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蘇瑤很難形容這種感覺。
當她看清對方長相的那一刻, 那種強烈的視覺沖擊,幾乎在瞬間摧毀了她的思考能力。
那是一種仿佛跳出生物學范疇的美。
倘若要比照這種心情,更像是看到了某種神妙的風景、某種稀奇的礦石、某種被精心雕琢出的首飾。
或許是因為這家伙在發光, 也或許是因為那張臉實在是完美無瑕。
那人佇立在回廊前,身上的襯衣長褲都是白色,看起來纖塵不染,甚至找不到任何殘留的水跡。
在藤蘿交錯的陰影里, 也在水沄迷蒙的雨霧里,那雙深邃的眼睛呈現出紫羅蘭色。
豎菱狀的瞳孔張開了,不再是收窄的細線,卻仍然有著尖利的棱角。
他像是玉石與水晶鑄就的雕像,肌膚上都煥發著一層微光,宛如無數蒼白的碎鉆在閃耀流明。
最初她以為那光芒來自他的頭發,仔細觀瞧卻發現并非如此。
……這家伙是真的連皮膚都在閃光!
一般而言,那些尋常人眼里的美人們,在他們這種S級眼中,通常都是沒那么漂亮的。
因為超絕的眼力,任何一點瑕疵、哪怕是最細微的缺陷,都會被無比清晰地觀察到。
但也因為這種敏銳的信息感受能力, 當她看到真正的美人時,受到的震撼也是更大的。
從膚質到五官輪廓, 從發絲到虹膜紋路,每一道線條形狀和顏色搭配出的極致和諧。
這樣達成的臻至完美的形象,幾乎讓人目眩神迷。
迷了一會兒,蘇瑤漸漸回過神來。
“……親王殿下。”
她覺得自己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發出來的,聽著都有些不真實了。
這人的身份已經昭然若揭。
并不止是那張臉的問題。
S級對S級的感應也是非常鮮明的,更何況這家伙并不是真正的S級, 而是S級與超S級的混血統。
某種意義上是凌駕于S級原血統之上的。
或許是因為這樣,也或許是他的覺醒程度更高,反正在蘇瑤的感知世界里,這不是自己能抗衡的對手。
回廊前的年輕人微微頷首,臉上并沒有什么鮮明的情緒流露。
他顯然很習慣旁人這樣的失態了。
蘇瑤環顧四周,“話說,你們學校好漂亮,我在我自己學校都沒逛這么久。”
她其實不怎么緊張。
與那種見到漂亮的異性就磕磕巴巴手足無措的狀態不一樣。
當然一個主要原因是,對方在她眼里的定位,更像是某種漂亮的東西,而不是異性。
蘇瑤不太好描述這種感覺。
如果用珠寶來舉例子,看到一顆喜歡的寶石,你會忍不住盯著瞧,想要摸一摸,但是不會想討好它。
因為并不要求它給出任何反饋,所以和它相處的時候也不會緊張。
或許這種比較不是很精確,但至少她能確定那不是看到美麗異性后的某種吸引——
她性癖都不是這樣的。
話雖如此,她也不是特別放松隨意,因為對方的實力和姿態散發出一種攝人的吸引力和壓迫感。
若是其他的法夫納家族的成員,像是瑞貝卡一樣,也非常美麗,也不乏氣勢——
在面對那樣的人時,蘇瑤就能輕松發出邀請。
但現在她還真說不出什么請你喝酒的話。
“如果您喜歡,”希瑟淡淡地說道,“可以申請來就讀。”
蘇瑤嘆了口氣,“……我連五線譜都認得不太好,您隨便給我畫一個音符,我都不一定能念對。”
希瑟默然片刻,“如果您感興趣,那都不是問題,這是我的學校。”
蘇瑤才意識到,他這句話有兩重意思,一是他在這里就讀,二是他是這里最大的股東。
這個語境里大概后者是在被強調的。
她笑了一聲,“真的?給我這種人走后門,不會拉低你們的學生水平嗎……”
希瑟不置可否,“所以我說感興趣,我相信您的學習能力,在幾個月時間擁有這樣的實力——”
雖然并不中性化,一聽就知道是男人,但他的聲線并不是很低,嗓音清冷又悅耳。
說話的時候也是不緊不慢的,帶著那種上位者慣有的從容,像是知道無論如何別人都只能耐心傾聽。
金發青年說著慢慢走近過來。
蘇瑤還站在紀念碑前,他們的距離漸漸縮短,直至還有兩步之遙。
希瑟停下了,仰起頭看著那座雕像,那張艷麗絕倫的面龐,宛如生暈的明珠,皎白的側顏也像是精雕細琢的藝術作品。
蘇瑤忍不住又看他一眼。
他那卷翹濃密的銀金色睫羽,輕輕地顫抖著。
在雨后初晴的天光下,那虹膜的色澤變淺了許多,是透著粉紫的薰衣草色,更像是某種鋒利易碎的晶體了。
蘇瑤能看到他的瞳孔在光線里變窄,周邊一道道綻放的冰裂紋,似乎都在緩慢地流淌旋轉著。
那種魔魅妖異的非人感,就是來自超S級血統的特征之一。
他們已經很近了。
盡管他沒有觸碰她,甚至都沒有看她,但她仍然能感覺到一種若有若無的危機感。
——其他的S級從來都沒讓她有這種感覺。
即使他們激起她的攻擊欲時,也是他們率先散發出鮮明的敵意或者挑釁,或者再怎么也是一種對峙。
而非是現在這樣。
有一瞬間,她忽然能理解他們在皇帝面前是什么狀態了。
這根本是別無選擇的。
哪怕是稍微近一點,就本能地生不出任何對抗的心理,因為知道一定會輸。
當然,她知道一旦獸化之后,這方面的感受會有所變化,哪怕知道自己弱于對方,也會有更多的戰斗欲望。
否則那些A級也不敢向S級發起攻擊了。
不過,很多沒覺醒的A級,因為實力不行,連這種危險警示的本能都是沒有的。
更低的等級自然也是如此。
“我一直想向您當面道謝。”
金發青年輕聲開口,“感謝您對瑞貝卡的維護。”
“您不必客氣,而且她謝過我了,以及我主要是看不慣那兩個人,哦,說起這個。”
蘇瑤笑了,“我看到你打人的視頻了!”
她還豎起了大拇指,“打得真好!”
等等。
說得好像他是什么惡霸一樣。
“咳,”蘇瑤趕緊拿出應有的腔調,“我的意思是,親王殿下懲罰了冒犯您家族成員的無恥之徒。”
希瑟:“……”
他看著這個剛滿十八歲的小孩努力擺出嚴肅的樣子,不由也覺得有些好笑,“很多人認為我處理得并不好。”
蘇瑤對上他的視線,“……顯然我不屬于那很多人,別的不說,只要對象是瑞安二世,我永遠支持你打他,如果有人罵你,我都可以去給你對線。”
希瑟微微搖頭,“謝謝您,但那樣的事不值得浪費更多時間。”
蘇瑤也冷靜下來,意識到他說的肯定不是網上的人,畢竟那些很多還都不是真人呢。
或許是他家族里的人,也或許是帝國貴族圈子里的什么人。
“不過,”她想了想,“經此一役,肯定會有更多人知道,不能招惹你們家的成員,所以我猜以后需要你動手揍人的機會也很少了吧?”
希瑟的眼神里多了幾分情緒,又轉頭去看旁邊的雕塑,“我想過母親遇到這種事會怎么做——”
他說著自嘲般搖頭,“但是母親還活著的時候,沒有人敢像奧萊王儲一樣挑釁法夫納家族。”
蘇瑤沉吟一聲,“這世上總有蠢貨的,這種人也可能出現過,只是死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了。”
她說完又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不給面子。
然而希瑟卻是也贊同了,“……確實有道理,除了最后分別的那段時間,那些年里我也只看到了她們想讓我看到的東西。”
“那現在呢?”
“……”
“我就隨口一說,”蘇瑤眨眨眼,“我其實并不知道你都看到過什么,我只是想緩和一下氣氛。”
“抱歉,”希瑟沉默了一會兒,“我們的氣氛很糟糕嗎?或者我在哪里冒犯了你?”
“不,完全不是,”蘇瑤扶額,“嗯,我不知道,談起你逝去的家人或許會勾起各種回憶,我不希望我的出現讓你——”
“哦,你誤會了,公爵閣下,我很樂意和你或者和其他人談起我逝去的家人,只要我的交談對象心里沒有惡意。”
他微笑了一下。
青年臉上那種疏離的郁色消退了許多,像是荒原上蔓生出叢叢繁花,那雙夢境般的紫色眼眸里仿佛也盛出煊赫光華。
蘇瑤只覺得心臟狂跳。
她聽見胸膛里的撞擊聲,甚至感到血流在因此加速。
那種美麗像是刺入靈魂的鋒刃,難以描述的荒誕興奮感在綻放的疼痛里加深。
她幾乎要有窒息的感覺了。
隨著這種神態的變化,他好像忽然就從被欣賞的寶石變成了活物。
“……我一直覺得,人的生命走向末路是第一次死亡,再也不被緬懷與銘記則是第二次。”
希瑟輕聲說著,“至少在我有生之年,我不會讓后者發生。”
他仍然在盯著那座雕塑。
蘇瑤干脆順著他的視線一起看,“你說得對。”
塑像是由某種玉石雕琢,雪白得沒有一絲雜色,經過雨水浣洗越發清亮。
她的面龐美艷,五官輪廓清晰分明,看起來沉穩又冷靜,濃密鬈發束成長辮垂在腰后。
身上則是一席華麗的軍裝,肩章下璽鏈交錯,胸前徽章密布,腰上掛著佩刀,厚重的禮服斗篷垂在身后。
這雕像非常漂亮,但精度好像不是特別高。
看起來不像是機器制造的。
下方的碑文很簡短,除了親王殿下犧牲在戰爭中,還寫了她曾經保護過這顆星球,讓這里的人幸免于難。
——部分宜居星球曾在光裔族的軌道武器轟擊下蒸發或破碎,殘骸在某顆恒星的左近漂流著,混在冰晶和塵埃里。
而星球尚且能有碎片殘留,上面的生物卻是很難再找到任何遺骸了。
“這些有著超S級血統的人,”蘇瑤小聲開口,“還完全覺醒了,應該非常難被徹底擊敗吧?”
希瑟沒有挪開目光,也沒有在保持說話時注視對方的禮節,“確實,但也要看是對于誰來說。”
他的語氣很輕,似乎也沒有多少情緒,“你覺得長時間進行高強度戰斗意味著什么?”
比起這些上過戰場的人,蘇瑤知道自己的戰斗經歷應該算得上貧瘠,這會兒也只能硬著頭皮回答。
“……不斷自愈而且控制自愈的部位,不斷調動體力激活血統的力量,就像我的毒液,你們的雷電?還要不斷向精神體傾瀉情緒——”
蘇瑤想了想完全覺醒的人,“應該還得根據情況改變自己的形態?”
“嗯,而長時間得不到休息和撫慰,后果就是超控……精神崩潰導致的腦死亡,而身體終究也會崩潰,這種毀滅是從內部開始誕生的。”
希瑟似乎在回憶著某些畫面,神情有了短暫的空白,“我曾經見過這個過程。”
他沒有報出某個具體的名字,“而且不止一次。”
不說是帝國這邊,就算是奧萊王室和大貴族們,也有相當一部分人是這樣犧牲的,還有很多留下了不可逆轉的后遺癥,在戰后沒多久就死了。
蘇瑤聞言緩緩點頭,“……你這么一說,我好像有些印象了。”
希瑟沒再多說。
那時候蘇公爵才上中學,還是小貴族的孩子,不了解這些事很正常。
“所以光裔族究竟有多么難對付?”
蘇瑤喃喃自語般地說著。
她其實沒期待得到有意義的回答,甚至做好準備對方可能會說些諷刺的話了。
“大多數時候,你能擊毀你看到的那些東西,但在它們持有的規則下,普通的光裔族戰士本來就是消耗品,也可以無限復原……”
希瑟輕聲說道,“只要光能尚在。”
蘇瑤也沉默了。
希瑟看了她一眼,“你的家長上戰場了嗎?”
蘇瑤緩緩頷首,“是的,他們都被征招了,我的家鄉不是戰區,他們去了前線……但他們沒有覺醒,能發揮的力量有限。”
話雖如此,沒覺醒的A級體質也擺在那里,就算是當高級炮灰那也是有用的。
希瑟看起來仍在傾聽,蘇瑤就繼續道:“你知道有些讓人迅速強行覺醒的法子吧……譬如一些強效催眠。”
但成功率終究不是百分百。
“他倆都沒能覺醒,反而還受到了精神創傷,從戰場回歸之后,就一直很不穩定,后來他們就死了。”
蘇瑤也沒有演得太過悲慟,只是低下頭,擺出了一副惆悵的樣子。
父母對前身挺好的,從物質上說,但凡她要就沒有不給的,從精神上說,他們對她要求也不是特別高。
她展現出的身體素質,已經注定不會是低等級,他們也就滿意了。
只是因為那夫妻倆忙著做生意賺錢,大家相處時間不多,所以仍然不是特別親密。
至少不是那種無話不談的關系——或許是因為這方面有些欠缺,前身才會對林樵另眼相看。
畢竟表面上看,他確實給了很多關懷和鼓勵,也會和前身分享心事秘密,雖然都是真假摻半的。
“……公爵閣下,你在想什么?”
恍惚間,她又聽見耳畔響起了那道動聽的聲音。
“唔,”蘇瑤回過神來,“在想我為什么喜歡我的初戀。”
希瑟有些意外。
畢竟前一刻她還在談論她那逝去的父母,接著就轉到了對象頭上。
不過他很快猜測這兩者之間有所關聯,“那個人怎么了?”
蘇瑤笑了一聲,“如果你說他怎么樣,爛透了,如果你問他現在的狀態,我殺了他。”
希瑟:“……”
希瑟恍然,“哦,那場同學聚會是嗎?”
蘇瑤:“?”
她去科庫托斯那次,因為種種原因,最后鬧得有點大了。
畢竟整個希佩爾的市民游客,都圍觀了狄倫親王手撕星盜的一幕,僅是戰后的余波都掀起了海嘯。
S級在公眾場合完全覺醒,雖然不能說特別罕見,但也并不是經常發生的。
法夫納親王知道這件事倒是不奇怪。
倘若他再去追溯一下,大約也能知道她當街殺人,弄死了那些幫派成員。
但他竟然能查出她參加了同學聚會,那可是在房間里進行的,酒店還是狄倫的地盤呢。
蘇瑤回過頭,“其實我的事你都知道對吧,你何必還要問我?”
“我確實有關于你的情報,但我并沒有仔細閱讀過,要知道這些信息看起來是客觀的,但有時候還是會影響對一個人的判斷,我更習慣先進行接觸。”
他停了一下,“而且關于科庫托斯那次,不是針對你,只是很多人都關注了……”
蘇瑤突然想到那天也是深居簡出的皇帝陛下干掉一個S級的日子。
雖然明面上沒人這么說,但從現場的種種跡象來看,也不太可能有別人。
蘇瑤明白了,“所以他為什么出現在那里?你的頂頭上司,你查清楚了嗎?”
希瑟輕嘆一聲,“你可真是直白,而且我們可不敢查他的事,我們只是接受命令罷了。”
蘇瑤:“……”
這不就太假了兄弟。
你剛剛那意思明顯就是你們在查啊!
或許是因為她滿臉無語的樣子太明顯,帝國親王又笑了一聲,看起來放松了許多。
蘇瑤又蒙了。
這家伙的憂郁臉很好看,笑起來更是讓人失智!
而且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有點點眼熟。
蘇瑤:“……我知道你和你們皇帝陛下是親戚,你們的血緣關系近嗎?”
希瑟倒是不奇怪她問出這個問題,因為皇室之外的人,鮮少有人知道陛下的血統來源到底是誰。
但法夫納作為賽雷亞皇室的宗親,皇室的家譜也是他們的家譜,所以基本上都知道哪位先輩可能擁有流落在外的血脈。
當然就算不確定也無所謂。
混沌魔龍的血統就是一切的答案。
不過他們是知道的。
“是的,閣下,”希瑟隨口道,“我的父親,我的祖母,我的曾祖父——都是皇室成員,又進入我們的家族。”
所以只要皇室那邊沒人能當皇帝了,就會先從法夫納家族里面挑,因為歷任法夫納親王的配偶都是皇室成員。
蘇瑤看了看旁邊的雕像,“我發現你們家的人都是……反正都長得有點像。”
一回頭發現希瑟的神情有些微妙。
他和母親容貌相似,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根本不值得她拿出來說。
考慮到前后語境,她這句話的意思——
是在說他和凱爾三世長得像?
“公爵閣下,是因為這個才問我和陛下的關系?”
希瑟仿佛有點驚訝,說完又輕輕慨嘆一聲,“嗯……這還是第一次。”
蘇瑤輕咳,“是嗎,我還以為——”
對了。
一般人大概也不會把他們的皇帝陛下掛在嘴邊,尤其還是在討論那張臉。
蘇瑤沉默了。
有一瞬間,希瑟幾乎都想問她,她盯著自己臉發呆的時候,是不是想到了別的什么人。
但這太蠢了。
他回過頭去,“……你想為你的父母報仇嗎,公爵閣下?”
蘇瑤:“??”
這又是哪一出?
蘇瑤:“你說找誰報仇?光裔族?還是強迫他們的覺醒的人?”
希瑟不答反問,“你更恨誰呢?”
蘇瑤忽然意識到,或許他自己也在面對類似的問題。
盡管他的母親是舉世罕見的強者。
整個帝國能與之相提并論的人都屈指可數。
不同的人在這場戰爭中的經歷不同,但本質上或許又是有些相似的。
“我沒有想報仇。”
蘇瑤這么說道,“如果你覺得我很沒出息之類的……隨便你怎么想吧。”
前身確實沒有這種想法,只是十分悲痛罷了,葬禮后哭了幾天,也就漸漸放下了。
希瑟微微搖頭,“我知道你那天殺了什么人,閣下,既然他是你的初戀,你的初戀是個人渣,而你想到父母的時候就會想到他?”
“……嗯?”
希瑟淡淡道,“那我猜你和你的父母感情也沒那么深厚,那個人彌補了一部分你缺失的東西,你才會對他另眼相看,是嗎?”
“我喜歡你的說法,”蘇瑤輕輕地說道,“你沒有用愛或者喜歡之類的動詞,是的,親王殿下,你說得對。”
“那就沒什么可說的了。”
希瑟輕嘆一聲,繼續盯著面前的雕塑,“雖然有時候我覺得我也……”
他終究沒有說完那句話。
直至天色徹底放晴,日光落滿了庭院,溫度迅速升高,玉石上的雨水都開始干涸,只剩下一點濕潤的痕跡。
蘇瑤已經在花園里走了一圈,將其余的雕像紀念碑都看完了。
她回來時發現金發青年仍在原地,“……這是您的作品嗎?你母親的雕塑?”
希瑟微微頷首,“是的。”
“真厲害。”
“謝謝,”他說,“我聽說您也是這方面的專家。”
“……不是,”蘇瑤絕對不敢接這種稱呼,“您才是真的多才多藝,剛剛那首曲子也有您的演奏吧?”
希瑟偏過頭,那雙憂郁迷離的淡紫色眼眸凝視著她,似乎有些疑惑,“你不知道?”
蘇瑤蒙了,“我現在猜測是你……中間那段獨奏?”
他沉默了一會兒,“我以為您是有事找我。”
蘇瑤一時啞然。
對方應該是感應到她精神力,所以主動來找她的。
但不考慮其他的因素,自己會出現在這座學校,就已經會給人這種錯覺了。
否則這顆星球那么多景點,她怎么偏偏先來了這里?
而且——
希瑟以為她有事,以為她故意找到了他和同學們上課的塔樓前,還故意放出了精神力呼喚他。
蘇瑤不由有些頭痛。
要怎么說?
說自己就是想氣一下自己那個沒有名分的男朋友?
所以想在這顆星球上偶遇任何一個法夫納或者任何一個長相符合自己審美的人?
而出現在這里也是抱著萬一能邂逅法夫納親王的心態?
雖然這么大的學校,她一直覺得這種事發生幾率很低,所以更多就是來看看的。
蘇瑤:“……我剛通過初賽,主辦方的消息讓我們來這顆星球。”
希瑟垂眸望著她,“那應該是幾天之后吧?”
“咳,我是外國人嘛,我對帝國的一切都很陌生,又聽說格尼塔星系是賽雷亞最富饒的星域之一,所以就提前來玩玩。”
“這樣啊,”希瑟深深看了她一眼,“那您需要導游嗎?”
蘇瑤:“!”
他什么意思?
是字面上的給自己找個專業導游?還是他要讓家族里什么人帶著自己?亦或是他要親身上陣?
蘇瑤正要說話,光腦又震動起來。
她低頭看了一眼,發現是凱爾詢問自己在哪里。
蘇瑤:“……”
第82章
說實話, 這年頭旅游幾乎是不需要向導的。
至少在大多數地方是這樣。
光腦的功能已經足夠了,哪怕是較為廉價的型號,也能在陌生的地方提供準確路線, 獲取及時更新的交通狀況和地圖信息。
能有閑心旅游的人,再怎么也會有一點點錢,不至于連這種程度的設備都買不起。
雖說,以法夫納家族在這里的地位,若是有誰被派出來為她引路,她應該也可以這星系橫著走了。
只是她本來也不缺錢,不需要別人承包花銷。
至于是否獲得足夠特殊的禮遇,那也不重要。
蘇瑤這么想著,對上那雙漂亮得不真切的紫色眼眸, “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自己去的嗎?”
希瑟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你想多了,閣下。”
過了幾秒鐘,金發青年微微搖頭,“我只是想帶你在校園里轉一轉而已, 假如你有這個意愿興致。”
蘇瑤:“……”
她并不覺得對方最初就是這個意思。
而且從某種角度,她總覺得有些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但不管他想做什么,她都不介意和他多相處一會兒。
因為她就是個喜歡美色的俗人。
哪怕只是看看。
蘇瑤爆發了手速, 匆忙給凱爾回了條消息,說自己在斐特西玩耍, 晚點可以見面,然后就關掉了聊天窗口。
其實他也不需要問她。
反正他作為被授權的人,能定位她的穿梭艦,除了比賽里一些特殊環節,她本人也不會距離飛船太遠。
但她倒是還挺愿意被詢問的。
否則以那家伙的能力——
忽然隨時隨地出現在身邊也挺嚇人的。
“希望不會耽誤您上課的時間。”
蘇瑤露出一個很友好的笑容。
“并不會,錯過的也可以補上, ”希瑟不在意地說,“我和教授們都很熟悉。”
蘇瑤不確定是真的熟悉還是因為他是最大的校董,所以那些人無論如何都會給他補課。
但既然他都這么說了,她就不需要糾結了。
蘇瑤就放心地與帝國親王同游校園了。
論起人口數量、占地面積以及建筑分布來看,這里基本上就是一座中小型城鎮,而且每個院系都劃分了住宿與服務區域,還有各種花園庭院穿插其中。
那些灰白色的古老塔樓被雨水洗滌,墻壁上攀繞的藤本植物越發蒼翠欲滴,四處都彌漫著清新的花草香氣。
“你的比賽都很精彩。”
希瑟開啟了新話題,“以你的年齡和閱歷來說,能擊敗芬里爾們,已經相當不錯了。”
蘇瑤愣了一下。
她下意識想到雙胞胎說過希瑟不喜歡他們,他們也因此不喜歡他,還曾經和法夫納家的人有過沖突。
希瑟看了她一眼,“我記得你和他們是朋友,我希望你不會認為我在貶低你,我其實非常認可他們的實力。”
“哦不,”蘇瑤回過神來,“我只是有點意外——”
或許是因為姐弟倆說過的話,她覺得自己好像能聽出希瑟最后那句的意思,就是實力是認可的。
其他的就未必了。
——是這樣嗎?
