管他。好容易回府后,他們二人也沒說什么。

    昨日她都以為盧行溪要行周公之禮了, 畢竟他平日里都是無肉不?歡的, 幾乎每日都要。他這個年紀最?是葷素不?忌,時常折騰得長孫質受不了。可到底是夫妻嘛,她也得了趣, 這男女之愛當然是兩方都得趣才有意思。

    她雖然沒有盧行溪那么急切,可好幾日沒有了, 她也是有些想法的。誰知道昨晚她躺床上, 盧行溪卻一副正人君子凜然不可侵犯的模樣,熄了燈就睡著了。搞得長孫質更加奇怪, 也只當他是累了。

    今日在馬車上,還有見到林裴時盧行溪的反應,都很容易指向一個事?實?——盧行溪在吃醋。

    長孫質頗有些無語。都陳年的舊情了, 不?是林裴出現, 她都快忘掉這個人的存在了。怎么郎君還在計較呢?現在還抓住她話頭里“第一個”來生事??

    她尚在無語, 但盧行溪卻已經?誤會了。他嫉妒得瘋狂, 腦海中不?由回想起?從前的點滴。愛使人生怖,他總覺得自己是趁虛而入, 本來長孫質和林裴是很好的一對的,只是他抓住了機會。

    他年長阿質兩歲, 暗戀了她好些年。從他十四歲起?, 再到十八歲看著?她的第一段感情夭折,再到二十歲求娶長孫質, 每一天他都蓄謀已久。若非林裴中途放棄,他不?會摻和進去。他只會靜靜地看著?, 不?會強奪。但既然是林裴先退出,他又有什么不?能爭取的呢。

    盧行溪在朝堂如魚得水,不?知多少人敬畏,可面?對情之一事?,仍然害怕。他怕阿質只是被他趁虛而入才嫁給他,他怕這么多年了,他在阿質心中的地位始終不?如林裴。畢竟,第一個嘛,總是重?要的。

    長孫質快要被他弄瘋了。

    他的左手修長指節,長孫質是個手控,往日總是很愛,而他也愿意順她意思為她撫琴。可此時這只手卻攀巖上玉雪之端,她微喘著?看他,又氣又羞,他卻神情透著?冷意。

    另一只手緊緊握著?她的手腕:“你說啊。”

    神經?病。長孫質不?想搭理他。

    而在盧行溪的角度看來,則是妻子全身都在抗拒,她緊緊抿著?唇,不?再看他。他越發被激怒,她的抗拒仿佛給了他答案。

    不?知道過了多久。盧行溪捏著?妻子的雙手,看她臉頰緋紅,他要她動情,要她徹底忘掉那第一個,永遠只記得他盧行溪。

    為此就?算再卑劣也無妨。

    ……

    第二日一早,盧行溪醒來時發現妻子已經?不?在了。理智回籠,他想到自己做了些什么,不?由懊悔起?來。真不?該如此的。

    欲尋妻子道歉,卻聽?妻子的侍女說她一大早就?去情報司當值了。

    盧行溪:……

    所以昨晚上他們那瘋狂的折騰,從榻上折騰到床上,他現在還不?時回想,臉頰通紅,反而她長孫質和個沒事?人兒似的去忙正經?公務了?

    盧行溪想起?后面?長孫質短暫地翻過來,罵了他一句“有病”,眸中還帶淚珠,還當自己欺負她狠了。誰知道她一點事?沒有。

    夫妻倆經?過這一晚之后,再也沒恢復過正常。盧行溪有意與長孫質多說幾句,卻見長孫質臉色淡淡。夫妻兩個晚上連睡都不?睡在一起?了,盧行溪額外睡在榻上,長孫質仍回床上睡。

    但他們卻不?約而同地在女兒面?前保持正常。無論他們之間如何爭吵,也不?會牽扯到女兒身上,叫年紀那么小?的女兒心里不?痛快。

    可螢螢一向和父母感情要好,他們之間不?對勁,敏感的她仍然發現了。

    于是她試探著?說:“我今晚想和阿娘睡。”

    長孫質隨口道:“那你晚上收拾你的小?被子過來。”

    盧行溪則抿了抿唇,臉上沒有笑意,卻也沒有說什么。

    盧照雪就?心里一沉。壞了。她阿爹阿娘素日感情最?好的,她上次懲罰阿爹,把阿爹趕出他們房間,阿爹都生氣不?已,還說自己罪不?至此,可這一次,她要和阿娘睡,那肯定也是把阿爹趕走,阿爹卻沒有提出反對意見。

    他們之間一定是有什么事?兒了。

    等晚上睡覺的時候,螢螢先問?長孫質:“阿娘,你和阿爹吵架啦?”

    長孫質不?意女兒居然看得出來,見她那樣的神色,便道:“也不?算吵架。就?是你阿爹有些事?想不?通,阿娘也和他計較起?來了。”

    盧照雪聽?懂了,她倒也沒有說“那阿娘不?要和阿爹計較嘛”,兩個人的事?情還是要交給他們自己來解決。如果是阿爹做錯了的話,她總不?能勉強阿娘來低頭吧。

    第二日,盧行溪照例送女兒去第一幼學。路上,盧照雪一臉嚴肅地問?他:“阿爹,你和阿娘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盧行溪:!!!

    他瞠目結舌,閨女是怎么知道的?難道是阿質告訴她的?該不?會阿質還和閨女惡人先告狀吧,這也太?壞了吧。

    盧行溪不?好把自己吃醋的事?情告訴女兒,女兒這個年齡也不?可能明白感情之事?,反而還要多為爹娘煩憂。于是只能敷衍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管就?是了。”

    心里又有些灰心喪氣起?來。阿質這些天都冷臉對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對他徹底失望了。從前選擇了他是沒得選,可如今曾經?最?愛的人回來了,她會不?會真正明白過來自己所思所想是誰呢?到那時候,若是她真改弦易張,向他提出,他又該如何是好呢?

    放了,舍不?得;不?放,又恐傷她心。

    盧照雪從爹娘兩邊都得不?到答案,只能悄悄地問?自己的小?伙伴。她的幾個小?伙伴里,阿翡阿娘都不?在了,問?這些是憑空戳人家的心,而且人家當時也還小?,怎么都不?會知道父母相處之道。問?阿臨?阿臨恐怕對爹娘也不?甚了解。問?秋遲?秋遲的爹壞得很,是個出了名的甩手掌柜,誰知道和她阿娘感情好不?好。

    還是問?阿姐為好。

    在螢螢看來,除了她自己爹娘之外,就?屬姨母姨父的感情最?好了。

    于是下課之后,拉了秦曄的手一道往外走,到沒人的地方,才悄悄地問?:“阿姐,你爹娘有沒有吵過架?”

    秦曄:“沒有吧。”她仔細地回想了一二,“沒有,反正我印象中是沒有。”至于她還小?的時候有沒有,她就?不?知道了。“怎么了?”

    盧照雪輕聲道:“總感覺我爹娘最?近在冷戰。他們有些怪怪的。雖然在我面?前裝得好,可我感覺得出來。”

    秦曄也納了悶:“小?姨父和小?姨一向感情好,怎么也會吵架?”而且還是冷戰誒,小?姨父怎么忍得住?

    他那么愛說話的一個人,又那么疼小?姨。

    盧照雪搖搖頭。

    “那你有沒有問?他們原因?”秦曄積極地為妹妹尋找辦法。

    “我問?了,他們不?肯告訴我。”盧照雪有些苦惱。等一等,她忽然靈光一閃。她有麻煩事?的時候,會找上阿姐這個同齡人來問?。那爹爹娘親呢?他們也有他們的同齡人啊。

    于是她在阿姐耳邊如此這般說道。

    秦曄點點頭,還拍了胸脯:“螢螢放心,包在我身上。”

    盧照雪想著?沒關系,反正姨父姨母也都是自家人,和爹娘關系最?為要好,她也不?算對別人暴露家事?了。

    秦曄說到做到,下學回宮之后,就?找上了自家爹娘,如此這般說了出來。

    還未說完,長孫令已經?皺了眉頭:“這兩個人都多大了,還這么不?像話!”

    秦曄:“蛤?”

    長孫令:“冷戰讓女兒都知道了,白白讓我螢螢擔心。真是的。”她狠狠一拍桌子,“定然是那盧行溪的錯!”

    桌子隱有裂縫。秦曄和秦曜對視一眼,對于阿娘這一過分?偏頗的心態,各有各的想法。

    秦曜是想:阿娘如此偏心自己的妹妹,總感覺灼灼日后也會這般偏心螢螢呢。

    秦曄則是想:此事?還尚未確定到底是小?姨的問?題還是小?姨父的問?題吧。不?過應該是小?姨父自己的問?題吧,嗯,肯定是小?姨父的問?題呀!

    秦嚴前面?還有心看盧行溪的笑話,反正他們姐夫妹夫之間一向“不?合”,可如今聽?見妻子這般護短長孫質,他對妹夫也罕見地生起?了同情心。

    “咳咳,其實?也未必是行溪的錯……”

    他還沒說完,就?被長孫令一個眼神殺到,再不?敢說話了。

    秦曄道:“螢螢的意思是,能不?能讓阿娘去和小?姨聊聊,阿爹去和小?姨父聊聊,看看到底是怎么個情況?”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都點了頭。

    于是第二日,盧行溪下朝后就?被官家召喚到了太?極殿。

    秦嚴一打量盧行溪,就?發現他面?色不?好,臉上沒有笑意。張口就?問?:“行溪,你和阿質妹妹到底是怎么了?”

    盧行溪沒想到連姐夫都來關心起?他們夫妻的事?情來了。他抿了抿唇,不?肯開口。

    秦嚴本來還有心笑話他一二,見他這般倔強,實?在可憐,又道:“到底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有什么說不?開的呢。我也不?瞞你,此時皇后也在和阿質妹妹聊著?天呢,說不?定待會就?說開了。”

    “你們夫妻有癥結,總得有個由頭啊。總不?能讓孩子擔心。”

    秦嚴循循善誘,盧行溪終于被這些話里某些字眼給觸動到了。說不?得,秦嚴真有什么妙訣能解決他們之間的問?題?他也不?想和阿質這樣僵著?呀。從前夫妻兩個多好呀。

    他面?色蒼白道:“姐夫,我心里苦啊。”

    秦嚴:“什么苦,說來給姐夫聽?聽?。”

    盧行溪抿了抿唇:“韶州刺史回來了。”

    秦嚴本還不?明白,這下是明白過來了。他想起?來妻妹從前和韶州刺史林裴也有一段感情的事?了,此時見盧行溪這副模樣,也忍不?住失笑:“多久的事?情了,你孩子都有了,還計較這些?”

    盧行溪看見他笑就?來氣,又是氣、又是羨慕,見四周沒人,連朱銀都被打發出去了,于是也干脆不?要臉道:“姐夫你知道什么!你早早得了阿姐第一份也是獨一份的歡心。如何能明白我!”

    秦嚴:QAQ

    第 53 章

    盧行溪對秦嚴的這份羨慕, 秦嚴是?照單全收。他眼睛一不錯不錯地盯著盧行溪,乖乖,今兒行溪是?怎么了, 說出來的話這么中聽?

    沒錯, 他和阿令的感情就是那么好。

    ?璍

    他早早就得了阿令的歡心,他們是?彼此的第一份,也是?獨一份。

    誒嘿, 一想到這一點,心里就美滋滋的。再一想到行溪和阿質妹妹的情況, 他也有了些詭異的驕傲。哎, 這也是?沒法的事兒啊。

    于是?先是?肅容,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畢竟人家還在氣頭上,委屈的關節點,他還來幸災樂禍, 未免也太壞了些。

    又勸慰盧行溪:“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重要的難道不是?當下么?你雖然不能得到阿質妹妹第一份歡心, 但她現在肯定只?喜歡你了。”

    盧行溪卻微微搖頭:“我也不確定了。”

    秦嚴:?

    不是?吧, 你們夫妻感情多年, 你連這都不能確定么?這做姐夫的可就得說你了啊。枕邊人的心意究竟如何,你盧行溪聰明一世, 這都無法獲悉?

    “行溪,你現在別一味消沉。你只?告訴我, 難不成這林裴回來了, 阿質妹妹私下見他了?還是?他們有什?么不妥處?”

    若是?長孫質對林裴還有私情,那有一種處理方法, 若是?沒有,那就更好了。

    盧行溪搖頭:“沒有。我只?是?對自己沒信心。阿質喜歡的, 或許一直都是?林裴那樣溫潤如玉的。”他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多溫潤的人,婚后對阿質雖然也溫柔,但他骨子里是?偏執的,是?獨占欲很強烈的。

    這一點秦嚴倒是?也看得分明。林裴性格溫和,長相溫潤,肩不能提手不能抗,身子也不好。英國公?就不同?了,容貌是?英俊挺拔的那種,能為妻女遮風擋雨,也能上?陣殺敵,還能算賬富國強兵。

    涉及容貌,秦嚴也不敢打包票了。只?因他也有自己更偏好的長相,長孫令就是?他極為喜歡的那種明艷長相,他就是?喜歡這種大氣的,如一朵牡丹花,又如一桿長槍,帶著凜冽。那種溫柔小白花、清新如菊的,反而不合他的審美。

    難道阿質真的喜歡溫潤的不喜歡英挺的?

    盧行溪見姐夫也不說話了,心里哂笑,是?啊,這是?他自己的問題,都解決不了,外人如何有主意呢。

    秦嚴卻叫朱銀提了一壺酒來,有意讓妹夫在酒意下多說點。

    酒過三巡,盧行溪臉已經紅了起來。在姐夫的刻意誘導下,又說了很多打死都不會說的話。

    秦嚴聽了,一副吃飽了的感覺。好家伙,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行溪喜歡了阿質這么久啊!怪不得,怪不得他一聽見林裴的名字就應激。心上?人不僅戀慕林裴,而且是?真的和林裴相戀過,曾經也差點走到了談婚論嫁。

    原來妹夫這么自卑啊。他不禁更同?情了,再強大的人,面對自己愛的人,總是?如履薄冰的。

    秦嚴皺緊眉頭,忽然一把奪過盧行溪手里的酒壺:“別喝了!不就是?小小一個林裴么!有什?么好慌的!”

    他真的要生氣了。難不成那廝還敢和行溪搶阿質?他想得美!

    “林裴真當你背后沒人了?”秦嚴大手一攬,“行溪你放心,有姐夫在,不會叫他鳩占鵲巢的。他想要登堂入室,也要問問我秦嚴答不答應!”

    端的是?大氣。端的是?打包票。

    開?玩笑,他平日里雖然總是?和行溪幼稚針對,但妹夫到底還是?自己人。那個林裴若是?老老實實還好,若是?敢和行溪爭他妹夫這個位置,也要問問他答不答應。

    盧行溪此時稍微清醒了些,聽見秦嚴這么說也想笑。他和阿質之間感情如何,又哪里是?姐夫可以干預的。“姐夫,此事到底還是?要看阿質怎么想的。我也不想勉強她。”

    他愛阿質,只?希望她快樂。

    秦嚴繼續義正?言辭,義氣十足:“別說我不答應,你阿姐也不會答應!我們都不會答應!”

    盧行溪:……

    好了,姐夫,知道你很講義氣了。

    雖然姐夫并?沒有提供什?么有用的意見,但盧行溪到底心里好受了些。原來還是?有人支持他的。雖然他不指望靠這些外力脅迫阿質做決定,但他們這么說,想必自己做阿質的丈夫還是?挺不錯的吧。

    另一頭,長孫質也被皇后召入宮中?。

    她們姐妹兩個自小感情最好,根本不需要像秦嚴和盧行溪那樣慢慢切入正?題。長孫令一下子就開?門?見山:“你和行溪怎么了?”

    長孫質:“螢螢找的你們?”不待阿姐回答,自己就先露出愧色:“是?我們做爹娘的不好,倒叫孩子擔心。”

    “先不說螢螢。螢螢那丫頭還好呢,只?是?讓灼灼請我和你姐夫陪你們聊聊,看能不能解決問題。”長孫令直接把丈夫給賣了,“現在盧行溪正?被官家傳召呢。”

    長孫令風風火火的:“你和行溪冷戰?那肯定是?盧行溪的錯啊!”

    長孫質便將自己體會到的前后說出來:“……想是?他仍在吃醋,對林裴耿耿于懷。”

    長孫令一整個大無語。她剝了一個橘子,分給妹妹一半:“真夠莫名其妙的。沒想到,行溪居然是?這么個小氣包!”

    長孫質接了橘子,邊吃邊說:“他確實是?個醋壇子。”最關鍵的是?,她也沒做什?么啊。她與林裴早沒來往了,就是?這次重逢,二人也沒什?么接觸,就這,盧行溪還要發神經,先是?那一晚的瘋狂,又是?好幾天和她冷戰。

    那過去?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嘛,她喜歡林裴的時候哪里知道后面還會有一個盧行溪呢,也不能將過去?的回憶刪除啊。

    “不過,你要是?代?入一下。是?盧行溪從前喜歡過一個女子,后面才和你成親,這時候這女子回來了,你會不會發癲?”

    長孫令的這一“感同?身受”法讓長孫質也愣住了。她仔細地?回想了一下,有些不確定道:“只?要他現在一心對我,過去?的也沒什?么好計較的吧。”

    “那如果你也不確定他是?不是?一心對你呢?萬一他其實還對那女子有情,只?是?不得不和你成親呢?”

    “?”長孫質面目逐漸猙獰,“那我撕了他。”她有的是?法子好好折磨盧行溪。雖然她武藝不行。

    長孫令一攤手:“那不就行了。吃醋是?人之常情,在所難免。你們兩個這么多年感情,還有什?么說不開?的么?”

