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
蘇瑤震驚地仰起頭。
她手上的動作都停下了。
“這怎么可能是真的?”
蘇瑤用不清醒的頭腦說出了看似清醒的胡話。
“就從我現在的狀態來看,這也不可能是現實,顯然是我的精神世界,甚至是幻想世界——”
蘇瑤一邊說一邊還拍了兩下。
接著忍不住又摸又揉,那種堅硬又有彈性的美妙手感,觸碰起來比幻想中的還好。
相較而言,她的手確實有點小,一掌也抓不過來, 但正因為這樣,摸起來倒是有種被包圍的幸福感。
在這種快樂中,她已經忘記所謂真假還有另一種解釋。
那人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你高興就好。”
“是吧是吧, 都是幻想了, 你就別給我添堵了。”
蘇瑤像是搓面團反復折騰了一會兒,又順著腰椎往上,指尖劃過凹陷的縫隙,摸到那虬結蓬勃的背闊肌。
然后哪怕踮起腳胳膊也不夠長了。
蘇瑤嘆了口氣。
看來雖然是想象世界, 但仍然會被固有認知所局限。
“我有個問題,”幻想世界里的人詢問道,“……為什么你在現實里不這么做?”
“真的?”蘇瑤無法理解他居然會問這個, “如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這種人極有可能被稱為神經病。”
“是這樣嗎?”
“嗯……”蘇瑤用臉磨蹭著厚實的胸肌, “其實還有別的原因——”
她穿越沒多久就把某親王的上半身摸了個遍。
當然那時候她以為那只是錢色交易罷了。
但后來她知道了狄倫的身份,卻仍然抓住機會就上手摸。
現在她也能意識到其中的區別了。
“我在意嘛,越是當回事,越是想得多……”
蘇瑤說著再次安詳地埋首,像是試圖將自己淹死在里面,鼻尖感受到肌塊的力量和彈性,忍不住又歪頭蹭了蹭。
“這樣啊,”那個人沉吟一聲,“你都多想什么了?”
“……想了很多。”
肌肉又厚又緊,她壓得有點結實,幾乎都要張不開嘴了,為了說話稍稍抬起臉。
唇瓣蹭著光潔白皙的肌膚,像是在親吻冰冷的石膏。
“主要是不想失去一個朋友——”
她歪著頭將耳朵貼在了心臟位置。
沒有心跳。
果然這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
“……可能不僅是朋友,但這就像是一個集合,朋友是底色,你看形容情侶關系的男朋友女朋友這樣的名詞,都只是在朋友前面加個前綴。”
她閉上眼睛,“所以就類似于基石,一切都是從這里開始的,但結束的時候未必會停留在這,可能就是陌生人,甚至互相怨恨的人。”
短暫的沉默后。
一片陰影落到眼簾上,寬大的手掌覆上她的面頰,將她的臉整個籠罩住。
“我其實不覺得……”
頭頂的聲音停頓了一下,“我無法想象結束這一刻,而且既然你也這么擔心,那就不要結束吧。”
蘇瑤扭過頭去,“你說了不算。”
“……嗯你說了算。”
“這還差不多。”
蘇瑤也不知道自己在講什么,但對方順從的語氣讓她滿意了。
于是她重新將臉壓了下去,然后很輕很輕地咬了一口。
牙齒只在皮膚表面留下一道淺淺的白,剛劃過去就消失了。
但是口感還挺好的。
于是她稍稍加重了咬合的力度,甚至忍不住輕微地撕扯起來,試圖留下更重的痕跡。
一邊咬還一邊舔了幾口,然后牙齒像是觸碰到石頭,被硌了一下,于是她更用力地咬了下去。
她聽見抽氣和喘息。
沒入發絲的手指施了幾分力氣。
“所以你為什么不說?”
頭頂傳來了似曾相識的熟悉聲音,帶著一點點不高興的意思。
蘇瑤恍恍惚惚地啃著,“啊?說什么?”