蘇瑤也不太確定。
她幾乎就要開口詢問了,然而又想到自己和他好像還沒熟到那份上。
雖然她第一次和雙胞胎見面時,他們就直言不諱提過,但他倆終究是小孩。
蘇瑤頭腦風暴了幾秒鐘,“……說實話,我以為你不會參加這種比賽,你是為了學分嗎?”
希瑟不置可否,“這算是部分原因吧。”
蘇瑤記得參與聯賽的人都能免除這期間的考勤,如果有考試以后也能補。
但這家伙是不是打完初賽就回來上課了?
誠然初賽和復賽之間還有幾天時間,但一般人也會用來休息或者放松吧?
不過以他的本事,之前那些小打小鬧,大概也不會讓他進入需要休息的狀態。
“而且,說實話,”希瑟漫不經心地道,“這場比賽并沒有太多令我期待的地方,結局應該也是注定的。”
蘇瑤看了他一眼。
希瑟回望,“想說什么?”
蘇瑤嘆氣,“在想是不是該發表點豪言壯語,表示冠軍是我的之類的,但我知道現在的我打不過你,所以這么說很蠢。”
他彎起嘴角,“你想說可以說,以你的進步速度,也難說會發生什么,你擁有精神體的時間還不到三個月吧?”
蘇瑤有些錯愕。
他說得還挺準的。
“以你的性格,公爵閣下,如果早就有精神體,應該會更早對奧萊王室的詆毀做出反應,我猜。”
他淡淡地開口,“所以那些人拍到你和帕珈索斯公爵用精神體對峙的時候,應該是你剛剛擁有精神體的時候吧?”
“……確實。”
“你的精神力,至少在我看來,已經能被我劃分到對手這個群體里了,只是比較容易打敗的那種。”
希瑟直言道:“但你進步這么快,或許再過幾天,我就會有截然不同的感覺,所以,多點自信吧。”
他們經過一座又一座精巧的小花園,在曲折的石板路上漫步,道路兩側的矮樹叢藩盛蓬勃,風鈴狀的花卉色彩斑斕。
一些學生坐在木制長凳上彈琴吹笛,有人沉浸在自己的曲子里,有人則是站起身向親王打招呼。
他們看起來都不怎么拘謹,對待這位年輕的親王態度也較為隨意。
也不是說完全不尊敬,但至少是談不上緊張的。
不像是在面對一揮手能將小半個星球炸成飛灰的人,倒像是那種見到同校學霸大佬的狀態。
“……希瑟!”
其中有個人似乎和親王殿下很熟,直接走近就要攀談。
希瑟卻只是慢慢頷首,不動聲色地看向同行的奧萊公爵。
蘇瑤后退了幾步,示意自己不需要無時無刻的陪伴,稍微走遠了些。
她收斂著自己的精神力,乃至特意控制自己不去傾聽風里的絮語聲,將它們都變成破碎而不完整的音節。
她走過掩映在花叢里的小徑,穿過一座剔透的玻璃拱門,發現自己似乎從側門進入了一個展廳。
這是一個極為寬敞明亮的大廳,日光穿過水晶圓頂灑落而下,粼粼金輝淌過玉石立柱與墻面上的浮雕。
地面的展柜被透明的力場護盾包裹著,數十個形狀奇特的樂器陳列其中。
蘇瑤一眼望去,發現自己能叫出名字的屈指可數。
其中有一些看起來像是弦樂器的東西,造型是不規則的幾何狀,琴弦卻是來自某種異獸的筋骨。
她在展廳里轉了半圈,發現了很多是取自未知生物組織的材料,從解說里來看都是聯邦時期的產物。
有些樂器上什至還殘留著聯邦軌道州的印記,甚至有殘破的、染著血跡的半面旌旗,與它們一起存放在展柜里。
蘇瑤輕輕吸了吸鼻子。
然后她很神奇地發現了一件事,就是自己似乎還能聞到一點細微的陌生氣息,來自那些樂器。
——這都是多少年的老古董了? !
那上面的生物材料居然還有味道?
蘇瑤不由湊近了一些,一邊嗅聞一邊看著解說屏里的文字。
其中某些材料確實來自聯邦時期滅絕的異獸,那些異獸滅絕的原因也是多種多樣。
譬如聯邦時期的格尼塔星系,有一顆風景優美的小行星,上面有諸多爬行類異獸,其中許多都能口吐人言,因而被當地的某些開發商盯上。
他們以狩獵游戲為名,高額出售門票,引來了諸多參與者,將那些異獸殺戮殆盡。
這種舉動其實完全違反了聯邦的原生物保護法,然而相關人員與開發商公司沆瀣一氣,當地居民舉報無門,甚至有人因此被殺死。
開發商聲稱他們保留了完整的基因樣本,足夠復刻那些異獸,然而他們沒能成功。
異獸這種籠統的稱呼——涵蓋了各個星球奇特環境氣候催生出的動物,不同種類有著巨大的差別,有些能夠通過基因工程復刻,有些卻是做不到的。
類似這樣的滅絕不止發生在一個地方。
除此之外,還有異獸的生物組織曾被拿來制作催化覺醒的藥物。
蘇瑤點了一下屏幕上的鏈接,里面跳出了某某財閥名下的實驗室丑聞。
這些人公然鉆了聯邦法律的漏洞,用活人做實驗,那些實驗體大多都是因為高額借貸,最終不得不“自愿”簽下合同獻身,而向他們借錢的私人銀行、貸款公司或街頭小團伙,其實背后都是一伙的。
因為聯邦已經徹底覆滅,這些涉事的財閥家族,大多都在戰爭中消失了,就算如今還存在恐怕也是改頭換面了。
所以這里的顯示面板上詳細曝光了許多類似的事件,看起來也并不怕得罪人。
蘇瑤原本還是當科普看的,看著看著開始覺得不太舒服,不由搖頭。
——倘若是那些尚有后代存在的家族,且那些后代仍有權勢的話,或許也不會在這里看到他們的信息了吧。
她這么想著。
也不知道自己的祖先有沒有做過這種事。
“嘿!”
大廳對面過來兩個青年,其中一個面色不愉,遠遠抬起手指著展品,“別靠那么近!你是新生嗎?”
蘇瑤看了她一眼。
【現在這些小孩怎么回事……】
【臥槽,長得好俊! 】
【今年新生好像沒有這么漂亮的……】
【感覺等級也不低的樣子……我去……好嚇人的眼睛……】
蘇瑤收起能力,“不是,怎么了?”
那兩人頓時都緊張起來。
看她的目光從前輩打量魯莽后輩變成了警戒小偷。
“我警告你,不要試圖破壞這些力場護盾,它們都是文物!”
最先說話的青年氣勢洶洶走過來,“這里面隨便哪個東西的零頭,能買下你全身的——”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
青年看了看蘇瑤手上的光腦,“那是領航者的定制款嗎?是高仿吧?”
“是嗎,你問我?”蘇瑤眨了眨眼,“我以為你們學校的人應該更厲害一點,要么不感興趣,要么就該更有眼力。”
青年臉色變了變,似乎被這句話侮辱到了。
她想要說些什么,視線從蘇瑤身上掃過,面色有些古怪,最后在耳釘處停留了一下。
“……那是O2的黃金鉆系列嗎?怎么是六芒星的?”
“很簡單,”蘇瑤隨口說道,“因為我要他們做成這樣。”
兩個青年都呆住了。
“好吧,”其中一個張了張嘴,“那我修改一下我之前說過的話,這里面隨便哪個東西,都能頂得上你的半個光腦,或者兩個耳釘。”
蘇瑤:“……”
蘇瑤:“謝謝,雖然即使你這么說,我也不是很有概念,因為我自己都不記得我身上這些玩意兒具體花了多少錢。”
兩個人都沉默了。
“……蘇公爵?”
一直沒說話的那個開口了,“是吧?所以外面那個穿梭艦是你的?”
蘇瑤微微頷首。
這地方的學生多數都有點錢,但絕不是什么權貴云集的地方,自己的船在空港恐怕還是挺顯眼的。
“抱歉,”另一個面露歉意,“這里好幾次招過賊的,還有人成功了。”
蘇瑤也沒問為什么不放去博物館。
因為那種場所也一樣會被盯上。
而且這些樂器的擁有者,要么是這所學校曾經的校長老師們,后來捐贈給校方了,要么就是法夫納家族的祖先們收購來的。
所以人家想怎么放就怎么放。
“我依稀記得,還有人因此詬病親王殿下私藏文物……”
蘇瑤從記憶深處挖掘出一些不實新聞,“不會就是這個吧?”
“是的,這只是一些除了小偷和相關愛好者之外沒人在意的東西,我們學校是對外開放的,任何人都可以來看。”
金發青年從展廳的側門走進來。
剛剛那兩個學生紛紛低頭,然后悄無聲息地走了。
她們一邊走一邊還交換了興奮的眼神。
【這可是……】
【他們倆是不是真的……】
【我覺得還挺配的……】
【但他們家的親王配偶不都是皇室成員……】
【皇室死了好多人,現在還單身的那些,好像都沒有很合適……】
兩人頭頂的字幕錯亂閃現。
看起來竟然也能湊出一場對話了。
蘇瑤收回了視線。
“但是鮮少有外校人光顧……而我卻依然背上了非法收藏的惡名。”
希瑟淡淡地說道,“他們認為我逍遙法外,只是因為整個格尼塔星系沒人敢對我進行調查和審訊,所有的官員都是我的走狗。”
蘇瑤嘴角抽搐,“如果真是那樣,人們就不該能看到類似的報道。”
“媒體,”希瑟看起來并不在乎,“你應該也習慣了吧,公爵閣下,無論是普通人還是像我們這樣的人,只要他們覺得你不夠可怕,就會來吸你的血肉換取流量和熱度,我們和普通公民的區別只是我們能讓他們多賺。”
蘇瑤眨眨眼,“嗯……我其實只有幾個月的經驗,還停留在砸錢買水軍進行掰頭的階段,可能覺悟還不夠高?”
希瑟好像被她逗樂了,聞言微微彎起唇角,“所以你還是在乎的。”
蘇瑤幾乎又要捂胸口了。
——這人能不能別沖她笑了!
這讓她都無法分辨他是不是在諷刺自己,或者說即使是她也覺得無所謂了。
不行不行。
蘇瑤輕咳一聲,“事實上……好吧,我可能是在乎的,我只是覺得如果我毫無反應,那些害我的人就滿意了。”
希瑟恍然,“哦,抱歉,我忘了你的情況。”
他顯然想到奧萊公爵那一樁糟糕的婚事,和自己的情況還不太一樣,她不想讓那家子踩著她當白蓮花也對。
“其實,”蘇瑤又忍不住道:“我還有點意外……我以為你會在乎的。”
“為什么?”希瑟反問,“因為我年紀小?”
他當然知道面前的人比自己還小,這里只是指的一般人眼里的定義罷了。
在帝國大貴族們當中,頭銜和他相近的,都比他年長太多,比他還小的,又沒有這樣的地位。
“不,”蘇瑤搖了搖頭,“因為你……好像挺在乎家族榮譽的?我不覺得這有問題哈,只是我和我家族里那些人不熟。”
希瑟了然,“那些言論都是針對我本人的,并沒有提到其他人,所以我無所謂。”
蘇瑤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一些離譜的傳言。
上一任皇帝是希瑟的姨母,而當年希瑟的母親也是春秋鼎盛,她們倆關系還很好,法夫納家族成員大多身居要職,是絕對的實權貴族。
因而,諸如法夫納姐妹把持帝國內政、操縱投票選舉、只手遮天等等言論,確實也曾經出現過。
雖然用腳趾頭想也是不可能的。
畢竟這么大的賽雷亞,除非她倆將腦子換成機械的,否則累死都不可能像是古代獨裁者一樣完全掌控這個國家。
更何況上任皇帝作為傳承了超S級血脈的混血統,也是醉心于追逐力量,恐怕也沒心情去干別的了。
上任法夫納親王倒是實打實位于權力巔峰,但也不會包攬所有事——這家人沒有哪個是不追求極致力量的。
蘇瑤原本也不知道這些,后來看到希瑟的視頻,忍不住去查了好多資料。
她忽然意識到,或許是因為伊爾薇親王不在乎,所以希瑟也不在乎?
“公爵閣下,這里有你喜歡的東西嗎?”
蘇瑤被現任法夫納親王的聲音喚醒了,“……什么?”
她環顧四周,“這里?”
“是啊,如果你看得上眼,就當是見面禮了。”
希瑟隨口說道,“所有權在我這里的,你隨便拿,不在的……也可以在。”
蘇瑤滿頭黑線,“這就是我不喜歡去別人家做客的原因,什么東西多看兩眼人家就要送我,我是外行,親王殿下,我在這里消耗的時間都用來漲知識了。”
她說著指了指展品旁邊的屏幕。
希瑟有點意外,“你對那些事很感興趣?”
蘇瑤還以為他會覺得無聊。
結果帝國親王接著來了一句:“我手里還有很多聯邦世族的隱秘資料,包括你我的祖先們,我可以都發給你。”
蘇瑤:“?”
蘇瑤:“原來你也喜歡看?”
金發青年微微牽起唇角,露出一個看不出是諷刺還是贊同的微笑,“或許吧。”
他轉過頭看向一片被點擊出來的窗口,那上面正是在介紹某個非法實驗室。
“……皇室,或者我的家族,都有一部分人被竊取了基因,類似的事直至今日都沒能完全杜絕。”
希瑟輕嘆一聲,“那些我們不認識卻和我們有血緣關系的人,在儀器里被制造出來,過著毫無人權的生活,只因為有人想通過他們攫取利益。”
他閉了閉眼,“無論你怎么殺都殺不盡。”
蘇瑤默然片刻,“……這不是你的問題吧,你的祖先們也沒把他們殺干凈,而且主要是殺了還會再有。”
“哦,確實,”希瑟頷首,“所以我只是在感嘆事情本身。”
蘇瑤還想說話,光腦忽然又震動起來。
她看到了江灝的消息。
——你的“朋友”好像來找你了,我剛才遠遠看到他了,雖然我也不是很確定?
蘇瑤:“???”
江灝看到凱爾了? !
“……公爵閣下。”
那一瞬間,希瑟的聲音似乎都變得縹緲起來。
蘇瑤側過頭。
在大廳另一邊的入口外,翠綠藤蔓纏繞的玻璃拱門下,被雨水打濕的繡球和鳶尾在風中搖曳,黑發青年抱著手臂遙遙看過來。
斑駁花影晃動著落下,墜入那雙冰冷又淺淡的眼眸中。
“還有一件事……”
法夫納親王并沒有回首,像是不知道背后有人在往這邊看,或者也可能是并不在乎。
“……是你讓斯諾問我是不是單身的嗎?”
展廳里靜得針落可聞。
蘇瑤看到凱爾仍然靜靜凝望著這邊,聞言甚至微微揚眉,似乎也在期待自己的回答。
蘇瑤:“……”
第83章
蘇瑤欲言又止, “其實——”
算了。
她想了想干脆講實話,“只是我當時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因為我犯傻了,我或許不該頭腦一熱就去找他。”
“這樣啊,”希瑟看上去很平靜,“他們不敢剪他的視頻,也很正常, 畢竟他們不知道他是誰。”
蘇瑤頭頂冒出問號。
船上那些學生們都知道斯諾是帝國侯爵,是法夫納家族的成員,主辦方怎么可能不知道?
報名信息不都寫著嗎?
不對。
希瑟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不敢剪他的視頻?
蘇瑤眨了眨眼,“殿下的意思是, 不知道他是誰……的孩子?”
希瑟微微頷首。
蘇瑤懂了。
又是私生子吧。
考慮到斯諾有法夫納的姓氏, 長得也像法夫納家族的成員,所以如果他是上任皇帝的兒子,或者是伊爾薇親王的孩子,那也完全說得過去。
只是父親恐怕是某種蛇了。
“那名義上呢?”蘇瑤下意識問道, “總要有個對外的說法吧?”
希瑟很淡定,“返祖的遠親。”
“如果是這樣——”
“當然這只是借口,因為即使是返祖的,譬如說你,公爵閣下,你的血統來源也是相當清楚的,來自哪一代,具體什么人,在這個信息時代,沒有什么是查不到的,除非是假的。包括我們的皇帝陛下也不例外,能直接追溯出相關的皇室成員。”
希瑟停頓了一下,“你好像對這些事很感興趣?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閣下。”
他說百多年前有一位曾祖輩的皇室成員,自身就是混血統,素來平和溫柔,就喜歡游山玩水,對覺醒沒什么興趣。
這樣的性格通常也很難喚起獸性。
偏偏他也是下任皇帝候選人之一。
按照帝國皇室的繼承法,在沒有正統的混沌魔龍血統繼承人、且候選人都是同級混血統時,覺醒程度也會納入考量范圍。
——這么做的原因不止是掂量戰斗力強弱,也是要借此判斷血統里的混沌魔龍基因濃度。
機器檢測精度有限,而這個血統的某些特征,在繼承其基因的混血統覺醒后,其實都是可以用肉眼看出來的。
但那位皇室成員的覺醒進程約等于無,初度也沒達標。
皇位顯然是輪不到他的,其父母極為失望,整日數落他。
他不堪其擾,出門散心,游歷到帝國星域邊緣的一顆小星球上,邂逅了一個當地人。
兩人一見如故,很快陷入熱戀,不久后就結婚了。
那位皇室成員改了妻子的姓氏,在當地找了一份清閑的工作,就直接安頓下來,也不再和家里人聯系。
他的父母更是氣急敗壞,揚言要發布斷絕關系的聲明,但他根本不理會他們,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拉黑了。
也說不清運氣好還是不好,他和妻子有了三個孩子,三個都是混血統。
混了他和他妻子的。
S級混血統與C級混血統的三個孩子,實力也都在B級和A級之間。
這三人也不熱衷覺醒,精神狀態都還算穩定。
“我的曾祖父就來自賽雷亞皇室,這個皇室成員是他的堂弟,也算是我的曾叔祖父?”
希瑟這么說著,“數十年后,這位曾叔祖父的女兒和孫子結婚了,這對夫妻生了一個孩子,這個孩子用了賽雷亞斯家族里最常用的名字之一,凱爾。”
蘇瑤愣了一下,“啊?”
希瑟緩緩點頭。
是的。
這對結婚的姑姑和侄子,就是凱爾三世的父母。
希瑟:“陛下的母親是我祖母的表姐,陛下的父親是我父親的堂兄,再考慮一下更往前的某些血脈關系,陛下既是我的表叔表舅也是我的堂兄。”
蘇瑤:“……”
行吧。
米婭說過皇帝的父母都有皇室血統,原來是這個意思!
其實蘇家也有這種事,但通常都是同輩堂表姐弟兄妹結婚,跨輩分的倒是也有,但一般沒那么近。
這樣想想,他也確實和私生子沒什么關系。
怪不得米婭說得那么干脆。
蘇瑤思索片刻,“……話說我有點好奇,凱爾三世的血統是檢測出來的嗎?小星球上的儀器能做到嗎?”
“確實不行,”希瑟輕聲道:“他在當地檢測的血統是B級混血統,和他父母差不多。但不久之后,他表現出了一些他父母都沒有的力量,而且那個星球上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比如說什么?”
“……有些細節已經不為人知,因為沒有被拍攝到具體的過程。”
希瑟眼神微妙,“首先是一些極為反常的氣候和生態變化,當地機構堅信那絕非自然現象,而是某些人的能力影響所致,然后,那里出現了光裔族,但在短時間內都被擊潰了。”
蘇瑤了然,“所以這都是他做的,對吧,他可能覺醒了?”
檢測失誤肯定是儀器的問題。
這真的不奇怪。
前身測試血統時,一開始也是在老家城市測的,只是判定為A級以上。
有關部門建議讓她去多恩首府市,那里的設備更高端,測試的結果也更精確。
而她的家鄉城市,好歹也是在泰莫斯星系里,不是什么邊陲小星球,儀器的準確度都有限,更別說皇帝老家了。
“這確實是最符合邏輯的推論,當然,僅從這些事件上,其實還不足以——”
這就足夠推斷那是混沌魔龍了嗎?
當然不是。
能夠改變環境氣候的力量太多了,相當一部分S級的原血統混血統,在覺醒后都能做到這種程度。
哪怕是初度覺醒。
畢竟剛剛覺醒和覺醒程度很深的區別,或許是力量用一兩次就需要休息和能維持長時間消耗的區別。
不代表前者就不能搞出一些大動靜了。
希瑟給面前這位血統力量是毒的奧萊公爵解釋了一下。
蘇瑤也聽懂了。
她確實對這些概念不深——因為她的血統自帶的力量不是能操控元素的類型,沒那么驚天動地。
但是在收割生命的方面,別說不比他們遜色,還可以直接說比他們更勝一籌。
看起來像是強對單和對群的區別。
不過,她的進化也還沒有到終點。
她查過祖先們的資料,在這方面應該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
“……當然,不止是血統力量,還可能是后天開發生成的特殊能力。”
希瑟又補充道,“所以他們還需要確認。”
蘇瑤慢慢點頭,“我還以為是他們四處搜羅人,管他行不行,只要有個B級C級的就帶走呢——”
米婭那番話似乎是這個意思吧?
但從希瑟的說法來看,似乎還是皇室的人發現這些異常征兆后,才將人帶走的?
而且皇室的人也早就知道凱爾三世在那個星球上吧?
他的直系血親長輩們都是正大光明結婚,也沒躲藏著生活。
希瑟看了她一眼,“……這是哪個芬里爾告訴你的嗎?”
蘇瑤欲言又止。
希瑟并沒有追問這個,“這樣說也沒有問題,但他們并沒有在第一次見到陛下的時候就將他帶走。”
他沉默了一下,“他沒有貴族頭銜,也沒有繼承什么財產,所以沒有義務上戰場。”
蘇瑤猜測道:“他不愿意?”