    長孫質若有所思起來。難不成過去?真是?她太直女了,才體會不到盧行溪的心情?又或者?是?,她一向是?感情中?的優勢方,占據了盧行溪的全部心神,她很確定盧行溪只?愛她,也只?愛過她,才能這般勝券在握。反而對盧行溪來說,他并?不能確定自己的心意。

    這個傻子。長孫質又是?氣又是?笑。

    長孫令最后問她:“真不喜歡林裴了?”

    長孫質無奈一笑:“阿姐,怎么連你也這么說?”

    長孫令心說,這不是?覺得如果妹妹兩個人都喜歡,左右為男也不是?不行嘛。一切還是?要妹妹心意為準。大不了到時候好好開?解一下行溪。

    “我早就翻篇了。想必林裴也翻篇了。只?有盧行溪這個大傻瓜還記在心里,自己煩憂。”長孫質也有些無奈,“今晚回去?好好和他說說。”

    兩夫妻也不能一直僵著。想到盧行溪在感情中?因為處于劣勢總是?可憐的心態,她決定這次就低低頭。

    “行,阿姐就不留你吃飯了。”

    長孫質點頭,正?要離開?,就聽朱銀過來傳話。朱銀聲音小小,頗有幾分和他主子一樣的性子。他主子做錯了事,他自然也卑躬屈膝:“娘娘,國公?夫人,國公?爺喝醉了。官家請國公?夫人過去?接他。”

    長孫令柳眉一豎:“在宮中?醉酒?誰給他的膽子?”

    朱銀小聲道:“官家灌了不少酒。”

    長孫令:“……反了他了。”就要過去?收拾唯恐天下不亂的自家丈夫。秦嚴真是?個沒數的,眼看著阿質要和行溪好好說說,現在行溪喝醉了,和一個醉鬼還能說什?么。

    長孫質也是?生氣起來,好端端怎還喝起酒來。盧行溪酒量不好,一喝就上?臉,他自己知道自家事,怎么還喝酒?別說是?姐夫灌的,若是?他自己不愿意,任是?誰來也沒用。

    姐妹兩個一起走向太極殿。

    到了那,盧行溪果然一臉醉態,臉頰紅撲撲的,眼神朦朧,但他酒品卻好,不發酒瘋,乖乖地?一個人坐在那,似乎在發呆。

    秦嚴則在一旁不知所措,見到長孫姐妹來了,一下子從位置上?躥起來,手足無措地?對妻子說:“阿令,不是?我……”

    “我待會再和你算賬!”長孫令盯著秦嚴發狠。

    秦嚴:……嗚嗚。

    長孫質則走到盧行溪跟前,“郎君,我們回去?吧。”

    盧行溪雙眼水汪汪的,此時倒是?很乖巧。他也知道自己喝醉了阿質不喜歡,他不怎么愛喝酒,也不怎么能喝酒。知道做錯事了,唯恐阿質更加討厭他,于是?乖乖點頭:“嗯。”

    長孫質牽了他的手,夫妻兩個坐馬車回去?了。

    帝后兩個也在對峙中?。朱銀識相地?清空了太極殿所有人,未免殃及池魚,自己也先溜為敬。

    秦嚴想起自己剛才灌酒的事,盧行溪還一個勁不想喝,他就勸他說:“這叫苦肉計。喝了酒多可憐啊,只?要你不發酒瘋,那就和生了病一樣,保準阿質妹妹同?情你,憐愛你。一用一個準。”

    當時的盧行溪還是?清醒的:“姐夫,你也和阿姐用過?”

    秦嚴:“……”

    他不想回憶了:“死馬當活馬醫吧。”

    不想當“死馬”的盧行溪沒奈何,其實也想借著醉了的機會和阿質好好說說話。他醉了的話,阿質總還是?要管他的。他想借酒說些平時不能說的話。

    希望待會他們兩個能說開?來。

    秦嚴小心翼翼地?瞅著妻子,生怕她生氣自己灌酒的事,自己先主動交代?了和盧行溪倆連襟的對話,坦白從寬。

    帝后于是?一起復盤了一下妹妹妹夫之間的矛盾,可算是?明白過來了。

    秦嚴眉頭一舒:“原來阿質妹妹早就不喜歡林裴了啊。”那他就放心了。

    長孫令也覺得好笑:“這么大個人了居然還吃醋。還當自己是?十幾歲的少年郎呢。”

    秦嚴眼珠兒一轉,抱住長孫令:“我倒覺得行溪吃醋沒錯。換了我,我也吃醋嗚嗚嗚。阿令是?我的。”

    長孫令因為被抱著,看不見秦嚴的表情,不知道他此時眸光中?帶著獨有的殺意:“誰和我爭阿令,我就殺誰。”

    第 54 章

    秦嚴看著妹夫陷入情?愛的漩渦, 一臉氣哭,但是他卻不會去笑話他。因為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也是個愛長孫令愛到不能自已的。所以很是能體會到盧行?溪的心情?。

    照他說, 盧行?溪都算是脾氣好?的了, 幸好?他和阿令是彼此的初遇也是唯一,若非如此……他不保證自己會對阿令另外有的心上人做出什么事?情?來。

    阿令只能是他的。

    長孫令沒看見秦嚴的表情?,只聽見他的聲音, 還當他和平時?一樣在撒嬌呢。反正自家這就是個小嬌夫,比自己還能撒嬌。

    “沒人和你爭。”

    秦嚴笑了笑, 實際上卻沒有笑意。怎么可能沒有呢?長孫令十四歲就?名滿長安, 樣樣出色,不知道多少少年郎明里暗里地喜歡她。他當時?還出手清理了兩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呢。

    好?在阿令第一個喜歡上的人是他。

    思及此, 他又趴在長孫令肩上問她:“阿令,當初要納妃,你為何一點也不吃醋呢?”

    為何不吃醋呢?

    當年朝臣、太上皇、康太后齊齊威壓, 要官家納妃妾, 不能獨寵皇后。長孫令至今還記得當時?他們?的猙獰面孔, 逐利而為真是人的本性啊。

    但長孫令一點也不吃醋, 一點也不介意。她很坦蕩,該是她的人一定是她的, 如果輕易就?可以改弦易轍,那說明此人不是良人, 大可拋棄之。她足夠強大, 相信自己如果真的不想?要秦嚴了,也可以隨時?甩得脫。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亦或者將來。

    “沒什么好?吃醋的。君若無情?我便休。”長孫令從來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秦嚴當然也很相信這一點。

    他眼神一深, 攬住長孫令:“行?溪這么吃醋,是因?為在乎阿質。阿令莫非還沒有那么在乎我?”

    長孫令聞言, 很認真地回答起來:“因?為我知道,錯不在那些被家族推出來的女子,她們?也未必喜歡你。在這段關?系里,真正能夠自決的人其實是你。”

    是高高在山的官家,能夠決定這些女子們?的命運。究竟是得寵于官家、分皇后娘娘的寵,還是枯死后宮,完全取決于他。

    女子為難女子,簡直是最蠢的行?為。

    秦嚴:“……”他深吸了一口氣,叉腰道:“別再轉移話題了!你究竟在不在乎我!”

    長孫令安撫道:“在乎。我若不在乎,能嫁給你么?”

    秦嚴的嘴角偷偷翹起來了:“我也很在乎你的。”他安排好?了后宮的幾位女子,柳白歌發揮所能,幫他算賬,南貴人和杜貴人都是他精心挑選的,在家中馬上要被磋磨至死的,他給了她們?一條生路,她們?也識相,在后宮安安分分、老老實實的,從不掐頭冒尖。唯一一個不省心的就?是康貴人,仗著姑母是太后,一開始沒少鬧幺蛾子,不過很快就?被帝后聯手按壓下去了。

    秦嚴不會給其他女子任何機會。他已經擁有了一輪明月,決不允許任何男女破壞。

    *

    馬車里。

    盧行?溪被長孫質扶著,躺在了榻上。長孫質落座他身側,輕聲道:“郎君,其實你不用吃醋的。林裴對我來說,早就?過去了。”

    盧行?溪緊閉著雙眼,面色酡紅,看樣子是醉過去了。

    長孫質嘆一口氣,“我和林裴的事?,你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當時?我們?確實也快談婚論?嫁了。”

    她看不到的地方,盧行?溪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你知道的,我一向有很多奇思妙想?。我十二歲時?,認識了林相。林相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學識淵博,人品也好?,我經常跑去林家,那時?候我只覺得,能和林相說話,學到很多東西,就?很開心。林相也很喜歡我。”

    “我十四歲那年,第一次遇見林裴。此前他一直跟著父母外放,這還是我第一次聽說他。以前總聽林相說她有個身體不好?但很聰明的孫兒,這下總算見到了。他聽說我跟著他祖母學習,也時?不時?給我推薦書?籍,陪我看書?,教我下棋。我想?,年輕人的悸動,有時?候就?是很奇妙的吧。我現在都還記得第一次見他的場景。”

    盧行?溪的手又動了一下。他也是第一次聽阿質說這些故事?。從前他并不曾了解那么深。心里發酸起來,都這么久了,阿質居然還記得那么清楚。果然第一個的、第一次的,總是格外重要,難以忘懷吧。

    “那時?候林裴喜歡我,我也喜歡他,曾經動過與他成婚的念頭。那時?候我阿姐見我與林裴走?得這么近,以為我們?好?事?將近,便出面與林相提了提。林相自然再沒有不滿意的,于是找了林裴。沒想?到林裴的答案是拒絕。他不想?娶我。”

    說到這里,其實長孫質心中已經沒有任何波瀾。十六歲的長孫質或許會心痛,會難堪,會不解,但二十七歲的長孫質早就?釋然了。

    反而裝醉的盧行?溪心里郁郁不平:哼,你林裴以為自己是什么如意郎君不成,居然連阿質都看不上,不愿意娶阿質。一時?間又想?,也幸好?林裴有眼不識金鑲玉,沒答應下來,否則以當時?林裴與阿質的感情?,只怕早就?成婚了,還能有他盧行?溪什么事?。

    盧行?溪心中仿佛有兩個小人兒似的,一會兒一個想?法?,拉扯得他生痛。到底是將來要接任三司使的能人,就?是這樣復盤,他還能分出第三個盧行?溪去繼續聽阿質說話。

    “我當時?特別不解,我跑去林家問林裴,難道之前都是我的錯覺?你從來沒喜歡過我?林裴看了我一眼,說自知非我良配。我當時?好?奇怪,如果非我良配,先前為何與我那般要好?。那就?是我理解的談戀愛。”

    盧行?溪內心更痛了:林裴你簡直罪該萬死,連阿質都看不上,阿質當時?肯定很傷心。嗚嗚嗚好?心疼阿質。

    “我回家之后,更加不解,想?到林裴自幼身體不好?,莫非因?為身子不好?才拒絕的。我當時?還小嘛,就?想?著再給他一次機會。我又跑到林家去了,這一次,林裴見都不肯見我一眼。我讓他的小廝傳話,是否真要斷情?。他沒出來見我,小廝出來見我,膽戰心驚地遞了一封信給我。”

    盧行?溪心里越發酸了:阿質當時?居然為了一個林裴跑了林家兩次。又一想?,這確實也是阿質的性子。她一向較真,一心想?要個結局。林裴究竟寫了什么給阿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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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相忘江湖,各飲歲月。愿長孫小姐千秋萬歲,無憂無懼。”

    “他既然說得出,那我也做得到。林裴放下了,我自然也能放下了。”長孫質微微一笑,“我們?有過一段美好?的感情?,那就?夠了,既然無法?在一起,就?說明不合適。”

    盧行?溪聽得也忍不住心里一動。是啊,他們?不合適,合適的是我和阿質。我們?才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緣。

    “郎君,你還在裝睡么?”長孫質忽然幽幽道。

    盧行?溪就?和被點著了屁股的猴子一樣,一下子從榻上躥了起來。“垂死病中驚坐起”都不如他此刻活靈活現。

    “阿質……”他怎么都沒想?到,阿質早就?知道他在裝睡了。他不好?意思,唯唯諾諾:“我不是故意的……”

    好?吧他就?是故意的。等等,“阿質,你知道我裝的,你還說了這些,你——”

    “傻瓜。”長孫質見他這呆樣子就?想?笑。平日里在朝堂上是多么聰明機靈的人,多么有朝堂智慧的人,太上皇的人坑了他不知道多少次,從來沒有上過當,反而還能反擊回去。可在感情?之事?上,怎么就?這么沒有自信呢。

    盧行?溪心神激蕩。阿質明明知道他在聽,卻還說了這許多,顯然就?是說給清醒的他聽的。過去的事?情?他既然一無所知,那她如今干脆全部說清楚,好?叫他明白。她是事?無不可對人言的坦坦蕩蕩,對上林裴也一派正氣,你盧行?溪大可不必煩惱。

    長孫質:“這些話,此前從未和你說過。但我想?,你應該知道的。”

    之前她覺得過去的一段感情?沒必要和盧行?溪提起。誰會和現任提起前任啊。可她現在委實不忍心了,盧行?溪就?為了那些猜測把自己折騰成這樣,若是不說開來,還不知道會不會年紀輕輕就?憂郁至死。她長孫質還不想?年紀輕輕就?是喪夫呢。

    盧行?溪有些委屈,他的眼睛是那么明亮,此時?卻帶了一些濕意:“阿質,你嫁給我,會后悔么?或許林裴就?是因?為擔心身體不好?,才拒絕的你?想?到這里,你不可惜么?”

    這若是戲中情?節,只怕是破鏡重圓,兩廂修好?的戲碼了。

    長孫質無奈道:“這有什么好?可惜的。我并不是沒有給他機會,可他連見都不愿意見我。就?算真的是擔心身體不好?,結果總是一樣的。他怯懦地退去了。那我長孫質接受他的退去。”

    與此同時?。

    林裴又在院中咳嗽起來。他的貼身小廝心疼不已,郎君身子骨是越發不好?了。想?起今年重逢的長孫家小姐,不,或許該稱她為英國公夫人了,小廝更替郎君難過起來。

    當時?少爺就?是因?為自幼身體很差,擔心自己活不長,誤了長孫小姐的花期,這才拒絕的。實際上長孫小姐跑回來的那一次,問少爺是否真的要斷情?,少爺不肯見她,不是不肯見,是不能見,怕見。他怕見了心上人,就?更加舍不得了。

    那時?候少爺剛剛看完神醫,神醫說少爺最多只能活到二十五歲。可當時?他已經有十七歲了啊,那豈不是只有八年的壽命?少爺不愿意耽誤長孫小姐,反而是真的喜歡她,珍惜她。若真是自私,反而會隱瞞病情?,答應下來。

    他愿長孫小姐千秋萬歲,無憂無懼。長孫小姐也真的做到了,再也沒有來過林家,再也沒有找過林裴。兩個人真的徹底斷了。

    小廝卻心疼自家少爺。少爺身上也有功名,很快就?請命去了韶州。韶州氣候溫暖,適合養病,再也沒有回過長安。可長安的消息源源不斷地傳來。小廝有時?候也心疼,少爺又是何苦自虐呢?明明見不得,卻偏偏要聽長安來信。

    那一年,長孫小姐嫁給英國公的消息傳到少爺耳中,他直接咳出了一口血。之后更是大病一月,幾乎死去。

    到底是挺了過來。在之后就?沒有咳血的情?況了,即便聽說英國公小姐出生,他也只是淡笑著。

    但他也沒有額外做什么。他知道自己哪怕只是依循禮節給英國公府送上賀禮,都會給她招來是非,于是干脆不做了。

    只是小廝知道,在郎君的書?房深處,藏了很多幅畫。都是長孫小姐的秋千圖。郎君每畫完一副,都在下面題字:千秋萬歲,無憂無懼。

    “郎君,你這又是何苦呢。”小廝真不明白,當時?若真的這么喜歡,又何必顧及那么多呢,就?算真的只能活到二十五歲,也好?歹先成了婚再說。反正人都是要死的,死之前享受幾年的夫妻恩愛,不也很好?么?何必現在這樣自苦。

    林裴蒼白的臉帶著笑:“我不愿意讓她忍受喪夫之痛。”

    “可您好?好?活到現在了啊。若是不出意外,還能到四十歲,五十歲。您說您當時?傻不傻!”小廝見證過少爺當年熬夜給長孫小姐做紙鳶、兩個人一同玩樂、一同看書?。他此時?僭越,但說的全是真心實意。

    “可十七歲的林裴并不知道。”他淡淡地說,“沒有一個二十八歲的林裴來對他說,你可以活得比你以為的長。我不怪過去的他。”

    心愛的女子現在依然過得很好?,不管身邊是不是他,他都可以為她高興。

    *

    盧行?溪的所有不愉、所有擔憂,在聽到長孫質說“不可惜”的那一刻,都煙消云散了。她是說“不可惜”,也是說“我不悔”。

    長孫質敢愛也敢恨,拿得起也放得下,她此時?問盧行?溪:“莫非你是覺得我喜歡過別人,就?配不上你了?”

    盧行?溪哪里知道她是故意在逗他,只以為她真的這么覺得,急得不得了:“我哪有。你喜歡過林裴,我是早就?知道的。步步接近你,也是我的選擇。只有我盧行?溪配不上你的份,你配三個盧行?溪都綽綽有余!”

    一著急,什么都說了。

    長孫質:“……”

    當時?居然是郎君故意接近自己的么?處心積慮,步步為營?她多少有些意外了,再一聽他最后一句話,平日里盧行?溪最愛的事?情?,若是三個盧行?溪同時?來,她哪里受得住!