按在腦后的手掌陡然收緊,接著往下一壓,迫使她抬起頭來,對上那雙冷酷凌厲的水色眼眸。
虹膜上反射著粼粼海浪的水波,還有明滅閃爍的渺遠星光,像是蘊藏著另一個遙不可及的神秘世界。
漆黑的豎瞳收窄如利刃,直直刺進他的視野。
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說永遠不會結束。”
蘇瑤:“……”
蘇瑤:“你為什么在我的臆想里也表現得這么神經質?這是我說了就有用的嗎?我都不說我自己了,就說你吧,說不定過幾天你就覺得我很無聊了,說真的,人是會變化的,所以戀愛就是這樣的,有人長久有人短——”
那人低頭吻住了她。
這是一個非常混亂的吻,她幾乎是迷糊著承受,然后又向對方索取,唇舌交纏,牙齒磕碰,分不清誰在侵入誰。
好像雙方都在報復性地傾瀉著某些情緒。
他們一起摔倒在了沙灘上,身邊浪花迸射,泥沙四濺,兩人在水中滾了幾圈。
男人單手撐在她身側,低頭俯瞰過來,漆黑濕潤的鬈發垂落著,從她的頸邊掃到了肋間。
蘇瑤忽然感覺不太對勁。
腰上傳來了奇怪的觸感。
“???”
她低頭掃了一下,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這是什么鬼?”
“有什么問題嗎?”
面前的男人垂眸望著她,眼中情緒難辨,“所有的一切變化,你看到的,都是你潛意識里認為應該發生的,不要問我。”
“不不不,”蘇瑤連連擺手,“這種變化我能理解,但我不可能臆想出這種尺寸,我不是受虐狂!而且數量根本不對吧喂!”
她驚得整個人直接坐起來了,同時下意識后退,只是被對方用腿摁住膝蓋,卡在了原地。
“如果你說外觀,只是我按照現實復刻的而已,但它們現在的狀態是受到你幻想的影響。”
“……復刻的?”蘇瑤晃了晃頭,覺得腦袋可能也被泡爛了,“即使我現在不清醒,也不會相信這種鬼話。”
“好吧,”他沉默片刻,“等到現實里再讓你看,如果你不會暈過去的話,等等,你每次都是因為這個嗎?”
蘇瑤露出了智慧的眼神,“什么?”
對方仍然盯著她,不太確定地說道:“如果是因為這個,那你倒是不用擔心——”
蘇瑤用力想要抽出自己的腿,“不是擔心不擔心的問題,這是完全不符合邏輯的,而且看起來這還不是最后的,它們還能再……”
她的視力為什么這么好?
蘇瑤仰著頭,試圖忘記烙印到腦海里的形狀,以及那些血管和筋絡的細節。
上面的人平靜地看了過來,“……我發誓我不會讓你產生受虐的感覺。”
“!”
他說著抬起了腿,像是烙餅般把她翻了過來。
“?!?!?!”
蘇瑤猛地清醒了。
她腦海里還殘留著一串錯亂的畫面,她甚至不太能分辨那是不是真的發生過。
相較而言就像一個比較清晰的、醒來后仍能回想起來的夢。
而且還是很香艷的噩夢。
……到底是怎么回事? !
蘇瑤眨眨眼,發現剛剛還在決斗的兩個男人,此時正一左一右站在自己旁邊,表情各異地看著她。
活像是圍在病人床邊的醫生。
當然他們臉上并沒有慶幸和欣喜,對她醒來這事也不怎么意外。
只是兩人什么都沒說,仍然用微妙甚至詭異的眼神瞧著她。
蘇瑤:“……發生什么了???”
亞修微微揚眉,琥珀色眸子里翻滾著濃郁的興味,聞言俯身湊近過來,“你是不是被人撫慰過?”
加文掃了他一眼,似乎覺得這問法很失禮。
亞修并不在意,仍然興致勃勃地說道:“某個撫慰過你、或者和你有過深度精神力交流的人,和你建立了鏈接,現在你的精神力、或者說你對精神力的領悟和運用,突破了某種界限,就能觸發它、感受到它的存在,乃至和對方溝通交流,當然你現在可能還無法運用自如,以后熟練就好了。”
他說得非常詳盡耐心,語氣也很柔和,卻似乎暗藏著某種興味。
蘇瑤倒是完全聽明白了。
蘇瑤:“……等一下。”
精神鏈接? !
