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盧照雪和盧行溪都睜圓了眼睛, 似懂非懂。
“阿娘,什么是基因?”
噢,差點忘了, 又是一個知識點。長孫質撓了撓頭發, 她?自己前世?也不是理科生哪。好歹不是九漏魚罷了。
于是開?始上小課:“基因,你?們就簡單理解成是父母遺傳給孩子的東西就可以了,孩子很有可能會遺傳到父母的很多東西, 比如?身高、體型、臉型、智商,也就是聰明程度等?等?。”
盧照雪打量了一下爹娘的臉, 嗯阿娘瓜子臉, 阿爹圓圓臉,自己也是圓圓臉, 應該還是合理的。
再看?一眼,“阿爹很高,阿娘在女子中也是中等?偏上, 我將來肯定也會很高的!”
好開?心!
長孫質點頭:“是的, 大概率你?會很高的, 只有小概率會出現偏差。”
盧照雪:好的, 后半句自動忽略~
盧行溪頭一次聽這?個理論,“往日只知道孩子容易長得像爹娘, 長得像就是一家人。沒想到背后竟有這?樣的道理。原來不僅相貌,聰不聰明也可以遺傳。”
他已經自覺用上今日所學的新術語了。可以遺傳的居然還有這?么多東西。
長孫質:“那是當然了。父母本身就攜帶優質基因和垃圾基因, 而且垃圾基因比優質基因更加頑固。”
盧照雪:?
盧行溪:?“意?思是父母的缺點同時遺傳給孩子?”
長孫質點頭:“這?很有可能啊。就拿性子為例舉個例子, 父親是一個一點就炸的火藥桶,母親是個唯唯諾諾沒主見的人, 很可能他們的孩子是一個沒主見的一點就炸的火藥桶。”
盧照雪:……
盧行溪:……
不是,這?也太慘了點吧。
他拼命地回?想自己性子里?有沒有什么問題, 可能會導致螢螢也繼承了他的壞毛病的?
他比較驕傲,高先生就是因此才不怎么表揚他,這?算不算一個缺點?他仔細回?想螢螢的性子,嗯,螢螢也挺容易驕傲的,但是她?很可愛啊,她?還很謙虛,這?既驕傲又謙虛,肯定不算是缺點!嗯嗯,他沒有給螢螢遺傳壞性子!
盧行溪心下稍安。
長孫質繼續道:“再拿相貌舉個例子。比如?某個父親大眼睛但是皮膚黑,某個母親小眼睛但是皮膚很白。他們生了個小眼睛且皮膚黑的女兒。”
盧照雪:……聽起?來實在讓人落淚啊。不管怎么說,父親和母親都各有優點,一家子里?邊只有女兒完美?繼承缺點啊。“她?但凡是有父親的大眼睛,或是有母親的膚白,那也好啊。”
雖說不能以貌取人吧,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當父母的當然都想把好的傳給孩子,差的就過濾掉好啦。
這?不,盧行溪此時就在心里?拼命地回?想:我,是一個英俊的男子么?我的容貌上,有沒有什么缺陷呢?誤了我自己不要緊,要是傳了垃圾基因給螢螢,那就完蛋了啊!
他甚至不自覺地拿了一面銅鏡,攬鏡自照。
我眼睛很大,皮膚很白,睫毛很長,鼻梁很高,英氣非凡。好的,確認完畢。又將螢螢抓到身前來看?,平日里?他們并沒有特意?給螢螢說她?很漂亮如?何?如?何?,就是不想閨女在容貌上過于驕傲,偏了性情?。
如?今一看?,小閨女膚白貌美?,整個小美?人坯子,大眼長睫,水潤潤的,圓圓臉可愛的緊。好的,沒毛病!太好了,我盧行溪沒有做壞爹爹,沒有遺傳垃圾基因給女兒!
盧照雪被親爹一抓,再三比較彼此的容貌,也張了張嘴:“我和阿爹長得還怪像的哩。”
長孫質剛剛一直看?著郎君犯傻,抽了抽嘴角。現在聽女兒這?么說,也道:“雖說女兒像爹,兒子像娘的說法沒有得到科學證明,但起?碼在你?們身上是這?樣的。”
盧行溪超驕傲:我沒有遺傳垃圾基因給寶貝女兒!
盧照雪也超級驕傲:我的臉上好像沒有垃圾基因!我是會挑的!
長孫質見話題被郎君帶的偏移了,這?才回?到一開?始的中心思想來:“總之,你?很聰明,我也不賴,螢螢肯定也很聰明。”
盧照雪瘋狂點頭:“阿娘,我明白你?意?思。不過,阿爹的聰明和奪了四年魁首的榮譽都是他自己的,我就算遺傳了阿爹和你?的聰明才智,也要加倍努力才行。”
“這?是正理。阿娘為你?驕傲。”長孫質將女兒抱起?來,親了親她?的臉。喲,這?么大了,不像水蜜桃了,到底還是好親的。
“阿娘~”盧照雪撒嬌。
晚間,盧行溪和長孫質小聲道:“官家在術數上并無特長,怪不得灼灼和阿大也不擅長呢。哼哼,肯定是他把他這?方面的垃圾基因遺傳給兒女了。”
主打一個時刻刻拉踩臭姐夫。
長孫質:“……”
嗯,也可能是阿姐在術數上天賦也不是很好。不過官家和阿姐都沒有特別突出,估計是這?樣吧。“也不能說人家就是垃圾基因吧,或許人家只是普通的基因……”
盧行溪不說妻姐,就只逮著秦嚴說事:“反正就是他遺傳了不那么好的基因給外?甥外?甥女。他最壞了!他是壞爹!”
秦嚴最壞了!
長孫質懶得搭理他們兩?連襟這?幼稚的比較,何?況還是郎君自己暗戳戳在拉踩。她?翻過身就睡了。
盧行溪自己滿意?地笑了。他果然是好爹,官家才是壞爹。
再十來日便是終賽。才第二日呢,徐翡、盧照雪都入選終賽一事就在第一幼學傳得人盡皆知,就連梅花堂前經常路過的一只小狗都有所耳聞,在門口汪汪叫個不停。
秦曄在梅花堂堪稱眉飛色舞:“螢螢,阿翡,你?們實在是太厲害啦!”因為前陣子結成了六人小分隊,現在小公主夸人也知道帶上徐翡一個啦。
被帶上的徐翡:QAQ
他是謙虛地笑了笑,盧照雪可就不同了,她?對?著姐姐超級熱情?的:“阿姐,我還是勉強踏線的,這?陣子還需多努力才是,只有前三名才能給我們幼學爭光。”
她?又暗戳戳說了云霄幼學兩?個人的事:“那個簡星越還是很厲害的,拿了三年魁首呢。這?是他最后一年在云霄幼學,必然想拿一個大滿貫,就像我阿爹一樣。”
秦曄聽說那人這?次初賽拿了第一,云霄幼學的那兩?個人還陰陽怪氣她?螢螢妹妹和阿翡,她?立刻就斗志昂揚:“那你?就要打破他這?個大滿貫!哼哼,現在是你?們的時代了,居然還敢嘲笑你?們年紀小。”
盧照雪雖然覺得“你?們的時代”聽起?來有點二二的,但是阿姐說的還是很中聽的。她?覺得確實是這?么個理。不爭饅頭還爭口氣呢!她?一定要努力殺進前三!
找了徐翡二人認真研討了一下昨日的題目,又道:“終賽只會更難,咱們要更加努力。還記得我們的目標么?”
徐翡的記憶力當然是很好的,但他沒法如?螢螢一般超大聲說出來,只能快速道:“保三爭二奪一。”
“嗯嗯!”
這?時王臨也從后邊冒出了一個頭來,他也超級大聲道:“屆時比賽,我要在現場給你?們加油!”
盧照雪給他比了個旗語,王臨立刻心領神會:啊啊啊啊啊螢螢也會!她?居然也有這?等?家學淵源!他認出這?是“此戰必勝”的旗語。
秦曄揪了王臨過去,準備好好商量一下,到時候他們這?些加油隊要怎么搞點不一樣的,在氣勢上加油打勁。畢竟是在明章書院比賽,那可是云霄幼學的主場。云霄幼學在主場助威,他們的參賽學子肯定也會更有底氣一些。螢螢他們客場作戰,可不能輸了氣勢。
王臨一聽,一拍即合。六人小分隊于是暫時分作兩?邊,兩?個即將沖鋒陷陣的徐將軍、盧將軍,以及應援團四人。
時間飛逝,很快就到了終賽的那一日。
萬人空巷不敢說,但明章書院聚滿了人,都是來旁觀這?場盛事的。
畢竟是這?個年紀的小崽崽們能參加的最重?大的賽事,不少人都會前來湊熱鬧。這?里?邊可不僅僅是官員勛貴,還有不少平民百姓。一則是有百姓的兒女難得地闖進了終賽,他們也是引以為豪的,二則是即便自身沒有認識的人進了終賽,免費看?場熱鬧,也是極劃算的呀。
更有腦筋轉得快的小商販,早就提前做好了準備,就在明章書院跟前一條街上擺滿了,吃的小零嘴兒,喝的飲子,扇子、紙筆之類的。可謂抓住了這?一次商機。
要知道,上一次這?么大的賽事,還是重?大的馬球賽呢!
大周頗有武德,文官都會些拳腳功夫,某位皇帝在任時還出現過官員互毆的畫面。百姓也都崇尚與武相關的東西,馬球賽自然也頗受關注。一說起?最討厭的王朝,自然是前宋,那個該死的大慫!一說起?大周人心里?最討厭的皇帝,那大概就是嚇得退位、毫無武德的太上皇。天爺!女帝怎就生了這?么個窩囊廢!他們真的慶幸是今上接了手?!雖然不敢將對?太上皇的不滿宣之于口,但心里?都是這?么想的。
別說百姓,就連官員們心里?也想:太上皇的命是真的好,他阿娘不如?他命好,有一個擦屁股的好兒子;他兒子也不如?他命好,有一個很能干的爹娘。
太上皇主打一個啃老又啃小,咦惹。
尚武卻也崇文。因此今日的長安幼學三項大賽,既有文也有武,分開?時間段舉行,不至于讓觀眾們只能看?其中一項。
最先比的是詩詞。接著是術數,最后才是射箭。
恰好這?一日既是旬休又是官員的休沐日,不少人都帶著兒女來看?比賽。比賽場地是一個碩大的操場,四周皆是觀眾席,可以很清楚地看?見中間諸人的作答等?。觀眾們也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場地,馬球賽也是如?此的。
盧照雪卻很是不幸,在正式比賽的前三天忽然風寒發熱,把盧行溪和長孫質兩?個急得不得了,也不叫她?去學校了。
她?從小身強體壯,幾乎沒怎么生過病,和她?同桌程秋遲的身體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因此這?難得生病一次,就讓她?格外?難受。
躺在床上,頭暈乎乎的,她?恨不得立刻就好起?來,不為著別的,也不為自己不難受,只為著爹娘不難受。
長孫質在情?報司那里?告了假,問就是專家給她?的勇氣,廢話,她?閨女都病成這?樣了,她?也是頭一次請事假,上官自然沒有不準的。事實上,就憑長孫質本身的能力、功績就足夠上官給她?批假了。更別說她?還有一個叫長孫令的姐姐。背景強大如?斯,沒人不賣面子。
盧行溪倒不好告假,畢竟他所在的三司本就有旬休,今上勤勉,每日都有朝會,他下了朝之后就直奔衙署,將積壓的公務一一處理完畢,又感慨起?來:什么時候才能栽培一個可靠能干的助手?呢?
人啊,越是長大,就越是明白倀鬼的道理。他現在就急需一個倀鬼來暫時替他頂一下公務。
這?念頭他已經有許久了,只是三司實在挑不出太過出眾之人,能力達到他一半的都沒有。這?便不能托付了。挖掘英才,任重?道遠啊。
以超高效率完成了緊急公務后,吩咐了下屬幾句,與上官周三司使托情?說了幾句,就得到了提前開?溜的機會。
于是盧照雪一醒來,就看?見爹娘俱在,都很擔心她?的病情?。
其實并沒有什么大礙,太醫也都來看?過了,不過是風寒發熱,只是到底小孩子身體,大意?不得。發作起?來是格外?難受的。
秦曄等?幾個在幼學聽說螢螢今日因生病告假,也都急得不行。于是下了學之后,五人小分隊全部達成一致,去英國公府看?望螢螢。
所有人一同坐了皇宮來接秦曄兄妹的馬車,反正馬車夠大,幾個小崽崽又都很小,不怎么占位置。他們吩咐了家里?馬夫先回?家與爹娘說一聲,免得他們擔心。
到了英國公府,很快就到了螢螢病床前。
長孫質不許他們靠近螢螢,生怕風寒傳給了其他小崽崽,到底他們也是小孩子,身體也不會太強。這?一次連螢螢都生病了,不定是什么厲害的病毒呢。
“你?們能來看?螢螢,姨母已經很感激了。若叫螢螢傳染了你?們,可如?何?是好。”
秦曄撒嬌幾次都無用,于是最后只能隔著窗,與房中的螢螢說話。
盧照雪聽說小伙伴們都來了,也來了些精神,哎呀,她?不去學校,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擔心。這?下居然跑來看?她?了。
“螢螢,你?好點了么?還發熱么?”這?是阿姐的聲音。
“螢螢!我經常生病的,已經有經驗了。你?要多喝水多休息呀!”這?是秋遲的聲音。
“哎呀,讓我說嘛!螢螢,等?你?好了,我們再一起?去跑步!”這?是王臨的聲音。
“螢螢,先生讓我告訴你?,比賽那些都不要緊。你?養好身體最重?要。”這?是徐翡的聲音。
“嗯,螢螢你?好起?來最重?要。”這?是阿兄的聲音。
盧照雪的眼眶微微發熱。生病的人就是這?樣的么,很容易就想落淚么?不行,是小珍珠來的!生病了掉小珍珠,就更難受了。
她?側著腦袋,看?著窗欞外?幾個模模糊糊的影子,時不時的還互相推搡:“讓我先說嘛。”
她?清了清嗓子:“我知道啦!謝謝你?們來瞧我。我過兩?日就能回?幼學了。”
長孫質微微瞪她?一眼,說什么呢,哪有那么快病好。
幾個小崽崽也不好多打擾螢螢休息,慢慢地都散去了。
出門之后,王臨有些可惜道:“螢螢這?么努力準備,若是不能參加比賽,也太可惜了。希望她?真的過兩?日就能回?來。”
秦曄也瞪他一眼:“當然是身體第一位的。你?不許在螢螢面前胡說八道。”
王臨:“哎,我只是為她?可惜,我在她?跟前定然是不說的。”
“這?還差不多。”
徐翡抿了抿唇,一想到螢螢因為生病不能比賽,他就有些難過。他與她?一同鉆研題目,知道她?的聰慧,知道她?的要強。心里?只默默許愿,螢螢若能快點好起?來,完完全全好起?來,就好了。
英國公府。
盧照雪和長孫質為了究竟去不去比賽,也產生了矛盾。
長孫質方才就發現了閨女的小九九,她?說:“身體重?要,還是一時得失重?要?”
盧照雪扁著嘴,一臉不開?心:“過兩?日我肯定好多了,參加個比賽而已,沒什么問題的。”
長孫質不高興道:“那也要看?看?你?過兩?日的情?況。你?總不能頭暈乎乎的,還要去比賽。生病難不難受?萬一出去一吹寒風,又加重?了呢?”
她?是親眼看?著螢螢如?此難受的。今兒上午才算好些,生病容易,祛病如?抽絲,豈有那么快就好了的呢?叫她?這?個做娘的再見女兒加重?,她?是不愿意?的。
盧照雪硬著脖子:“才不會呢。”
盧行溪捧著一碗藥進來,見這?母女倆似乎有了矛盾,螢螢低著頭都不說話,他心下一緊:完蛋!該幫妻子還是女兒?論理,妻子更加重?要;酌情?,螢螢還小如?今還在病中。
他真的不想做這?個斷官司的人吶。還不如?他和螢螢吵架,叫阿質來斷案呢!
盧行溪小心翼翼地走到床邊,將閨女扶了起?來:“螢螢,先吃藥吧。”
盧照雪不是任性的人,不會說出“阿娘不應我,我就不吃藥”的話,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她?咕嘟咕嘟喝完藥,才說道:“阿爹,你?來說,要是過兩?天我好多了,能不能去參加比賽?”
盧行溪在家里?是看?人眼色的一生QAQ。他往妻子那邊看?了一眼,見她?杏眼流轉,隱有暗示,又往閨女那里?看?了一眼,見她?目帶催促,也在暗示。
盧行溪:……
他輕輕咳了兩?聲,先對?著妻子說:“阿質,咱們還是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嘛……”
長孫質盯著盧行溪看?:“螢螢小不知事,你?也小么?我看?你?是瘋了,拿女兒的身體開?玩笑?”
盧行溪:“我……”
“你?自己拿了四年魁首,就希望女兒也學你?拿魁首,所以寧可她?有病情?加重?的風險,也要她?去比賽,你?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好爹!”長孫質沒好氣道。她?不忍心說螢螢,就指著盧行溪說。
盧行溪:……嗚嗚嗚,為什么這?把火要燒到我這?里?啊。我本來就沒有強求螢螢一定要拿到前三啊,更別說什么魁首了。
“你?說這?話就是沒心了。”盧行溪放下藥碗,一臉委屈,“我只是怕螢螢付出無從回?報,心里?難受罷了。你?居然這?么說我!”
長孫質也道:“你?若是真的疼愛螢螢,就該知道什么才是對?她?最重?要的。就是有你?這?樣事事縱容的阿爹,到時候螢螢什么都做得出來。”
“螢螢就是想去參加個比賽,怎么了?你?少小題大做的。”
“我小題大做?合著螢螢只是你?女兒,不是我女兒?我就不關心了?”
盧行溪:“^$&*@”
長孫質:“@#¥!&”
盧照雪本來還在擔心自己要如?何?說服阿娘,沒想到眨眨眼的工夫,阿爹和阿娘居然吵起?來了。我滴個爹呀!矛盾果然不會消失,只會轉移啊!
她?忽然道:“阿爹阿娘聽我一言!”
爭吵中的兩?人同時停下,甚至有些理智回?歸。
盧行溪:天哪,我剛剛都在說了些什么,這?么幼稚的吵架之語都說得出來!好在只是幼稚,沒有傷了阿質的心。
長孫質:我也不該轉移目標到郎君身上,他也不過是愛女之心。吵這?些有什么意?思呢。螢螢是雙方共同的孩子,我也未必就是對?的,怎好傷郎君的心呢。我什么時候成了自己最討厭的人呢,有什么想法就強加于螢螢之上,她?若是真的想參加比賽,要不就讓她?去算了?
“后天請太醫來看?看?情?況,若是確實好多了,就去比賽,若是仍要靜養,便不去了。”盧照雪明白阿娘的擔心,“這?樣如?何??”
如?此自然是皆大歡喜。
長孫質抱了抱女兒:“阿娘方才說話急了些。”
“我知道阿娘是為我好。”乖女兒不敢親阿娘,只能回?了一個小小的擁抱。
夫妻兩?個守著螢螢睡熟了,才輕輕地退出來了。
兩?個人面色都有些尷尬。
還是盧行溪先打開?了局面:“方才你?只和螢螢道歉,我呢?”
長孫質停住了腳步,只看?著盧行溪。盧行溪不由有些緊張起?來,難道自己這?句話惹到阿質了?
誰知長孫質走近他,抱住了他:“方才我這?樣指摘郎君,是我不對?。”
盧行溪被這?么一抱,哪里?還有什么氣啊,再大的氣都能煙消云散。他露出了笑容:“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都是為了螢螢嘛。”
長孫質有些茫然:“我們都是為人兒女的過來人。作為父母,有時候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今日這?事還好,以后若是有了更多我們與螢螢有分歧的事呢?”
她?聲音有些失落:“孩子慢慢長大,我本也無意?控制她?的羽翼,只是,總想著少讓她?吃點虧,少走點彎路。與她?有分歧的時候,到底應該無條件支持她?,還是根據我們的經驗,提出反對?呢?”
“我也疼螢螢的。因此覺得進退兩?難。我們大人的經驗就一定是對?的么?就一定不對?么?”
盧行溪眼眸一痛。他聽明白阿質的意?思了。就好比這?次螢螢堅持參加比賽,若是他們都支持,螢螢去了,病的更嚴重?了,比賽也沒考好,對?她?來說就是雙重?打擊,既生了一場大病,身體難受,又沒取得好成績,尤其是在帶病考試的情?況下,心里?也難受。
那當人家阿娘的看?到這?樣的結果,自然就會后悔,要是早阻止螢螢去參加就好了。
所以啊,為人父母,總是有一層如?履薄冰的意?味的。
他將長孫質的肩膀輕輕掰過來,捧著她?的臉道:“阿質,你?也是第一次為人阿娘,我也是第一次為人阿爹。我們都是第一次呀!做什么都有第一次,也難免有些錯誤,會失去,但我們也在成長。”
“不要苛求每一件事都做得完美?。”他溫柔地說道,“你?只要做一個六十分的阿娘就夠了。正如?我只需要你?做一個六十分的妻子。”
是他求的阿質,他可以努力上進做一個滿分的郎君,卻只需要阿質做一個六十分的妻子就好了。只要阿質喜歡他,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長孫質想起?來了,他們過去的約定,不由也有了些笑意?。她?自覺還是努力的,應該不至于在為人妻子上只打六十分。
但她?也聽懂了他的勸慰,“我知道了郎君。以后螢螢的事情?,我們有商有量,一切都慢慢來吧。”
教育的藝術是慢的。她?有這?個耐心。
夫妻兩?個牽了手?,一同回?了房。
過了兩?日,螢螢果真大好了,太醫也說只要穿夠衣裳,外?出參加比賽是沒問題的。盧照雪喜不自勝,如?此最好了,阿娘可以少擔心些,自己也不用辜負此前的努力。
徐翡今日特意?來得早一些,他想知道,螢螢她?今日能不能來參加比賽。他阿爹徐子愷又是個有心和兒子增進關系的,因此又是狠狠加急了一晚上的公務,熬到了丑時才回?府。一大早就按照和兒子說好的時間,將兒子叫起?了床。
對?了,他還聽說英國公給閨女做了勞什子桃花餅,還被戲稱“國公餅”呢,愛子之心萌發了快十天的徐子愷決定也要學一學英國公的優良品質,給阿翡也做點吃的。
在浪費了三個面團之后徹底宣告失敗。本來他還打算做第四個來著,但小廝和廚子都眾口一詞地勸他:“侯爺,今日小少爺可是要比賽的啊,要是吃壞了肚子,豈不是因小失大?”
可別小少爺上次在外?家的算計中躲過一劫,反倒倒在了親爹的“愛子之心”上。
徐子愷也怕好心做了壞事,只能作罷,無奈地嘆了口氣:“我是不是沒有做好爹的天分?”
小廝安慰道:“侯爺,俗話說得好,天分不夠,勤奮來湊。再說了,會做好吃的那是廚子,能做好吃的爹是錦上添花,并非必要的。侯爺只要別的方面做好也就是了。”
廚子們也紛紛點頭:是啊,是啊,侯爺再來搶活干,他們豈不是要沒了活計?
徐子愷聽了有些觸動,又有些遺憾:到底我不如?英國公會做餅。哎,做不了長安城第一好爹,爭取一下第二總還可以吧?
徐翡起?床后見阿爹也在,這?回?沒再問他是不是特意?來的了,阿爹當然是特意?陪同他來比賽的。面上就帶了些笑意?:“阿爹早。”
“阿翡過來嘗嘗,廚子特意?做的胡餅,吃完咱們就出發。”
父子二人到達明章書院門口之時,正好遇見英國公一家三口都在下馬車。于是結伴而行。徐翡可高興啦:“螢螢,你?大好啦?”
“對?呀,請太醫看?過了。”盧照雪超級開?心,“這?幾日我都沒有怎么復習,今日只能盡力而為了。”
徐翡用力一點頭:“身體第一位。先生們肯定很高興。”
因為正好碰上,兩?個家庭便坐到了一起?。螢螢和徐翡都是第二項術數,時間還早得很,可以先看?完詩詞的終賽。
他們第一幼學自然也有一個人闖入了終賽,只是名次較為靠后,只怕今日在詩詞上沒有太多斬獲。
兩?個小崽崽兩?日沒見,待會又有共同的任務,自然是有說不完的話。
“幸好來得早,否則再晚些就要沒位置了。”徐子愷和盧行溪感慨。
盧行溪也點頭:“我們特意?提早了來的。你?我是見多了這?種比賽的,只是孩子們第一次來。”
雖然他們不參加詩詞比賽,但看?一看?,總也是長見識了。
盧行溪又小聲問徐子愷:“上回?教你?的用上沒有?”
噢~這?是要學生回?饋來著。徐子愷心領神會,雖說他比盧行溪大上三四歲,但盧行溪可是他在育兒一事上的老師,他只有感激的。“用了,我說話直白了些,阿翡確實挺高興的。”
盧行溪果然笑開?了花:“我就說有用吧。”
他和螢螢就是這?樣,直來直往,熱切得很,真是親昵的父女,別人家再是如?何?羨慕也羨慕不來的。嘿嘿。
也是徐子愷有悟性,既知道要學,又學得進去。這?樣好了,他是第一好爹,榜眼的位置分給徐子愷好了。
盧行溪美?滋滋地想著。
長孫質不打攪他們男人聊天,東張西顧一會兒,就發現梁之語今日也來了,她?忙招手?讓梁之語坐到她?身邊來。
梁之語也心喜,有個熟人還是好的。
“你?家秋遲沒來么?”