    “不用了。一個盧行?溪就?可以了。”長孫質嚴詞拒絕三個郎君的美意。

    盧行?溪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在這種時?候,妻子的心思還能再歪到別的地方去。

    “我是怕,我比不上你第一次喜歡上的林裴。”妻子都和自己說心里話了,那他盧行?溪也不要什么顏面了,干脆也說掏心窩子的話。除了今日這個時?候,這個場合,還有什么時?候能說呢。

    “其實我很羨慕姐夫,姐夫和阿姐都是第一次就?喜歡上了彼此,兩個人有什么就?說什么,不再有膈膜。可是我們?,我見過你喜歡林裴的樣子,因?為那時?候我就?喜歡你了。”

    長孫質微微一驚,坐了起來,想?說些什么,卻被盧行?溪手指捂住:“阿質,讓我先說完。”

    “我其實是在嫉妒林裴。”盧行?溪面對面抱著長孫質,這樣她就?無法?看清楚他的表情?。他承認了,承認自己對林裴的嫉妒。仿佛就?不是君子,落了下乘了。

    他就?是吃醋,就?是嫉妒。

    “我不是疑心你,我只是……對自己沒信心。”

    長孫質吻了吻他的頭發:“難道我隨便找個男人就?嫁了?我是喜歡過林裴,但當時?我已經死心了。我喜歡你的時?候,是完完整整喜歡你的。你怎么就?沒信心呢?”她挑了挑眉,“難道你覺得我身在曹營心在漢?”

    “沒有沒有。”盧行?溪哪敢這么想?啊,“我知道你喜歡我。但我擔心……你沒有那么喜歡我。”說到后面,他的聲音越變越小。

    長孫質愣了愣,原來這家伙是覺得自己喜歡他沒有喜歡林裴那么喜歡?

    又想?起他實在可憐模樣。哎,就?順著他一回吧,免得以后還要擔驚受怕的,夫妻倆還過不過日子了。

    像上次那天他發癲的那一晚,雖說前邊她也有些趣味,可太多了實在是受不住了啊。

    “你盧行?溪臉長得好?,個子高,品行?也好?,心也正,我移情?別戀有什么奇怪的。”長孫質上來就?打直球,“我保證,我愛你,很愛你,對林裴只是悸動和喜歡。”

    盧行?溪:!!!

    他心花怒放,從未有過如此高興的時?候。就?連上次螢螢取得魁首,都沒能如此高興。但他仍不太確定,又小心翼翼地問:“真的么?”

    “真的啊。”長孫質都不明白他怎么這么沒自信,“我是那種委屈自己的人么。我承認啊,剛剛嫁給你不久的時?候,確實沒有現在那么喜歡。但我愿意和你生下螢螢的時?候,就?說明你已經在我心里了。”

    #直女難得的暴言更讓人感動到落淚

    盧行?溪想?起他們?剛成婚的時?候,長孫質對他確實還有所保留。他們?是成婚第三年才有的螢螢,之后再也沒有孩子。

    “你說過,我不需要做滿分的妻子,只要做六十分的妻子就?好?了。就?沖你這句話,我就?心動啦。”長孫質摸了摸他的頭發,她和盧行?溪應該也算是新?婚后愛吧。

    盧行?溪也記起來了,他臉一紅,“我說的都是實話。”可不是為了哄騙阿質當他妻子才說的。

    “我知道。”就?是因?為知道他的真心實意,知道他的品行?為人,所以可以確保,即便嫁給盧行?溪之后,兩人以后不愛了,沒有感情?了,至少盧行?溪不會欺辱她。她以后也要這樣教給螢螢,與人成婚,挑選男子,最起碼的是底線品行?,在他已經不再視你如珠寶時?依然能夠善待你的為人。

    盧行?溪的臉仍有些紅彤彤的,醉意在那,但清醒也在回歸。他開始無比慶幸,姐夫的餿主意也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回頭得謝謝姐夫才行?。

    他認真地坐起來,一下子又滑下去了:……

    認真地和妻子道歉:“前幾天是我有病。我不該和你鬧別扭。絕對不會再有下次了。”冷戰的話,他也難受得很啊。不能親阿質,不能抱阿質。

    長孫質仰起頭:“你就?只有這一個錯處?”

    盧行?溪仔細地回想?了一下,又湊到她耳朵邊,小聲說:“我也不該非要弄你,那天晚上是我孟浪,弄得你*上*下的……唔唔!”

    長孫質的一張臉羞得比醉酒的人還紅,她立刻伸手捂住了盧行?溪的嘴巴。這人真是的!什么都說,還要不要臉了!

    盧行?溪還親她的手掌,親的她癢癢,松開之后,又說:“阿質,你不是要我說這個錯了嘛。”

    他一雙大眼睛是和閨女如出一轍的清澈純真,不熟悉他的人還當他是什么純良大狗狗。他眼中映著一個她,看得她心軟,也不想?罵他了:“我說的是讓螢螢擔心的事?!”才不是那晚上的夫妻荒唐。

    “是哦。”盧行?溪也想?起來了,“螢螢那丫頭還擔心我們?倆呢。”爹娘不和,就?算再怎么掩飾,小孩子都會察覺到的。更別提是他們?家螢螢這種冰雪聰明的呢。

    “回去就?和螢螢說。”

    夫妻兩個牽著手,比起從前更加情?熱。

    他們?夫妻倆今日被召進?宮中,盧照雪在幼學卻也惦記著父母們?。秦曄是個心里有成算的孩子,知道姨父姨母吵架的事?不能往外說,于是拉了盧照雪到一邊去:“螢螢你就?別擔心啦,有我父皇母后在,保準沒問題。”

    她也是主打一個靈活運用的。需要父母撐腰的時?候,就?說“父皇母后”,平日里撒嬌,就?是“阿爹阿娘”。

    盧照雪也小聲道:“我想?也是。姨母他們?一定要給力?點哦。”

    “哎,大人們?真壞,要讓我們?操心。”秦曄也小大人似的說起來。

    “我感覺這事?其實是我阿爹做錯了。”盧照雪繼續說,不然的話阿爹不會在她提出要和阿娘一起睡的時?候一聲不吭的。他肯定是哪里做錯了,在心虛呢。以盧照雪和爹爹多年斗智斗勇的過往經驗來看,指定是爹爹做得不好?呢。

    秦曄又小大人似的:“螢螢,你說,小姨和小姨父不會鬧到和離吧。”

    “這……應該不會吧。”盧照雪也有點不確定了。這一回爹娘的氣氛確實奇怪得很哪。

    秦曄趕緊自打嘴巴:“肯定不會的。小姨父那么愛小姨。”

    “阿姐,你懂什么情?情?愛愛的。”

    秦曄一叉腰:“別的不提,我對人心最敏感了。”她似乎是天生的能力?,很容易察覺出人心好?壞。爹娘之間感情?好?,她看得一清二楚,姨父姨母之間也一樣。

    盧照雪帶著重重心事?回家了。剛放下自己的小書?箱,就?看見鄭管家進?來了:“小娘子,國公爺和夫人在花廳候著您呢。”

    盧照雪于是帶著心事?去了花廳。

    只見爹娘都在,桌子上擺著一堆好?吃的,包括她最愛吃的烤肉和烏梅飲。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爹娘臉上都是討好?的笑容,感覺此時?她不管提出什么,爹娘都能夠立刻答應下來。

    不對勁。盧照雪敏感地發現出問題來了,爹娘平日里雖然疼愛她,但也不是無條件地縱容她。如今這般,簡直是太奇怪了。

    難不成,爹娘真的是準備和離了?這一頓豐盛晚宴就?是散伙飯?

    盧照雪驚疑不定地看向爹娘,阿爹清俊挺拔,嘴角帶笑,阿娘俏麗溫婉,眉梢帶風。

    “螢螢快來,阿爹給你做了烤肉。”

    “阿爹,你們?要是和離的話,我跟阿娘的。”

    父女兩個幾乎是同時?說完,然后齊齊愣住。

    盧照雪:!!!

    盧行?溪:!!!

    就?連長孫質也呆了呆。螢螢方才說什么?

    盧行?溪一貫疼寵女兒,平日里給女兒當馬都不在話下,可今兒真是把他給氣著了。他一把捏起女兒的耳朵:“誰個要和離了?臭閨女,你胡說八道什么。”

    盧照雪嘟起嘴來:“不是你們?要和離么?擺出這么大陣仗來,現在你還欺負我!”

    長孫質看著這百年未得一見的“父慈女孝”畫面,由衷地感慨,沒有相機真的太糟糕了。不然就?可以把這一幕給拍下來,將來給他們?倆看,不知道多有趣呢。

    盧行?溪也驚疑不定起來,聽閨女這么說,趕緊看向阿質。莫非是他之前的行?為太過分了,阿質先頭起了要和離的念頭?是了是了,定是這幾日螢螢和阿質一起睡的時?候,阿質問了螢螢的意見。

    只是剛剛自己與阿質互相傾訴了,阿質才打消了這一念頭。太危險了,真是太危險了,他差點就?失去了阿質。

    長孫質:……

    她如今摸準了盧行?溪的脈,一看他這個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頓時?就?一臉無語:“誰說要和離了。螢螢,你可不要造謠。”

    哇,臭爹娘居然一起污蔑我!盧照雪指著桌上的烤肉道:“你們?已經冷戰好?幾天了,還打量我不知道呢。今天這一頓,肯定是散伙飯對不對?你們?想?和離,要我同意,所以才這樣對不對?”

    做爹娘的兩個都:蛤?

    他們?愣住了。本來是要好?好?補償女兒一頓的,畢竟這幾天都為著爹娘兩個的恩怨,讓小女兒都不高興,為他們?擔心。誰知道還弄巧成拙,女兒竟然有這樣的誤會?

    長孫質更加愧疚了。

    都是她和郎君不好?,才讓女兒生出誤會。若是女兒真的覺得爹娘要和離,豈不是很擔心?

    “沒有呀螢螢,我和你阿爹只是鬧了點小矛盾。我們?已經和好?了。”長孫質笑了笑,把女兒往懷里摟。

    “真噠?”其實聽到阿娘這么說,盧照雪心里已經有幾分確認了,畢竟她能這么說,肯定是真的,但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當然了。”長孫質秀美的面容下是對家人的承諾,“我和你阿爹是永遠不會和離的。”

    這么些年,足夠她看清楚盧行?溪的為人了。如果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會愛她如初,那一定是盧行?溪。

    可這話在盧行?溪聽來,是那么的驚喜。阿質的意思他聽懂了,他過去的付出,她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太好?啦!”盧照雪一蹦三尺高,又在地上迅速地翻了個跟斗。

    盧行?溪:……

    他還是很想?知道,閨女那番話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揪了盧照雪在手里,捏著她肉嘟嘟的臉問道:“若是爹娘真的和離,你跟阿娘?你這么會傷阿爹的心啊。”

    長孫質也想?起來了。她忍不住笑,這是讓這對一向親密的父女關?系“破裂”的原因?。

    盧照雪簡直是不假思索,說自己只跟阿娘離開。她現在回想?起來,也覺得有些小尷尬啦:“如果阿爹和阿娘鬧和離,肯定是阿爹不對呀。”

    盧行?溪:?

    怎么就?一定是我不對了。說不定是你阿娘始亂終棄啊。“閨女,你對阿爹有成見啊。”

    長孫質笑得更大聲了。

    盧照雪圓臉嘟起來:“就?算是阿娘不對,我也跟著阿娘。是阿娘把我生下來的,阿娘最大。”

    長孫質這下不笑了。她忍不住有點想?落淚,又不想?讓女兒看到,只能小聲道:“螢螢……”平日里是郎君照顧螢螢更多,她只看見閨女和丈夫父女關?系多好?,兩個人永遠說說笑笑。他們?是一樣的性格,天生的小太陽,和自己完全不同。可是在誤以為要二選一的時?候,閨女選擇了自己。

    沒想?到閨女能這么暖心。

    盧行?溪這下也不生氣了。他把女兒抱在身上,認真地和她四目相對:“螢螢說得對。你阿娘生你,這是天大的事?情?。你愛阿娘多過阿爹,也是正常的。我們?螢螢真懂事?,是阿爹不懂事?。”

    盧照雪被夸得小臉紅撲撲的:“阿爹,我也很愛你噠。”只是最愛娘親哦。

    盧行?溪是個喜歡吃醋的人,但是這種事?,他不會和妻子爭寵。在孕育女兒這件事?上,就?是阿質的付出要多得多,是阿質承受了那么辛苦的十個月。

    一家人終于全都說開了,盧照雪也放下了心頭的一樁大事?,因?此能開開心心地問起了爹娘:“阿爹,阿娘,所以你們?是為什么吵架?”

    盧行?溪:“……”

    說自己狂喝飛醋么!這也太丟人了。他還是要點臉的。

    誰曾想?長孫質先說了出來:“你前幾日見過的林裴叔叔,阿娘和他差點成親了,你阿爹吃醋。”

    端的是簡潔明了,一氣呵成。

    盧行?溪捂臉,不敢去看女兒戲謔的臉。

    誰知道小丫頭還挺懂,這時?候又站回她阿爹那邊了:“阿娘,我覺得阿爹吃醋沒錯呀。阿爹是愛你,才舍不得你嘛。換了我,誰要和我搶喜歡的人,我也生氣。”

    長孫質冒汗了。人家林裴也沒有要和盧行?溪搶她啊,林裴肯定也是早就?忘記了,過去的事?情?就?不提了嘛。

    盧行?溪頓時?挺胸抬頭,覺得自己又可以了,看,連閨女都支持自己!“阿爹沒白疼你一場。”喜得他抱起閨女拋高了三次,盧照雪也不怕,還樂的咯咯笑。

    不過,小女孩沒多久又說:“阿爹也不要太小氣哦,都是這么久以前的事?了。”

    夫妻兩個忍俊不禁,螢螢真是主打一個一碗水端平啊。

    不過,“螢螢你有喜歡的人了?”當爹的警鐘又開始敲響了。是誰?王臨還是徐翡?還是有別人?

    盧照雪點點頭:“阿娘,阿爹,姨母,舅舅,姨父,灼灼,阿大哥哥……”

    長孫質橫了盧行?溪一眼,都叫了他別把小孩子的心想?那么多,明明螢螢是沒什么的,郎君偏要如此。才六歲多的小人呢。

    盧行?溪理虧,趕緊滾去烤肉了。這一頓吃得小螢螢是心滿意足,拍拍肚皮:“好?開心哦。”

    和家人在一起,是她一輩子的快樂。

    “阿爹!我要作畫!我要給它取名為《英國公春日烤肉圖》。”

    “這就?不用了吧……”

    “要的要的!阿爹別擔心,我一點也不累!”

    “好?的閨女。”

    看著盧行?溪感動到落淚,長孫質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晚上,夫妻兩個好?一番溫存,經歷了這一次,他們?感覺彼此的心更近了一些。

    林裴此次回京主要是為了述職。他官聲很好?,在朝會之時?,秦嚴也著重表揚了他,“林卿治理韶州,韶州文風為之一新?,政績在地方官中列天下第二,朕心甚慰。”

    不消說,圣人金口玉言,此話定然要隨著邸報傳出去,讓其他地方官也跟著學習韶州的治理經驗,林裴也會成為一面金字招牌。

    林裴自是謙虛不提。

    秦嚴還特意分出了心神查看了一下英國公的表情?。哎,他那不省心的妹夫喲。不知道是不是又露出了不忿的表情?,說不定還要怪他幫理不幫親呢。哎,他是官家,也是沒辦法?的事?嘛,人家林裴做得好?他肯定是要夸獎的,不過他還是全身心站在行?溪這一邊的,他發誓。

    誒,行?溪居然一臉淡定,甚至還露出了愉快的微笑。好?家伙,這是怎么回事??

    其實盧行?溪心里在想?,這林裴到底還是有幾分本事?,怪不得當初能得阿質歡心。嘿嘿,自從阿質說了心里話之后,他就?明白了,反正阿質只喜歡他,他才是阿質的現在,林裴就?算再好?,那也是昨日黃花了。

    因?此今日的英國公已經不再是昨日那個氣咻咻的英國公了。他,升華了。

    于是,凡事?認真(天生八婆)的秦嚴又傳了盧行?溪,這次不是太極殿,而是某個涼亭里相見。一碰面,某個八卦的大姐夫就?忍不住問道:“你昨兒和阿質妹妹和好?沒?”

    盧行?溪一臉春風得意:“當然。我們?都說好?了,姐夫也和阿姐說一聲,不用再擔心了。”

    那就?好?。秦嚴也是樂見其成的,等會也和自家皇后有了交代了。結果已經知道,這位出了主意的姐夫還當是他自己的功勞,不知道多高興:“還是姐夫的苦肉計行?吧。”

    他還以為是計策成功,妻妹憐惜行?溪,然后行?溪趁機一剖心扉,兩個人互訴衷腸……

    “還說呢。”盧行?溪埋怨地看他一眼,“阿質一眼就?看出我在裝睡。”

    秦嚴:“……”他沒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頭,“說不定是你自己演技差呢。”

    反正這鍋我不背。“那后面咋張的嘴?”

    更多的細節盧行?溪不想?再和秦嚴說了,不過有些話還是能說的:“總之,阿質說只愛我,唯一愛過我。”

    他這么一嘚瑟,秦嚴就?懂了。呵呵,不就?是阿質妹妹說只愛他,那當初對林裴不就?是喜歡么。盧行?溪定是認為,和手下敗將沒什么好?計較的。

    怪不得他今日一見盧行?溪,就?覺得他身上有種難以言說的氣質。原來那就?是“松弛感”啊。

    秦嚴撇了撇嘴。

    盧行?溪眉眼彎彎,嘴角彎彎:嘿嘿嘿。阿質最愛我誒,只愛我誒!

