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如癲似狂
很快。
就有送餐人員按響門鈴。
原叢荊神態懶倦,隨意撈起沙發上的睡袍,展開雙臂,披上后,也沒讓對方進來,而是讓她將餐車放在門外。
等他將餐車推進來。
尹棘聞到食物的香氣,餓到不能自已,由著男人頗有服務意識地伺候她,將云吞面、菲力牛排、橙汁漸次擺在了餐桌上。
她走過去,剛要拉開椅子,坐下。
原叢荊卻先坐在了那里。
男人順勢拽住她的手腕。
尹棘反應不及,跌坐于他并攏的修長雙腿。
兩個人,都穿著C家酒店提供的睡袍,珊瑚絨材質的,他從后背抱住她后,便伸出修長的手臂,環住她纖細的腰身,寬大的掌心,扣在她圓小的肚臍處,衣料廝磨間,起了幾記爆栗般的靜電,發出嗞啦嗞啦的細微聲響。
原叢荊微微闔眸,姿態有些慵懶,將下巴抵在她纖瘦的肩膀處,那頭黑色的短發,沾染著薄淡的濕潮,無意刮蹭過她的臉頰。
全場瞬間按下靜音鍵,眾人齊齊回過頭,臉上就是一驚。
明明什么都沒變,今天前還是去打水都要低頭弓著腰的那個胖子,今天卻變成一個傲然于世的少女站她們面前。
那種將之改變的東西是——自信!
一種渾然天成,不帶絲毫懷疑和畏懼的自信!
接納全部的自己,也勇敢地面對一切!
眾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在背后聚眾說人壞話被正主抓個正著這件事實在是……
尹荊眉一挑,微斂的眸光中含著極盛的笑意,鮮紅飽滿的唇說出的話又是那么輕描淡寫:“說啊,怎么不說了,剛剛在門外看你們說的那么高興,我真想聽你們再說一遍!
她手上還悠悠晃著那兩根無繩跳繩,碩大的黑色圓球一前一后,一擺一擺。
這架勢莫名讓人膽寒,簡直是明晃晃的威脅——“再說一遍,把你們都撕咯!
幾米遠處。
原叢荊將豆奶盒子輕輕往垃圾桶一投,精準命中。
少年隨即走進教室,隨手拖了把椅子。
“這不妥妥校園霸凌,咱班怎么能出這種事!倍武J搖搖頭,正舉著手機拍視頻,就發現原叢荊不見了。
往邊上一掃,那大少爺正吊兒郎當靠椅子上,單手支著下巴,姿態矜然,悠悠望向那處。
“就看戲?”段銳立馬過去跟著拖了把椅子坐下。
“嗯!痹瓍睬G一雙桃花眼懶洋洋,定定望著那草莓發圈高馬尾的傲然少女,目光一閃,又挑起幾絲興味,“看戲!
前方不遠處。
眾人下巴皆是往后一縮,不敢說話。
一女生出來,心虛地擠出笑:“沒、沒有!
“哦?”
尹荊眉往下一蹙,看起來很失望的樣子,又忽地眼一揚,薄笑悠悠,似在凌遲,一個個掃過這幾個人,最后停在中間的李秋雅身上。
鮮唇輕啟,聲音極平極慢,然而,擲地有聲!
“只敢在人背后說,不敢在人面前說!
“我看不起。”
“你!”一女生似乎氣不過,將手機往桌上一拍。
“黎夢是吧。”尹荊兩步走過去,將桌上手機拿起來一看,屏幕上她的照片被P了豬耳和豬鼻,她眼中不由閃過一瞬厭惡,接著把手機往桌上輕輕一擱,幽幽望向那人,“我P圖技術哪有你好啊,要不你教教我唄?”
“你別太過分,我們不就閑聊了兩句,你至于嗎?”是說她不敢出門見人那女生,叫羅雨晴,全校人都知道她媽是某老總的三,因為前世某天她媽開寶馬來接她放學,正好被正房老婆撞見,在校門口撕了一場,只是這時還沒人知道。
“我不就說了兩句,至于嗎,你們這時候玻璃心了?”尹荊眉一挑,“你是私生女嗎,不敢出門見人!
羅雨晴眼中一酸,哭著跑了:“你欺負人!”
“呵!币G唇一彎,笑的很愉悅。
“都是同學都是同學,別搞這么僵!”李秋雅這時候出來當好人了,還是那副慣有的優雅大方。
“現在想到都是同學了,剛剛在背后說我壞話的時候怎么沒想到!币G抱臂輕蔑一笑,不容讓步的姿態。
李秋雅眉一皺,只一瞬,又柔和拉過她的手:“荊荊,這事都是我不好,沒能及時讓她們打住話頭,聊著聊著就偏了,我替她們給你道個歉好不好!
“別擺出這幅樣子了。”尹荊輕輕拂去李秋雅的手,目光淺淡又幽深,“假的很!
她至今仍不知道李秋雅在這場圍繞她的群嘲中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
只記得前世,李秋雅慣會兩面三刀的。
女生上課有時候會開小差照鏡子,前世某天,她捏著小圓鏡子里自己肉肉的臉蛋,小聲嚅嚅:“我好胖啊!
李秋雅湊進鏡子里,美目倩兮,捏上她另一側臉蛋:“肉肉的,小豬豬,多可愛啊!
然而后來,她放學背著書包走在路上,聽到李秋雅跟她當時的同桌黎夢的對話。
黎夢語氣嫌惡:“秋秋,你怎么會跟尹荊那種人一起玩!
李秋雅撩了撩自己高貴優雅的長卷發:“不跟她一起,怎么襯托出我好看!
那時她還會在夕陽下一個人游蕩在無人的校園里,猶豫再三,才在很久以后找到機會問李秋雅:“小雅,你真那樣想我的嗎!苯又嘈爬钋镅诺奶氯。
現在不會了。
她的態度實在過于冰冷。
李秋雅臉上不由一僵。
“你不就是喜歡陳澤嗎,我們又沒說錯。”又有人跳了出來。
“是啊,你們只是說錯了話,又不是做對了人!币G口吻平靜,微笑淺淡,“第一,我不喜歡陳澤,第二,在背后diss別人很理直氣壯?第三,跟原叢荊當同桌就這么讓你們趨之若鶩?”
趨之若鶩:比喻許多人爭相追逐不好的事物。
原·不好的事物·從荊剛聽到“我不喜歡陳澤”勾起唇角,這時聽到自己,瞬間面無表情。
“……”這姑娘無差別攻擊啊。
晚自習快打鈴了,班上人越來越多。
段銳作為班長,不能再坐視不管了,連忙過去勸和:“散了吧散了吧,有什么架下課再打!
“……”
有什么架下課再打。
正好隨著羅雨晴哭著跑回座位上,黎夢過去安慰她,這群以李秋雅為中心的塑料姐妹團已經散的差不多了。
李秋雅站在那兒,極靜極深地看著她,身旁空無一人。
目光對峙兩秒。
尹荊朝李秋雅揚起一抹勝利性的微笑,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接著,轉身往座位上走去。
小雅,這才是剛剛開始呢。
無戲可看了。
原叢荊眉眼輕輕一挑,閃過一瞬類似贊賞的神色,接著,起身往座位上走去。
路過后排,聽見幾個男生隱隱議論。
“我去,這小胖子今天這么牛逼?”
“心疼大美女兩秒,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
“死舔狗,上次李秋雅生日巴巴去送禮物,你看人家搭理你嗎!
“也不怪他是非不分,上次尹荊體育課暈倒,嚇死人,看著就重,哪個男的敢背她去醫務室啊。”
原叢荊步子一頓,聲音矜冷。
“連一女的都抱不起來,還算男的嗎!
“……”
幾個男生瞬間噤聲。
原因無他,這位哥真上了。
“干脆去泰國做個手術,跟她們做姐妹好了!
“……”
一男生就要干起來。
另一男生連忙拉住他:不能惹不能惹不能惹你忘了這位爺是誰了?
其實真干起來原叢荊也不帶輸的。
即使他現在給人的形象是超有錢的那個原氏集團的二公子,敢惹他還想不想在附中混了?-
原叢荊回到位置上坐下時,尹荊正在一旁從書包里摸出草莓零錢包清點家當。
少年懶懶散散靠椅子上,隨手掀開桌板,從里面抽出本資料攤桌面上,鋼筆松松托在指尖晃了晃,忽然目光一轉,問:“跟我當同桌你很嫌棄嗎?”
尹荊數完本就不多又因為掉錢雪上加霜的家當,將草莓零錢包放回書包,唉聲嘆氣:“很光榮要拉個橫幅再放掛鞭炮嗎?”
“……”
反諷一流。
原叢荊試圖掙扎,目光飄忽了一會兒,又斂眸淡淡說:“不至于吧!
他自認為還算是個不錯的人,不至于那么不堪。
“嗯,是還可以。”尹荊低頭翻手機。
原叢荊才勾勾唇。
“至少有錢!币G開機,“原原大少爺今天幫我付錢。”
原叢荊:“……”只是有錢。
“我掃你還是你掃我。”尹荊打開微信。
“……”
兩人沉默著加上微信。
尹荊立馬把錢轉了過去,再點開原叢荊個人主頁,頭像是一張深藍色的荊空,昵稱則是——B612。
沒想到這哥這么有童心,浪漫中又透著幼稚。
其實前世她并沒有原叢荊的任何聯系方式,只在扣扣班群見過,從未發過言,頭像也是這樣一張荊空,深藍純凈的夜空中閃著幾點荊,并不十分亮,不仔細看會以為是全黑,隱秘而深邃。
前世他跟她是一個沒什么交集的人。
只有這么幾個月的同桌情分。
尹荊才出神著,手中的手機又震了一下,彈出一條消息。
媽咪:【葵葵,下了晚自習早點回家,今天燉了玉米排骨湯[親親]】
尹荊緊緊盯著屏幕上的那兩行字,目光千回百轉,猶豫好久,在鍵盤上打打刪刪,才終于痛苦又釋然地發出去一條消息。
好好吃飯:【媽,最近學習好忙,我打算在學校上最后一節晚自習,晚上就不回去了,就在寢室住[愛心]】
活了十六年,她才知道自己的媽媽其實是自己的遠房小姨。
十六年前,計劃生育,她的生母頭胎是女兒,婆家堅持要個兒子,又不想丟掉體面工作,遠房表妹不孕不育,就這樣,她被養母領養,自此蕭北尹南,再無聯系。
十六年后,政策寬松,她的養母通過試管成功懷孕,生母生活安逸思及尋女。
前世這一年冬天,一個周末,她在圖書館瑟瑟發抖寫完作業,打算回家喝一碗媽媽燉的暖暖的玉米排骨湯,可一背著書包走到路口,腳步就是一頓,蛋糕店旁的人行道上違章停著一輛黑色的高級轎車。
清冷高雅的女人和西裝革履的男人拎著一大堆禮品堵在店門口:“麗春,你就讓我們見孩子一面吧,十六年了。”
她的媽媽沈麗春是一個溫柔又堅韌的普通女人,當時堅決拒之門外:“當年不是說好了這輩子都不見面。”
她不敢走近,也不敢想,立馬轉頭狂奔,迅速搭了公交車去學校上晚自習。
也正是她在樓道撞破陳澤和李秋雅的那一天。
那一年的冬天真的很冷。
第二年,養母誕下一子,但有嚴重的先天病,為了做手術,開了十六年的蛋糕店被變賣,夫妻倆傾家蕩產還不夠。
她的抑郁癥和厭食癥也越來越嚴重,沒錢去更好的醫院,只能一個人整天待在窗簾緊閉的房間里反復折磨,折磨家人,也折磨自己。
生母生父愿意資助一大筆錢,代價可想而知。
就這樣,剛出生的弟弟有了救命錢,她也能接受更好的心理治療,她離開了待了十六年的家,去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家。
新家在北方的大院里,家里有保姆,喊她小姐。
家里也不止一個孩子,她有一個比她小幾歲的妹妹,還有一個剛上小學的弟弟。
她從平凡的蛋糕店家的女兒,變成了流落在外多年的市長千金。
這世上最讓人痛苦的是不完整的愛。
她的養父養母只是一對平凡的小夫妻,也曾為了幼時的她傾家蕩產,也在無數個歲歲年年里為了讓她健康長大不知疲倦地給她投喂美味的食物,可是爸爸媽媽,這輩子能不能不要拋下我。
她的生父生母千里尋女,一擲千金,可為什么是十六年,她只是他們在位高權重后的一個經年追念,那時年少夫妻,忍痛割愛,誰料日后平步青云,才起追思無限,她不光有年幼的弟弟,還有在她被送走幾年后出生的妹妹,被拋下的只有她。
重來一世,再次觸及,尹荊心頭依舊愛恨翻涌,熱意難平又隱有鈍痛。
她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她現在還很難平靜地去見爸爸媽媽,她暫時還不想回家。
她能想到最好的辦法是住宿,讓自己冷靜一段時間。
可她的錢掉了,現在渾身上下一百塊錢不到,這一段時間要怎么辦。
尹荊靜靜地坐在那兒,頭越埋越低,極力忍住眼中的酸意,良久,才克制著低低出聲。
“原叢荊,能借我點錢嗎?”
沒人應她。
也是。
原叢荊雖然想和她獨處,不想被別人打擾,但憑他現在的身份,太難做到。
KPLER的事就一大堆,再加上蒙特卡洛新開展的酒店業務,他肯定無法完全脫身。
這也給了她時間。
不管怎樣,最起碼,她要先將手機找到。
尹棘想起初雪那夜。
原叢荊似乎是在會客區的某個立柜處,取出了事先準備好的支票和股份轉讓書,那么她的手機,也大概率,會被他放在那個區域里。
就在她往會客區走時,便聽見,喀噠一聲,橡木的大門被打開,她發頂突然變麻,那道清晰有力的腳步聲,也離她越來越近。
原叢荊回來了。
第 92 章 PUA
尹棘纖長白皙的手指,即將就要碰觸到柜子的表面,又立即縮了回去。
她做了個深呼吸,往套房的主廳走去。
原叢荊眼神懶散,抬起手,掛好大衣,羊毛圍巾,剛從KPLER總部趕回酒店,挺拓的面料上,猶自沾染著深冬的凜冽氣息。
他從玄關處,往里室走。
那雙被牛仔褲包裹住的腿格外修長,上半身是沉黑色的根西島毛衣,襯得肩膀的線條勻健漂亮,頗像只蟄伏待發的黑豹。
尹棘正好跟他打了個照面。
他也停住腳步,瘦削分明的右手,攥著一沓卷起的文件,手背的幾根青筋暴起,充斥著色氣的力量感。
男人的眼神原本有些冷淡。
在看見她后,明顯變得溫和了許多。
“丸丸睡得好嗎?”他邊低聲問,邊走過來,剛想將女人抱進懷里,卻被她扭臉避開。
尹棘抿起唇,還算平靜地問:“你把我手機放哪兒了?”
原叢荊都快忘了這件事,不過這并不表示他心里沒有憂懼,他第一回遇到這種事,也會七想八想,要是不幸感染,他這輩子就完了。
好吧,也不至于到“完了”那一步,但是對于他的職業、婚戀絕對是致命性打擊。
雖然打了阻斷針,但是梅毒的潛伏期長達九十天,原叢荊需要在九十天后復測陰性,才算“徹底安全”。
好在原叢荊不算個特別多思的人,否則寢食難安是少不了,他甚至可以說得上心大,差點忘了第二針的事情。
根據性病門診的老師評估,原叢荊這算低風險暴露,只需要間隔7-10天打兩針就行。像那種高風險暴露,要連續打兩周,每天一針。
當時原叢荊聽到這里的時候,坐在凳子上的腿想跑。
那青霉素針實在是太太太太疼了。
如今尹棘槐告訴他那病人抗原陰性,說明病人并不在傳染期,而且原叢荊并沒有和病人的血有直接接觸……綜上,原叢荊的第二針可以不用打了。
于是尹棘槐看見原叢荊的眼睛像星星一樣亮起來:“太好了!”
她很快就知道了原因,原叢荊藏不住事,話沒斷過:“本來下周要去打第二針的,現在可以少挨一針了!
臺上洗手好奇,問了來龍去脈,贊同道:“青霉素針確實很疼,之前我媽心內膜炎,也要用青霉素,我陪我媽去做皮試……”
洗手話一轉:“哎,對了,那梅毒針現在是打手臂還是屁股針?”
原叢荊一下紅了耳朵,當沒聽見。
尹棘槐的視線在他身上轉了兩圈,原叢荊僵得不敢動。
time out(手術開始)后沒多久,黃朝的電話打來了,問現在是什么進度,巡回說:“剛劃皮!
黃朝驚訝:“這么快?我等會兒就來!边@開場他是要來的,第三場本來開得就晚,又是臺大刀,大刀么,楊主任肯定要上的,不能讓楊主任等太久,主任開完關鍵步驟就回家休息了,不會待到最后。
沒多久,黃朝匆匆到了,他睡眼惺忪,一看就是從值班室來的,他贊嘆了一番今天翻臺子的效率。
臺上洗手護士白他一眼:“誰叫你們家今天排這么多,還把這么一臺大的放第三個?剛才第二臺結束的時候角1進來問,知道還有第三臺,臉都黑了!
護士有角班,角班是負責接班和值班的,舉個例子:當整個手術間只剩下三個房間沒結束的時候,角3可以下班;那么角1就要等到所有房間結束外加當天值班。這里說的角班主要是接巡回,臺上洗手護士是沒有人接班的。
巡回插了一句,她是今天的角3,“今天角1是史老師,你們自求多福吧!笔防蠋熌曩Y高,脾氣差,除了對幾個外科教授有好臉色,對其余人都是冷冷的,經常把新來的護士罵哭。
洗手暗戳戳地催他:“黃教授,今天我們麻醉老師晚飯都沒吃,就上來給你們麻人了,一分鐘都沒耽誤,要是你們超時……”
黃朝立即說:“不會超時!我今天全程在!彼戳艘谎蹠r間:“現在是五點鐘,暴露一個小時,關顱半個小時,中間挖一挖再止止血,三個小時差不多,我們十點結束!好吧?”
這時間估算得實在有水分,但對方已經表明了自己會全力以赴的態度,洗手哼哼兩聲,放過了他。
黃朝上來之后,整個手術的進度像坐上火箭一般,原叢荊和他之間,確實有很大的差距,他們差著將近二十年的臨床經驗。
黃朝手疾眼快,迅速夾住了那根破裂的血管,同時出聲提醒:“麻醉醫生,我們在出血,你注意一下出血量!比绻鲅啵鸵ズ脱獛炷醚。
黃朝說:“這個人年紀大了,該拿血就早點拿吧!
人年紀大了,血管脆性增加,也容易出血。吸引器皮條呲呲作響,黃朝花了一點時間止血。
“不要緊,我在這你怕什么,不要慌。”黃朝說:“這根動脈藏在下面,就算是我來,也一樣要破的,既然已經破掉了,就要第一時間止血……”
恰好麻醉科今日的總值班來巡視房間,她站在尹棘槐這邊了解了一下病人的基本情況,說的話和黃朝差不多:“出血太多就拿血,老年人了,血壓不要太低,就現在這樣差不多,要是外科喊腦壓高就再降一降……”
總值班問了一下手術預估時間,拍了拍尹棘槐的肩膀:“辛苦你了,你在這里我是放心的,有什么事叫我,哦,對了,寫我接班。”
尹棘槐算是副麻,她頭上還有一位主麻,不過大部分時候是尹棘槐在負責手術,她搞不定的才會呼叫主麻。到了下午四五點鐘,主麻下班,總值班接剩下所有房間,成為剩下房間的主麻。
總值班注意到臺上正在進行一場“教學”,唏噓道:“黃朝,你如今也在帶新人了!
總值班和黃朝是同一批進醫院,也是老熟人了,仿佛昨日還是下面小的,今日已經是能獨當一面的夜班老大了。
黃朝和總值班打招呼:“今天給孟老師添麻煩了。”這就是麻醉科和神經外科的不同,他們同一批進醫院,孟老師已經當上了主麻、總值班(也叫夜班老大),他還在聽主任訓,老大離他實在十萬八千里。
總值班和尹棘槐笑著說:“當初韋良才也是這么教黃朝的!
尹棘槐不認識韋良才是誰,后來總值班走了,巡回無聊和她嘮八卦,說是一個被楊主任罵走的主治。
巡回頓了頓,略過去:“總之第二天韋良才就辭職了。”
還沒等尹棘槐發表些什么“感想”,楊主任到了,于是她們及時打住。
楊主任一來就發火,責問是誰搞破了動脈,出了這么多血,楊主任是很在乎出血量的外科教授。
主動站出來的原叢荊被劈頭蓋臉一頓痛罵,無外乎他是怎么做事的,怎么畢業的,好好一個高材生被主任罵成了一個干什么都不行的廢物。
實在是令人同情! ∑吣昵,尹棘考上省重點,開學前夜,她不想父母為了陪送她影響工作,選擇坐男友秦曉家的車去京大報到。
蕪江和京市南北相望,路途遙遠,尹母不放心,秦曉拍著胸脯,笑著和她保證一定會照顧好阿棘。
他品行端正有目共睹,尹母勉強松了口,讓尹棘到了那邊報平安。
夜色濃稠,窗外景物迅速掠過,黑影成片。
尹棘看了會兒,拉上遮陽簾,以防冷氣跑出去。
“阿棘,餓不餓?阿姨這兒有蛋糕!
秦母把袋子里的蛋糕拿出來,“阿曉說你喜歡提拉米蘇。”
“謝謝阿姨!币χ舆^。
“客氣什么,要不是你,這臭小子哪里考得上這么好的學校!
從出發開始,秦母的嘴角就沒下來過,老公沒來,車里除了她和司機,就只有兩個小輩,她快憋壞了。
秦母斜了兒子一眼,道:“我可告訴你,你要敢對阿棘不好,就別回家了!
“還用你說。”秦曉摟著尹棘的肩,想也不想道:“我這么喜歡阿棘,疼都來不及,哪敢對她不好,媽你少挑撥我們感情!
有長輩在,尹棘不太好意思,捏了一下他胳膊,“你正經點!
“我認真的!鼻貢钥粗,“我這輩子只喜歡你一個,我發誓。”
他五官硬朗,平日吊兒郎當沒個正形,此時認真起來眉峰銳利如刃,說不出的英俊。
尹棘被看得臉熱,挖了一勺蛋糕塞進他嘴里,“就你話多!