蘇瑤驚恐地睜大眼睛,“你說精神鏈接?!”
她頓時想到之前在空間站報名的時候。
當時男主和女主就在人群里,通過精神鏈接傳遞情緒進行交流。
蘇瑤那時候還不能感應到更細節的東西。
瑞貝卡倒是發現他們不對勁,但也沒有百分百確定。
直至自己點破阮姣和瑞安的關系,瑞貝卡才確信他們之間存在鏈接。
蘇瑤只覺得心臟狂跳。
她看書的時候對這個概念就有所了解,來這里后鍛煉精神力,也難免接觸到相關的概念。
這東西是絕對的雙向。
鏈接雙方能遠程感應甚至聯系彼此,甚至可以通過鏈接直接進行撫慰。
具體能做多少事,取決于雙方的精神力水平,以及彼此的好感和默契程度。
“……但據我所知,除非那個和我建立鏈接的人也在這里,而我們當著你們的面通過鏈接進行交流,否則你們應該不會有感覺吧?”
她這么說著。
——不要是那種精神鏈接啊!
如果是鏈接的話,那對面豈不是也能感受到她在做什么? !
臥槽。
怪不得之前似乎說起什么真的假的,難道是指的這個? !
“……哦,”亞修意味深長地說道,“通常來說確實是這樣,但也有些例外情況嘛。”
蘇瑤正等著他說所謂的意外是什么。
然而亞修話鋒一轉,“你知道,這種鏈接可能是有意的,也可能是無意的,假如你們都對彼此有好感,且契合度比較高,可能就會自行生成,看你的樣子,應該是后者吧?”
草。
有意的無意的都無所謂了。
蘇瑤抱著腦袋,“所以你剛說的例外情況是什么?”
“就是,”亞修拖長了腔調,“那一瞬間,我們感受到了一股不屬于你的精神力。”
他很想再加一句,你知不知道這個人的精神力,比這一船十萬乘客加起來都要強。
考慮到這船上還有好幾位參賽的S級,那么答案就只有一個了。
雖然影響的范圍很小,再遠一點恐怕都無法感知,但偏偏他們兩個離她很近,所以也都被嚇到了。
蘇瑤仰頭靠在了沙發上。
她通過精神鏈接和小蜥蜴交流——
他們倆說過的話,她其實記不太清了,就隱約記得他說什么整個世界被自己支配,而自己以為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后面還對此進行過討論。
于是她開始對他這樣那樣上下其手。
好吧他看起來也是自愿的。
但是后面似乎就從一種限制級變成了另一種限制級。
雖然還沒完全開始就結束了。
謝天謝地。
她還記得自己最后看到了很嚇人的東西。
蘇瑤絕望地開口,“假如說我通過鏈接和那個人說話,說了一些不好的話,有沒有可能他醒來也會忘記呢?”
她只希望他能忘記自己做過的事。
否則如果他要在現實里——
咳。
不管他要怎么樣,總覺得事情都會往奇怪的方向發展。
兩個紅發男人都看著她。
“你覺得可能嗎,”亞修故作遺憾地搖頭,“那是精神鏈接,而且你在幾個月前還沒有精神體吧,我猜你的精神力鍛煉也是近期開始的?那另一個人在這方面顯然比你有經驗,你都能記得你們說過的話,最多是細節有點模糊,他只會記得更清楚。”
他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奧萊公爵的表情。
蘇瑤沒說話。
好了。
看來是寄了。
不僅是她的那些行為。
蘇瑤知道自己還說了很多話,但她并不記得所有的細節,這感覺就像是酒醒后回憶醉時一樣。
“……草。”
她倒是能想到這所謂的精神鏈接是怎么出現的。
撫慰不必說了,深度精神力交流的話,應該是那次感官延伸教學課吧?
至于他們彼此間的好感,那肯定是有什至非常有的。
而契合度——
她和他的契合度很高嗎?