    高執音答應幫盧照雪看看那本《簡易算林》寫得如何,盧照雪始終惦記著這事?呢。也不好?催,萬一先生另有要事?在忙呢。好?在高先生的動作也很快,才過了十來日,就?有了好?消息:已經改好?了,改的部分不多,螢螢拿回去看吧。

    盧照雪喜不自勝,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高先生到底厲害。她還將書?交給了小伙伴們?看,如果他們?也都能看懂,那就?肯定沒問題啦!

    秘密基地里。

    崽崽們?各自找自己舒服的位置坐下來。

    徐翡隨手翻了翻,就?笑了起來:螢螢到底是考慮到了孩童們?普遍的水平,并沒有用太多晦澀或枯燥的例子。

    “怎么樣?都能看懂吧?”盧照雪一臉認真,還拿著小本本,準備將大家的意見都記錄下來。這可是她的第一批讀者!

    秦曜道:“我覺得很好?,都看得懂。”

    徐翡也頷首點頭。

    程秋遲只是在文章課上天賦好?,但在術數上也不算差,也投出贊成票:“簡明扼要,還挺有趣的。我覺得如果是普通孩子看了這個,應該能在術數成績上有所提升。”

    盧照雪一一記錄,又看向一直沒說話的倆人。

    秦曄趴在榻上,小腳腳翹得老高,見裝死是不行?了,只能一臉無奈道:“我覺得有點難。”

    王臨本來還有些好?面子,不好?意思直接說,見有人先“挺身而出”,自然也“義不容辭”起來:“我也覺得。”

    秦曜:“……”

    這兩個簡直術數學渣啊。

    第 55 章

    秦曄和王臨兩個別的都好, 各有各的優點,偏偏在術數上都?是擺爛,每次術數考試, 也就是勉強不墊底罷了?。

    只要不墊底, 就是勝利!

    秦曄和王臨互相看一眼,都?在給對方打氣。

    其?余人:……

    盧照雪有些苦惱了:“秋遲和哥哥都?說看得懂,阿姐和阿臨都?看不懂。我該怎么辦呢。”

    王臨不僅不給她出主意, 甚至還給她多牽扯出一個新的難題來:“螢螢,你怎么不說徐翡呢。”

    徐翡:……

    這下就連本來一個陣營的秦曄都?翻了?臉:“王臨啊王臨, 能?不能?有點自知之明啊。徐翡可是長安術數大賽的二魁啊, 他連原版的《算林》都?看得懂,更何況是《簡易算林》。”

    螢螢這本書的受眾本就不包括徐翡嘛。

    王臨被眾人圍攻, 立刻就告了?饒。

    徐翡轉身對盧照雪說:“我覺得這本《簡易算林》可以了?。大部分人都?看得懂就行?,本來就不能?保證盡善盡美嘛。也要容許有人就是看不進術數書嘛。”

    盧照雪一想,也是哦, 就點了?頭。

    徐翡這話說得好, 就連秦曄聽了?也高興, 就是嘛, 她才不是哥哥說的學渣,她只是“看不進”而已:“徐翡真?是太懂我們了?。”

    贊許地看了?徐翡一眼。

    王臨也有同感:“就是, 我只是看不進術數書,并不是笨。”

    小伙伴們紛紛點頭:對對對, 阿臨一點也不笨。

    這本《簡易算林》于是就送去印刷了?, 署名是高執音和盧照雪。高執音在前,盧照雪在后。致遠書鋪是徐家產業, 又是合作過的了?,盧照雪很快就和他們談好了?。

    這本書還算不溫不火的。就和之前的《算林》一樣, 除非有志于此的人會特意買來看,或是沖著?高先生的名頭買的,就沒?什么人看了?。不過盧照雪也并不在意,她才不缺錢用呢。

    她有一個同窗,叫杭子揚的,聽說她出了?書,還特意問了?幾句,盧照雪也不是個小氣人,特意送了?他一本,又有其?他同窗們聞聲而來。他們都?知道螢螢的術數成績好,上次還拿了?長安幼學大賽的魁首呢,于是都?來討教。

    說不得他們看了?這書,自己也能?進步呢。他們也想在術數上能?更上一層樓呢。

    “螢螢,謝謝你。”

    “你可真?厲害。”

    盧照雪本來就在梅花堂人緣極好,幾乎是人人都?喜歡她。她如?今這送書又那?么大方,大家又知道她的慷慨。她自己也很滿足于讓大家都?高興,如?果?接下來的術數考試中同窗們都?能?有進步的話,她也會很高興噠。

    秦曄這時?候走進來,魯了?魯嘴:“螢螢,楚央找你誒。”

    在門?外?等著?,可不就是楚央。

    盧照雪于是先走出去,徐翡看了?一眼,見楚央并無要為難人的臉色,才放下心來。

    “怎么了?。”

    楚央眼神不明地看著?她:“盧照雪,你是不是小傻子呀你。”

    盧照雪:?

    上來就被罵,哪怕知道他語氣不重,盧照雪也有些不高興了?:“說什么呢你。”

    楚央指著?梅花堂里?幾乎人手一本的《簡易算林》,“他們都?學好了?,將來術數上都?有進步,到時?候都?要趕上你了?,你的術數第一還如?何保持?”

    楚央無論?如?何都?想不通,盧照雪自己術數好就算了?,怎么還要帶著?同窗們一起進步啊。如?果?這個長安魁首是他的話,他一定?不會這樣的。

    他上次也給盧照雪加油助威來著?,他楚央是傲慢,但對著?厲害的人,心里?還是服氣的。盧照雪能?給他們第一幼學爭光,也充分說明了?她的實力,那?他就能?把盧照雪認作朋友。

    所以,他這是來提醒他的朋友來了?:可別傻了?,你干這出,不是出力不討好么?

    盧照雪可不覺得這是提醒。她愣了?愣:“我想拿第一,總不能?指望別的同窗都?不進步吧。”

    在她看來,大家都?有進步的可能?,他們在進步,她自己也在進步呀。他們在考試中雖然是競爭,但是人生又不是只有競爭,學到了?自己身上的學問才是實打實的,這可是不管考得好考的壞,都?能?學以致用的。

    再說了?,難道堂堂第一魁首,還要擔心同窗超過自己么?盧照雪心里?的小人在叉腰。

    她覺得楚央說的一點也不對:“楚央,你這話說的不對,有問題。”

    她說的認真?,可把楚央氣得夠嗆的。他好心好意來提醒盧照雪,她還說自己有問題,氣死他了?!

    他想轉身就走,但見她不是故意為罵他而罵他,就冷靜了?下來:“我哪里?說的不對?”

    “大家都?進步了?是好事呀。你跳脫出自己個人的身份來看,是不是這樣?”盧照雪抿了?抿唇,繼續說:“我問你,如?果?說有兩支射箭的隊伍,甲隊有個挺出色的人,幾乎每次都?能?全中,其?他隊友卻不給力;乙隊呢,則是幾乎每個人都?能?射到全中,再不濟的也十之中九。那?你覺得,哪支隊伍拎出來更好看呢?”

    “當然是乙隊呢。”楚央不假思索道。

    “那?不就是了?。”盧照雪一攤手。

    楚央忽然醒過神來。他明白這小姑娘的意思了?。原來,在她的眼里?,梅花堂的那?些人都?不是她的競爭對手,不是她拿到第一的擋路石,而是她的“隊友”。怪不得,怪不得……他忽然也明白了?之前為何盧照雪對他這個同樣拿了?旬考滿分的人從無傲慢,也無不滿了?,恐怕在她眼里?,他也是和她一樣的代表第一幼學的“隊友”,那?他們就是站在同一支隊伍里?的人。

    楚央的心里?頭一回質疑起了?自己,又生出了?一點自慚形穢。這對他來說是頭一回如?此體驗。在他尚且為了?小小的分數汲汲營營、在他暗中與人比較不停的時?候,盧照雪早已超脫了?這些,她看的是整個集體。

    這種大局的眼光,居然在這么小的一個小女孩身上出現了?。她所說的“跳脫出個人的身份”,天老爺!那?她用的豈不是朝廷的眼光、甚至是官家的眼光?

    楚央這次是真?的心服口服了?。從前只因為盧照雪的術數能?力強而佩服她,這一次則是因為她的胸襟佩服不已。他更為自己之前狹隘的想法感到慚愧:“盧照雪,謝謝你。你說得對,是我之前太狹隘了?。”

    盧照雪見他聽得進去,也一點頭。楚央也不算是個什么壞人吧,這一次來“提醒”她,也是本著?他自己以為的“提醒”。之前雖然有些驕傲,但底子沒?壞,還是可以做朋友的。不像那?個康新潤,是真?的心腸壞,不知道有沒?有救了?。

    “沒?關系。”盧照雪又掏出一本來,“你需要么?”

    她沒?有直接遞給他,因為知道楚央還挺傲氣的嘛,在術數上本就也有一些天賦,說不定?看不上呢。

    楚央小臉一紅,接了?過來,聲音卻變大了?:“謝謝!”

    盧照雪回家之后,就把自己的《簡易算林》給父母看:“嘿嘿,我還送了?些給我們梅花堂的同窗。希望他們都?能?用得上。”

    閨女賠錢做人情,當爹娘的倒也不是小氣人,都?無所謂。當娘的還看得津津有味呢:好家伙,這不就是一本數學練習冊么。還是伴有例題的那?種練習冊。

    螢螢可真?有想法呀。長孫質自己前世數學就學的爛,沒?想到這一世閨女都?能?出練習冊了?,看到第一頁映著?高先生和盧照雪的名字,長孫質就滿意又驕傲地點點頭:看見沒??是我閨女哦!

    嘿嘿嘿。

    盧行?溪也大力夸贊:“我們螢螢太厲害了?。爹爹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雖然也拿了?魁首,但沒?有出書呢。”

    盧照雪揚起一張小臉:“我很厲害噠。”

    又拖出一幅畫來:“爹爹,看我的《英國公春日烤肉圖》,喜不喜歡?”

    廢了?她九牛二虎之力呢。

    盧行?溪又感動落淚了?:“太喜歡了?,太喜歡了?。簡直堪比《韓熙載夜宴圖》。”

    盧照雪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阿爹別蒙我了?。比那?還是差得遠的。”

    盧行?溪稍微放下心來,原來小閨女還是有審美的。那?就好了?,那?就好了?。哈哈哈他就說嘛,像他盧行?溪這種樣樣都?行?的全才,他閨女怎么會畫畫不行?呢?如?果?是現在不行?,那?就是還沒?開竅!等開竅,肯定?就好了?。

    盧照雪:“為了?多多地提高我的水平,我決定?每年都?要畫阿爹,記錄下阿爹成長的點點滴滴,阿爹你放心好了?。”

    盧行?溪:……

    不是,這他很難放心啊。

    長孫質還在一旁開玩笑:“是啊,郎君只管看著?就是了?。怎么也是女兒的孝心。”

    盧行?溪有意“禍水東引”一下,讓螢螢給她阿娘也上點孝心,又怕把她阿娘給惹急了?可不得了?。只能?含淚接受閨女的好意。

    第二日,盧照雪的座位就迎來了?不速之客。杭子揚別別扭扭地把《簡易算林》還了?回來:“螢螢,我覺得我還是不需要了?,還給你。”

    盧照雪有些奇怪,畢竟昨天他拿走的時?候還是感恩戴德的,“怎么了?嘛。”

    杭子揚本就覺得親爹說的不對,“螢螢,我阿爹說,你才六歲就寫?書,妄想和文人雅士一樣開宗立派,太輕浮了?。他不讓我看你的書,還要丟掉,我搶回來了?。我覺得我阿爹這么壞,我也不配看你的書。”說罷,他還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他昨天已經和阿爹據理力爭很久了?,奈何阿爹就是聽不進去,還說他已經在幼學被盧照雪這“一介女流”給帶歪了?。

    他氣得差點在地上打滾,據理力爭之下,才保下了?這一本書,否則盛怒之下的阿爹連這本書都?要給他團吧團吧扔了?。

    盧照雪:?“我沒?有要開宗立派啊。寫?本書都?算開宗立派了?么?”

    杭子揚繼續不好意思:“對不起啊螢螢,是我阿爹不懂事。他亂說話。”

    盧照雪拿起那?本書,問他:“那?你覺得對你學術數有用不?”

    杭子揚點頭:“我昨天看了?十幾頁,感覺有點開竅了?。要是上次旬考前看到這本書,我就不至于聽不懂先生說的話了?。”先生說的很重要,但是這本書也重要,起碼他本來不開竅的,感覺自己要開竅了?。

    “既然你覺得有用,那?就拿著?呀。”她笑嘻嘻的,“說我壞話的是你阿爹,又不是你。”

    杭子揚更加不好意思了?。時?下就是這樣的風氣,人們很難將自己與父母切割開來,父母做了?惡事,就等同于自己做了?惡事,父母出丑就如?同自己出丑一般難堪。像盧照雪這樣,不遷怒的人,反而是極少數。

    螢螢當然不是無條件大度的人,但此事到底杭子揚沒?錯。

    杭子揚紅了?臉:“謝謝螢螢。我把它放在梅花堂,不帶回家了?,省得阿爹生事。”

    秦曄聽了?半天,才評價道:“你阿爹真?壞。”

    歹竹還能?出好筍。這個杭子揚倒不算壞,不過秦曄小公主表示,她會一直盯著?杭子揚的,若是他忘恩負義、背刺螢螢,她會讓他吃教訓的。

    杭子揚走了?,盧照雪心情卻不好。因為她注意到,在她方才和杭子揚說話的時?候,有幾個同窗也有些心虛地看過來,似乎也要還書的意思,螢螢相信他們不會不識好歹,應該是他們的家長不愿意,在背后說了?她不好。

    不僅是她在梅花堂遇到了?麻煩事,就連她阿爹也被同僚調侃。

    下朝之后,官員們三三兩兩離開。盧行?溪正往三司衙門?走,就聽見前面?幾個官員聚在一起說話,似乎還在討論?他閨女?他聽到了?“盧家那?個女兒”。

    愛女心切·盧行?溪登時?就走慢了?,伸長了?耳朵。不知道是不是要表揚他閨女嘿嘿。

    禮部杭大人長吁短嘆:“真?是世風日下。如?今居然連六歲小女童都?能?出書了?,簡直兒戲!”

    “也不是她一個人出的,肯定?是那?高執音寫?的,給盧家女兒掛了?名頭唄。”

    “是極是極。英國公畢竟是那?位的關門?弟子,那?位自然對他女兒也多有關照唄。”

    這關照之意,自然不言而喻了?。

    “當年有林相,有孟慧榮,還有高執音,現在這盧家女兒小小年紀就掐尖冒頭的,莫不是要因循舊路?”

    “這英國公也真?是的,他也是男人,怎么就這么放縱女兒啊。”

    “別說英國公了?,只看官家的態度,也是讓人不解啊。”

    “官家的事你也敢提!咱們還是說回英國公女兒吧,昨兒我看我那?兒子手中居然就有盧照雪的書,給我差點笑掉大牙。”

    “哎,盧家女兒到底是太輕浮。她雖然是拿了?個魁首吧,但別的魁首也沒?像她那?么張揚啊。就說她阿爹,當年不也經常拿魁首,不也沒?出書。”

    “滑天下之大稽。”

    幾個五品、六品的文官們指手畫腳,說得好生精彩。他們最看不慣的就是這種女子,也不知道英國公如?何教養的女兒,上次那?《偏心爹爹惡毒哥》的話本子出來,他們也是極力反對,甚至寫?詩作對,與師友一同開罵那?作者。

    “原來你們知道那?是我女兒啊。”忽然,一道冷笑從他們背后響起。

    他們僵硬扭頭,發現來人正是英國公。只見國公爺臉上怒容幾乎是不可掩飾,那?抹冷笑更是官場上最常見的。

    完了?!他們得罪英國公這御前紅人了?。

    “什么時?候我英國公府需要你杭大人、吳大人、張大人來當家做主了?。我如?何教養自家女兒,又與你們何干?”

    那?杭大人是三個人的主心骨,其?他兩人都?有些唯唯諾諾,他卻是不怕的:“英國公,我們也是一番好意,令愛小小年紀,更不應該如?此張揚。”

    他自己是五品官員,與英國公的正三品自是無法比,但他有個大儒老師。他的老師如?今已經八十歲,享譽士林,名聲極好,雖然在仕途上止步正三品禮部侍郎,但在文壇卻是出了?名的,可謂一呼百應。他這位弟子也算是繼承了?老師的政治遺產,在禮部也算有聲有色。不僅如?此,他們因襲了?儒家風骨,對于不合禮的行?為就看不慣,敢于直言,不少人還稱他們為“節氣之士”。

    所以他敢于對剛英國公。此時?并無太多心虛的臉色。

    盧行?溪卻不慣著?他,“杭大人莫非是自己年幼時?不中用,便動輒質疑我的女兒。這本書是我女兒根據高先生《算林》編改的簡易版,本就是給幼學學子看的,她是出于好心才送給令郎,卻不想令郎竟有你這樣的父親。我勸你還是修身養德,博覽群書,以免令郎為你蒙羞。這么多年了?,您也該跳出四方井看一看了?吧。”

    無疑是罵杭大人坐井觀天,井底之蛙,自己小時?候沒?這個才能?,才懷疑盧照雪的出書全是別人動的手腳,全是爹娘長輩鋪路。

    杭大人滿臉通紅,羞憤欲死:“你!”