倘若是有頭銜的那些,不愿意也得愿意,否則只能逃走。
但僅僅是有血統的人,法律約束不到他們,人家不想去就能不去。
帝國也好,奧萊也好,都沒有針對普通公民的強制征招條例。
希瑟微微搖頭,“……他們在溝通方面出了一些問題,一開始鬧得很不愉快,皇室的人認為他是難以交流的。”
而當時他又沒展現出足夠的力量,或者說與他交涉的人不夠敏銳,沒能感應出他的真正實力。
所以他們沒在第一次見面時將人帶走。
蘇瑤嗤笑一聲,“怕不是他們態度太差把人惹怒了吧?”
她這話說得有些無禮,然而聽起來像是向著皇帝陛下的,所以也沒有什么需要顧忌的。
更何況希瑟看起來很認同她,“我也是這么想的,我對那些人有些印象,他們的態度確實很成問題。”
不過反正現在也都死干凈了。
“……而他們基本上也為自己的某些行徑付出了代價。”
希瑟這樣說道。
蘇瑤嘴角一抽。
看來是都沒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殿下。說起來,只是問問,皇室有很多叫凱爾的人嗎?”
“嗯。”
希瑟似乎沒有多想,隨意點頭,“挺多的,我們家也有。”
因為某些原因,近幾年出生的小孩,倒是不興用這個名字了。
但皇帝被找回來也是這幾年的事,很多人在那之前就被起名為凱爾,畢竟這基本上是三百年來的熱門常用名之一了。
“對了,”希瑟停了一下,“而我猜花園里那位先生是來找你的?”
蘇瑤:“……是的。”
凱爾站在另一邊側門后面,根本沒有進來,也沒發出什么聲音。
希瑟從頭到尾都沒有轉身去看,卻好像很篤定那邊來人了。
“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說完又平靜地道:“我確信他不會聽到我們說什么——”
蘇瑤頓時反應過來,想著或許是這展廳周圍有屏障,亦或是面前這家伙用了什么能力。
她也立刻承諾,“哦,我也不會隨便說你們家的事。”
其實他們倆好像也是一家人來著。
蘇瑤暗搓搓地想。
然而法夫納親王這樣高傲的人,或許根本不屑知道到底是誰來找她,只要他從氣息上判定那不是什么值得自己在意的角色。
想想之前格里菲公爵也是根本沒在意其他人的。
“事實上,”希瑟卻似乎并不在意,“你想說可以說,沒什么了不起的。”
蘇瑤:“……?”
“當我小時候,我也曾經以為我們這些人是不一樣的,直至后來我發現并非如此,我們也是人。”
金發青年輕輕說著,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蘇瑤扭頭看著他的背影遠去。
在外面藤蘿交錯的拱廊里,陽光穿過花葉縫隙落下,照耀著那蓬松的銀金色發辮,模糊成一團朦朧光暈。
臉側忽然蔓延開一陣透骨涼意。
“很舍不得嗎?”
頭頂傳來低沉悅耳的男聲。
冰冷有力的手指落在她臉頰上,緩緩推著她轉過臉,拇指摩挲著她的頜骨,像是在描繪下巴的線條。
蘇瑤抬起頭,視線劃過被單薄襯衣遮掩的健壯胸膛和寬厚肩膀,然后向上看去。
她的目光掠過修長的脖頸和鋒利的下顎,望見那張俊美無儔的面龐,對上色澤淺淡剔透的眼眸。
“……嗯?”
凱爾低頭看著她,指尖按了一下,陷進了面頰的軟肉里。
“希望我沒有打擾你們,”他的語氣聽不出什么情緒,“畢竟這應該是你期待已久的會面,我猜?”
蘇瑤欲言又止,“你知道那是誰嗎?”
凱爾沒說話。
但從他的眼神來看,他似乎覺得這個問題挺傻的。
好吧。
法夫納親王的頭發就已經很具有標志性了。
更何況他在這里上學也不算是秘密。
至少對于能混入帝國貴族圈的人來說,知道這件事還是挺正常的。
蘇瑤眨了眨眼,開玩笑般說道,“如果我說是呢?”
其實她倒不覺得打擾不打擾的,以希瑟的實力,恐怕一開始就能知道這周圍有什么人。
但他沒有在凱爾出現的第一時間離開,而是又和她說了一陣,最后也是覺得無話可講,才選擇走人吧?
凱爾沉默了兩秒鐘,用一種令人摸不透的語調說道:“那我把他叫回來?”
蘇瑤:“……”
她試圖想象一下那個畫面,卻發現根本想象不出來。
蘇瑤:“你好像不奇怪我出現在這里。”
凱爾捏了捏她的臉,面色很是淡定,“我還記得你對那個人念念不忘——”
所以既然法夫納親王的學校就在這顆星球上,她就有幾率就先到這所學校來看看?
這確實是個符合邏輯的推論。
蘇瑤想要開口說話,按在臉上的大手卻猛地收緊了,指尖陷進了面頰里,甚至都隱隱壓到了牙齒。
“所以,”凱爾忽然說道,“我說對了是嗎?”
蘇瑤:“…………”
她確實沒有否定那句話。
因為某種意義上也是真的。
蘇瑤握住了他的大拇指,將他的手掌從面前掰開了,“可能只是因為沒見過。”
凱爾也沒有抗拒,順著她的那點力量,從善如流地翻轉手腕,然后順勢將她的手裹進了掌心里。
“那,”他似乎在琢磨她的話,“見了就能忘了?”
蘇瑤忍俊不禁,“或許吧,也或許更忘不了了。”
凱爾:“……”
有一瞬間,他身上似乎散發出某種近乎危險的氣息,快得難以想象,仿佛只是一閃而逝的錯覺。
因此蘇瑤都沒能清晰地分辨出來。
她能明確感受到的,只是小蜥蜴不太高興罷了。
“他和我想得確實不一樣,你知道,他給瑞貝卡出頭那一次,已經讓我有些意外了……”
蘇瑤隨口說道,“那之后我對他的印象改變了,然后真和他見面了,我發現我的想象仍然和真人有挺大差距。”
凱爾沒說話。
“……他甚至還給我講了你們家族的某些故事,而且不在意我說出去。”
蘇瑤喃喃道,“你聽見他說的話了嗎?”
凱爾垂眸看向面前的人,“他只讓我聽見了最后一句。”
這說的是實話。
但是希瑟刻意讓他聽見最后那句話,不代表他就真的只聽見了那句。
蘇瑤對這些一無所知,“所以,你懂我意思吧,他看著很像是那種……自詡高貴的類型。”
當然法夫納親王也確實是顏值實力兼具的,他就算真的自命不凡,也并非毫無道理。
空有血統的S級多了去了。
想擁有更強的力量,也要看悟性、努力乃至勇氣,敢不敢冒著風險更進一步,畢竟稍有差池就是萬劫不復。
“……高貴嗎?”
凱爾輕輕一哂,“那個家族的人,在很多人眼里,都是神經病。”
蘇瑤十分意外,“你說法夫納還是賽雷亞皇室?”
“他們不是一家嗎?”
“……呃,確實。”
短暫的沉默后。
“我也給你講個故事吧?”
凱爾慢慢開口道:“我被那些所謂的親戚們找回之前,曾經在斯瓦塔爾夫星系的一顆小星球上居住過,嗯,就當是居住吧。”
蘇瑤:“?”
什么叫就當是?
“在那個城鎮里,有一個瘋子,至少其他人是這樣稱呼他的,他會虐殺動物,不是為了食用它們,只是喜歡看它們痛苦掙扎,后來他將鄰居家的嬰兒丟進了碎木機,不是因為仇恨,只是想看到出料口里噴濺人血,他又將那個孩子的父母殺死,因為他認為他們不配指責他,他說自己身份高貴,是皇帝的親戚。”
蘇瑤:“……”
蘇瑤聽著都要吐了,“這是真的嗎?我是說他真的有皇室血統?”
算算時間這應該是上任皇帝的親戚。
所以是法夫納家族的人?或者也是賽雷亞斯家族?
凱爾側過頭看她,“是。”
蘇瑤皺眉,“所以這就這樣了?沒有誰能管得了這個人渣?我猜他也挺強的?”
凱爾微微搖頭,“剛剛我過來的時候,遇到兩個人,一個金發一個褐發——”
“哦,我知道那兩個人,都是這里的學生,他們怕我在這里瞎折騰,還來警告我兩句,怎么了?”
“——他們都能干掉那個人渣。”
蘇瑤:“?”
剛剛那兩個進展廳的學生,應該是A級和B級,而且覺醒程度不算很高。
能被他們干掉的?
那應該也算不上什么高手。
不過在一般的小星球上,或許還真沒人能對付了。
蘇瑤:“是剛覺醒的B級?那倒是也能理解,在那個小城鎮里,沒有人比他更強了是吧?所以他就作威作福?是這個意思嗎?”
“……差不多吧。”凱爾想了想,“按照一般的標準來說,他有很嚴重的精神問題,根本無法完成一場理智的戰斗。”
若是這么說,即使實力上比他弱的人,也是能干掉他的。
“行吧,”蘇瑤扯扯嘴角,“他還活著嗎?”
凱爾若有所思地瞧著她,“如果他活著你會怎么樣?”
蘇瑤攤開手,“反正他實力很爛,還是神經病,皇室估計也不是很在乎,我有的是錢……大不了就買他的命唄。”
殺了之后給出巨額賠款,對于皇室的人來說,應該也是穩賺不賠吧?
凱爾握了握她的手,“他死了。”
蘇瑤確定了一下隔音屏障的運作狀態,然后抬起頭盯著他,“你殺的?”
凱爾緩緩頷首,“我認識那個死去的嬰兒的祖母,她給過我食物。”
蘇瑤:“……”
這個描述真的很像在投喂小動物。
但想想這件事她也笑不出來。
“當地的執法者進行了一番敷衍的調查,就定性為覺醒失控,再也不管這件事,她似乎非常絕望,想和那個奪走她家人的兇手同歸于盡。”
“然后呢?”
“然后她也死了。”
“懂了,”蘇瑤嘆了口氣,“你為她報仇了?等等,對于小時候的你來說,這應該也是一場挺艱苦的戰斗吧?”
凱爾沒有立刻回答。
他捏著掌心里溫暖纖秀的小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告訴她,其實這個過程很快,也非常簡單。
但對于他來說,很多事情都因此改變了。
“我當時其實沒有報仇這種明確的概念。”
他停了一下,“我只是在想,既然大家都憎恨他,既然他殺死了幫助過我的人,既然他只是自詡比他們更強,就可以做這樣的事,或許我也可以。盡管那時候我還不是——”
不是正經的皇室成員?
蘇瑤這么想著。
但凱爾卻沒將剩下的話說出來。
蘇瑤:“……”
這家伙殺人的時候到底是多小啊!
為什么聽著很像是那種三觀完全模糊的狀態?
別說十來歲的青少年,就算是小學生,也會有明確的給恩人報仇的想法了吧?
他不會也是那種從出生就顯現血統的天選之人吧?
蘇瑤腦子里亂七八糟閃過各種念頭。
——當然很難說他的童年是怎么度過的。
想想那些從小就出生在實驗室里、且沒接受過正經教育的小孩,若是一朝逃出去,是這種狀態就能理解了。
“所以我殺了他。”
凱爾簡略地總結道,“事實上我不僅殺了他,我還……”
他停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該怎么說。
“還做了別的事?”
蘇瑤接口道:“你還折磨了他?或者虐死了他?那也是他應得的,痛快死掉也太便宜他了!”
凱爾:“……確實。”
他同意的是最后一句話。
但事實上,那個過程其實也稱不上是虐殺,因為一切都太快了,真正的折磨不該那么短暫。
只是當時的他也沒有這種概念。
蘇瑤認為自己猜對了。
饑餓落魄的小孩被善良好心的阿姨/奶奶投喂過,結果后者全家都被神經病殺了。
遇到這種破事,他就算把兇手大卸八塊扒皮拆骨切成臊子,她也覺得沒什么問題。
“為什么你會和那個人在同一個星球?還在同一個城市?”
蘇瑤沉思道,“有什么陰謀嗎?你倆還都有皇室血統?”
凱爾的神情有些微妙,“我其實不記得我為什么會在那里了,至少不記得具體細節——”
蘇瑤:“?”
他倆不會是從同一個實驗室里跑出來的吧?
被同一伙犯罪集團控制?
或者什么類似的情況?
蘇瑤腦洞越開越大,接著又想到另一件事。
“等等!”
她忽然緊張起來,抬起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皇室的人知道這件事嗎?!他們好像也時時關注著那些散落在外的——”
凱爾能聽見她的心跳變快了。
那一瞬間,她的情緒焦慮又不安,身上什至隱隱散發出殺意。
“那些負責監控這種流落在外的皇室成員的人,是不是知道這個?他們一直拿著你的把柄?”
她仰起頭問道,按在他腕上的手指都在用力。
如果自己真是紅眼鷹蜥,這會兒骨頭已經碎得像是餅干渣了。
凱爾低頭望著她,看著那雙金色貓眼里,漆黑的瞳孔正在變圓放大。
“要不你轉移一下財產,等比賽結束之后,和我去奧萊吧!”
后者皺著眉,很緊張地說道,“我總覺得這是個隱患!”
凱爾張開手將她的兩只爪子一起握住,“沒事,沒人知道,除了你。”
蘇瑤愣了,“真的?可是——”
“那個人的父母因為戰爭被征招,只剩他一個在家,那時候他已經成年,卻沒表現出值得被注意的實力。”
而且精神還有問題。
皇室有那么多滄海遺珠散落在外面,可能也不差這一個兩個。
“……所以,他們本來就沒怎么關注他,而他殺人也是在那之后了。”
“哼,之前好歹有父母管著是吧。”
蘇瑤倒是懂了,“但是你確定嗎?確定你當時殺人的時候沒人知道?街上和家里的監控都沒拍到你吧?”
“嗯,”凱爾微微彎起嘴角,“放心,這是你和我的秘密。”
第84章
蘇瑤仍然在校園里散步, 只是換了一位同行者。
他們并肩走過雨后的庭院,路面上殘留著雨水,水跡宛如破損的鏡面,倒映出藍得純凈的天穹和細絮般的云絲。
在曲折迂回的拱廊里,藤蘿簇擁在檐架下方,堆疊在網眼柵欄頂端,或深或淺的藍紫色花朵盛放,聚成了傾瀉覆落的花瀑。
風里隱隱約約傳來樂聲,很快又被各種力場所隔絕。
那些學生被屏障圍繞,沉浸在練習中,也不關注附近走動的人。
“……你都不覺得奇怪嗎?”
在某個僻靜的小花園里,蘇瑤停下腳步,看向旁邊的人,“關于為什么法夫納親王會屈尊降貴和我見面?”
凱爾看起來并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在聽到她的問話后,他甚至還淡定地回了一句,“有嗎?我覺得那是他的榮幸。”
蘇瑤:“?”
奧萊的公爵不止一位, 來過帝國的也不止自己,但是有幾個和希瑟單獨見過的?
蘇瑤忍俊不禁,“好吧,謝謝你這么抬舉我。”
凱爾平靜地看了她一眼,“我確實是這么想的——”
他其實也能想到別的原因。
盡管他對這些事完全沒有興趣, 也不在乎那些人的想法,只是在她問起來的時候,才下意識去進行思考。
譬如說之前他曾經當著很多人的面和她發消息。
以及他宰了那個星盜。
總有人會在中間進行一些聯想。
話音未落,天空中倏地響起了沉悶雷聲。
前一刻還僅有絲縷細云的明朗天幕,此時毫無征兆變得暗沉,灰黑的陰云里隱隱閃爍起雷蛇般的金紫色電光。
豐沛連綿的雨水傾落而下,密集的水幕覆蓋了城堡與庭院,滿目幽靜青翠的古老校舍里回蕩著雨聲,又蒙上了一層輕紗般的霧靄。
“……這地方的氣候可真是奇怪。”
蘇瑤終于感受到一點不對勁的地方,但也說不出是怎么回事。
前方轉角處冒出兩道身影。
兩個學生匆匆跑過去,從他們身側經過。
“我的天,這么響的雷聲,雨也這么大,這是他心情又不好了……?”
“怎么就忽然不好了?”
“聽說有什么大人物來了,是不是……”
他們的談話很快被風雨聲淹沒。
蘇瑤早就聽見有人過來,卻意外發現他們說的話似乎有另一重意思。
心情?
誰的心情不好?
和雷雨還有直接關系嗎?
“等等,”她忽然明白過來,“這不會是希瑟的能力吧?”
蘇瑤總覺得這雨里似乎蘊含著某種力量,這感覺有點類似于與米婭對陣的時候。
這些能力都能直接改變環境,且不是純粹的破壞,當她置身其中,就會有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
但之前那場小雨還沒有。
蘇瑤沉思片刻,視線放遠了一些,越過鱗次櫛比的古老城樓,看向更遠處的居民區,那些聯排的高墅在煙雨中沉浮隱現。
她收回擴張到十數公里以外的感知,確定這場雨籠罩了相當大的一片范圍。
“……雨水覆蓋的地方,都是他的精神力感知范圍,對嗎?”
蘇瑤下意識問道。
旁邊的人微微頷首,“嗯。”
蘇瑤沉默了。
說實話,倘若不是之前因為精神鏈接帶來的提升,自己現在都未必能感覺到雨水里的玄機。
凱爾伸手按在她肩上,捏了捏掌中纖瘦的肩膀,感受到薄薄的三角肌抵住手心。
“你可以分辨一下,”他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調說著,“有沒有人在看我們。”
淋濕的衣料貼著溫暖的身體,熱意一陣一陣鉆入他的指尖。
蘇瑤感到肩上的大手倏然收緊,像是要嵌入她的皮膚里,冰冷的手指握住了臂膀。
“……沒有吧?”蘇瑤不太確定地說,“他能這么做,但不代表他要這么做……”
以她貧瘠的經驗來說,進入其他人的精神力范圍,和成為對方選定的感知目標,那還是不一樣的。
就像你視野范圍內可以有很多人,但你專門盯著看的通常也就只能有一個。
蘇瑤知道后者會引起一種更不舒服的被窺探的感覺。
但如果實力差距比較大,或許就很難分辨了。
“嗯,”凱爾低低地應了一聲,“他該慶幸他沒有……”
蘇瑤離他很近,幾乎是挨在男人的胸前,發絲都要纏到扣子上了。
因此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看不到那雙冰冷得毫無溫度的眼眸,只聽見那像是冷笑的氣聲散在雨音里。
蘇瑤仰起臉,“……如果他真做了又怎么樣?你去揍他一頓?”
這當然是玩笑話。
她維持著抬頭的姿勢,看著面前的人微微揚起下巴,鋒利漂亮的下顎線收緊,似乎想要說什么。
“……他會失去你的友情,”凱爾幽幽地說道,“我猜?”
蘇瑤:“?”
蘇瑤嘴角抽搐,“可是我們……”
真的有友情這種東西嗎?
凱爾放在她肩上的手挪開了,悄然落在她頸側,帶著涼意的長指溫柔地蹭到耳垂。
他撥弄著下方菱形的晶石吊墜,將上面纏繞的一縷發絲抽開,看著細細的綴滿鉆石的流蘇因此搖曳輕晃。
“不是友情嗎?”
他狀似隨意地問道。
蘇瑤:“……”
本著某種說不清楚的逆反心理,蘇瑤抬眼盯著他,“我不知道誒,畢竟我有很多朋友——”
她故意停頓了一下,“但他在里面絕對屬于比較特殊的。”
“……是嗎?”
冰冷的長指忽然再次撫上她的面頰,“哪里特殊了?”
黑發銀眼的青年低下頭,不緊不慢地問道,淺眸中豎立的瞳孔慢慢張開,像是亟待收獲獵物的捕網。
他們站在花架回廊里,上方的玻璃拱頂能夠遮雨,然而在距離長廊入口也很近,迅猛疾風吹來片片雨絲。
兩人身上多少都沾了些雨水。
凱爾垂目看著她,纖長卷翹的睫羽變得濕漉漉的,晶亮濃郁如潑墨,水跡順著微微上揚的眼角緩慢滑落。
“你喜歡那樣的頭發?”
他的指尖摩挲著少女的面頰,感受到碎發從手上拂過,“其實我也能變。”
蘇瑤一時啞然,“我對那種頭發的喜好屬于欣賞美景而不是性癖,咳,你懂吧?”
她以為他會琢磨一下,或者表示不懂。
誰知話音剛落,凱爾臉上立刻就露出了滿意之色,“懂了。”
蘇瑤:“……”
蘇瑤瞇起眼盯著他,“你真能變得一模一樣嗎?”
“能,”凱爾不假思索地說道,“但要調整一會兒,我不是很擅長這個,在遇到你之前幾乎沒這么做過。”
蘇瑤又忍俊不禁,“真的?你都沒開發過血統帶來的能力?作為一個能完全覺醒的人?”
“……只是沒什么必要,”他這樣說道,“我體會不到其中的樂趣。”
說完又捏了捏她的臉,“但如果能讓你開心的話,我可以試試。”
蘇瑤睜大眼睛看著他,完全沒從他臉上找到絲毫的不爽或者諷刺,似乎這就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真的?”
她猶豫了一下。
不是真的希望他變化,而是想確定這件事。
凱爾反倒是茫然地看她一眼,“什么真的?”
看起來好像都不理解這件事為何需要反復確認,以至于反而來確認她到底說的是哪件事。
蘇瑤:“…………”
這會兒就不吃醋了?
這個人還能更奇怪一點嗎?
一般來說,情侶之間,一個人希望另一個人變成某個美人的樣子,怎么看都不太對勁吧。
蘇瑤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就只是為了讓她開心嗎?
蘇瑤握住他的手,只覺得喉嚨里像是堵了一團棉花,忽然間心就又軟一灘了。
“要不算了吧,否則豈不是顯得我很混蛋。而且你每次見我好像都比上次更好看一點?”
凱爾不置可否,“你不是希望我更像凱爾三世嗎。”
蘇瑤歪了歪頭,“現在更像了嗎?說實話我自己都不清楚了——”
其實她對那位皇帝陛下的印象,只是來源于一些破碎的記憶,應該是前身繼承爵位不久后,混在各種情報里的圖片。
畢竟凱爾三世似乎不太介意別人知道他的長相,當年在戰場上或許也被偷拍過,或者是無意間入鏡的。
盡管這些人不敢主動去公布照片,但給身邊的人看看還是敢的。
所以知道他容貌的人,說多肯定不多,但也并不算少。
但真人到底什么樣也不好說,畢竟照片可能也失真,更何況都是能變臉的種族。
只是從希瑟的長相來看,那應該也是真容吧。
“我也只是有個模糊的剪影印象——”
蘇瑤隨口說著,“現在更多想到的都是你的臉了。”
臉上的手指又捏緊了。
最后幾個字都因此變得模糊起來。
凱爾俯身看著她,眼里說不清是什么情緒,那雙幽邃的淺淡眼眸,似乎壓抑著某種詭譎的氣息。
在陰郁的雨天里,他的虹膜色澤也沉了幾分,像是蒙著霧靄的冰面,隨時都會破裂而卷起驚濤駭浪。
他就這樣一聲不吭地盯著她,過了將近半分鐘,才緩緩開口。
“……其實我也不太記憶人的長相。”
“嗯?”