蘇瑤思索了幾秒鐘,發現這個答案或許也并不重要。
反正他們是先在全息網游里認識的。
游戲里的身體是完全的數據,不存在任何外激素吸引,他們對彼此的初印象都沒有別的因素的干涉。
而她后來對他的一切感官也是建立在這段過往之上。
說實話,蘇瑤還挺喜歡這樣的。
她并不覺得契合度有什么意思——看看她上一個匹配對象吧!
誠然如果她和1號先在現實里見面,第一印象受到激素影響應該不會太差,甚至可能會不錯。
但那有什么用?
在了解對方真面目后,她只會感到更惡心罷了。
如果小蜥蜴也是這種糟糕的人,那她根本都不會想和他見面。
“……你知道這個人是誰吧?”
亞修忽然問道。
“嗯?”蘇瑤無語地抬頭,“如果某個人和我有過深度精神交流、還和我彼此有好感,我卻不知道他是誰——”
草。
她還真的不知道小蜥蜴姓什么。
當然這話可不能說。
蘇瑤:“——那我是不是腦子有點問題呢?所以我當然知道!”
她可能真的有點問題。
亞修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是嗎?”
“……是啊,不然呢?”
蘇瑤莫名其妙地回答道。
緊接著,她感覺帝國公爵周身的氣場變了。
他好像忽然被某件事刺激,沉浸到了一種癲狂的興奮狀態里,那雙琥珀色的眼眸中蔓延著病態的陰翳。
“這樣啊。”
他露出一個怪異的愉悅笑容,“那可真是有趣呢,你們都做過什么事呢?真是難以想象,我都不敢相信。”
紅發狐貍湊到她身邊,埋首在她的肩頸處,鼻尖蹭著她的耳廓,輕輕嗅聞了一下,甚至忍不住露出了尖牙。
“你……他……會像是人類一樣嗎?”
在他的犬牙即將貼上脖頸,觸碰到掩著血管的皮膚時——
蘇瑤也在危機感里齜出了滿嘴獠牙。
她幾乎是怒吼著回頭就是一口。
亞修猛地后仰,堪堪逃過了被咬爛半張臉的結局。
這還沒有結束。
蝎尾化作深紅的鞭影猛地襲至眼前,尖利的破空聲隨后響起,彎鉤狀的毒刺幾乎是貼著他的咽喉掃過。
晶瑩的毒液從尾鉤末端滲出。
那液滴的色澤,從透著一點紫的水色,變成了鮮明的淡紫,懸垂在鉤刺上搖搖欲墜,乍看像是一顆浸濕的晶石。
蘇瑤蹲在沙發上,繼續向他齜牙,說話時還帶著咆哮的低吼,“草你的,你想干什么——”
那幾乎不像人聲,更像是某種野獸在模仿人說話。
亞修閃出了數米遠。
遲了一秒,他的面頰上浮現出了一道淺淺的血跡。
血珠順著裂開的傷口滴落。
最初是正常的殷紅,不過轉瞬間,就變成了黑紅色。
他那張美麗的面龐從裂口處潰爛,周邊的血管都變得黑紫,細小的水泡冒出又破裂,被毒液腐蝕的區域不斷擴散。
紅發狐貍輕輕吸了口氣,“……這就是在S級原血統里名列前茅的毒性嗎。”
蘇瑤憤怒地喘息著。
對于S級血統的繼承者們,尤其是覺醒程度較高的,咽喉已經算不上什么致命部位。
但如果腦袋被毀掉,比起其他部位受傷,仍然是更麻煩的事。
再加上某些刻在基因里的本能,當陌生的掠食者忽然貼近自己咽喉時,就會做出類似的激烈反應。
而這甚至還不夠。
她死死盯著前方的紅發男人。
獸化后的感官,能輕而易舉地捕捉到隱藏在香水和酒精之下的氣息——
對于現在的她而言,那不是要用好聞或者難聞去形容的東西,而是一種符號一種標識。
讓她知道那是異類也是同樣的捕食者,以及是不該被信任的陌生人。
所以在對方冒然湊近,甚至想要咬她的時候,她就這樣被激怒了。
——屬于野獸的那部分正在支配她,并且放大這種怒氣。
想要殺了他。
想將周圍的一切都毀掉。
“唔,”亞修捂著爛掉的小半張臉,“你真該看看你的精神體,你有多久沒被撫慰了?”