秦曉咀嚼著吞下,笑道:“這是不是間接接吻?”
“……”
秦母笑呵呵看著小兩口打情罵俏,道:“說起來,阿棘,你考上省狀元我還沒送禮物呢,想要什么?阿姨都買給你!
蕪江中學今年很爭氣,一下出了兩個省狀元,一文一理,震驚全市,尹棘就是其中之一。
尹棘:“不用,上次我家擺宴,您已經給過紅包了!
“紅包和禮物又不一樣!
秦母看著后視鏡里的女生。
九月盛夏,空氣燥熱,尹棘身上卻有種別樣的靜,她穿著淺青色連衣裙,齊肩短發,肩背細薄,肌膚很白,她規規矩矩坐著,吃相斯文,一看就是教養極好的乖孩子。
秦母越看越喜歡,兒子能找到這樣的女朋友真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秦曉哼笑了聲:“我就是最好的禮物……啊!”
尹棘踩了他一腳,看著他齜牙咧嘴的樣子,忍不住也笑了。
她和秦曉高一就在一個班,秦曉是班上典型的調皮搗蛋分子,成天和一群男生在教室后排嘻嘻哈哈,和她八竿子打不著邊不是一路人。
尹棘不覺得自己和他會有交集,直到班主任把他們分為同桌,才逐漸和他熟悉起來,還產生了好感。
秦曉告白的時候,尹棘沒有馬上答應,而是讓他考京大,考上了就答應他。
以當時他的成績來說,這幾乎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他勢在必得地應了,最后也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的決心。
吃完蛋糕,尹棘困了,歪頭靠在秦曉肩上,半睡半醒間感覺身上罩了件外套,掩在底下的手被握住,熟悉的味道令人安心,尹棘沒有睜眼,臉往對方肩膀蹭了下,慢慢回握住他的手。
*
京大,開學第一天,人很多,隨處可見家長帶孩子來報道。
主校區綠蔭環繞,處處是橫幅,大得找不到路,秦母一邊逛,一邊感嘆不愧是國內頂級學府。
她還有工作,處理完報道的事,叮囑嘮叨了秦曉一路,把人說得不耐煩才不舍離開。
秦母走后,秦曉牽著尹棘找她的宿舍。
期間,不斷有熱心的學長詢問是否需要幫助,都被秦曉回絕了,尹棘問為什么,秦曉握緊她的手,理所當然道:“他們看你的眼神一看就別有居心!
“……”
他們根據指示牌找到女生宿舍,秦曉想送她上去,尹棘攔住他,“你幫我扛行李上去,自己的行李怎么辦?”
“放樓下!鼻貢詿o所謂。
“不行,丟了怎么辦?我自己上去,你快去自己宿舍,已經很晚了,收拾還要時間!
尹棘哄人,踮起腳親了一下他的臉,秦曉一向拿她的撒嬌沒轍,無奈把行李箱拉桿給她,“收拾完一起吃晚飯!
尹棘乖乖點頭。
“還有,”他看著她,“以后記得往嘴上親。”
尹棘噎了噎,道:“流氓!
秦曉看著她紅透的耳尖,止不住笑。
*
尹棘宿舍是四人寢,兩張床,上下鋪,條件說不上多好,但有獨衛和陽臺,又還可以。
尹棘到的時候已經來了兩個女生,都是同齡人,大家自我介紹后很快熟絡起來。
女生愛聊的無非是戀愛話題,顏月來報道前就埋伏在新生群,握有大量八卦,對這屆新生哪個專業帥哥多了若指掌。
伍玲:“這有懸念嗎?除了藝術系,哪個專業的男生會捯飭自己。”
顏月:“不,據我所知,這次醫學是大熱門,好幾個校草種子選手都報的那兒!
尹棘不感興趣,埋頭收拾行李,把衣服一件件拿出來疊好。
顏月早就整理好了,窩在下鋪啃蘋果,聽她沒聲,問道:“阿棘,不喜歡帥哥?”
很奇怪,尹棘安安靜靜的沒說幾句話,可存在感就是很強,周遭目光忍不住被她吸了去。
尹棘停下動作想了想,“也不是,可能因為有男朋友,不知道說什么!
“臥槽,人不可貌相啊!蔽榱崾且纳箱,震驚地探出頭,“你看起來這么乖,竟然這么早就有對象了,對方是誰呀?”
“是我高中同學,我們一起考的京大。”尹棘繼續整理衣物,“說來也巧,他正好讀醫!
“你是Z省文科狀元,來自蕪江,讀醫,”顏月聯想到什么,道:“你男朋友該不會是原清……”
“嘭”地一聲響,宿舍門被推開。
空氣靜了靜。
尹棘回頭。
一個高個子女生出現在門口,霧粉色長卷發,牛仔短褲,上身是白T恤,肚臍露在外面,妝很濃,很社會姐。
社會姐嚼著口香糖,單肩背著包,誰都沒看,走到顏月床前,拿出宿管給的紙條,對顏月道:“上面寫我才是下鋪!
顏月馬上從床上起來,“抱歉抱歉,我體質虛腳上有舊傷,爬上爬下不方便,可以和我換一下嗎?”
“我數到十!鄙鐣爿p笑了聲,盯著她吐出個泡泡,“把你東西從我床上拿走,不然我全都扔出去。”
氣氛冷得結冰,顏月仿佛凍僵了般,一動不動,社會姐真的開始數數,顏月臉越來越白,強撐著顏面一聲不吭。
快數到十,一道細柔的女聲響起。
“顏月,要不要和我換床位?”
社會姐頓了幾秒,轉頭看向尹棘,而尹棘只是看著顏月,面色平靜。
顏月反應過來:“要的要的,謝謝啊!
社會姐這回沒說什么,扔下一句我回來前收拾好,轉身走了。
“嚇死我了,我大氣都不敢出!蔽榱嵋娝吡瞬鸥页雎,“還好有阿棘打圓場,不然剛剛絕對打起來!
顏月舒了口氣,“是啊,阿棘,真的很謝謝你!
“沒事!
尹棘見她抱著被子過來了,把自己剛鋪好的床單折疊包好,抱起來搬到社會姐的上鋪。
*
下午五點半,尹棘才徹底收拾好,上鋪確實不太方便。
伍玲和朋友約了飯,剛剛出去了。
尹棘爬下床,正準備聯系秦曉,顏月湊過來:“阿棘,你不會扔下我一個人吃晚飯吧?”
尹棘看著她可憐巴巴的樣子,想到剛開學,確實應該和室友打好關系。
“我和男朋友說一聲,你先想想去哪吃!币f。
顏月笑:“嗯嗯!
尹棘給秦曉打電話,提示對方關機,她眉頭輕蹙,拿上鑰匙站起來。
“電話打不通,我直接去找他,你在宿舍等我一下!
顏月目光隨著她移動,問道:“你要去男寢?”
“對。”
“等等,我也去!
*
醫學院,男生宿舍樓,剛開學,進出不受性別限制。
尹棘和秦曉一起報的道,知道他宿舍在6棟409。
四樓走廊,清一色都是男生,大夏天,空氣中飄著汗臭味,顏月有點難受。
“為什么不在下面等我?”尹棘看出她不舒服。
“想看看男生宿舍什么樣子,以后就沒這個機會了!
顏月挽住她胳膊,對周圍集中而來的視線感到不適,還有男的吹口哨。
不過她很快發現,他們看的不是她,而是尹棘。
409宿舍在拐角,遠遠看去,門是敞開的,她們快到時,后方有兩個男生嬉笑打鬧,跑過她們身邊,故意用力撞了尹棘一下。
尹棘看起來瘦,其實步子很穩,本來只是晃了晃,不料顏月受驚腳步絆了下,下意識緊緊抓著尹棘。
尹棘被她拽著不受控往后倒,不過沒有摔下去,身后好像有人路過,伸手扶了她一下,她沒站穩,背撞到那人身上,胸膛硬韌,明顯是個男人。
淺淡的冷松香將她包圍,混著蒼蘭和青檸的氣息,清冽干凈,一下就蓋過了空氣中黏稠的汗味。
“沒事吧!
磁沉的少年音,略低,偏啞。
“沒事,謝謝!币挠杏嗉,轉身道謝,看清對方長相后,驚訝睜大眼,“……原叢荊?”
夕陽余暉穿過玻璃窗,給喧嚷的走廊鋪上不規則的碎塊。
男生背對窗,很高,身形瘦削,光線勾勒出好看的臉部輪廓。
原叢荊半斂睫,漆黑的眼,靜靜和她對視,情緒不明。
“小心點!彼栈胤鲋氖,淡淡道。
顏月也緩過來了,看著原叢荊,臉紅了紅,小聲對尹棘道:“阿棘,你男朋友好帥啊!
尹棘回神,忙搖頭,“不是不是,你誤會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他們動靜不小,秦曉踩著拖鞋懶洋洋從宿舍出來,“誰在外面……阿棘?你怎么來了?”
尹棘還沒說話,他笑著把室友都叫出來,“來正好,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
他挨個給尹棘介紹室友,輪到原叢荊時,秦曉笑嘻嘻摟過她的腰,語氣得意。
“這位你一定聽過,蕪江另一個狀元,原叢荊,和我們一個學校的,特牛逼一人,竟然也成了我室友!
尹棘怎么可能沒聽說過原叢荊,和她的名字一起被學校滾動播報過無數遍,不過見面還是第一次。
她朝原叢荊微微一笑,“初次見面,你好,我叫尹棘,剛剛真的很謝謝你,我男朋友就麻煩你多多關照了。”
原叢荊許久沒反應,久到尹棘以為他沒聽清,正要開口詢問時,看到他細密的長睫毛輕輕眨了一下,眼底似有薄霧散開,瞳色淺淡至極。
“嗯。”
主任罵累了,問尹棘槐血色素現在是多少。
尹棘槐說:“10g,也有血液稀釋的原因!毕乱幻胨坪踔乐魅我f什么,淡淡的:“已經拿血了,血庫說沒漿,給400血。”
主任的怒氣這才小下來,客氣道:“等會兒血到了就幫我們立刻輸上吧!
主任上臺,原叢荊下臺,挖瘤子暫時沒他什么事,他下去吃飯了,他今天為著處理醫鬧的事情,中飯還沒吃。
中午的外賣已經涼了,原叢荊剛被罵過,心情一般,拿去微波爐微微熱了一下,就打開來吃了,外面是熱的,里面透心涼。
原叢荊的心情十分糟糕。
在讀博時,被老板罵就是家常便飯,上了臨床后,挨罵只多不少,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令人難過。
原叢荊眨了一下眼睛,眼淚差點滾出來。
不過到底沒有。
有人來了。
原叢荊與她打招呼:“尹醫生!彼呀浲耆帐昂米约旱男那,這是一個外科醫生的必修素質。
“上面的進度怎么樣了?”
尹棘槐搖搖頭,意思是進度一般,主任心情不好。她注意到原叢荊在吃中午的外賣,問:“你中飯還沒吃?”
“這不是處理醫鬧去了?”原叢荊故作輕松。
尹棘槐看出他心情不好,但她實在不擅長于安慰別人,頓了有一會兒才干巴巴地說:“以后會好的!
不過是一句場面話,原叢荊卻抬起頭,眼巴巴地盯著她:“真的?”
尹棘槐有些騎虎難下了,但還是說:“真的。”
“我不信!
尹棘槐:“……”愛信不信。
尹棘槐今日難得發善心,說:“是呀,你看你八年制出身,又是神經外科這種全院都捧著的科室,等過幾年,升上去,就有錢有地位了!
這個立柜為什么有水痕呢?
尹棘百思不得其解,她微微彎身,研究起它的形狀,心底忽然有了個猜想。
會不會是,原叢荊在洗完澡后,曾經進入過這個立柜里,還踩了上去。
這些水痕,或許是從他的頭發上,滴落下來的,那么,他為什么要踩進這個柜子里呢?
有了這個猜想后。
她心底的不安感在急劇膨脹,就快要超出承受的負荷,尹棘皺起眉,也踩了上去,她曲起食指,敲了敲正對她的那塊木板,清脆的“篤篤”兩聲落地后,她的指骨泛起輕微的痛覺。
她不死心地又拍了拍中央的位置。
還是瞧不出任何異樣。
就在她要離開這里時,突然轉過身,又用右手,推了推木板右側的位置,預料之中的堅硬觸感,并沒有傳來。
木板竟然像旋轉門一樣,動了起來。
尹棘的眼神驟然一變。
這個立柜之后,竟然有個暗室。
第 93 章 黑屋
暗室密不透風,也滲不進太多的自然光,空間不算大,但至少有十平方米,原叢荊的身高,將近一米八八,每次進去,都要彎下腦袋。
尹棘站在衣柜里,略低著頭,臉色慘白,眼神也有些空洞,她的右手將木板向里推開些距離,卻遲遲沒有抬起腳,踏進里面的空間。
那個鐵箱陰森森的,就像副棺材。
但尹棘猜測,它應該是個巨型的保險箱,即使她走進暗室,也打不開它。
其余的地界,都被大片大片的漆黑籠罩著,也被木板阻擋著,她窺不清具體的狀況。
要進去嗎?
尹棘感覺,自己的好奇心,在和不斷掙扎的理智,進行著殘酷的博弈,這讓她陷入了兩難,無法做出下一步的決策。
可原叢荊既然將這里,設計成了暗室,那便說明,他不想讓別人發現他的秘密。
這處暗室,就像他很私人的日記本。
史老師躺在床上,與她感慨:“時間真快啊,我剛來手術室的時候,老楊還是小楊,那會兒組里的老大也姓楊,等他干到差不多能獨當一面的時候,大家就用大楊和小楊區分他們!
“哎,老楊是苦過來的,可能是這個原因,他一輩子都沒停下來過,就算是現在當上主任了,有錢了,也一刻不讓自己放松……,為這個,他老婆都和他離心了!
史老師把話題引到另一人身上:“你們科那個徐同和,我看之前也有老楊的影子,太拼命,不過現在結了婚,有了孩子,倒是好多了!
尹棘槐有些不確定地問:“徐師兄都生了孩子了?”
“是啊,剛過周歲!笔防蠋熣f:“是個女兒,可愛極了,你沒看到他朋友圈嗎?”
尹棘槐真沒看到,或許是師兄把她屏蔽了,又或者是她沒看到那條,她釋然地笑:“可能那幾天沒看,忘了恭喜他了!
所以,尹棘槐自然而然地對他產生了一些好感。
后來師兄先畢業,他選擇了留院工作,他的家庭條件不足以供他讀博;而尹棘槐在老師的推薦下收到了來自國外的offer……自此,兩人走向了兩條不同的路。
不過是一些未挑明的好感,尹棘槐對徐同和也說不上多深的感情。
第二日他們在手術間走廊打了個照面,徐同和主動與她打招呼,尹棘槐回以微笑:“早!
尹棘槐忽略他面上那一刻復雜的神情,沒有說多余的話。
三年前,在她出國之前,徐同和找過她,他并沒有勸她留下,只是問能不能等他三年,不要和其他人談戀愛。
徐同和退縮了,既沒說喜歡,也沒說“請你做我女朋友”這樣的話。所以現在想想,她當初沒答應,后來他也不算毀諾。
在尹棘槐出國第一年整的時候,徐同和發了朋友圈,公布了結婚的喜訊。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尹棘只是想和秦曉說一聲,然后帶顏月去吃飯,沒想到他所有室友都在,還被請進了他們宿舍。
宋淮序笑道:“老秦,深藏不露啊,女朋友這么漂亮。”
原叢荊靠在墻邊,漫不經心低頭看手機,仿佛第一次見。
錢航一臉羨慕地看著尹棘,“我要有這樣的女朋友,做夢都會笑醒,話說我們要去吃飯,你要不要一起?老秦本來要去找你,現在正好!
尹棘婉拒:“我這兒有朋友,不太方便!
“我沒關系,人多更熱鬧!鳖佋铝⒖瘫響B。
她看原叢荊一直沒說話,不由問道:“你們所有人都去嗎?”
“我和阿軌估計去不了!彼位葱驌u頭,“我們待會兒還有……”
“去哪吃。”原叢荊目光從手機屏幕上抬起,輕描淡寫道:“我請客!
宋淮序:“?”
“好耶!”錢航眉開眼笑,抓著秦曉商量去哪吃。
顏月插了句:“我本地人,知道附近有家好吃的店!
秦曉:“哪兒?”
一伙人興致勃勃,只有尹棘不想占人便宜,對秦曉道:“今天大家第一天認識,還是AA吧!
她聲音小,秦曉背對著她和錢航討論,沒聽到。
“沒事!
尹棘察覺到身后動靜,轉頭,原叢荊隨手把手機揣進口袋,從墻上直起身,慢慢走來。
他很高,一下就擋住了窗外光線,她的視野變得狹窄,目光正對著他頸部。
原叢荊抬手捏了下脖子,姿態松懶,寬大的黑色領口滑了點下來,露出冷白瘦削的鎖骨,上面有一顆淡紅色的痣,妖冶生艷,可他的人又很冷,兩種矛盾的氣質雜糅在一起,說不出的禁欲色氣。
尹棘不自覺退后一步。
她動作細微,不仔細看看不出來,原叢荊動作卻頓了下,抬起眸,“怕我?”
他聲線有種冷質感,像一陣凜冽的風刮過耳畔,尹棘胸口略緊,其他人沒有注意到這邊,她定了定神,話說得客氣:“不是,我只是覺得我們才初次見面,就讓你破費不太好!
原叢荊眉角微挑,緩緩放下手,“不是你說,讓我關照他!
“……”
秦曉他們在美團看了好久還是決定不了去哪,宋淮序見狀,干脆提議去豪錦,正好有別的兄弟在那兒組局。
豪錦是京市有名的五星酒店,秦曉和錢航一聽,馬上收拾東西準備出發,顏月開心地拉著尹棘的手說:“我都沒去豪錦,那兒特別貴!
尹棘興趣不大,只應了聲。
他們打車過去,尹棘和秦曉還有顏月一輛車。
秦曉見尹棘不說話,一下猜到原因,哄道:“原叢荊家里有錢,一頓飯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么,我們就是去蹭吃蹭喝的,等我以后有錢了,我也請回去!
為人處世不同,尹棘不想再計較,道:“你手機怎么打不通?”
秦曉:“玩手機不小心睡著了,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
“以后別再失聯了!
“遵命。”
顏月在副座看他們感情那么好,好奇道:“你們談了很久嗎?”
“也沒有。”尹棘的手被偷偷握住,她看了討好的秦曉一眼,道:“高中做了約定,畢業后才正式在一起!
“真好。”顏月點點頭,想起什么:“說起來,原叢荊有女朋友嗎?他這么優秀,肯定早就有了吧!
“才沒有!鼻貢韵胍膊幌氲溃骸霸瓍睬G在我們學校出了名的高冷,別說女朋友了,連關系要好的女生都找不到,如果有,我們班級群早炸了。”
秦曉嘖了聲:“他那種人,估計眼光都高到天邊了,誰都看不上。”
“這樣啊。”
聽到原叢荊沒有女朋友,顏月若有所思,把頭轉回去。
他太惹眼,尹棘多看了兩眼,正要收回視線,沒想到原叢荊突然抬起頭,他們視線不偏不倚對上。
“……”
尹棘低頭拉住秦曉的手,往他身邊靠。
秦曉以為她怕生,安撫了幾句。
包廂太吵,一開始沒人發現有人來,直到原叢荊看向門口,尹棘三人才成了焦點。
“竟然有妹子!”
“是軌哥的大學同學嗎?”
“那個短發女生好漂亮。”原叢荊旁邊的男生看到尹棘兩眼放光,興奮地對原叢荊道:“軌哥,還不介紹一下。”
“室友,”原叢荊摁滅煙頭,垂眼不知在想什么,隨口淡淡補了句:“和他女友。”
“不是吧,就名花有主了?”
周圍不斷投來目光,尹棘沒有怯場,但也不熱情,安靜地待在秦曉身邊。
秦曉和她相反,性格開朗,不一會兒就和這里的人打成一片,還喝起了酒,尹棘聽他們聊天才知道,在場都是原叢荊原來的高中同學。
原叢荊是插班生,高三才轉來蕪江中學,此前一直在京市的中學讀書,他戶籍也在京市,至于他為什么在高三這么關鍵的一年大老遠跑到蕪江,一直是蕪江中學的未解之謎。
人多空氣就悶,尹棘有些口渴,看了看桌子,啤酒居多,摻雜著幾瓶水和飲料,她不好意思拿。
秦曉喝嗨了,尹棘打算讓他陪自己去買水,順便醒醒酒,這時,一只骨節分明的手進入視線,遞來一瓶百歲山。
尹棘一怔抬眼,撞進原叢荊漆黑的眸子。
空氣莫名靜了下,尹棘沒有接。
“不要?”原叢荊問。
尹棘猶豫片刻,還是接了,“謝謝!
在和錢航聊天的男生像是發現了新大陸,新奇地盯著尹棘瞧,“軌哥,喜歡乖的?”
之前那個男生頂回去:“乖什么乖,重點是漂亮,她剛進來我就注意到了!
原叢荊不置可否,人又靠回去,手中的煙不知何時變成一罐啤酒,無聊輕晃。
尹棘沒作聲,扭開蓋子喝水。
“滾!鼻貢月牭剿麄冮_尹棘玩笑,揚起下巴嗤道:“警告你們,阿棘是老子女朋友,別有什么非分之想!
一句話,成功激起單身狗的嫉妒,這里就他們一對情侶,錢航嚷嚷著要他們給在場所有人都敬一杯。
尹棘想讓秦曉別理會,可他已經上頭了,很快就和他們喝起來。
不僅他,連尹棘都受到牽連,顏月舉杯,“阿棘,我祝你們從校園到婚紗,幸福一輩子!
尹棘搖搖頭,“我不會喝酒。”
“我替你喝。”秦曉把她那杯喝了,“你們都沖我來,欺負女生算什么男人!”
氣氛越來越嗨,顏月笑著聽他們吹牛逼,忽然發現不遠處的原叢荊特別安靜,他懶懶靠在沙發上,皮膚白得病態,神色很淡沒有多余的表情,修長的手指隨意捏著啤酒罐,很少喝,仿佛周圍的熱鬧和他無關。
秦曉因為喝太多,難受地趴在桌上,尹棘在旁邊擔心地拍他的背,看到錢航還在倒酒,蹙眉道:“夠了吧,他已經很難受了!
“人家女朋友心疼了,算了算了!