蘇瑤沒想到他憋了半天就這么一句話。
“但我記得你。我會一直記得你。臉,氣息,任何特質。”
他一字一句地說著。
“……嗯?”
蘇瑤一時很難給出更復雜的回答了。
因為他倆都到這份上,如果他還記不住她的長相,她可能會挺生氣的,哪怕對方真的臉盲。
——畢竟本來也沒那么盲吧,他還能從人群里分辨出自己的機器人管家呢。
若是活人就算了,好歹能通過氣味等等去辨別,機器人那不是純純看臉嗎。
“你知道這個比賽的冠軍能被皇帝頒獎嗎?”
凱爾忽然說道。
蘇瑤聞言呆了一下,接著反應過來,“那不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也就有過那么一兩次吧!”
她決定報名后就查了一些相關資料,然而網上五花八門說什么的都有,更可靠的信息還是來自現實里真正參與過的朋友們。
但關于歷史上一些記載,乃至真正有照片視頻的那種,應該也是做不了假的。
最后一次是上上任皇帝布里安娜四世,再之前的克里斯特二世也曾經親手給冠軍頒獎。
然而那時候情況不同,皇室是聯賽的贊助商之一,而且那時候沒有戰爭,整個宇宙都處于相對安逸的狀態。
不像是如今剛經歷了戰爭,彼時愿意去嘗試覺醒的人很少。
為了鼓勵廣大帝國青年參與這種比賽,主辦方給出的獎勵十分豐厚,物質上的名譽上的都有。
所以在比賽正式開始之前,早早就放出了各種噱頭——若是天賦不錯的人,幾個月時間就能在覺醒方面有重大提升了。
從結果來看也確實激勵了許多人。
當然最后拿冠軍的人,通常也是早就和皇帝見過面,乃至早都混熟了的。
皇帝陛下親自頒獎的賽事也不止這一個,但除了封賞大貴族的爵位,其余的并沒有什么是固定要皇帝參與的。
甚至對于這一屆的皇帝來說,給大貴族授銜,人家想不參與也能不參與。
反正也沒人敢去對他指手畫腳了。
蘇瑤想著不由無語,“……所以說,凱爾三世也不會給這種比賽的冠軍頒獎吧?他不是除了閱兵就沒正經出來過嗎?”
好像閱兵也就那么一次兩次的。
退一萬步說,如果真有這種安排,或許也應該早點放出風聲?
等等。
就算是都有宇宙最強的頭銜,這位皇帝和前幾位也不太一樣,說不定還會起到反效果把人嚇跑吧。
蘇瑤:“……”
蘇瑤想著想著都樂了。
凱爾垂眸看著她,“你在高興什么?”
蘇瑤輕咳一聲,“想凱爾三世給人頒獎的畫面,會不會把人當場嚇死。”
面前的人視線一滯,停留在她臉上,“……對了,你或許還會暈過去,我都忘了這個。”
蘇瑤:“???”
這家伙仿佛不是第一次說類似的話了!
可惡。
她也沒到什么極致單推人腦殘粉的程度,不至于見了正主就激動到昏迷吧!
不過只是控一下那張臉罷了,怎么就給小蜥蜴留了這種印象呢!
蘇瑤狠狠擰他的臉,“你信我能當冠軍,都不信我能在他面前保持清醒?”
凱爾任由她拉扯,“……嗯,我信,我都信。”
蘇瑤松開手,面無表情地瞪著他,“你好敷衍。”
帝國這邊比她強的也不止一個兩個啊!
之前打贏十六歲的某只小狼,都是憑的臨時突破的特殊能力,若非如此結局還指不定怎樣呢。
或者凱爾只是單純地比較缺乏表情和激烈反應,哪怕內心里不相信她能贏,表面上也依然這么淡定?
凱爾又沉默了。
有一瞬間,蘇瑤以為他要說些類似“我要怎樣你才能相信我是真的相信你”之類的話。
然而他只是安安靜靜地看著她,看了一會兒才慢慢開口:“只要你想做的事,我都會相信你能做到,無論是什么。”
語氣誠摯又篤定。
聽起來勝過一切她能想到的解釋。
蘇瑤短暫地感動了兩秒鐘,“那,如果我說我能和你們皇帝陛下面對面不暈過去,你信不信?”
凱爾的唇角不太明顯地上揚了一下,“所以你希望他給你頒獎嗎?”
“哈,那倒是不用。”
蘇瑤隨口道:“不如私下里吃頓飯……呃,我說著玩兒的,等等,如果只是吃飯,那確實也可以,只要他別把我吃了。”
凱爾忽然笑了。
他直勾勾地盯著她,“嗯……也不好說?”
蘇瑤:“?”
不是吧?
真的吃人?
“不過——”
凱爾停了停,“如果你見到他,就沒有別的想做的事了?”
蘇瑤愣了一下,“不然呢?”
凱爾低頭看著她,眼里又多了幾分笑意,“像你的昵稱一樣?”
蘇瑤:“?”
她的昵稱怎么了?
拉黑?
她茫然地與面前的男人對視,看著對方的視線慢慢下滑,從自己臉上落到脖頸,然后又望向了胸口。
蘇瑤:“???”
草。
不會說的是他們第一次在游戲里見面時候的那個吧!
凱爾饒有興趣地看著她,“你忘了嗎?你那個昵稱是每天啃一口……”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蘇瑤已經想起來了,那還是她隨便亂起的,還是因為夢里見到了奇怪的大胸裸男!
她大聲打斷了他,“那是——那不是一回事!”
凱爾盯著她,忍不住再次伸手捏她的臉,“那是怎么回事呢?”
蘇瑤拍掉了他的手,結果又被抓住了,她掙了一下沒甩掉,就放棄了。
“意思就是,呃,就算我真的要啃,那也要醒著啃!所以你信我能保持清醒就完事了!”
天吶。
她在說什么啊!
“……好好好,”凱爾再次笑出聲來,“我都信,不過話說回來,你其實可以先做一下準備。”
蘇瑤愣了一下,“什么?”
話音未落,他一把拉起她的手按在了自己胸口。
擱著一層單薄的襯衣,健碩結實的胸肌輪廓清晰分明,指尖頓時傳來冰冷堅硬的觸感,隨著按壓甚至還能感覺到彈性。
蘇瑤:“?!”
事情到底是怎么發展到這一步的?
蘇瑤暈暈乎乎地想著。
她下意識揉了一把,感受到那強健厚實的肌肉,像是裹著絲絨的鋼鐵,浸透著某種讓人清醒的冷意。
隨著她掌心的按壓下陷,更是能感受到富有力量的彈性——
手感真的非常好!
她對溫度倒是沒什么要求,只要觸感到位就行了。
等等。
她為什么開始摸小蜥蜴的胸了? !
哦,原來是他拿著她的手讓她摸的,而且從他們之前的對話來看,他或許大概應該好像甚至是讓她啃的。
蘇瑤:“……”
不是兄弟。
蘇瑤忽然清醒過來,下意識就要抽回自己的手,“你在干什么?這里是人家的學校啊——”
凱爾按住她的手,“人家是誰?”
蘇瑤總覺得如果自己說了希瑟,他可能又會有一些更糟糕的反應,干脆閉口不言。
凱爾低頭看著被迫壓在自己心口的手。
手背白皙光潔,骨線纖秀,五指細長,握在掌心的時候很小,按在自己胸前就顯得更小了。
凱爾捏了捏她的手,感受著薄薄皮肉下骨節的輪廓。
蘇瑤本能地動了一下,因為被對方夾著手指,所以只能向下磨蹭。
拇指的指關節蹭著襯衣的布料,撞到了堅硬的紐扣上,刮擦了一下翹起的邊緣。
蘇瑤:“……”
涼意源源不斷涌入掌心,仿佛將她的理智都凍結成一團。
之前的觸感似乎還殘留在拇指上,她甚至能回憶起那個撞到指骨的感覺。
“你你你——”
“怎么?”
凱爾低頭看著她,說話時甚至都帶著一點喘音,那悅耳的聲線又低啞了幾分,“不喜歡?”
蘇瑤欲言又止。
“那試試這個。”
凱爾慢慢放開了手。
蘇瑤本來以為他要搞什么事情,甚至想著如果他要脫衣服,一定要阻止他。
結果他只是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罐子,“如果你不喜歡這個口味——”
“哇好好看!”
一個小巧透明的水晶罐頭,橙黃與雪白相間,上方散落著各種蜜果碎塊,下面是色澤各異的夾層,乳酪、特調慕斯和冰淇淋層層漸變。
凱爾看到那雙貓眼里的黑瞳再次變圓了。
“你給我買——等等,給我做的嗎?”
蘇瑤雙眼發光地接過來,在罐頭下方摸到了折疊的勺子,火速開啟嘗了一口。
“嗚嗚好吃!”
她十分滿意。
小蛋糕的每一層都是她喜歡的口味,而且甜度也很合適,口感更是松綿,又不過分軟爛。
“對,”凱爾靜靜地看著她,“你喜歡這個口味的話,待會兒我給你帶幾箱,你可以隨時裝著,而且還有另外幾種——”
蘇瑤動作一頓,“所以你這陣子就是在研究這個?”
“嗯。”
“……”
蘇瑤忽然又有一絲絲愧疚了。
她還想著和哪個美麗的法夫納邂逅,讓他吃個醋生氣一下呢,而他都窩在家里給自己做點心!
有一瞬間,她忽然覺得什么男女朋友之類的情侶關系也并不重要了。
至于他提不提的,反正他本來就是個奇奇怪怪的人,做事和一般人不同也很正常。
“謝謝。”
蘇瑤輕聲說,將剩下的都吃完,甚至下意識舔著罐頭邊緣,舌面上再次生出了倒鉤,將碎渣刮得干干凈凈。
凱爾默默又掏出來幾個,“不夠可以再吃。”
“咳,”蘇瑤都接了過來,“我喜歡這個味道,而且看著很可愛,你知道我喜歡這些看著很漂亮的食物……”
凱爾微微頷首,“我知道,你在外面逛街的時候會看——”
話音未落,面前的少女猛地跳到他懷里,雙手勾在他頸后,用力地吻了上來。
第85章
細碎的雨星籠罩著庭院,潮濕的薄霧被涼風吹散,料峭寒意淋漓落下。
藍紫色藤蘿浸潤在煙雨中,模糊成一團團暈染開的水彩。
他們在花影中擁吻,發絲被瀟瀟冷雨打濕,遠處的樂聲仿佛都漸漸消失了。
蘇瑤一手勾著他的后頸,另一手撫摸著他的臉,拇指摩挲著男人眉骨的線條,再順著臉側緩緩滑落。
她用力地親吻他,試圖傳達出某些無法言說、或者是無法清晰表達的情愫。
甚至因為太過興奮和觸動,還再次獸化了。
帶著倒刺的舌面在對方口腔里舔舐沖撞,刷過牙齦和內壁的每一處,直至觸碰到開始變形的舌根。
然后被一道道分裂的觸須糾纏住, 像是互相捕獲的兩只獵食者,都在試圖侵吞對方的血肉。
那些細密的倒鉤也被照顧,被或輕或重地撫摸,像是在捋順毛發。
她尖銳的犬牙輕輕撕咬著那冰涼的薄唇,落在對方頸側的手指一頓,感受到血脈搏動的節奏。
以及比自己要明顯寒涼許多的溫度。
蘇瑤停了一下,然后繼續用力吻他,那只手滑下去,將本來就被揉得亂七八糟的襯衣拽得更開。
她胡亂摸索著,手撞到了垂在胸前的吊墜,晶石的邊緣硬挺,頂住了柔軟的指腹。
勾在腰后的結實長臂猛地用力,將她壓向了那厚實的胸膛,吊墜也卡在了指縫里,像是被刻意送入手中。
冰冷的吊墜在指縫里滑動,她已經能在腦海中勾勒出線條,隨著夾緊的手指溢出的喘息在耳邊回蕩。
她揉捏著項鏈的鏈條,纖指在那片白皙而富有彈性的肌肉上滾動。
略短的衣擺被撩起,同樣寒涼的溫度攀上了脊背,寬大的手掌摩挲著蝴蝶骨,修長的手指繞過腋下。
隨著一陣陣或輕或重的揉捏按壓,涼意似乎穿過了血肉,沁入了正下方的心臟。
“你不……”
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巨響!
接著就是一陣陣沉悶的嗡鳴,像是爆破轟炸砸在了力場護盾上。
那個纏綿的吻被中斷了。
蘇瑤錯愕回過頭,“那是空港的方向……”
這地方不會被人襲擊了吧?
然而放出的精神力沒檢測到任何異常,也沒出現什么陌生高手的氣息。
“我去看一眼!”
蘇瑤回過頭望向捏著自己的人,忍不住鼓起臉瞪他,“你能不能放手!”
凱爾微微揚眉,“你還抓著呢——另外,我不要求你放開。”
蘇瑤白了他一眼。
遲了一刻,她才意識到,自己趴在對方胸口,甚至因為起跳的動作,腿還纏在那勁瘦的腰上。
凱爾一只手摟著她,另一只手已經爬到某些地方去了,還仍然停留在那里。
蘇瑤:“……”
她忽然又臉紅了。
蘇瑤:“……我的飛船在那邊呢!”
感謝這莫名其妙的一聲響,倒是給了她個借口,讓她能終止面前這詭異的一幕。
說著又很輕地推了他一把。
凱爾:“……”
溫暖的手指像是拂過胸前的風,穿透血肉落在那顆擬造的心臟上,每根血管都在瘋狂搏動。
對方的聲音里似乎也有某種力量,正鉤扯著他的神智。
他十分確信,無論她說什么,自己都只會答應。
……她剛剛說什么來著?
蘇瑤和面前似乎走神的男人對視了一秒。
兩人周邊天旋地轉,已經出現在幾里地之外的空港前。
此時驟雨初歇,天色迅速放晴,空港入口外的長街上,人影稀疏,只有零星載具經過。
腳踏實地的那一刻,蘇瑤迅速跳下來,轉身就跑了。
大多數學生都是長時間住校,周末或閑暇時出門,也未必會離開星球,所以不需要總是來空港。
作為身份特殊的校董,也作為知名度極高的公眾人物,法夫納親王本人的船,顯然也不停在這里。
因此這座略顯空曠的停泊港里,大部分位置都空著,航樓里的員工也很少。
偶爾有清掃機器人在地面上轉悠,打掃著少許灰塵落葉,檢視著泊位上的起落架固定裝置。
少數私人船艦也都平平無奇,無論尺寸大小,從造型就能看出價值都不算很高。
唯有兩艘穿梭艦很是顯眼。
蘇瑤腳步一頓。
她看向另一艘陌生的船。
“……五百年了,我終于看到你的船了。”
她不由感慨了一聲,回頭望向身后的人。
凱爾一直跟著她,聞言倒是有些奇怪,“你很想看我的船?”
蘇瑤輕咳一聲,“倒也不是。”
這說得好像她想檢驗他的財富持有程度一樣。
“只是好幾次見面,都沒看到你的船,我還挺好奇你喜歡什么樣的……”
凱爾沉默了幾秒鐘,“這其實也不是我喜歡的,應該都是家族財產?”
蘇瑤扶額,“對哦,不過我也是。”
話雖如此,她還是忍不住認真打量面前的船。
——貴族們的船也是身份地位標識之一,還不僅是錢的問題。
若是單單有錢,或許能搶到限量款的穿梭艦,但若是想要定制,其中有些罕見的特殊材料,可能就是有市無價的。
譬如能提煉特殊元素的稀礦和天然氣,只有在特定的原產地才能開采,而這些資源掌控在極少數人手里。
這些資源又少又難提煉,經濟價值和戰略意義都很有限,普通人根本不需要。
所以往往會被當禮物送出去,最終成為某些人炫耀地位權勢的工具。
那是一艘通體漆黑、纏繞著銀金光紋的穿梭艦,有著寬長的梯翼,找不到象征家族的徽標。
左右舷翼的頂端撐出刀鋒般的圓弧,偏導護盾投射和散熱模塊都隱藏其中,看起來渾然一體。
蘇瑤站在船邊仔細打量,發現最外層的鍍漆光亮潔凈。
它稱得上是纖塵不染,整體籠罩著一層特效般的清冷銀輝,因為船身是深沉的黑色,越發顯得威儀赫赫。
……僅是這個漆層就不簡單。
她扯了扯旁邊男人的袖子,“看看武器系統!”
凱爾二話不說點了一下光腦。
幾秒鐘后,兩座炮塔從飛船側面彈出,她看出了上面裝載的反追蹤脈沖激光發射器以及磁軌炮的發射道。
剩下的一些裝置看著都像是反雷達防定位用的。
“如果你不喜歡這個,”凱爾抬頭看了一眼,“下次我再換個別的。”
他這次將飛船弄過來,純粹是因為考慮到這個地點,沒船好像實在是說不過去。
當然還有另一個問題。
蘇瑤終于走到自己的船旁邊,“……怎么了?”
幾個船員圍在一起,地上躺著一個報廢的機器人。
那東西是人形,此時半個身體都炸開了,胸腔里的線路斷裂,元件破損,滋滋啦啦冒著火花。
“閣下!”
船員們紛紛回頭,像是找到主心骨般撲過來,“這個機器人做了偽裝接近,襲擊了您的船……”
蘇瑤看了看完好無損的穿梭艦,“什么問題?”
“襲擊者使用了某種電磁脈沖裝置過載了護盾,現在超空間驅動的耦合器與引擎的離子驅動器讀數一直沒恢復正常……”
船員們點出了窗口,“他們正在調整搶修,但是……”
“哦,我知道那些東西出問題了不好修復。”
穿梭艦配備的超空間裝置,可以讓這種船能夠獨自完成躍遷,不需要經過公共星航門,所以相關的模塊都非常精密。
空港的負責人急急忙忙跑來了,“公爵閣下——”
他看起來非常緊張,此時滿頭大汗,臉色也發白了,“非常抱歉,我們正在調查這個機器人的來源……”
蘇瑤看了看地上的機器人。
“這東西和你們的掃地機器人型號相似,但是沒有你們的安全編碼,應該是沒法混進這個空港吧?誰把它帶了進來?”
“我已經在讓智腦回放今天的監控,找出可疑的目標了……”
負責人的神情越發難看,“不過,公爵閣下,我確實有一件事要向您匯報……”
蘇瑤擺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是什么?”
負責人走近了兩步,似乎想要湊在她耳邊說話。
下一秒卻猛地伸手來抓她的肩膀。
他的動作并不是很快,然而空中卻生出了無形的力場,將籠罩范圍內的一切事物都向前攫取。
蘇瑤往旁邊一閃,“……就這樣嗎?”
負責人震驚地看著她。
在那片力場生成的同時,她就退到了不受影響的區域。
蘇瑤皺眉看著他,“……你是職業殺手?要是就這點本事,我都好奇你是怎么混到今天的?”
負責人,或者說假扮成負責人的殺手,聞言倒是冷笑起來,“你發現了啊。”
話音落下,他們身邊泛起層層漣漪狀的波紋,那水似的晦暗光波向外展開,所過之處色彩褪去,變成了一片灰白。
蘇瑤佇立在黯淡的世界里,發現唯有自己面前的負責人仍有顏色。
而其他人都變成了灰白的背景板,無論是穿梭艦旁邊的船員,還是在更遠處的某人。
她的視線從被船尾遮擋的高大身影上掠過,重新看向面前的負責人。
“……怎么著,要決斗嗎?”
蘇瑤沒好氣地說道。
殺手仍然維持著偽裝,瞇起眼睛打量著她,眸中有些驚疑。
蘇瑤頓時就明白,這位究竟殺過多少人不好說,但可能沒襲擊過幾個大貴族。
首先,這空港負責人,和法夫納家族有點親戚關系,哪怕是發生這種事,在自己面前的表現也應該更鎮定一些。
即使他不是貴族,作為親王殿下的遠親,這層身份也足夠讓別人不會輕易發難。
蘇瑤之前為了停船就聯系過空港,當時那位負責人確實很客氣,但是也不卑不亢的。
就算出事了也不該那么慌。
而且出的也不是大事,如果自己本人被襲擊了,這種態度還說得過去。
其次大貴族們都習慣于面對刺殺了。
“這樣吧,”蘇瑤嘆了口氣,“誰讓你來殺我,你供出幕后的人,我給你十倍的錢。”
殺手冷笑一聲,“公爵閣下,你別想拖延時間了,外面的人都被我的幻覺控制了——”
話音未落,蘇瑤獸化了右手,一爪子抓向對方的腦袋。
她特意放慢了些速度,讓殺手能反應過來。
【蠢貨……】
【死……】
蘇瑤在他頭頂上看到了稀碎的字幕。
她猛地收手。
【怎么回事? ! 】
【可惡,就差一點了,她發現了什么——】
蘇瑤歪了歪頭,“你知道,我的能力可以預測未來,我發現一旦我觸碰你,會發生很糟糕的事。”
【什么? !她kjowhg%jh*&…… 】
字幕又變亂了。
甚至看不出他信還是不信。
蘇瑤思索起來。
這家伙肯定是有多個特殊能力的,其中一些能力必然是有某些觸發條件,而且一旦完成會有巨大殺傷力。
她還沒正經對付過這樣的敵人。
殺手忽然向前走了一步。
蘇瑤猛地后退出三步。
【該死……看起來她re^agp&@……】
【殺了……她……賤……】
【如果……B……爵位……】
蘇瑤又嘆氣,“所以你就告訴我吧,誰讓你來殺我的,既然你知道我是誰,就該知道我有很多錢。”
“要怪就怪你的小情人吧,”殺手冷冷地看著她,“我會在這里殺了你,把你的尸體掛在空港門上,讓那頭絢石龍看到——”
蘇瑤嗤笑一聲,“你不用冒充希瑟的仇人,也不用編這些理由,你就是來殺我的,和希瑟沒有一點關系。”
殺手的話語戛然而止。
【她……為什么……真的……】
蘇瑤平靜地看著他。
對。
就是這樣。
再鎮定一點,再專注一點,心里的雜念再少一點,情緒變化再慢一點。
【她一開始就知道嗎? 】
【這是我的能力!她不可能打破我的能力——】
【她會死! 】
就是這兩句!
蘇瑤終于等到了他陷入懷疑的心境。
她全神貫注看著那句話,直至殺手的雙眼失焦,而那句字幕變得血紅,開始不斷跳動。
刪掉“不可”。
互換“她”和“我”。
【她能打破我的能力——】
殺手忽然抱著腦袋慘叫起來。
【我會死——】
蘇瑤也捂住了額頭。
短暫的頭痛中,她眼前的世界灰一陣白一陣,也就沒看到周圍黑壓壓跪了一地的人。
她靠在寬闊有力的懷抱里,感受到臉側傳來熟悉的涼意,修長強健的手臂攬住了后腰。
“……滾。”
頭頂響起了低沉冷漠的男聲。
蘇瑤猛地清醒過來。
她腦子還有點昏沉,“什么?!誰讓我滾?!”