    另外?兩個大人拼命拉住杭大人,天啊,你怎么有勇氣的啊。

    盧行?溪越發高高在上,臉上帶著?譏諷的笑意:“噢,我差點忘記了?,杭大人當年與我還是同科呢,只是我少年榜眼,杭大人嘛,好像是三十多歲才中的進士?怪不得了?。”

    是是是,大家都?知道你盧行?溪十五歲中的榜眼,你清高,你厲害。

    杭大人一口牙幾乎要咬碎,眼睛都?要噴火了?。

    盧行?溪冷笑一聲:“你說我女兒小小年紀,我看你虛長了?大大年紀、老老年紀,更不應該如?此目中無人才是。”

    杭大人今年四十多歲,杭子揚是他最小的兒子,他在科舉上是不如?盧行?溪得志,好在有個厲害的老師,他在仕途上也算有點東西?,不久后禮部侍郎要致仕,聽尚書的意思準備把他推舉上去,估計沒?多久他也是正三品的侍郎了?。到時?候比盧行?溪這個度支副使,又差到哪里?去呢。

    俗話說,越是缺什么,就越是怕別人說到什么。他科舉上的不如?意,是他一生的污點。幾乎沒?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這事來。(主要是官位不夠高,沒?有政敵攻擊他。)

    如?今見盧行?溪如?此囂張,說話間更是帶著?一榜年輕榜眼對他這個年老普通進士的瞧不起,他就更加惱怒。嫉恨之下,杭大人向著?盧行?溪疾沖過來,出了?一拳,嘴中還道:“豎子敢爾!”

    另外?兩個大人只拉住了?衣袖。心里?更是惴惴:這下是真?的完了?。互相對視一眼。

    左邊那?位大人眼神在說:怎么辦?

    右邊那?位大人回道:等著?吧。

    左邊:等什么?

    右邊:等會給杭大人叫輛馬車拖回去吧。

    真?真?是心里?沒?點數啊。英國公文武雙全你不知道啊?不知道那?你就是蠢,知道你還上那?你真?的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啊。

    也不知道是誰給杭大人的勇氣啊。

    眼見杭大人一拳出擊,盧行?溪眼前一亮。總算等來了?!不枉他先前刻意挑釁一番。盧行?溪才不怕杭云這個“大儒高第”呢,別說他這個狐假虎威的了?,就算是“大儒”本人來了?,這樣說他閨女,他也不會低頭。

    不能?給閨女做主的阿爹,還算是好阿爹么。

    盧行?溪不用給杭大人面?子,只是無論?如?何還是要師出有名才好,免得后來被秋后算賬。因此故意言語配合表情動作,讓那?杭大人自己先出手。

    他一個肘擊直擊杭大人胸腹,又拉著?杭大人的手道:“還敢來?”

    杭大人:?

    他疼得都?有些直不起背了?,卻被盧行?溪一腳踹倒在了?地上,連續無影腿。

    杭大人疼得只想求爺爺告奶奶了?。真?的好痛啊!!!

    英國公身手利落。說實在的,若非那?躺在地上哀嚎的人不是他們較為相熟的同僚,兩位大人都?想叫起好了?。

    “國公爺,別打了?。”

    盧行?溪已經收了?腿,一臉無辜道:“兩位大人也看到了?,是杭大人先襲擊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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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位大人:……

    雖說如?此,可國公爺你難道不是故意的么?剛才杭大人“襲擊”你的時?候你一臉“總算等到好機會”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他們相對無言,杭大人躺在地上叫屈,揚言英國公在宮中行?兇、他定?要稟告官家情官家做主云云。卻見一個小太監路過,只見盧行?溪一個箭步沖了?上去:“快去告訴官家,杭大人發了?羊角風了?,在宮中行?兇。”

    小太監見此情形,當真?是駭然,趕緊道:“是是是。還請國公看著?這里?,奴才馬上就去。”

    杭大人:???

    不是,盧行?溪你五行?缺德啊!到底是誰在宮中行?兇啊,又是誰悲慘地躺在地上啊?

    他就不信了?,還沒?有王法了?嗎?

    ——事實就是,皇帝不相信眼淚。皇帝信任誰,愛重誰,誰就站在王法的那?一邊。盧行?溪和杭云之間,偏向誰,這還要選么?這不是廢話么。

    大周好姐夫·秦嚴立刻給這事蓋棺定?論?了?:杭云在宮中尋釁英國公,甚至對英國公出手,殊無禮義,官降兩級。那?英國公的回擊屬于正當自衛,無罪。

    杭云得知此消息,當場就暈了?過去。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不過是背后與幾個同僚說說英國公女兒的壞話,竟然就會有這樣的結果?。他本來都?等著?上位禮部侍郎的,可現在,連原本的員外?郎都?保不住。

    他們禮部的尚書大人聞聽此事,特意來把他劈頭蓋臉罵一遍。禮部尚書真?的人麻了?,本來他還有些生氣禮部沒?有存在感,可他現在覺得沒?存在感也挺好的,起碼沒?有那?么多下屬給他惹事。

    他好端端一個禮部尚書,整日里?和個救火的人一樣,到處擦屁股。上次是百官請官家納妃一事,又是他們禮部蘇侍郎出頭,在那?大大得罪了?官家,讓官家很是不愉快。禮部尚書都?感覺官家看他們禮部越發不順眼起來,有些遷怒了?。

    這次更好,禮部員外?郎杭云也在宮中惹事,尋釁官家和皇后的妹夫,還敢在宮中先動手。

    我真?的是服了?。你說你武藝高強能?占到便宜,我也不說了?,就算最后官位不保,起碼出了?口氣。你現在這又是何必呢?

    打又打不過,罵又罵不贏。他爹的,真?的好丟人啊!禮部尚書為自己有這樣的下屬感到由衷的汗顏。

    聽門?房說杭云備了?重禮上門?求見,禮部尚書連連擺手:“讓他走,讓他走。”他可不想被英國公和官家認為他和杭云是一路人啊。

    哎,這都?是什么事兒啊。

    杭云和盧行?溪的這事自然早就傳遍了?朝野。固然也有一少部分不識趣的人會同情一下杭大人,但誰讓杭大人先尋釁呢,先罵人家英國公的女兒。

    “真?真?是不積德啊。身為長輩,這么說一個小輩。人家英國公女兒也沒?做什么啊,還給他兒子送了?書呢。”

    “是啊,你沒?聽高先生說么?那?書是盧照雪根據《算林》寫?的,全程是盧照雪自己修改,她那?還有盧照雪的幾個版本呢,只是因為高先生《算林》為基礎,才署了?名。”

    “高先生的品行?我還是信得過的。”若是高執音沒?有這般說,他們也就當她在故意給小輩制造名頭,可現在都?這么說了?,顯然并非如?此。

    “還是那?杭云思想歪,自己沒?本事,就當人人都?和他那?樣沒?本事呢。”

    “其?實我覺得英國公那?小姑娘不錯。我閨女是蘭花堂的,和梅花堂也離得很近,聽說那?小姑娘很厲害,也很禮貌。”

    “那?不就是了?。”

    這些都?是后話了?。當下就是,盧照雪回了?家中,頗有些悶悶不樂的。

    她沒?想到,杭子揚居然會這么說,他阿爹為什么要說她啊。嗚嗚嗚。

    盧照雪嘛,長得好,性格好,又是個開心果?,人人都?喜歡她,她也習慣了?被人喜歡。可這一次,居然有人這么說她,杭子揚轉達肯定?已經替她阿爹收斂了?,在家里?,杭大人還不知道怎么說呢。

    于是小姑娘就有點不開心。

    長孫質一回家,就見鄭管家愁眉苦臉的:“夫人,您快去看看小娘子吧。回來好半天了?,還悶悶不樂呢。”

    啊?長孫質心里?一沉。她的螢螢一向是脾氣最好的孩子,而且又爽朗大方,平日里?就沒?有不高興的。別的孩子去幼學上學,當父母的都?難免有不舍,比如?梁之語之前就和她說過,秋遲第一天去上學,她在家里?緊張的不行?。

    可是長孫質并不太擔心。螢螢入學,簡直是如?魚得水。她的性格太適合在學校里?交朋友了?,不但如?此,她的師長也都?喜歡她。

    因此,每天螢螢回來都?是帶著?笑臉的。這種悶悶不樂,倒是少得很。

    她趕緊換了?身衣裳,就去見女兒。女兒果?然如?鄭管家說的那?樣,低垂著?頭,扁著?嘴,垂頭喪氣,悶悶不樂。

    “螢螢,這是怎么啦?”她把女兒抱了?起來。

    盧照雪本來還沒?什么的,見阿娘這樣,反而更加委屈:“阿娘,有人討厭我。”

    長孫質忙問起因。螢螢就全都?給說了?,最后還委屈道:“我好心給杭子揚送書,他阿爹為什么說我壞話啊。還說我輕浮,小小年紀就想開宗立派。”

    她才不是這種沽名釣譽的人呢。“他為什么要這么說我!”

    小女孩不解,又生氣。

    長孫質聽了?,也覺得杭子揚他爹干的什么事啊。我閨女給你兒子送練習冊,還送錯了?么?但見螢螢如?此,就先勸慰起來:“螢螢,這個叔叔說錯了?呀。他說的不對,你做的是對的。你要出這個書,又不是為了?出名,只是想在高先生《算林》的基礎上弄一版簡易的,給同齡人看,對不對?”

    盧照雪忙不迭點頭:“對啊,就是這樣的!”阿娘懂她。

    長孫質:“對呀,既然這樣,螢螢你自己知道,你是問心無愧的。至于他說你輕浮,分明是他心胸狹隘,見不得女子有能?力。”

    盧照雪愣了?愣:“阿娘的意思是,杭子揚他阿爹是因為我是女子才這么大意見?”

    “正是如?此。”長孫質掰開了?揉碎了?來和她說,“將來你可能?還會遇到很多這樣的人,他們未必是真?的討厭你這個人或你做的這件事,只是單純立場不同,就來打擊你。”官場上排除異己的事情還少么。

    盧照雪不由就想起了?之前三兄妹在舅舅家吃飯那?次,阿娘和姨母說過的話。她若有所思起來,原來斗爭是這么殘酷的么。

    盧照雪對了?對手指:“阿娘,雖然知道是這樣,但我還是會有一點點不開心。只有一點點哦。”

    “你是因為有人不喜歡你,才不開心?”

    盧照雪覺得阿娘說中了?自己的小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地躲進了?她懷里?。確實是這樣,螢螢這么可愛,居然有人不喜歡螢螢。

    “螢螢,你很好,但咱們也不是銀子啊,怎么可能?人人都?喜歡呢。”長孫質輕輕地吻了?吻她的頭發,“乖螢螢,你要有被別人討厭的勇氣。”

    “被討厭的勇氣?”盧照雪呆呆地重復。

    “對。被討厭又怎么樣呢?有什么好怕的。”長孫質知道這是人際關系中非常重要的一點,人們長大后往往會面?臨很多人際問題,但這些其?實在很小的時?候就埋下了?伏筆。孩子在成長,但當爹娘的也要不時?引導。

    她希望自己的閨女將來能?做一個有勇氣的人,能?處理好各種關系的人。“如?果?太過在意別人的想法,那?你自己怎么辦呢?”

    那?你自己怎么辦呢。

    盧照雪忽然就被這句話給擊中了?。平心而論?,杭大人討厭她這件事并沒?有給她帶來太大的影響,并不算是她“太在意”的事,只是,她一向是個很能?融會貫通的孩子。她有很多的朋友,有很多親人,她像一只蜜蜂,積極地參與進很多的事情,積極地學習很多學問,可是事情越多,也意味著?會有越多的情緒。

    她要是今日連杭大人這事都?不能?過去,將來遇到別的事呢。她會不會每次被別人討厭都?懷疑自己呢。

    “阿娘。我要過的是自己的日子,別人如?何,我不用太在乎。”盧照雪有點明白過來了?。

    長孫質笑了?:“就是這樣。”

    今日就先說到這里?吧,不用說得太多,省得貪多嚼不爛。

    “這下心情好了?吧。”長孫質捏了?捏女兒的臉臉,“為那?起子人,不必不高興。”又問道,“那?杭子揚的書你收回了?么?”

    “我問他我的書有沒?有用呀,杭子揚說對他有用,我就讓他拿著?。他說他在梅花堂放著?,省的給他阿爹丟了?。”

    長孫質眼神一深。她閨女倒是好性兒,若是她,早撕破臉了?。不過那?杭子揚聽著?倒也還算個好孩子。算了?,大人間的事,不必牽扯到小孩子。

    螢螢愿意和他做同窗,他們做大人的也不必過于干預。

    盧行?溪打了?人,回家路上簡直一身輕松。下了?馬,就見鄭管家在那?候著?:“國公爺回來了?。”

    “螢螢和夫人回來了?嗎?”他已經迫不及待要和閨女分享今日揍那?杭云的事了?。他得將他這陰人的經驗分享給閨女,讓閨女從小學起。

    嘿,這年頭,太老實可不好。

    “都?回來了?。小娘子都?回來老半天了?,只是……”

    盧行?溪皺眉:“只是?”

    聽鄭管家說完,盧行?溪更加不悅:那?該死的杭云!在背后說說我閨女就是了?,對著?自己兒子也不積口德,說我閨女的壞話。什么人嘛,惹得我螢螢不高興了?。又是涉及同窗之間,螢螢本是好意,這會子也不知道怎么難受呢。

    真?真?狼心狗肺。

    他本來要趕緊進去的,現在又上了?馬,重新出去了?。

    鄭管家不解得很,好在沒?多久,國公爺又回來了?,手上還拿著?一大串冰糖葫蘆。

    得,明白了?,這是哄閨女來了?。

    盧行?溪手上拿著?糖葫蘆串,就進了?女兒的院子,步子飛快。長孫質遠遠地看見郎君,心里?就冒出一個表情包:“你爹來啦”。

    真?是太可愛了?。

    “阿爹!”是冰糖葫蘆誒!盧照雪超級開心的,平日里?阿爹阿娘都?管著?她,不讓她吃太多糖,但這次這么大一串,全都?是她的耶。

    碩大的山里?紅,透著?喜慶的顏色,盧照雪看得垂涎欲滴,就要上手去拿。

    盧行?溪也不逗她了?,直接給過去:“螢螢,今兒是不是因為杭子揚他爹不高興了??”

    長孫質就瞪他,剛剛才哄好了?,你又來。真?是拖后腿呢。

    盧照雪接了?冰糖葫蘆,不急著?回答,先咬了?一口,一咬一個咯嘣脆,但是一點也不粘牙呀。她嚼吧嚼吧完一個,才說:“本來是不高興的。不過現在好了?。他討厭我,我才懶得理他呢。”

    盧行?溪一聽,就知道閨女這狀態定?然是她阿娘已經開解過了?的。心里?就點點頭:阿質還是懂女兒的。

    但面?上就先笑道:“其?實你本也不必生氣。因為阿爹已經揍了?他阿爹一頓了?。”

    長孫質:???

    盧照雪啃糖葫蘆的表情也呆滯了?。

    不是,阿爹不是上朝去了?么?怎么還能?打起來?好家伙啊。“果?然是阿爹說的,我朝官員武德充沛啊。”

    長孫質:……螢螢,武德充沛不是這么用的。

    盧行?溪就不會說什么“阿爹幫你打人了?”,打人是他盧行?溪打的,就是他見不慣杭云這樣下的手,和螢螢有什么關系,說是“幫”,孩子心里?還不定?有什么負擔呢。所以他就說:“那?杭云嘴巴不干凈,和幾個同僚在一起說螢螢壞話,最后居然還想打我,這我能?干?我當然要保護好自己啊。”

    盧照雪聽得津津有味,此時?杭大人在她看來已經不重要了?,“什么?還敢打阿爹?這杭大人能?打么?”阿爹教她武藝,她知道阿爹的水平,但她不知道這位杭大人是什么官,文官還是武官,能?不能?打?

    “當然不如?你阿爹。只見你阿爹一肘側擊,又飛踢一腳,杭云那?老匹夫就嚎叫不已了?。”

    “阿爹英武!”盧照雪簡直是與有榮焉,和眉飛色舞的盧行?溪在一起,這父女倆簡直是唯恐天下不亂。

    長孫質還能?不知道盧行?溪,那?杭云居然敢打英國公,肯定?是被沖昏頭腦了?,敢得罪英國公府了?,定?是盧行?溪去誘導對方打的。這還用說么。

    果?不其?然。郎君還在和閨女傳授機宜呢:“螢螢,你要記住,在宮中是不能?動手的。但自衛就不同了?。當時?我就故意激怒杭云,果?然受不住氣,對我下手了?。”

    “所以阿爹就抓住了?這天賜良機。”盧照雪心領神會的。

    盧行?溪豎起大拇指:“沒?錯。”真?是我的乖女兒,一點就通。

    “我明白了?。不是不能?打架,而是要逼對方先出手。這就是阿娘說的,站在輿論?的制高點上。”

    “沒?錯!就是這樣的!”

    長孫質聽得想捂臉。

    第 56 章

    長?孫質想捂臉。

    她說?的?“站在輿論?的?制高點上”, 似乎不是鼓勵他們父女兩個下陰招吧。算了,她就算不鼓勵他們,就他們那一脈相承的性子, 也是很難避免的?。

    這樣也好, 反正寧可?閨女欺負別人,也不讓閨女被?人欺負,更不能內耗。螢螢這么乖, 本就不會主?動欺負人。

    主打一個咱也不惹事,咱也不怕事。

    本來長孫質都不想說什么了, 但他們父女兩個, 是不是有些越說?越過分了。

    螢螢:“阿爹,打架有沒有什?么技巧?”

    盧行溪:“技巧?你讓阿爹好好想想。嗯, 有些部?位,一打就疼,一踢就廢。阿爹和你好好說?說?……”

    螢螢:“阿爹, 這算不算出陰招?”

    盧行溪:“能打贏的?就是好招。那?古代對陣的?, 有將軍被?暗殺了, 你說?這算不算陰招?可?對面可?以少費好多力氣就贏下這一戰, 你說?劃不劃得來?”