梁之語:“我們一起?來的。但剛才她?被梅花堂的幾個同窗拉了過去,我便自己過來找位置了。”又笑:“今日可得閑了,可見是個好阿娘。”
長孫質可不像她?,常常在家中打理家務,她?是有自己正經公務的。梁之語是一心欽佩這?樣的女子的,尤其她?還是她?的友人,這?叫梁之語既驕傲又開?心。
“螢螢這?么重?大場合,不能不賣面子。”長孫質笑著道。
梁之語想想也是,螢螢自然是極為出類拔萃的,可見阿質夫婦教育得好。自己的秋遲雖然在詩詞文章上頗有天分,在術數上就不如?了,不過她?并不苛求。閨女能平安長到這?么大,她?都慶幸不已,寧可她?少花點工夫少費心神,差不多成績就可以了。
程密作為第一幼學的院長,今日自然也是來旁觀比賽的。只是他一邁入明章書院大門,就遇上了云霄幼學的云院長。
云院長今日志得意?滿,旁的不說,只說術數這?一項,他們云霄幼學有簡星越,最起?碼可以保障一個魁首了。至于其他兩?項,他們也有不錯的學生。不像第一幼學,曾經底蘊深厚,如?今也是昨日黃花了。
程密與云院長皮笑肉不笑地互相問候(諷刺)了幾句,就各自離開?了。程密心里?咬牙,他們第一幼學今年也是頗有幾個好苗子的……
就在這?時,秦曄忽然跑了過來:“院長,今日螢螢也來了。”
程密喜上眉梢:“太好了。”好苗子+1.
徐翡也是肯定會來的。他們兩?個小崽崽雖然年紀小,但初生牛犢不怕虎呢,說不定能給他帶來些什么驚喜。
最先比的是詩詞。十位學子全部就位,每個人身前是筆墨紙硯,圍成一個圓形,主考官站在最中間的一個大臺階上,足夠所有人聽清她?的聲音。
“我宣布,永徽四年長安幼學詩詞大賽,正式開?始!本次參賽的學子姓名、序號與所在幼學皆已有所標志,諸位皆可看?見。首先恭喜十位學子們進入終賽。華夏千年,詩詞流芳,今日我們以飛花令的形式決出本屆大賽的魁首、二魁和三魁。”
“下面,學子們請聽第一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請行‘荷’字。”考官分別從兩?個盒子里?開?始抽簽,第一個盒子是眾人序號,第二個盒子則是行左行右。
她?將紙張示意?眾人:“六號,自六號始,往右一一接續。十個瞬息內不能答出者即刻退出。”
觀眾們都屏氣凝神起?來。有些有文采的早已開?始回?想有哪些詩詞是帶有“荷”字的了。最可愛的是,有些人只能想得起?一句“映日荷花”,還被考官已經說出來了。
盧照雪和徐翡竊竊私語:“這?題好像也不算太難。”
徐翡:“這?才第一題呢。”
果然還是看?別人比賽有趣。這?個時代哪里?有什么大的娛樂活動呢,如?此一場盛事,就連長孫質也看?的津津有味的。
學子們很快從六號開?始行起?飛花令來。
“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
“荷風送香氣,竹露滴清響。”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荷葉羅裙一色裁……”
第一輪,男孩或女孩的聲音幾乎是毫無間斷地輪流響起?。帶有“荷”字的詩詞或許并不少,但是在這?種緊張的場合下,能迅速反應過來,并不怯場地說出,其實并不容易。而且一共十個人,都說過以后,很難再想到新的詩詞了。
進行到第二輪,就有人敗下陣來,說不出了。第三輪則更是氣氛熱烈。許多能想起?來的詩詞很多時候都被先說完了。
觀眾們越發緊張起?來。不少幼學學子都在底下為自己的同窗祈禱。
“其實最常見的飛花令是‘月’‘花’‘春’‘日’‘夜’這?些。‘荷’字確實有點難。”盧照雪自己也并不是特別擅長飛花令。當她?看?到有小女孩被迫退場時那微微難過的樣子,她?都有些心疼了。
徐翡點點頭:“第四輪開?始了。”
這?一輪很有意?思,場上只剩下三個人了,只要誰先說出一個來,便已經取勝。偏偏三個人都表示,黔驢技窮了。
考官并不介意?,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就是在這?三個人里?邊決出勝負了。
這?場角逐顯然已接近尾聲,大浪淘沙,留下來的是兩?個女孩和一個男孩,分別是長華幼學一人、臨溪幼學一人、第一幼學一人。
考官笑著從第三個盒子里?抽簽。這?里?面裝滿了各種壓軸題。就是防著一個“荷”字無法決一勝負的情?況。
說起?來,詩詞這?一項絕對?是三項大賽中最快結束的。
看?到紙上的字,她?笑了笑,展示給眾人看?:“請三位學子行‘安’字。”
“居然是安字?”
“嗬!第二題果然難度上來了!”
“也不知道這?些小崽崽們能撐過幾輪。”
盧照雪也有些嚇一跳,果然是大比賽啊。她?阿爹也從旁邊湊過來,對?她?和徐翡道:“今年的詩詞題目顯見得比往年難,你?和阿翡也要做好心理準備,術數說不定也如?此。”
二人心里?都有數了。題目難不要緊,對?大家都難。
考官聽著下面人的議論紛紛,心里?也很無奈。題目是宮里?特意?遣人送過來的,壓軸題分別是“武”“安”。她?抽到“安”都算好的了,要是真的抽到“武”字,這?三個小崽崽怕不是要當場發瘋!
官家也真是的,我們的比賽也是帝后情?深的一環么。考官默默地腹誹著。
她?不知道的是,在觀眾席某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一對?夫妻正在默默對?峙。
長孫令聽了這?題就狐疑起?來:“我前兩?日好像看?見你?寫了兩?張紙,讓朱銀拿走了?”
“阿令英明,就是我干的!”秦嚴堪稱眉飛色舞。
長孫令:“……”
第 42 章
長孫令看著秦嚴那副邀功的模樣就來氣。什么呀, 他居然在眾人面前,堂而皇之地秀恩愛?
她清楚地記得,他好?像寫了“武”和“安”。武安侯府?
她左右四顧一下, 沒?人注意到他們這個角落。灼灼和阿大一下馬車就跑了, 不需要她擔心。他們夫婦今日都是微服前來看螢螢比賽的,喬裝打扮了一番,遠遠看去就像一對商人夫婦。
長孫令一把捏住秦嚴耳朵:“你整這出干什么?”
天爺!她可不想因為這種?事流芳千古啊。好?好?好?, 灼灼和阿大兩個孩子都不用她操心,反而是這個夫君, 這么大個人了, 還搞些這種?小把戲。仗著自己是官家,丟人丟到考官跟前了。
秦嚴委屈起?來, 嘴都嘟起?來了:“阿令,你不覺得眾人都在見證我們的愛情么?朕所鐘愛之人,正是武安侯長女。”
長孫令沒?有他這種?閑情逸致和浪漫情懷, 她只覺得:“若真叫眾人發現, 你如何解釋?你對皇后?的愛要弄到人盡皆知?么?”
秦嚴被松了耳朵, 忽然正色起?來, 字正腔圓道?:“武,是武德充沛的武, 是兼資文武的武,是我武惟揚的武!”
“安, 是國泰民安的安, 是安民濟世的安,是萬世之安的安!朕選取這二字, 皆出乎勉勵學?子奮發向上,來日效忠大周, 絕無任何私心。”
長孫令:“……”
她聽得瞠目結舌。好?家伙,原來秦嚴全部?都想好?了,該怎么說,都有草稿了!還真讓他給圓回來了!如此一來,質疑他的人,說不定還要被他懟回來一句“是你自己私心過重?,才看不見朕一番勉勵學?子之心!愛卿當自省啊!”
秦嚴見她呆了,難得的模樣?,也?被她可愛到了,恨不能當場就翹起?尾巴來:“我聰明吧?”
長孫令默默地伸出一根大拇指。夫君,你若是將這聰明勁多多用在別的事情上,只怕朝臣們都會輕松不少的。
當然,秦嚴肯定是拒絕的。他并不是工作狂,對他來說,能將所有朝政安排得當,讓合適的人做合適的事,這就夠了。選賢用能也?是他的本事啊!而一個帝王同時還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就離明君更進一步了。
他們說話間?,場中?的比賽已經開始了。
盧照雪在心里為第一幼學?的師姐加油。她小聲和徐翡說:“不管結果如何,起?碼有個前三進賬了。”
場上只有三個人了。
徐翡默默地聽著她說,心道?,他們也?可以爭取一個前三的,不管是他,還是螢螢,他都會非常高興。螢螢不是嫉賢妒能之人,她是很好?的朋友。而他同樣?會為她喝彩。
為公平計,考官依然抽簽決定從誰最先開始。
先說的總是占便?宜的。
結果由?臨溪幼學?的男孩最先開始,再是長華幼學?的女孩,最后?才是第一幼學?的女孩。
聽了這結果,盧照雪和徐翡都在心里為師姐捏了一把冷汗。
臨溪學?子負手?而立:“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
長華學?子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螢螢暗中?著急:壞了,詩仙詩圣的兩句都用上了。
一幼學?子延遲了一二,似乎在努力思考,趕在時間?到之前道?:“薄暮空潭曲,安禪制毒龍。”
螢螢長吁一口氣。
徐翡有些好?笑?地瞥她一眼。
第一輪無人淘汰。于是進入第二輪。
“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
“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觀眾們:……
這是和長安杠上了是不是?
下一輪依然是三個“長安”相關的“安”。
第四輪依舊是。
觀眾們:麻了。
經歷了連續四輪的“長安”之后?,學?子們終于離開了“長安”,說起?了別的詩詞。
“大風起?兮云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眼見著三個學?子思考的時間?都變長了,顯然他們的儲存已經用得差不多了,決一勝負只怕再此一輪。
果不其然,臨溪學?子說出了“多歧路,今安在?”,一幼學?子說出了“一寸相思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
長華學?子已經輸了。三魁已定。
盧照雪不由?稟住了呼吸。
考官看向臨溪學?子,此人思考幾瞬,便?搖了搖頭:“我放棄。”
二人一起?看向一幼學?子。此時,全場的目光都匯聚到這個十?歲的女孩子身上。只見她微微笑?道?,甩了甩衣袖:“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嗬!
考官眼中?閃過贊賞:“大妙!今日的魁首,正是第一幼學?的方清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場中?的第一幼學?學?子們紛紛大喊起?來,第一項比賽,是第一幼學?取得了最終的勝利。
盧照雪也?高興得手?舞足蹈起?來:“阿翡!我們贏啦!”
徐翡沒?有她這么生動活潑,卻也?由?內而發地高興:“是的,我們贏了。”
盧照雪舉目四望,發現除了很多小崽崽之外,不少大人也?是喜形于色。其中?還有不少好?像是官員來著……好?了,懂了,他們也?是校友。
就連他阿爹盧行溪也?激動得臉紅起?來。她阿娘長孫質也?笑?瞇瞇的。
角落里。
秦嚴有些沒?好?氣道?:“居然這么快就結束了。還以為能用上‘武’字呢。”
他一副可惜姿態,讓長孫令是又想笑?又想罵。
秦嚴兀自道?:“朕的精心設計啊。居然這么快就決出勝負。哎。”
長孫令似笑?非笑?道?:“我們第一幼學?贏了,你不高興么?”
秦嚴當然要為妻子和兒女都上學?的幼學?高興。他擠出一個笑?容:“我好?高興的!”又可惜道?:“可惜了我的設計。”
長孫令:“你,轉過去,別耽誤我待會看螢螢他們比賽。”
秦嚴嘟了嘟嘴,轉過去不遠處就是為帝后?把風的朱銀。
朱銀:……
“朕的設計啊。”
朱銀面無表情:官家,您前兩日要干這事的時候,我就提醒過你了,娘娘可能不會高興惡,你一意孤行,現在好?了吧,還要對著我嘮叨。好?好?好?,誰讓我朱銀遇到了你這樣?的主子呢。
程密才是所有人中?最高興的一個,他完全沒?想到居然還有這種?意外之喜。當時看到方清蘊抽到最后?一個的時候,他都已經不抱什么希望了。畢竟在最后?說的,總是落后?幾步。沒?想到最后?是他們第一幼學?拿下了魁首!
他頓時不頹喪了,挺直腰桿,在人群中?找云院長。
云院長恰好?也?在人群中?與他對視,下一瞬,云院長轉身離開:他真的很怕程密那家伙跑過來和他說些陰陽怪氣話!不怕,下一項就是術數了,那是他們云霄幼學?的長項,他們還有簡星越鎮場子。
程密揚起?下巴:嘿,這家伙也?有這么落荒而逃的一天。叫他平日里看不起?人,看不起?我們第一幼學?。哼,你們詩詞一項連個前三都沒?有。
至于第二項術數,他確實?沒?有太多的希望。畢竟初賽中?螢螢和阿翡也?只是中?等成績,要闖進前三,只怕是不易。
第二項術數比賽在兩刻鐘后?便?要開始。盧照雪和徐翡一起?前往中?心臺提前準備。
去的路上,盧照雪對徐翡說:“加油!”
徐翡露出了一個酒窩:“我們向著小目標來了。”
盧照雪爆笑?出聲。是的,保三爭二奪一,正是他們的小目標。
考官果然換了一人上來,他笑?了笑?,看著眾人道?:“首先恭喜諸位學?子能來參加終賽。無論今日最終結果如何,希望你們都能加深在術數上的造詣,勤學?不倦。”
十?位學?子道?:“謹遵先生令。”
觀眾們都自覺安靜下來。術數是現場出題,當即計算,寫出答案呈作考官,現場宣布答案。依然是大浪淘沙。
不過相比起?詩詞飛花令,術數并不看運氣,抽到誰都是極有可能的,而是完全看自己的實?力,要公平許多。
第一題是“百兔縱橫走入營。幾多男女斗來爭。一人一個難拿盡,四只三人始得停。來往聚,鬧縱橫,各人捉得往家行。英賢如果能明算,多少人家甚法評。”
這題很簡單,大家很快就有了結果。
這一題沒?能篩選到任何人出去。
直到第三題之后?,才篩走了兩個人。
題目由?易到難,逐步篩選。盧行溪和徐子愷二人頻頻點頭,比他們二人當年比賽的時候還要緊張。
盧行溪捏緊了自己的手?指。
徐子愷眼睛轉都不轉一下。
到了第四輪之后?,場上居然只剩下三個人了,此三人正是簡星越、盧照雪和徐翡。
程密臉上的笑?意擋都擋不住了,天啊,居然是他們的螢螢和阿翡闖進了前三!他悄悄地望了云院長一眼,果不其然,此時云院長又在空中?與他眼神交匯了。
云院長心里其實?也?急得很,他看著這個畫面,心里都快要急死了。此時第一幼學?至少確保了兩個席位,而他們云霄幼學?只有一個席位。唯一能讓云霄幼學?占盡風頭的,只能是簡星越拿下第一了。
對上程密的目光,云院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了開。
盧行溪和徐子愷二人并沒?有多么激動,不像有些觀眾似的,已經為自己曾經的幼學?吶喊起?來。他二人如此低調,于是兵部?尚書鄭奇研就坐了過來。
鄭奇研也?是穩站官家的人,所以他們可以說是一個陣營的。鄭奇研也?是沒?法子,他是陪著兒女來看比賽的,但是兒女們的吶喊實?在太大聲了,他年紀大了,受不住,只好?轉身尋個安靜點的地方待著。
這不,就看見英國公和徐樞密使二人頗為低調地在這,顯然也?不會忽然間?發出一聲吶喊,鄭奇研心滿意足地落座他們身邊。
“英國公,徐大人。”
鄭奇研并沒?有聽過常平伯的忠告,事先也?并不知?道?他們的兒女也?參加了比賽。更不知?道?現在正在競爭魁首的三個人里邊有兩個是他們的兒女。
于是他一臉好?奇道?:“二位也?是陪著兒女來看比賽?”
徐子愷微微一笑?:“不才,犬子正在臺上。”
鄭奇研感覺自己受到了微微的傷害,而且總覺得徐大人這看似低調的語氣中?蘊含著什么不可知?的力量,于是他轉向盧行溪,意圖尋找一個同盟,“國公爺……”
“噢,我也?是。”
英國公意氣風發地說出這句話。
鄭奇研:???
什么啊,合著你們兩個就是今日比賽學?子的家長啊!
搞什么啊!我只是想安安靜靜找個低調的位置罷了,為什么會這樣?!
鄭奇研一臉怨氣,比鬼都大。
“二位的兒女真是有才華啊。”
英國公擺了擺手?:“一點點罷了。”
徐子愷拱了拱手?:“鄭大人謬贊了。犬子還有得學?呢。”
鄭奇研:……
但他才剛剛坐下來,總不能立刻就走,于是只能大大地稱贊:“國公爺有這樣?的女兒、徐大人有這樣?的兒子,真是好?福氣啊。”
好?在比賽很快就繼續進行。
考官正在抽取題目,觀眾席中?卻忽然響起?了一陣鼓聲。鄭奇研放眼望去,只見一個小姑娘極其威風地手?持一面鼓,每敲一下鼓就喊“第一幼學?”,她身側的其他男孩女孩們則一起?發出排山倒海般的聲音:“必勝!”
那小姑娘再咚咚敲了兩下鼓,便?是“奪魁!”
觀眾們紛紛被這場面震撼到了。他們不自覺地跟著吶喊起?來。齊聲鼓掌,喝彩,不經意間?就被拉入到了第一幼學?的陣營中?。
云院長一臉羨慕忌妒地看向程密:第一幼學?何時有了這般召喚力?好?好?好?,居然還背地里攛掇學?生弄了這大場面,真有你的程密。
程密:???
這和他真的沒?有任何關系。完全是學?生們自發性的行動。啊呀,不得不說,學?生給力,先生真是跟著躺贏啊。
秦嚴本還在計較詩詞那么快就比完了,此時卻眉飛色舞起?來:“是我的灼灼!”閨女的聲音他還是認得的!
是他的寶貝閨女在給螢螢他們加油助威啊!
他眼睛瞪大,拼命尋找著女兒的身影。
秦曄可不是突如其來,他們幾人小分隊是早有準備了,帶領整個梅花堂、蘭花堂的小崽崽們,就連從前驕傲的和孔雀似的楚央這次也?一致對外。因此這效果簡直算得上完美。全場撼動,還給第一幼學?也?吸引了不少助威之人——畢竟很多百姓他們并不了解幾所幼學?,聽見這么多人給第一幼學?助威,便?也?從眾地跟著喊起?來。
于是臺上的盧照雪和徐翡也?聽見了。
他們相視一笑?。小伙伴們的心意他們都體會到了。
簡星越卻聽得有些心煩意亂,還鄙夷地看了一眼這兩個人,到底是小娃娃,整這些亂七八糟的有什么用,術數說到底還是看實?力。他們能挺到這一輪是挺不錯的,不過……也?到此為止了!
他在心里發狠道?。
考官開始宣讀題目,越聽,場上就越是安靜,沉默,沉默是今日的觀眾席。
很多人連題目都有些沒?聽懂。不少男人在朝中?也?是為官的,但不是在戶部?任職,他們如今是知?道?術數有多難了,戶部?的工作也?有戶部?的難處啊。他們光是聽了這么一會兒,就有些頭暈眼花的了。
平日里只覺得戶部?的主事們非常輕松,不過是負責算錢、花錢、發錢,他們還羨慕的不得了。現在是知?道?了,確實?不容易呀。
“今年這終賽的題目確實?出的難。”
“誰說不是呢。”有人搖搖頭,“說不準這三個小娃娃都答不上來,還得換一道?簡單點的題目呢。”
“我家就住在這明章書院附近,每年比賽我都來看的。就屬今年題目最難。”
“哎。他們也?是不容易,小小年紀就學?這么難的學?問。”
簡星越聽完題目之后?,臉色也?微微難看起?來。考官還特意說了:“此題給一刻鐘的時間?回答。有答案的請寫好?讓我去收。一刻鐘內,做對的人為勝;都做對的人,根據時間?長短判斷次序。”
等聽完題目,盧照雪和徐翡心里都一驚:這題目好?耳熟啊!上一次徐子愷給他們出過類似的題目,已經是很難了,后?面兩位父親還給他們更加深入淺出地分析了,因此對他們來說,這題其實?并不難。
盧行溪和徐子愷二人則更是震驚,互相看向對方,礙于身邊有個礙事的鄭奇研,才沒?有說話。
鄭奇研此時卻無端端替他們的兒女緊張起?來:“這題是不容易啊。”
“我一時半會也?沒?有什么思路。”他緊皺眉頭,“只怕令愛令郎他們做不出來了。”
盧行溪:啊這。
徐子愷:……
鄭奇研琢磨了好?一會兒,“噢我知?道?了,是不是這樣?,巴拉巴拉……”
盧行溪點頭稱是:“到底是鄭大人才學?淵博。”
鄭奇研有些得意地撫了撫長須:“我也?不過是比孩子們多了些閱歷罷了。哎,待會二位也?不要責怪他們,這題目對他們這個年紀來說,委實?是難了。”
盧行溪:……
他摸了摸腦門,笑?道?:“鄭大人,或許他們做得出來呢。”
鄭奇研心道?,這怎么還過分自信呢。知?道?你英國公寵女兒,可是也?不能無腦說話吧。他看向徐子愷,希望徐樞密使能說一句公道?話。總不能徐樞密使也?這么迷之自信吧。
誰知?道?,徐樞密使也?叫他失望了:“是啊,我們要多給孩子一些信心。”
鄭奇研:……
沒?救了,這兩個自信爆棚的老父親。
他還是早點想一些安慰他們的臺詞吧。在腹中?打好?草稿,也?好?隨時用上。
下一秒,就傳來考官驚喜的聲音:“第一幼學?的盧照雪與徐翡居然同時舉手?交卷,讓我們看看他們的答案如何!”
考官是真的感到驚喜,難道?這一屆居然有這么厲害的兩個苗子?
他直直看向兩張卷子,答案、過程,全都正確!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另一張卷子,雖然步驟有所繁雜,但最終結果也?是對的。
而二人是同時交卷,足可見他們都是勝者。此時此刻,他們已經將云霄幼學?的簡星越淘汰了。
考官正式宣布:“恭喜盧照雪、徐翡同時做對了這題。”
簡星越的臉色慘白起?來。他是他們云霄幼學?的希望,這一次卻輸給了死對頭第一幼學?,還輸給了他們的兩個小孩子!
這讓連續三年獲得魁首的簡星越完全不能接受。可是事實?就是,他并沒?有來得及做出這道?題,而就考官公布出來的卷子,他也?清楚地看到,無論是盧照雪還是徐翡,都切中?要害,算了出來。
在他最擅長的術數領域被擊敗,簡星越失魂落魄地下了臺。他已經被確定了是三魁,也?算為云霄奪得了一項榮譽,可他并不高興,云院長也?臉色難看地看著他,“回去再說!”
鄭奇研也?一臉不可思議。天啊,他感覺自己的臉隱隱作痛,甚至不敢轉身去看徐、盧二人的眼睛。但當他鼓起?勇氣轉過身去時,卻見兩位父親并未嘲諷他,也?并未志得意滿,而是互相說著“也?不知?道?兩個小崽崽最后?誰能拿下魁首。”“是啊,其實?也?沒?關系,他們都是有實?力的。”
鄭奇研心道?:哎,人比人真是氣死人了。什么時候我才能和他們兩個一樣?淡定啊。又一想自己的兒女,更覺得心灰意冷。
又是一段間?歇期,秦曄再次上線。只見她一馬當先立在最高處,敲鼓敲得極有力,小伙伴們的呼應也?更加大聲。
“第一幼學?必勝!”
“第一幼學?奪魁!”
顯然都已經成真了。無論是盧照雪還是徐翡奪魁首,榮譽都是落在第一幼學?了。
場上只剩下兩人。在考官的設想中?,這道?題要么是大家都做不出來,要么只有個別人做得出來,還未曾料到有現在這種?情況——同時兩個人做了出來。
于是只好?啟動緊急備案——請在臺下觀看的高執音高先生親自上來出一題。
全場轟動。
“高先生回長安了!”
“是高先生!”
高執音并未推辭,沉思一會兒,就出了一道?題,她還是特意避開了已經在《算林》中?出現的題,以免對徐翡不公。
聽完題目,觀眾們再次沉默了。這題,顯然也?并不容易。與方才那題,只能算是臥龍鳳雛了。
盧照雪也?是心里暗暗驚訝。但好?在她一向心態好?,無論如何都能硬著頭皮想下去。她同樣?是想出了好?幾種?思路,若是一一嘗試,只怕要花很多時間?。她心里有些可惜,這次可沒?有一個“杜如晦”來替她謀斷一個了。
于是她自己選了一個偏奇一些的思路開始運算。幸運的是,這條路很快就算了出來,她寫下運算過程和答案,一并交給考官。
不多時,徐翡也?舉了手?。
觀眾們都翹首以待。
兩份試卷被送到了高執音和考官身前,高執音看完就笑?了。考官也?看的咋舌,這兩個孩子是真有靈性啊,在術數一道?,必然大有造化。
他看了一眼高執音,見高執音點頭,便?正式宣布:“此題,盧照雪與徐翡的答案都是對的。因盧照雪交卷在前,故盧照雪為本次術數大賽魁首,徐翡為二魁,簡星越為三魁。恭喜三位學?子。”
盧照雪忍不住笑?了開來,她小小一個人兒,臉上并不是志得意滿的笑?,而是透著意氣風發感。有些人甚至在她身上看到了她阿爹英國公的影子。
鄭奇研心道?:英國公竟然還有這般厲害的閨女,怪不得就這么一個女兒,也?沒?見他著急忙慌要再生一個兒子。別人家沒?有兒子早該急死了,偏偏他不急。
若我閨女能有這般本事,那我也?……
徐翡暖暖的目光落在盧照雪身上,他們都實?現了小目標呢。
盧行溪已經高興得蹦了起?來:螢螢拿了魁首!啊啊啊啊啊!是我的崽崽啊!