蘇瑤只聽見各種雜亂的動靜,根本沒看到剛剛那一群人離去,涌動的精神力也才堪堪平息。
“誰敢讓你滾,”凱爾無奈地嘆了口氣,“這些人……真是廢物。”
蘇瑤眨了眨眼睛,看到空港的負責人帶著幾個員工跑了過來。
這一幕真是似曾相識。
她再一扭頭,發現腳邊躺著那個殺手。
他的臉皮像是融化的蠟像一樣,大半邊都已經脫落下來,露出了陌生的真面目,看起來也沉浸在痛苦中。
殺手蜷縮著不斷顫抖,額上冷汗涔涔,似乎被某種噩夢籠罩,時不時還會尖叫一聲。
蘇瑤眨了眨眼,料想剛剛那句話,應該是凱爾對其他的空港員工說的。
“這人比我想象得厲害。”
她的頭疼正在迅速減輕,很快也站直了,從某人的懷里撤了出來。
“感覺精神力強度比一般的A級都高?”
“公爵閣下,”空港負責人深深鞠了一躬,“我們已經查清他的身份,他是帝國A級通緝犯,B級混血統……”
他一邊說著一邊觀察奧萊公爵的表情。
通緝等級會被犯罪記錄和戰斗力破壞力影響,不會完全等同于血統等級。
譬如說一個B級罪犯偷了輛車,一個C級的罪犯炸了整條街,那肯定也是后者的通緝等級更高。
“……B級的混血統啊。”
黑發少女臉色略顯蒼白,然而那張美貌的臉上毫無波動,絲毫沒有被如此低等級殺手襲擊后的憤怒。
“看我做什么?”
蘇瑤望著那個臉色詫異的負責人,“ B級又怎么樣,人家特殊能力還挺牛逼的,你們這邊有沒有高手,能治住嗎?”
她皺眉搖了搖頭,不禁看向凱爾,又盯著兩人腳邊打滾的殺手。
“要不要把他弄殘?”
下一秒,空中血色飛濺。
地上的殺手慘叫出聲,瞬間四肢俱斷,只能像是爬蟲一樣在地上蠕行。
緊接著,這人的脊柱也被踩得粉碎,像是一坨沒了骨骼的爛肉般癱在地上。
他動也動不了,只是不斷吐出鮮血和內臟碎塊。
蘇瑤一晃神,一切就都結束了。
黑發青年慢條斯理抬起腿,靴底還在不斷滴血,“……這樣夠嗎?”
他那雙淺淡又冰冷的眸子,在陽光下也沒有絲毫的溫度,俯視殺手的目光如同在打量一只蛆蟲。
然而當他看向她的時候,雙目里似乎才多了幾分屬于人的情緒。
蘇瑤嘆息,“你是不是……”
她被殺手弄到能力空間里的時候,小蜥蜴就在不遠處,而且從殺手的話來看,其他人還都被幻覺控制了。
那凱爾是不是也中招了?
所以才怒罵工作人員?
蘇瑤渾然不知道剛剛在這里挨罵的到底是誰,“你有沒有被那個人能力影響?現在還有感覺嗎?”
旁邊的空港負責人噤若寒蟬,甚至微微顫抖起來。
他根本不知道奧萊公爵旁邊的人是誰,之前遠遠看到親王下跪的那一幕,但這畫面已經被從他腦海里刪除了。
現在他只知道那是個自己惹不起的人。
“影響?”
凱爾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接著明白她的意思,無奈地伸手按住小姑娘的頭頂。
“……他沒催眠我,我只是看到你消失了。”
蘇瑤聞言一愣,“嗯?哦。”
那估計是擔心自己才發怒的?
蘇瑤還沒說話,又聽見他繼續道:“你解決掉了他,你很厲害,而且我猜你也有別的收獲。”
“我去,那肯定的!”
蘇瑤不假思索地說道,“我好不容易遇到一個……”
比較耐折騰而且能隨意宰掉的目標。
還成功用他實驗了能力。
她都恨不得多來點。
“當然也還得找找是誰在背后雇傭了他……”
“我覺得這應該不用你費心,”凱爾忽然說道,“有人會去做的。”
蘇瑤愣了一下,“什么?”
那只揉亂她頭發的大手滑落下來,若有若無地蹭著她的耳廓,再次將那些纏繞在耳墜流蘇上的發絲挪開。
面前英俊無瑕的男人似笑非笑地垂眸,“你心心念念的法夫納親王,一定會代勞的,你應該還想見他吧?這就是機會。”
蘇瑤恍然。
也是。
希瑟未必多么樂于助人,或者誰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在他的地盤上發生這種事,他估計也不可能坐得住。
而且對她而言,在帝國這邊調查罪犯,可要比在奧萊麻煩多了。
“哦,那就等等吧,看他能查出什么來——”
話音未落,蘇瑤感覺冷意攀上面頰。
凱爾又捏住了她的臉,沒怎么用力,但看起來很不高興。
“所以真的是心心念念?”
他眼中那點嘲諷的笑意都消失了。
蘇瑤:“……”
梅開三度是吧。
第86章
“這是你說的。”
蘇瑤沒好氣地說道, “我不想總是否定你,否則會顯得我很刻薄,還會很打擊你的自信心。”
凱爾沉默了兩秒鐘,似乎想不到該怎么回懟了。
然后他俯身一把撈起了眼露得意的小姑娘,將人抱到了胸前,“好吧,我知道你最心心念念的是我——”
“我——”
“怎么,要否定我嗎?”
“……”
蘇瑤回到飛船里詢問維修情況時,隊友們才姍姍來遲。
姚櫻和秋彤都在聽演奏,樂廳里的屏障隔絕了外界的喧囂,還是感受到一點精神力的異動才出來的。
江灝則是跑得太遠了,回來的時候還抱著一缸活的海鮮。
“……什么情況?”
“沒事, ”蘇瑤安慰了隊友們,“只是船出了一點事。”
目前來說躍遷會受到影響,但是正常的巡航是可以的,而且肯定能修好, 就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另外,我也被殺手襲擊了,雖然我倒是很樂意發生這種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
她小聲補充了一句。
三位隊友同時露出了然之色。
姚櫻點點頭,“能力摸透了?”
“……能算是進化了, ”蘇瑤攤開手,“還不到那種程度,所以我還盼著多來幾個呢。”
三位前輩一邊和她說話,一邊將眼神落到在場的另一個人身上。
蘇瑤拉住了旁邊的黑發青年,淡定地向前輩們介紹,“這是凱爾, 我的朋友。”
其實她本來以為小蜥蜴不喜歡這種場合,或者說根本也不想認識其他人。
但他一直黏著自己,在遠遠看到三個隊友靠近時,也仍然沒有離開的意思。
三人沉默了一秒。
“你好你好——”
然后大家都很客氣地打招呼。
名字是爛大街的名字,姓氏根本沒提,頭銜更是沒說,多半是沒有爵位的。
三人倒不會因為這個瞧不上他,進入帝國有一段時間了,這地方貴族圈子比奧萊更亂,許多事情都不是表面那么簡單。
再說它們本來也不是很在乎這方面。
凱爾微微頷首,“……子爵閣下們。”
蘇瑤在旁邊睜大眼睛。
這家伙居然表現就像個正常人一樣。
但他顯然不打算說更多的話了。
三個高年級不止一次見到他和小學妹親熱,而且他看起來也不是特別外向的樣子,這會兒的表現倒不奇怪。
“……”
大家都開始覺得自己是電燈泡了。
三人很快都走了。
反正它們不是之前那場襲擊的受害者,也不用在這里等待調查結果。
“真可惜,”蘇瑤看著隊友們迅速閃人,“如果再多來幾個殺手,我還想再多試試我的能力——”
凱爾摸摸她的頭,“我給你找幾個這樣的人?”
“……你要雇人來襲擊我還是怎么?”
“你希望那樣也可以,或者給你找一些能用來練習能力的對象。”
他輕描淡寫地說道,“我會找那些你能沒有心理負擔將之殺掉的,如果你覺得麻煩,你也可以拿我練習。”
“算了吧,”蘇瑤幽幽地開口,“那我肯定舍不得殺。”
凱爾知道她在開玩笑。
然而看她歪著腦袋緊盯自己,那雙貓眼里的黑瞳又變得圓乎乎的,臉上還不自覺浮現出笑意的樣子。
他忍不住展臂將人拉到面前,握著她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口,“那就試試做點別的催眠?”
蘇瑤猝不及防,又按了滿手的胸肌,甚至被對方這么一擠壓,兩根手指都陷入了溝壑里。
她的腦袋蒙了一下,“這要我怎么催眠你?!”
凱爾非常淡定,“為什么不能?”
蘇瑤:“……我要保持專注,而你讓我摸你,你說為什么?”
而且面前這家伙像堵墻一樣,在這么近的距離下,他頭頂就算真能有字幕,她也未必能看到。
等等。
蘇瑤若有所思地抬起頭,“你的意思是,我應該克服這些問題,對吧?”
“嗯,”凱爾微微頷首,“無論是什么,你不能保證你永遠處在某一種狀態里,你最擅長的那種能力,或者說你的殺手锏?最好要能在任何環境里使用它。”
蘇瑤痛苦地嘆息一聲,“是啊,我知道理論上是這樣的。”
得了。
她還得先想辦法讓字幕換個位置。
否則一旦她處于某個看不到對手頭頂的狀態,這能力還瞎了。
“但如果在你身上嘗試的話,”她不太確定地看向他,“你精神力比我強吧?即使我有進步了也可能感覺不出來?”
“你試就行了,”凱爾捏了捏她的手指,“我會讓你成功,只要你能達到標準。”
蘇瑤點了點頭。
改變字幕位置倒是沒那么難。
一開始這東西出現在人的頭頂上,大概也純粹是因為她覺得它們就該在那里。
畢竟在臉上在身上都多少會有遮擋效果,如果離得太遠又不方便觀察。
所以當她想要那些字幕降低位置,明確這一點并在心里強調后,很快就在凱爾的頸邊發現了閃爍的字母。
蘇瑤從來沒有專門對他用過能力。
但即使如此,她也知道對方在這個領域比自己強多了。
現在他肯定是使了某些手段,讓她能成功做到這一步。
她剛要集中精神,就覺得手背上一沉,稍稍抬起的掌心再次被壓向了對方的胸口。
隔著那厚實飽滿的肌肉,她甚至能感覺到心跳了。
蘇瑤:“???”
字母散掉了。
蘇瑤:“你一定要這樣嗎?!”
凱爾看起來也很無辜,“試想一下,你的某個對手變成我的樣子,在你面前脫了衣服——”
其實他覺得應該沒人敢這么做。
“或者任何會讓你分心的事。”他在小姑娘的怒視下換了個說辭,“其他方面的,肯定還有吧?”
蘇瑤嘆了口氣,“好吧,你是對的,但你不如直接揍我。”
“你確定?”
“……我們都收著力,”蘇瑤想了想,“我的技巧是一坨,你讓讓我。”
凱爾放開了手,“嗯。”
接著就是一拳砸向她的面門。
這一招看起來破綻重重,蘇瑤抵住他的手腕泄勁,錯身卡住他的小腿,試圖讓他失去后退的空間。
然而看似成型的格擋,做起來卻是哪里都難受,和訓練的時候截然不同。
每個角度似乎都是別扭的。
手腳的位置仿佛也全都不對。
事已至此,蘇瑤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兩手前后按住對方的胳膊,將之抱到懷里,然后腳下一絆上身一擰。
她試圖轉到他后面來個反絞,如果能把人弄到跪地是更好了。
字母若隱若現。
那一瞬間,蘇瑤腦海里也閃過各種方案,關于凱爾可能做出的反應。
然而——
前面的人竟然按著她的意愿俯身了,卻是沒有跪地。
他維持著右臂被她反向壓著抱在懷里的狀態,向下彎腰,左臂穿過自己的雙腿之間,抓住了身后的人。
這一系列動作太快了。
蘇瑤還沉浸在成功的驚訝中,腳腕被一只大手猛地攥住,直接向上一抬。
她仰面朝天地被拽倒。
她還擰著對方的胳膊,然而他整個人向后一轉,右手反過來握住她的雙臂,左手還捏著她的腳腕。
順勢直接將她壓在了地上。
“……你發動了幾次能力?”
男人俯身湊近,一條腿壓了上來,膝蓋就按在她的胯骨上。
他掌中還攥著她的足踝,虎口卡著跟腱,食指拇指輕輕一圈就將之完全握住。
“就一次是嗎?”
“……好像是的。”
蘇瑤眨了眨眼,“完全失敗對吧?”
她躺倒在地,兩只手被按在胸前,一條腿還被對方抓著,而對方的膝蓋從胯骨壓到小腹,看起來正跪在自己身上。
糟糕透頂的姿勢。
字母仍在若隱若現。
“……現在也不能集中?”
凱爾垂眸看著她,“是因為和我嗎?”
心聲字幕仍然一片模糊。
“都有吧,”蘇瑤鼓起臉,“我再試試。”
前前后后折騰了半小時,她終于能看到不太完整的句子了。
雖然這種打斗和實戰不一樣,但從降低能力所需專注度,或者提升一心多用方面來說,其實還挺有效的。
因為她不但要考慮技巧使用,還得控制自己的力量輸出,省得一不小心把船打爛了。
多試幾次之后,她就找到了訣竅,關于怎么分心去看字幕。
或者更準確地說,是維持精神力的輸出,讓這種輸出不至于因為自己做別的事而斷掉。
這種模糊的感覺是要用練習去培養的。
“……真的有用,至少進展很明顯。”
蘇瑤豎起大拇指,“或許你也可以去弄個訓練師執照了。”
凱爾靠在沙發上,一手支在臉側,微微歪頭看過來,幾縷碎發飄過他眼前,在那雙淺淡的眸子里投落了細碎的黑影。
“我可不想訓練別人。”
他輕聲說,“所以不需要那個東西。”
蘇瑤:“……”
對哦。
她也不希望他這么做。
凱爾看著那雙貓眼里瞳孔再次變圓了,因為打斗流露的攻擊性正在散去,少女笑瞇瞇地望著他。
他一把抓住她舉在空中的手,將她直接拖到了面前,捧住后者尖俏的下巴,看著膩雪般的面頰染上了紅暈。
“高興嗎?”
某人明知故問地開口。
“嗯,”蘇瑤白了他一眼,“但我是想到待會兒能再和希瑟見面才高——”
凱爾捏著她的頜骨吻了上來,將未盡的話語悉數吞了下去。
她試圖向后撤身,然而按在臉上的手指紋絲不動,帶著涼意的舌尖撬開了牙齒,在舔舐中變形了。
它顯然又開始分裂,每根分叉又小了許多,分別刺激著不同的位置。
從內壁到牙齦,略微尖銳的寒涼觸感翻滾轉動,碾磨著那些敏感的神經末梢,甚至還產生了某種引力,就好像生出了無數小吸盤,輕輕地拽扯著那些血肉。
還有兩根纏繞著舌尖,像是嬉戲的游魚般挑逗戳弄,接著又從前向后捋過那些倒刺。
蘇瑤:“……”
她幾乎要舒服得哼出聲來了。
她報復性地撕開了對方的襯衣,手指揉捏著那蓬勃鼓脹的肌塊,感受到紐扣刮過掌心時的堅硬觸感。
蘇瑤的手稍稍停了停,用指甲撓了一下,然后直接捏了上去。
下一秒,她的腰被攥緊了,整個人被提起來坐在了結實強健的大腿上。
而他們還仍然維持著唇齒交接的狀態。
蘇瑤的手往下滑了一截,扒開襯衣的衣擺,撫摸著那石板雕塑般分明的腹肌,然后扣住了腰帶。
她的動作倏然一頓。
“嗯?”
凱爾咬著她的下唇,“怎么不繼續了?”
蘇瑤深吸一口氣,往下看了一眼,接著抬起頭,“你……那個……你想先左邊還是先右邊?”
說完又搖頭,“算了,我有兩只手,一起吧。”
實踐和理論還是很不一樣的。
她看過靜止的文字,也看過動態的視頻,原則上說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在掌心暈染開涼意的那一刻,還是本能地僵了一秒,然后試探著落下了手指,小心翼翼地抓住了。
按照身高來說,她的手并不算小,就是正常標準罷了,手指還稍稍偏長一些。
饒是如此也根本無法全握。
所以為了全部照顧,還不得不在來回上下的同時,不斷轉動手腕,同時嘗試著用指甲去刮一下。
而且她的兩只手靈活度還稍微有點差別。
雖說是一左一右同時,但也沒法做到完全相同的節奏速度。
凱爾伸手捧住她的下巴,指尖揩去臉側滑落的汗珠,“別緊張——”
他能感受到溫熱的掌心如何旋動摩擦,纖細的手指劃過血管筋絡,還有硬質的指甲撞上來,帶起一陣陣難以言喻的感覺。
蘇瑤吸了口氣。
……所以為什么緊張的會是自己啊!
兩人幾乎相擁的身影投在墻上,忽然間又是一道長長的鞭似的黑影閃過,蝎尾在空中抽出,悄無聲息地繞到了兩人中間。
她微微揚起下巴,“敢不敢?”
面前的男人神情平靜,唯有那雙淺眸里似乎涌動著暗流,此時直直地鎖定著她。
“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那行。”
蝎尾晃動著,螯鉤在空中甩動了兩圈,像是纏繞巖石的海草,將兩根悉數擠住,用中間光滑冰冷的甲殼不斷摩擦著。
她控制著鉤刺遠離對方,只用中間的肢節去擠壓摩挲,缺少神經元的部位傳遞不了太豐富的感覺,但觸感卻是非常到位的。
無論是形狀還是任何最細微的變化,甚至在膨脹的那一刻,都將緊緊束縛的蝎尾撐開了。
“……草。”
蘇瑤也沒放開手,只是將手挪到了前端,用掌心按壓的同時,再用拇指去揉搓——
她累得都喘起來了。
也不是真的身體上的疲憊,主要是那種緊張和興奮感持續太久了。
太久了。
“……你不是吧!”
蘇瑤看了看時間,“你怎么還不——?”
凱爾沉默了幾秒鐘,“……我以為你希望再久一點?”
蘇瑤滿頭問號,“什么?”
凱爾抬手擋在她的臉側。
“……”
蘇瑤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給我擦干凈尾巴!”
當然也不僅是尾巴。
衣服也不能要了。
凱爾認真地擦拭著蝎尾,神情有些微妙,“這感覺真是奇怪——”
蘇瑤抱著手臂監督他工作,“怎么,不會是第一次吧?”
“為什么不會?”
“……哦,忘了你們這些完全覺醒的變態,對身體控制能力都很強了。”
草。
這玩意兒也算在控制范圍內嗎!
“……任何屬于你身體的反應都應該能被你控制,否則在戰斗里不是很容易被利用?”
“確實,”蘇瑤扶額,“但你總不會是青少年時期就完全覺醒吧?”
說完她又后悔了。
這家伙的童年絕對是很不正常的。
凱爾露出了沉思的表情,似乎在想該怎么向她解釋。
蘇瑤先開口了,“咳,不用回答我,當我沒說。”
而且不同血統在這方面確實會對人有影響的。
不能拿純人類的標準去判斷這世界的人。
光腦忽然瘋狂震動起來。
蘇瑤低頭看了一眼,“我去換衣服了。”
十分鐘后,她見到了提著真兇抵達的法夫納親王。
當然不是希瑟親手提著他們,而是幾個高級警官裝扮的人,壓著兩個容貌相仿的青年人,畢恭畢敬地上門給說法了。
那兩人看著二十來歲的模樣,披頭散發,姿態狼狽,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爛爛了,看起來像是剛被揍了一頓。
他們姣好的臉龐上還帶著血跡,少數幾道淺傷正在緩慢地愈合。
兩人容貌有幾分相似,看著像是兄妹。
蘇瑤:“?”
這效率是不是太快了點。
“他們就在不遠處。”
希瑟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淡淡地開口道:“他們跟著殺手過來,操縱著無人機,想要拍到你被殺死或者被重創的畫面。”
蘇瑤的視線落在那兩人的臉上。
這兄妹倆都不是什么高手,她大眼一掃,已經看到了不斷刷新的心聲字幕。
“我沒想殺人!”
其中一個人忽然說道,“我只是想讓她出丑!我知道她是S級!我還看過她的視頻,我又不是傻子,我知道她沒那么好殺!”
【賤人賤人賤人她怎么不去死——】
【都怪她毀了一切——】
【她該死她該死她該死——】
蘇瑤看向旁邊一位警官,“請問你們的調查結果是?”
那位警官悄然瞥向法夫納親王,發現后者沒有任何表示,才迅速簡潔地敘述了前因后果。
簡單來說就是一起報復案件。
這兩人確實是兄妹,父母都有男爵爵位,家中也小有資產。
妹妹在社交平臺的賬號,曾經被蘇公爵開直播懟過,當時妹妹還不知道是誰懟了自己。
所以妹妹一直以為那就是個奧萊土財主,充其量是個有錢的A級,有貴族頭銜又如何,區區奧萊根本無法和帝國相提并論。
——奧萊確實比不過賽雷亞,但奧萊的大貴族也不是帝國的小貴族能比的。
沒過多久蘇公爵爆馬了,妹妹心態也崩了。
“嗯?”
蘇瑤忽然想起來了,“那個什么草……小甜甜草?”
她喊出了這個昵稱,那兄妹倆頓時一愣。
男人神情復雜,女人咬了咬牙,“你還記得——”
“就那么一次當然記得,”蘇瑤無語地說道,“我又不是傻子。”
她噴過的網友數不勝數,但專門開直播就為了懟人,也沒有第二回了,自然是有印象的。
女人閉了閉眼,“沒錯,就是我——”
小甜甜草的社交平臺賬號并不保密。
身邊的朋友同學家人都知道。
本來也沒什么,那位公爵天天在網上和人罵架,不是一次兩次了,也沒見誰在現實里被報復的。
但人們發現蘇公爵和芬里爾雙胞胎交好,這下就了不得了。
小貴族圈子里誰不想巴上芬里爾家族,就算沾不上邊,那也是絕對不能得罪的。
小甜甜草的幾個酒肉朋友頓時棄她而去,他們不想承擔任何風險,哪怕只有一點。
甚至她的家人都受到了影響,父母被檢舉行賄受賄,直接進了監獄,哥哥的公司也被查封了。
【那些人哪個沒做過這種事!要不是因為這個賤貨——】
【她為什么不去死不去死不去死——】
【為什么連法夫納親王對她也這么——】
蘇瑤看到小甜甜草面前閃現的彈幕。
她站起身,“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按照帝國法律該怎么處理?或者按照你們格尼塔的風俗怎么處理?”