“不關你的事!”
蘇瑤沒好氣地說著。
她自己都要聽不出自己的聲音了。
因為那真的很像是另一個人,或者另一頭野獸在說話。
紅發狐貍深呼吸了幾下,似乎也在忍受痛苦,精瘦的胸膛不斷起伏著,“啊——”
他捂著臉俯身,冷汗不斷滑落,細碎的呻|吟從他齒間溢出。
加文在旁邊皺眉看著這一幕。
若非是同為S級,沃佩斯公爵的腦袋,這會兒應該已經變成一灘爛肉了。
加文倒是覺得他完全活該,但從某種角度上說,他又覺得這紅毛狐貍確實是腦子有點問題的。
明明都能猜到精神鏈接的另一邊是誰了,居然還敢做這種事。
誠然那個答案著實讓人不敢相信。
但似乎也沒有別的解釋了。
“哈,”亞修忽然笑了一聲,雖然一邊笑還在一邊發抖,“你和你的鏈接對象親熱的時候,會不會也這樣對他?”
加文:“…………”
還敢說這種話?
算了。
喜歡作死的人一直都有。
蘇瑤死死盯著前方的紅毛狐貍,“你在胡扯什么?”
她剛剛好像分泌了覺醒以來毒性最強的液體,某種程度上說,毒腺應該是進化了的。
自己對身體的掌控程度也提高了。
至于亞修的話,她完全理解成另一種意思了。
“如果他害怕這玩意兒,他就不該來招惹我!”
蘇瑤冷笑著說,“他要是真那樣,我就……”
她咬了咬牙,最終也沒說出弄死他這種話,“……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亞修重重咳嗽幾聲。
他就是在調侃她而已,還真不是這個意思。
蘇瑤越想越惱火,怒氣沖沖地解除了一部分獸化,點開了光腦直接打了個語音。
她外放了語音,呼叫了之前和自己熱吻的某人,“在不在!”
然后——
兩位帝國貴族同時聽到了噩夢般的聲音。
“嗯,”光腦里響起低沉的男聲,“你這一輪結束了嗎?”
“結束了!對手棄了!但這不是重點!”
蘇瑤氣呼呼地說,“你喜不喜歡我的尾巴!”
“喜歡。”他不假思索地答道,“盡管你還沒主動給我看過,但你的一切我都喜歡。”
蘇瑤非常滿意,“如果我說我想用尾鉤扎你一下,你會怎么樣?”
短暫的安靜后。
“嗯?”那聲音似乎又低啞了兩分,“這是你新想到的玩法嗎?”
“?”
“你想對我做什么都行。”
蘇瑤還沒來得及說話,眼前忽然多了一大片黑影。
她還靠在沙發上,此時震驚地睜大眼睛。
黑發青年站在旁邊看著她,接著高大的身軀陡然壓了下來,單膝跪在她兩腿中間,一手撐在她身側。
蘇瑤仰起臉,只能望見他寬闊厚實的肩膀,將前方的空間遮得嚴嚴實實。
她看不見走廊里的狀態,也看不見兩個紅發男人倉皇下跪,又匆忙離開的樣子。
凱爾抬手摟住她的腰,將人抱了起來。
他低頭湊到她面前,那雙淺淡的眼眸直直盯著她,漆黑的豎瞳陡然收窄成線。
“來吧。”
第72章
蘇瑤被提起來的時候, 視線越過男人的肩膀,看到了空空蕩蕩的走廊。
這一層的當前區域原本也很僻靜,隊友們為了躲避精神力沖擊都走遠了, 兩個紅毛也消失了。
“不是說要用尾巴嗎?”