    螢螢:“明?白了。”

    盧行溪:“阿爹繼續給你說?,其實啊, 主?要還是下三路。”

    “咳咳。”長?孫質實在是聽不下去了,“螢螢先學?些正當路子吧。你的?野路子可?以晚點再教。”

    她的?語氣神態誰都看得懂。

    盧照雪乖乖:“噢。”

    盧行溪也不敢頂嘴:“是是是, 你阿娘說?的?是。”

    “同意, 堅決同意。”

    長?孫質頗為欣慰地看著二人,雖然經常歡脫得脫了韁, 但是還是聽得進話?的?。

    父女兩個對視一眼,雖然阿娘不像他們一樣父女相投, 但還是要理解喜歡阿娘的?。

    盧照雪歡快地將一整串冰糖葫蘆全給啃完了,盧行溪也趕緊捧了溫水過來:“待會記得刷牙。”

    小孩子還沒開始換牙呢,可?不能搞壞了基礎。

    盧照雪對這些好習慣一向是不反感?的?,奶呼呼地說?:“好~”

    她又悄悄問阿爹:“你在宮中?反擊了,姨父怎么說??”

    盧行溪眉眼帶笑,你都說?是“姨父”了,你阿爹又屬于是“正當防衛”,還能受到什?么懲罰?

    “放心吧,你姨父公?正著呢。是杭大人先動手的?,已經被?官降兩級了。”

    這才是他一回來就眉飛色舞的?原因。

    盧照雪這才放下心來:“阿爹沒事就好。”

    不多時,門房陸續來報,高先生派人送了禮物來;宮里長?孫皇后派人送了禮物來;武安侯府送了禮物來。

    而原因都只有一個——他們聽說?了今日之事,都是送禮哄螢螢來的?。

    “哇!”盧照雪早就已經不難過、不生氣了,她是想不到,原來她在幼學?因為杭子揚之言而不高興,同時阿爹也在宮中?遇到上來挑釁的?杭大人。這杭大人真是憑一己之力得罪兩個人啊——我,還有我阿爹。

    可?是居然有這么多人送禮物來安慰自己耶!

    她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要看。

    高先生的?人已經給眾人行了禮:“小娘子,我家主?人聽說?此?事,已經對外宣稱,那?本書本就是您的?功勞,只是以《算林》為基礎。以后絕不會有人為此?非議您的?。另外,特送上這本秦九韶的?《數書九章》,希望您能開心。”

    盧照雪聽了前半段,已經是欣喜地不行,高先生待她真和自家人一樣呢。又忍不住翻開那?本書,驚訝不已:“是高先生注的?么?”

    每一頁紙都嚴絲密合,還有筆記。

    “是我家主?人三十歲時注的?,僅供小娘子參考。”當時主?人就說?了,若是小娘子問就說?一下,若是不問也不要緊。

    盧照雪眼睛亮晶晶的?:“你幫我多謝高先生。盧照雪有空定登門致謝。我很喜歡這個禮物,另外,《簡易算林》本就是以《算林》為基礎的?,我只恐因為自己小兒無知壞了先生名譽。”

    “這您大可?放心。主?人一向最?喜歡您。”

    高執音的?人走了之后,盧照雪還興奮不已:“我又有一本好書啦!”

    要想在術數上的?路走得更遠,必然是要踩在巨人的?肩膀上的?。這里有一本修訂得這么好、顯然是輯佚過沒有遺漏的?原本,盧照雪不知道多高興呢。哎,高先生真厲害呀。

    盧行溪則是吃味不已:“當年我求了那?么久,她都沒給我呢。”

    真是太讓人不甘心了!先生,到底誰才是您的?關門弟子啊!

    盧行溪假意哭唧唧,就是想引長?孫質來哄。但長?孫質才不理他呢,也興奮地翻了翻,“這書螢螢你可?要慢慢看。阿娘是不懂,但你可?以和懂的?人一起琢磨嘛。”

    盧照雪瘋狂點頭:“嗯嗯。”

    聞言,盧行溪悄悄地挺起胸膛:看爹看爹!

    “我明?天就帶去給阿翡看看!”

    盧行溪:“……”

    差點被?氣哭!

    為什?么又是給阿翡看啊!螢螢,你看看爹,看看爹啊,爹很懂啊!

    長?孫質“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惹來盧行溪幽怨的?一眼。

    很快,長?孫皇后跟前的?女官也來送禮了,說?是“娘娘聽說?小娘子受了委屈,特意送了一匹小馬來。娘娘特意叮囑小娘子可?以先養著,等來年學?騎射了再用。”

    盧照雪:!!!!

    姨母真是財大氣粗啊。這一匹馬,皮毛光滑,看著就精神,看見她靠近還噴鼻,有些親昵的?意思。

    盧照雪好喜歡馬馬,馬上就點了頭:“麻煩您回去告訴姨母,我很喜歡馬馬,我也已經不委屈啦。”

    女官含笑答應才離開。

    “阿爹,幫我好好養著馬馬。”盧照雪發號施令,“明?年我就用得上了。”嘿嘿,棗紅色的?小馬養在她家中?,她隨時都可?以去看看。

    “阿姐真是有心了。可?以讓螢螢提前和小馬培養感?情。”長?孫質也感?動,這匹馬將來就是螢螢的?好伙伴了。

    盧行溪也答應下來。

    武安侯則是親自上門,他聽說?了妹夫和杭云的?“斗毆”是由于杭云罵外甥女引起的?,就想陰杭云一把,可?惜大妹夫已經下令降職了,他得觀察一下后效,要是杭云懂事,后面知錯就改,不再嘴賤,他就算了;要是杭云還變本加厲,就休怪他不留情面了。到底是同僚一場哪!他長?孫昭還是很有同僚愛的?。

    他給螢螢帶了幾只肥鴨來:“小外甥女,舅舅給你帶了這個。”

    “是鴨子!”盧照雪驚喜地站了起來。“舅舅給我帶了鴨子!”

    長?孫質站起來道:“阿兄也太客氣了。螢螢也沒受什?么委屈。”

    武安侯擺擺手:“我今日本就沒什?么事。聽說?有人說?我小外甥女壞話?,這怎么行?多給小外甥女吃點好吃的?,她就開心了。”他可?是時刻記得自己這個外甥女是個吃貨的?。大外甥女是個爆竹性子,小外甥女是個吃貨,外甥則是個悶葫蘆。嘿呀。

    那?幾只肥鴨很快壽命告終,成了美味佳肴。盧照雪一口一塊噴噴香,滿嘴流油。“真是我的?好舅舅。”

    “只要小外甥女高興,舅舅天天給你送鴨都行。”

    “謝謝舅舅!”

    盧行溪又吃味了。哼,臭螢螢,還說?最?喜歡阿爹呢。現在又和你舅舅這么膩乎了。

    第二日盧照雪去上學?,才剛坐下來呢,那?杭子揚就憤怒地沖了過來:“你阿爹害我阿爹降職了!什?么臭書,還給你!”

    說?罷,還將手中?的?《簡易算林》扔了過來。

    他要是早知道就因為這一本書可?以惹出這么多的?禍事來,讓家中?失勢,他是絕對不會帶回家的?。這樣他阿爹就不會因為看見這本書問起來,也不會和同僚提起英國公?女兒出書的?事了。

    現在他家里愁云慘淡,他阿爹罵他,他阿娘也抱著他哭個不停,說?他們家日后該怎么辦啊。阿爹甚至找上官賠笑,卻連門都進不了。

    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好在盧照雪是練過幾下子的?,這一本書飛過來,她一下子就閃開了。

    只是,聽見杭子揚這一番話?,她也來了氣:“什?么叫我阿爹害你阿爹?不是你阿爹在宮中?尋釁,還打我阿爹么?”

    她都算好脾氣的?了,不隨便遷怒別人,還想著杭大人壞是杭大人自己的?事,和杭子揚沒關系。她還沒計較他阿爹襲擊她阿爹呢,他還敢上來找她算賬?

    杭子揚氣得眼睛更紅:“就是你阿爹把我阿爹打的?半死不活的?。都是你阿爹害的?。”

    盧照雪冷笑道:“你阿爹害人不成,我阿爹是正當防衛。怎么,技不如人還要顯擺?”

    徐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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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氣得很。罵他可?以,罵螢螢不行。他將地上的?書撿了起來,擦干凈灰塵,才遞給盧照雪。

    盧照雪接了在手上,朝杭子揚道:“若是我知道你是這樣不愛惜書的?人,我就是放爛了,也不會送給你。”

    其他同窗們還有些不解呢。也不是所有孩子的?爹回家都會告訴孩子朝中?之事的?。他們并不知道杭云和盧行溪的?事。

    這會子聽明?白了,都有些憤憤。

    其中?秦曄是她舅舅蓋章過的?爆竹性子,都沒聽全呢,只聽到后半段,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她昨日就已經心里有所準備了,要盯著杭子揚的?,現在果然吧,就是一小白眼狼。

    歹竹果然出不了好筍。

    “真真是好笑了。螢螢送你書的?時候,你不是感?謝得很么。”秦曄沖到杭子揚面前,要是他真敢對螢螢動手,她保證他全家都沒好果子吃,到時候他阿爹就不是官降兩級而是直接革職了。

    “你阿爹被?降職,難道不是因為他自己的?錯誤么?你是非不分,和你阿爹簡直如出一轍。”

    杭子揚臉色漲紅,只是這時候理智也回籠了。就有些后悔起來,他說?盧照雪尚還有些膽,但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懟秦曄的?。秦曄可?是帝后所出的?嫡公?主?。

    這時候其他小伙伴們也全都反應過來了。

    “對啊,杭子揚,螢螢送你書明?明?是好意。你怎么恩將仇報呢?”

    “是啊,我昨天回家也聽我阿爹說?了,不是你阿爹先找盧照雪阿爹麻煩的?么?怎么你現在還倒回來欺負盧照雪啊?怎么,打了老的?,又來了小的?啊。”

    “杭子揚你別太過分了。螢螢對我們這么好,就是想大家一起進步,你不想想你阿爹做錯了什?么,反而還這樣罵螢螢,你會后悔的?。”

    杭子揚的?臉憋的?通紅,一聲不敢吭。

    盧照雪冷冷地看著杭子揚:“你與令尊真是一脈相承。”

    此?事都不需要師長?來分辨道理,同窗們也都是聰明?的?,早就明?白兩人恩怨,自覺地站了立場,根本沒有人站在杭子揚那?邊。就連隔壁的?楚央得知此?事,都沒有再來說?盧照雪,反而又去罵了杭子揚一通。

    看見這一幕的?盧照雪:……

    她倒是不會為同窗的?變臉而難過了。這大概就是成長?的?第一步吧。她的?情緒不應該受別人掌控。

    “螢螢,送給你。”

    盧照雪轉頭一看,只見徐翡手中?拿著一個小布袋,里邊一閃一亮的?在躍動,天色已經擦黑,她隱隱可?以看見,螢火蟲的?光。

    第 57 章

    徐翡送了盧照雪一袋螢火蟲, 最后被他們一起放飛,成了漫天螢光。

    兩個小孩子都睜大了眼睛,看呀看呀。

    臉上都帶了笑容。盧照雪有?兩個小酒窩, 可愛極了, 徐翡則是右邊臉頰有?一個小梨渦,此時也深深地陷了進去。

    “阿翡,這是你抓的么?”

    “嗯。”

    “好厲害哦!你知道么??我阿爹給我取名螢螢, 就?是取囊螢映雪之意,我大?名照雪, 小名螢螢。”

    “我知道。”大?名和小名或字之間一般都是相同或相近之意的。

    “阿翡, 謝謝你。我想和你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說好了,一輩子!”

    “嗯嗯, 一輩子!”

    盧照雪的螢火蟲全放飛了,但小布袋她提回家了,一邊走還?一邊唱著歌:“咿呀咿呀螢火蟲, 滿天星星螢火蟲……”

    盧行溪一回家, 正好撞見小閨女神氣地唱著歌, 他心?頭一軟, 就?抱起閨女來:“你唱的什么??”

    “爹爹,是我編噠。”盧照雪笑瞇瞇的, “今兒阿翡給我送了好多螢火蟲噢。我們一起放飛啦,可漂亮了!”

    她決定, 回去?就?寫?日記!

    盧行溪:???

    他瞳孔放大?, 不可置信,又怕自己變臉嚇著了閨女, 只能旁敲側擊道:“阿翡為什么?要送你螢火蟲?”

    盧照雪:“我們是朋友啊。送禮物還?要理由么??”

    她說的理直氣壯,顯然是沒開竅。難道作為閨女同齡人的阿翡已經開竅了?不會吧。盧行溪不太敢相信, 也不愿意去?相信。

    不行,過陣子還?要去?試探一下才行。

    梅花堂里一場吵嘴,孩子們自然是藏不住話的,回家就?都問?起了自家爹爹:“英國公和杭大?人為什么?打起來啊?”

    他們阿爹自然也好奇:你小子/你這丫頭又是如何知道的啊。

    “今天上學的時候知道的呀。”小崽崽們就?將今日兩個同窗之間的矛盾說了出來。

    他們阿爹就?心?里有?數了,哎,杭大?人一點戰斗力都沒有?,約等于十?分之一鵝,結果杭大?人的兒子也沒有?什么?戰斗力,居然還?敢先發制人,上門找茬,也真是夠讓人無語的。

    也不知道杭大?人在家是怎么?教小孩子的,你說你,本來就?得罪了英國公,現在不想著利用兒子和女兒的同窗情誼去?修復感情,居然還?敢找茬。真是雪上加霜啊。

    于是就?和家中兒女們說起了這件事的始末:“其實是那?杭大?人先在背后說英國公女兒壞話,還?襲擊英國公,英國公大?力回擊。不過我覺得,應該是英國公故意的。”

    那?肯定是故意的啊,杭大?人吃飽了撐的去?打英國公啊?肯定是英國公先下套了唄。

    大?人們說起來,是想表達英國公的狡詐以?及英國公的實力,家中小崽崽們還?是要懂點事的,沒事別去?招惹英國公女兒。

    可聽在小崽崽們耳朵里,則變了一個味道。

    爹爹的話看似簡單,但不就?是說英國公給螢螢撐腰么??那?個勾史杭大?人說螢螢的壞話(大?概是因?為那?本書吧),英國公聽到了就?反罵起來,接連反擊,后面那?杭大?人忍不住出擊(雖然爹爹說是英國公下了套啦),就?被英國公打倒了。那?不就?是英國公為女兒報仇了么?!

    “英國公這個爹實在是太好了吧!”

    “我也好想阿爹和英國公一樣好。”

    “嗚嗚嗚,有?英國公這樣的阿爹,螢螢一定很幸福吧。”

    爹爹們齊齊:……

    不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小孩子和我們成人的視野不一樣么??怎么?就?英國公特?別好了。個別和自家崽子比較親昵的阿爹們心?里齊齊發酸了。

    王臨還?超大?聲地說:“好!英國公這樣的爹,才是爹中霸王!”

    王將軍:……

    他覺得吧,這個“爹中霸王”的稱號就?算給了英國公,他也不會高興的。

    “那?你阿爹我呢?”王將軍好奇地問?道。他平日里公務繁忙,但也時不時關心?兒子們的成長,經常陪他們練武,而且指出他們的錯誤,他這樣事必躬親的阿爹,上哪找啊。

    王臨三兄弟:……

    老大?王臨一向是個直白人,都是自家人,他就?直說了吧:“阿爹,你有?點自知之明吧。”

    本來一臉期待的王將軍:???

    表情漸漸猙獰:“自知之明?今日老子就?讓你見見什么?叫自知之明?”說著,一拳揮了過來。

    王臨險險避過:救命啊。“你怎么?還?惱羞成怒啊阿爹!”

    阿爹沒有?自知之明不說,還?暴打孩子啊!

    王將軍:???

    他抄起一根棍子,就?向王臨沖來。

    王家父子混戰中。王停和王云捧著兩塊西瓜,一邊吃一邊看。好家伙,阿兄最近是變厲害了些呀,居然連阿爹的這些招數都躲得過了。

    程秋遲也在家里問?了阿爹。程信則是說:“這事呀,到底杭大?人有?錯在先。”

    程秋遲心?里就?滿意下來:她就?知道,螢螢總是沒錯的。那?能養出螢螢這樣閨女的英國公,能壞到哪里去?么??杭子揚編排的話,她是一個都不信的。

    不過程信馬上也開始說些她不愛聽的話了:“不過,也不知道英國公到底想干什么?。他閨女小小年紀就?出書,鬧這么?大?動靜,只怕是剛過易折啊。”他又慈愛地看向女兒,“我看下次要不要提醒一下英國公,養女兒和我們家養秋遲一樣就?行了,女兒漂漂亮亮,平平安安,不用沾染那?么?多破事。你看,這一次,不就?是因?為他閨女出書,才惹來非議么??”

    程秋遲立刻就?嘴巴一扁,不高興了。如果說螢螢這本《簡易算林》都要挨罵的話,那?他們一起出的《偏心?爹爹惡毒哥》豈不是也要挨罵?在爹爹眼里,惹來非議的就?是沒必要。“為了少?些非議,就?可以?少?做事么??阿爹,你說的不對。”

    梁之語本來也想罵程信一頓,但見女兒自己對上她阿爹了,就?先閉了嘴。她女兒溫柔和善,身邊伙伴們也多友善,這可不行,得多多給女兒鍛煉的機會,讓女兒練一練口舌功夫。

    程信見女兒這樣,就?知道她又鉆進死胡同里了。他立刻就?義正言辭起來:“少?些非議不好么??秋遲,你和螢螢是好友,也可以?勸著些。”

    “我才不勸呢。”程秋遲也不溫柔閨女了,“阿爹在朝上時常彈劾同僚,難免惹人非議,難不成為了避免非議,阿爹就?不彈劾了?”