希瑟看了她一眼,“……這是你希望的嗎?”
“一定要說的話,”蘇瑤想了想,“對于這種人,我希望讓他們淪落到他們最害怕的結局——”
有人怕失去財富,有人怕毀掉名聲,還有人就是怕死。
“但他們怕的東西好像蠻多的,”蘇瑤笑著說,“所以怎么樣都好啦。”
她揮了揮手轉身離去,背影消失在艙門口,希瑟回過頭去,看向那幾位警官。
“陛下和……他的交往對象都受到了襲擊。”
親王平靜地描述著這件事,盡管沒什么嚴重后果,但這事是發生了的。
如果僅僅從法律上說,刺殺皇帝和刺殺你的鄰居是一樣的,都被定性為故意殺人,看情況死刑或者坐牢。
沒有什么因為目標不同就罪加一等的說法。
但從理智上說,誰都知道問題所在。
“……殿下?”
警官們震驚地看著他,試圖從親王臉上找到開玩笑的痕跡。
他們以為親王來處理這件事,只是不想引起外交事故,或者蘇公爵因此暴怒而毀掉這個地方。
——即使親王能阻止她,兩人一旦打起來,這顆星球也必然會千瘡百孔。
“怎么?”
金發青年仍然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我像是在和你們說笑話嗎?”
不僅警官們目瞪口呆,連那兩個兇手都傻眼了,所有人都像是雕塑般杵在原地。
過了幾秒鐘,警官們緩緩后退,向他點頭致意,然后都飛速離開了。
空港再次陷入了寂靜中,四處霧靄沉沉,細雨朦朧。
希瑟垂眸看著那對兄妹。
他們在拒捕時,都受到了催眠,剛剛強打起精神,這會兒已經沒勁了。
在對上親王的目光時,兩人眼中露出希望,同時又禁不住盯著他的臉。
希瑟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
他只是靜靜地凝視著他們,“……你們玷污了這座城市和這顆星球,甚至讓它置身于被毀滅的風險里。”
凱爾三世這個人,喜怒難測,行事無常,而且不在意任何世俗的規矩與束縛。
皇帝擊退了光裔族,并不是覺得自己有責任這么做,而是在嘗試一件新鮮的事罷了。
所以誰知道他會不會一時不爽,直接將這里的一切都毀掉?
誠然這種事沒什么意義。
但那本來也不是能用常理推測的人。
希瑟轉過頭去,“其他的事我不在乎,但你們選在我的地盤上動手——”
可疑人士的船艦登入星球的報告,他想查找也能查到,相關的官員也沒有失職,只是按規定采用了一般的監控手法。
所以在殺手忽然行動時,沒能及時做出反應。
——啪!
兄妹倆身上的禁錮夾鉗倏然破碎。
兩人的手腳恢復了自由。
“親王殿下,我們真的不知道!”
男人撲上來想要請求饒恕。
“這一切都是我妹妹的主意,我只是被她拖著過來的——”
然而不知道為什么,男人發現自己的動作不受控制了。
他甚至從口袋里掏出了振動刀,刺向了面前的金發青年。
等等。
他口袋里怎么會有刀? !明明那些警官都搜過他的身了吧?
旁邊的女人也做出了相似的舉動。
她尖叫著獸化了,亮出利爪沖向法夫納親王。
空港上方陰云籠罩,燦亮的金色雷霆從天而降,瞬間擊穿了空氣,將兩具血肉之軀劈成了焦炭。
希瑟袖手而立,掃視著地上的焦痕,轉身看向遠處戰戰兢兢的員工們。
“收拾干凈。”
說完消失在原地。
第87章
在花了半天時間達到凱爾的標準后,蘇瑤又詢問了隊友們,它們都很愿意陪她試試。
她十分感激。
“就當是常規的催眠對抗訓練嘛!”
江灝無所謂地說,“你也拿出想宰人的勁頭就行。”
又經過一段時間嘗試,蘇瑤已經能在戰斗里迅速感應字幕,并且讓它們進入某種可修改的狀態。
目前可以刪字也可以改換順序。
她也大致能想通,這種方法本質上是利用對方心中已有的念頭——譬如殺死某個人,被殺的目標可以變更,但是殺的概念本身,是目標腦海里自行誕生的。
這種催眠的好處是成功率比較大,消耗多少還是取決于目標的強弱。
壞處就是比較有局限。
“……高級的催眠,一般是行為和思想控制,從結果來看都是你想讓對方做什么就做什么,沒有那么多限制。”
姚櫻這樣說道,“單純的行為控制,甚至是讓人保持著清醒做不愿做的事,但有時候甚至能直接被堅定的意志抵抗掉,思想控制是你植入某個念頭,這種也很容易失敗,除非精神力強度差距特別大……”
蘇瑤點頭, “你是不是都會?”
于是她又獲得了半天“在被催眠的同時催眠別人”的體驗課。
最初只能用一塌糊涂來形容,盡管姚櫻的催眠都是做幾個俯臥撐引體向上之類的小事。
但越是這樣越不太容易抵抗——潛意識里都有種做就做了的感覺。
“我發現了, ”蘇瑤從健身器上跳下來,“如果在戰斗中進行這種催眠,其實也挺有用的。”
姚櫻攤開手,“對吧,你不一定非要對方去死,只要對方稍微分心, 你自己去殺,也是一樣的。”
當然也要看情況而定。
“如果你的能力需要對方產生某種想法,那我覺得你也要做好準備,可能會面對另一種情況。”
秋彤向她建議道:“有一部分人在戰斗狀態,會調控自己的情緒,讓它穩定在某個專注狀態,他們心里也沒什么念頭的,甚至沒有我要贏這樣的概念,也不僅是在用本能戰斗,他們的經驗、習慣和技巧都在發揮作用,只是因為太熟練了,所以不太需要思考而已,以及另一種相反的混亂狀態,那你也很難提取某個念頭。”
“你說得對,”蘇瑤陷入沉思,“這種時候就不用類似的能力——不對,也可以想辦法打破他們的這種鎮定或者混亂,對吧?”
秋彤露出贊同的眼神,“那就看情況選擇戰術了,就包括對方可能會使用某種屏障,阻隔來自外界的窺伺,對你而言結果是相似的,但你要用不同的方法去解決,你可以對我試試。”
它用光腦隨便選了一個迷宮小游戲,沒幾秒鐘就進入了一種極度專注的狀態。
蘇瑤能感覺到它的精神力場變化。
但她看不到任何字幕。
“哇,”蘇瑤感嘆道:“這是屏障還是你玩游戲都那么認真的?”
秋彤低著頭,“你試著分辨一下?”
它講話的時候按說是分心了的,但蘇瑤仍然弄不出字幕來。
蘇瑤不由來興趣了,“我能不能攻擊你?”
“嗯。”
蘇瑤俯身抄起訓練室里的重力鎖鏈,轉手將重逾千斤的鎖頭扔了過去。
秋彤抬手擋開,甚至還在玩游戲,“你可以認真點的。”
地面發出一聲悶響。
蘇瑤挽起袖子,“那我打人了啊!”
通過各種實踐,她又摸索出一些規律,關于如何改變無法施展能力的條件,哪怕應用到實戰中未必百分百成功,但至少也都做過相關練習了。
催眠速度也比之前快了許多。
“如果你再熟練一下,就是降低需求的專注度了。”
黑發銀眼的青年看著手里的紙牌,隨意丟出兩張到桌上,“對五,你的隊友們都挺有經驗的。”
蘇瑤也抽出兩張牌,“對七,說起來你們年齡應該差不多吧?”
“……我沒有校園生活,經歷的戰斗和它們不太一樣,它們肯定能給你一些我未必能想到的建議,對九。”
“哈!”蘇瑤跳起來,“我看到你想法了,你拆炸彈了!你有三個九是不是?!”
凱爾靠在座位上,不置可否地瞧著她,“或許呢。”
蘇瑤默默坐了回去,“我正在開發它的測謊功能,你等著,對Q 。”
“炸,應該不難,理論上說是要比催眠簡單的——”
三張牌被扔在桌上。
“雜花五十K ,你當時是怎么進行的?訓練師嗎?”
又是三張牌落桌。
“你的。”凱爾微微頷首,“他們有計劃,但他們態度太差了,我參考了以前的人的一些訓練記錄,整合了一下能力,在那之前自己也摸索了一些。再快一點?”
蘇瑤伸手籠過中間的紙牌放到角落堆著,開始了新一輪出牌。
她抽出五張牌,“來來來,四五六七八。”
“八九十JQ,你屏障散了。”
“……現在好了,炸!”
“不太好,你再調整一下,炸。”
兩人手上的速度越來越快,一個人的牌剛落桌,另一個人就已經抽出了要出的牌,看起來幾乎已經沒有了思考的時間。
但確實還是在思考的。
直至將最后一張牌打完,蘇瑤看了看桌上堆積的紙牌,算了算分數,“我贏了?”
“嗯,”凱爾點頭,“多少次看到我的字幕?”
“十次。”
“幾次是真話?”
“呃,”蘇瑤猶猶豫豫,“……好像是七次,有三句話顏色好像淺一點。”
他笑了一聲,“這不是挺好的嗎?”
蘇瑤松了口氣,“原來我說對了啊,那是不是該好好練習一下瞬移了?”
不過很快就到了復賽正式開始的時候。
她也收到了新的通知,要前往斐特西I的九號衛星。
這是軌道上目前最大的天然衛星,在戰爭中曾經遭受過嚴重破壞,后來被勉強修復了部分,也難以恢復曾經的狀態。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我們把這里打爛了,那就爛了,相當于法夫納家族捐贈了個場地給主辦方。”
“雖然但是,場地還是被能力加護過的,我在這里都能感覺到……”
“那是為了你的安全,不然這星球如果真的爆了,你能跑哪去?你能及時上飛船嗎?”
蘇瑤和隊友們穿過等候區,不斷聽到類似的談話。
這一個場地大約有數百號人,主辦方將一座大型娛樂會所改建成聯賽專用的休息室,因此每個小隊甚至都能分到寬裕的房間。
但除了少數人剛打完最后一場初賽,匆匆趕來后決定先去睡覺,其他人則是都聚集在下層的廳堂里聊天。
順便觀察一下對手們。
蘇瑤只想隨便找個地方坐,誰知剛將視線掃過前方的沙發,坐著的那一組人就像被屁股下面出現了彈簧,紛紛跳了起來。
“公爵閣下,請。”
“?”
蘇瑤一頭霧水,“這地方挺大的,不是還有位置嗎,我們坐你們對面就行吧。”
饒是如此,那群人也很快離開了,閃下一大片空空蕩蕩、能輕松容納十個人的卡座。
“認真的?”蘇瑤看著他們的背影,“我現在已經變成什么很恐怖的人物了嗎?”
很快她就知道原因了。
許多人躲在隔音屏障里竊竊私語,然而身邊卻浮現出了字幕。
“……哦,還是因為米婭。”
蘇瑤隨意掃視著廳堂,得到了這個結論。
芬里爾公爵小姐并沒有對此隱瞞,親朋好友凡是詢問的,她都直說了結果。
后來還公開轉發了主辦方剪輯的對戰視頻,大大方方說自己輸了,而且是徹徹底底地落敗。
不管粉絲如何挽尊,或是認為“或許是半斤八兩某人憑運氣取勝只是米婭客氣一下”,亦或是覺得“大兩歲呢贏了有什么了不起”。
——但凡清醒點的人看到這種說法,都會明白她是在承認蘇公爵的實力強于自己。
蘇瑤靠在沙發上,視線越過一筐水栽綠植,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一個高挑的紅發青年優雅踏入廳堂,琥珀色的眼眸在燈光里熠熠生輝,俊美秀麗的面龐顯得非常蒼白。
他身上透著一種大病初愈的虛弱,倒是又增添了幾分楚楚風情。
蘇瑤:“……”
這紅毛狐貍是怎么了?
之前遇到什么棘手的敵人了嗎?
她只看了一眼,亞修已經迅速回望過來,然后臉上露出了一種微妙的表情。
沃佩斯公爵帶著三個隊友過來了。
隊友們看起來都很緊張,甚至都不敢往蘇瑤臉上看。
蘇瑤還以為他們也像剛剛那些人一樣,就沒多想,“這是怎么了,亞修閣下?被什么狠角色揍了一頓嗎?”
“……哈,”亞修扯了扯嘴角,“那確實是狠角色。”
然而他看起來也不打算說更多話,只是坐在了她對面,用一種耐人尋味的目光看著她。
蘇瑤和他對視了兩秒,才想開口,光腦忽然震動了。
是主辦方發來的賽事細則。
接下來的賽場是一座廢棄的城市,每個隊伍會被分配兩個目標小隊,擊敗一隊獲得八分。
獲得十六分即可出線。
擊敗目標小隊之外的其他小隊,也可以拿分,但是只能得兩分。
擊敗的標準仍然不變,對手主動投降,或者四人都被判定失去戰斗能力。
如果只擊敗某隊伍里的一個成員,目標小隊成員兩分,非目標小隊成員零點五分。
“這不是完全白給,”江灝翻看著注意事項和風險須知,“單個人都算分,純純干架,我們完全可以見人就殺——打,哪怕不是目標,也只需要湊齊八隊人,區區三十二個。”
“說出真心話了是嗎,”姚櫻瞥了它一眼,“想殺人可以去斯提克斯一日游,別在這里發癲。”
“……就那么一說,”江灝搖搖頭,“而且這是復賽第一輪,不知道第二輪有沒有什么花活兒。”
蘇瑤剛想說話,忽然感應到了另一道精神力。
有那么一點點熟悉,但基本還是陌生的,而且是讓人不舒服的。
她回過頭去,看到一群人走進大堂入口,為首的金發青年,正是自己的前任未婚夫。
奧萊王儲怒氣沖沖地進來了,而且直奔著這邊,幾步閃到了她的面前。
“蘇瑤——”
沃佩斯公爵翹起腿,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幕。
蘇瑤沒好氣地抬起頭,“叫什么啊叫你媽呢?哦,算了,我也不想有你這種糟心兒子——”
她的三個隊友也都坐直。
它們看似嚴陣以待,卻都是在準備打架動手,還都不準備給王儲太多尊敬,所以站都沒站起來。
瑞安視線從姚櫻臉上劃過,壓住眼中的幾分排斥,接著就看向蘇瑤。
“你做了什么?”
“我這幾天做了很多事,”蘇瑤冷冷地說,“但你算哪根蔥也配問東問西的?”
王儲皺起眉,對她投來一種充滿敵意的厭惡視線,“艾倫,是你做的,是嗎?”
蘇瑤知道好幾個叫艾倫的人,遲了兩秒才反應過來。
哦。
之前被自己實驗能力的金毛,王儲的表弟,好像也叫這個名字。
蘇瑤冷笑一聲,“……我確實掐了他的脖子,我想那種感覺你也很熟悉吧,殿下?”
瑞安面沉似水,“你太過分了,他如今被判定為腦死亡,連王室的神療師都束手無策——”
“我對他的事不感興趣,我也只是捏斷了他的幾根骨頭,如果他因此一蹶不振,那也不是我的問題。”
蘇瑤打斷了他,“如果要斷骨頭的治療費用,我可以賠錢,但他先罵了我,所以也得給我精神損失費。”
而且斷幾根骨頭的傷,請治療師出手,也用不了多少錢。
蘇瑤想了想,“……或者,法夫納親王和你是怎么解決這糾紛的,我也可以效仿一下?”
瑞安的臉色越來越糟糕。
怎么解決?
自從上次那件事之后,帝國對他根本沒有任何表示,網上的風波也莫名就平息了,希瑟本人更是再沒出現過。
“所以你能離我遠點嗎?”
蘇瑤又看了他一眼,“你在這里特別有礙觀瞻,很破壞人的心情。”
瑞安冷冷地看著她,“我真不敢相信我竟然曾經同意和你這種人訂婚,自從你覺醒之后,你就越來越——”
蘇瑤從光腦里抽出微型耳機戴上,然后往旁邊一倒,躺在姚櫻腿上裝睡了。
“顯而易見,”姚櫻摸了摸女孩的頭發,“殿下,您在這里并不受歡迎。”
瑞安的目光移到它臉上,就像在看某個披著人皮的怪物。
王儲緩緩開口,“你做的那些事不是秘密,子爵閣下,你殺死了和你匹配的——”
“你知道,我也挺好奇。”
一頭淡紫色卷發的青年似笑非笑,“奧萊的匹配系統是有什么毛病嗎,還是某些人就看我們姓姚的不爽,故意給我們整些破爛東西?這個要掀我裙子,那個想讓我在他的○花里開花,我那些視頻還都留著呢——”
姚櫻把王儲懟走了,轉眼發現周圍靜悄悄的。
沃佩斯公爵都對它投來異樣的目光,他的隊友甚至都在盯著它。
姚櫻眨了眨眼,“有問題嗎?”
那些人又紛紛扭過頭去。
亞修笑了一聲“你們可真是一群有趣的人——”
大廳里響起了廣播提示音,示意選手們乘坐飛行器前往賽場。
每一隊都被分配了一個專用的小飛行器,全程自動駕駛,會將他們送入比賽場地的不同區域。
蘇瑤仰臥起坐,“我們是七十二號,走走走,上車!”
四人隨著人流向外走,外面停了無數閃閃發亮的白色飛行器,外殼上印著聯賽的徽記,下方還有103字樣。
蘇瑤稍微數了數,“好像是二百個?那這場就是八百人?”
四人進入了七十二號飛行器,里面的座位倒是頗為寬敞,而且不需要手動操作,這期間仍然可以商量戰術。
每個座位旁邊還有一個不小的儲物盒,用來放置易損的私人物品,里面還自帶幾個過濾呼吸器。
飛行器載著人們駛向場地,等到開賽之后,飛行器還會升空,比賽結束或者小隊分數刷夠才會再次返回來。
蘇瑤趴在座位上,“我們的戰術是這樣的——那什么三十二個人頭就交給你們了!”
三人都平靜地看著她。
“你要去打瑞安二世,”江灝緩緩說道,“但你確定要一個人嗎?他的隊友……”
姚櫻扯了扯嘴角,“他的隊友我都知道,不是什么厲害角色,但如果你和他實力拉不開大差距,他們也會給你造成麻煩的。”
蘇瑤沉默了。
她其實不確定自己能不能贏男主。
——但是輸了又怎么樣?
反正贏了很好,輸了也不丟人。
她來參賽的目的不是為了名聲榮耀,本來就是想打架的。
而且沒人會認為瑞安打贏她是一件很光榮的事。
奧萊王室再如何厚顏無恥,也不可能宣傳這件事,否則網友都能笑死。
因此退一步說,瑞安都未必愿意和她打,原因也如上。
“……但是你們說得也對。”
她肯定還是想贏的。
蘇瑤陷入了沉思。
車廂外掠過一片空曠的原野,金藍色的草浪在風中搖曳,遠方依稀浮出樓廈的輪廓,高聳的天橋和軌道在云霧里若隱若現。
“我給你去解決他們三個,蘇瑤,你專注打王儲就行了。”
姚櫻提議道,然后轉向秋彤和江灝,“你們去拿分?”
“你別在這里充高手,”江灝無語地說,“你一個人解決不了他們三個的,除非你——”
姚櫻扶額,“……我說的解決是指的不讓他們干預蘇瑤的戰斗,不是要把他們都宰了的。”
秋彤提出了B計劃,“我們三個一起上,可以迅速拖走他們三個,然后我們再變成二打三,一個人見機脫離戰場去拿分。”
四人面面相覷。
蘇瑤聳肩,“我覺得行,只要你們都愿意的話,抱歉——”
“別別別,我們可想看你揍他了!就算看不到現場也能看回放吧!”
江灝露出了幾分興奮之色,“這次你能和他分到一起都屬于運氣爆棚了,呃,我是指的有機會揍他!”
它一邊說一邊脫了外套,露出里面兩肋交叉綁帶開洞的背心,然后開始摘耳釘項鏈戒指,將東西都丟到車載的儲物裝置里。
在一片叮叮當當的聲音里,姚櫻贊同頷首,低頭解開了大腿上的吊帶扣。
“是啊,這大概是我們唯一能達成共識的問題。”
秋彤放下了兜帽,露出了紅白相間的鬈發,然后慢慢摘掉手套。
“……現在總共就兩批人在不同的地方開始復賽,蘇瑤就算不遇到他,也會遇到別的奧萊的對手。”
飛行器進入了滿目蕭索的荒廢城市。
光裔族的幾輪轟炸和污染射線,已經徹底毀掉了這里的生態,至今空氣里都有濃重的毒素。
載具停在一座公寓樓頂端。
天臺上有著廢棄的太陽能裝置和種植區,如今只有破裂的線纜和金屬碎片,以及散發著詭異氣息的焦黑土壤。
在聽到指示音的那一刻,大家一起下車了。
四人或蹲或站在樓頂圍墻的邊緣,俯瞰著下方星羅棋布的街道,帶著層層灰土的熱風吹面而來。
五十層的公寓高聳入云,街上散落的破舊載具,看起來都渺小得像是微生物。
蘇瑤收回了擴散出去的精神力,“找到了。”
運氣不差。
她的落點和王儲的距離不是很遠,大概也就差了三個街區。
比賽提供的雷達只能尋找目標小隊,基于他們都是奧萊人,在這會兒瑞安肯定不會是她的目標。
所以只能憑精神力找了。
當然壞處就是對方會發現她。
蘇瑤還做不到無聲無息找人,而且男主也不是廢物,“那我們走?”
江灝做了個沒問題的手勢,“我們跟著你。”
蘇瑤一躍而下,黑紅色的膜翼陡然張開,倏地沖到百米之外,落在了一座斷裂的高架橋上。
她在欄桿上蹲了兩秒鐘,另外三人紛紛出現在旁邊。
姚櫻看了看她,“怎么?”
“……他知道我在找他了,他在躲我。”
蘇瑤嗤笑一聲,接著直直沖向了瑞安所在的區域。
第88章
瑞安佇立在廢城的高地上,掃視著下方開裂的街道,以及兩側傾塌的樓房。
斷壁殘垣間掩埋著載具,少數房間勉強保持完好狀態,透過破損的窗扉,能看到墻內的物件都蒙著厚重的塵土。
即使不特意使用精神力去強化感官,他優越的眼力也足以看到這些細節。
雖然他對這景象并無興趣,也并非頭一回進入被光裔族摧毀的城市。
瑞安在尋找藏在這廢墟里的另一個隊伍。
也是他們的目標小組。
那四個人都藏在這片街區里, 其中有個人的能力可以混淆他人的感知。
瑞安已經能大致分辨出那些人真正的位置,正想招呼隊友們過去,卻聽見他們仨仍然在議論蘇瑤。
“……我半年前見過她,這精神力簡直像是變了一個人。”
“何止是精神力變了, 全都變了好不好, 她那時候就和個木頭一樣,被那些人諷刺也忍氣吞聲的,我當時就覺得她是在裝……”
“那肯定要裝啊,又沒覺醒,她能拿那些人怎么辦,真動起手來也是她自己吃虧,與其表現得無能狂怒,還不如裝著不當回事……”
“不過她的精神力也太穩定了,剛覺醒的人一般不是這樣吧?不是都很躁動嗎?”