耳畔響起低沉磁性的聲音。
修長健碩的手臂環抱在腰間,冰冷的指尖撩起垂落的外套衣擺,若有若無碰到了腰帶下方的開口處。
那片特制區域的裂口里,就是屬于人的退化的尾椎部位。
他沒有將手伸進去,也都沒有觸到皮膚,只是就這樣在外面刮蹭了一下。
“你可以試試了。”
哪怕是非常輕微的撥弄,蘇瑤依然能感受到布料在被扯動。
或許是因為姿勢,或許是因為還這會兒的狀態——
發生在他們兩人之間的, 各種細微的動作和交互, 都會被敏銳的感官全然捕捉。
她甚至能感受到涼意在尾椎上逡巡而過,同時還有帶著些微寒氣的呼吸,從耳根灑落傾瀉向肩頸。
蘇瑤輕輕戰栗了一下,搭在那寬肩上的手指禁不住用力, “這里有人!”
謝天謝地。
這家伙不是真的C級。
遲了一秒,她后知后覺地想道,否則這一下他的肩膀都要碎了。
感謝賽雷亞皇室的血統,或者誰知道還有什么東西。
“……這船上有一大堆監控!”
蘇瑤咬牙道,“你不會覺得視野范圍內沒人,就真的沒人了吧,這里是公共區域啊!而且不說船上的員工,就比賽主辦方那些人,肯定也都在看著的,不僅通過攝像頭,還有些負責處理應急事故的……”
凱爾微微愣了一下。
顯然這家伙是沒有相關概念, 或者根本不當回事的。
蘇瑤從近在咫尺的漂亮臉蛋上看出了這意思。
“如果你在意,”他想了想,“那可以去你的船上?你的穿梭艦一直跟著這艘船呢。”
蘇瑤:“……”
怪不得他來得這么快!
畢竟就算是那什么標記錨點傳送,雙方距離也是影響因素,相隔一個星球和一個星系那肯定是兩碼事。
她確實一直讓穿梭艦跟著小犬座二號,這樣在需要的時候可以立刻換乘。
而且飛船這東西也不是車,船跟船不會離得很近,相隔幾千公里都能算是緊密尾隨了。
他一直有穿梭艦的權限,也能查詢船艦的位置,在邊檢海關停靠的時候就能進去,然后也能隨時過來了。
“不過,”凱爾還沉浸在思緒里,“會耽誤你比賽嗎?”
蘇瑤緩緩點頭,“會,我要等主辦方安排下一組對手。”
“哦,那就算了。”
他看起來也不失望,隨意瞥了一眼走廊天花板,“我可以和你一起等,另外,我覺得即使我們在這里,也沒人會看我們。”
蘇瑤:“……”
這事可不好說啊兄弟。
要說是監控的話,確實有人看到某些畫面就不愿再看的,但也會有人看到這種東西就更來勁啊!
蘇瑤:“你懂吧,甚至會呼朋引伴來看的!”
凱爾沉默了幾秒鐘,“但那有什么好看的?他們又感覺不到。”
蘇瑤:“?”
凱爾:“??”
蘇瑤:“你在說什么?”
凱爾:“你不是要用尾巴扎我?”
蘇瑤捂住臉。
凱爾恍然,“所以,我確實沒理解錯,你那句話并不是字面意思,也是在暗示我們要進行性——”
蘇瑤捏住了他的臉,制止了下面的話,“去前面那家酒吧里說!”
……
艦橋側翼。
聯賽專用的監控艙室里一片死寂。
大多數員工都在船上值勤,因為被分派了具體的小組,所以都在選手附近打轉,以防各種突發情況。
只有少數幾人留守。
這些人的注意力,自然也是放在最危險的幾個選手身上。
小犬座二號里總共有二十組參賽者,但S級卻是屈指可數的。
盡管那幾位周圍的人手更多,但考慮到他們能夠造成極大的破壞,且他們每個人都不算特別穩定——從性格到能力各個方面來說皆是如此,所以他們仍然是最讓人不放心的。
所以當沃佩斯公爵襲擊了奧萊的蘇公爵,接著又和英格夫侯爵在走廊上進行精神力決斗,一下子就引起了這里所有人的關注。
在眾人緊張的注視中,兩個紅毛一個黑毛,狐貍和蛇和獅子聚在一起,談論著精神鏈接的事。
接著異變突生。
觀眾們感應不到那一瞬間擴散接著收回的精神力,也不知道鏈接里暗藏了什么玄機。
然后狐貍和獅子就險些打了起來。
“活該。”
詩嘉站在控制面板前,看著表哥的臉在毒液里爛掉,發出了幸災樂禍的聲音。
“什么人都想招惹……”
紅發少女撇著嘴搖頭,給同事們吐槽著亞修的各種作死事跡,又想發條信息嘲笑一下表兄,然后大家就都驚在了原地。
“那是、那是——”
他們的組長哆哆嗦嗦地抬起手,平日里的冷靜鎮定瞬間潰散,“什么情況?!”