還是長孫質強行把他按了下來,免得左右四下的人開始傳播“英國公高興得翻了跟斗”的事實?。
不是她拉著,郎君真有可能現場表演一個翻跟頭。等他興頭過去了,只怕恨不能挖一個狗洞鉆進去。
第 43 章
盧行溪的確是干得出這種事的。他雖然被妻子按在了座位上, 但臉上的表情卻好像發了?大財、升了?大官,不,比升官還要高興!這一點, 鄭奇研可以作證。
他與英國公同朝為官也許多年?了?, 最是清楚國公爺秉性。整日里與錢賬打交道,三司的人最要冷靜平和,而英國公確實是一個?這樣的人。因此今日鄭奇研對這位同僚的濾鏡有些碎了?, 誰能想到,為了?閨女一次魁首, 拿了四年魁首的英國公會興奮激動成這樣啊!要知道, 當年?他被?提拔為三司副使,他都寵辱不驚的啊!
可現在, 看看這不值錢的樣子。咦惹。鄭奇研不想再?看他了?,他怕自己心太酸,想到不爭氣的小兒子和小女兒……于是轉而把目光投向右邊。
徐大人一向?是清冷絕塵的……額, 這個?傻笑的男人是誰?還是那個鬼見愁徐大人么?搞什么啊, 怎么一個?兩個?的都這么不淡定啊。不就是拿了長安幼學術數大賽的魁首和二魁嘛。
區區一個?小名次……鄭奇研心里撇撇嘴, 不行, 他實在騙不了?自己了?,根本就不是小名次。如果是他兒子或閨女取得了?這樣的成績, 他鄭家,定要放三日三夜的鞭炮!他要讓這一條街的小乞兒、門口的石獅子, 都知道他們鄭家有喜事發生!
哎, 其實英國公和徐大人都算是低調的了?。他只是心里有些酸罷了?,真的, 一點點而已。
盧照雪和徐翡的名次一被?宣讀出來,秦曄他們的啦啦隊立刻就轉型為慶功隊。只聽秦曄一聲?鼓下?, 眾人于是齊聲?道:“第一幼學實至名歸!”“恭喜盧照雪、徐翡!”
不明所以的百姓們也跟著喊。
啊啊啊啊啊。盧照雪本就是熱情大方的人,聽到小伙伴們一個?個?這么熱情地恭喜他們,她立刻興奮得臉都紅了?,恨不得手舞足蹈起來。高高地揚起雙手,大喊:“謝謝你們!”
徐翡生性內斂,卻也被?這排山倒海般的威勢給?暖到了?。他開始品味這種來自小伙伴帶來的友情。
他們這場術數已經?結束,再?過兩刻鐘就是最后一場射箭了?。
因此他們現在先行離開,等最后會?有人給?他們一起頒獎的。
盧照雪和徐翡笑道:“沒想到我們這么爭氣!”她一開始說那個?小目標的時候,完全?沒有想到,他們居然真的有可能實現呢!
“這也是我們的幸運。”徐翡彎了?彎唇,“恰好我們遇到了?那題。”
盧照雪正色道:“卻也不能如此說。你還記得嗎,一開始的時候,是我們主動多問了?點,阿爹他們才出難了?題。我們雖說占了?做過類似的題的便宜,但焉知往年?其他魁首們就沒有做過類似壓軸題的題呢?”
徐翡這下?釋然了?。是啊,本就是各憑本事,努力也是一種本事,運氣也是一種本事。
是他著相了?。
看:小)說@加v信*www-xiamu
兩個?小崽崽先不急著回到爹爹身?邊,而是去和小伙伴們碰頭。秦曄也已經?帶著小伙伴們向?他們走來。一遇見,就爆發出瘋狂的叫聲?。
秦曄超級開心,“螢螢,阿翡,你們可太厲害了?啊!”
“今日我們第一幼學打破了?云霄三年?魁首的神話!魁首再?次落在我們學校!我們不僅有魁首,還有二魁!”
盧照雪也喜滋滋的:“還要多謝阿姐你們為我們做了?這許多。當時聽見你敲的鼓聲?,聽見你們的喊聲?,我感覺更有勁了?。”
王臨也超級高興:“我也喊得很大聲?!”
徐翡道:“我聽見你的聲?音了?。”
程秋遲的臉紅撲撲的,盧照雪一見她這樣就知道她肯定也扯開嗓門喊起來了?,心疼地捏一捏她的手:“秋遲不必如此,本就身?子弱,你們讓她坐著看就行了?嘛。”
程秋遲忙道:“是我也被?大家的熱情帶起來了?。螢螢,我也想給?你加油嘛。”
“嘿嘿。”兩個?小女孩說說笑笑。
盧照雪又沖到秦曄跟前,比了?個?大拇指:“阿姐,你是這個?。不愧是咱們的總指揮啊。”
“那是。”秦曄揚了?揚下?巴,她現在可不僅僅指揮了?梅花堂,甚至還指揮了?蘭花堂,今日甚至還指揮了?其他所有第一幼學的學子們。那些年?紀大的師兄師姐們都愿意加入他們的陣營。
這種并肩作戰、一致對?外的感覺真好!
這種指揮得當的感覺真好!
秦曄:“我做的也不多,還是咱們同窗們給?力,大家齊心協力為你們助威,加上你們天資聰穎,又勤奮好學,這才有了?今日的勝利。”
程密從旁經?過:“秦曄說得好!”他一臉慈笑:“你們今日太棒了?。”
學子們都笑嘻嘻的。
程密今兒心情是真的好,不僅僅是因為詩詞、術數魁首都被?他們第一幼學收入囊中,也是因為他們加油助威的這種行為,將他們第一幼學的風采喊了?出來,將互相鼓勵的同窗之?情喊了?出來。
老云的臉色都不知道難看成什么樣了?,他也懶得去刺激他了?。反正今日過后,大家記住的一定是第一幼學。
慶賀完后,大家各找各爹娘。盧照雪已經?迫不及待要見到爹娘了?,尤其是阿娘,今日還特意沒去衙署,來見證她的比賽。
長孫質果然是笑吟吟的一把摟住閨女:“阿娘的聰明閨女誒!”
“阿娘~”
盧行溪在一旁看著她們母女黏糊,好想伸一只手進去,卻發現自己實在插足不了?,只能遺憾嘆氣。
盧照雪從阿娘懷中出來,又對?著盧行溪道:“阿爹,你們還記不記得,之?前答應過我,只要我拿到前十,就答應我一個?小要求?”
這么一說,當父母的自然是都想起來了?。其實螢螢早就做到這一點了?,這一次更是直接拿下?了?魁首,和她阿爹當年?一樣厲害。
“記得記得!”盧行溪可不愿意成為女兒心目中那種言而無信的阿爹。
“那我想連吃三天烤肉。”盧照雪迫不及待地提起了?要求。
盧行溪:“……”
他眉頭一豎,就想說“不行”。天天吃烤肉,螢螢這么小哪里受得住,不又得生病?到時候嗓子疼,前陣子發熱還沒完全?好了?呢。
但見閨女實在期待,只能和她打著商量道:“連吃三天國公餅如何?”
閨女應該還是講道理?的吧。
盧照雪:“……阿爹,國公餅雖然很好吃,但我想吃的是烤肉啊!”阿爹烤肉是一絕!國公餅的話,只要她想吃,阿爹一般都會?同意做給?她吃,烤肉的話,他們就會?嫌棄烤肉太過上火,不讓小孩吃。
哼╭(╯^╰)╮
盧行溪眼神一瞟:“這事我們得問過你阿娘的意思。”
被?甩鍋的長孫質:???
郎君,你是會?禍水東引的。
她笑了?笑道:“咱們回家再?說。總之?螢螢這么厲害,該有的獎勵,爹娘少?不了?你的。”
盧照雪這才高興地點點頭。
徐子愷看著他一家三口相處,也有些艷羨。要是娉娘還在,該多好啊。
最后比的是是射箭。第一幼學有一個?師姐入選。依然是十個?人,都穿了?一身?胡服,女孩子英姿颯爽,男孩子利落挺拔。
這一項比賽最有看點,全?場人都歡呼起來,給?這些年?輕的孩子們加油打氣。
最先比的是射一百步之?外的固定箭靶,計算得分,留下?了?五人。
剩下?五人將會?角逐出前三。
盧行溪小聲?和盧照雪說:“馬上就是移動箭靶了?。而且難度比起去年?也會?有提升。”根據詩詞和術數兩項來推測的話。
盧照雪的眼睛簡直無法從場上的射手中離開。他們一個?個?的,身?姿挺拔,拉弓的姿勢英氣十足,射出去的那一瞬,仿佛注入了?靈魂。盧照雪都快看入迷了?,尤其是有一個?高個?兒女孩子,那叫一個?氣勢十足,她站在那里,氣定神閑,每開一弓,都信手拈來。
做她的對?手一定很可怕吧。在她身?邊射箭的人一定感受得到她的壓力。目前為止,這位的成績是最好的。
果不其然,很快到了?移動箭靶,而且同一時間轉換的速度還要更快,忽而往左,忽而往右,忽而三個?箭靶交錯進行。而每個?人手中僅僅有十支箭,只允許射在十個?箭靶上,不允許重復射。
最后統計成績,依然是那位女孩子箭無虛發,全?都穩穩地射在了?靶心的位置。射箭魁首毫無疑問就是她。
盧照雪看得眼熱:“阿爹,這是神射手啊。”
“目前這個?女孩子有神射手的苗子,只要她繼續堅持,一定大有可為。”盧行溪道,“能達到這種水平尚且稱不上神射手,軍中有很多這樣的人。”
他還給?閨女科普道:“你知道武安軍中有一支專門的神射手衛隊么?”
“真的么?”居然還有這樣的一支隊伍?這也太厲害了?!
“真的。一共十多人,但每個?人射術都是數一數二的,其中最厲害的就是你姨母,你姨母射術冠絕全?軍。”盧行溪也是極為佩服那位大姨子的。她冠絕全?軍的射術,曾經?讓她帶著這支衛隊偷襲敵營的時候,一箭射死了?對?方副帥。
雖然名頭被?扣在了?武安侯的頭上,但實際上螢螢是知道她姨母很厲害的。
盧照雪聽得都快熏熏然了?:“我也好想擁有這樣的箭術!”
盧行溪并沒有批評閨女貪多嚼不咽,又想要術數超群,又想要箭術超群。只要閨女愿意學,有心思學,他就愿意給?她創造條件。
“行。等明年?騎射一塊學。”盧行溪還記得大姨子答應給?閨女送的小馬馬。
“好!”盧照雪心里可高興啦!總有一天,她也能和場上這女孩兒一樣,英姿颯爽!
和她一起領獎的時候,盧照雪還偷偷瞄了?那女孩幾眼,還自己悄悄地偷笑。
別人是沒注意到,但徐翡看清了?她的小動作,他也忍不住笑了?。
鄭奇研看得心酸,立刻就去捉了?自己的兩個?兒女,耳提面命:“你們要用功啊!看看人家盧照雪,看看人家徐翡,哎,比你們還小呢。”
立刻吩咐車夫回府,就親自監督兩個?小孩做功課。
鄭尚書的兩個?孩子:???嗚嗚嗚害人不淺啊這趟出行。
王將軍今日也被?軍中同僚拉來看長安幼學大賽。原因無他,可以從小
依誮
小年?紀的孩子中選出擅長射箭的好苗子,將來說不定就能帶入軍中,又或者提前收徒,也是一樁美事。
事實上,今日戶部也有個?別官員在場,也是為了?提前考察適合進戶部的好苗子。
卻不想今日的射箭魁首竟是個?小娘子,王將軍和同僚二人面面相覷,最后也只道:“到底我朝武德充沛。”就連小娘子也頗為厲害。
打了?個?哈哈過去。
王將軍收徒自然是不能了?,更覺得自己家的長子不爭氣。不僅不能參加射箭比賽,更不能參加詩詞、術數,竟無一個?拿得出手的。這讓王將軍倍感生氣,上次旬考成績出來,去開了?家長會?的娘子回來說了?王臨的成績,他就很有些焦急。但上次才和兒子大吵一架,實在不好逼迫太過。
可今日,委實是個?好時機。
于是一回府,就去尋了?王臨。王臨正好與兩個?弟弟在一處,和他們說得眉飛色舞的,今日的幼學大賽是何等精彩,他的好朋友徐翡和盧照雪又是如何技驚四座,他們的啦啦隊又是何等驚艷四座。
王停和王云聽得頻頻點頭,兩個?小崽崽一起發出歡呼。嘿呀,他們的阿兄都讀第一幼學,他們大概率以后也會?去第一幼學的了?。
王將軍一入門,就看見長子在吹噓,他立刻就皺了?眉頭,一臉不悅:“說得和你自己的功勞似的。徐家的徐翡,還有盧家的盧照雪,都比你年?紀小,人家已經?能參加比賽了?,還拿了?名次,你呢!”
“若說詩詞與術數,你不擅長,也就罷了?。咱們將門出身?,至少?射箭能被?學校選上去參加比賽吧!你也不行!我看平日里還是對?你們太放松了?,才讓你這般沒有斗志!”
王臨:???
他的好心情都被?壞爹給?弄沒了?。“阿爹上來就掃興!螢螢和阿翡他們有好成績,我為他們高興還不行么?難不成你想我做一個?心胸狹隘之?人么?”
真可笑,他才不是張軻那種見不得別人好的人呢。他真是不明白?阿爹,吃火藥了?不成?
“那你自己呢?”王將軍怒其不爭道,在他看來長子就是不圖上進,完全?沒有他們將門子弟的進取之?心,“你的小伙伴個?個?出類拔萃,你可有什么配得上他們的地方?我可看來你的成績單,上次旬考和這次旬考,你也就騎射課還算馬馬虎虎,文?章和術數,都算不得好。”
王臨有他時常錘煉,騎射課每次都有前三的名次,但王將軍看來,這完全?是他的功勞,是他督促了?兒子才有今日。那他沒有督促的文?章和術數,王臨的成績全?都只是個?二等。
這絕對?是他自己不認真學習導致的!
王臨撇了?撇嘴:“阿爹當年?在幼學時,文?章和術數也是全?堂墊底的。”
王停還在一旁補充:“是啊,祖父說的。”
王將軍:“……”
阿爹啊,你怎么什么都和孫子們說啊,這讓兒子如何樹立父親的威信!
他叉了?腰,抓住兒子:“總之?,文?章和術數你不能再?墊底。至少?要有一項拿得出手的。從今天開始,我們得加練!”
王臨一臉莫名其妙的,他本身?就是打算要從軍之?人,本就不會?松懈,阿爹何必強行說這些呢?難道被?打壓了?,我會?很高興么?
王停則湊到哥哥身?邊小聲?道:“阿爹就是這個?樣子的,哥哥別理?他。”
他們兄弟幾個?才是一伙呢。就連王云,也不稀得這個?親爹。王將軍是一個?典型的直來直往式父親,毫無半點溫情可言,動輒打壓與嘲諷,連小兒子都不放過。誰會?喜歡他呀!
王將軍見兒子們都肯練功,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是王家子弟的風范呢!
盧照雪回了?家,就和爹娘討論起這次戰果的獎勵來。作為術數大賽的魁首,她獲得了?考官們發的一面小金牌,純金打造,是有對?應價值的。二魁、三魁也有小金牌,只是做得比較小而已。因此之?前也有平民子弟拿到小金牌后特別高興的,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這可是能換錢的。
魚躍龍門,這就是寒門貴子的分量了?。哪怕不能改換門庭,讀書明理?總是有根胡蘿卜在吊著的。
長孫質很為女兒高興:“幫你將這小金牌掛起來,就放在你房里。”
盧照雪點點頭,如此最好了?,又纏著盧行溪問:“阿爹也有小金牌?”
說到這個?,盧行溪可就來勁了?。他很想裝作云淡風輕,但眼角的笑意無論如何也遮不住:“有四面,你阿娘收起來了?,待會?拿給?你看看。”
他們家世代富貴,自是不缺銀錢。這種具備榮譽性質的獎勵,自然是好好收著的。
他不由回想起自己當年?第一次拿小金牌回家之?時,爹娘的反應。阿爹也笑了?起來,夸他是個?極為聰明的孩子。
盧照雪點了?點頭,及時送上她的夸獎:“阿爹也太厲害了?。我能有今日,說不定就得益于阿爹的好基因。”
盧行溪聽了?女兒這樣說,自是心里得意非常,又怕妻子聽了?不高興,忙自己補充道:“嘿,也不能這么說,你阿娘的好基因更多。”
長孫質頗有些好笑地看著他,又說:“螢螢說要連吃三天烤肉,郎君怎么說?”
休想推鍋給?他。倒要看看他愿不愿意開罪閨女了?。
盧照雪一聽這一茬,忙把目光投向?阿爹:“就是啊!我的烤肉怎么說!”她就抓著阿爹說了?,誰讓阿爹是個?軟柿子!小孩子才是最聰明、最靈敏的,一眼就能看出爹娘里邊誰才是那個?色厲內荏的,誰才是那個?能拿主意的。
別看阿爹平日里上躥下?跳的,該阿娘拿主意的還得阿娘。不過今日阿娘似乎不想拿主意,全?授權給?了?阿爹。烤肉也得指望阿爹的手藝,總不能讓他心不甘情不愿的,于是盧照雪只能寄望于阿爹這次給?力點。
盧行溪:“……”
他扭扭捏捏道:“等過幾天,你確定全?好了?。阿爹給?你烤肉吃。你放心,阿爹說到做到。”
“好耶!”盧照雪當場翻了?個?跟斗。
長孫質:……
壞了?,閨女別的沒學到,翻跟斗倒是和她爹學得一模一樣的。今日只摁住了?郎君,沒摁住螢螢,幸好這是在家里頭,最多也只有下?人看見了?,覺得小娘子可愛而已。
盧行溪還在一旁喝彩呢:“翻得真好!”
我盧行溪的閨女,真像我啊!
長孫質:“……”
她自己也掌不住笑了?。
等晚上安歇的時候,才問郎君:“連吃三天烤肉,螢螢可受得住?”
“嘿嘿,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螢螢不就是想吃烤肉嘛,我怎么烤不也是我的做法?”盧行溪才是那個?烤肉的人,完全?可以將烤肉少?放些腌料,少?弄得那么油,“我再?擺些別的好吃的,她一準被?吸引過去。”
“小孩子也是圖個?新鮮,我越是不讓她做,她越是想要做到。等真的吃起來了?,沒準還嫌棄吃厭了?呢。”盧行溪最懂盧照雪了?。
長孫質笑道:“郎君心里有數就好。我今日告假,明后幾天肯定忙起來,螢螢的吃食你得看著些,別讓她又病了?。”
盧行溪知曉妻子在情報司的重任,也明白?她的不易,點點頭,摟住她的肩膀躺下?來:“我看著,你放心。”
長孫質心說,就是有你這樣中二的阿爹,我才很難放心啊。你和螢螢簡直是兩個?孩子。但又轉念一想,郎君旁的不說,在女兒的事情上,是沒出過錯的,再?說了?,他也是第一次當爹,總不能他允許自己做個?六十分的阿娘,自己不允許他做個?六十分的阿爹吧。
于是也放下?心來。
定遠侯府。
徐翡自己并不是一個?喜歡炫耀的人,對?于榮譽也看得很淡,只是這次是代表幼學,他也難得更有進取心。拿下?了?二魁,這枚小金牌他也隨手給?了?小廝,讓他收起來。
誰知沒多久,他阿爹身?邊的小廝就過來道:“小少?爺,侯爺說將您的小金牌放到客廳,讓人裱起來。”
徐翡:……
他撫了?撫額角,決定去找親爹親自說。阿爹正在書房里,伏案在寫些什么東西。
徐翡湊過去一看,發現開頭是“娉娘”,立刻就非禮勿視地站到一旁,不再?看了?。竟是給?阿娘的信,他心里一震。
“阿翡來了??找阿爹什么事?”徐子愷也被?這小子給?嚇了?一跳。他本來今日得了?兒子的好消息,一回家就直奔進書房,打算好好給?娉娘寫一封信,好告訴她,咱們兒子有出息啦!還拿了?長安幼學大賽的獎啦!還有一塊小金牌哦!
徐翡開門見山:“阿爹,那塊小金牌放在客廳,未免太過張揚了?。我收起來也就是了?。”
徐子愷也是一時太過得意,忘記了?兒子的性情,阿翡本就是低調的人,他也是頭一回領略到這種兒子厲害的感覺嘛!這才難免有些上頭。
這種后輩出息,和自己出息,帶來的成就感根本就不一樣嘛。他徐子愷就一個?孩子,也是頭一次嘛。
于是徐樞密使唯唯諾諾道:“好,不放客廳了?,你收好吧。”
徐翡這才點頭。
“阿翡,你想要阿爹給?你什么獎勵?我可聽見了?,英國公也要給?他閨女獎勵呢。”
徐翡想到螢螢為了?爭取三日烤肉的認真神情,忍不住就要笑,到底以手掩住唇角的笑:“我無須什么獎勵。”見阿爹還有話要說,只好道:“若阿爹真要送的話,我希望阿爹能給?我看一下?你給?阿娘寫的這封信。”
他夠體貼了?吧。夠懂事了?吧。
徐子愷:“……”
寫給?妻子的肉麻話,能讓兒子本尊看到么?但兒子難得提出一個?要求,哎,大不了?就破壞掉親爹在兒子心目中的形象就是了?。
徐子愷一咬牙,將手中的信遞了?出去,只是手指顫抖。
徐翡正要去接,原以為一接就過來了?,沒成想始終拿不走。他不解地抬起頭,撞見親爹那舍不得的表情:……
他抽了?抽嘴角:“阿爹既然這樣舍不得——”
徐子愷眼前一亮,莫非兒子想要換個?要求?那感情好!只要兒子愿意,什么寶貝他都能尋來!
徐翡淡淡道:“那我就更要看看了?。”
第 44 章
徐子愷:“……”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徐翡, 這還是他那個兒子么?又見兒子嘴角帶著些促狹,有?些恍惚起來。
很快,一個?念頭闖進心頭:阿翡都開始和我開?玩笑了!這不就是他愿意親近我這個?阿爹的信號么!
好好好, 哪怕是為了這個, 這封信都不必留,就給阿翡看!
他這次也不扭捏了,直接將信遞給了徐翡。
徐翡不笑了, 展開?來看,這是一封寫到了一半的信。原來阿爹對阿娘是這樣說?話的呀, 還怪親昵的。
阿爹看著清冷, 對阿娘卻有?些啰嗦啊。自己今日比賽的事,阿爹本來可以兩句話陳述完起因經?過結果, 他非要長篇大?論,從今日一大?早說?起,噢不對, 后面他又追憶了一下昨晚上熬夜處理公務的事……
嗯, 大?人果然都是有?多副面孔的。估計自己長大?了, 也會變成這樣吧。
徐翡見阿爹耳根有?些紅, 到底體貼他,他也自覺成長成一條好的小棉褲啦(上次螢螢自夸她是阿爹的小棉襖來著), 便將信還給了阿爹:“阿爹這般愛重阿娘,我見了也只有?覺得高興的。”
即便阿娘已經?不在了。其實自己還是子憑母貴呢。若非阿爹愛惜阿娘, 又怎會愛重自己?為?了自己不續弦呢?
阿娘在他眼中?的形象已經?有?些模糊了, 當時他才三歲,她或許沒能獲得自己這個?兒子全心的愛, 但已經?獲得了徐子愷這個?丈夫全心的愛了。或許阿娘也并不遺憾。
領悟了一番爹娘之愛的徐翡點了點頭。今日又學?了些東西?。
徐子愷聽了兒子這么說?,就知道他看出了自己的不好意思, 頓時也不會不好意思了,他摸了摸兒子的頭:“你阿娘是世上最好的女子,你是世上最好的孩子。”
本以為?說?這些黏糊糊的話會更?不好意思,但他這一次說?完卻一點異樣感覺都沒有?。因為?這一次并非他聽從盧行溪之言說?的,而是發自內心說?的。
他以徐翡為?傲。
徐翡和親爹一脈相承,容易耳根紅,此時果然也紅了。他心里?有?些澎湃,只能竭力壓制,告辭離開?。
第二日開?完大?朝會,秦嚴又宣了周明光、盧行溪、徐子愷、顧瑾到立政殿議事。顧瑾是參知政事,人稱副相。這次主要議論的是今年給西?北軍增添衣物?以及屯田一事,因此涉及財政、軍政的幾人都要到場。
幾樁大?事討論完畢,周明光和顧瑾先行告退,秦嚴忍不住夸贊起來:“英國公,徐愛卿,昨日的幼學?大?賽朕也去看了,螢螢和徐翡真是厲害啊。好好培養,將來指不定要進戶部為?朕分憂的。”
徐子愷本就是官家心腹,聽官家這般說?,也當是他拉攏的手段,也笑道:“多謝官家抬愛,犬子還有?得學?呢。”
要是徐子愷這個?外人不在,盧行溪一準和姐夫翹起尾巴來,夸耀螢螢。但徐子愷在,盧行溪只能故作謙虛道:“徐大?人說?得沒錯。”
秦嚴在心里?撇了撇嘴,這是你盧行溪一貫的性子么。哼,少給朕裝大?頭蒜。
二人一道離開?后,秦嚴才對朱銀吐槽:“朕夸了他女兒,他都不夸朕的女兒,真是不懂禮尚往來!”
朱銀:……
等等,官家特?意將國公爺留下來,該不會就是為?了互夸吧。他不由想起了上一次官家主動對國公爺夸螢螢小姐,而國公爺后面才想起來夸大?公主的事。就這,都還被官家暗自埋怨呢。
這一次,國公爺壓根沒夸大?公主,官家這不就又有?小脾氣了么。
不過,朱銀得為?國公爺說?句公道話啊:“官家,此次到底是螢螢小姐參加了比賽。”換言之,大?公主也沒參加比賽,讓人家英國公從何?夸起啊!