“有定期撫慰唄……”
三人說著說著忍不住看向前方的王儲殿下。
以蘇公爵的財力,若是運氣好的話,找到契合度較高的神療師,甚至簽訂某些專屬服務契約,也不是什么難事。
或者不是神療師。
就是一個和她契合度較高、自身在精神力領域比較擅長的人,也可以承擔這個工作。
——但這就是很容易變得曖昧的一種關系了。
畢竟一般來說戀人間的撫慰是最高效的,他們也可以嘗試更多的方式。
而且如果契合度高的人相處, 也很容易生出情愫。
倘若是別人,他們恐怕還會打趣幾句。
但三人都知道王儲殿下和蘇公爵堪稱勢如水火——
而且還不是那種針鋒相對的仇視,若是那種至少還算是在意的。
但看起來更像是蘇公爵根本不想理他,見到他只會露出打量垃圾的嫌棄眼神。
當然反過來說,殿下也是真心厭惡她,他們相信他也不愿在任何地方見到她。
前方的王儲忽然回過頭看著他們。
一道精神力迅速從四人頭頂掃過,似乎微微停滯了一下,接著就如同退潮般散去了。
瑞安微微蹙眉,眼中露出嫌惡,“……她在找我。”
他沒有自戀到誤會蘇瑤的意思。
那家伙就是要來打架的。
這道四處探查的精神力在觸及到他們時,立刻迸發出了強烈的惡意和殺氣。
但他并不想和她在這里交手,畢竟贏了也不光彩,還會耽誤比賽,就算她不在乎比賽,他還是在乎的。
盡管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奪冠,帝國這邊能打敗他的不止一個,但他仍然想拿到更好一些的名次。
瑞安感應到了那精神力的方位,并且確定了那邊開始移動。
他招呼隊友們離開。
他自己的實力不必說,三個隊友也都非泛泛之輩,四人的行動速度極快,在遮掩了自己精神力后,轉瞬間閃出去數千米。
然而他們才跑出幾個街區,忽然看到雷達上閃爍的燈光熄滅了。
瑞安臉色一沉。
有人解決了他們的目標小隊。
“……不好意思了,幾位。”
蘇瑤站在一家糟亂的店鋪里。
周圍塵土彌漫,墻壁和天花板的碎塊四處散落,裝著各種日用品零件的貨架也倒了一半,滾落了滿地的物品。
被砸碎的窗戶外涌來了陣陣熱風。
她晃著腰后的尾巴,看向地上重傷的三個人。
“最后一個。”
江灝從旁邊房間里走過來,將第四個人丟過去,拍了拍手上的土和血,“這是王儲的目標隊伍?”
蘇瑤用尾巴鉤過一把椅子,本來想坐下,卻發現上面的灰厚得離譜,終究還是沒挪過去。
她無語地轉過身,“我猜是的,因為他們四個在這里停留了一陣——”
總不能是在看風景吧?
這附近多半是藏人了的。
事實證明,如果男主不想和她見面,那她也不是很容易追到他,畢竟他跑路的速度也擺在那里。
而且他可以隱藏起自己的精神力,讓她不知道該往哪追。
但可以大致推斷一下。
他肯定不可能往她來的方向跑,多半還是朝著相反方向。
蘇瑤將感知觸角伸了出去,一時間也沒搜到什么可疑的身影。
“注意,”姚櫻感受到她的力量波動,“他們有人能控制光,不要只用視覺去找,會被騙的——”
“嗯,”蘇瑤頷首,“……現在,讓他們棄賽。”
地上那四個人遍體鱗傷,此時還都被催眠了,看起來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
話音落下,姚櫻看向那一隊選手,眼中白光一閃。
四人同時點開光腦選擇了棄賽。
“兩分。”
蘇瑤聽見了自己小隊的得分提示。
然后她感應到了一股細微的精神力波動。
不是男主,是男主的隊友。
“找到了——”
她打了個響指。
背后雙翼一振,整個人已然沖天而起,如同離弦之箭般射向了遠方的空港。
目標小隊選擇棄賽,瑞安這邊也會得到消息,盡管他們不清楚是主動棄賽還是被人打得奄奄一息了。
但至少他們知道自己的目標們已經退出,無法再變成分數了。
也就是這一瞬間,有人的情緒變化了。
而她恰好捕捉到了因此產生的精神力動蕩。
五秒鐘后。
在空港邊緣的半封閉回廊里,金發青年倏然停下腳步。
他閉了閉眼,“……準備迎戰。”
另外三人面露訝色。
他們什么話都沒來得及說。
磅礴風壓從天而降,厚重的合金墻壁被瞬間擠碎,脆弱得像是單薄的紙板,金屬碎屑和灰塵被吹得漫天飛揚。
在一聲巨響中,遮光的長廊轟然炸開,露出了外面陰郁的天空。
半人半獅的怪物懸浮在高處。
她背后張開的雙翼遮住了一片天幕,鋒利的翼骨像是豎起的尖刀,割開灰白的云翳。
深度覺醒的半獸狀態,身量也突破了兩米,讓她看起來高大又兇悍,充滿了駭人的壓迫感。
“……”
三人抬起頭仰望著那道身影,心里幾乎都本能地泛起了恐懼的感覺。
——芬里爾家的雙胞胎就是在和這種東西干架嗎?
那兩個十六歲的小孩,居然能沖上去而不是后退?
三人心中被類似想法塞滿,遲了一刻才意識到,那姐弟倆也是S級。
所以感覺必然和自己不同。
是啊。
這是S級。
他們雖然沒有對蘇公爵冷嘲熱諷過,但曾經在聽聞這樁婚約時,也都認為是王儲殿下屈就了。
畢竟年滿十八歲沒有精神體,連模糊的影子都沒有,無論怎么看都像是天賦不太好的。
大量實例也能佐證這一點。
不過也確實有些大器晚成的人。
或者過去的她只是沒在這方面努力用心罷了。
——即使有些人認為她既然應了婚約就該為王儲殿下著想,要努力也早該努力了。
但如今來看,她顯然不喜歡他,以前恐怕也沒多喜歡,又憑什么非要為他付出呢?
這婚事也不是她求來的。
他倆之間更需求伴侶的顯然是更年長的那一位。
“……”
然而如今再想這些也都沒意義了。
三人也在調整自己的狀態。
在深度覺醒的S級面前,維持人形態的A級,下意識的恐懼和逃跑欲望都是很正常的。
——除非是和對方血統差距特別遠,譬如動物和植物,就能大幅削減那種威壓帶來的畏懼感。
下一秒,空中的黑影猛然俯沖而來。
速度快得令人難以想象,視網膜上的圖像來不及呈現,黑紅鞭影已經橫斜而來。
泛著紫光的尾鉤切碎了空氣,浮塵與碎屑都被一分為二,音爆遲了一秒在人們耳畔炸開。
然后是尖銳的撞擊聲。
鉤刺撞在了暗金色的鱗片上,迸發出一串燦爛的火星,亮紫毒液也隨之劃過,在鱗片間留下一道長長的腐蝕痕跡。
金發青年腳下綻開蛛網般的裂痕,超合金地面不斷碎裂、又向下塌陷,石塊和金屬碎片被勁風卷起碾成飛灰。
他的前肢覆蓋了鱗片,肌肉也隨之膨脹,連著接下了蝎尾的連擊。
數十下連震重響,嗡鳴回蕩著逸散而出,重重氣浪向外擴沖,最近的航站樓和控制塔相繼崩塌,凹凸不平的崎嶇路面飛速開裂。
澎湃氣浪翻卷而出,席卷了方圓數十里的街區。
那三位隊友甚至來不及反應,就直接被掀飛出去,遠離了兩個S級的戰場。
他們倒是還想回來,卻分別被纏住了。
這一刻,賽場上的大多數人,都停了下來。
他們放出精神力去圍觀者難得一見的場面。
S級對S級。
還是有過婚約的人。
雖然現在看起來更像是仇人。
奧萊的王儲和公爵正在空港上方決斗。
他們從地面打到了天上,所過之處皆盡化為廢墟,空港上方彌漫的塵埃宛如霧靄,灰蒙蒙的遮蔽了泊位的燈柱劃線。
兩道身影在空中相撞。
他們看起來已經和人沒有關系了。
緊致的鱗片與厚重的皮毛隔絕了傷害,迎接了能輕易摧毀血肉的沖擊,將之化成了強烈的震波。
以他們所在之處為中心,有形的波動向四面八方擴散。
——然后摧枯拉朽般轟碎了一切建筑。
密集的民居與高聳的商廈,盤根錯節的軌道與高架橋,都在瞬間化為齏粉。
路面甚至都被犁出了數十米的深坑,露出了深埋下方的遍布銹跡與污染物的層層管道。
金黃與赤紅的精神體在高處對峙。
龍蜥裹在金色烈焰里,正在昂首展翅,骷髏手中的鐮刀低垂,蛆蟲與蛇群不斷翻涌。
它們一動不動,看起來詭異又莊嚴,宛如魔神猙獰的法相。
人們仰望著天上交戰的身影,看著他們越打越高,身影在云霧中若隱若現,伴隨著爆燃的金色烈焰。
“你根本……”
蘇瑤聽見對面的龍蜥開口了。
那顆愚蠢的蜥蜴腦袋只能發出模糊的人聲,所以她沒能聽清每個單詞。
奇怪。
她覺得對方看起來丑陋又不聰明。
但記憶里的另一個蜥蜴卻總是可愛漂亮的。
類似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
“你是被……火焰克制的……”
雙方的隊友都已經不在附近,沒人再能干預他們的戰斗,除非有誰想要作死。
目前來看是沒有的。
所以蘇瑤可以專注投入這場戰斗。
男主的廢話不必理會,但她知道自己確實也是怕火的。
不是一般的火,而是來自其他S級的火焰。
帶著血統的力量。
皮毛會被點燃,火焰燒蝕著身軀,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紅斑,有些部分的皮膚都被完全損毀,甚至傷到了臟器。
高空里濕冷的空氣都變得滾燙,每次呼吸都像是被烙鐵插入咽喉。
她感到劇烈的疼痛。
過多的自愈正飛速消耗著體力,一旦時間更久,她就會支撐不住了。
熾熱烈焰在空中飛騰回旋,圍繞著龍蜥組成了火墻,光芒撲朔明滅,兩雙冷酷的獸眼,正透過火雨簾幕凝視著彼此。
——她想要什么呢?
證明強弱?挽回顏面?
但她其實并沒那么在意這些,在退婚之后,在沒有網上罵架的時候,她根本都想不起男主女主。
“……我只是在戰斗。”
獅獸咕噥著發出了低沉模糊的語聲。
與任何一場戰斗沒有本質區別。
哪怕對手的感官不同,但在完全投入的那一刻,想要取勝的心態是一樣的。
甚至都不需要區分擊敗與殺死,因為她和目標的實力差距沒那么大,在面對這些人的時候——
永遠只有無盡的吞噬欲在胸腔里燃燒。
蘇瑤將它控制在一定的程度,不會完全支配她的理智,但又會賦予她更多的動力。
讓她能夠去抵抗疼痛和疲憊。
“……直至結束。”
她飛向了火海之中。
宛如撲入烈焰的飛蛾,獅蝎的皮毛在燃燒,金炎游走在深紅皮毛上,不斷抖動著越燒越旺。
蘇瑤被劇痛籠罩,身上的每一部分仿佛都在撕裂,她甚至感到血肉在炭化,鼻腔里貫入腥氣與焦糊味道。
空中云煙散盡,火海卷出一片升騰的白氣,倘若換一個人在這里,連骨灰的結晶恐怕都會在瞬息間消融。
蘇瑤倒是還能堅持一下。
但仍然不好受。
薩利克公爵能輕松抵抗的火焰,對于她來說是巨大的殺器。
——沒有關系。
一旦這火焰離操控者太遠,威力就會大幅消減,甚至很快會散去。
因此瑞安一直沒能和她拉開太多距離,而他控制這些火在空中虛燃,也相當的耗費體力。
所以他并沒能躲開。
——就是這樣。
獅蝎撲到了龍蜥身上。
那并不是因為她飛得比他快,奧萊王儲也試圖振翅躲避,但他的視線里直接失去了對方的身影。
無法預測行進路線。
是瞬移。
瑞安腦海里浮現出這個念頭時,也是他感應到周圍空間扭曲動蕩的時候。
在他們交手的過程中,她從沒有展現出這個能力,這讓他以為她根本不會!
甚至在主辦方發布出來的對戰剪輯里,也沒能看出很明顯的跡象。
不過,他也并沒有認真看過那些。
一來他厭惡著這個人,二來他覺得那些剪輯都是主辦方博眼球的噱頭,可信度并不高。
更別提很多地方明顯是被剪切銜接起來的,用那種東西去預估人的實力反而會誤判。
以及從內心深處——
在空間站相遇的時候,他就知道她的實力比解除婚約前強了太多,卻仍然不覺得她有多少威脅性。
如今相比起那一次,她的實力竟然再次飛躍了。
——怎么可能? !
她確定血統才幾個月?這樣天賦異稟的人確實存在,但也稱得上是鳳毛麟角,怎么恰好就是她? !
“……”
一切已經晚了。
尾鉤劃過他的眼角,刺破了厚實的眼瞼,熒熒紫光在鐮刀般的螯刃上流淌,毒液被注入了眼球之中。
瑞安的瞬移也被打斷了。
這一次的毒素前所未有的濃郁,遠勝過那些停留在體表上的腐蝕。
深度覺醒后體型相近的兩頭野獸廝打在了一起。
蘇瑤幾乎被燒得體無完膚。
但已經沒關系了。
從肉身防御力上來說,金炎龍蜥是比猛毒獅蝎要強的,或者說帶鱗片的種族,在這方面通常都會比同級的皮毛血統要強。
所以她能輕易給狼與狐貍留下深深的傷痕,但在瑞安這里就只有一些較淺的鱗片腐蝕。
還很快能被增生的新鱗覆蓋掉。
但既然是同級,也絕不到堅不可摧的地步。
只要距離足夠近。
她咬住了龍蜥的頸側,爪子也嵌入了對方的肩膀。
因為過于用力,也因為對方的鱗甲太過厚實,牙根的神經都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但那兩排獠牙還是深深鑿了下去,切開那高密度的肌肉,交錯著卡在了頸骨上。
幾乎被火焰融化的肌骨爆發出最后的力量,死死釘在對方身上。
蘇瑤能感受到口腔里的某些變化。
前所未有的器官正在生成。
那是嘴中的毒腺。
直連著兩顆剃刀般的犬牙。
毒液源源不斷注入了對手的血肉之中。
龍蜥發出痛苦的怒吼聲,龐大的身體不斷痙攣,試圖甩開背上的獅蝎,然而他們體型相仿,在這種形式下,他根本沒有辦法掙脫。
那條尾巴也扎入了他的腰腹,鉤刺甚至別在了肋骨上,毒液洶涌貫入。
力氣已經開始流逝。
有一部分神經毒素直接麻痹了他。
這不是憑借毅力能抵抗的火焰,他已經開始失去對肢體的控制,過半的身軀沒了知覺。
——更多的毒液被灌入體內。
那一刻她想到曾經男主威脅的眼神,想到女主頭頂浮現的字幕,也想到那些王室成員們嘲弄的嘴臉,以及網上各種言論不斷閃爍。
接著這些畫面就被一片粘稠黑紅的毒血覆蓋。
【不——】
【就這樣……結束……】
【不能是……】
【怎么可能……】
被咬穿脖頸的龍蜥開始吐血,身軀劇烈地抽搐著,大口大口的黑血噴了出來。
蘇瑤看到了字幕。
那些破碎的字母就在眼前迸發,昭示著對方的精神力徹底紊亂,防御性質的屏障已然潰散。
雖然找不到什么能夠修改利用的內容。
但也不需要了。
暗金色鱗片都被染黑,空中彌漫著焦糊與腥臭氣息,大塊的鱗甲連著潰爛的皮肉,一片一片從骨架上脫落。
空中飛旋的金炎漸漸碎裂,迅速變得黯淡,然后化為漫天飄落的星火。
像是一場細碎的光雨,在下墜期間就消散在空氣中,只留下一縷縷很快被吹散的煙霧。
龍蜥在簌簌凋零的煙燼中跌落。
他的腦袋幾乎要被撕下來,只剩少許皮肉黏連頭頸。
那殘破不堪的龍獸軀體緩慢變化,露出了千瘡百孔的人身。
在灰霾黯淡的天空里,獅蝎振動著雙翼,在狂嘯的風流里轉身。
她沒有再向敗者投以注視,就疾速飛向了遠方。
第89章
“……就這樣結束了?”
某座商廈的樓頂。
一個參賽者喃喃自語道:“我還以為他倆怎么也要把這座城毀了——”
“那倒是不奇怪, ”亞修抱臂靠在欄桿上,“只要她能抓住機會,不需要鬧得驚天動地, 也能解決對手。”
旁邊的隊友們不禁看向他。
“……上次在飛船里,她就是這樣傷到你的?”
其中一個和他關系最好的輕聲問道。
“上次?”亞修扯了扯嘴角,意味不明地道:“差不多吧,他們確實是很有意思——”
說著又露出了幾分不甘的神色, “可惜一個比一個不好惹,嘖。”
隊友們面面相覷。
他們只知道亞修在船上受了重傷。
最初他們想去探望,都被詩嘉給打發走了,過了兩天才見面, 他都還是一副虛弱至極的樣子。
主辦方的員工們也個個諱莫如深,無論怎么打聽,都只會將話題轉移走。
……也幸好他們通過預賽的時間比較早,晚兩日再繼續打初賽也沒有影響。
“沒想到她這么厲害——”
其中一個人抬頭看向陰霾的鉛灰色天空,獅蝎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遠方的城區里。
“是啊,芬里爾們畢竟年紀小,精神狀態也不穩定,贏了也就贏了。”
奧萊王儲那可是正經的覺醒數年的人, 在各方面都有足夠的經驗。
“他精神體的清晰程度很高,而且還是獸化形態……”
亞修的隊友都是精神領域的高手。
因此也知道,外界傳言說精神體外形越詭異越代表著人的心理狀態有問題,這話并非是完全的空穴來風。
因為對于一部分人來說,精神體就是一種寄托,是無法實現的念想,是無法填充的欲望,也是承載極端情緒的工具。
當然還有一種情況。
“……不是都說蘇公爵是因為急于求成, 才擁有了這樣的精神體嗎?”
有人低聲道,“我倒是覺得未必完全是這個緣故,或許有這方面的因素,但看她剛剛那副勢頭……”
“是啊,那好歹是S級血統自帶的火炎能力,而不是后天開發的。”
前者的威力必然是更大的。
“……作為沒有火焰抗性的種族,被燒了那么長時間,應該也很難受吧?”
賽場上的數百人觀看了這場戰斗,不止一個人發出了類似的感慨。
而在這座荒廢的城市之外,還有無數雙眼睛目睹了整個過程,從下一批等著參賽的選手,再到主辦方的工作人員。
他們看著奧萊王儲殘破的身軀摔在地上,被遲來的隊友們包圍。
那幾個隊友也都傷痕累累,看起來像是經歷了惡戰,此時毫不猶豫選擇了棄賽,為瑞安二世召喚治療師。
塔樓里的員工們聚集在控制室里。
有人看著那些無人機傳回來的影像,也有人直接放出了感知觸角去觀戰。
“……她看起來傷得不輕。”
一個經歷過小犬座二號事件的員工低聲道,“陛下不會發怒吧?”
“想多了。”
旁邊的紅發少女搖搖頭,“之前和芬里爾雙胞胎的兩場,其實和這差不多的,你看這燒傷嚇人,其實要論痛苦的程度,都是半斤八兩。”
“這戰斗的觀賞程度倒是不太高——”
另一位負責宣發的員工皺眉道,“清晰的對決鏡頭比較少,后面都被火焰擋著了,除非我們再加一些后期……”
考慮到兩個主角的身份,哪怕不是帝國人,這前未婚夫妻賽場對決的視頻,必然也能引來相當多的熱度。
但所有S級的戰斗都是這樣,實時拍攝出來的東西,未必就能是賞心悅目的。
蘇公爵和芬里爾雙胞胎的兩場戰斗,也屬于是比較少見的情況了,雙方既打得激烈還能剪出美感。
——沒錯,即使如此也要靠剪。
否則不僅會變成澀情限制級電影,后面雙方爛頭爛身的恐怖模樣,也會在血腥暴力方面嚇壞小孩。
“這個你還想放啊!”
有人吐槽道,“用官號就算了吧,這會兒不怕搞出外交事故了?”
“哈,你懂什么。”
另一個人搖搖頭,看著監控影像里回復人身的黑發少女,“這位可是——”
他說著抬手向上指了指,“怕什么!”
控制室里陷入了一種微妙的氛圍。
一般來說,沒人敢隨便談起皇帝陛下的事,但終究有人管不住嘴,將飛船上的經歷泄出去了幾分。
就算沒敢講得太詳細,有一些消息靈通的人,也差不多知道了。
盡管聽起來很離譜,有些人還將信將疑。
“對啊,怕什么外交事故,這是他們奧萊人打奧萊人,我們放個片段怎么了——”
“確實,我們官號放中間的剪輯,剪得好看一點,剩下的結局換個號發出來就行了,只要清晰度足夠高,再買點流量,懂的都懂,難得有個給蘇公爵賣好的機會,以后你想有都沒了!”