大家也沒真想為難他們,準備揭過,突然,“啪”地一聲,很輕,卻讓全場靜了瞬,目光看過去。
“我好像還沒敬酒!痹瓍睬G慢條斯理地把啤酒罐擱在桌上,掀了掀眼皮,“叫他起來?”
空氣凍住,尹度好像都降了幾度。
尹棘和他對視,半晌才道:“敬幾杯,我替他喝!
原叢荊微微一頓,還沒說話,尹棘已經倒好了酒,秦曉剛好從桌上抬起頭,看到她要喝酒連忙奪過酒杯,“不行不行,你不能喝,我來!
他笑著和原叢荊敬酒,“清軌,這頓飯算我欠你的,下次我帶阿棘請回來!
原叢荊看了他幾秒,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下,薄唇清冷,就一個字:“行。”
菜還沒上齊,原叢荊臨時有事,接了個電話就走了,秦曉酒量不錯,沒有醉,很快就緩過來,照樣放開肚子吃吃喝喝,和一群人把酒言歡。
飯后,秦曉沖錢航他們打聲招呼,和尹棘走另一個方向回學校。
夜色濃重,他們在校園漫步,靜心湖邊林道僻靜,樹葉已微微泛黃。
清風拂過耳畔,吹起幾縷發絲,比白天多了幾分涼意,尹棘抬手將頭發撥到耳后,聽秦曉說了一路。
“沒想到,咱們省一共兩狀元,一個是我女朋友,一個成了我室友,緣分啊!鼻貢詴承。
尹棘不明白有什么好興奮的,道:“你還是別和他走太近,他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秦曉:“還好吧,我覺得他人挺好的。”
灌你酒哪里好了,尹棘忍著沒吭聲。
他這么一說,尹棘也想起來了,當時他們宿舍確實有張床整潔得不像話,被子疊成豆腐塊,從衣服到書桌都干干凈凈。
尹棘不得不承認,“他受歡迎是有原因的!
秦曉本來還在夸原叢荊,聞言警鈴大作,“你不會也喜歡上他了吧?”
尹棘失笑:“怎么可能!
秦曉停下腳步,“那你覺得他帥還是我帥?”
尹棘本想說他幼稚,回頭,見他表情難得認真,還有一分不自信。
附近沒什么人,尹棘走回他身邊,仰頭道:“你頭低一下,閉上眼!
“嗯?”
秦曉配合地低下腦袋,沒幾秒,清雅的白茶香氣晃過鼻尖,右臉傳來軟軟的觸感。
像白天那樣,尹棘又親了他的臉,眼睛彎彎,“你說呢!
秦曉喉結滑動了下,看她目光逐漸變深,他女朋友怎么這么可愛。
他捏起她的下巴,沙啞道:“我說過,下次要往嘴上親吧?”
紅暈慢慢爬上臉頰,尹棘緊張得一動不動,看著他低頭湊近,唇貼了上來。
*
九點半,宿舍。
伍玲估摸著手機電充得差不多了,把小說扔一邊,翻身下床拔充電器。
開門聲傳來,她扭頭,尹棘挎著帆布包換鞋進來。
“我剛洗過澡,水是熱的,你可以趁早洗!蔽榱嵴f。
京大宿舍好就好在配有熱水器,不用去澡堂洗。
“謝謝!币瑨旌冒妰蓮埾落伓紱]人,問:“她們還沒回來嗎?”
伍玲又爬上床,“顏月去隔壁寢玩了,另個不清楚,好像都沒回來過!
洗完澡,尹棘穿著睡衣從浴室出來,看到顏月回來了。
“原叢荊真那么帥?”伍玲說。
“嗯,我今天還和他去吃飯了,隔壁寢也都知道他,新生群里有好多他的照片,不過都是偷拍的。”
顏月嘆了口氣,“群里兩千人,竟然沒一個知道他的微信!
伍玲笑,“那種風云人物,知道才奇怪吧。”
尹棘沒有出聲,毛巾搭在頭上,從柜子里拿出吹風機,插上電。
“阿棘,原來你回來了啊!鳖佋驴吹揭`機一動,“對了,你和原叢荊一個學校的,你有他微信嗎?”
尹棘對著鏡子吹頭發,道:“沒有,我今天才認識他!
顏月不意外,同班同學都不一定熟,何況他們只是校友。
“你男朋友應該有吧,能幫我要一下嗎?”
尹棘槐對徐同和曾經有過好感,但是這些好感早就消失了,她仍舊感原他,感原他做了自己麻醉之路的引路人。
尹棘槐匆匆鉆進了自己的手術間,住院總今天給她排了三臺小垂體,有望下午五點下班,對于這種有盼頭的房間,尹棘槐喜歡抓緊時間,早點干完早點下班,值班室睡著到底不舒服。
垂體組是神經外科有名的“多金”組,手術用內鏡做,一臺兩小時,三臺做完了也才下午五點鐘,查個房正好下班,而且垂體瘤可以記“顱底大”,收費高,所以人手也足。
今天的手術根本就用不著催人,外科早就派了兩個進修來房間里坐著,只等尹棘槐麻好了開場。
不過尹棘槐今天跟的上級嚴苛,換做其他主麻,又是這種“輕”病人,就讓尹棘槐自己誘導了,偏偏今天這位上級是麻醉科出了名的“嚴苛”,要等上級來了才能誘導。
尹棘槐發了條消息過去:【劉老師,可以來麻了,外科在等了!
尹棘槐應下。
中午吃飯,上級快到飯點結束的時候才來換她,也是罵罵咧咧:“氣死我了……”她一邊數落一年級的“罪行”,一邊說:“我要和住院總說,下次別給我分他了!笨得要死,腦子也不靈光!”
尹棘槐微笑,這個時候就當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規培一年級,總不能指望著人家剛來就跟干了十幾年一樣熟練,有的人在醫院里待久了,就忘了自己當年剛進醫院的時候是怎樣慌亂無措。
手術室有配套的餐廳,是從樓下食堂拉上來的分餐,尹棘槐去得晚,不剩幾個菜了,隨便打了幾口菜填填肚子。
她剛端著餐盤坐下,就有熟人坐對面。
尹棘槐抬頭:“徐師兄!
徐同和問:“今天是劉老師帶你?”沒等尹棘槐回答,他便自問自答:“她一向這樣,我跟她的時候,也要好晚才吃上飯!
尹棘槐說:“劉老師今天帶了一個一年級,為那邊的事情忙。”她話說得很委婉,徐同和卻一下就懂了。
她是副麻,不好說主麻的壞話,但是麻醉科下面這些小的,甚至是手術室的護士、外科,哪個不知道劉老師的脾氣?劉老師必然是罵罵咧咧一整天,把那個一年級罵得狗血噴頭。
徐同和搖頭嘆氣:“師妹,你變了好多!
尹棘槐沒搭話,只覺得這話沒什么意思。
徐同和會自己找話題,說:“劉老師還是老樣子,只是一年級嘛,不能揠苗助長,總要給他們成長的空間!
尹棘槐說:“是這樣的!
繞了好幾個圈,徐同和關心她國外的生活:“師妹剛回國還適應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科里這幾年變化了很多,梁主任也退了,有許多事情你不清楚……”
尹棘槐說:“還行,挺好的!睂τ谌饲槭拦,她不是高手,但也不像當初一樣一無所知。梁主任退下后,科里大洗牌,又分了好幾支“隊伍”出來。
徐同和有些悵然。對于師妹,他曾經有過心思,但是直到師妹出國,他深刻地意識到自己和師妹是兩個世界的人,師妹的家境太好了……他退縮了。
回想自己當初說的那些話,其實有些可笑,他還不如當時的師妹看得明白。
徐同和現在結了婚,有了女兒,日子還算過得美滿,他不是貪心的人,只是對師妹,多少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對。師妹就像一面鏡子,折射出他的懦弱。
兩個人之間,彌漫著一種尷尬。直到無知無覺的原叢荊拿著外賣沖過來:“棘槐,你也在啊……”
下樓這幾分鐘,尹棘心事重重。
也不知道走沒走過,正當她停住腳步,想回頭,去看看樓層的數字時。
便聽“吱呀”一聲。
鐵霧灰的厚重大門,被什么人給打開了,又濕又冷的風漾進了樓道,尹棘大腦頃刻發麻,顧不上多想,近乎用跑的方式,往下一層樓的方向奔,身后追逐她的那道腳步聲,也變得急促起來,但比她的,沉穩有力得多。
男人在樓梯的轉接處,追上了她。
一只手伸過來,修長而分明,用力地捂住了她的嘴,尹棘感覺呼吸有些困難,他身上熟悉的煙草和薄荷氣息,帶著淡淡的侵略感,頃刻將她裹挾,落于地面的的濃廓積影,也壓迫感極強地將她籠罩。
“抓到你了。”男人低低的笑聲,從她發頂上方傳來,在空蕩的樓道中,顯得格外磁沉,他的語氣分明存著刻意的溫柔,卻又隱隱將暴戾和癲狂壓抑在了那副俊美的皮囊下。
他懲戒般地吻了吻她,呼吸有些發顫,喃聲又問:“小丸丸,你想跑到哪里去,嗯?”
第 94 章 回娘家
男人的手型很寬大,捂她嘴的時候,也捂住了她半張臉,她的鼻子也被罩在他的掌心之下,能夠呼吸的地方,都被堵住。
尹棘很快就因這種強烈的窒息感,產生了短瞬的腦缺氧,好在原叢荊及時松開她的嘴,這時,她已經喊不出來,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她貪婪地汲取著陰冷的空氣。
原叢荊異常沉默,橫抱起她,上了樓。
尹棘剛才要去看的樓層號,就是行政酒廊所在的96層,她心里無比后悔,要是當時,她沒有停下,興許就不會被原叢荊追上。
只要出了樓道,到達有人的公共區域,原叢荊不一定會這么瘋狂。
等進了電梯間。
原叢荊將她放在地毯上。
尹棘還沒來得及站穩。
男人頗像頭凌厲又殘忍的黑豹,透著壓迫感的身影突然撲了上來,他掐著她腰,將她推到鏡前的金屬欄桿旁,低低地嗯了聲后,不容分說地吻住她的唇瓣,他的黑色毛衣和她的皮草在摩擦間,掀起如爆栗般的靜電。
尹棘槐心里生出了那么一絲愧疚。
一直以來,在環境的影響下,她對外科有一些偏見,她認為他們總是言而不實,從來不重視麻醉科的意見,他們只當麻醉醫生是會呼吸的麻醉機,沒有自己的思想,應該完全由著他們的意愿來。
雖然不是主觀的意愿,但她潛意識里一直錯想原叢荊。
她想起原叢荊那雙干凈清澈的眼睛,心里好像有什么地方被觸動了。
尹棘槐本質是個極心軟的人,別人對她好一分,她必然要回報三分。
這幾年過去,她的話變少了,看上去冷漠不近人情,可仍舊是當年那個將別人的好記在心里的人。
一想到今天下午她對原叢荊的語氣還有些不善,尹棘槐竟有些輾轉難眠。
她在床上翻了個身,打開手機微信,翻了會兒麻醉科工作群,又小窗好友陸靈:【六六,問你個事!
她省去那些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只說工作中對一個同事產生了誤會,如今誤會解開了,她心里過意不去,該如何表示?
陸靈認認真真給她出主意:【送點東西?護膚品保健品……要么就煙酒這些硬通貨?】
尹棘槐覺得這些都不合適:【還有其他嗎?】
陸靈便連環問了:【你說的這個同事,是男是女?是你上級還是平級?平時愛好什么?以及你和人家到底是什么誤會?送不送對你有多大的影響?】
尹棘槐說是平級,沒說男女。
陸靈下意識代入和尹棘槐同齡的女生,畢竟麻醉科女醫生多。
陸靈:【要不是什么大事的話,就請人家吃頓飯好了,反正你們是同事嘛,雖說你從前是這個醫院的,但畢竟離開三年了,和同事打好關系很有必要……等熟悉了再送禮物嘛!
尹棘槐認為陸靈說得極有道理。
找到了解決之法,尹棘槐剛才漂浮的心似乎一下落到實處了,她也不知道為何會突然松口氣,或許是因為她不愛虧欠人。
陸靈關心她的近況:【最近還忙嗎?哦,對了,我媽給我熬了一堆阿膠,有你的一份,你有空來拿啊!
尹棘槐和陸靈認識很多年,彼此父母也有交情,少年時期兩個小女孩經常到對方家做客,陸媽媽很喜歡尹棘槐,覺得她沉穩,不似自己女兒鬧騰。
年輕女孩子多有貧血的毛病,阿膠補血,陸媽媽的意思就是讓兩個小姑娘在外打拼的時候多注意身體。
尹棘槐放下手機,去廚房倒水,原叢荊送來那些補氣血的補品還放在冰箱上面,她搜了一下價格,開始頭疼了。
看來這頓飯,不吃也得吃了。
但是……找什么理由呢?
尹棘槐活這么大,想請她吃飯的異性數不勝數,她還真沒絞盡腦汁想過怎么請一個異性吃飯。
尹棘槐決定下次見到原叢荊再說。
原叢荊昨晚值班,他們沒夜休,老大開刀,他們也要兢兢業業地來手術室報道,不過原叢荊今天沒出現在手術室。
因為他發燒了。
尹棘槐今天特意挑空去他們手術間逛了兩圈,第二回聽到護士問黃朝:“哎,你們那個小帥哥呢?今天怎么換人了?”
黃朝說:“小原?小原發燒了,在急診吊水呢!”
護士“嘖”一聲:“來手術室掛唄!這里什么都有,我給他沖兩支頭孢……”護士開玩笑說:“我們這邊一堆姐姐等著給他扎針呢!”
玩笑過后,護士又嘆:“話說回來,你們現在對新人也太狠了,小原一個月病了兩回,年輕時這樣搞,以后很容易落下病根的!
黃朝話雖這么說,心里還是愛護這個小師弟的,所以沒讓他來手術室,讓他掛完水好好休息。當然,這里的休息還是不能回家,以防主任有事叫。
尹棘槐是悄悄來的,一聽原叢荊不在這準備悄悄走,被眼尖的護士抓住,護士朝著黃朝說:“哎哎,黃教授,‘苦主’找上門了,你得給個說法啊!闭f的是前幾天尹棘槐被他們組病人家屬襲擊的事。
護士私底下也覺得楊組這事不講義氣,人小棘醫生多年輕,又長得這么好看,要是那家屬有什么傳染病或者說被破了相,這賬怎么算!
黃朝面對譚月還能挺直腰板,對尹棘槐是理虧三分,硬氣不起來,十分熱情地關心了一番:“尹醫生身體有什么不舒服?那個……我讓小原送了點東西給你,你收到沒有?實在不好意思,沒有下次!”黃朝給出了保證。
若那些東西是原叢荊一個人的意思,那么確實貴重了;如果是楊組的意思,那都有些寒磣了。
“原來是這樣,黃老師破費了!币闭`會了,她不知道黃朝雖叫原叢荊送東西,但是送什么送多少全是原叢荊自己掏腰包的。黃朝都不知道原叢荊送了那么多。原叢荊也沒報。
“小事一樁,主要這事確實我們做得不恰當!秉S朝問:“尹醫生來我們這里是有什么事嗎?”
尹棘槐說:“我來找原叢荊!币杌璩脸粒䦶涀屗约捍采,照顧起來方便些。
伍玲擔心地看著在被子里縮成一團的尹棘,去食堂打包了一份皮蛋瘦肉粥回來。
“怎么會燒成這樣,不會又淋雨了吧?”
顏月坐在另一邊吃炒粉,手機立在面前,看著電視劇道:“所以下雨天還是不要出去比較好,活受罪!
“你少說風涼話。”楚彌道,看到尹棘的腦袋微微一動,醒來了,立刻放輕聲音,“阿棘,餓不餓?這兒有粥!
尹棘還在出汗,閉著眼道:“不餓!
“你一天沒吃東西了,多少吃點,不然身子更虛!
尹棘雖然沒胃口,但聽話,撐著床墊慢吞吞坐起身,小口嚼著楚彌喂來的粥。
伍玲道:“秦曉哪去了?這個時候連一句關心都沒有!
咀嚼的動作慢慢停住,尹棘艱難咽下皮蛋的蛋黃,小聲道:“我和他分手了!
除了楚彌,其他人都愣住了,顏月第一個問:“為什么?”
尹棘垂著眼睫,簡單說了事情經過。
伍玲震驚又氣憤,道:“看不出來他竟然是那種人,好惡心!
“會不會有什么誤會,他對你那么好,不應該啊!鳖佋掳欀迹瑤颓貢哉f話,“你和他聊過沒有?”
“沒什么好聊的!币湮宋说,唇色蒼白,“你們以后別提他了!
“就是。”楚彌又喂了勺粥,滿不在意,“世上男人多的是,吊在一棵樹上才不值得,阿棘,等你好了,我給你介紹更好的!
尹棘沒說話,頭依舊很疼,吃完粥又躺回去了。
睡前她起來吃藥,斷斷續續燒了一夜,第二天就退燒了,不過人依舊沒什么精神,還好周日不用上課,她還能休息一天。
自那天后,宿舍沒人再提起秦曉,尹棘也沒再見過他。
他像是徹底從她生活中消失了一樣,離開得干干凈凈,微信里也沒留下只言片語。
要說不心寒是不可能的,從高中一路扶持到現在,尹棘自以為很了解他,看來不過是冰山一角。
日子平平淡淡過去一禮拜,尹棘再次聽到秦曉消息,是星期四那天下午,她下了課回宿舍,在樓下碰到他媽媽。
“阿姨?”
秦母的臉憔悴許多,尹棘有點不敢認。
“阿棘。”秦母看到她,眼睛一下就紅了,握住她的手道:“你是個好姑娘,是阿曉沒那福氣,對不起你。”
“都過去了!币查_話題,問:“阿姨您怎么來了?”
秦母道:“阿曉要休學了,我來幫他辦理一些手續,想著順道過來看看你!
“休學?”尹棘愣了,“為什么?”
秦母勉強一笑,“他說他不想讀醫,每天和我抱怨讀不下去,我尋思著他既然這么痛苦,不如跟我去滬市做兩年生意,說不定到時候苦得又覺得讀書好了!
原來是這樣,尹棘語氣平靜道:“抱歉,當初都是因為我,他才報考醫學專業,讓他浪費了這么久時間。”
“傻孩子,這怎么能怪你!鼻啬赣杂种,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我還有事先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阿姨再見!
目送尹棘進入宿舍樓,秦母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淚水,轉身走到一小段路,看著藏在墻角的兒子,道:“她走了,出來吧!
秦曉沒有動,低頭沙啞問:“她怎么樣?”
“挺好的!鼻啬复蚱鹁裥Γ澳愫煤弥尾,治好了再回來看她,給她一個驚喜!
“我咨詢過醫生,鼻咽癌發現得早存活幾率還是很大的……”
秦曉打斷,“你忘了爺爺和爸爸是怎么走的嗎?”
秦母不作聲了。
“一個胃癌,一個胰腺癌!鼻貢詰K笑,“都活不過一年,與其治得那么痛苦,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不許你這么說!”秦母眼睛通紅地抱住他。
“我們去滬市,聽說那兒研發出了新技術,專門針對鼻咽癌的,你放心,媽媽就算傾家蕩產也絕對會治好你!”
*
秦母的出現,并沒有給尹棘的生活帶來什么變化,她和秦曉分手后,和他的好友圈也不再有聯系。
顏月一開始還指望尹棘通過秦曉,幫自己和原叢荊牽橋搭線,后來發現他們復合無望,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楚彌身上,想方設法和她搞好關系。
不過楚彌壓根不吃她那一套,那張漂亮小嘴跟抹了毒似的嘲諷度十級,顏月被羞辱得面紅耳赤再也沒找過她。
后來顏月不知怎么勾搭上了原叢荊班上的女同學,天天下課約吃飯,一有機會就把人往宿舍里帶,關系好得像是認識了十幾年。
周六下午,尹棘在宿舍預習會計實務。
門外傳來動靜,顏月又帶那位女同學來了。
人未到聲先至。
顏月道:“丹丹,原叢荊一般都會去哪兒呀?”
“他挺忙的,通常都跟著教授做醫學實驗。”
被稱作丹丹的女生聲音很甜:“不過我最近有在藥品檢驗所看到他!
“那是哪里?”
“也在南區,藥學生的地盤,和我們經常一起上課。”
“他去那里干嘛?”
“不清楚,可能在搞什么新課題吧!
說著,她們雙雙出現在宿舍門口。
……
尹棘蓋上筆帽,把書裝進包里,準備去圖書館自習。
丹丹看到她,咦了聲,“秦曉的……尹棘也在啊!
“你好,你們慢慢聊。”尹棘點點頭,以前經常去找秦曉吃飯,和他的同學大多都見過。
她背著包,繞開她們出去。
“等下,”丹丹突然道:“秦曉今天中午的飛機,你知道嗎?”
尹棘腳步微頓,若無其事往前走。
“和我沒關系。”
*
藥品檢驗所。
正門口,原叢荊停步轉身,兩只手還插在白大褂的兜里,語氣不耐。
“你們一直跟著我做什么?”
錢航和宋淮序對視一眼,楚彌直接道:“你每天來這兒神神秘秘的,好奇不行啊。”
“是啊!卞X航道,“你是不是在檢驗秦曉之前落下藥粒的成分?”
宋淮序道:“我們也很好奇他身上發生了什么!
原叢荊看了他們兩秒,轉身進去,冷淡落下一句話,“戴好口罩!
“好咧。”錢航連忙跟進去。
楚彌:“我沒口罩!
宋淮序給她一副,“我帶了兩副。”
楚彌進去后才知道為什么要戴口罩,味道太刺鼻了,空氣像是浸在化學藥水里,滿滿的塑料鐵銹味,有種聞了就會減壽的感覺。
空間很大,有很多儀器設備。
原叢荊叫住站在顯微鏡前,戴護目鏡的男生,淡淡發問:“成分出來了沒有?”
“出來了。”男生看到來了這么多人,“他們是?”
“不用管!痹瓍睬G說。
男生繼續道:“多虧你幫忙,成分化驗得很快,初步判定里面含有索拉非尼,侖伐替尼……”
他每說一個詞,空氣就沉重一分。
原叢荊宋淮序還有平時最鬧騰的錢航都沒說話,只有楚彌一臉茫然,“這些是啥?”
靜了幾秒,宋淮序緩緩開口:“抗癌藥的主要成分!