說?到這,秦嚴可就有?話說?了:“灼灼不是也指揮了全幼學?的同?窗們一起加油助威么?雖說?螢螢的取勝全靠自己,但灼灼的表現也很棒啊!盧行溪他什么意思,瞧不起我灼灼么?”
朱銀目光呆滯:……
我想,英國公應該沒有?這個?意思吧,他也挺疼愛大?公主殿下的。原來又是官家的炫女癥發作了啊。之前?只有?國公爺有?此癥,現在已經?出現了人傳人的跡象,官家就是第二個?患者。
也不知道,下一個?患者會是誰。
盧行溪和徐子愷一同?出門,共同?說?著彼此兒女的好話,他們又是一起參加比賽的,好比戰友情,兩個?爹爹關系自然也無形之中?拉近了很多。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正和諧著,一個?聲音插了進來:“恭喜國公爺,恭喜徐大?人啊。”
原來是顧相還在,正好遇到了他們兩個?。顧相也聽說?了英國公女兒贏得魁首,徐樞密使兒子拿下二魁,第一幼學?再度揚眉吐氣一事了,這不,正好恭賀一下兩位同?僚。
盧行溪和徐子愷自然是要謙虛一二的。
顧相撫了撫長須:“自古英雄出少年啊。”眼神瞥見盧行溪,又自覺多加一句:“自古英雄出少年少女啊。”
又笑著道:“二位子女正好是同?窗,又都聰慧,擅于術數,真是兩小無猜啊。長大?后未必不是天作之合。”
他是有?意討個?趣,卻不想正好戳著了盧行溪的肺管子。他最擔心的就是自己的小閨女被某些不懷好意的小男孩給騙走,其中?最被他提防的就是王臨和徐翡,還是因為?最近他們都一起玩了,盧行溪才稍微放心下來。
顧相是見兩個?小兒女是同?窗,父親職位也相差不遠,將來盧行溪肯定也是要當三司使的,那和樞密使就是平級了,兩家簡直就是剛剛好,天作之合!他看著就覺得很合得來。
盧行溪當下就淡了臉色,對著徐子愷也嫌棄起來:哼,就你家小子,也想和我螢螢天作之合。兩小無猜確實也是兩小無猜嘛,何?必多加一個?天作之合呢,顧瑾啊顧瑾,你是真不會說?話!
笑容不會消失,只會從英國公的臉上轉移到徐樞密使的臉上。
徐子愷此前?從未想過這一點,他兒子和盧行溪的螢螢玩得來,那就一起玩嘛。孩子們都還那么小,他根本是不考慮那么多的。
但現在經?過顧相這么一說?,他忽然覺得,思路打開?了。這倒也不是不可以啊,英國公的閨女螢螢又聰明又漂亮,和他的阿翡定然是極為?相配的。
只是……他一看盧行溪那臉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是了,所?有?有?女兒的父親,都必然只可能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靠近我女兒者,殺無赦!
徐子愷雖然性子冷清,但他并不是一個?只顧自己行事的人,他膽大?心細,很能抓住關鍵,因此,他很快就發現了盧行溪最大?的弱點就是他的妻女。這時候顧相開?這種玩笑,他當然不會高興到哪去。
即便他已經?暗暗有?了促成兩個?小兒女的念頭,但也只是一個?念頭罷了,萬一螢螢不喜歡阿翡呢,這也并不奇怪。如今他們兩個?小伙伴合得來,就已經?很好了,將來的事就交給將來吧,不必現在就開?始擔憂。
但此時必須打消盧行溪對阿翡的惡念才行,否則盧行溪可能會用各種手段讓“兩小無猜”自行消失。
“我與英國公倒是沒有?這樣的想法。孩子都還那么小,言之甚早。”
聽到徐樞密使如此表態,顧相也微微驚訝。他這么說?,肯定是得罪盧行溪了,顯得好像瞧不起他家的閨女似的。這豈不是和英國公結怨?哎,若是導致他二人結怨,倒是我的罪過了。若他倆真的不合,英國公府和定遠侯府,我該站哪邊才是呢……
誰知,英國公聽了這話,消失的笑容卻重新出現了:“徐大?人說?的很是,我也是這般想的。”又微微埋怨顧相:“下回顧相可別開?這種玩笑了。小女還小,這些事情還遠著呢。”
顧相更?驚訝了。怎么回事啊?你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我跟不上如今勛貴的潮流了嗎?不都是一家有?好孩子早就開?始求了嗎?你們一個?國公府,一個?侯府,父親官職也差不多,本就般配,怎么還推搪啊?
顧相帶著滿腦門的問號走了。
徐子愷才再次對盧行溪道:“真不知道顧相好端端提起這些干嘛。小孩子本身純潔天真,何?必摻雜那些呢?”
盧行溪本來心里?還對徐家父子有?幾分的提防,今日聽了顧相這話更?是拉響了警報,沒想到徐子愷如此的知情識趣,而且和他的意思完全一致!他的提防心也稍微回落了些,也埋怨道:“就是嘛。干嘛要用看大?人的眼光來看兩個?孩子呢。”
徐子愷頻頻點頭。
盧行溪心道:算你明理。哼!
第一幼學?梅花堂內。
盧照雪和徐翡忙完幼學?大?賽的事,終于可以加入到小伙伴們之中?了。他們的《偏心爹爹惡毒哥》已經?在初步籌劃中?。在盧、徐二人不在的時候,另外四人已經?將大?綱都改了好幾次了,一次比一次精進,一次比一次有?意思。
今日下學?后,他們又一次六人合體,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向他們的秘密基地。
走出了六親不認的步伐。
依然是上次那個?故事。但是盧照雪提議:“我們要多搞點簡潔明了的關鍵詞。”
“關鍵詞?”小崽崽們不太明白。
盧照雪:“比如說?,卷款私奔趙武遲、父慈子孝趙家人,讓這些詞成為?長安熱詞,只要是長安人一聽,就能迅速說?上幾句,這樣才能讓我們的故事迅速傳遍每一個?角落,讓更?多的人知情,也吸引更?多路人知道。”
老實人秦曜呆了呆:“父慈子孝?”
盧照雪感覺自己的思路越來越清晰:“我們還可以創造一些膾炙人口的用語,比如說?:偏心不是病,偏起來真要命!再比如說?:父慈方有?女孝,哥毒休想妹恭。”
乖巧程秋遲也愣了愣:“哥毒休想妹恭?”
盧照雪還沒說?什么,王臨已經?蹦起來了:“蒼天啊,螢螢你簡直說?出了至理名言啊!”
眾小崽崽們:???
王臨道:“我可算是知道為?何?我覺得我阿爹不對勁了。”
好像要吃到小伙伴的瓜了,老實人程秋遲和秦曜都有?些猶疑。他們有?點擔心王臨只是一時上頭,過后又會后悔自己自曝家丑……看王臨這意思,大?概就是要說?到他阿爹王將軍了。
他二人實誠,多的是喜歡看熱鬧吃瓜的。秦曄可不介意聽一聽小伙伴阿爹的事:“怎么個?不對勁法?”
王臨自己已經?說?出來了:“自古以來,父親要兒子孝順,兒子不敢不孝,不孝可是大?罪。兄長要弟弟恭敬,弟弟也不敢不恭敬。我阿爹素來對我們要求嚴格,動輒喝罵,雖然絕對也算不上什么罪大?惡極的爹爹,但是我總覺得心里?不是滋味。”
父親并不慈愛,難不成也要始終如一地用一顆真心去對待父親么?
能否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呢?父親既然態度不好,那他也可以對父親態度不好么?不行!這在家里?會被其他親人批評,放在外面也會遭人唾罵。
你阿爹生你養你,不過是說?話惡聲惡氣了點,難不成你就恨他了?
為?人父母難啊!
可是難道孩子就是活該被罵么?活該被態度惡劣么?王臨將他的這些疑問都說?了出來。
聽完,大?家沉默良久。秦曄才說?:“不錯。父慈方有?子孝,兄友才有?弟恭。一段關系里?面的兩個?人,怎么可以只有?一方在享受,另一方卻全然在忍受呢!”
徐翡也表示這是正理:“只是如今的世道如此。但世道是需要改變的。正如我們先做的這一步,好讓女子從中?解脫束縛,再輪到親情關系中?的其他弱勢者。”
盧照雪點了點頭:“阿翡說?得對。”又拍了拍王臨的肩膀:“我聽出來了,你阿爹到底也有?幾分疼愛你,但是方式方法用錯了。”
王臨一拍手:“可不就是這樣嘛。”要說?他阿爹是那種十惡不赦的阿爹,又或者是他們所?編造的故事里?那種偏心眼的阿爹,他早就討厭死他阿爹了,根本沒有?什么感情可言,也就能心安理得。可現在處在一半,才最是尷尬。阿爹既有?點討厭,又沒有?那么討厭。這就讓當兒子的心里?為?難了。
可別說?小孩子的心思就不用擔心,現在的孩子也并非是愚孝的孩子啊。他們心里?自有?一桿秤。雖然不圖和英國公一樣盡善盡美,至少尊重一下孩子吧。他現在就感覺阿爹并不如何?尊重他的想法。
盧照雪在王臨耳邊嘰里?咕嚕說?了一通,聽得王臨頻頻點頭。他知道要怎么對付他阿爹這種人了。遲早得讓他知道小孩子也是有?脾氣的。
王臨吐槽他阿爹到底只是一個?小插曲,他們今日的目的還是要最終確定話本子,以及具體如何?在京中?宣傳,驚艷全長安。
盧照雪如今才有?空細看那戲本子和話本子,她問道:“先頭說?是說?書和排戲雙管齊下,如今呢,大?家可有?偏向了?”
程秋遲心思最細膩,文?章課成績也好,這一次她主要負責寫本子,同?樣擅長言語的秦曄負責修訂。其他人提供了不少腦洞和主意,螢螢稱他們這種行為?叫“頭腦風暴”。哈哈哈爭論起來的時候確實很像是一場風暴。
小女孩認真道:“我們決定還是先以說?書的形式吧,先將這個?故事炒熱起來,讓京中?不少人都知道了,嗯還可以再配合螢螢你方才說?的那些關鍵詞,到時候再上戲曲。”
其他小崽崽都點頭。沒辦法,他們的初始經?費還不夠吶,上次每個?人拿了二十兩出來,去掉裝扮秘密基地的,也就二十兩了。后面徐翡也添了二十兩,秦曄更?是又掏了一次腰包,才讓他們的活動經?費變成了一百兩,足夠開?展行動。
秦曄依然肩負了總指揮的活,如今話本子到位,還有?幾件事待完成:提前?找說?書人,甄別挑選,讓說?書人能將他們的意思完整傳達開?來;提前?找好書鋪,待說?書火起來立刻開?始售賣話本子;提前?接洽戲班子,等到差不多時候了,就讓戲班子開?播。
“如此一來,三管齊下,人們進了勾欄,聽得是戲班子在唱我們的故事;到了茶樓,聽得是說?書人在說?我們的故事;進了書鋪,也能看見我們的故事在售賣中?。”秦曄的眼中?迸發著巨大?的野心,她就不信,這樣大?面積的鋪開?,還不能讓故事人盡皆知。
盧照雪大?力贊同?:“阿姐高見。”之前?從來沒有?一個?話本子是經?過這樣宣傳的,人們絕對沒有?見過這么大?力度、高強度的宣傳手段,想必很快就能被這個?故事洗腦。
徐翡術數了得,對銀錢最是敏感,如此一來,必是要花錢的。“灼灼你預算多少錢,只管說?。總不能叫你一人承擔。”
其他小崽崽們這才反應過來,剛才他們只顧著為?這美好的前?景歡天喜地,卻全然忘了這樣的宣傳是需要拋費銀錢的。經?過徐翡一提醒,忙要秦曄說?清楚,這些錢大?家都有?份,都得出。
秦曄有?些不滿地瞪了徐翡一眼,這點銀子算什么。“哎呀,你們就別擔心了,這點銀子我還是有?的。”
這下就連盧照雪都不樂意了:“阿姐你說?的什么話。若只叫你一人吃虧,咱們還算得上什么同?甘共苦的伙伴,還是趁早散了,也免得將來不和,平添不滿。”
秦曄也急了:“螢螢你說?什么散了。我們這六個?人不知道多要好呢,你何?必說?這個?,來傷阿姐的心。”
盧照雪卻不和她談感情了,她冷著一張小臉道:“阿姐總是不講規矩,既然我們都在一起行動了,阿姐何?必將拋費全部包攬了?”
秦曄見她如此,才伏低做小起來,哄她的螢螢妹妹:“是阿姐錯了。”
盧照雪這才笑開?了:“我也不是有?心和阿姐爭吵。”
其他幾個?見她們姐妹爭執,早就急得不行,這會兒見灼灼低了頭,也都道:“正是,多少錢都好,是少是多都好,咱們共同?籌謀,沒的說?一個?人投入的。”
秦曄聽了,也自覺錯了,“好了好了,咱們這錢都給螢螢管好了。你阿爹就是度支副使,如今你來管著咱們的用度也好。”
盧照雪也不推拒,親自做了一本賬目出來,進出多少,寫的一清二楚,并交代每一個?小崽崽往后涉及六人小分隊用錢的,給錢的,都得和她說?清楚,做好記錄。
幾人都點頭不迭。尤其是王臨:爹哩,螢螢兇起來的樣子,他還怪害怕的。
徐翡卻覺得盧照雪全然是色厲內荏的奶兇,她玉雪一樣的人,再兇也有?限度。
選說?書人這是第一步,幾個?小崽崽一同?行動,以秦曄為?首來面試。一開?始好幾個?說?書人見他們是小孩子,只當是富貴人家的小公子小小姐胡鬧,待看了他們話本子的第一章后,卻納頭就拜:“有?這般好的故事,請公子小姐務必讓我來說?!”
我滴個?爹呀,這是個?什么新奇的故事啊,簡直將各種元素疊滿了。唯一可能讓觀眾老爺們有?意見的,可能就是女主角太厲害了,居然最后還成了第一女商,讓親爹悔恨而死。
那些個?熱衷當爹、一身爹味的男人們,十有?八九會開?嘲。不過……對說?書人來說?,能遇到這樣用詞精湛、描寫毒辣、繪聲繪色的話本子,殊為?不易啊!就算它會挨罵,那肯定也會紅遍長安半邊天!
如果用現代的話來說?,對說?書人來說?,那就是,黑紅也是紅!不管了,這話本子他一定要接!
第 45 章
秦曄幾人面面相覷。還是徐翡開了腔:“實不相?瞞, 我們囊中羞澀,恐怕只能付你這個數。”
秦曄、王臨聽到徐翡開的價,心里更加驚訝, 這和他們一開始的預算不一樣啊。他們不是?說好了, 說書人是開門紅的第一炮,這筆錢不能省么?
可意外的是?,即便是?這個價, 說書人也點頭不迭:“沒問題!公子小姐只管放心交給我,我能辦好!”
這時候就得王臨上場了。這也?是?他們一開始商量好的, 借用一下?王將軍家的名頭, 好讓這些說書人別輕看他們,以?為他們只是小孩子就好糊弄, 說好了怎么說書又做不到。
王臨將自己的玉佩放下?:“我是?王家長子,你可別糊弄我們。”
說書人在長安討生活都二十年了,一看那玉佩就認得是?將軍府家徽。而?王將軍兇神?惡煞、在戰場上的威名也?人盡皆知, 他們都是?不敢得罪將軍府的。
但是?, 此時的說書人熱淚盈眶:“就算小公子不提, 我也?一定會說好這個故事的!公子小姐們相?信我, 這個故事肯定能火!”
咦?居然不需要王將軍的兇名在外都能弄好?
便宜沒好貨,不會是?沒什么水平的說書人吧。盧照雪試探著問了幾個問題, 說書人一一答上,顯然可以?說明白這個故事。眾人又讓說書人現場來了一段, 說書人當仁不讓, 立即在原本子的基礎上做了一定的發揮和修訂,直聽得幾個小崽崽意猶未盡的。若非他們就是?寫故事的人, 聽到那句“欲知后?事如何”肯定急都急死了。
好!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秦曄又問說書人可有也?從事說書一行的熟人介紹,他們還需要多?幾個人同時開始。說書人心里雖有意獨攬這門生意, 但見對方一行人非富即貴,氣質斐然,就知道不是?自己得罪得起的。他很?快就介紹了三四個既寫書、也?說書的友人。
程秋遲心細,還與幾位說書人一同簽訂了契約,規定好雙方應做的事以?及保密協定:說書人不能對外說出他們幾人的身份,《偏心爹爹惡毒哥》的作者是?長安六俠,而?不是?他們六人。
說書人們:……好的長安六俠。這六個小崽崽還怪可愛的呢。哎管他呢,抓住這個風口是?正經。
有王將軍的名頭鎮場子,也?沒人敢違反契約。
“公子小姐們盡可放心,我們與不少茶樓、酒樓都是?有合作的,明日我能說五場。”
“我能說四場。”
“我能說六場。”
秦曄滿意點頭:“好。諸位放心,咱們這個故事肯定會火,只要你們做好了該做的事,將來還有別的合作。”
什么?還能有這么有趣的話本子讓他們說?那就再好不過?了!說書人們目露精光,這一次機會他們一定要把握好。
選完說書人,小崽崽們又轉戰去各大書鋪。經過?王臨和秦曜的前期調研,他們發現,目前在長安城生意最好的三家書鋪分別是?春來書鋪、寶高書鋪、致遠書鋪。這三家書鋪都有好幾家分店,開在不同的地段。
別看人家徐翡謙虛低調,其實他家的致遠書鋪生意好得很?,第?一幼學附近那家都算最冷清的一家了。致遠書鋪自不必說,小主子的主意當然要大力支持。
另外兩家書鋪都要幾人親自去談。他們只作為?話本子地作者,問書鋪掌柜是?否收他們的話本子。春來書鋪的掌柜一眼就看中了這個話本子,翻完了還意猶未盡:“后?面呢后?面呢?趙霜兒到底怎么成為?的第?一女?商啊!”
小崽崽們對視一眼,就知道事成了。春來書鋪的掌柜也?不欺小,問他們愿意一次性買斷,還是?根據賣出多?少本抽成。盧照雪和徐翡都是?學術數的,自然不會吃虧,一眼看中了背后?的利潤,能讓掌柜的如此熱切心急的,這必然是?一個能火的故事。
于是?選了抽成。春來的掌柜聽說他們并不止提供給他們一家買賣,要求抽成降低為?一成。經過?盧照雪和秦曄一唱一和地砍價,才提為?兩成。即便如此,恐怕也?是?一大筆金錢了。這邊自然也?是?要簽契約的,程秋遲立馬拿出準備好的契約。
接下?來卻不順利。寶高書鋪的掌柜仗勢欺人,見他們年齡小,便想搶奪他們的話本子,硬要以?極低的價格買下?。他低估了這一行人的背景,踢到了鐵板,自然就遇到了正義的鐵拳。秦曄身邊的護衛單方面毆打了寶高書鋪的掌柜,并揚長而?去。
“他們家不買沒關系,到時候春來和致遠都賣這話本子,就他家沒有。”盧照雪冷靜道。
若是?要動用父母的力量,自然能讓這叫囂著“你知道我家主子是?誰誰誰”的寶高書鋪吃一個大虧,但這就違背了他們的初衷了。長安六俠本就打算靠自己的。
秦曄此時也?沒那么生氣了:“說的是?!居然敢瞧不起我們!還想搶我們東西。”她秦曄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遇上這種惡人。
戲班子當然也?要接洽。但盧照雪忽然想起來一事,她神?色認真地對著另外五俠道:“我們還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王臨有些著急,明日說書人就要行動在長安的各大茶樓了。
盧照雪一拍手?掌:“我們需要雇傭一些托兒!”
小崽崽們都不解:“托兒?”
盧照雪嚴肅臉點頭:“沒錯。等說書人說到精彩之處時,我們的人就伸頸側目,頻頻點頭鼓掌,不時微笑、默嘆,以?為?妙絕!”
小崽崽們:“……”
他們終于明白了。
“那不就是?參市么?”王臨好奇地問道。
其他小崽崽也?點頭。參市,從唐代開始就有了,是?指雙方交易的時候,有第?三方通過?抬高價格來迷惑其中一方,為?自己獲得利益的人。
螢螢方才說的,好像有那么一點意思。
“對,有點像參市,但又不完全是?參市。”盧照雪解釋道,“我們并不需要在交易中大占便宜,只是?要觀眾們都被吸引進?來,都來湊這個熱鬧。”
將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這個焦點上,聚焦在他們想要強調、想要輸出的觀點上。
徐翡眼神?微微一變。眼神?里折射出微微的笑意。
“我懂了!就是?要引導觀眾們想到我們一開始的目的,我們是?為?了廣而?告之,誰說女?子不如男,要讓人們都知道,女?孩子可以?做得一樣優秀。所以?在這些重點詞句上,要有捧場的人!”秦曄超大聲。
盧照雪眼神?放光:“就是?阿姐說的這樣!”
秦曄的嘴角彎了彎,她果?然是?那個最與螢螢投契的人。哼,她才不會和螢螢吵架呢,她和螢螢最要好了。現在也?只有她第?一個明白她的意思。
秦曄已經說得如此清楚明白,眾人也?都明白過?來,紛紛表示:“這個托兒是?一定要雇傭的!這筆錢不能不花。”
可不能本末倒置了。他們一開始的目的并不是?為?了寫出一個精彩的故事取悅大眾,而?是?為?了實現自己的目的。就和許多?大家一樣,著書立傳都是?為?了傳遞政治主張、表達政治觀點,并不是?隨便寫的。
那這事兒交給誰來辦呢?當然是?手?下?還有護衛的秦曄了。她的人都只聽她的,也?都見多?識廣,能把事情?辦好。
秦曄讓手?下?人專門尋些市井潑皮、閑漢,一切都布置安排好,才回了宮中。
這筆支出也?被長安六俠的管賬俠記入帳中。他們今后?大概率是?能賺錢的,也?就不需要每個人從中貼錢了,至少書鋪話本子就能賺上很?大一筆。等故事討論的熱度更高以?后?,他們還能賺的更多?。
第?二日,長安城中的各大茶樓都開始流傳起了一個故事。
程信與程密兄弟二人正好就在樊樓吃飯,因為?人多?,只能在一樓大堂找了角落的一桌。此時正是?晌午,人最多?的時候,大堂中央正好有一說書人,眼見著是?要開始說一出。
只見那說書人身穿長衫,八面玲瓏模樣,手?握折扇,應是?常年來這樊樓說書的,不過?一會功夫,就有不少人問道:“許先生今日有何故事?”
“不若再說說上回那桃花仙!”
“不好不好,我還是?最喜歡許先生說的《歡喜雀》!”
那許先生捋一捋胡須,笑道:“各位看官,今日不說那桃花仙,也?不說那歡喜雀,只有一出新故事來說。長安懷慶坊有一殷實趙姓人家,戶主趙員外有錢有地又有鋪,膝下?有兒又有女?,最后?卻晚景凄涼,潦倒一生,你們可知是?為?何?”
為?何?為?何?你倒是?說啊,別賣關子了!
觀眾們急得抓耳撓腮的。這開頭也?夠好的了,那趙員外是?怎么混到晚景凄涼的?
“啪嗒!”徐先生一拍驚堂木,眾人都看過?去。
“且聽我今日這《偏心爹爹惡毒哥》,為?諸位看官細細道來。卻說這趙員外娶了一位賢妻,生了一雙兒女?,雖然妻子早逝,到底有兒有女?,家境殷實,又有生意,也?是?長久之道。他那女?兒喚作趙霜兒,生就一副玲瓏心腸,體貼善心,敬重父兄,真個是?天?底下?極好一個小娘子。因沒有阿娘,十歲上下?便代為?打理家事,家中仆下?沒有一個不服的。”
“小娘子上頭還有一個阿兄,長她兩歲,名喚趙武遲。這趙武遲,小時候倒也?還愛惜妹妹,可頭上的阿爹總是?寶貝他這個兒子,對著女?兒則輕視非常,慢慢地,這趙武遲也?對趙霜兒惡聲惡氣了。”
“反正他阿爹只疼愛他這個兒子,妹妹嘛,總是?潑出去的水,嫁到旁人家去生兒育女?的,對妹妹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這話一落,大堂內就有女?子露出不忿之色,看著說書人的目光都變了。而?不少男人則頻頻點頭。程家兄弟旁邊的那一桌也?是?一對兄弟,聽了說書人這話就點頭道:“可不就是?這個理兒!女?兒都是?要嫁出去的,能給她吃穿都算不錯了,我看那趙霜兒過?得也?不算差,她阿爹還讓她打理家事呢。”
程密心里嘆了口氣,哎,就是?有這種人在,他才覺得大周文教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這人穿羅著錦,顯然出身也?不差,見識卻如此淺薄。至少在他的幼學里,他不想教出這樣的學子來。
說書人不管下?面觀眾的反應,繼續抑揚頓挫地說:“趙武遲是?家中霸王,做錯什么事,親爹回護,欺負妹妹更是?家常便飯,明明家中有仆人,還時常讓妹妹洗衣做飯,問就是?做妹妹的幫幫哥哥怎么了。趙員外也?是?含笑點頭,樂見兄妹和睦。”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趙武遲文不成武不就,但好在他家中富貴。長到十八歲,他終于決定,不要再留在家中啃老了!他不能再家里蹲了!”
觀眾們:!!!
好好好,難道是?個少年發憤圖強的故事么?果?然是?反轉啊!
程密又聽隔壁那桌的方臉男人說道:“我就知道,這趙武遲肯定是?從軍去了,你看他名字里,‘武遲’,不就是?說他將來是?個將軍么?只是?大器晚成罷了。趙武遲的人生肯定很?精彩!”
他的兄弟很?有些猶豫:“可是?,如果?趙武遲沒出事的話,為?什么一開頭他阿爹會那么落魄呢?”