    程信:……

    閨女的口舌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厲害了?難不成御史的天賦也可以?遺傳?從前也不見女兒這樣啊。

    他覺得肯定還?是閨女的朋友把她帶歪了,說不得其中就?有?螢螢一個。

    梁之語也嘲笑道:“郎君聽聽,秋遲說的不對么?。郎君辯不過來,是因?為你不站在道理的那?一方。”又說:“旁人家女兒如何行事,關你什么?事。你若多嘴,少?不得也要挨英國公一拳。”

    程信臉色訕訕。說不定還?真如此嘞。一看那?母女兩個,都很是認同螢螢阿爹的做法。他又看向兒子,咱們父子倆總還?是一邊的吧,卻見程冬降也眼神亮晶晶地看向他阿姐。

    完了,這個家沒救了。螢螢的事不管就?不管吧,但是秋遲得靠他這個阿爹來拯救,絕對不能卷進這些是是非非里邊去?。

    第二日盧照雪一到學校,同窗們就?都圍過來,一人一句。

    “螢螢,你爹爹對你好好哦。”

    “真的好好哦,罵你的人,他當場就?懟回去?了。”

    “好霸氣,好喜歡!”

    最后一句是王臨說的。雖然盧照雪有?些好奇,為何王臨走路一瘸一拐的。

    同窗們都星星眼。盧照雪當然也要發表兩句感言啦:“我阿爹一直都是這么?好的啦,我相信你們阿爹肯定也會這樣的。”

    誰知道,壞就?壞在后半句,簡直是捅了馬蜂窩。

    梅花堂的小崽崽們經過好幾次集體活動,已經空前的團結。因?此也有?什么?就?說什么?。

    “才不是呢,我覺得我阿爹捧高踩低。這若是個高官說我壞話,我阿爹肯定一聲也不敢吭。”

    “哎,我覺得我阿爹倒不捧高踩低。但他一向主張以?和為貴,什么?都是和睦最重要,絕對不會為我這點事去?和別人翻臉的。”

    “誰不是呢。我阿爹也是這種性子。”

    “自己的家人都被欺負了,居然還?能表面和平。真不懂這些大?人們。”

    同窗們都羨慕死螢螢了好么?,她有?一個那?么?好的阿爹!盧照雪聽得有?些冒冷汗,怎么?大?家的阿爹都各有?各的缺點啊。搞得她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了。

    好在沒多久,先生就?進來解圍了:“后天旬考哈,學子們記得準備一二。”

    大?家齊齊裂開。好在還?有?《簡易算林》可以?看一看,結合平日先生說的,來復習一下術數。

    不比不得了,一比嚇一跳。這一次術數旬考,幾乎是整個梅花堂的學子都有?進步,還?出現了三個滿分呢。

    比其他沒有?看《簡易算林》的堂要好得多。

    小崽崽們揚眉吐氣,回家就?和爹娘說:“哼,阿爹,你之前還?頑固呢,還?覺得杭大?人其實也說的不算錯呢。怎么?了,我們用螢螢的書,現在有?進步!那?就?是人家螢螢也有?功勞!”

    他阿爹擦了擦眼睛,簡直難以?置信,他家這個術數常年墊底、每回都是只對一題的小子,居然也能及格了?雖然還?是墊底,但這個墊底的分數可太出息了啊。

    他笑得合不攏嘴:“是阿爹之前說錯了。那?螢螢就?是你們梅花堂的大?功臣啊。”

    “本來就?是嘛。”

    這一回,可算是給螢螢正名了。程密了解到梅花堂的普遍進步是因?為那?本書之后,又去?書鋪給全校學子都訂購了一本,希望大?家都能有?所進步。

    盧照雪當然也謙虛,對外都宣稱是同窗們自己努力,加上先生講得好,那?本書只是輔助而已。

    英國公得知此事,也驕傲起來:還?是我的螢螢有?格局啊。

    再在路上遇到杭云的時候,那?都是笑瞇瞇的:“杭大?人好。”

    杭云再恨他也只能往肚子里咽:“英國公好。”

    “哦喲,我聽說令郎這次術數考得不大?好,好像墊底來著。嗯,他當初看不上我閨女寫?的書,只怕是另有?所好了。如此也好。”

    杭子揚后來還?想找其他同窗借書,或者是去?書鋪買,反正偷偷地也不丟人,但同窗沒一個肯借他的,都覺得他面目可憎。書鋪也沒一家愿意賣給他們杭家。

    杭子揚只能咽下苦果。

    其實他也是著了相,那?本書確實只是輔助的功勞,并沒有?那?么?立竿見影。只是梅花堂學子們這段時間學習術數都認真了不少?,加上有?盧照雪和徐翡二人的帶動,風氣好了不少?。

    但他不知道,所以?覺得自己虧大?了。

    書鋪里,《簡易算林》賣的是風生水起。掌柜的紛紛前來送銀子,盧照雪將其中一半都送去?了高先生那?,送走掌柜的后,她看著雪花紋銀,眉眼彎彎。

    螢螢也會賺錢啦!

    第 58 章

    盧照雪覺得, 自己遲早也能和阿爹一樣,擁有點石成金的本領噠。她要從小事?做起,從小事?學起, 將來?才是運營一個縣、一個府的經濟, 最后甚至是?全?國的。阿爹所在的三司和戶部那些官員們不就忙得很么,真是?個大學問呀。

    螢螢不怕,螢螢還小呢, 可以慢慢學。

    卻說英國公,他總感?覺近日朝中, 似乎很多人看他的眼神都變得奇怪起來?。首先是?王將軍他們?, 武將們是站在一起的嘛。

    他們?的眼神好像他盧行溪欠了他們錢似的。沒?有吧,好奇怪。

    還有程信那邊、周大人那邊, 文臣那邊也變得奇奇怪怪的。他好像沒?有得罪他們?吧。

    他不知道的是?,這些人家中都有孩子和螢螢一個堂,整日里聽?孩子們?說英國公這個爹爹好, 當然?就不樂意了。

    怎么了, 誰還不是?個好爹來?著!就你盧行溪顯擺, 之前折騰出了一個愛女?心切的“國公餅”還沒?完, 現在又沖冠一怒為女?兒、不惜和同僚翻臉,顯得他多疼愛女?兒似的。

    現在就連街頭?巷尾, 都有百姓說起來?了,英國公疼女?兒, 真是?和平民百姓一樣呢。

    他這是?什么意思嘛?就突出他盧行溪一個好爹爹來?, 其他爹爹全?都是?綠葉來?襯托他這朵紅花了唄。

    爹爹們?撇撇嘴,真不要臉的英國公!這么卷, 是?想干什么?

    將心里那羨慕不已的意味都略了過去。

    小崽崽們?的關注來?得快,去得也快。沒?多久, 全?長安都聽?說了邊關傳來?的消息:七十二歲的陸大將軍病死邊關,他的副將將尸骨送回?長安。

    消息一出,天下舉哀。

    畢竟,陸大將軍陸梁也是?歷經三朝的人了,戰功赫赫,打過突厥、羌族、回?鶻。曾經在與羌族的大戰中以少勝多,收回?了神?宗皇帝時期割讓出去的漠北五城。

    “阿爹,陸將軍這么厲害啊。”盧照雪一邊用她的寶寶碗筷吃飯,一邊感?慨。

    “是?啊。”盧行溪也是?極為敬服這位厲害將軍的,聽?說他去世?了,心里也悲痛不已。

    盧照雪:“神?宗皇帝為何要割讓城池?”

    盧行溪:“當年神?宗皇帝晚年,諸子奪嫡,朝廷混亂,便讓羌族有了可乘之機,一舉攻破三座城池,神?宗聞風喪膽,只得又割讓了兩座城池,才讓羌族退去。可這一退,五座城池里的漢人全?都遭了殃。”

    長孫質繼續補充:“不僅是?里邊的漢人百姓倒了霉,被羌族殺雞宰羊一般,劫掠家財、落為奴婢,生不如死。之前抗擊過羌族的將領們?也全?都死于非命,羌族的凌虐手段極其殘忍,將領們?甚至被堆了京觀。消息傳回?長安,所有人都憤恨不已,可所有人都沒?有辦法。當時的神?宗只想穩定朝堂,不想再打了。”在幼學里,歷史她還是?學得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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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照雪聽?到?“堆京觀”,忍不住捂了嘴,眼睛也變得紅紅的。那些將領們?真的好慘啊,是?他們?舍生忘死,護佑百姓,可朝廷捅了他們?一刀。當時的朝廷里都是?什么牛鬼蛇神?啊,才能同意割地這么離譜的決議。

    “女?帝的上位你也是?聽?過的。自從神?宗皇帝割讓土地,到?神?宗皇帝之子即位,再到?時年三歲的女?帝以神?宗之女?身份即位,十年間,每年大周都要給羌族送去十萬兩白銀的歲幣、三萬斤茶葉,幾乎將太、祖和太宗的風骨都丟到?泥里了。”

    要長孫質說呢,要是?太、祖和太宗真的在天有靈,只怕恨不得將這些不肖子孫一起帶走算了。丟人啊,是?真丟人!

    “若非女?帝掌權后雷厲風行,只怕大周的后面也就是?另一個大宋罷了。”那是?要在史書上遺臭萬年的啊。

    盧照雪驚訝地差點吃手手:“什么?大周還有過送歲幣的歷史?”爹誒,這也太丟人了。她出生在太上皇執政期間,很快就姨父登基了,主要生活在永徽年間,她所了解到?的大周,一向是?武德充沛,哪曾想還有這么窩囊廢的時候?

    將軍不得善終,賦稅盡數交予外?族,還說什么交兩國之好,我?呸!

    “是?的。”長孫質笑了笑,只是?笑容冰冷,“歲幣送了三十來?年,直到?女?帝二十三歲那年宣布,再不交歲幣了,羌族不服的話,那就打!”

    “好!就是?要打!”盧照雪是?個天生的好斗分子,尤其是?對外?的時候。打就打,誰怕誰。

    “大周秣馬厲兵已久,自從女?帝十五歲親政開始,就已經布局,將從前武將中的窩囊酒袋一步步換掉,每年都咬牙從私庫抽出銀子養兵。換上的新將領中,就有陸梁。他當時只是?副將,可是?很快就嶄露頭?角。”

    盧照雪聽?了就有些好奇:“這位陸將軍原來?是?女?帝的手下啊。”聽?起來?他倆還挺有交情。

    “是?。女?帝與陸將軍可謂君臣相得了一輩子。”沒?有什么卸磨殺驢的情況。長孫質繼續說:“羌族本來?將大周視作錢袋子,現在錢袋子不肯乖乖納貢了,當然?不肯干。于是?邊關沖突頻頻,就在這時候,陸將軍帶著一千騎兵,突破雁山關,打出了震驚世?人的漠北一戰。”

    “陸將軍用兵如神?,他率領的軍隊就和疾馳的風一樣,快得羌族人根本反應不過來?。在這一戰中,陸將軍擒住了對方的副帥,斬殺了八千人。很快,在朝廷安插在羌族王庭臥底的配合下,陸將軍收回?了漠北五城。曾經被屈辱拿走的土地,再次回?到?了大周的懷抱。”

    盧照雪聽?得兩眼亮晶晶的,長孫質從中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大周的未來?。她小奶音還有些可愛,“陸將軍也太厲害了吧。”和姨母一樣厲害哦!

    盧行溪這次一點也不吃味,反而目光中帶著崇敬:“陸將軍這一仗打出了大周的風骨。羌族嚇得要死,連連求和,生怕陸將軍不知足,仍要打下去。不僅羌族如此,而且四海咸服。頗有武周時期打贏四國圍攻那一仗的氣勢。”

    盧照雪有些體會到?了:“從前我?們?是?被動防御,這一次是?主動出擊,一連收回?了五城,簡直所向披靡。”

    長孫質說:“而且那一次還是?女?帝親征。”

    盧照雪咂舌。這豈不是?說,大周賭上了全?部,一定要將過去的土地收回?來??連皇帝都御駕親征了,麾下還有陸將軍這樣級別的武將。

    何其難得啊。再好的武將,如果沒?有足夠信任的君主,也不過是?有一個岳飛罷了。多么讓人惋惜。

    怪不得四海稱臣,萬國朝見,八方來?賀。這是?何等威勢。

    長孫質暗忖:自古以來?,只有以戰爭促外?交,從來?沒?有以外?交促戰爭的。偉人說得對,戰場上拿不到?的,在談判桌上也別想拿到?。

    她繼續說:“總之,陸將軍一戰成名后,此后可謂戰無不勝。還打過許多國家,從無敗績。三十歲之后就一直守在漠北,終生不離開。”

    因此,這樣一個人物因病去世?,實在讓人痛惜。

    盧照雪算了算年齡,“陸將軍有沒?有孩子呀?”照這樣的話,他們?陸家該是?將門世?家吧,就和王臨他們?家一樣。

    長孫質搖了搖頭?:“陸將軍終身未娶,膝下一個孩子也沒?有。所以這一次,是?他副將扶靈回?京。”

    盧照雪有些惋惜。

    不過,由于陸將軍地位之特?殊,是?大周北境的定海神?針,朝廷聞訊后,還是?做了兩件事?:第一,官家下令輟朝三日、繪像祀之,追贈陸梁為太傅,謚號“忠武”。第二,速遣天使?入北境,命另一副將暫理漠北事?務,新的鎮北大將軍隨后再到?。

    陸將軍雖然?常年安家在漠北,但在長安也有一個家。這些日子,百姓們?已經自發地到?將軍府門前哭祭。

    尸骨送回?長安的那一日,林相親自扶棺,皇子秦曜、皇女?秦曄于城門迎接陸將軍英靈歸京。

    秦曜兄妹都聽?父母說過陸將軍的故事?,都充滿了敬意,此時也是?既傷感?,又發奮:陸將軍您放心吧,大周不會再受欺負的。有我?們?呢。

    整個儀式走完,陸將軍棺槨很快也要陪葬入帝陵。這對臣子來?說自然?是?身后榮耀,可以陪享后人祭祀的。

    秦嚴自登基起,就開始修建自己的昭陵了,總有功臣故舊會走在他前頭?,就可以先陪葬進去。陸梁屬于他在位時期才去世?的,自然?是?陪葬昭陵。

    秦嚴就是?這么打算的。

    他與長孫令又追憶了一番早年見過一次的陸將軍的英姿,就聽?朱銀來?報:“林相求見。”

    秦嚴微微詫異:“請。”

    林相與陸梁、孟慧榮一樣都是?祖母那朝的老?臣了,因此他特?意點了林相負責此事?,想必林相心里也滿意,也能盡心。

    “林相是?來?和朕匯報陪葬一事?的吧。”秦嚴問道。

    林相臉色有微微的不自然?:“官家,微臣有一事?,此時不得不說。”

    秦嚴:“?林相有話直說。”

    林相:“官家,陸將軍只怕不愿葬入昭陵。”

    秦嚴有些不解:“這是?為何?”他可是?朕這一朝的臣子啊。

    林相咬牙:“因為陸將軍想與文皇帝葬在一起。”

    秦嚴:???

    他感?覺自己是?不是?耳朵出問題了,懷疑地看向妻子,卻見妻子也是?一臉震驚。

    雙雙震驚的夫妻再次看向林相。

    林相心里也無奈,我?這個老?臣,在舊主死了十多年之后,還得替她處理她的舊事?。“官家容稟,您也是?跟著文皇帝長大的,我?就不瞞您了。文皇帝與陸將軍在一起過,皇太女?秦照就是?他們?的孩子。”

    秦嚴:!!!

    長孫令:!!!

    第 59 章

    秦嚴有點懷疑自己在做夢。否則, 從林相的嘴里怎么會一下蹦出一個嚇人的消息呢。

    是,祖母確實一輩子只有兩個孩子,就?是秦照和他那不爭氣的父皇秦聞。祖母十五歲親政, 二十歲才鏟除了權臣和外戚, 真正做到了掌權。她倒是也有后宮,但是后宮中多是沒什么本事的內寵,從未立過皇夫。朝臣們也只當女?帝是受當年外戚和權臣欺壓太慘, 生怕步了后轍。

    他們當然也催女?帝生孩子,尤其?是徹底站在女帝這邊、不打算在宗室那首鼠兩端的, 也就?更加著急。越是忠于女帝, 越是著急她沒有后嗣。

    祖母到底是二十四歲生下了一個女兒,沒有人知道這個公主的父親是誰。也沒人敢去問祖母。后宮那些男寵們, 更是沒人敢認自己是公主的父親。

    二十八歲那年,祖母生下了第二個孩子,也就?是秦聞。

    依然沒有人知道, 他的父親又到底是誰。女?帝對外的風聲只是說?, 一子一女?并非同父。但很快, 公主六歲之?時, 就?因為天?資聰穎被立為皇太女?,地位穩固。小皇子反而看上?去資質平平, 遠不如姐姐。

    如今林相居然說?,陸梁陸大將軍, 就?是祖母女?兒的父親!