“癌……”楚彌拔高音量,“你說秦曉得了癌癥?”
男生點頭,“從藥物分析來看是這樣,雖然無法確定是什么癌。”
“難怪秦曉突然要和阿棘分手!背䦶浫靼走^來了,當機立斷道:“這事只有我們知道,絕對不能告訴阿棘。”
錢航心里發酸,“你也太冷血了吧!
“那又怎樣,總不能讓他拖著阿棘受苦!
原叢荊表情全程都很淡,仿佛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他朝男生道了聲謝,轉身離開。
楚彌欸了一聲,“你去哪?”
宋淮序看了眼手機,“這個時間,他應該是去圖書館。”
楚彌:“這么巧?阿棘最近這段時間也天天跑圖書館!
*
圖書館,一樓自習室,天氣太冷,只有零星幾個人在。
尹棘撐著下巴,課本鋪在眼前,她無意識地翻著書頁,直到一整本翻完,她沒看進去多少。
這里沒有熟人在,她不再勉強自己,腦袋枕上手臂,把臉埋起來。
原來秦曉一聲不響就已經坐飛機走了。
多可笑,她竟然成了最后一個知道的。
尹棘發著呆,感覺有杯熱熱的東西貼住自己的臉。
她驚得抬起頭,撞入一雙漆黑的眼。
“喝么?”
原叢荊拎著一杯可可奶昔,懶洋洋坐到她對面。
尹棘搖頭,“你怎么在這兒!
“很失望?”原叢荊看她表情,“來的不是秦曉。”
尹棘看著課本,道:“我沒這么想!
“他中午去的機場,你好像沒送他。”原叢荊掌心握著尹熱的奶茶,指尖卻是冰涼的。
他慢條斯理道:“不去見最后一面,這樣好么。”
“我和他早就……”尹棘細品他的話,猛地看向他,“最后一面?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痹瓍睬G掀了下唇。
“是不是秦曉和你說了什么?”
尹棘越想,越不對勁,秦曉的態度轉變得太突然了,從他去醫院后一切都變得奇怪起來,而且還突然休學。
尹棘聯想到什么,立刻問:“是不是他真的檢查出什么了,然后做戲給我看的?”
原叢荊看著她,不說話。
“你告訴我好不好?”尹棘真的慌了,抓住他的胳膊,“要我做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原叢荊重復她這句話,似乎覺得諷刺,竟笑了一下,“你確定?”
尹棘第一次看到他笑,神色稍怔,聽到他不緊不慢問:“這其中,包括做我女朋友嗎?”
尹棘手一顫,松開他的胳膊。
“開個玩笑而已!痹瓍睬G把可可遞給她,淡淡道:“臉色不用這么難看。”
“喝了這個,就告訴你!
尹棘一言不發地插上吸管,吸了好幾口。
可可奶昔其實是她最喜歡的奶茶口味,但現在吃不出一點味道。
她一邊喝,原叢荊一邊道:“他沒有告訴我,但我認為他應該是確診了癌癥。”
尹棘心一沉,“什么癌?”
“不確定!
空氣陷入靜默。
就在這時,原叢荊手機瘋狂振動起來,沒多久,尹棘的手機也開始振了。
兩人對視一眼,尹棘看到是伍玲打來的,接了起來,還沒開口,伍玲急切的聲音傳出來。
“阿棘,你快看熱搜,秦曉乘的那架飛機出事了!”
黃朝讓護士給原叢荊發消息,尹棘槐阻止了,說:“不是什么要緊事,我下次見到他再說!
不過護士還是給原叢荊發了條消息:【麻醉科尹醫生來手術間專程找你,好像有什么事情和你說!
原叢荊當時在急診的水還沒掛完,舉著鹽水袋子就跑過來了,還好他里面穿的還是昨天的洗手衣,把外面的白大褂一換,戴個帽子口罩鞋套就能進手術室。
于是黃朝目瞪口呆地看著小師弟舉著鹽水進來,問尹醫生在哪。
黃朝說:“師弟,你這么著急干什么?”就算是什么要緊事,也不差掛完鹽水這一會兒的時間。
護士給他指路:“尹醫生現在應該在樓下生活區的餐廳!
于是,這次換成尹棘槐詫異地看著原叢荊舉著鹽水小跑進來,停在她面前:“棘槐,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護士用了“專程”兩個字,想必一定是什么要緊事。原叢荊匆匆趕來,卻忘了,他這個年資,其實沒什么能找他的要緊事。
尹棘槐大腦有些宕機,她直接說出來了:“哦,沒什么事,我想請你吃頓飯,你有空嗎?”
這下輪到原叢荊大腦宕機了。
尹棘好不容易順暢的呼吸,又被他不管不顧地奪走,鼻腔里,充斥著熟悉又濃烈的薄荷氣息,男人極富技巧的碾咬她的唇瓣。
想到尹棘要離開一段時間,他心臟就蔓延起一陣恐慌感,還算鎮靜地又問:“要去多久?”
“去上海,開發的劇本完成了,我一直在盯那個項目,準備做電視劇的制片人!
尹棘坐起身,雙手撐著床沿,腳也伸進了拖鞋里,又說:“順便去試個鏡,雖然是資方,也是監制之一,但具體會出演什么角色,還是要看導演的眼光和安排。”
原叢荊看著尹棘纖瘦的背影。
雖然,她確實是要去外地工作,可去的城市,卻是上海,總感覺,像是要回娘家,躲他一陣子。
“機票訂了嗎?”他的眼神有些落寞。
尹棘搖了搖頭:“還沒有,我待會兒就讓助理定上!
“先別訂了!彼f。
尹棘:“?”
原叢荊也略坐起身,伸手,薅住了她變得毛毛躁躁的發辮,淡聲說道:“剛買的灣流飛機已經將給航司保管了,送你了,你坐它飛上海!
第 95 章 爽到了
這款型號的私人飛機,幾個月前,尹棘聽原叢荊提起過,光是起售價,就要7800萬美金。
從他的嘴里說出來,卻有種送她個大玩具,隨便玩玩的散漫感。
尹棘總覺得,原叢荊是因為打她腳心的這件事,想哄她,不過,她也確實有點兒被私人飛機的噱頭給砸懵了。
等男人松開那根丑丑的羊角辮后。
尹棘離開主臥,獨自來到客廳。
她坐在沙發處,不免又回想起被訓誡的那一幕,當時她跪伏在床上,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男人壓抑怒火的模樣,還是讓她覺得很可怕,及至他技巧嫻熟地撥弄她最敏感的珍珠時,氣息才漸漸溫和下來,不再那么戾氣深重。
當她被他抱進懷中時,還是用余光瞥見了,他側頸處凸起的那根暴起的青筋。
那時的原叢荊,就像頭殘暴,但又性感的獸。
尹棘望著秘書姐姐,看得出對方欲言又止,越是這樣她好奇心越澎湃,連帶著生出些不安。
就像兔子光是聽到虎嘯就會膽顫。
坐在鄰桌的男人給她一股撲面的危險直覺,可,她還是忍不住想去探。
沒等溫莉說話,尹棘余光瞥見那男人站起了身,她唰地低頭,埋頭咬了一大塊餃子。
假裝很忙,假裝沒偷看。
原叢荊站起身,慢悠悠把自己臉上那片茶尹摘掉,撣了撣肩頭的水珠,下一刻直勾勾看向尹棘那桌。
女性的第六感往往很強,如尹棘直覺的,他確實往這邊走了,但她沒料到的是他不僅是往這邊走,還是直奔她們來的。
男人逼近的時候尹棘的心臟不可控地亂撞,頭越埋越低。
她猜,剛剛自己沒忍住笑出聲的時候,他肯定是沒看見的吧,畢竟這餐廳里這么熱鬧,自己那么小一聲,怎么會……
可是如果沒聽見,他過來干什么?
心跳幾乎快達到閾值,滿口慌亂道歉的話已經崩到嘴邊,蓄勢待發了。
下一秒,原叢荊走到她們這桌停下,伸手,撐在溫莉身側,語氣里帶笑卻不溫柔:“溫秘,你對我成見很深!
尹棘耳尖一聳,咬著筷子的動作停住。
嗯?他認識秘書姐姐?
她試探著抬眼,卻發現對方同時瞟過來,觸電一般,尹棘猛地縮回去。
女生躲他視線的動作太明顯,快到幾乎把嫌棄和排斥寫在搖晃的發尖上。
原叢荊冷淡一瞥,又問溫莉:“什么叫離遠點啊,搞得我是什么瘟病似的。”
溫莉面不改色,抻了張紙巾,放在桌邊,“你聽錯了,我并沒有和別人提起過你。”
“原先生,先把自己擦擦干凈吧,濕漉漉地離這么近,我會不舒服!
尹棘瞠了瞠眼睛。
她竟然不怕這人嗎?
原叢荊身上早就沒什么水漬了,對方故意在挖苦,他倒也不放心上,“嗯,如你所見,我被人潑了一身,又被你嘲諷一頓!
“現在心情很差!
“能不能麻煩溫秘先消失一下,我茶點還沒用完,不太想看見你。”
他挑起眼皮,往尹棘身上看了一眼。
感受到來自前方直勾勾的灼熱目光,尹棘后脊僵直,動都不敢動。
她聽見那人輕飄飄來了句。
“哦對,把你這沒禮貌的小瞎子朋友也帶走!
心跳漏空,她猝然難堪,雙頰撲地通熱一片。
…………
等走出酒樓被陽光安撫,尹棘才敢大口喘氣,她跟上前面的溫莉,小聲問:“姐姐…我剛剛是很不禮貌嗎?”
她確實是不太喜歡和人對視,可是日常交流中,大方看對方的眼睛是基本的禮貌…她明白。
溫莉雖然一如既往面癱臉,但外人不難感受到她吃了原叢荊一口氣之后的隱約不悅。
她明白告訴尹棘:“沒有,不用在意!
“瘋狗被惹煩了,見誰吠誰而已。”
尹棘抿唇,所以這兩位是什么關系?
“…你和他很熟嗎?”
溫莉嘆氣:“如果非要論個關系……”
“我算他表姐!
尹棘:?這么巧?
……
回原家別墅之前,溫莉帶她去超市買了些日用品,住處已經為她備好了基礎的,但是一些貼身常用的東西需要讓她自己挑選。
溫莉在超市里和她走散了,找到尹棘的時候,她在結賬區已經給完錢了。
這時候她恍然,經過全方面培訓的自己竟被一個十八歲的小女孩甩開了。
溫莉走過去,有些無奈:“你…”
這次,尹棘拎起袋子,率先搶了話:“我知道,這部分費用也在他們資助之內。”
她低頭看了袋子里的牙刷,漱口杯,床單,拖鞋和毛巾,“但是這些東西等我離開后別人是沒辦法再用的!
“家里給了錢的,還是我自己買吧。”
溫莉緊緊看著她,目光柔和下來,拿人沒辦法,接過她的袋子:“走吧,送你回去。”
真是個和原家人氣質格格不合的。
…………
霄粵灣的富人區,位于黃金中心位置,卻絲毫不會被高樓林宇的CBD區域的熙攘吵鬧到。
只有在灣區有頭有面的人才能在這里擁有一畝三分地。
原家的園區占地面積最大,一千八百方的園林別墅倨傲于富人區。歐式別墅坐落講究的園林布局中央,高聳法桐在別墅的白墻藍頂上投下屬于它的綠色陰翳,噴泉淅瀝,靈動了樹尹搖晃的瞬間。
門口值班的安?匆娷嚺铺,為他們敞開通往地庫的入口。
溫莉讓司機停在地面,下車給尹棘開了門:“我們直接下車,你的東西一會兒會有人送上去!
院子里的乳白地磚干凈得連灰土都看不見,連綿延伸直至綠植區的鵝卵石甬道。
尹棘嬌小的黑影在這片灼熱又寬闊的白色中,渺小得不堪一擊。
她早已被眼前的環境震撼得說不出話,瞪圓了眼睛,只知道乖乖聽話跟著走。
“記得我剛剛跟你說的,先生出差不在家,夫人和她的大兒子都在!
尹棘想了想,彎動眼睛,小聲調侃:“你們管有錢人的兒子…是叫少爺嗎?”
溫莉哼笑一聲,為她推開入戶大門,聳肩:“反正我不這樣叫!
厚重又高聳的門敞開,撲面涼爽的冷風襲來,掃清她渾身暑熱。
尹棘仰頭,被別墅數米的挑高和懸掛的水晶燈壓沒了輕松。
她跟著溫莉又拐又繞,最后踏進明亮寬敞的一樓客廳。
有人已經在這里等她很久了。
尹棘往前看去,有位婦人坐在側面迎光的沙發上,因為有紗簾的削減,陽光并不刺眼,仿佛為她渡上一層金邊。
梅若人到中年卻絲毫沒有蒼老之態,豐腴且板正,肌膚光滑,雍容貴氣,眉宇間的英氣透著霄粵灣首富當家主母的氣勢。
身穿暖色家居服,手里捧著一杯茶,頷首抿茶的時候聽見她們的腳步聲。
尹棘和那個在數以上萬份資料里挑中自己的阿姨對上視線。
僅一眼,她就被梅若溫和的笑容撫平所有緊張。
溫莉主動介紹:“梅若女士,你的資助人!
尹棘抓著側邊衣服,大方問候:“阿姨好!
梅若放下茶杯,看向不遠處筆直站著的女孩:清瘦勻稱,烏發隱著營養缺乏的棕色,皮膚透白,一雙躲閃又強迫自己直視他人的桃眼無比純粹。
她只一眼就將尹棘摸個大概,招手道:“好孩子,過來,讓我看看你。”
“路上熱不熱?”
她搖頭,還是有些局促,挑了個梅若身邊的地方,不遠不近地坐下。
梅若的視線始終在她的臉上,過了兩秒,略有些強勢地強調:“抬頭!
尹棘心里一緊,趕緊抬眼,和她對視。
梅若笑了下,點頭:“這才對。”
溫莉也過來,坐到側面的沙發上,幫尹棘倒了杯茶。
“以后就踏實住著,這里離你的學校很近,家里的司機也給你備好了,不用擔心上學通勤!
梅若姿態自若,向她解釋:“你也看見了,家里地兒大,人少,要求你住在原家也只是想多個人陪陪我。”
“進了家門就把自己當成這里的一份子,你只管好好學習,其他的不要操心!
“我先生不在家,下次介紹給你!彼似鸩璞f給尹棘,“我小兒子也是在濱陽長大的,回頭見了,你們應該會有話題!
尹棘頷首,緊忙接住,茶杯杯把細得如柳尹,她都不敢用力捏。
光茶杯本身就是藝術品了,更不用提這往上飄蕩的清透茶香,想必也是她認知之外的金貴東西。
“謝謝阿姨!彼簧魄裳,只會一個勁道謝。
這時候樓上傳來關門的響聲,梅若往上瞟了一眼,聲音不大,卻能老老實實把人喚來。
“阿荊,過來。”
那人趿拉著拖鞋的腳步聲靠近,靠近樓梯扶手,最終停在了二樓那里。
尹棘小口啄了下茶水,被甘甜滋潤,她抬頭,頓然愣在原地。
與他對視的瞬間,她握著茶杯的手指,抖了兩抖。
梅若扶著她的肩膀,介紹:“這是我大兒子,原叢荊,你們認識一下!
“以后我不在,有什么需要就找原叢荊,他會滿足你全部的需求。”
原叢荊穿著白T恤灰短褲,黑發還濕著,明顯剛從浴室里出來。
漆深眼眸被一場沐浴潤濕,他倚靠高處,渾然天成的強勢凌駕一切。
原叢荊往下睥睨,這一眼,嚇得尹棘沒敢呼吸。
在酒樓她率先記住的就是他這雙丹鳳眼。
駭人,卻又時常含著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讓她莫名背寒。
從小養成的規矩讓她知道,這時候必須要問好了。
可是這股懼怕卻令她難以開口,尹棘被難為情潤亮了雙眸,強迫自己開口:“…你好。”
梅若見兒子吊兒郎當的,不太高興,輕聲細語卻道出沉甸甸的喝令:“我生你的時候醫生是把你的腿落在我肚子里了嗎?”
“滾下來,認人來。”
原叢荊挑眉,沒說話,慢悠悠走下樓梯。
她起身,留給年輕人互相認識的空間,“我去換衣服,你們先熟悉一下!
“溫莉,過來,有事交代你!
溫莉看了她一眼,好像有點不放心,起身跟著梅若離去了。
尹棘低著頭,坐在原地動都不敢動,像是被房間里的冷氣空調凍住了。
對方落在自己身上的每一道灼人視線都能讓她難受。
尹棘立刻把手里的茶杯放了回去,像偷碰了不屬于自己的貴重東西。
腳步聲從上至下,接近。
她盯著自己的膝蓋,心跳蹦到嗓子眼。
原叢荊身上還帶著沐浴露的青草薄荷味,抄著短褲的兜,走到沙發邊。
“茶好喝么!
尹棘使勁點頭。
他又問:“那為什么剩下那么多扔一邊了?”
她臉頰一熱,趕緊端起來一口飲盡。
動作做完,尹棘才意識到對方是故意耍弄,舉著杯子僵住,不敢言怒。
原叢荊盯著她的倉促舉動,唇邊緩緩勾起,笑意傲慢。
他從來不隱藏自己的頑劣。
他懶洋洋坐下,給自己斟了杯茶,“看來這一路溫莉沒招待好你。進來都沒個笑臉兒!
聽見對方責怪秘書姐姐,尹棘緊張,立刻辯解:“不是,都很好,是我…我天生就不愛笑。”
她的話全都順著他的算計在說,每一步都踩在陷阱中央。
原叢荊掀眸,眼刀鋒利迅速:“不愛笑?”
視線里,纖細的女孩緊繃如弓上弦,脆弱得像塊一捏就碎的豆腐,低垂的眸子里藏不住猜忌與心虛。
原叢荊長指緩慢轉動茶杯,目中無人與睚眥必報這兩種極端特性在他身上從不相悖。
他使壞時,眼角的勾子更深更銳利,會笑,但是很淡,很假。
“那我人被潑臉的時候,樂得那么歡的是哪位啊?”
次日。
尹棘乘灣流G200私人飛機,抵達浦東機場,下機后,就被專車接送到車墩,邊參觀這里的影視城,邊和相關的負責人溝通租借拍攝場地的具體事宜。
等回到市區。
便和跟她一起抵滬的那名女性高管,與影視協會的副會長,在某高端茶樓,見了一面。
副會長年近五十,身材在同年齡段的男性里,算是保養得宜的,他在上海的某知名戲劇學院,擔任副教授一職,帶出的許多學生,都是娛樂圈里的佼佼者。
是滬圈里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聊完近年的影視行情。
尹棘收到了燕雙雙發來的消息。
雙雙:【什么時候到。俊
雙雙:【不過我在上海的新家裝修得一般,你可別嫌它太簡陋啊!
YJ:【避開晚高峰的話,四十分鐘就能到你家的小區。】
YJ:【兩千萬的房子如果還叫簡陋,那你也太凡爾賽了吧?(偷笑)】
雙雙:【我還要還貸款(流淚貓貓頭)】
雙雙:【雖然近幾年上海的業務變多了,但還是租房子更劃算(哭)】
雙雙:【對了,還有個明星,買了這個小區的房子,你猜是誰?】
第 96 章 火鍋
尹棘沒打聽過明星都喜歡住在哪里。
但跟章序交往的那兩年,知道他在湯臣一品有套大平層,但不常住。
尹棘的父母還在世時,一家三口住在普陀區,陳芷就近在里弄民居開了間舞室,尹延覺授課的校區在寶山,開車通勤大概半小時。
父母都是外地人,雖然收入不低,但在尹棘的印象里,他們總是省吃儉用,從不敢有過高的消費需求,只為了盡快攢下首付的大幾百萬元,想在她上大學前,買一套靜安區的房子。
原叢荊五六歲時,住在她的房間。
后來從京市轉到上海的公辦初中,和他哥哥原弈遲住在徐匯區淮海路的舊公館里,那間公館在民國時期,被稱為遠東第二豪宅,還被列為了歷史保護遺跡。
也就是在那幾年。
父母才剛攢下了一百多萬,還不夠付房子的首付。
所以,尹棘覺得燕雙雙真的很厲害。
她十幾歲就出道,在娛樂圈打拼了近十年,也才二十幾歲。
尹棘槐是臨床出身,學的并不是麻醉,考研來了麻醉,她是專碩,又叫四證合一(畢業證、學位證、規培證、醫師證),三年幾乎都要呆在臨床上干活,和本院住院醫生沒什么差別。
但是臨床實習并不去麻醉科,所以比起那些麻醉本科的學生來說,剛來的尹棘槐什么也不會,她連麻醉機自檢都不會,第一天就挨訓了:
“你怎么連機器自檢都不會?你怎么畢業的?你怎么考過來的?”
帶教罵了半天,才發現她不是麻醉學畢業的學生,一整天唉聲嘆氣,第二天就找住院總換了個學生,明里暗里說自己上一天班就夠累了,分個學生給自己連打下手都不會。
尹棘槐有名義上的導師,也就是麻醉科的梁主任,可是主任不上臨床,當然不可能手把手帶尹棘槐。更何況她是專碩,專碩和導師之間的聯系實在有限,而且梁主任快退休了,實驗室的學碩還會問兩句,對她幾乎是放養。
麻醉科的帶教多是高年資住院醫或者低年資主治,對這些人來說,她們才不稀罕每個月幾百塊的帶教費,指望這個學生能干活,把自己從房間里解放出來更實在,所以就造成了沒人愿意帶尹棘槐的局面。
尹棘槐要強,自己記筆記,能多學一點就多學一點,那會兒有個師兄不藏私,手把手地帶她……就這樣,尹棘槐慢慢適應了麻醉科的工作。
師兄叫徐同和,比她大一屆,也是專碩,師兄家里條件一般,常住醫院,常幫人值班賺點值班費,他能力實在沒話說,那時才二年級,已經全院跑急插管的活了?偠灾,是個令人放心的值班搭子。
尹棘槐回醫院后,一直沒見到他,因著過去的事情,她也沒有主動開口問,今天才知道原來他去實驗室脫產讀博了。
敲門聲打斷她的思緒,一個漂亮的腦袋探進來:“尹老師——”
“嗯?”尹棘槐抬頭,她拿下了口罩,唇色很淡!拔也攀潜黄圬摰哪莻!彼位葱蛘f。
雖然他這么說,但房間的情形毫無說服力,是可以當場報警的程度。
好在原叢荊知道楚彌的為人,沒有聽她一面之詞,讓他們穿好衣服出來說。
裝可憐沒用,楚彌又踢了宋淮序一腳,讓他滾。
“多有得罪,不好意思!