方臉男人:“……”
說書人很?快就揭曉了謎底:“趙武遲卷了家中銀錢,和家中小廝私奔了!”
“噗!”不少人正好一邊喝著飲子一邊在聽許先生說書,聽到這里,險些沒被嗆死。他們都驚呆了。
這個發展,就是?神?仙也?想不到啊!他趙武遲是?家中小少爺,何至于和家中小廝私奔啊!而?且,男女?未婚奔逃才叫私奔吧,和小廝一起跑了也?叫私奔么?
程密和程信也?一臉震驚。這說書人有點東西啊,這故事簡直跌宕起伏,怎么都想不到后?續啊!
“私奔”二字著實大大地觸碰了某些男人的底線,“男人和男人私奔”這一話題更是?直接擊中他們的雷區。他們完全無法接受,男人與男人私奔!這樣的故事居然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傳播開來!
“豈有此理!”一個儒生模樣的中年男子大聲呵斥,“你這故事與禮不合,簡直是?妖言惑眾!天?底下?豈有男子和男子私奔的!”
許先生還未曾說話,觀眾中就有一個絡腮胡男子跳出來道:“敢問這故事如何與禮不合了?男子與男子相?愛逃跑,怎就不算是?私奔?從前那么多?話本子,都是?女?子與男子私奔,那時候你怎不出來說一句‘與禮不合’‘妖言惑眾’?”
那儒生爭辯不過?,只能說:“現實中本就有女?子私奔一事,又何曾有男子與男子私奔一事?”
“你又怎么知道沒有了?分桃斷袖之說,誰又不知?再說了,這只是?話本子,是?許先生接的旁人寫的故事,我們聽一聽就是?了,你何必這般著急?你自己不想聽,別耽誤我聽故事!”絡腮胡又腆著臉道:“先生只管繼續說。”
觀眾們也?稱道:“是?啊,是?啊。我們只想接著聽。”又催著許先生往下?講。都有兩男子私奔這么離奇的轉折了,接下?來還有什么精彩的呢?
儒生無話可說,又怕別人疑心他也?是?分桃之輩,只能憤憤甩袖而?去。
盧照雪與徐翡二人此時也?在這樊樓某角落里。他們六個人分頭行動,每兩個人負責聽一個茶樓的情?況。她與徐翡抽簽抽到了樊樓。
徐翡微微皺眉:“已經將原本設計的與女?子私奔改成這樣,竟還會惹人注目。”
按照一開始的設計,他們設定趙武遲與女?子私奔,但那個女?子其實沒什么戲份,后?面也?不會跟著趙武遲回到趙家。但前幾日程秋遲忽然提出,若是?與女?子私奔,只怕還會有觀眾將趙武遲卷款跑了的事情?歸咎于那個女?子,而?不是?趙武遲本身。
畢竟,男人嘛,最喜歡為?同類找借口了。
懂的都懂。
于是?他們重新改了一版,將私奔之人定為?男子,也?就是?家中的小廝。如此一來,觀眾也?就沒法遷怒女?子了。
盧照雪道:“這就是?人性。如今已經很?好了。起碼他們還在繼續聽下?去。”
這個設計改得太妙了,不僅隱去了女?子被指責的風險,還讓故事更有看點。
“幸好你昨日找了捧場的。”徐翡指的是?那位跳出來與儒生對話的男子。
盧照雪撓了撓頭:“啊?他不是?我和阿姐找的。”
徐翡:……
好家伙,原來那絡腮胡真是?許先生的忠實觀眾啊!他是?真的很?想聽后?面的故事!!
第 46 章
許先生已經開始講后面的劇情了, 配合上動?作,看得人是目不轉睛的:“趙武遲將家里現有的銀錢全部卷走,還留下書信說對不起爹, 但世俗容不下他和小廝的愛情?, 他只能忍痛割舍掉老父親。等他在外?闖蕩出一片天,能讓他和愛人不再為人所議論的時?候,他一定會?再回來的!”
程密隔壁桌的方臉男人:“……”可惡, 居然真的是要闖蕩出一片天,但他離開家的理由未免也太太太那個了吧!
許先生:“他這一走, 趙員外?回到家得知此事, 氣得直接昏倒過去,家里一片凄風苦雨。趙員外自是恨得要死, 又牽掛在外?的兒子,著了人去尋,回來報信說大少爺已經走的無影無蹤了。外?人也已經?開始傳大少爺和家中小廝私奔一事, 整日里流言蜚語, 讓趙員外覺得十分丟臉。又急又臊之下, 趙員外?生了好大一場病。”
“哎, 真是個不孝子啊。”
“是啊,哪怕是往回寄封信呢, 好叫父親別這么擔心。”
“這趙武遲真是的,天底下居然還有這么不孝順的兒子。”
許先生:“關?鍵時?刻, 還是趙霜兒撐住了大局, 她一面照顧臥病在床的老父親,一面主持家里的生意。她家還是小有資產, 開的布匹店也生意不錯,從前都是阿爹經?營, 她阿兄是個不懂事只知道從家中拿錢的。趙員外?被女兒的孝順打動?了,不由悔恨起來,從前為何對女兒這般刻薄?見女兒如?此能干,甚至生出了要將產業分一半給女兒做嫁妝的打算。”
“趙武遲只是卷走了賬面上的銀錢,錢莊還存了不少錢,趙霜兒將家中的布匹店越做越大,一家子眼看著是越過越好了,趙員外?甚至生出了給女兒招贅婿的主意。”
許先生繼續說著趙霜兒的孝順和能干,聽得眾人頻頻點頭:“這趙霜兒真是個有成算的的!”“趙員外?也不算命苦,兒子走就?走了吧,還有這么好的女兒在。”“奇了怪了,這故事不是叫《偏心爹爹惡毒哥》么?如?今那爹爹也改悔了,怎還算得上偏心?難不成還不許人家改過自新了么?”
嘿,現?在觀眾們的心都跟著那懂事能干的趙霜兒去了,都開始自發地默認從前她阿爹的行為是偏心的,是不對的了。
果不其然,很快就?又是一個大轉折。“好景不長?,趙武遲他回來了!廢物點心就?是廢物點心,正所謂在家靠父母,出門靠從父母那卷走的錢。趙武遲和小廝兩個,在外?才過了兩個月,就?把銀錢花了個精光,趙武遲把愛人給扔了,轉頭回家抱親爹大腿。他一回來喊爹,趙員外?老淚縱橫。”
“只聽趙員外?道:‘兒啊,你上哪去了啊。阿爹想死你了!’那趙武遲跪倒在地:‘兒又何曾不想阿爹?只是在外?打拼,奔走川蜀,忙得腳不沾地。身在外?地,心在家里啊!阿爹,兒子早已悔過了。’”
“趙員外?聽趙武遲說自己做生意反賠了錢,如?今已經?悔過終究是阿爹平日里厲害,自己決心回家好好孝敬好父親,再不叫老父親吃苦受罪,他要支撐起趙家門庭來!說罷,兩父子抱頭痛哭。”
聽到這里,已經?有觀眾覺得不對勁起來:“這不對吧?兩個月的工夫,就?足夠他奔走川蜀了?他還把所有銀錢賠完了?這種謊話,趙員外?也信?”
“對啊!還有,真要那么想爹,何至于一封家書都沒?有?這趙員外?傻了不成,這話也信。”
“當爹娘的就?是這樣啊,兒女縱有天大的過錯,回來喊聲爹娘,還能不管他不成?”
已經?有女子預見到趙霜兒會?有什么下場了:“該不會?我們霜兒又要開始倒霉了吧。”
許先生見氣氛發酵得差不多了:“兒子回來了,趙員外?心里舒坦了,趙武遲回到家有吃有喝有妹子伺候,也舒坦了。這一家人里,只有趙霜兒的苦難開始了。父親原諒了哥哥,哥哥又在家里作威作福起來,布匹店歸了哥哥來管,自己落得管家的命。”
“那趙武遲趁著爹不在的時?候,還打罵起妹妹來:你別太高看自己了,在阿爹心里,你就?是個可有可無的,不過是哥哥我不在的時?候,替我盡孝阿爹的玩意兒罷了,還想招婿繼承家業?少做你的白日夢吧!”
“與其討好阿爹,不如?討好一下哥哥我。等阿爹百年?之后,你在娘家也還有個哥哥為你撐腰。你若還有什么野心,休怪我不念兄妹之情?!”
啊啊啊啊啊!觀眾們要受不了了。
“怎么會?有這么不要臉的人啊!”就?有人已經?說出來了。“妹妹照顧老父,他一個私奔的兒子怎么還好意思嘲諷妹妹啊!”
“人家趙霜兒有能力,看管一下家里鋪子怎么了?總好過他這個卷款攜逃的人!”
“氣死我了!”
不分男女,光說這件事本身,只要是個就?事論事的人就?會?覺得這個趙武遲很離譜。
趙武遲怕妹妹野心越來越大,甚至還和老父親商量起給妹妹說親的事,他有意早些把妹妹嫁出去,最好是嫁到公婆俱在、忙得不可開交的人家,好叫妹妹一年?回不了一次家。老父親竟也點頭同意,準備托人說媒了。
眾人聽到這里,紛紛不齒起來。
而許先生已經?說到了趙武遲將家中值錢寶貝一掃而空賣了,進賭場后卻輸個精光。
觀眾們:“老天爺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這個趙武遲,就?是個敗家子啊!”
“趙員外?肯定是被這個兒子給氣死的。”
趙員外?又氣病了,家里的錢也被賭場的人拿走了大半,趙武遲也被打了個殘廢。趙員外?只能看向?女兒,希望女兒能站出來照顧自己、重整家業……誒,他女兒呢?他那個大一個的女兒呢?
原來趙霜兒已經?離開家門,走前還留下信說:她已經?知道怎么做生意了,爹娘養大她的恩情?,她未來會?慢慢寄錢還給趙家的。
趙員外?頓時?心都涼了,連女兒也被氣走了?一想起當時?女兒的處境,他也有些后悔起來,可是!“做女兒的怎么能有這么大的氣性啊!連親爹都不管了!這是她為人女兒的本分么!”
許先生的這一段臺詞念完,絡腮胡就?實在憋不住了:“好沒?道理的話!先前那趙武遲不還私奔了,置老父親不顧,那時?候這趙員外?怎么不罵兒子!兒子回來就?立刻原諒了。現?在女兒走了,還沒?有卷走家中銀錢呢,他就?露出真面目了。合著慈父是單對著趙武遲的慈父,不是對著趙霜兒的慈父?”
“莫非這趙霜兒是撿來的不成?這也太不公平了!”
也有男人開始自動?站臺了:“這趙霜兒未免也太不孝順了吧!她哥哥是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但天下無不是的父母。父親生病,她怎能不從旁照顧?”
許先生不管這些言論,繼續說著父子倆的悲慘生活,如?何相看兩厭,如?何郁郁寡歡。直到某一日,他們聽說淮陽有一女商做布料、服飾生意做得極大,甚至與外?邦也有來往,宮中都知道有這么一家生意,他們家每年?都獻不少銀光緞入宮。
趙員外?找人打聽,得知這女商居然姓趙,還叫“趙霜兒”,他氣得整個人暈倒過去。醒來就?老淚縱橫:“悔失一麒麟女!”
便?找人去淮陽聯系那趙氏,意圖與女兒修好。
然后呢,然后呢?此趙霜兒真的是彼趙霜兒么?他們父女倆修好了沒??那女商最后怎么樣了?
眾人眼都不眨地盯著說書人。
許先生卻一搖蒲扇,“欲知后事如?何,且聽老夫下回分解!”
好哇,居然就?這么結束了?這也太草率了吧!觀眾們紛紛不滿,要許先生繼續說,許先生卻說下一回得明日再來講,說完他就?溜了,還有另一茶樓的場得趕呢。
徒留下看客們繼續討論著劇情?。還別說,小小一個故事,起承轉合,還留下很大的懸念,這許先生又說得聲情?并茂,好像有一幕幕的戲就?在眼前呈現?。
女子們聽了都若有所思起來。男子們聽了也反應不一。
到了第?二日,第?三日,連著三天終于將這一整本話本子《偏心爹爹惡毒哥:第?一女商的前塵往事》給說完了。
長?安城內幾?乎人人都聽說過一二,即便?沒?有聽完整場,至少也知道一兩句出了名的臺詞。
比如?說,在父女重逢之時?,趙員外?一再指責女兒不顧父女之情?,趙霜兒的那幾?句臺詞:
“父不慈而望女孝,好比不種莊稼而望豐收。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即便?是爹,也于理不合。于情?,爹爹幾?次傷我,縱容哥哥害我,又豈是真念父女之情??”
“哥哥幾?次為禍家中,爹爹只是縱容,仍能原諒,莫非只視哥哥如?人,視我如?犬馬耶?”
“重振門楣,我做到了,哥哥沒?有。若重來一回,爹爹是寧肯要一個光耀門楣的女兒,還是要一個吃喝嫖賭的兒子?”
一聲聲質問,實在發人深省。
就?連民間老百姓都會?時?不時?互相問候一句,“你要好女兒,還是癩頭兒子?”
被問到的人就?說:“那我寧可要好女兒。”開玩笑,雖然他沒?有趙員外?那身家,但是如?果一家子都被吃喝嫖賭、惡習不改的兒子敗光了,那還不如?不要這個兒子呢。
那趙員外?真是可憐又可恨啊,誰讓他不分是非,偏心眼呢!
甚至有個別當父母的開始想,其實我家女兒好像也不錯啊。兒子素日就?不中用,還不如?女兒機靈呢,只是到底原先想著女兒是要嫁出去的,兒子是自己家的,就?多給了兒子很多機會?。可如?今看來,若再給機會?,到時?候那混賬也和話本子里的趙武遲一樣卷款私奔怎么辦?
嘿喲,我可丟不起那人啊!和男人私奔!
那些家中只有一個女兒的,也開始想了起來:我也可以招贅啊,家中錢財留給女兒,總好過留給親戚吧。
三天時?間,長?安城內不少人都聽說了這個故事。雖然說每個人看故事的角度不一樣,但這股風終于是吹遍了里里外?外?。
隨著戲樓里也上演了《偏心爹爹惡毒哥》,故事的熱度越來越大,書鋪里的書幾?乎是一上新就?一掃而空。大家都想看看最原版的爹爹到底有多偏心,哥哥有多惡毒,趙霜兒又有多少本事。
也不是沒?有人提出過質疑。比如?就?有一舉人質疑道:“為何故事中的壞人全是男子?”爹爹是個偏心的,哥哥是個惡毒的,小廝都要拉著少爺私奔。
合著全天下的壞人都是男子?唯一的女主角就?是好人是吧。他甚至還上書朝廷,道這故事簡直是“毒瘤邪說”,意圖“敗壞天下男子名聲”,請求朝廷派人抓住寫書之人,并查封書鋪,禁止再次傳播開來,“有礙男子名聲”。
官家閑著無事,在與通政司官員議事的時?候談及此事,也只是說“故事就?是故事罷了。古往今來多少故事,那嫦娥奔月算是拋棄丈夫,怎么女子沒?有上書朝廷這個故事敗壞女子名聲?大小話本子多少才子佳人故事,也有女子私奔的,女子們都沒?意見,怎么這才一個話本子,說到男子私奔,男子不孝,就?有人跳出來反對。”
“本朝廣開言路,不以言論罪。話本子是百姓之樂,朕樂見其成。”
官家都這么表態了,官員們當然也點頭稱是。這話本子是民間老百姓的一大樂趣,聽說書也是人家愿意,故事也說了純屬虛構,你一個小舉人何必對號入座呢?
到底是吃了個閉門羹。
何止是小舉人對號入座,不少男人都破了防。見不得男子成了故事中的丑角,更?見不得故事中的丑角全是男子,問到說書人,問到戲班子,問到書鋪老板,那就?是“我這是故事啊!”
男人們猙獰了臉:可你這故事太真實,太刺激,太離譜了啊,那個當爹的簡直偏心到極致了,還有那個哥哥,也是氣死人不償命,你和我說是虛構的?我們有子有女的男人走出去,都怕被人說是不是偏心兒子薄待閨女了?
可惡!
第 47 章
朝廷已經言明了?態度, 前朝那么荒唐都不搞文字獄,我大周河晏海清,當然更加自?信, 文字獄, 那是碰都不會碰的!
官家也?說了?,不必小題大做,既然以前那些故事女子們都沒意見, 那這么?一個故事?,男子又何必有意見呢?哦你有意見, 你該不會也偏心了兒子所以被戳破了?就破防了?吧!
誒, 還別說,真有可能的。現在那些偏心兒子多年、薄待女兒多年的父母們, 哪個不心虛,哪個不害怕啊。萬一哪一天真就這樣了呢,落得個家破人亡下場, 和那趙員外一樣, 不爭氣的兒子敗了?家, 有用的女兒反而抓不住, 那豈不是一輩子一場空?
除了這些從故事中得到教訓的父母,其實講道理的人也?還是有不少的, 這些觀眾們都看不慣那個爹,一見有趙員外出場就高呼“偏心眼的老東西來了”。
本朝也?講究個報應一說。這趙員外厚此薄彼, 也?算惡有惡報。誰讓他旱澇不均呢, 也?是活該。
女人們看故事?的角度和男人們是不一樣的。他們還是第一次接觸到這樣的故事?,以往的話本子, 多是才子佳人,佳人出身富貴, 與才子私奔;佳人出身青樓,用賣身錢資助書生趕考;佳人出身天庭,那也?得和凡人成親,生兒育女,操持家務(具體參考七仙女);佳人就是個妖怪跟腳,那也?得和路過?的男子有段露水情緣,更有甚者?奉獻自?己一生。
她們見多的是這樣的故事?。如今見了?第一女商趙霜兒的一生,只覺得波瀾壯闊,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看過?了?《偏心爹爹惡毒哥》,再來?翻從前那些話本子,只覺得沒意思極了?。
“奇了?怪了?,從前怎沒覺得這些故事?這么?無聊,這么?離譜呢?”
“見識過?好的風景,趙霜兒不愿意再被父兄欺壓,而我……”
“我雖沒有趙霜兒那樣經商的本事?,但我也?有我的一技之長。”
在她們的心中,有種不知名的東西在生根發芽。
街角處,有個青衣小官終于回了?長安,他是刑部某主事?,奉上官之命接了?青州府的官司,離開長安不過?一月,料想長安沒什么?變化。
剛到長安,實在口渴,尋了?個小茶肆歇腳,順便聽一聽風聲。
不是,他應該只是離開長安一月,不是離開一年吧?現在長安人說話,他怎么?有些聽不懂了?啊?什么?卷款私奔趙武遲?什么?父慈子孝趙家人啊?第一女商趙霜兒又是誰?他怎么?沒聽說過?有這號人物?
茶肆老?板給他送茶的關頭,見他愣愣,便笑?著說:“大人是外地來?的吧?這可是長安城最近最出名的故事?。”
故事??小官平生最是獵奇,忙問道:“什么?故事??”
“《偏心爹爹惡毒哥》。”
小官:“……”
“大人別看它?名字這樣,內容精彩的很哪。”老?板遂如此這般地說了?出來?。旁邊有一桌客人見他們也?在討論,遂也?加入,一個扮演趙霜兒,一個扮演趙員外,一個扮演趙武遲,真個活靈活現,小官一看就懂了?。
看完,他一拍手掌:“善惡有報,太爽啦!怪不得這個故事?這么?出名!”
他是當官的,已經料想到這故事?背后有人了?,無非就是林相那幾個女帝的老?臣,在維持女帝的影響罷了?。
所以,到底是誰干的?
別說這剛回長安的小官心里?好奇,官員們心里?也?都好奇得很啊。他們去詢問說書人,說書人只說是從書鋪拿的話本子,戲班子也?同樣的說辭,又去尋了?賣《偏心爹爹惡毒哥》的兩家書鋪,掌柜也?只說不知對面是何人。
那話本子的署名倒是清楚,叫什么?“長安六俠”。哎,也?不知道到底是誰。
部分男人們覺得如鯁在喉,這長安六俠整出這么?大個風頭來?,簡直是對男人群體都有滿滿的惡意。他們要被這長安六俠惡心透了?。不少偏心眼的父母也?覺得心虛害怕,覺得自?家丑事?被揭了?出來?。
偏心的事?可不僅僅發生在富貴人家,平頭百姓家也?一樣如此。
王杏兒就是柳枝巷一戶最普通的人家中的大女兒。她下頭還有一個妹妹一個弟弟。她阿爹阿爹經營著一個小小的早食攤子,賣些燒餅、糍粑之類的。一大早她就要做好全?家人的早食,爹娘出去賣燒餅,她還得帶著妹妹把家里?家外都收拾一遍,弟弟還要折騰,將?她掃好的地弄得一團糟。爹娘回來?看見,她和妹妹還要挨打。
王阿爹今兒賣早食的時候,一位老?顧客正要來?買兩個燒餅,就有人扯了?她道:“這家人心不好啊,苛待女兒啊,她家也?是有兒有女的,那大女兒不知道多懂事?聽話,還時常聽見她在家挨打。”
那顧客掏錢的手就縮了?回去:“那算了?。我也?是女子。”
王阿爹忙道:“沒有啊,這都是過?去的事?了?,我早就不打杏兒了?。那故事?出來?之后,我也?改過?了?啊。”
“真的?”
王阿爹點頭不迭:“真的真的。我還打算掙錢給他們姐弟三個都買了?新衣裳穿。”
那顧客這才道:“這才是當爹的該做的事?。你有三個孩子,只要別偏心,三個都好好養大了?,來?日才是享福的呢。”
“是是是。”
王阿爹和王阿娘等到全?賣完了?,才打道回家。一見家中亂七八糟,小兒子在地上爬來?爬去,王阿爹就臉色陰沉。
王杏兒害怕道:“阿爹,我掃了?地的,是小弟他……”
王三郎還對著她吐口水:“就是你干的,就是你干的。你看阿爹待會不打你!”
王阿爹本就一肚子氣,見狀更加生氣,只是想起了?今日顧客說的話,加上《偏心爹爹惡毒哥》里?那個趙員外的悲慘結局,才勉強冷靜下來?。他上前一步,將?王三郎一把抓起來?,狠狠打了?幾下屁股:“誰讓你搗亂的?誰讓你對親姐姐都這么?無禮?”
王三郎:???
他發出震天動地的哭聲。阿爹怎么?回事?啊,阿娘快來?救我啊。
王杏兒和妹妹也?驚呆了?。這還是她們那個爹么??不會是中邪了?吧!
王阿爹看著兩個女兒,他打心眼里?還是看不起這兩個女兒,覺得她們比不上小兒子,可說書人說得對,一味的縱容只會讓小兒子心性?越長越歪,他們姐弟關系不好,將?來?兩個姐姐如何肯幫他?他又能有什么?出息?難不成還能啃自?己一輩子?
自?己對女兒們好一些,將?來?她們也?能多孝順自?己一些,女兒的心總是軟的,就算嫁了?人,時常回來?看看爹娘,走?走?禮也?是好的。
“你們放心,阿爹早就改了?。你們弟弟做得不好,阿爹也?要說他的。”王阿爹和藹道。“等過?陣子,阿爹還要給你們買新衣裳呢。”
王杏兒和妹妹都不敢置信。等晚些時候丈夫走?了?,王阿娘才告知兩個女兒真相,原來?是之前爹打女兒的事?情被外人知道了?,差點連累了?生意,現在阿爹是為了?生意才轉為那么?好的。
王阿娘之前也?完全?不敢反抗丈夫,但她也?心疼兩個女兒,她倒是不偏心,但她的主意在家里?素來?沒有用。如今見女兒能不挨打,她都高興不少:“真要謝謝那些說書人啊。還有寫故事?的人。”
王杏兒也?是這么?想的。過?了?半個月,她真的收到了?阿爹新買的衣裳,雖然不如弟弟的好看,也?不如弟弟的貴,但她已經很知足了?。能讓她不挨打,吃飽飯,她就已經很感激了?。她知道阿爹不是真心疼愛她,買衣裳也?是為了?讓她穿著被外人看見,可她依然滿足了?。
一點點的變好,那也?是變好啊。她衷心地希望,阿爹不要再變回去。
“要讓偏心爹娘不要變回去,還需要很長的時間。”遠處的酒樓里?,兩個女子也?正在說著相關的話題。正是高執音與林相。
她們都已經是享受過?接近頂尖權力的女子了?。女子中,除了?那位女帝,皇太女,當今的皇后娘娘,也?就是她們了?。她們確實對這出戲也?很感興趣,但遺憾的是,這事?確實不是她們做的。
她們不過?是悄悄地推了?一把。無論幕后之人是誰,她們只希望能讓更多的女孩子們覺醒,明白?自?己從來?不輸給男子,只是少了?些機會,希望更多的父母能夠平等視之。
如今有些爹娘為著外人的閑話,為著剛受到這個故事?的感觸,可能還會待女兒好些,對兒女能公平些,可長時間以后,慢慢地,討論的人少了?,會不會故態復萌,卻又不好說了?。
林相微微一笑?:“總比沒有開這個頭要好。誰做的這樁事?,當真是妙。我希望還能看到更多的話本子。”
高執音也?含笑?。她知道林相說的并不止是話本子。
盧照雪、秦曄等人自?然也?知曉了?這件事?在長安城的影響,甚至也?知道了?不少民間的變化,心里?都由?內而外地感到高興。經過?這一次,小崽崽們初步領會到輿論的力量。
原來?只是一點點輿論,就可以改變一個小女孩的處境,可以讓本來?難以改變的觀念撬動那么?一點點裂縫。
不用多,哪怕只是一點點,也?已經很好了?。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焉知來?日沒有撬動頑石之日呢?