“話說諸位,要不要給蘇公爵送治療師?她看著是不太好啊……”
蘇瑤確實不太好。
她飛離了交戰的空港上方,前往城市的另一邊,一頭栽進了某處別墅區的小花園里。
干癟的樹木紛紛摧折,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地面堆積的枯葉也被壓成粉末,潮濕的泥土被砸出了深坑。
她趴在地上恢復了人形。
其實相比起之前和米婭的戰斗,這次她的狀態都好了很多——
那回是精神力透支了,壓不住食欲,分分鐘想要吃人。
這次主要還是累。
絕大部分體力都用于自愈,剩下的一點也是在分泌毒液。
不過毒液濃度控制也是體力活,越是強的毒素,分泌起來越是累人,有一種身體都要被掏空的感覺。
當然這種恢復得也很快。
她喘了幾口氣,緩緩坐了起來,看著胸腹上殘留的瘢痕。
金炎燒灼留下的傷疤,在初次愈合時,甚至無法完全恢復,會留下這些畸形如爬蟲的痕跡。
蘇瑤亮出爪子,將那些傷痕撕掉,等著它們二次愈合。
沒多久皮膚重新變得平整光滑,只有沾在身上的血跡和泥濘還帶著戰斗的氣息。
她靠在斷裂的樹干上睡了幾分鐘,被送衣服的無人機吵醒了。
“……謝謝。”
精巧的小飛機下面帶著兩個包裝盒,都打著聯賽專用的徽記。
主辦方也是嚴格按著規章辦事,除了衣物并沒有送別的補給品。
后面喧嘩聲響起。
兩隊人在聯排別墅區中間打起來了。
沿著蜿蜒的石板路,蘇瑤慢悠悠走出滿目蕭索的花園,循著人聲找了過去。
在樹木光禿的寬闊林蔭道上,八個人兩兩對決廝打成一團。
咒罵挑釁聲連續不斷,時不時有人被擊飛,將附近的樓房砸個對穿。
搖搖欲墜的廢屋開始傾倒,勉強支撐的墻板樓頂整個垮塌,濺起一片霧蒙蒙的灰塵。
蘇瑤在旁邊圍觀了幾秒鐘,就毅然決然地沖上去了。
她將兩邊的人一頓暴打,沒多久地上就躺了八個。
“抱歉,”她沒什么歉意地說,“省得我隊友說我摸魚——”
“草你的——”
其中一個隊伍的隊長罵罵咧咧,正想吐槽她趁人之危,轉頭一看雙方都倒了,好像這實力差距也很明顯。
那位隊長抬起頭,正對上一雙金色的貓眼。
黑發少女俯身看著他們,赤裸的雙足維持著獸化而趾行,腳爪前掌著地后跟高提,走動的時候悄無聲息。
深紅的蝎尾高懸在頭頂,浸染了熒光紫的鉤刺閃爍著寒芒。
——他們沒有人知道被那根尖刺扎一下的感覺,因為剛剛只是被尾巴抽到腦袋,整個人就已經站不起來了。
隊長眨了眨眼,忽然反應過來,“……咳咳咳,公爵閣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們這就棄賽。”
其他人也很快睜開眼,扶著昏沉的腦袋,搖搖晃晃地爬起來。
一個人撲上來熱情地自我介紹,最初在說名字血統,接著就變成了身高體重愛好。
話沒說完又被另一個人擠開。
后者試圖求個簽名。
蘇瑤眨眨眼:“你帶筆了?還是簽在你光腦的手寫軟件里?”
那人大喜過望,興奮地恨不得當場跪倒,“你可以用我的血!簽在我衣服上!你等一下,我再把這邊傷口撕大一點!”
“?”
蘇瑤展翅跑路了。
等她回到小隊降落點的高樓時,隊友們也很快聚集了,分數已經刷夠。
江灝把光腦遞給她,“第一輪打完了,咱們可以撤了!你感覺怎么樣?”
蘇瑤接過來,“比上次和米婭好多了!只是可惜沒對他用上我的新能力——”
其實她也有心理準備。
因為王儲就不是那種有極端情緒的性格,而且他的精神力狀態是相對穩定的。
“……我現在覺得自己強得可怕,”蘇瑤舔了舔犬牙,“很想再多咬點什么。”
隊友們默默看著她。
江灝抬頭眺望遠方的城區,“……要不去打沃佩斯公爵?”
姚櫻環顧四周,看向樓頂堆積的亂七八糟,“要不啃幾個太陽能電池板吧?”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說完又看向對方,似乎覺得對方的提議很蠢。
“我可以把胳膊切下來給你咬,”秋彤平靜地說,“不過一部分內臟可能會溶掉……對你來說好像也不算什么?”
蘇瑤沉默了兩秒鐘,一頭鉆進了飛行器里。
主辦方果然很快又聯絡了她,將剪輯過的短視頻發了過來。
這次是真的很短。
前前后后也就十幾秒鐘。
當然作為戰斗視頻的主角之一,蘇瑤知道他們已經盡力了。
“……挺好的,”她用語音回復他們,“你們詢問過另一位的意見嗎?當然,我不是讓你們問,我只是單純想知道。”
“公爵閣下,”那位負責人無奈地說道,“您認為王儲殿下現在有能力和人交流嗎?”
蘇瑤樂了,“那倒也是,我都忘了——他死了嗎?”
“……沒有。”
“好吧。”
沒死就沒死吧。
蘇瑤對這個也沒有執念,只是某種程度上,她還挺好奇如果瑞安死了會怎么樣,這個世界會不會崩潰。
她收到了第二輪比賽的消息。
在兩天之后開始。
現在他們可以選擇是讓飛行器回空港,還是回主辦方提供的休息區。
蘇瑤選了前者。
因為和王儲打了一架,她結束比賽的時間不算特別早。
幾個解決掉目標隊的小組也通過了第一輪,此時相繼回了空港,下一批參賽的選手也陸續抵達。
滿載船艦的停泊區頗為熱鬧,幾座航站樓里人影晃動,高處的廊橋里也都是說笑的年輕人。
“……那是法夫納親王?!”
蘇瑤剛從飛行器里出來,就聽見附近有人發出驚呼。
旁邊一座接駁橋的臺階上,金發青年拾級而下,正在和隊友們輕聲說話。
他那修長高挑的身影,在晦暗陰郁的蒼空下,仍然籠罩著一層霧似的微光。
忽然間,希瑟腳步一頓,隔著數十米遙遙看了過來,那雙夢幻般的紫色眼眸一閃,優雅地隔空頷首。
“啊啊啊啊啊他是不是在看我——”
“明明是在看我!”
附近那個小隊里,有兩個人禁不住激動地抖了起來,看起來簡直像是要當場暈倒。
那兩人甚至互相攙扶著,緊緊抓住了彼此的手。
另一個隊員嘴角抽搐,“草,你們清醒一點啊,瞧瞧我們前面站著誰——”
說著一努嘴,示意隊友們看向前方的纖瘦身影。
那人披著寬大的外套,悠閑地袖手而立。
她漆黑的鬈發隨意地束起,盡管被簡單打理過,發尾仍然有少許血跡。
少女的側顏妍麗而深邃,耀眼的金眸藏在眉骨的陰影下,像是蟄伏在夜色里的兇獸。
哪怕沒有與她對視,他們心中都禁不住泛起一股寒意。
“……臥槽!”
周圍許多人的表情都變得驚恐了。
他們剛剛看了這家伙暴打奧萊王儲的視頻。
官號發布的只是熱血戰斗向。
還有不知為何外泄的、從其他渠道展示的另一段畫面,就完全是血腥電影了。
龍蜥的大半個脖子都被撕開,腦袋差一點就被咬掉,那個身體狀態更是慘不忍睹。
這隊人迅速溜了。
甚至法夫納親王走過來都沒能減緩他們跑路的速度。
“……從視頻里來看,您又進步了,公爵閣下。”
希瑟輕聲說道,“看起來您距離完全覺醒只有一步之遙了。”
蘇瑤注意到隊友們已經自行散去,似乎不愿打擾她和帝國親王的談話。
“我希望如此?”
她不太確定地說,“我也想快點擺脫這個獅頭人的狀態——”
雖然四肢也都獸化了,倒也不僅是頭,但從大腿到肩背部位的骨骼形態,仍然趨近于人,所以戰斗期間多數是直立。
希瑟微微彎起嘴角,“我想那或許只需要一個契機。”
考慮到親王還要去比賽,蘇瑤也沒和他說太多,聊了兩句就和他告別。
就這幾句話的功夫,遠處已經聚集了一大堆人,投來了或敬畏或恐懼或八卦的目光。
這些選手揣度著兩人的關系和談話內容,卻沒誰敢擅自舉起光腦拍攝。
“……他們認識嗎?”
“肯定認識啊,法夫納親王直接走過去了——”
“好家伙,我還沒見過他這樣對待哪個大貴族的,更何況是外國的!”
“說起來希瑟應該和皇室成員結婚吧?歷任法夫納親王的配偶都是皇室的人?”
“之前是這樣,但也沒有哪條法律規定他們必須這么做,如果他不想這么做,誰能管他?”
“呃——”
談話的幾人都是貴族出身,對現任的皇帝也有一點了解。
陛下怎么看也不像是會對這種事感興趣的。
蘇瑤回到了穿梭艦里,直接鉆進了船長臥室,準備洗完澡再美美欣賞網上的視頻和評論。
這里是整艘船最大的私人艙室,配套的側翼房也都很是開闊,大洗浴間里水霧蒸騰,香氛撲鼻,熱氣熏熏而起。
智能浴缸感應到使用者,自行彈出幾個漂浮的窗口,展示出美容護發等等選項。
蘇瑤選了一個香薰洗浴,就舒服地倚在了防水靠枕上,在熏蒸繚繞的清甜熱氣里,一點點困意涌了上來。
腦海里突然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你回到船上了?”
她閉著眼隨便哼唧了一聲,“嗯。”
“我去找你?”
“……隨便。”
“心情這么好?在想什么?”
那聲音忽然從腦子里轉到了耳畔。
冰冷的手指拂上濕潤的發絲。
蘇瑤歪過頭蹭了蹭,順便啃了一口,“在想希瑟,剛剛我和他——”
她在咬到堅硬得不像話的骨節時,忽然清醒了過來。
蘇瑤猛地睜開眼。
然后對上了另一雙似笑非笑的淺眸。
“和他什么?”
男人安靜地看著她,那張俊美妖異的面龐,在水霧中越發顯得虛幻,“怎么不說了?”
第90章
他伸手撫上少女濕潤的面頰,被咬到的拇指劃過唇邊,接著深入進去,強硬地撬開了牙齒,觸碰到柔軟的舌頭。
按著滾燙的舌面,感受到倒刺刮過指腹,然后順著同一個方向推捋過去。
浴缸里的人微微仰起頭,本能地變形出利齒,水滴順著伸長的犬牙滑墜,齒尖迅速地落了下來。
這完全是下意識地動作。
去掰某些動物的嘴,被條件反射咬一口,絕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
蘇瑤感受到血氣在口中蔓延, 眼角瞥見一抹蕩漾開的紅色。
她猛地睜大眼睛。
在那筋骨分明的遒勁手背上,肌膚潔白,脈絡淡青,一對深深的血窟暈著鮮紅,甚至有種異樣的艷麗。
血珠緩慢滑落, 砸在了浴室光亮如鏡的地磚上,頓時被水流沖刷,又染出一片淺淡的紅。
蘇瑤剛清醒又蒙了。
蒙了幾秒鐘回過神來。
“你在干什么?”
蘇瑤怒道, “你是不是找事!”
黑發青年坐在浴缸邊緣,微微偏過頭,展現出深邃優越的側顏輪廓,下顎線條鋒利而清晰。
他微微皺著眉,半長不短的鬈發沾著水汽,垂落在聳立的眉骨上,睫毛也濕漉漉的,眼神似乎有些憂郁。
“有點疼。”
他低頭看著不斷流血的右手,像是某種給主人告狀的小動物,還將那只巨大的爪子舉了起來,貼到了她臉側。
蘇瑤扭過頭。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被拿捏了。
剛剛的情緒激動其實也沒必要。
因為——
“你一秒鐘就能治好。”
蘇瑤面無表情地說著,“你也根本不怕疼,只是騙我心疼你。”
凱爾忽然笑了。
“?”
蘇瑤實在不知道他的笑點在哪,“你又在樂什么?”
旁邊的男人倏然俯身。
他們差一點額頭相抵,幾縷碎發都飄到了她的睫毛上。
蘇瑤忍不住瘋狂眨眼。
她后腦勺抵著軟和的記憶靠枕,壓出了一個深坑,這會兒已經退無可退,再用力恐怕就要將浴缸和墻壁一起擠碎。
“所以你會心疼我?”
他一邊說一邊撫摸她的眼角,將沾染的腥紅抹去,然而血跡沒被擦干凈,倒是彌漫開了一片色彩。
像是落在白紙上的紅墨,隨著筆觸的拖曳,留下一道艷麗的尾痕。
凱爾垂眸望著她,指尖停留在女孩的顴骨上,“對嗎?”
蘇瑤忍不住撇過頭去。
她受不住他這樣的神情,這家伙的臉太好看了,擺出一副可憐憂郁的樣子時,更是讓人心跳不已。
有一瞬間,她甚至理解了某些紅眼給命文學。
“……你又是從哪里來的?”
蘇瑤輕咳一聲,又擺出了嚴肅的表情,“還有,你快治好!我這邊的沐浴液里有各種異植萃取物的,誰知道對傷口有什么影響——”
凱爾靜靜地注視著她,忽然彎起了嘴角,“所以這是邀請嗎?”
蘇瑤:“?”
坐在浴缸邊緣的男人俯身湊近,“你希望我加入你的洗浴?否則你的沐浴液也不會碰到我吧——”
“什么啊!”
蘇瑤心虛地打斷了他,“是你喜歡亂動這里那里的,誰知道你會摸到什么地方?!”
凱爾微微揚眉,“我亂動哪里?”
“你——”
最后的尾音消失在互相觸碰的唇齒間。
她再次感受到蠕動的觸須,順著舌尖輾轉到口腔深處,同時還從嘴角溢出向外伸展。
它們不斷分裂,一根根延向不同的方位,一邊眷戀地愛撫著面頰,溫柔地滾過顴骨,又親吻著眼角,一邊也有攀至臉側的,正輕輕戳弄著耳根,然后又分出幾根觸碰了頸椎。
濃密的黑發散落在淺水的池中,像是墨汁暈開的花,蕩漾的發梢在水中顫抖。
少女微微仰起頭,纖秀的脖頸伸開,脊背上肌肉收緊,身軀像是被拉緊的弓弦,水珠被不斷甩落撞在池中散開圈圈漣漪。
“你——”
扒在浴缸邊緣的手臂緊繃,漂亮的肌肉線條隨之浮現。
浴室的燈輝散成一團靡麗的光暈,光絲刺入金色的貓眼,黑瞳收窄成線。
“……你不是吧,就因為我剛剛說到——”
“不。”
背后傳來低沉的嗓音,“與任何人都沒有關系,我只是想讓你快樂,而且你不是剛剛取得勝利嗎?”
水珠繼續從肩背上滑落,鐵箍般的大掌按住了痙攣的細腰。
厚實的胸膛貼上了拱起的脊梁,像是魁偉的樹干壓住一條震顫的花枝。
蘇瑤偏過頭。
浴池邊緣的正上方,有著精致秀麗的浮雕裝飾,一排玉色花朵簇擁著出水口,其中一朵被修長有力的手指按住。
他抓住了那玉白的雕飾,掌心按壓旋碾,打開了閉合的花骨朵,指尖揉搓著分離了花瓣。
噴頭里吐出清澈的水柱,在撞擊中翻出滾動的泡沫,香氛的甜美氣息瞬間變得濃郁。
斑斕幻彩的氣泡慢悠悠飄到了空中,又被落下的手指刺穿,發出破碎的水聲。
然后蔓延開酸脹感。
“……靠!”
蘇瑤還是罵出聲了。
指腹的紋理、骨骼的輪廓,所有細節仿佛都清晰可辨,還有關節屈伸頂撞的弧度和力量。
她整個人都要竄起來了,偏偏又被背上的門板牢牢壓在浴缸里。
“放松——”
他溫柔地親吻她的后頸。
“放你個大頭鬼!”
她忍不住罵道,“你這么能變!怎么不把你手指變細!”
“因為——”
“你別說話!”
帶著細微痛楚的酥麻感向上傳遞,從腳尖到腹腔的每條神經似乎都在電流里炸開。
她覺得腦袋發暈,“我能不能假設頂著我后腰的那兩個……只是你新長出來的兩條胳膊?”
背后的人又笑了,“你想怎么假設都行,反正你好像很喜歡我的手。”
“……誰說的?”
“只是我的感覺,畢竟現在你似乎都不想放我的食指離開了。”
“?”
蘇瑤很想捂臉,然而又不敢亂動,最后只能無奈地嘆氣,“我懷念那個什么都不懂的你,說真的。”
凱爾輕輕咬了一口她的后頸,“我一直理解這些概念,只是有時候不明白你在想什么,而且相比起直接得到答案,分析和探索你的過程也是非常有趣的……”
探索。
蘇瑤腦子里回蕩著這個詞。
他確實探索到無人觸碰過的領域了,而且還在繼續拓展。
“別……”
一種錯覺般眩暈感籠罩了她,她覺得自己的理智也漂走了。
浴池里的水面正在高漲,他們一同沉入了水中,溢滿的液體陡然迸濺而出,噴射在光潔的地面和墻壁上。
蘇瑤瞪著泡沫浮動的水面,看到水底的雙手變成了利爪,深紅近黑的皮毛一直覆蓋到手肘。
尾椎處傳來的酥癢讓她想要翻身,想要在地上打滾,也想將面前看到的一切都撕碎,某種渴望在體內燃燒洶涌。
她感受到獠牙在伸長。
等等。
在她發瘋將這里的一切都毀掉前,應該說點什么轉移一下注意力。
蘇瑤想了想,“雖然但是,這兩個你要怎么著?”
草。
她不應該說這個!
凱爾沉默了幾秒鐘,“可以變成一個的,當然如果你想同時——”
“不!”她幾乎尖叫了,“呃,就算是……至少現在不要!”
“我也覺得不太合適,畢竟兩根手指你就——”
“你能不能不要說話?”
“我只是在配合你,”他的語調似乎還有一點委屈,“是你想說話轉移精力的,不是嗎?”
蘇瑤試圖說點什么,接下來的話語卻都碎掉了。
她忽然失去了對那些手指的感應,或許是因為勉強習慣了,這會兒都下意識有些不適。
短暫解除了雙掌的獸化,五指壓在了浴缸邊緣,卻又不敢太過用力。
接著就被另一只大手覆了上來,兩人雪白無瑕的肌膚相接,同樣濕潤同樣光滑,幾乎不分彼此。
他的手指卻要粗了很多,此時將指尖緩慢而強硬地壓入她的指縫,硬生生撐開了那狹窄的縫隙。
精瘦的胳膊不斷顫抖,又被健碩的手臂環住。
交錯的十指緩緩摩擦著,每向前一點都會帶起陣陣戰栗,直至指根完全相抵。
浴缸震動了一下,圓池里的水流迅猛地前涌,燒灼般的痛意和舒爽不斷蔓延。
像是暴漲的潮水拍在堤岸上,一下又一下地不知停歇地席卷而來,仿佛楔進了血脈深處。
岸上的泥沙被生生豁開,海風在撞擊里發出斷續的嗚咽。
她覺得自己好像也置身于水中,被海流的力量撞得四分五裂,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涼意和形狀。
后者甚至還在變化。
她都能感覺到那種冷意還在繼續伸展、膨脹著填塞了所有的空間,像是冰錐砸在了雪地里。
“讓我……”
她覺得自己的耳邊回蕩著風雨,或者只是被某些東西沖昏了頭腦,聲音都變得縹緲起來。
“看著你……”
鉗在腰間的手掌稍稍放松,接著向下一撈,攥住了酸軟的大腿,接著朝上一拉。
蘇瑤昏頭昏腦地說完,接著就罵出了臟話。
她被抓著轉了一圈,用一種看起來十分考驗柔韌性的姿勢。
當然,對于能舔到自己○花的貓科們來說,這種程度確實不算什么。
她的腳腕落在了男人結實的肩膀上。
他們雙手交纏著,在一百八十度的翻轉中,再次絞緊了彼此,她覺得自己的指縫都要被撕裂開了。
指側紅潤的皮膚都被擠得沒了血色,皮膚的褶皺被完全撐開,骨骼仿佛都在因此震顫。
“……我他媽的是說你出去!”
蘇瑤終于找回了力氣再次破口大罵,“你他爺爺的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她噴了幾句就又歇了。
在浴缸邊緣玉白的花朵間,蓬頭不斷噴出汩汩熱流。
清澈的溫水注入浴缸里,沉浮間翻攪出更多的泡沫,水流也滿溢涌出,將整個地面悉數打濕。
她看到亮白的電光劃過黯淡夜幕,在云層中不斷抽搐。
雷鳴聲都宛如尖叫,潮水翻騰如海嘯,快意超過了閾值,堤岸在巨浪里轟然垮塌。
蘇瑤閉目在海浪里漂流,直至感到自己又撞到了礁石。
她緩緩睜開眼,“……它的狀態是不是就沒變過?”
“取決于你,”凱爾輕聲說,“如果你需要的話,可以持續到世界毀滅。”
蘇瑤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等等,”她回過神來,“這也是那個完全控制身體的一部分?”
凱爾微微頷首。
蘇瑤嘴角一抽,抬頭看見自己架起來的腿,膝蓋以下都獸化了,濕噠噠的皮毛沾滿了水和泡沫。
“……給我沖干凈!”
她很想瘋狂甩動身體弄掉毛毛上的水,“現在!”
凱爾再次將她抱起來,轉了個身放在自己腰間,一手攥住她的腳腕,只字不提讓她解除覺醒狀態。
蘇瑤也并不想解除。
沒什么理由。
她覺得自己只是喜歡這樣。
不對。
“……這是不是說明我真的快要完全覺醒了?”
她趴在光裸雄健的胸膛上,雙臂壓著健壯隆起的肌肉,一手拖著下巴,一手扒拉著池子里完全清澈的溫水。
雖然剛剛覺得好像要死了,但恢復起來還是很快的。
畢竟比起缺胳膊斷腿被捅個對穿或者被凍爛肌肉之類的,從這種事里復原的消耗還沒那么大。
“想保持獸化?確實是征兆之一。”
凱爾看著趴在胸口的人,視線劃過對方曲起的小腿,還有不斷蹭到自己膝蓋的腳爪。
皮毛仍然是濕的,但泡沫都被沖得干干凈凈了,還是他親手搓掉的。
“說起來……”
小姑娘笑瞇瞇地看著他,放下手后展開了雙臂,像一只在陽光下慵懶拉伸的獅子。
“我又打贏了一個深度覺醒的人!我自己都覺得我好厲害,嘿嘿!”
她的聲音接著又變小了。
因為那實在不是令人快樂的戰斗對象。
但是排除私人情緒和感官,奧萊王儲的本事也是擺在那里的,至少那個火焰的殺傷力非常夠勁。
“雖然主要是憑借最后的升級吧——”
“哪怕是臨時質變進化的能力,也都是在原有的基礎上。”
凱爾摸了摸她的頭,“如果你實力不到位,也不會發生那種事,另外,你就是很厲害。”
蘇瑤翻身躺在他胸口,把腿伸直架在他的膝蓋上。
“是吧,”她高興地接受了夸獎,“之前加文還說像我這樣的天才只有兩個,一個是我一個是我的,咳,我之前的理想型。”
考慮到他們倆剛剛結束了一場快樂的游戲,她就先給他留點面子吧。
凱爾笑了一聲,“你之前的?”
“是啊——”
蘇瑤轉過身去,再次趴到他胸前,手肘壓到對方的鎖骨上。
“你們的皇帝陛下嘛,是我的前任理想型,現任就是你了。”
給她當墊子的人平靜地抬起手,摸了摸她濕潤凌亂的發絲,“嗯。”
蘇瑤:“……”
本來還有點不爽他的反應,接著又想起另一件事,不由去扯他的臉。
“……對了,如果你想的話,你可以變回你原本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