宋淮序被她反咬一口,沒有生氣,可能從根本上對她毫不在意。
他慢條斯理從楚彌身上起來,撿起掉到地上的襯衫。
等他穿好衣服,原叢荊才放下尹棘眼前的手。
他沒有真正碰到她的臉,只是隔空擋了一下。
“謝謝。”尹棘知道他是為她好,頓了頓,別開眼輕輕問:“手是不是也能松開了!
他還緊攥著她。
原叢荊淡薄應了聲,手跟著松開,稍顯粗礪的指腹不經意掠過她指尖。
尹棘忍不住扭動一下手腕,冷空氣吹散了肌膚殘存的熱度,卻帶不走他抓出的紅痕,她把目光投向房間內。
楚彌背對他們,長發散亂披在瘦薄的背,縮著身子躺在沙發,浴巾松松垮垮罩著,雖然看不到臉,但能感覺到她心情極差。
“我進去看看她。”尹棘說。
宋淮序正好走出來,她同他擦身而過,順手帶上門。
宋淮序看著緊閉的房門,眉略挑,問原叢荊:“老秦女朋友怎么也來了?”
原叢荊沒有回答,懶散靠在墻上,手插在褲子口袋,把玩著里頭的打火機,低頭問:“到底怎么回事。”
宋淮序撫平領口褶皺,花了兩分鐘解釋事情經過。
原叢荊安靜聽著,蹙眉不語。
“其實還好,那男的長得不錯,你妹總歸不會虧待自己!
宋淮序說完,不忘初心:“所以老秦女朋友怎么在這兒?”
原叢荊被問得煩,“少廢話。”
*
房間,楚彌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尹棘走近,“你還好嗎?”
聽到她聲音,楚彌頓了下,慢慢坐起來,“你怎么也來了,看我笑話?”
尹棘說不是,“想帶你回去,室友都很擔心你。”
楚彌披好浴巾,嗤笑,“你的話我還信,其他人就算了吧。”
她頭發被沙發墊纏住了,尹棘過去給她解開,道:“輔導員一直讓我勸你,不要在外面過夜。”
“我也不想!
對著她,楚彌不自覺卸下心防,吐露心聲,“你就當我有病,不抱著人睡睡不著,我聽了你的話,已經減少了外出的次數,都好幾天沒睡好了!
語氣聽著還挺委屈。
難怪她上課都沒精神,尹棘恍然,“那,你要不要抱著我睡試試?”
楚彌難得愣了愣。
尹棘看她反應,也愣,“一定要是男人嗎?”
“……不是,第一次有女生對我這么說,有點新奇!
楚彌從小被男生圍著轉,女生不待見她,生母討厭她,她沒有同性朋友,就算她說自己失眠,她們也只會讓她去吃藥。
“抱著女生睡,我倒從沒想過,”
楚彌越想,越可行,看尹棘的眼睛發亮,“你又香又軟,確實比臭男人好多了!
這什么形容,尹棘忍俊不禁,“既然可以,就快點換衣服和我回去!
楚彌點點頭,想到什么,又苦了臉,“我表哥是不是還在外面?”
“對。”
楚彌臉更苦了,“我肯定會被罵死的,你能不能先幫我支開他?”
“他挺尹柔的。”
幾次照面下來,原叢荊給尹棘的印象只是看著冷,其實很好說話,“你好好解釋原因,他不會對你怎么樣的!
“尹柔?”楚彌神色微妙,“你確定說的是原叢荊?”
尹棘點頭,“他還買了大福,讓我帶給你!
“我又不喜歡吃那玩意兒。”
“是嗎,我倒覺得挺好吃的!
“……”
楚彌不想說話,十有八九是原叢荊故意惡心她。
以前她不聽話,他就會買她討厭的東西。
“走吧!背䦶洀纳嘲l上起來,“我答應你,以后不在外面過夜了。”
“作為交換條件,你把那些大福吃掉。”她說。
*
楚彌換好衣服和尹棘出去。
宋淮序和原叢荊在門口等候多時。
原叢荊抬眸,一看過來,楚彌咻地躲到尹棘身后,先發制人道:“表哥,那種場面,你竟然幫他不幫我!
原叢荊慢慢直起身,目光先是掃了眼尹棘,輕嗤,“你要真被欺負了,不會是那種反應!
楚彌一噎。
宋淮序笑著打圓場,“馬上就到宿舍門禁時間了,我們回去再說吧!
楚彌忙點頭,“是啊是啊,晚了你們也回不去了!
離開藍夜,宋淮序叫了輛車,率先拉開車門坐進去,楚彌本來想坐副駕駛,結果被搶先了,只好拉著尹棘坐后面。
尹棘想坐靠邊,讓他們兄妹坐一起,楚彌硬要她坐中間,堅決和原叢荊保持一定距離。
有這么可怕嗎,尹棘剛這么想,強烈的男性氣息靠近,原叢荊坐了進來,隨手關上車門。
尹棘一下明白了楚彌的顧慮。
車廂空間狹窄,原叢荊長得高高大大,無論尹棘怎么往旁邊挪,他們身體還是會挨到,白色裙擺緊緊貼著他的黑色長褲,像這浸滿了清冽松香的空氣,無處可躲。
尹棘察覺到不合適想換座位,司機已經開車了。
原叢荊神色淡然,仿佛無知無覺,看著尹棘偷偷想把自己裙擺揪回去的手,發問:“還記得入學前你答應過我什么嗎!
尹棘手一抖,馬上發現他不是在和她說話。
楚彌半闔著眼,酒勁漸漸上來了,頭歪在尹棘肩上,喃喃:“對不起嘛,以后不敢了。”
宋淮序看了眼后視鏡,“她好像醉了,我看到她的時候,她就已經喝了很多酒!
尹棘見原叢荊冷著臉,小心翼翼道:“她知道錯了,可不可以不要兇她了!
“我,”原叢荊動作一頓,緩緩道:“兇她?”
他一共就說了一句話。
尹棘抿了抿唇。
原叢荊盯著她,喉結滑動了下,視線從她身上收回,望向車窗外。
光線交錯,漆黑碎發下,他眸光很淡,少有的頹。
泡泡吹雪有些嬌羞地解釋道:
“說出來你們可別笑話我啊。其實是因為我最近遇到了一個喜歡的男生,他喜歡玩千盛,我就想著投其所好嘛,也來玩一玩這個游戲,找機會接近他!
“但我聽說一個賬號練到五六十級最起碼要個一年半載的,我真是一秒都不想等的!”
“所以,為了能盡快跟他一起組隊打游戲,我就買了一個和他等級差不多的二手號,但沒想到還是這么難,八百條命都不夠我死的!”
尹棘沒想到這背后居然還有這么一個可愛的理由,也跟著來了勁頭。
北斗尹季:“別擔心泡泡,以后跟姐混,姐帶你飛,爭取幫你早日跟那個男生組上隊!”
泡泡吹雪發了個痛哭流涕的夸張表情:“謝謝你尹季!能遇到你真的太好了!”
尹棘回她一朵小花。
又看向一旁只有11級的神說要低調:
“大神有興趣一起來嗎?正好我們要去的副本等級低,是你能進的本,你要是沒有固定副本隊的話,不如咱們仨湊一個?”
神說要低調沉默兩秒,只回了一個字:“好!
車開到女生宿舍樓下,楚彌真的醉了,昏睡過去,怎么叫都叫不醒。
原叢荊把她背起來,讓宋淮序先回去,問尹棘:“你們宿舍讓男生進嗎?”
一般不會讓,尹棘明白他的意思,她們宿舍在六樓,單靠她一個人不可能背得動楚彌。
“我問下室友能不能幫忙!
尹棘給伍玲打電話,占線打不通,又換成顏月,這回很快通了。
顏月聲音清甜,“阿棘,怎么啦?”
尹棘將發絲撥到耳后,道:“是這樣,楚彌喝醉了,我一個人扶不動,你有空下來搭把手嗎?原清……”
她剛要說原叢荊也在,顏月正好能見一下,可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顏月不好意思道:“我已經洗澡躺下了,不方便下樓,你要不要問問玲兒?她在外面和朋友打電話,應該很快就好了,你再等一等哈!
她說完就掛了。
靜了靜。
尹棘抬頭,原叢荊正看著自己,知道他全都聽到了,有點尷尬,“我進去問問宿管阿姨,能不能放你進去。”
原叢荊淡嗯了聲,聲音聽不出情緒。
*
顏月懶懶靠在床頭玩手機,伍玲突然推門進來,喊:“原叢荊上來了!”
顏月驚得手機差點掉了,“上哪?”
“我們宿舍樓!”伍玲讓她快出來看,“外面好熱鬧,好多女生擠在樓梯口往下看!
顏月立刻下床,胡亂踩著棉拖跟她跑出去。
“原叢荊怎么會來我們這兒,宿管阿姨會讓嗎?”
伍玲:“就是阿姨帶他上來的,好像是為了背楚彌回宿舍!
顏月想到尹棘剛剛的電話,停住腳步,“也就是說,他會來我們宿舍?”
“是啊。”
說完,伍玲看到顏月匆匆跑回去了。
“你干嘛去?”
“收拾房間!”
與此同時,伍玲聽到前面女生們的聲音更大了,原叢荊已經背著楚彌上來了,阿姨在前面開路,尹棘竟然跟在后面。
伍玲忙叫了她一聲跑過去,“楚彌怎么了?”
“她喝醉了。”尹棘看到她,舒了口氣,“來正好,我正想問問你們愿不愿意讓原叢荊進宿舍!
“我不在意!蔽榱嵯氲筋佋聞倓偟臉幼,“她更不在意!
“謝謝。”原叢荊微頷首。
伍玲第一次見到本人,總算明白了顏月為什么一直對他念念不忘,好看成這樣誰不迷糊。
尹棘帶原叢荊進宿舍的時候,顏月正在鋪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
正好人都在,為了不鬧出誤會,尹棘把楚彌是原叢荊表妹的事說了。
伍玲和顏月都驚了一下,顏月最先反應過來,看床上楚彌臉頰酡紅皺著眉很難受,打濕自己的毛巾,擰干蓋在她額頭上,柔聲對原叢荊道:“蜂蜜水可以解酒,隔壁寢有蜂蜜,我去借一下泡給她喝!
原叢荊沒看她,淡淡道了聲謝。
毛巾濕噠噠的,楚彌眉皺更深,不舒服地扔開,喊阿棘。
“怎么了?”尹棘走過來。
“我頭疼!背䦶浱撊醯。
原叢荊手背碰了下她額頭,問:“這里有風油精嗎。”
“我有,在床上!币郎洗。
原叢荊沒想到她就睡在楚彌上面,看她爬上爬下,細細一截胳膊和床欄磕磕碰碰,眉微蹙。
尹棘在枕邊摸到風油精,給楚彌太陽穴涂了些。
這時,顏月拿著蜂蜜回來了,見原叢荊還在,她心松了松,正要快步走過去,原叢荊看著尹棘突然問一句:“手沒事吧!
顏月腳步頓住。
尹棘怔了下,順著他目光,這才發現右手胳膊上有一道細小的口子,應該是剛剛爬床時劃到的,有血滲出來。
“沒事。”尹棘不太在意,已經習慣了。
原叢荊拿出一塊創可貼給她,“等楚彌醒來,讓她和你換一下床位!
尹棘沒想到他隨身攜帶創可貼,愣了幾秒聽到他的話,下意識道:“這不好吧!
“她皮厚,無所謂!痹瓍睬G口吻隨意。
楚彌已經被風油精的味道熏醒了,全程聽到他的話,硬是給氣笑了。
“你才皮厚,阿棘要換也應該和顏月換,顏月的床本來就是她的!
顏月站在門口,臉白了白。
原叢荊下意識關心她:“尹老師你怎么一點血色都沒有?是不是一直沒吃東西?”
尹棘槐說:“我有貧血的毛病,老毛病了,沒什么!
誰知原叢荊一驚一乍:“啊?這怎么行?貧血要補血……”該說不說,原叢荊話多的樣子有點像她媽。
尹棘槐打斷他:“有什么事嗎?”
原叢荊這才意識到其實自己的關心有些過界,他并不是那種沒分寸的人,只是心里說不出來什么滋味。
要是能光明正大地表達關心,就好了。
原叢荊收了收情緒,說出自己的來意:“尹醫生,我們好像還沒微信,加個微信唄。”
原叢荊有點緊張。
其實手術室里大部分人都互有微信,像原叢荊基本上有每個巡回的微信,沒辦法,誰叫他是他們組里跑腿干活的,送標本送ct基本上都叫他。
尹棘槐也有不少護士的微信,不過外科和麻醉加微信的倒是不多。尹棘槐并沒多想,仿佛這就是個加微信的事,她掏出手機,等原叢荊掃了碼,編輯自己的名字發給他:麻醉科-尹棘槐。
原叢荊依葫蘆畫瓢:神經外科-原叢荊。
原叢荊說不出的開心,他早就知道她的名字怎么寫了,他心里美滋滋的。
原叢荊說:“那我不打擾你了,尹老師,明天見。”
他嘴上這樣說,腿還沒走,似乎眼巴巴等著尹棘槐說再見。
尹棘槐說:“別叫我尹老師了,我還沒那么老!
原叢荊問:“那叫什么?”
尹棘槐說:“棘槐,小棘,叫名字都可以!睂嵲谑撬馁Y歷還沒到當老師的程度。
原叢荊走出麻醉辦公室的時候差點左腳絆右腳。
今日下班太遲,尹棘槐仍睡在手術室,值班的史老師說她一看就是還沒成家,尹棘槐問為什么。
她們說的楊師傅就是楊主任,原叢荊的頂頭老大。
史老師談起各位教授的八卦津津有味:“像姜主任,她老公是那個娛樂圈的明星,你聽說過的吧?長得可好看,你看姜主任每天就急著回家,有一回特別晚了,還打電話打過來了……”
“還有還有,像你們科那個宋主任,現在調到分院區當大主任了,之前每天都急著下班,說要回去給女兒燒飯……”
史老師最終下定論:“可見家里有個記掛著自己、自己也記掛的人是多么重要!
史老師問起尹棘槐的感情史是否有新的篇章,尹棘槐沉默片刻,搖了搖頭:“哪有那時間!
“哎呦!”史老師也不戳穿她,說:“小棘,你長這張臉,只有你不想談,哪有談不上,我和你說呀,你要多談幾個,男人嘛,談來談去都差不多,最后要找一個人品好的,和你性格合得來的,還有長得好看的……”
史老師說:“這都是過來人的經驗!
尹棘槐唯獨對最后一點不解,相比男人而言,女人似乎很少挑男人的臉,大家似乎更講究這個人的能力、人品、責任心。
“話是這么說沒錯,但小棘,我和你說,很多東西都可以裝的,臉是騙不了人的,你看看這些男人,哪個不挑臉?可見好色是人之本能,沒什么錯的!笔防蠋熤皇怯X得:“小棘,你長這么好看,也該挑個好看的!
說起好看,尹棘槐就忍不住想起了原叢荊。她承認她有些想歪了,但是原叢荊確實是她二十八年里見過最好看的人。
“祖宗!苯洕藝@氣道,“你以為都像你似的,資源這么好,還能歌影兩開花,你們團當年解散,不就是因為人氣太參差不齊了!
燕雙雙表情嬌慍,問道:“那怎么辦?過年之前,稍微有些頭臉的明星都忙得要死,而且我又沒幾個熟人……”
話說到這里。
燕雙雙驚喜地抬眼,看向尹棘,用近乎央求的口吻詢問道:“尹棘,你過年前有空嗎?”
沒等她答話。
燕雙雙接著說道:“跟我上個綜藝吧,就一期,做飛行嘉賓,求求你了,順帶著還能給我們的《晴海焰火》做做宣傳。”
第 97 章 扯頭花(上)
很快便到了12月31號。
年末的最后一天,香港島的氣溫,在20攝氏度左右,章序攜琦藝娛樂新簽的男藝人周云初,來到深水灣游艇俱樂部。
他們穿過被濃綠棕櫚樹遮擋的木制棧道,走向停有無數小型游艇的碼頭,在陽光的照耀下,深水灣的海水波光粼粼,泛出天青色的透明質地,負責轉接乘客的小型汽艇,七零八落地浮在上面,隨著風浪跌宕起伏。
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
章序和周云初登上Riva小型游艇,前往原昕雯為章遠光舉辦的生日派對所在的半島海域。
微涼咸腥的海風迎面吹來,船尾的白色浪花像海鷗的羽翼,拖起兩條梯狀的長長水線,周云初在看見不遠處,那艘如軍艦般龐大的游艇時,身體明顯僵了下。
他摘掉墨鏡,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臥槽,這是游艇嗎,太大了吧?這才幾幾年,賽博朋克的世界已經提前到了嗎?”
章序沉默地坐在他旁邊。
他穿著救生衣,也戴了副墨鏡,沒說話。
周云初仍然沉浸在震驚的情緒中,隨口又說道:“論有錢,還得是俄羅斯的寡頭啊,我從來沒見過有六層甲板的游艇,嘶,最底下那個延伸出來的,淺棕色的劃線區域是什么。吭夷俏恢卸砘煅娜,喜歡打籃球嗎?”
他應該是沒直接接觸到患者血液的。
在臺上的時候手套破了一次,但那會兒他手上沒有新鮮傷口,是后頭下頭架的時候傷口裂開了,他那會兒帶著手套,血流在手套里,沁出一點紅色,叫尹棘槐看到了。
原叢荊在腦子里復盤了一遍,一面安慰自己說概率不大,另一面想的是,萬一真不幸感染上了,以后找對象的時候怎么跟人家姑娘說,人家會信嗎?
他的表情太過明顯,尹棘槐說:“我給你作證。”
“?”原叢荊茫然!澳阋瓍睬G微信干嘛?”尹棘關掉吹風機,偏頭問。
顏月手指揪著床單,好久,才作聲:“我喜歡他,想追他!
話落,氣氛有些異樣,顏月覺得不對勁,抬起頭。
社會姐不知何時回來了,可能是聽到了她們剛才的對話,腳踏進來一步,頓在門口。
“你,”社會姐古怪地盯著顏月,拖腔帶調道:“想追原叢荊?”
“是又怎樣!鳖佋滦÷。
“巧了,我和他認識,關系好得不得了!
社會姐彎起唇角,狹長的眼似鉤子,美得極具攻擊性。
“你沒戲!
空氣陡然寂靜,社會姐懶得管她反應,進屋環視一圈,目光鎖定在看上去最老實的尹棘身上,“你有沐浴露和洗發水嗎?”
尹棘下意識點頭。
社會姐問:“借用一下,一百夠不夠?”
尹棘第一次遇見這么有個性的人。
“不用錢,你用吧!
“謝了!鄙鐣闶帐俺鏊拢M了浴室。
門一關,空氣才開始流動。
尹棘呆了會兒,想起來去關心顏月:“你還好吧?”
顏月眼很紅,只搖頭,不說話。
“你別哭啊。”伍玲手忙腳亂爬下床,“她肯定也喜歡原叢荊,才故意說這種話騙你,你別放在心上!
顏月低應了聲,擦干淚,抓住尹棘的手,“阿棘,你是我這邊的對不對,能幫我追他嗎?”
“我盡力!彼蕹蛇@樣,尹棘也不忍拒絕,“我幫你問問他的微信號,不過不一定要得到,你做好心理準備!
顏月忙點頭:“好的好的,謝謝!
尹棘手機電正好充得差不多了,她拔掉充電器,當著顏月的面,給秦曉發消息。
尹棘:【你有原叢荊的微信嗎?】
秦曉回:【有啊,怎么?】
尹棘看了顏月一眼,她趕緊搖頭。
尹棘:【我有個室友想加他,你看方便給嗎?】
她沒說是誰,但秦曉好像已經知道了。
【行,我問問!
顏月有點緊張,伍玲安慰:“看在阿棘男朋友的面子上,他不會不給的。”
聞言,尹棘想起原叢荊在飯局上不近人情的冷淡模樣,這可說不準。
須臾,秦曉回來了。
【他說,讓問的人當面問他要。】
*
社會姐叫楚彌,尹棘還是在宿管阿姨查寢時知道的。
伍玲一開始怕她擾得宿舍不得安寧,后來發現多慮了,楚彌很少待宿舍,經常夜不歸宿,明明大家是一個班的同學,她卻從不和她們一起走,非常我行我素。
而顏月看到原叢荊那句話,似乎更有動力了,第二天就去醫學院的男生宿舍樓找他,不過運氣不好,一直到軍訓來臨,她連原叢荊的影子都沒見到。
今年軍訓特別曬,大批學生中暑暈倒,秦曉就是其中之一,尹棘很擔心,想去醫務室看他,被他制止,說她這么累就早點休息,別她也中暑了。
軍訓結束后,連下了倆禮拜雨,天氣陰沉轉涼,一覺醒來天灰蒙蒙的。
七點五十,尹棘上廁所耽誤了些時間,吃完早飯匆匆趕去文友樓上課。
教室吵鬧,座位差不多滿了。
“阿棘,這邊。”后排靠窗位置,伍玲揮了揮手。
見尹棘過來,伍玲起身讓她進去。
尹棘坐下理了理裙擺,尹聲:“其實我可以坐外面,省得你起來!
“還不是微積分老師喜歡點人提問,有你這個學霸在我們中間照應,我安心一點。”伍玲說。
尹棘左手邊,顏月低頭看著手機,不說話。
“她怎么了?”尹棘問。
“一直見不到原叢荊,心情不好吧!
伍玲搖搖頭,“原叢荊在醫學院,本來就離我們遠上課也沒交集,更別說他現在火得一塌糊涂,想見一面就更難了!
也是,尹棘想,金子在哪都會發光。
原叢荊以前在學校就是風云人物,換到天才云集的京大,依舊是人群焦點。
秦曉中暑暈倒那天,原叢荊走方陣的一組神顏照在論壇廣為流傳,在首頁待了兩禮拜。
尹棘也看過照片,畫質低,遠而模糊,依舊遮不住少年一身矜冷氣質,陽光下,透著一塵不染的潔凈。
伍玲轉著筆,又道:“老實說,比起原叢荊那種冷得要死高不可攀的男人,我更喜歡宋淮序那種,尹柔又好看,他家好像也挺有錢的,和原叢荊早就認識,要我就追他了。”
顏月終于開口:“那你怎么不追!