尤其是秦曄,她似乎領會到了?一點點斗爭的脈門。原來?這就是斗爭!女子在與男子爭利益!女兒在與兄弟們爭利益!但那又如何!為什么?不能爭取自?己本身應得的呢。
她大概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
長孫令原本并不知道兒女外甥女都在忙些什么?,只是見她早出晚歸,多問了?幾句她的護衛,方才知曉。她聽了?便和心腹笑?道:“到底是我的女兒。”
“她以后就會知曉權力的滋味。”
小崽崽們特意在秘密基地復盤了?整個行動,他們是如何找人傳播言論的,如何控制輿論的,如何造勢的。這些經驗都可以記錄下來?,往后說不定還能再用上呢。
秦曄認真臉:“成功是可以復制的。”
小崽崽們這一次一舉成功,不僅大大地實現了?他們一開始的宣揚目的,也?讓他們的活動資金從入不敷出轉為了?盆滿缽滿。致遠書鋪雖然是徐家產業,但怎會私吞小主子的錢,所得頗豐,盡入了?盧照雪的賬。
另有春來?書鋪,也?是賺了?不少,按照一開始談好的分成來?送銀子。只有寶高書鋪,由?于之前得罪了?幾人,并未得到《偏心爹爹惡毒哥》的授權。他們掌柜的一開始還嫌棄這書名難聽,道是絕對不會紅火,誰曾想經過?說書人和戲班子在長安城內四處撒網,這話本子竟成了?長安數一數二出名的了?。
別人家賣得出這書,就他們家賣不出,可不就被顧客們嫌棄。沒過?多久就生意冷清,寥落不已,再想去找那些小孩子,又哪里?找得到?
他們找不到長安六俠,官員們也?找不到長安六俠。
他們閑暇時候也?開始討論,所以這長安六俠,到底是誰呢?
程信回了?府,還與家人們說呢:“我們猜想,這長安六俠定是文采斐然之人,而且老?謀深算,心思極深。”
程秋遲裝湯的勺子輕輕抖了?一抖。
梁之語心中其實隱隱有猜測,只是不想說出來?。
程信還繼續說呢:“那趙員外著實是個混賬父親,哪有他那樣為人父親的呢。這長安六俠真是將?這父親的偏心至極描寫得入木三分。”
程秋遲:“阿爹說的是。”
梁之語、程冬降:“嗯嗯嗯。”
程信見妻女都點頭贊同,又難得大發善心,多說了?幾句背后深意:“你們別以為這只是個話本子,其實背后寓意極深。這才幾日,就已經有些影響了?。我今兒聽下屬說,不少百姓都對女兒好了?些。比如街角那家賣燒餅的,從前打罵女兒,放縱兒子,如今卻也?不敢了?。他若再敢如此,大家都不去他家買燒餅了?。”
程秋遲:“阿爹說的是。”
梁之語:“……”一整個大無語。
偏偏郎君還格外自?信呢。程信繼續指點江山道:“這長安六俠頗有俠義之心啊,說不定是個江湖義士,竟還頗有才華,若能招攬入朝廷,也?是一樁妙事?。”
程秋遲:……
程秋遲沒想到阿爹竟在自?己這個正主面前指點江山,她心地純善,不忍心說什么?,但見阿娘唇角帶笑?,就知道阿娘猜出來?了?,眼下還在笑?話阿爹呢。
好容易將?這話題摘過?去,程信又問女兒:“近來?可還有與男孩子們一塊玩?”
程秋遲心說,有的,而且正是我們這長安六俠,做成了?你口中這樁“老?謀深算”的事?。而且我們還“頗有俠義之心”呢。
但她面上只說:“爹爹多慮了?。”
這還是她同螢螢學到的呢。上回她見螢螢指點了?王臨幾招如何應付他阿爹的,事?后又偷偷尋了?螢螢去問,她這種阿爹,該如何對待才好呢?
螢螢到底是聰明的,聽她說了?阿爹不愿意她和男孩子們一同玩,聽了?她阿爹那些可笑?的理由?,也?沒生氣,只是出主意說:“下回你阿爹再問你,你只管模棱兩可就是了?,主打一個讓他找不到由?頭說你。”
程秋遲聽了?,也?覺得有理。她和王臨他們一起玩,本就是純粹的友情,并未有什么?旁的心思,是阿爹站不住正理,還想以爹爹的威嚴強加于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阿爹也?真是的,都當官這么?久了?,這點道理還不明白?么??
既然他先如此,那也?怪不得自?己蒙騙他,噢不是,模糊他了?。
于是這一次她就如此應答。
程信只以為她是轉過?那根筋,不再執拗了?,便也?滿意地點點頭:果然閨女還是貼心聽話的。
等他走?后,梁之語才似笑?非笑?地打量著閨女:“你這回學精了?。對你阿爹,就是這樣才好呢!”語氣是大加贊同。
梁之語隱隱猜出那長安六俠就是閨女等人,這不是剛好六個孩子么?。再加上前陣子女兒在忙活什么?,她也?看到了?一些。只是郎君,素日不關心兒女,又固執己見,一葉障目,這才猜不出來?是他們罷了?。
可笑?郎君,竟還在女兒面前豬鼻子插蔥,真是李鬼到了?李逵跟前了?。
程秋遲見阿娘不僅沒有怪罪自?己糊弄阿爹,反而還站在自?己這一邊,支持自?己如此,也?甜甜地笑?了?:“阿娘真好。”
“你是阿娘的寶貝,阿娘怎能不對你好?”
程秋遲說的卻是另一回事?。她和螢螢、阿翡不同,他們都是獨生子女,她卻有一個弟弟。姐弟組合在不少人看來?,那都是要被可憐的。她最近了?解了?不少民間事?,很清楚在這樣的家庭結構里?,當姐姐的那個太容易被忽視、被苛待了?。但是他們家沒有,自?打她出生起,她阿娘的全?身心都在她身上,雖然也?有她自?幼身體不好的原因?,但到底阿娘很愛她。就連后面有了?弟弟,按傳統的觀念,弟弟才是嫡長子,才是阿娘的依靠,可阿娘依然更加疼愛自?己。
就連弟弟,也?對自?己敬愛,姐弟二人關系也?是親密的,這當然也?是阿娘的功勞了?。阿爹雖說有些甩手掌柜,這自?然不是好的,但阿爹對自?己與弟弟實則一視同仁,并未如何偏袒,叫她心里?難受。
程秋遲想說給阿娘聽他們在外做的事?,但阿娘卻先一步說了?:“秋遲,你和螢螢他們做的事?,不必與阿娘說。阿娘有眼睛看得到,你們做得很好。你可見外面的世界,有一些女子們過?得好一些了?么??有些姐妹可以少受兄弟的欺壓了?嗎?”
“阿娘,我看見了?。”
“那就是你們的善。積善成德,阿娘只有為你們叫好的。”梁之語拍了?拍女兒的肩膀,“好好干。家里?人多眼雜,不必說了?。”
程秋遲這才明白?阿娘的意思,她含淚點點頭。她永遠都有阿娘這個后盾。
王將?軍王錚也?在家里?大發議論:“這小小一個故事?,弄得是人盡皆知啊。”
王臨雖在吃飯,嘴角卻悄悄地翹起來?了?。
嘿嘿,若是讓阿爹知道這里?面有他一份子,也?不知道他會如何刮目相看。
王錚繼續說:“這長安六俠,也?不知道到底是一個人,還是六個人。嗯,估計是一個人吧,六個人若是一起寫故事?,肯定你爭我吵,達不成一致意見。”他以己度人,行軍中都只能有一個話事?人,否則就會各有各的意見,無法統一。
柳蕓香附和了?郎君幾句。
王臨撇了?撇嘴,我們幾個可和睦了?呢,縱有爭吵,那也?是“君子和而不同”!
王錚到底是武將?,對這些話本子并不是太感興趣,就開始問起長子來?:“近來?文章和術數可有長進?”
王臨臉色一僵,近來?只是忙于籌謀《偏心爹爹惡毒哥》,在課業上花的時間自?然就少了?。好在每日還是有練功的,飯后王錚又捉了?兩個大點的兒子去操練,直把兒子們弄得大汗淋漓才罷休。
“你們可不要偷懶。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王錚見兩個兒子都在艱難喘氣,“下回讓我發現你倆偷懶,少不得一頓打。”他還舉起拳頭威脅道。
如果是平日里?的王臨,早就要頂撞起來?了?。畢竟他并沒有偷懶,阿爹平白?無故就生事?,莫名其妙就臆想起并未發生的事?,這讓王臨感到很難受。可上次螢螢已經教過?他了?,對阿爹這樣的人,不必這么?真情實感。既然是阿爹不珍惜他的真情,那他也?大可平淡相對。只要想開一些,阿爹自?會知道自?己的錯處。
服從而不信服。
王臨是個聰明人,他很明白?螢螢的意思,不再赤誠,說的都做,只是不再投以那么?大的期望,也?就不會難受了?。
此時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他還是學的徐翡的做派,阿翡整日里?懶散清淡,王臨本是個活潑的,如今還要特意去學呢。
王錚頓時就覺得有些奇怪。他這大兒子往日最會叫嚷,總會說“阿爹你胡說八道”“壞阿爹”,可現在連這都不說了?。他總覺得兒子其實也?不是變得乖巧服從,而是更憋著什么?壞,但兒子這樣讓他抓不住毛病,他也?不好說什么?。
王停的目光卻在阿兄身上停留久了?些,阿兄真是變了?,若阿兄能想開來?,不再奢望從爹爹那里?得到溫言軟語,才是好事?呢。王停是個早慧的,但阿兄卻是個極度真性?情的,就是真性?情的人,才最容易受傷。
王停可以不在乎阿爹,他自?己也?并不在乎什么?溫言軟語,但他在乎他兄長。如今兄長可以想通,沒準阿爹將?來?也?能改變對兄長的態度。
他們的阿爹并不知道這話本子是誰寫的,可盧行溪知道呀。盧照雪早在他們這個草創計劃剛剛成型的時候,就回家與爹娘說了?。
若非要為女兒保密,盧行溪早就一臉得意地說出真相了?。嘿,那些朝廷大人們還在猜測這長安六俠是誰,他倒是知道真相的,只是不想告訴他們罷了?。
《偏心爹爹惡毒哥》大獲成功,盧照雪準備將?書鋪付給他們的銀子都給分了?。一開始他們是賠錢做成這樁事?,連王臨都將?自?己家藏得壓歲錢全?貢獻了?出來?,盧照雪每一筆都記得清清楚楚的,這不,有了?銀子就準備分紅了?。
她很清楚,現在六個小崽崽就相當于合伙做生意+共同謀事?的朝臣,關系自?然牢不可破,她就好比戶部的官員,管著大家的賬目,好在她天賦異稟,倒也?不需要花多少功夫。徐翡呢,又很會在關鍵時刻談價格,和兩家書鋪、說書人們的價格都是他負責談的。
說起來?徐翡可真是自?己人啊,他連與自?家開的致遠書鋪談價都公私分明得很,原定多少就是多少,并沒有為私產牟利。
“我們現如今結余五百二十兩,每人分去一些如何?”
其他小崽崽聽說他們已經賺了?這么?多錢,都目露驚喜!倒不是沒見過?這么?多錢,而是自?己賺錢的感受就是不一樣!他們還那么?小呢,就能往家里?摟錢了?!更別提他們在賺錢之外還達成了?原本的目的。
于是每一個崽崽的臉上都是笑?容。就連一向淡定的徐翡,也?不由?得被這氛圍熏染得帶上笑?意。
秦曄有些反對意見:“咱們日后說不定又有類似的活動要用錢呢?”到時候還得拿來?拿去的,不是更麻煩。
“阿姐所言有理”,盧照雪笑?瞇瞇著說,“不如每人分個五十兩也?就是了?。剩下的仍是共用。不必操心,剩下的二百二十兩足夠支付給說書人和戲班子了?,等下月開始,兩家書鋪仍得給我們分成。”
為了?讓影響更加持久一些,說書人如今還在長安城內外四處說書,甚至改編了?再說,進行一定的二創。他們不介意二創,但二創的劇本不允許與原本主題脫離,不允許將?女子賦予丑角色。戲班子也?即將?離開長安,往外地去說戲,這倒不需要他們額外付錢了?。如今《偏心爹爹惡毒哥》已經成了?潮流,不少人家都是必點的,很多老?太君都喜歡呢!都說女主趙霜兒大氣爽朗,很是欣賞她。
只會有越來?越多的戲班子愿意唱這出戲。
螢螢既如此說,大家也?都不客氣了?。五十兩可也?不少呢!盧照雪特意給每個人都找了?個小布袋,裝了?五十兩。
王臨拿了?錢在手,不知道多得意多高興,在見到親爹橫鼻子豎眼睛的時候,也?不心里?郁郁了?。嘿嘿,他現在可是自?己兜里?有錢的人了?,阿爹說不定全?身上下還摸不出十兩銀子呢!有什么?好神氣的!
秦曄和秦曜也?歡喜得很,一回宮里?,就被守株待兔的他們阿娘揪了?他們一人一個在手上。
秦曄:TUT
秦曜:TUT
不得不說,阿娘的力氣真的怪大的。
他們兩個雖然虛歲七歲,但也?不輕了?。長孫令拎著他們兩個在手上,就和拎兩個橘子一樣輕易。
秦嚴看著兩個兒女被力大無窮的妻子捏在手上,面容都有些呆愣,他也?覺得有些可愛。又怕孩子們被提久了?不舒服,上前把兩個孩子都解脫了?下來?。
“阿娘今日怎么?過?來?啦?”秦曄舒服了?,才問道。
長孫令:“近日那流行的話本子,可是你們幾個小鬼搞出來?的?”
“阿娘如何知曉?”秦曄大驚。這事?兒他們幾個可是守口如瓶,誰也?沒告訴的。
長孫令得意一笑?:“我是你們阿娘,如何猜不出來??近日你們兄妹兩個常常早出晚歸,就連灼灼都不怎么?纏磨爹娘了?。”說到這里?,她還要看秦嚴一眼,這還是秦嚴率先發現的呢。
秦嚴平日里?最是喜歡躺平休息,另就是和妻子做些快樂的事?情,最是害怕灼灼來?纏磨。這陣子灼灼和阿大好像忙起來?了?,連他這個阿爹都不太關注了?,他是又喜又悲。喜的是可以和阿令有更多的二人空間,悲的是莫非灼灼不愛自?己這個阿爹了?嗎。
長孫令聽了?他如此說,就心道,男人果真容易賤骨頭。分明是你秦嚴自?己對待兒女不甚上心,從前總覺得灼灼煩人,將?灼灼和阿大的順位排在后面,現如今灼灼不來?煩你了?,你又惦記起來?了?。
“原來?是這樣。”秦曄點點頭。
長孫令繼續說:“這是你們誰出的主意?干的好!”
聽了?阿娘這般夸獎,秦曄自?己就吃吃的笑?起來?。秦曜是個好哥哥,已經幫兩個妹妹說出來?了?:“是螢螢和灼灼一同想出來?的。阿娘還記得么?,先頭在舅舅家,那時候說到阿翡外祖母偏心的事?,當時兩個妹妹就有點想法了?。等過?了?幾天,他們才決定寫個故事?警醒世人。”
長孫令張了?張嘴,原來?那時候外甥女和閨女就已經有點主意了?。她那時候刻意說了?高執音的故事?,幾個女帝心腹的故事?,原以為只是在她們心中留下個種子。沒想到這種子不用她澆水,自?己就開花了?。
還開得格外好,格外紅艷。
讓她這個為人母親的都有些驕傲呢。她相信長孫質肯定也?是一樣的心情。
她們聚在一起時,每每都為有一個女兒而感到高興。幸好是個女兒,幸好有個女兒。她們的理想也?是需要傳承的,她們的事?業也?是需要接續的。
秦嚴聽得津津有味,還問道:“所以這書名到底是誰想的?”
秦嚴是個好八卦的皇帝,宮外的消息常常有情報司的人傳入宮中,他這個帝王不出宮能知天下事?。長安城里?這個故事?風生水起的,十個人里?九個人都在談什么?“趙家人父慈子孝”“第一女商”,他當然也?會知曉。
聽說有個故事?很出名,這書名到他耳朵的一瞬間,他還正喝水呢,差點就噴出來?了?。他還當這故事?不行呢,這書名如此清新脫俗,他差點因?為書名錯過?了?里?面的精彩內容!
秦曄:“螢螢想的。她還想了?另外兩個呢。”
聽完這三個書名,長孫令和秦嚴也?和當時小崽崽們的神情一樣,呆呆的。但還別說,這種書名確實引人入勝,把人的好奇心拉滿了?。
秦曄還跑到秦嚴身后,給他捶背:“我聽說還有人給阿爹上書要追究論罪寫話本子的人,是阿爹為我們說了?好話。”
她灼灼也?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呀。
秦曜見妹妹這樣,自?己也?乖乖跑到阿爹跟前,給他捶腿。
秦嚴愣了?愣,但見兒女們都如此孝順自?己,捶腿的捶腿,揉肩的揉肩,心里?是大大的滿意。“其實我也?不知道是你們寫的,不過?是覺得不能以言論罪。我說的都是心里?話罷了?。”
可是官家一句話,下面的人就知道上頭的風聲了?呀。
官家都不追究,那舉人自?然也?掀不起什么?風浪來?了?。他不過?是個探知圣意的排頭兵,真正想出頭的人還在后面呢。他們自?然是無法左右官家意圖的,但若是官家也?對這話本子背后傳達的
弋?
意思不滿,那他們就可以依托圣意了?。
可如今圣意在長安六俠這邊呀!嘿嘿。
秦曄嘴巴可甜了?呢:“阿爹說的是心里?話,足可見阿爹就是個公正明理的人。您是最明理的爹爹,與旁的那些被戳中痛處的爹爹完全?不一樣。”
秦曄質樸的夸贊讓秦嚴頗有些飄飄然:是的,我就是這么?好的阿爹!我說不定比盧行溪還要好呢!
長孫令抽了?抽嘴角,她一看秦嚴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著什么?美事?。
“所以這長安六俠都有誰?”
夫妻二人自?是知道有自?家這兩個的,還有螢螢。那還有三個呢?
秦曜答道:“還有螢螢、阿翡、阿臨、秋遲。”
長孫令心細,“徐樞密使的兒子徐翡,王將?軍府的兒子王臨,程御史家中女兒程秋遲。你們倒是難得合得來?。”
秦嚴也?是暗地里?咂舌。他是萬萬沒想到,兒女和這幾個孩子都玩到一塊去了?。這是要將?他文武大臣的孩子都“一網打盡”啊。
要知道,除了?程御史尚且權位較低之外,其他這些可都是重臣啊!他開始用審視的目光打量兩個孩子,他們倒是會挑朋友,難道真有拉幫結派的意思?
如果是真的……
那可就太好了?啊!孩子那么?小,就懂得通過?交友來?維系關系,這種心術可半點不比自?己家差啊!到時候他們成熟了?,能干了?,這屁股下面的皇位也?就可以放心給出去了?。他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秦嚴在心里?腦補著一系列美事?。他就這么?兩個孩子嘛,都是阿令所出,將?來?大概率不會有旁的孩子了?,就從他兩個里?邊挑一個,不管是誰都好。
他絲毫不懷疑,若是林相家里?也?有孩子的話,也?會成為他們之中的一員。噢,說不定就得改名“長安七俠”了?。
等孩子們走?了?,秦嚴還和長孫令說呢:“這幾個孩子的品性?是不是得考察一下?到底是時常與灼灼、阿大玩耍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呢。雖說他們的阿爹和身后家族都是自?己人,不是太上皇那頭的,他們爹爹的品性?也?沒什么?問題(除了?程信頗有些風流以外),但好竹未必不出歹筍啊。
長孫令白?了?他一眼:“還用你說?我早使人去查了?。”
真是個馬后炮阿爹。
秦嚴嘿嘿笑?了?一聲,也?不惱:“還是阿令細心。”又抱了?她往室內去了?。
*
盧照雪領了?五十兩銀子回家,一整天臉上都帶著笑?意。
一家人用完夕食,她才將?五十兩取出來?,放到爹娘身前:“當當當當!”
盧行溪最了?解女兒,早就料到她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說,那張小臉上嘴角的弧度怎么?都擋不住哦,看得他可愛死了?。
“喲,螢螢今日路上撿了?銀子啊?”
長孫質也?配合著說道:“想來?也?是,這人也?是的,一丟就丟了?足足五十兩,還全?是整的呢。”
“阿爹,阿娘!”盧照雪不依了?,她嘟著嘴道:“才不是撿的,是我掙的!”
長孫質拿了?銀子在手掂量:“我們螢螢這么?厲害呀,都能幫家里?掙銀子使了?。”
“那是!”盧照雪驕傲臉,“我之前就和你們說過?啦,我們那《偏心爹爹惡毒哥》肯定能驚艷全?長安。果然吧。我們還把話本子賣給了?書鋪,掙了?不少錢呢。”
這幾日,這話本子可謂人盡皆知。長孫質和盧行溪又怎么?可能不知曉呢,有心問一問螢螢,又見她整日忙碌,居然比兩個大人還忙,只等著她自?己來?說呢。
盧行溪:“掙了?多少錢?”
盧照雪搖搖頭:“阿爹,這是我們長安六俠的機密,不能告訴你。”
小小年紀,還有機密呢。盧行溪聽得發笑?,但轉念一想,幾個孩子那么?小的年紀,就能辦成這么?一件大事?,有些大人只怕都做不到呢,這難道不是他們的厲害之處?果然是后生可畏啊。其中就有我女兒一份子,盧行溪越想越覺得高興。
“螢螢太厲害了?。這五十兩,爹娘給你存起來?。”長孫質笑?著說。
“不嘛不嘛,這是我第一回往家里?拿錢。”盧照雪和她阿爹的觀念是一樣的,錢就是要流通才有用,“我想給爹娘買點東西。阿爹阿娘,你們有什么?喜歡的東西么??我有錢了?,給你們買。”
長孫質心里?涌上暖意,盧行溪則更是感動得眼淚汪汪。
閨女大了?,知道孝敬自?己了?。他真的好感動啊!
最后盧行溪要了?十兩銀子買一本棋譜,長孫質要了?十五兩銀子買一本書。盧照雪有些不滿意,要他們多花點,被二人勸住了?。
民間那話本子的影響仍持續著。不少員外也?跑到官府詢問,若是家中只有一個女兒,能否將?家業傳給女兒呢?還有人問,他兒子沒本事?,能不能傳給女兒繼承?他們不想和故事?中的趙員外一樣,強行扶持一個不中用的兒子。
民意漸漸洶涌,竟然有了?倒逼朝廷更改立女戶條件的傾向。對此,朝廷官員也?是議論紛紛,士林中也?有了?不同的聲音。
第 48 章
小?小?一個話本子, 竟攪動起?帝都?風云,連民間這些平頭百姓都有了自己的主意,居然不想將家財留給兒子, 而是覺得女兒更有本事。這是個什么鬼道?理?
不少士大夫都?覺得荒唐至極。他們本就對這荒唐的話本子沒甚好感, 家中?老母親非要?去聽這出戲也就罷了,母親是說不著,但妻女?居然也買了那話本子來看, 他們就開始挑剔怒罵了,說她們是要?翻天了不成, 看這些不守女德的東西。
在他們看來, 那趙霜兒就是不守女?德,誰允許她在沒經過父親同意的情況下私自離開家的?這和私奔又有什么區別?不過是她后面生意做大了, 有了好結局,趨利的世人才向著她說話而已。歸根結底,這趙霜兒難道是什么安分守己的女?子?親爹生了病, 都?不盡孝床前, 簡直是天底下最大的不孝女!
后來她成了第一女?商, 不說讓親爹享受榮光, 居然還敢和親爹對嗆起來,這又是什么道?理?
“長此以往, 親親父子之道?,又該如?何?”
“有違圣人之道?啊。”
“難道?不是有了她阿爹才有了她?她怎能、怎敢和親爹如?此說話?讓親爹含恨而終?”
士大夫們聚在一起?, 真正是你一言我一語, 頗為?相投。他們才是清醒的人啊,沒有被一些?人洗腦。那些?愚昧的人, 居然真的信了“父不慈就可女?不孝”那一套,覺得趙霜兒有此結局也算完美, 覺得趙員外含恨而終也是活該。那些?人真的是不講禮義,唯利是圖啊!
孔圣人若還在,只怕也得被這些?背禮之人給氣死了。
哎,世風混亂,人心不古啊!
于?是這一日的大朝會,當京兆府尹拋出這個話題的時候,官員們的反應堪稱是炸了。幾乎大多數官員都?是反對的。
那京兆府尹的原話是:“啟稟官家,近日不少百姓都?致意京兆府,詢問可否放寬立女?戶的規矩?原先的女?戶大多為?家中?丈夫去世,由妻子擔任起?戶主的職責,如?今他們想在百年以后讓女?兒繼承家業,能否如?此呢。”
看似是說女?戶,實?則是繼承權的問題。女?兒能否獲得和兒子一樣的繼承資格?要?知道?,在不少鄉下地方,若是一家中?的男人死了,若是膝下無子,他全家的財產都?是要?歸宗族所有的,連他親生女?兒尚且無法得到。好一點的情況是,從族中?過繼一個侄子過去繼承他家家業,若能孝順嬸娘、照顧姐妹,也算仁厚的了。更糟糕的情況是,這妻子女?兒二人都?無人照顧,還失了丈夫的財產。
秦嚴并未立刻答話,他笑吟吟地問臣子們:“諸位愛卿如?何看?”
朱銀默默地為?即將發言的那些?大人們鞠躬點蠟。官家這幅神態,不用說,待會肯定?又有人要?倒霉了。
唐大人拱了拱手:“官家,臣要?參京兆尹。朝堂之上諸公討論的都?是大事,京兆尹竟因為?這點小?事就拿到朝堂上來分散精力,實?在與理不合。以臣之見?,不過是少數幾戶人家到京兆府詢問,京兆尹依律回復便是,何必浪費時間?”