    秦嚴難以置信:“林相, 你不會是開玩笑的吧。”

    “官家,文皇帝是我舊主, 陸將軍也是我尊敬之?人,他們都仙逝了, 我如何會開這種玩笑?”林相一臉嚴肅,這話必須得說?清楚。她也知道,今日必得說?個明白的,后面還需要官家多多配合呢。

    為了舊主的心愿,她林紛今日拼了厚臉皮了。說?起來?也是服氣,當年見?證他倆的分分合合,現在倆人都在地下重逢了,她林紛還得幫他們安排身后事,哎。

    話已至此,秦嚴瞠目結舌。長孫令倒是比他冷靜一點,但是多年后吃到祖母的瓜,內心還是多少有些興奮的。她就?知道,祖母這樣的天?縱之?才,怎么可?能沒有喜歡的人!她能生下兩個孩子,極大的可?能就?是和自己喜歡的人生的。

    至于祖母后宮中?的一些男寵,在長孫令看來?,也就?是給祖母逗樂的人罷了,總不能真的是祖母的心上?人吧。

    長孫令:“皇太女?是陸將軍的孩子,那父皇他——”

    雖然祖母對外是說?,女?兒與兒子并非同父。但現在看來?,也很難說?,還是得聽林相這位老臣兼女?帝心腹兼女?帝好友來?說?一說?。

    林相知道官家和他親爹感情不好,自然也不必為尊者?諱:“太上?皇的父親不是陸將軍。”

    秦嚴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這也很正常,陸將軍很難生出?太上?皇那種孬種吧。

    林相決定全都說?開來?:“文皇帝生性冷硬,很難有人真正走進她心里?。直到二十三歲親征,她到了漠北,與陸梁相識。”

    于是長孫令和秦嚴二人一起聽了很多祖母與陸梁二人年輕時候的風花雪月,在漠北的相處,從君臣兩得,慢慢地變質,變成了年輕人的相愛。

    秦嚴忍不住插嘴問:“那祖母與陸將軍相愛,為何沒有娶他為皇夫?”

    按照史書?記載,陸將軍就?是景宗文皇帝的臣子,從來?沒有記錄過他與祖母的愛戀。以祖母的身份地位,不至于保護不了陸梁啊。

    林相似乎也在回憶:“文皇帝與陸梁,十分相愛,但陸梁在遇見?文皇帝之?前,就?下定決心要守護大周河山,他不愿意當文皇帝后宮中?的一人,終身不得打仗。而當時文皇帝手下得用的武將并不太多,陸梁就?是最出?眾的一個。”

    明白了,想必祖母當時也糾結的很。這陸梁是當打之?年,又戰功赫赫,自己當然不能將他等閑視之?。而且,若是陸梁沒有那么真英雄,想必眼?光高的祖母也不可?能看上?陸梁。所以說?,這簡直是個無解的。

    秦嚴尚且還有些迷糊,在他看來?,相愛的人就?是要在一起的,祖母為何不能多多的爭取一下呢。“就?不能讓陸將軍一邊做皇夫,一邊做將軍么。”說?話間,他的眼?神還微微瞟向身側的妻子。

    林相不知道他們夫妻之?間的官司,更不知道原來?有一部分的“武安侯”是長孫皇后親自出?演的。她感慨道:“官家說?的這般輕易,豈不知文皇帝步步維艱?她若立了陸梁為皇夫,只怕天?下人都要開罵,罵她將將軍收為內寵。而退一萬步來?說?,哪怕他們二人扛住了壓力,文皇帝也不可?能讓自己的皇夫同時擔任大將軍。”

    秦嚴忽然就?明白過來?了:是了,祖母的性別!祖母是女?子登基,本?就?舉步維艱,好不容易才在朝堂慢慢推行女?官,選拔能干的女?子為官,就?是為的改變從前不平等的情況,現在若是她的皇夫是位高權重的大將軍,還能時不時帶兵打仗,那這個朝廷和一半姓了陸又有什么區別?

    那可?是祖母啊,又不是戀愛腦!以他跟在祖母身邊多年對祖母的了解,在祖母看來?,肯定是江山最大。

    至于和陸梁的感情,該舍棄的時候還是能舍棄的。

    林相看到秦嚴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嘆了口氣:“并非官家想的那樣。你們可?能不太了解陸梁。雖然在打仗上?能征善戰,但下了戰場他是一個很單純、很忠誠的人。他絕對不可?能背叛文皇帝。”所以不存在文皇帝懷疑陸梁威脅皇權的事。

    長孫令有些懂了:“所以是陸將軍不愿意成為祖母的后宮之?一,只愿意為她征戰沙場?”她自己也是武將,非常明白這種感受。每次她脫離了“武安侯”的身份,回到皇宮中?,都會忍不住悵然若失。

    她失去了很多。但是……她看向身邊的男人,他們夫妻之?間,有愛,也有共同的目標,所以她可?以承擔起屬于長孫皇后的責任來?。

    秦嚴評價道:“到底是不夠愛。”

    林相:……這小輩。還埋汰起祖母來?了。

    “我只知道,他倆吵了很多次架,一直沒有結果。”林相不僅是文皇帝的心腹之?臣,也可?以說?是文皇帝的閨蜜,當年也跟著文皇帝去了漠北,知道很多內情。

    “后來?,兩人不歡而散。陸梁守在漠北,我跟著文皇帝回京。可?是回京路上?就?發現,文皇帝有孕了。我們接連安排了很多男寵在路上?,又混淆視聽,不讓任何人懷疑到陸梁的頭上?。當時文皇帝也是動了氣,既然你不想跟我回去,那也休想我的孩子認你為父親。公主出?世后,陸梁才送了信來?問,他是不是公主的父親。”

    哇哦!是不是有破鏡重圓的苗頭啊!秦嚴和長孫令二人都捧臉臉,一臉認真。

    “文皇帝說?是,其?他什么也沒說?。我覺得她當時也有些后悔了,大概是女?兒出?生,她心腸變軟了,想給一個臺階下。但陸梁除了每年都偷偷送很多禮物回來?給她和公主之?外,就?真的咬死了要常駐邊疆一輩子。氣得文皇帝咬牙切齒,因為她知道陸梁不是要以退為進威脅她,而是真的死心眼?,他就?是想打仗,就?是想保護大周,不想在后宮度日。”

    啊,居然是這樣。那確實是無法調和的矛盾。長孫令能夠帶兵打仗,那都是冒領了她雙胞胎兄長的身份,才能大放異彩呢。若是她真實身份被爆出?來?,只怕朝臣和宗室都要反對的:官家,你是不是嫌自己的皇位坐得太穩了?枕邊人是大將軍,你不虛么?

    官家半點不虛,但是朝臣們只怕無法理解,要哭帝陵去了。

    “那姑母她知道父親是誰么?”皇太女?秦照是秦聞的姐姐,自然就?是秦嚴的姑母了。

    林相搖了搖頭:“文皇帝并未讓皇太女?知道。皇太女?十八歲去世后,陸將軍再也沒有回過長安。”以往還是要回京述職的,可?是那事之?后,他再也沒有回來?過。文皇帝也沒法去北疆,二人死生不復相見?。

    忽然就?壞結局了,秦嚴表示有些接受不了。

    長孫令:“等等,姑母她不是病死的么?怎么聽起來?還有內情?”

    林相搖頭:“皇太女?不是病死的。”話都說?到這了,干脆直說?了,橫豎文皇帝已經死了,秦嚴和長孫令又是她看重的孫兒和孫媳婦,只有她來?做文皇帝的傳聲筒了。

    “官家,您知道太上?皇的父族是哪家么?”

    秦嚴愣了愣:“不知道。”祖母那么多男寵,除了她自己,還有誰知道是哪位男子留下的種子啊。

    “太上?皇的生身父親,出?身當陽羅家。文皇帝生了一個女?兒之?后,也不知道出?于什么考量,又在后宮中?選中?了羅庭,與他生下了皇子秦聞。”

    秦嚴心想,祖母大概是覺得一個孩子還是不妥當,到底是家有皇位要繼承啊。若是女?兒出?了什么事,偌大江山都不知道交給誰了。哎,祖母肯定也是崩潰的吧,寧可?交給宗室里?挑出?來?的人,也不要給秦聞這個暴脾氣的窩囊廢啊。

    “等等,”秦嚴忽然神情嚴肅起來?,“當陽羅家不是參與了謀反,被夷三族了么?”

    林相似笑非笑:“那是你祖母硬塞給他家的罪名。羅家太不安分,居然伙同不愿意又出?一個女?帝的世家一起,謀害了皇太女?。”

    羅家不是想父憑子貴,想飛黃騰達么?

    好,和羅庭一起,在地獄里?相會吧。

    第 60 章

    林相想起了那一年的斷頭臺, 不知道流了多少血。牽連進去的家族不知凡幾。文皇帝當時悲痛交加,恨得要死,先是查了秦聞知不知情, 到底確認了他不知情, 否則連秦聞也要和他父族一起去死。

    只有?鮮血,才能抵消女帝心中失女之痛的萬分之一。

    可?惜的是,沒了寄予厚望的女兒, 還?能立誰呢?女帝不是沒有考慮過傳位給侄女,可?是她這一代連個兄弟也沒有?了, 不然?當初輪不到三歲的她, 她的姐妹也只生了兒子?,沒生女兒, 若是由外甥上位,只怕阻力更大,對她的政令改動會更大。再三考慮之下, 女帝還是立了兒子秦聞, 想的是不過?是個過?渡, 有?她的老臣在, 她抓緊培養第三代。

    林相眼神飄忽,又?想到了那一日她去見秦懿。

    秦懿虛弱得仿佛不是那個在朝堂上揮斥方?遒了幾十年的皇帝, 而是最普通不過?的百姓。“阿紛,我的照兒沒了。”

    她走到她身前, 低低地?勸慰, 最后才?聽見她極小聲的一句。

    “那是我和他的孩子?。”

    她淚流滿面:“為什么死的不是秦聞!為什么!”

    林相知道,她的官家說的不是氣話。她真的恨極了羅家, 恨屋及烏,連羅庭所出的秦聞一并?恨上了。如果說可?以交換的話, 只怕官家一百個愿意讓秦聞代替他姐姐去死。

    而且,說句不中聽的呢,就是因為秦聞的皇子?身份,才?讓羅家人有?了指望,以為可?以從中牟利。官家愛的人只有?陸梁,羅庭根本就不在她眼里,可?是就這么個后宮中默默無聞的一員,居然?聯合世?家對皇太女下了手。

    官家對秦聞有?慈母之心么?或許有?吧,但秦聞的分量與秦照根本沒法比。更別提剔除母親的身份,作為一個合格的帝王,精心培養了十來年的皇太女死了,只剩下一個沒什么用的皇子?,誰能不恨?

    當陽羅家居然?是因為謀害姑母才?被夷三族的?

    秦嚴和長孫令齊齊震驚。尤其是秦嚴,他覺得自己簡直坐立不安了:“我祖父那邊害死了姑母?那……”

    天哪,若是他是祖母,他也會恨死的。他只要一代入自己就知道了,他唯一愛的人只是阿令,如果有?人害死了他和阿令的孩子?,那他肯定也會“天子?一怒”的。而祖母呢,她選擇用謀反的罪名給羅家定罪,順便帶走羅庭,還?有?追究那些世?家的責任,說明?她就是要保羅庭所出的秦聞了。

    她沒有?別的選擇了。

    祖母到底是理智的。可?是她該多么痛苦啊。秦嚴與祖母感情極深,甚至覺得自己帶上了原罪:“祖母當年還?那么疼我。”他可?是羅庭的孫子?啊。

    他低了頭,長孫令也懂他的感受,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嚴,祖母知道你是你,他是他。”不然?祖母也不會越過?兒子?來培養孫子?了。

    可?秦嚴還?是有?些難受。

    林相也笑了一下:“官家,文皇帝確實很疼你,還?動過?直接傳位給你的念頭。你確實很像文皇帝。”無論是性?情還?是別的什么。哎,也不知道太上皇是哪來的判斷,居然?覺得這個兒子?溫吞,他是不知道自己母親是如何扮豬吃虎的么?

    陸梁和文皇帝的故事說完了,林相也不是白?讓這兩個小年輕聽祖母的故事的,趕緊問道:“官家,陸梁死前托人給我帶信,希望與文皇帝合葬。文皇帝死前傳召我,也是這個意思。”

    趕緊的,別想把陸將軍葬入昭陵了,人家陸將軍不想算成你這一朝的武將。

    秦嚴也想起了正事:“既然?如此,將陸將軍葬到祖母的永陵吧。”

    他聽得也是怪心酸的。這一對有?情人,便讓他們死后在一起吧。

    林相的臉色又?變了變:“官家容稟,其實——”

    她吞吞吐吐,秦嚴又?有?些心驚膽戰起來:難不成,還?有?什么內幕不成?他的手扶著長孫令的手,試圖從妻子?手中汲取力量。

    “林相直說便是。”

    林相撓了撓頭,說實在的,她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家做出這個動作,也是挺可?愛的。但她說的話就不那么可?愛了:“實不相瞞,你祖母的尸骨也不在永陵。”

    秦嚴:???

    長孫令:???

    不是,你在說什么啊?怎么回事啊,一夜之間,我祖母有?個心上人是戰功彪炳的大將軍,她還?和心上人生了我姑母。姑母的生父是破案了,可?是姑母是我祖父一族害死的,我父皇撿漏了皇位。祖母想和大將軍合葬,可?是祖母居然?不在永陵?

    秦嚴理智回籠,想起了當年祖母駕崩之后,確實是林相這個心腹重臣料理的一干天子?喪事。她說的,自然?不會有?差。

    林相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這時候跑來和舊主孫子?說,其實你祖母根本不在帝陵里,這些年拜祭其實也是空拜祭,換了誰都得一臉懵吧。

    “文皇帝對死生之事并?不看重。她死前特意跟我說了,她要火葬,骨灰放在祁山一處小墓那里。那是她給女兒秦照修的墓。當年皇太女的尸骨也沒有?葬在永陵。”

    秦嚴越聽越凝重。都講究個事死如事生,入土為安,火葬反而被人瞧不起,說是不尊重長者。但祖母既然?選擇了如此,他也只能尊重祖母的意思。原來當年林相還?做了這么多,在所有?人于永陵目送完祖母入土之后,還?做了別的手續。林相也是不容易啊。

    可?不是。林相也覺得自己忙得很。現在還?在忙呢。

    長孫令:“那陸將軍的意思是?”是不是也要火葬啊。

    林相點頭:“陸將軍給我的信中說,他與文皇帝二十多歲相識的時候,就知道了火葬。他死后也要火葬,希望我能將他們的骨灰放在一起,放到女兒的身邊。”

    好了,明?白?了,這就是為大周奮斗了一輩子?的祖母在死后想要一家三口團聚罷了。

    長孫令聽得有?些心酸,想起那位祖母,忍不住落淚:“林相放心,我與官家定會支持的。我們只希望祖母能夠與心上人團圓。”

    林相終于擦了擦汗:“多謝官家與娘娘。”

    秦嚴趕緊拉住林相,不讓她下拜。他一臉鄭重道:“祖母的心愿,我們是一定要完成的。陸將軍雖不是朕的生身祖父,但他為國貢獻良多,朕也只有?敬服的。一切都拜托林相了。”

    本就是林相一應負責陸大將軍的喪事,只是頗多內情,需要和官家打聲招呼罷了。

    商量妥當后,陸梁終于與秦照、秦懿合葬在一起了。從此一家三口,再?不分離。

    林相鄭重地?上了三炷香,道:“放心吧阿懿。你的孫兒和孫媳婦很好,你沒有?挑錯人。”

    清風徐來,似乎在回應她。她不由想起了里面的人,想起了漠北的往事。

    其實秦懿與陸梁是舉辦了婚禮的,在草原上,只有?她這個見證人,她看著他們拜了天地?,看著他們一臉幸福的笑,看著他們騎馬繞了一圈又?一圈,看著他們躺在草地?上看天上的星星。她失笑,沒做打擾,慢慢地?離開了。

    在另一個世?界,他們還?在一起吧。陸梁大可?不用生氣了,阿懿也不必后悔了。

    秦嚴還?請林相帶著他和皇后去祭拜了一回。從前都祭拜錯了地?方?,現在知道了,不能不去看一看祖母、姑母,嗯,還?有?那位祖父。

    他秦嚴承認的只是祖母嘛,祖母的皇夫就是他祖父!血緣上的祖父才?不是祖父呢。

    陸梁的諸多功績,也被百姓和朝臣們想了起來。街頭巷尾,說書?人、戲班子?都在傳唱他的故事。他們知道的只是陸梁作為將軍的一面,從未知道他的另一面。

    可?是,有?人知道,有?人記得,那就夠了。

    當然?,林相一向做事穩妥,表面上還?是將陸梁葬入永陵了。皇帝率領臣公都去祭拜了一回。

    秦嚴卻沒想到,回宮后不久,太上皇又?召見他。一見他,就是摔瓷瓶。幸好秦嚴也有?點身手,躲了過?去。他眉頭緊皺:老東西?這是又?發什么瘟?

    太上皇指著他大罵:“真是朕的孝順兒子?呢!你自己祖父不惦記著,反倒給一個沒有?任何關系的人,又?是輟朝三日,又?是親自前往祭拜的。”

    秦嚴一聽這話,就知道他這父皇是知道點東西?的,絕非一點內情都不知道。他微微笑著道:“父皇,我祖父是誰?”

    太上皇指著他,死死地?盯著,并?不說話。

    秦嚴又?笑了:“是那當陽羅家的羅庭么?”

    太上皇只覺得腦門充血。他知道,這逆子?知道!知道他還?這么說!

    “那是你祖父!你不為尊者諱,真該被雷劈了!”

    “我祖父?”秦嚴玩味道,“我只有?祖母,沒有?祖父!景宗文皇帝一生未曾立皇夫,景睿太女(秦照謚號)與您在史書?上的記載都是生父不詳。”

    看著太上皇雙眼通紅,恨不得吃了他,他繼續道:“至于當陽羅家,忤逆犯上的亂臣賊子?罷了!”

    切割得明?明?白?白?。

    事實上秦嚴真是這么想的。他所得權位,基本上來自于祖母。論利益,他也要站祖母這邊。論感情,祖母對他很好,精心培養,父皇則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偏心怪。論品性?,祖母一生為大周嘔心瀝血,父皇則窩囊廢了大半生,上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清除母親的影響。

    天壤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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