“臉皮薄怪我咯!
沒多久,微積分老師進來了,在講臺看了底下一圈,突然說要點名,教室頓時一片騷動。
尹棘看了看周圍,問:“楚彌沒來?”
伍玲說沒,“她昨晚都沒回宿舍,鬼知道去哪了!
老師開始喊名字了,時間緊迫,尹棘給楚彌發了一條微信,“我和她說一聲,如果她在附近,還能趕過來!
“沒必要,她不可能來得了!鳖佋吕仙裨谠冢白蛲砦蚁聵堑估,看到她上了一個男人的車,現在估計還沒起床吧!
尹棘一頓,不語。
伍玲嘶了一聲,“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騙你干嘛。”顏月還彎了下唇,“楚彌都被廁妹掛爛了,她天天和男人鬼混,私生活混亂,好多人都看到了,說她做*的都有。”
“……”
尹棘看著已經發出去的微信,一直到點名結束,楚彌都沒回復。
老師給沒來的人做了曠課處理。
*
上完兩節微積分,今天就沒課了。
教室鬧哄哄的,尹棘把書裝進包里,想到宿舍里蘋果快吃完了,問她們:“我想去超市,你們去嗎?”
伍玲要去找朋友吃飯,搖搖頭。
顏月道:“我大姨媽來了,就不陪你去了,能幫我帶一點東西嗎,回頭我轉錢給你。”
“什么東西?”
“等下我微信發你!
舉手之勞而已,尹棘點點頭走了。
今天有太陽,她頭發長長不少,到肩,走路的時候會掃到臉,很熱,她將發絲往耳后撩,打算等會兒買個發圈。
進了超市,顏月才發微信過來。
尹棘看了眼,愣是停下腳步,又是洗面奶又是紙巾,有十幾樣。
尹棘:【太多了,我一個人提不了!
顏月:【你讓你男朋友幫幫忙,我痛經真的難受QAQ,不然就自己買了,等我好了請你吃飯!
尹棘不好再說什么。
她推著購物車,一邊看手機一邊找東西,推車里東西越堆越高,一盒紙落地,掉到一個人腳邊。
尹棘彎下腰,要撿起來。
陰影籠罩,一只漂亮修長的手,先她一步,撿起了紙。
她指尖掃過對方掌背,微涼。
“謝……”尹棘抬起頭,聲音卡了下。
原叢荊穿著一身黑,鴨舌帽蓋過英挺的眉眼,軍訓沒怎讓他皮膚變黑,臉瘦削清雋,依然比別人白一個度。
他看到她,沒有很驚訝,把紙放進她的推車里。
“謝謝。”好半天,尹棘才把話說完整。
原叢荊未應,瞥了眼她快滿了的推車,開口:“一個人?”
“嗯!币廾葎恿藘上拢娝吹眠^久,補了句:“幫室友帶的!
她聲音細,即使是正常說話,給人感覺也很軟很好欺負,原叢荊視線收回來,道:“能一起用嗎!
尹棘啊了聲。
“我在超市門口沒看到推車!
“……”
尹棘和原叢荊并肩走在貨架間,不知怎么演變成了一起購物的情況,而且還是原叢荊來推車。
車輪不靈活,不好控制方向,她道:“要不還是我來推……”
“你還有什么要買的!痹迓蚯白,眼皮未抬。
“我看一下!币皖^看手機。
原叢荊對這里似乎比她還熟悉,她每說一樣東西,他都知道準確的地方并帶她繞過去。
買完最后的發圈,尹棘忍不住問:“你對這邊很熟?”
原叢荊嗯了聲,也拿了根發繩,淡黃色,有個月亮形狀的掛飾,“常來!
尹棘:“我記得醫學院那邊也有超市!
“只有這邊有我想要的東西!彼Z氣淡淡。
尹棘看著推車里面,沒記錯的話,他總共就買了一盒口香糖,一盒純牛奶,一塊德芙。
沒了。
哦,還有一根發繩。
這些不是隨處可見嗎?
手機振了振,尹棘低頭一看,秦曉發微信過來了。
買完東西,原叢荊推著車走向收銀臺,“我送你回去。”
“謝謝,不用。”尹棘回復完信息,抬頭笑了下,“秦曉說會到超市門口接我。”
靜了瞬,原叢荊沒說什么。
中午學生不多,稀稀拉拉排著隊。
尹棘站在原叢荊左邊,忽而想起顏月,輕聲道:“對了,我有個室友想加你微信,但一直見不到你……”
原叢荊垂著眼皮像在想著什么,一動沒動。
尹棘看他反應冷淡,意識到自己逾越了,閉嘴要轉回頭,原叢荊似乎才注意到她視線,看過來,“你剛剛說了什么嗎?”
尹棘還沒反應過來,他忽然俯下身湊近,眼睛平視她。
“抱歉,我左耳聽力不好,”原叢荊聲音很低,看著她,“能再說一遍么!
尹棘聞到了醫學生身上特有的消毒水氣味,和秦曉有點像,多了幾分清澀的苦茶氣息。
她近距離看著他的臉,太過突然,想說的話都忘了,“就是,那個,微信!
原叢荊直起身子,從口袋里拿出手機,“你掃我還是我掃你!
尹棘立刻搖頭:“不是我!
原叢荊已經點開了二維碼,對著她。
“……”
尹棘只好掃了,和他確認,“我可以把你推給別人嗎?”
原叢荊垂眼看著申請加好友的驗證信息,頭像是一只銀漸層幼貓,軟乎乎的,很可愛。
他點了確認,漫不經心。
“隨你。”
*
超市樓下,秦曉看到原叢荊和尹棘一起出來,沒有意外,尹棘提前和他報備了。
“兄弟,謝了!彼舆^尹棘手中的東西,另只手牽起她,大方打招呼。
原叢荊目光在他們十指相扣的手頓了下,淡應了聲。
尹棘也道了謝,柔軟黑發勾著雪白的頸往下垂,眼眸淡靜,模樣乖乖的。
她和秦曉走了。
原叢荊手插兜,在原地站了會兒。
天氣熱,心底一陣躁。
他摸出煙盒,抽了根咬在嘴里,準備點。
肩突然被從后面拍了下。
“看什么呢。”楚彌笑吟吟問,“我要的東西買了嗎?”
原叢荊頭未抬,點完煙,才把手里的袋子扔給她。
楚彌在里頭找口香糖,摸到了一根發繩,“哇,這么細心,你怎么知道我想綁頭發了……”
話沒說完,發繩被拿走,原叢荊隨手塞進口袋,“這我的!
“干嘛用!背䦶泦枴
原叢荊抽了口煙,看著尹棘離去的方向,眼珠淡漠,只字未應。
楚彌早已習慣他的冷漠,順著他目光望了眼,“你認識我室友?”
原叢荊這才有了點反應,“你說誰!
楚彌撕了塊口香糖,扔進嘴里嚼,“就前面那個白裙子,長得還行的那個。”
她也就隨口一提,晃著他胳膊道:“別看了,去吃飯,我早上沒吃,餓死了!
原叢荊若有所思,嗯了聲。
*
男生不讓進女生宿舍,尹棘打電話叫顏月下來拿東西。
顏月默了幾秒,似乎有點不情愿,不過還是下來了。
把東西給她,尹棘和秦曉前往食堂。
“想吃什么?我請客。”秦曉摟著她的肩,笑。
尹棘看他,“你身體徹底好了嗎?”
“早好了,中暑都多久以前的事了。”秦曉道,“先想想去哪吃!
他下午一二節有課,尹棘想了想,道:“去三食堂吃吧!
離醫學院宿舍樓近。
“不用替我省錢!鼻貢蕴裘迹澳莾呵鍦阉,又沒啥好吃的!
尹棘道:“沒關系。”
一點多,食堂人很少,都是些剩菜。
兩人打好飯菜,找位置坐下。
“秦曉?”一個女生吃完路過他們身邊,停住腳步,“好巧,這你女朋友?”
尹棘看了她一眼。
秦曉明顯認識她,嬉皮笑臉:“是啊,漂亮吧!
“少貧!迸αR,想起什么,從手提袋里拿出一包涼茶葉,“我們宿舍剩的,之前你中暑說好給你,拖到現在!
“謝了。”秦曉沒客氣,朝她揮了揮手。
人走后,尹棘才開口:“她是?”
“別誤會,就一普通同學!鼻貢噪S手把茶葉扔桌上。
尹棘平靜哦了聲,“你中暑多久以前的事了,原來還有普通同學記得!
秦曉:“……”
*
吃完,秦曉就要上課了,想送尹棘也送不了,尹棘說沒關系,她可以自己回去。
從食堂到宿舍這一路,尹棘不斷收到秦曉微信,字字句句力證清白絕無二心。
他很纏人,尹棘上樓時,他依舊在刷屏。
尹棘相信他的為人,其實沒有真的生氣,正準備回,發現微信聊天列表多了一個陌生頭像。
一輪金色的月亮。
Gui。
尹棘慢半拍想起這是原叢荊微信。
推給顏月吧。
她一邊進宿舍,一邊點開發送名片功能,忽然聽到細微的哭聲。
尹棘抬起頭。
顏月趴在書桌上,臉埋進胳膊,抽動著肩膀。
伍玲在旁邊不停安慰她。
“怎么了?”尹棘走進去問。
伍玲連忙將她拉到一邊,小聲道:“是原叢荊,他好像有女朋友了,對象……還是楚彌!
尹棘槐說:“梅毒可疑陽性,也不一定有傳染性!
梅毒,只要感染過一次,梅毒抗體終身陽性。所以梅毒抗體陽性,有可能這個人過往感染過梅毒,現在并不攜帶梅毒,但要是抗原做出來也陽性,那就危險了,這就說明這個人有傳染性。
話是這么說,但誰能不怕?
尹棘槐又說:“抗原結果出來得慢,我建議你是上報不良事件,去打青霉素!
梅毒的致病菌是鉤端螺旋體,是細菌而非病毒,所以不像乙肝病毒有特異性抗體,可以通過打疫苗來預防。
梅毒只能在暴露后第一時間打青霉素來阻斷。
也只能這樣了,挨幾針吧,心里放心些。
原叢荊多少有點郁悶,他覺得自己最近實在水逆。
尹棘槐叫住他,他剛想笑笑說自己沒事,聽她說:“哦,對了,記得用自費卡,要不然醫院不報的!
哦,原來不是關心啊。
第二天一早,原叢荊跑去二樓性病門診掛號,他沒穿白大褂,帶了口罩墨鏡,不過他的打扮也不算異類,這里多的是鬼鬼祟祟干了虧心事的男人。
號還都掛滿了,不由得讓人感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原叢荊只好去護士臺加號:“老師,我是本院的,昨天急診梅毒暴露了,能不能給加個號?”
護士收回奇怪的目光,轉為同情:“卡刷一下。”
為了保持帥哥的臉面,原叢荊差點咬碎了一口牙才沒喊出聲。
疼疼疼……實在太疼了!
下午,原叢荊一瘸一拐地出現在了手術室,沒辦法,他們科不放假的,人只要有氣,就要來干活。
還有一種不開顱,從鼻子進去的微創手術,一般是鞍區占位,垂體瘤,用內鏡做,不用開關顱,那就快多了,一天做個四五臺不成問題,不過內鏡組一般一個房間就排三臺,下午四五點下班,日子過得比其他組都要瀟灑得多。
原叢荊正要上臺,師兄黃朝讓他去申請拆臺。
“隔壁房間停了一臺刀,現在空出來了,你和隔壁麻醉老師商量商量,能不能把我們第二臺拆過去,打個時間差,你在那邊先開場,我這邊結束了剛好過去。”
手術室有規定,下午四點之前結束的房間不得拒絕拆臺,也就是說房間里的巡回和洗手是不能拒絕拆臺的。但是房間里的麻醉不同意,這臺就拆不了。
沒有人喜歡拆別人臺,本來排給自己的手術今天已經做完了,還要幫別人做,誰愛多干活?大家都想下班。
但對于外科來說,都是他們組的手術,組里人手多,幾個房間同時進行,手術做完了,他們就能下班,所以外科熱衷于找房間拆臺。
這個時候就是一場battle,也很簡單,看看麻醉資歷夠不夠,要是這位麻醉醫生資歷夠高,說我今天的活已經干完了我不拆我要下班,那就沒辦法;要是麻醉資歷淺,便只能說,好的,那拆吧。
這邊在問隔壁房間的麻醉是誰。
原叢荊豎起了耳朵,他只盼是位好說話的麻醉老師,師兄總愛叫他去干這種得罪人的活,他上次被一位脾氣大的麻醉醫生罵得狗血噴頭。
“尹棘槐,今年的新員工!
原叢荊松了口氣,又緊張起來。
他其實是不愿意去的,從他之前的經歷來說,他十分知道沒幾個麻醉愿意拆臺,無非是看他們老大面子,不愿意得罪,但對他們小的,就沒什么好臉色了。
不過隔壁的尹棘槐早就知道這事了,她今天房間停了一臺,下午一點手術就結束了,住院總不可能讓她這個點下班,那些外科必得跟聞了血的蒼蠅一樣盯過來,她在這里讀專碩的時候,就知道這一點了。
原叢荊過來的時候,住院總給她打電話:“棘槐,隔壁19號想拆個臺……”
尹棘槐掛了電話,對上一雙小狗一樣的眼睛。
哦,那個大帥哥。
“尹老師……”原叢荊說:“我們組想拆個臺,我們那邊快結束了,很快就能接到你們的!
這是最好的情況,但是拆臺最怕接不到,兩邊同時結束,相當于拆臺的人幫別人多干了一臺的活。
“我們只是想打個時間差……”原叢荊懇求地看她。
尹棘槐問:“既然你們那邊快結束了,為什么要拆到我們這來,意義是什么?”節省翻臺子的時間嗎?
尹棘槐本就生了一雙極冷的眼睛,她帶著口罩,所以原叢荊看不到她的面部表情,只以為惹她不快。
原叢荊說:“求尹老師幫幫忙!
像原叢荊這種目中無人,狂妄自大的富家小少爺,是他在棚戶區里最憎惡的那類人。
裝儒雅有風度的紳士太久了。
有的時候,他真的想重新變回那個血性少年,那些年,為了爭奪地盤,他打架就沒輸過。
章序不發一言,又從銀質煙盒,抽出一根細款雪茄,默默地將煙尾點燃。
強壓著怒火,以免會真的動粗。
原叢荊坐在他身旁的甲板椅后。
莫名其妙地嘆了口氣。
章序指尖擎著雪茄煙,皺眉看他。
卻見他扯了扯唇角,苦笑著說:“但結婚也有不好的事。”
章序忍耐著想翻白眼的沖動,冷漠地端詳著他稀爛的演技,淡聲問道:“哪里不好?”
“我老婆管我管得很嚴的!痹瓍睬G將打火機,塞回側兜,夜風將他額前的碎發吹開,顯得眼瞼下方的陰翳有些濃重,嘆息般地又說,“我就不能像你這樣,可以隨便抽煙!
“她每天只許我抽一根煙!
第 98 章 扯頭花(下)
細款雪茄的煙霧,在指尖裊裊盤旋。
章序儼然沒什么興致,再去聽原叢荊秀恩愛,他根本對他的正宮妻子不感興趣,只是想打探打探關于尹棘的事。
他打算找個借口,離開這處甲板。
便聽見,對方漫不經心地又問:“對了,上次載你去簋街,接送的那位芭蕾舞者怎么樣了?你們還在一起嗎?”
“啪嗒“一聲。
還在燃燒的雪茄煙,被他用指節狠然碾斷。
章序防備地看向原叢荊,眼底暗蘊的敵意再難遮掩,卻聽對方語帶諷意,不懷好意地揣測道:“你不會是被她甩了吧?”
沉默須臾。
章序忍受著心底暴漲的怒意,還算鎮靜地拾起掉落在柚木甲板上的煙頭,撳滅了,方才淡淡開口:“嗯,分手后,我找了她很久。”
“但現在,她也進娛樂圈了,往后我和她見面的機會,有很多!
11月25日14時45分,由N市飛往滬市的中航965從萬米高空墜入大海,像一顆驚天巨雷,全網炸翻天。
高強度的搜救行動持續了半個月,搜救人員不分晝夜在大海尋找飛機的蹤跡,截止到目前,連飛機的殘骸都沒打撈到。
大海實在太大了,數百人生存幾率幾乎是零。
一開始,人們還密切關注此事,有任何新發現都會立刻沖上熱搜,可隨著時間推移,隨著新聞更新換代,大家逐漸將這起事故拋之腦后。
會刻骨銘心的,只有在飛機上失去至親至愛的人。
過去這么多天,尹棘已經忘了自己聽到消息的第一反應,好像整個人都懵了,大腦完全一片空白,只是機械地給秦曉打電話,一遍又一遍。
對面,原叢荊沒有阻止她,聽到秦曉的飛機失事,他同樣怔了下,不過很快恢復如常。
他冷眼看著尹棘從無法置信到無法接受,在她情緒進一步崩潰前,搶走她的手機,把人背回去。
“別做無意義的事!彼f。
尹棘連反抗的心力都沒有,腦袋木然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低聲喃喃:“好像做夢一樣!
原叢荊目視前方,口吻清淡,“那就回去睡一覺,等夢醒來!
尹棘現在怎么可能睡得著,回去后她又給秦母打電話,竟然通了,她心里燃起一線希望,啞著嗓子問:“阿姨,秦曉在不在,他沒上那架飛機吧?”
“我已經知道他生病的事了,我想見他一面,陪他一起熬過去,我……”
秦母許久沒作聲。
尹棘不安叫道:“阿姨?”
“見不到了!鼻啬搁_口就是哽咽,“阿曉已經死了!
她說出了所有真相,秦曉確診了鼻咽癌,因為不想拖累她,才用那樣的方式和她分手。
“為了省錢,我坐高鐵去的滬市,沒想到飛機竟然出事了……”說到最后,秦母泣不成聲。
“阿棘,忘了他吧,你人生還很長,還有很多可能性。”
后面她說了什么,尹棘沒聽進去,只是保持著接電話的姿勢,麻木地應。
她心里清楚,夢醒不過來了。
尹棘沒有哭,也沒和任何人說,她向學校請了一禮拜的假,獨自去了飛機墜海附近。
現場集結了大量記者和消防救援人員,還有焦急等待的家屬親友。
奇怪的是,尹棘并沒有在這里看到秦母或是秦曉別的親戚。
她每天都會去眺望海邊,和其他人等了快一個禮拜,最后在沒有任何音訊的情況下不得已返回學校。
飛機失事的原因仍在查明,據說調查需要好幾年。
聲波逐漸平息,生活還要繼續。
尹棘白天照常上課,晚上把之前落下的課程補回來,沒人看到她哭,更沒人看到她笑過,如果沒人和她說話,她可以一整天都不出聲。
楚彌和伍玲想安慰她,可尹棘又表現得很正常,睡得比她們還早,好像已經放下了。
秦曉的事也傳到了尹棘老家,尹棘每天都會接到尹母關心的電話,生怕她想不開。
飛機失事后一個月,尹棘上思修課在教室門口撞見了趙綺艷。
趙綺艷眼睛立刻紅了,沖過來抱住她道歉。
“當初我不該和秦曉演戲騙你的,對不起。”
趙綺艷說著說著還哭了,特別激動,尹棘只是微微愣了一下,比她要平靜許多,還反過來安慰她,說不怪你,都過去了。
錢航過來看到這一幕,吐槽道:“不知道的還以為趙綺艷是老秦女朋友呢!
旁邊的楚彌給了他一腳,“你內涵誰呢,拐著彎說阿棘冷血別以為我聽不出來,見不得她走出來,非要給你室友守活寡你才滿意是不是?”
“哪能啊,我就隨口一說。”錢航求饒。
他們身旁,原叢荊揣兜站著,瞇眼看著許久未見的尹棘。
她瘦了很多,煙灰色毛線裙,下巴尖尖的,臉泛著病態的白,頭發長時間未打理,松軟垂在肩頭,顯得臉越發小,她表情和以前變化不大,看不到頹廢也看不出難過,眼睛烏黑淡靜,有種淡淡的疏離感。
原叢荊盯著看了會兒,喉嚨一陣癢,問楚彌,“她一直都這樣?”
“差不多吧。”楚彌看了眼尹棘,“最初肯定接受不了,她見了誰都沒反應,后來就作息正常了,估計已經慢慢走出來了,我覺得冷漠點挺好,比要死要活強多了!
原叢荊不置可否,“那些東西她吃了沒?”
“你是說你之前買的那些補品營養品?”楚彌想了想,道,“吃了啊,我說是我專門給她買的,她每天都喝。”
“那就行!
前面趙綺艷總算平復好情緒,將尹棘拉進教室。
原叢荊抬步跟上去。
楚彌看著他,總感覺怪怪的,跟上去問:“哥,你好像很關心阿棘?”
“秦曉走前讓我照顧她!痹瓍睬G神態自若。
楚彌想想也說得通,忍不住又給了錢航一腳。
錢航捂住屁股叫起來,“姑奶奶我又招你惹你了?”
楚彌道:“看看我哥看看你,不幫忙就算了,還說風涼話!
錢航很委屈,“老宋不也沒幫忙?”
楚彌看向宋淮序,他眨了下眼,露出微笑。
秦曉死后,他反應最平淡也最沒有作為。
楚彌把頭扭回來,冷笑,“他不是人,你也不是嗎?”
“……”
她和錢航又開始拌嘴,教室里,原叢荊看著在伍玲旁邊安靜坐下的尹棘,忽然插了一句:“你多注意點!
楚彌愣了愣,順著他目光看過去,慢半拍反應過來他在說尹棘。
可尹棘現在吃好睡好,和沒事人似的,過多的擔心反而會起反作用。
楚彌原本是這樣想的,直到某天星期五晚上,看到尹棘在吃安眠藥,才知道她遠沒有看上去那么好,不僅需要靠吃藥才能入睡,吃飯都會反胃,而且藥吃得太多,現在都沒什么作用了。
“你之前送我吃的東西,其實我后來都難受得吐掉了。”
被發現了尹棘反應也不大,只是聲音有點低落,“對不起!
“沒關系。”楚彌心疼得要命,拿走藥瓶,道:“你就是太壓抑自己了,這樣下去絕對會抑郁,今晚要不要跟我去藍夜放飛自我?順便物色一下新男人,俗話說的好,忘掉一段感情的方法就是開始一段新戀情!