京兆尹被唐大人一通噴,也來了脾氣:“唐大人不知事因前后,張口就說。來京兆府的何止幾戶人家,唐大人若不信,盡可以查看京兆府記錄,足有五十?六戶人家相詢。本官是官家授權的百姓父母官,自然要?為?百姓做主。百姓有所疑問,臣無力回答,自然只能上稟官家。在唐大人看來,連百姓的事都?不算‘大事’,那什么才是大事?”
京兆尹口舌了得,唐大人訕訕而走,毫無還擊之力。見?這議論之事勢在必行?,無法阻止,反對派們立刻轉移了思?路。
“官家,諸位同僚,微臣看來,原先的女?戶法與繼承法并無問題。若貿貿然因個別百姓的話而有所改動,豈不是今日你改改,明日我改改,我大周律法還有什么神圣可言?”
這回的官員學聰明了,知道?不能說百姓少,而是用“個別百姓”指代。
“是極是極,我大周律法乃太、祖爺與諸位開國功臣共同擬定?,實?行?已一百年,豈可輕易費改?”
“官家,祖宗之法,豈能變之?”
官員們也不是傻子,心里邊都?有一把稱,若是這律法改動能讓他們從中?牟利,哪怕只是一點點利益,他們也不會反對。主打一個靈活運用“祖宗之法”。可現在這改動明顯只是有利于?女?子,于?只有女?兒的人家,那和我有什么關系?男人才是我們的基本盤啊!
勇毅伯原本上朝也只是打盹兒。他是個純正的武將,偏偏膝下并無兒子,如?今也已經快六十?歲了,估計一輩子都?是沒有兒子的命數了。前半生奮勇殺敵,這勇毅伯的爵位卻?也是保不住的。
開國之時,太、祖分封了好一批兄弟,不少功臣都?得了可以傳承的爵位,那時候真是將星云集,謀臣如?雨,聰明的人總是一茬茬的冒。誰知道?太、祖晚年也發了瘟,很是折騰了一會兒,就將一部分有爵位的勛貴給從頭擼到尾。
等到了神宗皇帝晚年時,幾個兒子打生打死,奪嫡不知道?多么慘烈,神宗豈能容忍臣下與兒子覬覦自己的寶座?又是將不少參與奪嫡的勛貴打的打殺的殺,直殺得人頭滾滾。(沒有爵位的文臣們當然也不放過,但由于?此時回憶的是勛貴出身的勇毅伯,故而略過。)
勇毅伯繼續回想著。最后只留下一個兒子還活著,那兒子倒是順利即了位,可惜一上來就想鏟除權臣,太過著急了些?,倒先被權臣鏟除了。神宗皇帝的膝下一個兒子都?沒了,皇位該輪到誰來坐呢?
偏偏神宗皇帝也是一個兄弟都?沒有。經過朝臣與宗室再三商量博弈,最后決定?立神宗皇帝的皇三女?,時年三歲的秦懿。此舉也有效仿北魏元姑娘的意思?。元姑娘的父親孝明帝暴斃后,太后為?鞏固權利,將一個多月的公主謊稱為?皇子,擁立為?帝,后面見?朝中?并無異動,才有廢黜了元姑娘。
他們一開始也是這般打算的,三歲的秦懿也就是個過渡的皇帝,正好幼帝年輕不知事,又是個女?子,天然就有把柄在手,想要?如?何拿捏就如?何拿捏。誰曾想到,叫你做元姑娘,她偏偏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
朝臣宗室們是博弈之后無奈立的秦懿,不過是想著她暫時占住那個位置,不好叫天下無主,姓秦的宗室打成狗腦子罷了。等到他們篩選出合適的宗室后,再讓秦懿退位,她就應該乖乖退位嘛。
好嘛,老奸巨猾的朝臣們也有看走眼的一日。等秦懿十?五歲親政、二十?歲徹底掌權之后,又是殺了個人頭滾滾,不少勛貴又被按頭打了一遍。女?帝威勢愈隆,在位期間不知道?收拾了多少勛貴。
可憐開國時多少公爺侯爺伯爺,現如?今只剩下兩家國公(英國公和成國公),四?家侯爺,九家伯爺罷了。
是的,別看那忠勤伯是個廢物點心,人家的爵位倒也不是全然廢物的。
勇毅伯的爵位同樣是祖上傳下來的。歷經了不知道?幾次政變,幾次上位者的宰殺,勇毅伯府始終屹立不倒,安安穩穩傳到了勇毅伯這里。他在女?帝期間也識趣,因此保住了爵位。壞的是他沒有兒子啊!沒有兒子,爵位到他這就到此為?止了。
勇毅伯頗有些?心灰意冷的,對朝中?許多爭議也無所謂了。他又是武將出身,本就嘴笨,可聽到今日吵的這事,他頓時來了心思?:他雖然沒有兒子,但他有幾個女?兒啊!若是真的可以讓女?兒繼承的話,豈不是他的爵位也有戲了!
朝中?本就有女?官了,再多一些?女?爵也不奇怪吧!
勇毅伯頗有幾分雞賊,先看向英國公。嘿,英國公爵位比自己高,他本人又比自己得圣心,膝下還沒個兒子,此事有益于?他們家,他應該先出頭啊。可惜他等了又等,那些?反對派的話車轱轆似的說了個來回,英國公還是沒有吭聲。
哦吼,他懂了,英國公和自己可不一樣,他和夫人都?還那么年輕,沒準日后還能有兒子呢!又不是和自己一樣,年近六十?,眼看著再沒兒子了。
等不了了!勇毅伯自己站出來道?:“微臣反對方才幾位大人所言。若是祖宗之法不可變的話,為?何這些?年來,朝廷所收稅賦屢屢根據民情修改?”他心里嘲笑一句,當年那些?大人們不也是為?了私利立了女?帝,不過是后面翻船了罷了,怎么那時候又不說祖宗之法了。
“只要?朝廷修訂律法是一心為?了百姓的,那又有什么過錯!時移勢遷,只怕就是太、祖爺在天有靈也要?欣慰不已的。”
“微臣請官家悉聽民意,便宜行?事。”
盧行?溪心里嘆了口氣,勇毅伯說的其實?一點錯也沒有,可惜這番話不該從他嘴里說出。
果不其然,不少反對派早就攻訐起?來。勇毅伯身上的爵位和他身后無人的事實?就是最大的把柄。
安大人:“微臣看勇毅伯完全是為?了自己說話吧。伯爺并無子嗣,唯恐爵位后繼無人,便支持修改律法,為?了一己之私,而妄動律法,伯爺來日又有何面目去見?太、祖爺!”
“勇毅伯全然為?了私心,而忘記自己身負公職,還要?矯偽成為?百姓說話。微臣勸伯爺還是懸崖勒馬為?好!”
勇毅伯瞳孔一縮。這確實?也說中?了他的心頭事。他確實?也有自己的私心。但是,“你才沒有子嗣!女?兒如?何不算我的子嗣!”
他抓住這一點不放。
那官員真是沒見?過武將厲害,繼續嘲諷道?:“誰人不知,伯爺膝下只有幾個女?兒,一個兒子也沒有。正所謂時也命也,伯爺還是認命為?好。女?兒如?何能算得子嗣?”
勇毅伯直接上前去,拿著笏板當頭就是一擊。他也是“有勇有謀”的,直對著那人的肩膀痛擊,而不痛擊腦門。
“你安敢羞辱我女?兒?我女?兒怎么就不是我的子嗣了?”
安大人:???
官員們:???
有些?剛入朝不久的新科進士們皆愕然不已。怎么當庭就打起?來了?
其余官員們則都?是見?慣了大場面似的云淡風輕。早就說了本朝武德充沛,就連文官也是頗有幾分手上功夫的,經過明章女?帝改革科舉之后,文臣武將都?得有點東西。比如?程信是御史出身,卻?也能跑會跳,手上有點力氣。
安大人被勇毅伯笏板擊中?,也火氣上頭了,居然妄想以卵擊石。只見?他出拳還擊,就要?展示本朝文官的風采。
勇毅伯眼前一亮。
諸位大人們實?在是看不下眼了,再不去救安大人,他就要?被勇毅伯單方面毆打得不成人形了。于?是下場拉架,拉的拉(拉住勇毅伯的衣袖),拖的拖(拖走面上掛彩的安大人)。
“咳咳。”秦嚴輕輕咳了一聲,威嚴道?:“你們把這奉天殿當什么?又將朕置于?何地?”
群臣皆伏身,恭敬一拜:“微臣不敢。”
朱銀在秦嚴身后,在心里撇了撇嘴。官家還裝呢,剛才他們打起?來的時候,官家是腰桿挺直,眼睛睜大,明明看熱鬧看得很是開心,現在又來追究了。
安大人正要?訴苦,求官家給他做主,可他的聲音如?何抵得過戰場上罵陣的將軍。勇毅伯先聲奪人,一馬當先就跪了下來:“微臣該死!微臣不該在奉天殿對同僚出手,耽誤朝廷議事,也污了圣目。”
安大人:“微……”
勇毅伯指著安大人道?:“千錯萬錯,都?是微臣之過。若在安大人辱罵家中?女?兒的時候,微臣忍住了就好了。”
安大人:“臣沒有……”
勇毅伯繼續虎目含淚:“都?是微臣不好。微臣身為?武將,如?何能干涉百姓民生之事?安大人說的倒也在理。”他忽然超大聲:“只是微臣有句話要?說與安大人,女?兒也是微臣所出,你安大人只將兒子視作子嗣,我將自己的女?兒也視作子嗣,又關你安大人什么事!莫要?太多管閑事了!”
安大人:……
我滴個乖乖,誰說武將就不會說話了。這勇毅伯不是說的有條有理呢,真是神也是他鬼也是他,什么話都?叫他給說完了。那我還能說什么?你勇毅伯真的太會裝可憐了。這是你的素日為?人么?
他抬眼看秦嚴:“還請官家為?微臣做主。”如?今也只能指望官家公平斷案了。
秦嚴一臉威嚴,嘴角勾勒出不可冒犯的冷意,“朕只有一句要?問安大人的,女?兒若不算子嗣,那祖母是如?何即位的?”
“!”安大人嚇得面色煞白煞白的,只覺得官家的話仿佛冷透了整條脊梁,此時此刻他如?墜冰窖,方才他已經說出來的話反反復復地回放在他腦海中?。悔意密密麻麻地涌上心頭。
“微臣不敢冒犯文皇帝。是微臣口無遮攔,還請官家寬恕。”
安大人認了栽,癱軟在地,整個人好像水里撈出來的一樣。
其他朝臣們也都?嚇得不敢吭聲了。反對派們自是心中?一寒,只是叫官家斷一下勇毅伯和安大人的案子,官家卻?跳脫出去,驟然發問,問的還是這么敏感的話題。是啊,你說女?兒不算子嗣,又將以女?兒繼承父皇皇位的明章女?帝置于?何位?難不成明章女?帝是造反上位的么?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官家是女?帝的親孫子,又是女?帝自小?帶在身邊的,早早就立為?皇太孫,女?帝待他倒比待親兒子還要?親厚。
如?今他們出言不遜,隱隱有指摘女?帝之意,當孫子的如?何不生氣!
秦嚴神情冷肅:“你還沒有回答朕。”
是啊,官家可是問出了口的。朕的祖母,是如?何即位的?
安大人渾身顫抖,強撐著全身的勇氣道?:“文皇帝天資聰穎,受神宗皇父遺命,被立為?新君。”
這就是史書上所說,至于?后宮、總是、朝臣是如?何糾纏相斗,如?何短暫平衡,如?何同意暫時立秦懿為?帝的,這些?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言明的。
“安大人既然知道?如?此,下回可不要?再說出女?兒就不是子嗣的話了。”秦嚴輕笑一聲。可在座眾人都?知道?,這笑意中?攜帶的警告是多么冰寒逼人。
就連并不介意京兆尹上書的一些?官員,從未反對過女?子繼承的,也都?心里一緊。官家威嚴愈重,本就不是可以觸及底線的。
唯獨勇毅伯心中?高興得很,今天官家都?是站在女?子這一邊,恐怕他女?兒襲爵一事,真的有可能實?現!
官家英明啊!文皇帝英明啊!我陳思?言宣布,從今日起?,文皇帝就是我心目中?最崇敬的皇帝!
安大人稱是,可誰都?知道?,他很快就要?倒霉了。開罪了官家,又有對明章女?帝不敬之嫌,誰能容得下他?
仍有頭鐵之人出列道?:“官家,文皇帝之功勛,微臣等自是銘記于?心。女?子應當也為?子嗣,只是若人人都?能女?子繼承家業,豈不是亂了世道??文皇帝英明神武,可幾千年才能出一個文皇帝這般英主。旁人家中?呢?勛貴家中?呢?我朝女?子中?難道?有這么多明秀之人么?”
到時候豈不是到處都?是女?國公、女?侯爺、女?將軍?這還得了?
當然,這人吸取了前面的教訓,特意點了“文皇帝英主”一事,意在繞開這個特例來談這件事。也是委婉地提醒官家,我沒說你祖母哈。
旁人還未說話,勇毅伯就心中?著急起?來。“房相真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了。”把他這個大老粗都?憋的會說成語了,他大手一指最前方的人,“林相莫非不是明秀之人?”
位于?朝臣最前方的,正是林相林紛,歷經三朝的女?相,屹立不倒。
只是平日里林相十?分低調,近年來除了一些?重要?事情,輕易不會張口,也有半隱退之意,給新人騰位置的意思?。
林相微微一笑:“勇毅伯謬贊了。”
房東瀧和顧瑾二人都?是參知政事,人稱一聲副相,可在林相這個老前輩面前都?是要?低頭行?禮的。現在勇毅伯那個二愣子直指林相,房東瀧如?何敢擔下這等干系:“臣并無此意。林相是我朝肱骨之臣,夙夜奉公,德高望重,臣一向最為?敬服。”
心里忍不住罵道?,他娘的,勇毅伯怎么忽然聰明了起?來,說誰都?好,哪怕是朝中?除了林相之外的任何一個女?官,他都?有把握把場面圓回去。
只有林相,也惟有林相!
這種獨一無二的地位,只有林相完全致仕了,女?官的陰影才能夠徹底消除。他們只要?等著就是了……就像太上皇即位之初,慢慢地將女?官抹去,慢慢地將母親的陰影抹去。
可偏偏太上皇不中?用啊!真的好氣啊!跟了個志大才疏的主子,現在都?當太上皇了,還要?整日里擦屁股,擔驚受怕的。
房東瀧伏低做小?當孫子,已經很多年沒當過孫子了。現在又當起?了孫子。
秦嚴見?眾人面色不一,顯然各有成算,也擔心反對派又來一句“能如?文皇帝、林相這般英才又有幾個女?子”之類的屁話,他實?在聽厭了。最后只說:“此次更改律法不容小?視,民意不容小?覷,朕看還是再議吧。”
今日的朝會就到此結束了。
官家都?說了下次再議,反對派準備回家后好好寫一寫奏章,再開一開小?會,下次定?能引經據典,將那些?意圖顛倒倫常之輩都?給統統打回原形。
官家看樣子也是站在他們那邊,不行?,不能再這么下去了!再這樣下去,也不知道?世道?還會變成什么樣子!難道?要?讓更多的林相位于?高處,而他們這些?勤勤懇懇考上來的男人們屈居人下么?
從前從來未有這樣的事,除了武周有個上官女?相之外,可武皇也沒有弄那么多女?官啊!好不容易太上皇登基后打壓了不少,今上怎么又有和太上皇作對的意思??
好家伙,皇室之間永遠是這一輩和上一輩政見?不合是吧?
他們真的好羨慕前朝的官員啊!秦漢,唐宋,哪有一家朝堂是這么多女?官的呢!偏偏文皇帝開了個“好頭”。她的地位又在那里,哪怕是死了,也沒人能置喙。
噢對了,弱宋還是算了。不想當宋朝的官員。
他們拉幫結派要?搞反對,家中?只有女?兒的勛貴們也團結起?來。此時不爭何時爭!難不成還要?等官家幫他們搞定?此事?做你爹的白日大夢呢!
嘿嘿,這事要?運作好了,說不定?還能討得圣心呢,說不定?女?兒也有爵位了呢。女?兒雖然比不上兒子,但我不是沒兒子么?到時候給女?兒招婿,家中?子孫后代也都?跟我姓,那不也是一樣的!
不行?,一定?要?想辦法辦成這樁事!
太上皇聞知朝中?此事,也是勃然大怒,又將秦嚴叫了過去。
“你究竟要?做什么?”太上皇完全想不通這個兒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是他祖母一手帶大的,但他到底還是男兒身啊,何必為?那些?女?子說話呢!女?兒有沒有繼承權,關他秦嚴什么事!他又不是沒有嫡長子!
“女?兒有繼承權,對你有什么好處不成?”太上皇完全想不到其實?秦嚴并不介意讓秦曄登基,所以他的思?路完全沒往這邊走。“你今日為?何要?提起?你祖母一事!”
今日朝堂上的機鋒,他后面也全都?知曉了。在他看來,本來這事就沒什么好討論的,當時反對派已經節節勝利,若不是秦嚴這兔崽子跑出來拋出女?帝一事,何至于?扭轉局面?
秦嚴淡淡地看了著急的太上皇一眼,忽而笑了:“父皇,兒子一直很好奇一事。您上位之后,對祖母的心腹之臣多有鏟除,其中?就有不少女?官,您究竟在怕什么?”
太上皇:!!!
他惱羞成怒道?:“混賬!我有什么好怕的!你這逆子!”
“噢?若是不怕,何至于?做出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來。”秦嚴嘲道?,“您是一國之君,莫非覺得自己無力馴服朝臣?”
他可是一國之君啊!就以秦嚴自己來說,男子女?子皆可用得,有才華的人,怎么就不能用呢?他又有什么好害怕的!論聰明才智,他從來不輸別人。只有內心卑劣、才疏識淺之人,才會通過瘋狂打壓一些?人來彰顯自己的權位。
太上皇一時間有些?急怒攻心,一口氣險些?喘不過來,他死死地盯著秦嚴,這張臉實?則與母親并不相像,可他愣是從中?看到了一些?母親才會有的神態。
呵呵,不愧是母親帶在身邊的孫子。這種討厭的感覺簡直是一模一樣。也不要?怪他這個做爹的恨他,他這般又如?何能讓他不恨?
“秦嚴,你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韙,與眾生為?敵么?”他最終還是緩緩問道?。不肯讓女?兒有繼承權的人何其之多,難不成秦嚴都?要?一一罵過去?更改律法,說得容易!
秦嚴臉色淡淡:“父皇,您在宮里太久了,外面已經變天很久了。”
若是皇帝有心做成一件事,那是無論如?何都?能夠做成的!更別提一個大權在握的皇帝,下面多的是幫手為?他效勞。唐玄宗為?哄美人高興,何其荒唐,特意設立荔枝使,千里迢迢想方設法運荔枝到長安,所耗人力物力不知凡幾,就這,也無人敢罵。
他秦嚴忝居帝位幾年,干的也還算可以,如?今修改律法也并非為?一己私心,他相信這事一定?能辦成的。
祖母一定?也會高興的。阿令也會高興,灼灼也會高興。這么多他在乎的人都?會高興,秦聞一個老頭子不高興,那又關他屁事!
太上皇的干預仿佛泥牛入海,無聲無息。不少太上皇的老臣都?失望不已,指望太上皇以父親的名分逼壓官家是不成了,只能另想法子。
盧行?溪回府就與妻女?說了此事。只要?不是涉及軍情等機密的,他一向是不吝于?與妻女?分享朝政的。長孫質的衙署性質特殊一些?,她就從來不把情報帶回家里,很能藏得住話,就連她的郎君也不知道?絲毫。
有的時候,一條來自龜茲的軍情同時過了長孫質和盧行?溪之手,但他們夫妻二人彼此并不知道?。
他們能夠保守各自的秘密,也能夠體諒對方的難處,從來不主動詢問。
但今日這事屬于?是盧行?溪能說的。這事其實?也關系到他們家呢。
長孫質聽了就有些?默然。她當然也希望螢螢可以繼承家中?爵位,只是……本朝第一個女?國公,只怕到時候也是爭議不休的。她的目光放的更長遠一些?,想到了外甥女?灼灼。
盧照雪卻?沒有阿娘的那么多顧慮,她只是高興道?:“原來那么多百姓都?決定?要?把家財留給女?兒么!那真是太好了!”
如?今的私產,如?果后繼無人(即沒有兒子),除了妻子本人的嫁妝,家財不是收入宗族就是官府,反而本人的妻女?是無權繼承的。
盧照雪為?自己的那個話本子能有這么大的影響力而興奮地臉都?紅了,“阿爹,姨父能同意此事么?”
既然都?有百姓請命了,總不能不聽聽百姓的聲音吧?
盧行?溪微微搖了搖頭:“此事還有的磨呢。”他將朝中?不少反對派的意見?說了出來。他們倒也有些?意見?是合理的。
盧照雪皺了皺眉頭,長孫質看得可樂:“放心,這些?事你姨母也會出力。你小?小?人兒不必擔心成這樣。”
也算是螢螢灼灼她們先起?了個頭,吹進了這股風氣,民間有了發聲的,皇后娘娘才好參與其中?,再添上點助力。還有林相等個別女?官,她們也必然會助力的。
這些?女?官們最是與女?帝志同道?合,為?官處事除了那股抱負之外,還有一層就是共同的理想。
盧行?溪又將今日勇毅伯和安大人的事跡說了出來。盧照雪聽得嘴巴大張:“阿爹,你們的朝會經常如?此么?”
動不動就全武行?,多少有點出乎她意料了。
盧行?溪:“……倒也不是啦。只是今日稍微激烈了那么一點點,其實?不算什么的。”
當年太上皇秦聞還在位的時候,有一次突厥來襲,就有一個太上皇的心腹臣子提議遷都?,一副儼然要?做南宋第二的模樣,有個老將軍一氣之下,糾集了十?來個官員當著皇帝的面就毆打了那慫貨。
誰都?知道?那慫貨傳達的是皇帝的意思?,他們打不著皇帝,難道?還找不著他的代言人么?真是將熊熊一窩,有這么個皇帝當家做主,大周朝還有什么未來可言?景宗文皇帝啊,您走的太早了一些?啊,對了,您走的時候是不是忘記帶什么了?(示意,再示意)
那一次盧行?溪年輕氣盛,也跟過去踹了那鱉孫一腳。還別說,還挺爽。秦聞見?自己的心腹被挨揍,氣得差點升天,就要?立刻處置了這些?逆臣。可惜當時大多數官員都?不同意遷都?,那就是要?等著將領抗擊突厥了。萬眾一心之時,秦聞只能忍下這口氣,捏著鼻子算了。
盧照雪聽說當年還有這等事,也是頻頻點頭:“阿爹你們做得對!像這種準備棄都?而逃的人,和叛國賊又有什么區別?”要?真是聽信他所說,豈不是下一個南宋?大一統的王朝立刻就縮了水,很快就要?滅亡了。
“這種人該打!”盧照雪感同身受道?。可惡,怎么太上皇在位時,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啊!就這還能混成帝王心腹,那帝王又是什么好人?
盧行?溪眼神迷蒙了一瞬。其實?當時他們都?準備發動一次“玄武門之變”了,雖說秦嚴本就是太子,但皇帝實?在太過昏庸,這次是準備遷都?,下一次呢?他還能做出什么事情來?德不配位,必有災殃。秦嚴身為?太子,當年又是皇太孫,女?帝死了也才幾年呢,宮內宮外勢力不知凡幾,要?發動一場政變并不復雜。
至于?名聲,秦嚴其實?并不在乎。
誰知道?……秦聞居然被二十?萬來軍給嚇怕了,生怕自己成了亡國之君,居然學了宋徽宗,直接把皇位傳給了兒子。
本準備背上惡名也要?發動政變的秦嚴:……
不管怎么說,撿漏還是快樂的。
盧照雪又關心爹爹:“阿爹,幸好你有點武藝在身上,要?真的打起?來了也不怕。”
盧行?溪驕傲地點頭:那是。你阿爹我呀,雖是文官,卻?也文武雙全。又瞟了一眼阿質,嘿嘿,看我看我。
長孫質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勇毅伯竟還是個妙人。他一通打過去,看似是武將魯莽之舉,實?則給了大家時間。”
要?不然當場大多數的反對派就已經定?下基調了。所以說,文人還是怕混人。他們那些?讀書人滿嘴仁義道?德,倫理綱常,就得勇毅伯這樣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來收拾一下。
“的確如?此。”盧行?溪真的好像第一日認識勇毅伯一樣。平時看他沒聲沒息,低調得很,沒想到還有這等智慧。單看他后面和官家請罪的那番說辭,就知道?他其實?心有溝壑,很有城府。
哎,估計之前真覺得爵位不保,才心灰意冷。
盧照雪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阿爹,如?果真的修改律法的話,豈不是我也可以繼承阿爹的爵位?”畢竟勇毅伯就是要?為?家中?女?兒爭取這個。
“是啊,讓螢螢做下一任英國公,你高不高興?”盧行?溪捧起?女?兒來。
盧照雪呆了呆,“其實?我從前從未想過這些?。對我來說,爹娘俱在就是我最大的快樂,我也從來不缺錢財,至于?能不能做國公,我從來沒想過。”
她低了頭在思?考,盧行?溪和長孫質也不去打攪她,只讓她自己想。
“可是我們最近有了那個話本子嘛,我也接觸了不少民間事。我可以不要?這個國公的繼承權,對我來說并不重要?,可有可無,但是有的是女?子們需要?繼承她們父親的一切。”
“我不能說不要?。因為?她們不能發聲,而我可以。我若說出不要?父親的位置,豈不是代表她們說了不要?父親的東西?”盧照雪的聲音越來越大。
盧行?溪聽了,眼神大為?欣慰。女?兒居然深思?熟慮至此。她可以想到這一層,就不知道?超出同齡人多少了。
他盧行?溪有這么個女?兒,足以虎視諸位同僚。他們又有誰的兒女?比得過我的女?兒?