“這么晚了去泡吧?”早早上床的伍玲聽了很不贊同,“都要十點了,你們去了肯定回不來,你別把阿棘帶壞了。”
楚彌道:“藍夜有客房,可以睡那兒,我叫上我哥他們一起,不會有事的。”
顏月聽到原叢荊也去,立刻放下手機,期待地看著她,“我也想去,我還沒去過夜店,想看看什么樣!
“你想去自己去!背䦶浄藗白眼。
顏月:“不帶我去我就和宿管阿姨說你們夜不歸宿!
楚彌氣笑了,“你出事了別賴我!
“放心!鳖佋卵劬潖,馬上換衣服起床。
尹棘看著她們倆,“我還沒說要去呢!
“就一起來吧!背䦶浤罅艘话阉哪,“我作為過來人告訴你,酒比藥有用多了!
頓了下,她又補充:“還有性!
*
周末的原因,藍夜今晚人異常多,氣氛火爆。
尹棘沒想到會來第三次,看著在舞池扭動的男男女女,心里已生不出任何感覺。
顏月第一次來,既緊張又好奇,粘著她們四處張望。
楚彌帶她們到吧臺,點了一杯雞尾酒給尹棘,“這個度數低,喝喝看,我請你!
“謝謝。”杯子里有吸管,尹棘吸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有果香味,還挺好喝。
顏月看著楚彌:“我呢?”
“自己點。”
“……”
楚彌收到信息,低頭看了眼,“我哥他們到門口了,我去接一下!
顏月跳下吧椅,“我也去。”
尹棘慢慢吸著酒,不想動,“我在這等你們!
楚彌:“行,你在這兒別亂跑,有事打我電話。”
尹棘乖乖點頭。
她們走了沒多久,她就喝完了整杯酒,即使是少量酒精,也真的讓她感覺到了楚彌說的身處云端,飄飄然的感覺。
仿佛真的忘記了一切痛苦和煩惱。
尹棘把空杯子還給調酒師,“我可以再點一杯嗎?”
調酒師說當然,“還要一樣的?”
“要度數高點的!币f。
*
楚彌在門口只看到了錢航,挑了挑眉,“怎么就你,我哥呢?”
“他說不來!卞X航看到顏月,“你怎么還把室友帶來了?”
“怪我咯!背䦶浀,“她非要跟著!
顏月聽到原叢荊不來,臉上的失落很明顯,轉身走了,“你們慢慢聊,我進去陪阿棘。”
錢航臥槽了聲,“你還把尹棘帶來了,她那個狀態你不怕出事?”
楚彌睨著他:“所以才叫你們過來啊,結果就來了一個,好意思說我!
“你又沒說她也在!
“只有我你們就不擔心了?”
錢航懶得廢話,拿手機打了個電話,“不行,我得和軌哥說一聲!
*
顏月心不在焉地走向吧臺,肩突然被拍了拍,“美女,要不要一起跳個舞?”
顏月轉頭看到一個黃毛男,一臉猥瑣,嚇得甩開他的手,“別碰我。”
黃毛男被她過激的反應激怒,抓住她的手,“拽什么拽,來這里的女人會是什么好貨色,別裝清高!
顏月掙脫不開,心生恐懼,看到尹棘還在前面坐著,連忙道:“那個坐在吧臺前的女生是我朋友,她長得比我好看多了,你要找找她!”
黃毛男一看,單是尹棘的背影都比其他人要漂亮有氣質,一時看失神,真就松開了顏月,顏月趁機混進人群里溜走。
尹棘喝完兩杯酒,腦袋很脹,看人都帶重影,暈乎乎的,酒杯忽然被拿走,她抬頭看到一個不認識的男人對她笑。
“你朋友在叫你!秉S毛男抓著她胳膊,聲音很輕,像是怕嚇著她,“我帶你過去!
他力氣倒很大,尹棘四肢無力,半推半就被他拉走。
她看了他一會兒,問:“我朋友在做什么?”
“在跳舞呢!秉S毛男笑著帶她上樓去客房,“等會兒我們也去跳。”
尹棘不說話,路過衛生間時,突然輕輕說:“我想上廁所。”
“現在?”
“想吐。”
衛生間沒人,黃毛男毫不避諱,直接帶她進女廁,本想看著她吐,哪知道尹棘進了廁所后反手關門上鎖。
她全程不聲不響,說話都很尹吞,可動作之快讓黃毛男傻了眼,反應過來后用力撞門,吼道:“他媽的敢騙老子,趕緊開門,不然等下有你苦頭吃!”
尹棘用背抵著門,手指發抖地在手機上找人,本來該報警的,可此刻她頭腦不清醒第一時間想到的是秦曉,不知怎么的去打他的電話,電話打不通,就去打微信語音,通了后哽咽求助:“秦曉,有人欺負我!
不用她說,對面也能聽到黃毛男的吼聲。
“你在哪兒?”秦曉聲很沉。
“在,藍夜,客房,走廊衛生間!币枋龅煤苈,咬字吃力。
“電話別掛。”秦曉說,“我馬上到!
那頭傳來呼嘯的風聲,伴隨著疾速的腳步聲。
酒精發作,頭越來越沉,不知過了多久,尹棘聽見有人來了,也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黃毛男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罵罵咧咧跑走了。
廁所門被禮貌地敲了敲,好聽的男聲問:“你在里面嗎?”
尹棘打開門,看到來人后撲過去緊緊抱著他,“我就知道你會來!
原叢荊微微一僵,垂眸看著懷里的女孩,薄唇微張,似乎想說點什么。
“秦曉,對不起!币吐曊f,“我要是多信任你一點就好了!
“……”
她眼睛濕潤,臉很紅,一看就醉了。
原叢荊俯身,一把橫抱起她,本來打算送她回學校,看了眼手機發現已經過了十一點,宿舍早就關門了。
他在藍夜開了間房,把人放在床上,動作很輕。
尹棘一直很聽話,只在他要離開的時候拉住他胳膊。
“秦曉,你別走。”
“你醉了,好好休息!痹瓍睬G拉過被子,蓋在她身上,“我在外面守著你!
尹棘見他真的要走,心一慌,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把將他拽過來,翻身壓在他上面,低下頭,有些笨拙地親上他的唇。
他們在一起時,她很少主動。
潛意識里,尹棘一直都在想,如果她沒那么害羞,陪秦曉做一些情侶間正常做的事,他會不會就不會離開,至少不會走得那么痛苦。
她伸出舌尖鉆入他薄薄的嘴唇,手大著膽子拉開他的外套拉鏈,他里面沒穿毛衣,只有一件黑色單衣,她手指掀起衣擺,往里探。
“秦曉”一動不動任她親,被脫了衣服也無動于衷,直到她摸到他的腹肌,才低低悶哼一聲。
尹棘第一次這么主動,他還一點反應都沒有,抬起頭看著他,委屈得快哭了。
“你,你親親我!
原叢荊終于動了,抬手摁住她后腦勺,把人拉下來,距離又一下拉近。
他近距離看著她,眼深似海,開口時嗓子啞得不行,“你會后悔的。”
“我不……”尹棘沒說完的話被他堵進嘴里。
男人反客為主,將她壓在下面,灼熱的吻鋪天蓋地落下來。
“但我不會!彼f。
尹棘莫名打了個寒顫,感覺自己的衣服也被褪下了。
她不使這些伎倆,都有夠他受的了。
一旦開始故意釣他,他就只有完蛋的份兒。
但這也不能怪她。
是他沒能及時接通尹棘的電話,無法立即滿足她的需求,如果連最低級的快樂,都不能給她,那么他比她還要更對自己失望。
原叢荊即刻給副飛行員打了通電話。
那邊接通后,他說:“檢查一下飛機,我十分鐘后要開!
“哦哦好的!蹦穷^很意外的樣子,還是忍不住問了嘴,“您不在游艇上跨年了嗎?是有什么急事嗎?”
當然有急事。
他要趕在新年前,飛到上海,給他的小青梅當Boy Toy。
第 99 章 新年
夜晚海風漸起,停機坪的幾名工作人員,穿著反光馬甲,正通過滑輪,將直升機推到起飛點,螺旋槳在調試后,喀噠喀噠地旋轉起來。
原叢荊的臉色稍顯陰沉。
又給尹棘打了通電話。
音筒再次傳出那道冰冷的聲音:“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后再撥!
他無奈地嗤笑一聲。
將手機塞回側兜,走到直升機旁,剛要邁開長腿,登上機艙。
身后突然傳來一道聲音:“Caesar!”
他沒什么表情地轉過頭。
喚他的英文名的人,是長姐原昕雯。
“我不會!币G眨眨眼,“我從沒打過籃球。”
“沒事,我教你。”說著,原叢荊就將籃球輕輕一拋,精準落進她手中。
清冽的薄荷氣息又包裹了過來。
似乎不好有肢體接觸,又淡去,只剩地上兩道長長的影子交疊。
那道略長的影子十分清疏,輪廓透著些散漫,聲音也隨意。
“對準籃筐,投就完了!
感受著身后少年高大的身影。
尹荊仰頭舉起球,目光緊盯著正前方的籃筐,只一瞬,就輕輕一躍拋了過去。
那顆火紅的球疾速穿過長空。
裹著夏夜的寧靜和清涼,在白晃晃的大燈下,撞擊出最令人矚目的一刻。
“哐——”
球在籃筐邊緣晃了一圈,接著,滾進雪白的球網,精準命中!
“可以!”原叢荊立馬喝彩。
段銳正坐一旁喝水,也立馬站了起來:“我去,你真第一次打球?”
尹荊高興著幾步跑過去抱起球,學著他們的樣子俯身拍了拍,笑容張狂:“有手就行!”
“來玩一下玩一下!”段銳來勁了。
男生對會打籃球的女生總是多幾分欣賞。
尹荊身體靈活,身高高,學了下運球,基本就能上手了。
三人接著就隨便玩了起來。
段銳一直都比較仗義,就跟著在邊上晃悠,可著讓他倆玩。
原叢荊一開始也讓著尹荊,放大水,直把球往尹荊手上送。
尹荊每次都能輕易拿到球,投籃命中。
情況從段銳吃飽了歇菜去一旁休息開始不對勁。
原叢荊像是跟她玩真的,一開場就把球一搶一躍一個三分投結束戰斗。
“……”還沒開始玩呢。
又或者把球運來運去,害得她滿球場追著跑,然而球的邊邊都沒摸著,原叢荊又是一個扣籃。
“……”不裝會死?
段銳都忍不住笑:“對人女孩子好點!”
原叢荊抱著球揚揚眉:“我就證明一下!
尹荊:“……”
狗逼。
再來。
原叢荊這回不跑了,就在籃筐下,把球溜上溜下。
她一下要蹲下去搶一下又要跳起身去夠,可氣的是,她速度沒原叢荊快身高還沒原叢荊高……
平生不過少年意氣。
原叢荊又一次把球拋的老高。
尹荊直接一把抓住他腕子。
少年手腕勁瘦,腕骨肌腱清晰,少女手心溫熱,軟軟乎乎一團。
原叢荊身子立馬就是一僵,下意識接住空中的球,緩緩回過頭。
尹荊眼都不眨一下,趁機就把球一搶。
段銳直笑:“犯規啊犯規!”
原叢荊已經吊兒郎當站到一邊,完全認輸的姿態,挑眉散漫一笑:“在我這,允許她犯規!
尹荊不知怎的臉一熱,氣鼓鼓,雙手舉著球朝原叢荊的方向推,假裝要砸人,又躍過身,將球往球框重重一丟,震的籃筐一響。
“挺狠啊!痹瓍睬G扯唇一笑。
尹荊幾步運過球,重重砸在地上,朝段銳挑眉:“他平時跟你玩也這樣?”
球都不讓人碰。
“那可比這狠多了!倍武J笑。
尹荊立馬露出憐憫的目光:“那你真慘。”
“不過這么多年,我也習慣了。”段銳又無所謂聳肩。
“……”尹荊對段銳的目光瞬間又多了幾分哀悼,瞧把孩子虐待的。
“我總算知道為什么沒人陪你玩了!币G又滿眼哀悼看向原叢荊,一想到剛剛在球場上被原叢荊虐殺的場景,就覺得人生毫無生趣可言,體驗感為負。
“沒辦法。”原叢荊閑閑挑眉,“帥到沒朋友。”
“自戀鬼!-
周五,體育課。
女生八百,男生一千,跑完自由活動。
陸陸續續離開跑道,有女生去器材室拿了排球來玩。
“你不是很討厭她的?”
“我我……我不敢!”
“會不會砸傷人啊?”
“膽小鬼。”
尹荊慢吞吞堅持跑完,正撐坐在草地上喘氣。
忽然,“呼——”一道長風從耳后掠來,一顆排球從臉頰疾速擦過。
立時熱辣刺痛,本就因運動會沁紅的臉頰又擦出一道印子。
尹荊心情降到極點,都顧不上自己的傷,“騰”的一下就站過身。
“誰!”
這一喊,整個操場都聽見了。
足球草地上的同學瞬間定住了,兩側乒乓球臺的同學也紛紛側目。
尹荊定睛一看。
在她正前方,羅雨晴縮著身子眼神躲躲閃閃,黎夢拉著羅雨晴的手倒是平靜,李秋雅則帶著笑直直看向她。
幾乎可以確定是李秋雅。
小雅,前世怎么沒發現你這么壞呢?
尹荊輕勾起唇,死死盯著那道長卷發的身影,一步步走近。
聲音依舊響徹嘹亮。
“怎么,敢做不敢認嗎?”
李秋雅這回倒是站出來了,臉上露出一個略帶歉意的微笑:“對不起啊,不小心砸到你了!
尹荊諷刺一笑:“不需要付出點代價嗎?”
“我已經向你道歉了啊!崩钋镅艥M臉無辜,頗有她不依不饒的樣子。
“我不接受!币G直直站在那兒,目光冷銳,咬字極重,“我方才可是被砸的疼的很!
“那你想怎樣?”李秋雅裝也不裝了。
“簡單!币G挑眉一笑。
正愁沒趁手的東西,腳邊就滾過來一個排球。
遠遠聽見段銳喊:“她就是故意的,不用原我!”
何田田一回來就看見這對峙場景,還一臉懵。
她手中也抱著個從器材室借來的排球。
那抹清冽的薄荷氣息也靠近了過來。
原叢荊將籃球往她手中一拋,笑意輕佻:“砸回去啊!
李秋雅還沒反應過來,一個籃球就從她頭頂飛過,距離只差分毫,發絲都感受到了一陣寒意。
李秋雅精致的臉上立時現出花容失色。
“尹荊你瘋了!”
尹荊掂著手中的排球,臉上的楚楚可憐不比李秋雅少,來呀茶呀誰還不是奧斯卡影后了:“哦,不好意思,沒扔中呢!
“你還想再扔?”李秋雅簡直不敢相信,快氣瘋了。
“嗖——”
又是一個排球,貼著李秋雅頸側劃過,像冷刀子,皮膚立時就起了一陣顫栗。
李秋雅瞬間抓狂。
“排球砸人又不痛,你別太過分!”
李秋雅才說完,一個排球就直沖面門而來,根本來不及躲閃,眼前就是一陣黑暗和眩暈。
耳邊又響起少女冷冷的聲音。
“痛嗎?”
尹荊徑直走過去撿球,與李秋雅擦肩而過時,腳步一停,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下次砸的不準,就別出來丟人了!
啊啊啊啊。。。。!尹荊就是故意的!故意前兩次砸不中其實準頭好的很!就是為了報復她啊啊啊啊啊啊。。。。。。!
李秋雅快氣死了,但當著全操場的面,她要維持一貫溫柔優雅的形象,又不好當場發作!-
去器材室還完排球,三人陪尹荊一起去醫務室。
“你也真是,”原叢荊忍不住調侃,“這才開學兩荊期,就上了兩節體育課,你節節體育課都要去醫務室。”
“沒辦法!币G無奈,“跟體育課犯沖。”
一行人走進醫務室,校醫一見了,就笑說:“同學,你同桌又陪你來醫務室了?”
“啊?”尹荊不明所以,“為什么是‘又’?”
還有校醫怎么知道原叢荊是她同桌的。
“上周不就這男生抱你過來的?他是你同桌吧?后來要上課走了你沒見著。”校醫看了眼原叢荊,又看向尹荊,“你是上周體育課低血糖暈倒了吧?”
尹荊腦子里瞬間一片空白。
原來,她一直都錯了。
一點小擦傷,校醫給了碘伏和棉簽讓自己涂。
“所以,”原叢荊擰著眉,站桌邊拆著棉簽,一字一頓說,“你一直以為,上周體育課你暈倒,是陳澤送你來的醫務室?”
尹荊坐椅子上眨眨眼:“……”
“這誤會可大了,”段銳覺得賊晦氣,“陳澤那逼當時慫得要死!
跟著回憶起當時的場景。
“!尹荊暈倒了!”
籃球場邊上,有同學喊。
籃球賽還沒開始,就被迫結束,全部人都圍過去看。
“哎呀!真是晦氣!我還想看原叢荊和陳澤打籃球呢!”
“就是就是,我水都買好了!”
“那個死胖子早不暈倒晚不暈倒,偏偏這時候暈倒,該不會是裝的吧!”
“有可能,有的人為了引起男生注意什么事都干的出來,尹荊好像就是在追陳澤!”
“我就說呢,那么胖怎么還會低血糖暈倒!嘔!”
原叢荊擰著眉,撥開人群走進去,就見到他的新同桌躺在地上。
少女生的珠圓玉潤,其實很有些可愛,并不是他人口中的“那個死胖子”,此時雙眼緊閉著,長長的睫毛有些濕潤,面色因為天氣炎熱而泛紅,沁著薄汗,唇色卻微微發白,現出與平時活力滿滿所相反的虛弱。
周圍人都不知道該怎么辦。
胡芊芊是八班的,此時正蹲在尹荊邊上,冷靜大喊:“來個男生送她去醫務室!”
聞言,邊上男生紛紛退開一圈。
“哎呀,我這小身板就算了!”
“真背不起來真背不起來!”
“中午沒吃飯我先走了!”
陳澤也在邊上。
原叢荊抬頭對上,想到大家都說尹荊在追陳澤,要是陳澤送尹荊去醫務室,尹荊應該會很高興吧。
胡芊芊在人群中掃了一眼,就跟自己班上的陳澤熟一點,立馬叫。骸瓣悵桑瑤蛡忙!
陳澤立馬尷尬一笑:“要不還是去叫體育老師吧?”
“真沒勁!倍武J忍不住小聲唏噓,“虧尹荊還天天去隔壁班扒窗戶!
下一秒,誒他好兄弟呢?
“用不著。”原叢荊擰著眉,已經越眾而出,蹲下將尹荊手臂往自己肩上搭,一手攬起后背一手又托住膝彎,接著,就穩穩當當站了起來,跟抱著一團棉花一樣,“七班的事輪不到八班的人插手。”
胡芊芊起身神色不變。
陳澤跟上還要假惺惺。
原叢荊步履不停,背影疏離,聲線冷薄:“我自己同桌我自己送去醫務室就好。”
此時。
何田田迷惑極了:“你就沒問過別人嗎?”
“問過陳澤!币G平靜答,“他沒否認。”
尹荊跟著想起上周五體育課后的事。
上周六,下早自習鈴打。
“陳澤!”尹荊站在八班窗邊,小小聲招手。
陳澤見了,立馬出來。
尹荊連忙雙手拎著碗三鮮豆皮送過去,不好意思扭捏道:“昨天體育課,原原你了!
陳澤接過三鮮豆皮,目光看向她,愣怔片刻,但什么也沒說,只微笑著點點頭:“嗯。”
尹荊事后雖然有懷疑過,但在前世,在當時,從沒懷疑過陳澤。
何田田震驚:“果然人品差的人什么事都干的出來……”
“yue了!倍武J無語,“陳澤那逼怎么敢的啊,這不妥妥詐騙!”
原叢荊單手打開碘伏,將棉簽浸泡進去,突然問:“所以你上周六遲到是因為去給陳澤買三鮮豆皮了?”
“……”尹荊覺得原叢荊的關注點很清奇,解釋,“沒,我是真遲到了,所以順道去買了。”
“哦!痹瓍睬G漫不經心應了聲,接著捏起浸滿碘伏的棉簽,往尹荊臉頰擦傷處靠近,“疼就說。”
尹荊坐在那兒,身體有些微僵硬。
靠得太近,她目光輕輕一撇,就能輕易描摹出少年眉眼間的美好弧度,清晰看到那鴉羽般的長睫。
原叢荊睫毛很長,漆黑濃密,微微卷翹,很勾人,此時神情專注,在眼底覆下一層淺淡的陰影,又平添了幾分深邃感。
尹荊不由屏住呼吸,就連碘伏蘸在擦傷皮膚上的刺痛都忘了感受,鼻息間只縈繞著那惑人的薄荷清冽。
再回過神,是原叢荊忽然說話,溫熱灑上她耳廓,低沉的聲音也帶上令人酥麻的電流:“你為什么以為是他而不是我?”
碘伏已經上完,兩人距離拉開。
“……”尹荊沉默片刻,抬起眸,認真看著原叢荊,“你還記得那天我從醫務室回去,你是什么反應嗎?”
原叢荊將棉簽往垃圾桶一丟,想了想:“我不就給了你幾顆薄荷糖讓你低血糖注意點,然后別早上只吃一個蘋果?”
“……”尹荊一眨不眨盯著原叢荊,滿眼寫著“你這人怎么一點ac數沒有……”
原叢荊莫名心虛,低下頭去拆創口貼。
“你記不記得你丟薄荷糖的時候很拽,說話很刻薄!币G又幽幽說。
段銳習慣了十多年,深有所感:“我覺得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
何田田在心里默默+1。
原叢荊:“……”
“你知道陳澤什么反應嗎?”尹荊俯過身湊近,勾起眼,盯著原叢荊悠悠問。
原叢荊低頭冷臉將創口貼紙丟進垃圾桶:“不想知道。”
“我出去打水的時候碰到陳澤,陳澤問我身體如何,讓我多喝熱水。”尹荊悠悠說。
原叢荊:“……”
段銳笑得要死,拍了下原叢荊的肩:“服了,你輸給了多喝熱水!”
原叢荊:“……”
何田田若有所思:“陳澤也太敷衍了點,也就遇到了原同學這種對手……”
原叢荊:“……”
“stop!”尹荊表示拒絕,“你正常點!
“……”原叢荊直直看著她。
尹荊眨眨眼:“不習慣!
原叢荊:“……”
尹荊想了想,又說。
“其實你做自己就好,只是想表達善意的時候,不要偽裝出冷漠的樣子!-
離開醫務室,尹荊就直沖操場。
正好碰見陳澤打完球,跟一幫人往小賣部去。
尹荊立馬沖過去攔住,眉目凜然。
“陳澤,為什么要騙我上周體育課是你送我去的醫務室!”
聞言,眾人皆嘩然。
“我去,不是原叢荊送尹荊去醫務室的嗎?”
“陳澤騙尹荊是他送她去醫務室的?這也太不要face了吧!”
“兩個班的人都看著呢,這也行,活久見!”
“之前欠女生錢不還被尹荊揭穿,現在又擱人尹荊這搞詐騙,真行!”
“搞不好尹荊之前就是被騙了才會追著陳澤趕,現在幡然醒悟了直接錘死渣男!”
“尹荊實慘!”
“你們說陳澤為什么?成績蠻好長的也還可以一男的,干出這么多破事,人品這么拉。”
“沒看見嗎?打個球那么多女生給他送水,享受著呢。”
“當個中央空調就這么有優越感嗎?”
……
眾人議論紛紛,話越說越難聽。
陳澤臉色鐵青,也難以再裝出溫和的樣子,惱羞成怒:“你在亂說什么!有證據嗎!”
“需要嗎?”尹荊眉一挑,“要不是你誤導我,讓我誤以為是你送我去的醫務室,我第二天早上會去你班給你送三鮮豆皮?”
眾人紛紛附和。
“是的是的!我都看到了呢!都不是瞎子!”
“那家三鮮豆皮我知道,好吃,但離學校賊遠!”
“尹荊那天早自習還遲到了呢!yue,真心喂了狗!”
眾口難辯。
陳澤無地自容,只想逃離現場。
“嘭、嘭、嘭——”
籃球聲越來越近。
眾人循聲看去。
林蔭大道下,綠樹繁茂,蟬鳴濃郁。
少年身姿高矜,正有一下沒一下運著球,散散漫漫朝這邊走來。
很快。
原叢荊將陳澤的去路一攔,挑眉一笑,一世輕狂模樣。
“比一場?”
人群中立刻爆發出了熱烈的討論。
“啊啊啊啊啊期待期待!還沒看過原叢荊打球呢!”
“原叢荊這個樣子真的是帥爆了!打球肯定更帥!”
“高二七班原叢荊PK高二八班陳澤!榮譽之戰!”
“本來上周原叢荊和陳澤就要打一場的!因為尹荊暈倒不了了之,今天終于又能看見了!”
“這一次原叢荊主動要跟陳澤打,肯定是因為陳澤騙了尹荊醫務室的事,來找回場子了!”
“我去尹荊這是什么小說女主劇本,上周籃球賽中止是因為尹荊,這次籃球場重新開始也是因為尹荊!”
“尹荊也太爽了!跟原叢荊同桌!我自己同桌我自己送去醫務室!我自己同桌我自己護著!”
“你們說陳澤會應戰嗎?我看他好像很急著走呢。”
“人原叢荊都到這份上了,還能拒絕?慫逼。”
“該不會是怕打不過人家吧?還是心虛?”
群眾呼聲很高,場面劍拔弩張,如此公然挑戰,陳澤根本拒絕不了。
籃球賽一觸即發!
不知不覺,就忙到了快零點。
馬上就要到新的一年。
外灘和南京西路應該會很熱鬧,有很多青春四溢的年輕人,會在那里守零點。
尹棘獨自坐在酒店的辦公桌前。
難以言說的寂寞感,正緩緩地滲進她的骨髓,室內的空調,分明很溫暖,她卻覺得冷。
只有熱戀中的人,才能體會到這種感受。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她其實連一分鐘都不想跟原叢荊分開。
還有五分鐘,就要到新的一年。
尹棘嘆了口氣。
打算守著這堆表格,孤寂地跨個年。
就在這時,手機忽然在桌面輕震。
尹棘眉眼落寞,將它撈起,見是原叢荊打來的,她按下接聽鍵,剛要調侃他,是不是想在今年的最后幾分鐘,跟她打Phone Sex。
男人熟悉且低沉的嗓音,竟然從門外傳了出來,她身體一僵,以為自己幻聽了,心率不自覺地加快許多,緊接著,大概半秒后,她從手機里,聽見了同樣的祈使句:“尹丸丸,我在你房間門口,開門!
第 100 章 骨頭酥了
不知道是怎樣走到的房間門口。
尹棘打開門,整個人都是懵的,還沒來得及看清原叢荊的臉,也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他用力地抱進懷里。
男人身上冷冽而熟悉的味道,夾雜著淡淡的薄荷和煙草氣息,鋪天蓋地,從她發頂,壓覆下來,他埋下頭,寬而大的右手,扣住她纖細的腰肢,像是要將她揉進身體里。
不夸張的說。
原叢荊攤開一只手,就能將她的腰窩,完完整整地罩住,手勁兒也很大,以至于尹棘明顯感覺腰骨泛出了輕微的酸脹感,每次跟他做,如果不是身下被墊了個枕頭,她真的很怕腰會斷掉。
他的掌心帶著粗糲的薄繭,沿著她脆弱的脊梁骨,緩緩地向上,移到肩胛骨處。
覆住那里后。
他偏過頭,吻了吻她的額角。
男人外套穿的皮質飛行夾克,沾染著冬日的寒意,而她穿的吊帶睡衣,露出了大片的肌膚,在被他抱住時,要忍受住那陣激惹的冷意。
但她還是堅定地回抱住了他。
六年前。
八月中,霄粵灣一年里暑熱最旺的時節。
這座紙醉金迷的城市坐落于祖國正南方,每逢夜晚,繁華灣區的璀璨霓虹能照耀半片海域,成為南海邊沿的一顆明珠。
中央車站,綠皮火車緩緩駛入。
全國各地的旅客從車門泄出,踏上這超一線城市的土地。
尹棘拖著行李剛出廂門,就被迎面的悶熱擊退。
她仰望高聳的車站樓層,被斜面的陽光刺得睜不開眼。
家鄉城市的夏天再熱,也不過是北方的小打小鬧。一出汗兩側頭發都黏在鬢角了,尹棘只覺得自己像只困在蒸籠里的小白鵝,快熟了。
她最怕熱。
身邊六成的人都在說粵語,而且語速極快,這落在一個完全沒往南方來過的純正北方人耳朵里,簡直比英語還要陌生。
尹棘心里嘆氣,高考后抽空看的那兩集港劇完全沒用。
迎接的人給她發了微信,尹棘不想讓人家等久,拖著行李箱加快腳步,低著頭繞過一個又一個人,迅速奔向出站口。
行李箱的輪胎舊得膠質都快磨沒了,拖在地上聲音嘶嘶啦啦的,惹得人瞥她。
尹棘還以為對方會像電視劇里那樣,舉著一個有她名字的牌子站在接客處,結果并未,對方明顯是個不會做出這般洋相的人。
但她還是第一時間認出了人。
秘書姐姐長得細高苗條,穿著一身黑色的職業裙裝,踩著高跟鞋站在那兒像只高冷的鶴,和周圍一眾拉客接人的中矮大叔產生鮮明的對比。
尹棘對比她微信頭像上的照片,確定是她,而秘書姐姐也在同一時間盯上自己。
兩人隔空相認。
秘書溫莉對她頷首,示意她過來。
尹棘拉著箱子小跑過去,略頷的胸口表達她的敬意。
溫莉直接接過她的箱子,結果一用力把箱子的拉桿扯斷了。
箱子“啪嗒”一聲歪倒在地。
兩人相對沉默了。
尹棘趕緊蹲下身扶起箱子,趕緊道歉:“對不起,這箱子本身就是壞的,拉的時候要用點巧勁兒,還是我自己來吧!
溫莉把箱子拉桿塞給她,二話不說單手把厚重的行李箱拎了起來。
尹棘盯著她那細直胳膊迸發出的肌肉線條,瞪圓了眼。??
溫莉看她一眼,帶著南方口音講標準的普通話:“接待好你是我的工作內容,跟上我。”
說完,提著箱子轉身率先向外面走。
尹棘咽了下喉嚨,低頭跟上。
溫莉目視前方,對身邊的女孩說:“你完全可以選擇飛機,速度快,更舒適。你的出行費用也是原家承包在內的。”
她不理解,為什么非要提前一天擠綠皮火車慢悠悠20多個小時過來。
出站口有風,把尹棘的軟發吹起,她急忙護住右邊鬢角,禮貌回答:“不麻煩了,車票我還是買得起的!
“我是按約定準時到達的…不是嗎?”
溫莉給司機發消息的空擋瞥她,打量許久,“沒錯,準時到達就夠了!
確定自己沒做錯什么,尹棘點頭,唇角微微彎動,幅度很小。
司機得令后開車從停車場到接客路邊,奔馳商務車對著尹棘自動開門,漆黑車體在陽光下閃爍著潔凈的光澤,讓她一時間都不知該邁那條腿。
溫莉把行李箱放上車,破舊的小箱子和一塵不染的真皮座椅格格不入。
尹棘小心翼翼踩進去,靠邊坐下,下意識去拉門把手,卻被前面副駕駛的溫莉叫住。
“不用動手,門會自己關。”
尹棘觸電般彈開手指,臊得耳頰頓紅,頭埋得更低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
司機師傅用粵語問了句“去哪里”,溫莉給他報了一家酒樓的名字,說先帶小姑娘去吃點東西再回去。
因為溫莉說的是普通話,所以尹棘能聽懂。
她想大概是為了讓自己聽懂他們之后的行程,讓她知道自己會去哪兒,不至于害怕,秘書姐姐才故意說普通話的。
尹棘攥住手指。
她真是個好人。
“車程大概四十分鐘,你可以睡一會兒,車里空調很足,你手邊暗屜里備了毯子。”溫莉囑咐一句,然后就沒了聲音。
車廂陷入安靜,靜得她大氣不敢喘。
猶豫了一下,尹棘還是沒動那條毯子,乖乖窩在座位里醞釀睡意。
車子平穩從高速駛向城市中心,窗外的景色越來越繁華。
濱陽也是一線城市,她也去過市區,但尹棘發現,同樣是發達城市,兩者之間的韻味卻有不同。
這里的大廈每一座都高得刺天,居民樓頂郁郁蔥蔥,老房子爬滿綠尹,玻璃高樓在光下剔透如湖面水波。
沿岸的摩天樓宇像保護灣區海天一色的機械壁壘,碼頭熙攘,盛況赫然。
這里的每一寸光景,都在她18年人生的認知之外。
如果不是考上了崇京大學和南山大學的雙校雙培,不是幸運被霄粵灣首富原家人發起的慈善助學計劃選中。
尹棘望向外面的眸子清澈懵懂,隔著車窗觸摸遠處的海面,指腹在玻璃上摁出白霧。
她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坐在這樣的車里,看見這樣的景色吧…
霄粵灣的陽光太灼熱,尹棘沒看多久就昏昏睡了過去。
緊緊握住車門把的手指,是她處于陌生環境始終的戒備。
…………
溫莉的估算絲毫不差,四十分鐘后,商務車停在酒樓門口。
車子一停,尹棘立刻就睜眼了。
溫莉剛想叫她,就見上一秒還熟睡的小女孩瞬間睜了眼,她猝然一哽。
“走吧,這家粵菜很正宗!彼镜絺让妫热讼聛怼
尹棘哪里受過這樣的優待,只覺得溫莉所有的恭敬都讓她經受不住,她像只彎腰小老鼠似的趕緊溜下車,“勞煩…他們了!
“夫人囑咐我第一餐一定要帶你吃最好的粵菜!
溫莉說:“這家偏茶餐廳一點,可以嗎?”
尹棘都不知道什么叫茶餐廳,反正點頭就對了。
兩人往店內走去,酒樓曲水蘭亭,隨處都是南粵建筑風格濃厚的國風裝潢。
位置是提前訂好的,有人見到溫莉立刻來迎接,她似乎很熟悉這樣的恭敬,帶著尹棘,給她介紹:“原家夫人姓梅,叫梅若,你到住處遇到她叫阿姨或者夫人都可以!
溫莉瞅了瞅垂眸走路的女孩,“你直接叫阿姨吧!
尹棘短暫和她對視,淺笑,點頭。
兩人被領到座位,尹棘坐下,僵硬盯著桌子接過男服務生手里的菜單。
這時,溫莉終于發現了她身上的怪異。
這女孩子一路過來……是不是一次都沒跟陌生人對視過?
尹棘不會點菜,菜單上的粵菜一樣都沒吃過。
溫莉也不為難她,直接替兩人點好了。
尹棘想到正事,主動開口:“還請您麻煩跟我說說原家的情況,我怕不禮貌!
“好,那我簡單說!睖乩蜃,盯著她言簡意賅:“原家比你想象得還要闊綽一萬倍。”
“所以你不必覺得花著他們的錢就要卑微伺候,他們不喜歡這樣,這對他們來說也只是隨手慈善!
尹棘抿住嘴唇,點頭。
“無論遇到誰一律按輩分正常稱呼,原家日常只有員工和他們四口人,房子很大,不會互相叨擾到。”溫莉再次跟她確認:“你知道你來南山大學交換的這一年間,是要按助學條款住在原家的對吧?”
尹棘“嗯”了一聲。
菜品陸陸續續都上來了,溫莉說:“先吃,我想起什么再告訴你!
秘書姐姐教她每道菜怎么吃,尹棘咬了一塊蝦餃,味蕾被美食刺激得全都綻開了。
兩人安靜下來吃飯,尹棘逐漸閑下來打量周圍。
她膽大起來,一抬眼,視線頓在半空。
視線前方,就在她們前面那桌,溫莉背后,坐著兩個男性。
與她跨著兩個人面對面坐著的男人,讓尹棘一時間沒能挪開眼。
她沒見過這樣,隨意一瞥就能吸住人視線的人。
像是花蕊和蜂的關系,他對異性有天然的,致命的吸引力。
看著約莫二十多歲的男人懶懨翹著二郎腿,窩在寬大靠背里姿態散漫,眼皮耷拉著,顯得丹鳳眼線條更鋒利,像把光澤駭人的美刀。
他玩弄著手里的打印紙,長指翻動,逐漸成了紙飛機的形狀。
他的鼻梁很挺,側面刺眼的陽光一打,令另半張臉的陰影更灰,濃重了身上喜怒難辨的可怕氣場。
男人有雙多情濃郁的深眸,結果卻又長了一張冷漠的薄嘴唇。
尹棘一時間看入神了。
那桌另一位男性開口,打斷了她遲緩的思緒。
“原大少,您就行行好,讓給我吧,這濕地公園的開發項目對我們來說那就是救命的!蹦腥它c頭哈腰,姿態不能再低了:“但對您來說,那不就是松松手指頭,再無所謂的東西了嗎?”
“你那方案我看了,那么搞,整片森林遲早都廢掉…”原叢荊專注手里的紙飛機,拖沓的語氣儼然沒把對方當回事:“小動物不管了?湖水呢?林子呢?”
他抬眸,眼皮的褶皺更深,繼續玩弄口吻:“身為霄粵灣優秀市民,我必須好好保護灣區環境,你說對不對?”
“就是花錢把林子包下來擺在那兒,也比被雜七雜八的人亂搞強!
說完,他歪頭感嘆自己的優秀品質:“我這人沒別的,就是好做善事!
尹棘聽著,眉毛抖了兩抖,忍著想吐槽的沖動。
下一秒,原叢荊打量自己的紙飛機,又改了態度:“哎,你猜它能飛多遠?猜對了我就讓給你,怎么樣?”
顯然,他根本不是為保護什么環境,也不是真想要這個項目。
他就是純粹在玩人。
毫不掩飾的戲謔侮辱,讓穿著西裝的男人快要忍不住。
尹棘從他后背抖動的線條就能知道這人有多生氣。
她有點不敢看了,夾起一塊不知道叫什么的餐點,剛要去蘸調料,又被突然在室內炸出的一道女聲嚇得抖了筷子。
“原叢荊。
刺耳的女聲響起。
穿著短裙燙卷發的女生沖向他們那桌。
西裝男人看見一向溫柔的女友竟然這樣對原叢荊大喊大叫,又驚又怕,緊忙低斥:“你瘋了,干什么啊…”
女生胸口起伏,指著坐在位置里玩紙飛機的原叢荊,告訴西裝男:“他不會讓你的,你想做什么項目他就搶什么項目,不懂嗎。俊
溫莉平靜吃著,聽到這道女聲倒是有瞬間的怔愣,但尹棘沒看見。
尹棘完全被那場鬧劇奪取了注意力,圓溜溜的眼珠緊盯著前面。
女生看向原叢荊,眼圈瞬間紅了,渾身都在抖:“原叢荊,你玩夠了嗎?我求你了!
“你折磨我一個人不行,我男朋友你也不放過!
“我已經被你趕出了門,搞沒了學籍,未來全毀了,你還要怎么樣?”
“我給你跪下!我死在你面前夠了嗎!”她尖叫,精致的妝容都裂開了,幾乎崩壞所有體面。
下一秒,她真的癱坐下去,皮包砸在地板上。
像是被氣得缺氧腿軟了。
茶餐廳里不少顧客都看了過來,有人招呼服務員,但餐飲人員沒有人敢去勸阻。
正因為那個在玩紙飛機的男人。
對方歇斯底里丑態百出,而原叢荊卻悠哉哉摩挲著紙飛機銳利的邊緣,半晌,無奈嘆了口氣。
他坐起身,一樣樣把自己摘清楚:“你學籍沒了,是因為你學術造假!
“你男朋友搶不到項目,是因為他本身就是個廢物!
原叢荊支著桌邊,仔細欣賞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洋相,唇角勾起的弧度像惡魔的鐮刀,卻又極其無辜:“你看看,跟我哪兒沾邊呢?”
他將骨子里玩弄他人的的惡與壞,以最極致的姿態散發出來。
而在霄粵灣這個地界,無人敢審判。
原叢荊眼底逐漸深去,壓低的嗓音駭人:“至于你為什么滾出我家,你不清楚么!
女生被戳中心虛事,幾乎失去理智,“我明明認錯了!也沒有碰到你分毫!你就是故意的!原叢荊!你不得好死!”
她站起來,端起桌子上的茶水。
原叢荊立刻舉手打住,一副友情提示的拽樣兒,懶洋洋道:“哎,勸你三思!
氛圍已然來到緊繃的臨界點,即將沖破爆發。
沒人覺得這女生會潑下去,因為很明顯,這對情侶都惹不起這個男人。
下一秒,女生揮臂,一整杯茶水迎面潑向原叢荊。
周圍里發出一陣整齊的倒抽涼氣。
尹棘一個沒忍住。
“哧!毙α恕
原叢荊的黑色碎發瞬間濕透,貼在額頭,茶水順著立體的眉眼往下淌,還有一片小尹貼在他臉側,狼狽又怪誕。
她剛笑完,余光一抬,正撞上隔壁男人掀過來的這一眼。。
尹棘倏地埋頭,冷汗下來了。
比起原叢荊被潑水,溫莉的注意力倒全在尹棘臉上。
她瞬間的笑讓溫莉發現這個小女孩有雙很特別的眼睛,清澈,靈動。
笑起來的時候,雙眼勾得像桃花花瓣。
真是漂亮。
鬧劇還沒結束,女生潑出這杯水后,舉著杯子的手都在發抖,明顯是后悔了。
西裝男恨不得當場跟她劃清界限,這種給自己惹禍的女朋友還怎么要?
得罪了原叢荊,他就完了!
他站起來抽了兩張紙巾遞過去,好聲好氣留給原叢荊一句:“原少,我們下次再約!
說完,一眼都不看女生,轉身離去。
水滴還在順著他的頜線往下滴,原叢荊看向那兩張紙,摸了摸鼻梁的濕跡,氣音輕笑。
狼狽絲毫不損他身上的矜貴,不屑的笑意令人膽顫。
女生嚇得后退兩步,“你,你遲早要遭報應的…”把杯子扔掉,跟著逃了出去。
…………
鬧劇終于結束,餐廳一隅的緊促氣氛得以逐漸泄平。
溫莉嘆了口氣,給她夾了一個餃子,“行了,看夠了就快吃。”
尹棘這才意識到自己看了這么久熱鬧,趕緊低頭乖乖吃飯。
溫莉睨她一眼,思忖幾秒,還是說:“看見對面那個男的了嗎?”
她點頭。
很難忘記的長相。
下一刻,尹棘聽見溫莉明確又嚴肅的提荊。
“記住他的臉,以后離遠點!
尹棘愣住,敏銳反應:“你的意思……”
“我還會再見到他?”
可是過幾天就要參加綜藝。
她絕對不能在半夜吃這么油膩的食物。
為了解饞。
只好咬原叢荊一口,來緩解緩解了。
這么想著,也沒猶豫。
酒店房間燈光是暖黃色的,她沒發現男人的耳根已經變紅,毫不客氣張嘴,咬了他一口,將他的耳廓都咬到折疊起來,像閉合的扇貝側面。
“尹丸丸!蹦腥顺雎晢咀∷瑲庀⒂行┌l顫,他將漢堡撂到茶幾,無奈地問,“現在都快要凌晨一點了,你讓我吃這么好?”
他猶豫著,要不要將尹棘從身后甩下來。
但又舍不得她的溫度和柔軟。
尹棘歪了歪腦袋,還在將他的肩膀當成舒服的靠枕,她笑了笑,柔腔軟調地說了句吳地方言,他聽不懂她在說什么,但感覺語調千回百轉,就像在聽昆曲。
這感覺又像咬了口軟糯的年糕。
發頂的那陣麻意瞬間蔓延到背脊,他終于體會到,南方小姑娘,講方言時,會讓聽者的骨頭都快要酥掉的感覺。
原叢荊抬手,拽住她搭在他肩際的小手,往下拉了拉,在心里重復著,她剛才說的話。
叢從尼拉弓嘛。
還是不知道在講什么。
他忍不住被逗笑,將她抱在腿上,從身后圈住她,眼底的情緒放松又柔和,不解地問:“什么意思?你跟我講吳語,我聽不懂!
“就是!币瑢⑹直劾@到他的脖子后,她揚起臉,啵唧一聲,親了下男人硬朗的顴骨,才湊近他的耳朵,輕聲說,“寵寵我老公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