長孫質則更是震驚。她抱住女?兒:“螢螢,這些?話都?是你剛才想出來的?”
“是啊。”盧照雪不知道?他們有什么好驚訝的,對她來說這些?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她就是爹娘唯一的孩子嘛,她繼承爹娘的一切不是名正言順的么?至于?什么世道?,說不讓女?兒繼承父親的財產,那就是這個世道?錯了嘛!她看明章女?帝,就覺得她在撥亂反正,女?帝走了,現在她們這些?女?孩子接續撥亂反正呀!
總之,邪不壓正!盧照雪有此信心。
她的這些?真實?想法如?行?云流水般流入了她爹娘的耳朵里,炸的兩個大人都?愕然。原來是他們都?想復雜了,在螢螢的眼里,她爹娘構成的世界觀就是她的世界觀,她在爹娘的愛里長到這么大,理所應當地覺得爹娘愛重自己沒錯,是不平等、重男輕女?的世道?錯了。
她還覺得自己撥亂反正是真正的正義。
從她這個角度來說,居然一點也沒錯。而且還特別能自圓其說。螢螢也心有溝壑,而且是她自己邏輯滿分,誰都?很難撼動她。
盧行?溪承諾道?:“阿爹答應你,這件事會告訴你結果。阿爹也會努力。”
盧照雪笑盈盈的,和妻子的笑臉映在一起?。看得盧行?溪心頭軟軟的。
自古以來,大事開小?會,小?事開大會。第二日,官家就悄悄召集了一些?重臣,大約十?余位,在太極殿商量此事。
這些?人中?,既有昨日的支持派,也有反對派,也有中?立派。
一群人從辰時討論到申時,才最終有了個結果。
房東瀧從太極殿出來后,忍不住擦了擦汗:真是后生可畏啊。他有些?擔憂地看向常寧宮的方向,官家強硬至此,又已經培養出了心腹重臣,上皇拿什么和兒子斗啊!
他自己,可能也要?思?索退路了。他可以為?上皇盡忠至死,可他的兒孫們還年輕啊,還大有可為?啊。
沒能參加太極殿小?會的朝臣們也已經等了半天了。今日在衙署當值,也忍不住分心。究竟會有個怎樣的章程?
此時方才知道?結果。
小?官和上官說道?:“官家下了圣旨,著刑部尚書與房相、顧相一同修改繼承法,特殊情況下,女?子也可以繼承父親的財產。”
“什么特殊情況?”倒是說得清楚一些?呀。
“好像說是,對民間百姓和朝中?勛貴是兩套方案。百姓們在沒有兄弟的情況下或者兄弟違法犯罪、父親同意的情況下,女?兒也可以繼承父親家業。勛貴的話,更加復雜。明日你只等著聽刑部如?何說就是了。”
天啊!若真是如?此,那可是大變動啊!
不知道?多少男兒的蛋糕被分了。女?子們的心態只怕也要?發生變化。
長孫令聞知消息,第一時間就趕去了太極殿。朝臣已經散去,秦嚴一人留在此處,靜靜地呆著,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嚴。”
聽見?熟悉的聲音,秦嚴回了神,拉過妻子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側,“暫時只能做到如?此了。”
秦嚴背叛了自己原本的立場,站在了他的祖母、妻子、女?兒代表的女?子這一邊。
將來史書工筆,又會如?何記載呢。
長孫令看著這個男人,頭搭在他的肩上,“已經很好了,先稍微破開一道?縫隙,為?那些?可憐的女?子留容一些?空間吧。”
不然,失去丈夫、父親財產的她們,要?怎么活啊。
“阿令,你高興么?”他的呼吸越來越近了。
長孫令仰著頭,想起?了太多太多,“高興呀。”
聽見?她聲音的歡快,秦嚴也很高興,在她耳畔道?:“既然這么高興,那今晚我想……”
“不,你不想。”
“我想。”
第 49 章
一家子晚上吃飯的時候, 秦曄也眉飛色舞,神?采飛揚:“阿爹,阿娘, 照這么說的話, 豈不是螢螢也能當英國公了?”
雖然要到小姨父不在的時候,可能要很?久很?久,但是, 第一個女國公誒,聽起來好厲害啊!
她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祖母不就是女帝么。女帝、女相都有了, 為何不能有女國公呢。她還覺得那些反對女兒有繼承權的大人們奇怪得很呢!他們可真奇怪,見得慣女帝, 卻見不慣女官。
若是小公主這話讓大臣們聽見了,只?怕大臣們也滿臉苦笑:他?們一開始哪知道女帝是這般手?腕,他?們只?是服氣女帝, 如何能服其他女子?
秦嚴摸了摸女兒的腦袋:“還不一定?呢。不過我相信以螢螢的能耐, 肯定?沒問題。”他?的連襟盧行溪都?把那么多心思花在女兒身上了, 螢螢也是從小就聰明的, 從小習武,術數又學得那么好。誒嘿嘿。
秦曄也笑瞇了眼。
秦曜其實也聽說了這次朝堂之爭, 他?對這種男女之間的權力斗爭其實并不敏感?。在他?看來,能者?居之, 親人才是最重要的。父親若是只?有女兒, 憑什么不能讓女兒得到父親的財產呢?他?以己度之,若是妹妹的話, 能繼承父親的財產自然是極好的。
此時他?并沒有怎么想到父皇的繼承人問題,他?其實也隱隱默認是自己的, 畢竟父皇就自己一個兒子?,他?也并沒有想到灼灼可能也是他?的競爭對手?。他?此時還是像兄妹三人那天設想的一樣,他?做哥哥的到時候庇佑兩個在兵部和戶部的妹妹。
第二日朝會上,當刑部尚書宣讀了新改的繼承法后,朝堂就像炸開的一鍋粥。民間女子?如何有了繼承權,已?經算不得什么大新聞了。涉及他?們自身利益的時候,他?們第一時間注目。
要知道,新繼承法可規定?,對于?勛貴的爵位繼承制度一并改了。所有勛貴襲爵都?要進行考核,而且是多次考核。如果有勛貴后續不行,襲爵后也可以奪爵,甭想一錘子?買賣。
唯一的好處就是,男女都?可以襲爵。依然是目前的爵位所有者?推薦。推薦這一點倒還和原來的規定?是一樣的,比如徐翡,他?父親徐子?愷身上除了樞密使之外,還有一個定?遠侯的爵位,但他?此時并不是定?遠侯世子?,須得在他?十歲之后,再由他?父親向朝廷請旨,立兒子?徐翡為世子?。經過朝廷認肯后的世子?,才是合法的。
徐翡這樣的情況仍是少?數。大多數家族中,都?有很?多兒子?,一般是由嫡長子?繼承,但如果有特殊情況,比如嫡長子?不行,嫡妻并無所出,也可以由家主請旨立別的兒子?為世子?。這時候就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完全取決于?家主的偏好。
可以說,新繼承法只?是有利于?像勇毅伯、英國公這樣的人家,他?們沒有兒子?,只?有女兒。但是其他?勛貴人家就慘了,他?們的兒子?襲爵居然還要經過多次考核,考核不通過就無法襲爵。
一時間,哭聲?搶地的。
勛貴多是武將出身,至少?祖上是開國時期的武將,否則不能襲爵。太、祖爺是一個爵位也沒有賞給他?的謀臣們,謀臣們另有一套獎勵。因此,如今的襲爵考核便定?為軍事才能。必須都?得在騎射上有點東西,懂點軍法,才能襲爵。
總之一句話,都?得卷起來,別想白拿爵位不干事!
武功侯當然不干了。他?自己倒還行,也跟著打過幾次仗,但是他?家世子?那就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廢物啊,原先想著世子?繼承爵位后,就好傳承下去,反正國家每年都?發不少?祿米呢。
“官家三思啊,家中爵位是祖上傳下來的,何至于?此啊。”
這時候的他?深切地體會到昨日勇毅伯的心情了。可笑他?昨日還在嘲笑勇毅伯沒有兒子?注定?后繼無人,他?倒是有兒子?,可他?兒子?馬上就要倒霉了!
蒼天啊,他?家的爵位從第一代開始,到他?已?經有五代了。難不成爵位到他?這里就要斷絕了么?他?想的和昨日勇毅伯是一樣的,經歷了太、祖晚年的大逃殺、神?宗皇帝晚年奪嫡之亂、女帝在位時的大清洗,他?們家好端端活到現在,是多么不容易啊。
就這,如今官家還要想辦法削爵。這還有天理么?他?心中悲憤不已?。
除了武功侯之外,有爵位的、家中子?弟都?不出息的也都?俯首求官家開恩。文?官們并沒有牽扯進此事里,但他?們與勛貴的關系紛繁復雜,或有姻親,或有門生關系,比如這位尚書就是那位侯爺的岳丈,自不消說,那世子?就是尚書大人的外孫嘛。現在外孫的利益受損,十有八九自家的利益也要受損。
因此文?官們也有幫勛貴回?圜的。反倒是武將內部也不團結,因為朝中上下武將,有爵位的是少?數,都?是祖上傳下來的,后期因功封侯的只?有一兩家,大多數武將就是純粹的將領,并無爵位在身。
我家沒有爵位,嘿嘿,你家馬上也要倒霉了。你那兒子?不爭氣,照樣繼承不了爵位!再說了,我知道兒孫沒有爵位這長久富貴,早早鍛煉起來,不像你家,之前趾高氣揚的,現在呢,哼!
秦嚴見眾人反應不一,心里就有了數。
“朝廷承平日久,邊關軍備隱有廢弛,朕看在眼里,不能不憂慮。將士之中,將領當身先士卒,有統領之能,諸位勛貴祖上都?是能征善戰之輩,與太、祖一同打下天下,難不成到了這一輩,卻不通武藝?”
武功侯等人感?覺心頭有些痛。太痛了。
卻見官家微微一笑:“莫非諸位的兒孫都?想空領朝廷祿米,不為朝廷辦事?”
“微臣不敢。”
官家怎么這么會蓋鍋啊!雖然他?們是有這樣的想法沒錯啦,但官家也不用將話說的那么明白嘛,他?們也要面子?的啊。兒子?再廢物,那也是他?們親生的啊,本來可以躺平就受用的富貴,現在要奮斗,可不是動了他?們的碗筷?
勇毅伯心情也不是太好,他?雖然有女兒,除卻已?經嫁了人的幾個女兒外,他?只?有一個才十二歲的小女兒了。在這件事鬧出來之前,他?只?準備給最疼愛的小女兒找個好人家嫁了,讓她一輩子?衣食無憂,可現在女兒也有機會襲爵,他?就準備留給小女兒。
問題是,他?的小女兒也沒甚才能啊。這都?已?經十二歲了,還能重新撿起來練么?說好的要考核武藝等軍事才能,他?那個閨女能行么?
他?悄悄地看向英國公。英國公也與他?對上視線,眼神?無聲?地在說些什么。
勇毅伯忽然恍然大悟!是啊,現在不是已?經比之前好多了嗎,他?勇毅伯府好歹還有一個希望啊!
若是和從前一樣,那才是什么都?沒有呢。
勇毅伯不尋英國公的晦氣,但多的是人看不清楚眼色的。就有一太上皇的人問起了盧行溪:“不知英國公如何看待此事?”
眾人皆凜然。要知道,英國公也有個小女兒,而且也只?有一個孩子?。
盧行溪肅了一張臉,“微臣自然是無條件的支持官家。我的女兒,若有才能,必然能承受風險。該是她的爵位一定?是她的。”
此言一出,恍若一粒石子?投入了湖心。
英國公這是什么意?思!他?可能不會再有別的孩子?,也可能會有兒子?,但無論如何,他?要目前的這個女兒襲爵!他?對自己的女兒有信心!
天哪,英國公到底是怎么想的?他?還這么年輕,又不是勇毅伯的年齡了,就算是他?夫人不能生,他?大可再納妾氏,也并不稀奇啊。就算英國公夫人出身不凡,可為了綿延子?嗣,誰又能置喙呢。
朝臣們不解。朝臣們大受震撼。
唯一能理解盧行溪的還是御座上的官家。除卻巫山不是云呀。
娶了長孫家的兩姐妹,他?們已?經很?明白這個道理了。他?們當然可以用情不專,但也要承受一定?的報復,那不是他?們承受得起的。已?經有了如此喜歡的人,如何能再分心呢?
連家中爵位最高的英國公都?絲毫不懼改革,其他?勛貴們心里再罵罵咧咧也只?能點頭答應。事實上他?們不答應也沒用,官家執意?要做成此事,加上目的又是那么明顯,為了增加武備,但凡有點良知的人就不會拒絕。
胳膊擰不過大腿。識時務者?為俊杰。聰明的朝臣已?經打算好好地訓練一下家中的小兔崽子?了。呵呵,要是沒用,就算已?經是世子?了,將來你老子?退下了你也襲不了咱家的爵位!就問你怕不怕!
嬌生慣養·不通事務·世子?們或非世子?們都?:!!!
本來還以為阿爹他?們今日可以求情,誰知道回?來就開始操練。這誰扛得住啊,淚,炸了出來!
英國公府卻是一副不同光景。
盧行溪一回?來,就見自己的女兒對著諸多仆下,一臉神?氣道:“我的女兒,若有才能,必然能承受風險。該是她的爵位一定?是她的。”
那聲?音活靈活現的,配合著大開大合的手?勢,好像她就是盧行溪本溪,英國公本公。
下面的仆下以鄭管家為首,紛紛捧場起來:“好!”
“說的太好啦!”
盧行溪:……
以前妻子?說過很?多次,螢螢身上是有點中二的,他?不信,他?用各種理由為女兒開脫。他?現在終于?是信了。
“阿爹!”盧照雪已?然看到了他?,立刻就從桌子?上跳了下來。
宮中的消息總是傳得格外快。英國公今日在朝堂上那一言更是石破天驚,任是誰都?聽出了里頭意?思。
盧照雪知道以后,是又感?動又驕傲。那么好的阿爹是我阿爹呀!
“您今日說的實在是太帥啦!”盧照雪幾乎可以想象到阿爹說話的神?情語態,不由星星眼起來。
盧行溪看著女兒眼中的崇拜,方?才關于?女兒是不是小小年紀就有中二病的念頭早已?煙消云散。他?抱著女兒,一臉自豪:“那是,我可是你爹。”
我一直都?辣么帥的啦。
第 50 章
長?孫質回來后聽說盧行溪的那番發言, 也是眉眼?帶笑,又與盧行溪說?:“郎君這?般支持姐夫,只怕此事?勢在?必行了。”
“自然。”盧行溪給妻女各自抱來一瓶飲子, “官家早看有些尸位素餐的人不順眼?了, 偏偏他們的爵位又是祖上傳下來的。這會子借了這?一機會,也好扯了武德的大義,好讓不自覺的人緊緊皮子。”
長?孫質雖然在?情報司多年, 但于朝堂上的敏銳卻是一直保持的,“想必也是一石二鳥。此事?一出, 新?法的阻力也能少上點。大家都去關注上層勛貴了, 下層百姓如何變動,也就?懶怠管了。”
注意力被轉移了, 還?能輕易轉回來?
長?孫質幾乎可?以?預見在?民間的情況,想必也有不少人是一時半會轉不過觀念來的,但好在?朝廷威信在?那, 加上話本子的傳播, 大家都開始慢慢改變想法。如今也不是強求有兒有女?的人家一定要把家財傳給女?兒, 而是讓那些個家中只有女?兒的, 能得到點活命錢。
飯要一點點吃,步子要一步一步邁, 即便是新?法肯定也是存在?不少問題的,都需要官吏在?具體的實踐操作?中靈活運用。而修改律法能不能落到實處, 也很需要后續的監管, 恩威并施,才能見效。
百姓雖然是最樸實的, 可?百姓的觀念也是長?期以?來的。多的是百姓習慣了將家財留給兒子、侄子,而不愿意給女?兒呢。再說?那一條規定吧, 在?兄弟違法犯罪、父親同意的情況下,女?兒也可?以?繼承父親家業。可?真正實施起?來,又有多少父親愿意給女?兒呢?
哪怕話本子隨著戲班子、說?書人已經散播開去,哪怕兒子就?是個廢物點心,就?是個違法的,他們也愿意養著兒子、留給兒子。兒子就?是他們的根。他們愿意給兒子機會。
他們不姓趙,但他們是一個又一個的趙員外。
長?孫質想起?上次見到阿姐時,她的那句話:“任重道遠,吾道不孤。”
是啊。吾道不孤。
小輩也慢慢成長?起?來了。螢螢真的讓她很意外。她從未想過,自己的女?兒和外甥女?可?以?在?不經任何引導的情況下,自己覺醒了。話本子的創作?更讓她覺得驚喜。
“螢螢怕不怕?”盧行溪捏著女?兒的臉,“長?大了要經常考試才能繼承爹爹的爵位哦。”
朝中就?有不少慫包世子怕了,也有不少自己行、但兒子是個廢物點心的爹爹怕了。
盧照雪聽明白了姨父為何要這?般做,既然是為了整個大周的軍隊好,那她盧照雪當然也是支持的。而且她這?么厲害喲,她有什么好怕的。
“爹娘你們放心吧,我肯定不負你們所望。”盧照雪一向是個自信的小姑娘呀。“阿爹帶我練功!”
“等明年我就?學騎射了。我也要做神射手。”
“五年后我就?是和姨母一樣厲害的將軍。”
盧行溪和長?孫質面面相?覷。女?兒也太爭氣了點,自己就?把計劃給訂完了。
#女?兒太自覺了怎么破#
盧行溪悄悄問女?兒:“你這?次術數大賽拿了魁首,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么?”
聽到過去的榮譽,盧照雪到底還?是小孩心性,超驕傲地挺胸:“意味著我很厲害!”
盧行溪:“……每年戶部和三司都有官員特意去看比賽,為的就?是尋找好苗子。不出意外的話,你現在?已經進?了他們的候選名單了。將來你科舉后,很有可?能分去戶部,管和銀錢相?關的東西。”
這?其實并不是秘密。他盧行溪當年獨攬四屆魁首,也早早就?被朝廷注意到了,因此在?他七歲那年,女?帝安排當時的戶部尚書高執音親自教?他。后面他科舉入仕,也是先去的戶部。
盧行溪有些害怕,閨女?對大將軍的夢想似乎很執著,可?她又有術數的天賦,不讓她去戶部也是暴殄天物。
盧照雪愣了愣,夫妻兩個還?當她在?抉擇究竟是去戶部還?是當將軍。結果就?聽這?小姑娘自己傻樂:“原來我這?么厲害啊!”
她高興道:“如果我足夠厲害的話,將來既可?以?去戶部,也可?以?去當將軍,對不對?”
長?孫質點了點頭。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盧照雪就?更加滿意啦,小腳腳都翹起?來了:“那不是很好么?我有很多的選擇。只有強者才有這?么多選擇。”
夫妻二人也呆住了。他們究竟是怎么養出來這?樣的閨女?呢,既樂觀大氣,又聰明有頭腦。哎呀,真是要做父母的愛都愛不夠。
盧行溪試探著問:“那你不擔心做不了將軍了?”
盧照雪一攤手:“若我在?行軍打仗上很有才能,難不成朝廷會不用我?”只是多點了一個技能罷了,油多不壞菜,技多不壓身呢。
阿爹不也樣樣都行,還?不是進?了戶部。
“阿爹,咱們天才也是要給別人留點活路的。總不能什么好處都占了。朝廷需要我做將軍,我就?去做將軍。朝廷需要我去戶部,那我就?去戶部。在?此之前,我只需要好好地學習進?步,等到我真的有那么強的那一天。”
盧行溪頗有些哭笑不得。
螢螢這?股自戀氣質,莫不是真的隨了自己?他悄悄地看向妻子,阿質可?不是這?種性子的人。
閨女?又跑到妻子面前:“阿娘,可?惜我沒能繼承您的天賦。若不然,我就?是個全才啦。”她阿娘不是她阿爹這?種文武皆通的怪物,但有自己的特長?,會突厥語、羌族語、回鶻語等多國語言,能有這?種冷門絕學的人也是極少數的呀。
長?孫質微微一笑:“你不是跟著阿娘學了一些外邦語么?”
那都是她五歲時候的糗事?了。盧照雪自己摸了摸腦袋,一溜煙跑了。
盧行溪想起?閨女?那時候特意找妻子學的一些臟話,也不由笑了。當時他們還?不理解為何女?兒年紀小小就?想學罵人的話,最近才明白過來。原來是她準備日后當將軍的,那不得罵陣么,掌握對方的語言來罵,才能罵得痛快,罵得精彩,罵得對方方寸大亂。
“這?丫頭。”
長?孫質笑了笑:“螢螢比六歲的我要聰明的多。”
盧行溪忙道:“也比六歲的我要聰明的多。”
嘿嘿,那我們就?一樣啦。
盧照雪還?拜托了她阿爹帶她上門拜訪高執音。高先生如今并不住在?高家,而是住在?從前女?帝賜給她的一處宅子里?。她曾嫁過一次人,琴瑟和鳴,不過夫君三十多歲就?早逝了,膝下并無孩子,與母家關系也不好。高家曾經想過送兩個孩子來姑祖母膝下受教?,可?高執音拒絕了。
高執音見關門弟子帶著女?兒來訪,也有些訝異。她其實并不太會與孩子相?處。上次給螢螢和灼灼都送了禮物,她就?自覺公平,還?在?心里?給自己點了個贊呢。
“螢螢。”
“高先生!”與先生見禮后,盧照雪就?乖乖道出來意:“您送我的那本《算林》實在?是寫得好,我和阿翡看了都大受啟發。我還?有一個同窗,對術數一向并無天賦,聽我舉了您書上的例子,也覺得十分明白。不知道您介不介意,我以?您的《算林》為基礎,將其中晦澀的內容刪去,語言再簡易些,專門出給我們這?個年齡的孩子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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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出版業已經很發達,因此他們的話本子才能很快就?印出很多本來,書鋪掌柜是賺的盆滿缽滿的。她相?信,這?本簡易版《算林》肯定也能讓一些不通術數的孩童受益。
高執音沒想到她是為了這?事?,聽了就?笑了:“我有什么介意的呢。倒是你小小年紀就?有此大愛之心,我聽了也感?動不已。”
她已經五十多歲了,見慣了大場面,可?還?是為這?么一個小孩子的赤誠之心所打動。她的書是寫給成年人看的,自然晦澀,不少沒有基礎的人可?能一頁都看不進?去。可?螢螢是想給她同窗看的,面對的是同齡人,當然就?得刪改。
盧照雪當然有點擔心她的這?一行為會傷高先生的心,本就?是高先生所作?,她私下改動再行刊登,怎能不經過原作?者的同意呢?她喜歡高先生,當然不能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現在?聽了高先生這?么說?,忍不住就?紅了臉。奇怪,她明明是個臉皮挺厚的小姑娘,可?是在?高先生面前總是覺得不好意思。高先生身上那種氣質讓她傾倒,她從高先生身上窺見當年明章群臣的風姿。
她羞紅臉,盧行溪倒看的稀奇起?來:乖乖,我這?厚臉皮的閨女?居然也有這?一天。到底是高先生治得了她。
高執音并不介意,而且還?提出讓盧照雪打好草稿后先不急著印書,送到她這?來,她可?以?幫她檢查一下。
盧照雪簡直求之不得,還?保證要署先生的名上去。高執音推說?不用,心里?又覺得這?是螢螢揚名的機會,對她往后繼承英國公的位子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讓螢螢只管署自己的名。
螢螢卻下定決心要把兩個人名字都寫上。
又有了新?的事?情做,盧照雪簡直充滿動力。她精力充沛,和她爹娘一樣,有了目標就?只管好好做。高執音看著她的表情,不免也笑了。對這?個孩子,她是極有好感?的。
等盧照雪先出了門,盧行溪忍不住問高執音:“先生,您為何這?般喜歡螢螢?當年對我,您也沒有如此。”他可?是關門弟子誒。他聲?音有些委屈。
高執音淡笑道:“螢螢就?像一個高配版的你。”
盧行溪:……
高執音拍拍他的肩:“你們把螢螢教?的很好。”
這?話讓當爹的又高興起?來,與先生告別后就?離開了。
時光若梭,盧照雪花了兩個月的時間,總算是把這?本《簡易算林》寫好了。她帶著樣書去高府,請高執音查閱。
高執音讓她先留下,又留她喝了自家做的梨花露。小姑娘坐在?秋千上,一邊喝香甜的飲子,一邊看高府的風景。
不多時,又有客人到訪。
盧照雪一回頭,正見來人行來。那是一名風骨俊秀的男子,約莫三十歲出頭,溫潤如玉,行止有度,但看著有些病容。
“林裴見過先生。”
高執音微微一笑:“阿裴回來了。”
“十日后就?是祖母生辰,學生特來給先生送請帖。”他恭敬地送上手中之物。
高執音略略回了幾句,林裴也沒有耽擱太久便離開了。
盧照雪卻對這?男子印象有些深刻,晚上一家人用過夕食后,她忍不住道:“阿爹,阿娘,今日我在?高府見到了林相?的孫子。他長?得真好看啊,就?是看著身體不太好。”
話音剛落,氣氛都好像凝固了。
盧照雪頗有些不解,看向渾身僵硬的阿爹。盧行溪緊抿著唇,沒有說?話。
她阿娘也愣住了片刻,才道:“林裴回來了啊。”
盧照雪還?小,并聽不明白,這?語氣是對故人的悵然。“好像是叫這?個名字沒錯。”
爹娘都沒有再說?話了。盧照雪撓了撓頭,也沒追問。
長?孫質擦了擦手,對盧行溪道:“情報司仍有要事?,我現在?過去,今晚恐怕不回來了。”
陰影中,盧行溪的臉色看不分明。長?孫質只聽見他低低地應了一聲?,也沒多想,就?轉身出門了。
她不知道,她郎君的手緊握著,青筋畢露,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目光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