他甚至不敢對自己看到的情況做出總結,幾次欲言又止,手指還在空中顫抖。
半晌才猶豫著吐出了一個稱呼,“陛下,那好像是陛下……”
其他人全都蒙了。
不是每個人都見過皇帝陛下,很多人連清晰的照片也沒看過。
畢竟也不是所有人都好奇那位的長相,尤其是在諸多恐怖傳說之后,甚至許多人還避之不及,提都不愿提。
“確實有點像,”詩嘉喃喃地開口,“我就說覺得有點眼熟來著,臥槽——”
她猛地蹦了起來,“……亞修這個作死的東西!”
比賽也就算了,大家各憑手段想方設法取勝,沒什么好說的。
然而在比賽之外,還要找茬挑釁,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見鬼,”詩嘉忍不住罵出聲,“他被打死都不算多的……”
在他們說話期間,投影里的畫面變動。
皇帝陛下抱著奧萊公爵,討論著觀眾的問題。
前者微微仰起頭,對監控設備投來冷淡的一瞥。
艙室里的員工們:“……”
明明都不在一個地方,然而所有人脊背里都竄起一股寒意。
艙室的門忽然被撞開。
一頭鮮艷紅發的男人跌跌撞撞撲了進來,才走兩步就跪倒在地,渾身戰栗不止。
他渾身浴血地跪著,臉上的傷口潰爛不斷加重,甚至已經蔓延到了脖頸處。
詩嘉:“……”
就知道會這樣。
以亞修的實力,被蝎尾蟄一下,這會兒不說要愈合,至少也能停止惡化了。
偏偏這傷勢反而更加糟糕了。
艙室里的幾位,都身具治療能力,此時卻沒人上前幫他。
——這是不是陛下做的?
倘若陛下想讓他痛苦地死去,那根本沒人敢阻止這件事的發生。
別說他們的職責了,這狐貍甚至不是在比賽期間受的傷,而是在棄賽后又去挑釁了奧萊的公爵。
沒弄成外交事故就不錯了。
紅發男人抖若篩糠,臉色慘白如紙,嘴里錯亂地念叨著瘋話,好像已經徹底失去神智了。
詩嘉皺著眉觀察了一會兒,小心地放出了精神力稍稍試探,“呃,他好像只是被瞬間強制催眠了……”
她歪頭看向組長,“就是,他在陛下出現的時候,可能還想說點什么,結果陛下直接給他來了個強行催眠讓他閉嘴了……”
一般來說,催眠效果越是違逆人的意愿,對人的精神傷害就越大。
像是另一條紅毛蛇,原本也沒想開口打擾陛下的興致,現在肯定就好好的。
“好強的催眠——”
詩嘉后退一步,扶住陣陣刺痛的腦袋。
她不過是稍微試了試,就能感覺到某種力量停留在表兄的精神世界里,將亞修的理智思緒都攪成了碎片。
這樣的腦部損傷,連帶他的身體機能都受了影響,因此毒素仍在蔓延。
“……往好處想,”紅發少女嘆了口氣,“如果陛下希望你死,你肯定早就死了,他應該是沒把你當回事的。”
艙室里的其他人倒是都贊同點頭。
“幸好公爵閣下也是精神力方面的高手,否則這樣的程度也無法再恢復神智了……”
“是啊,”詩嘉蹲在表兄的旁邊,“所以他應該只是多痛苦一陣子了。”
……
廳堂里光線昏暗,只有仿燭壁燈散發著幽光,微弱的火輝投落在晶亮的酒瓶和杯碟上,折出一縷縷黯淡的反光。
吧臺后面的調酒師從休眠狀態醒來,一眼看見糾纏的男女摟抱著從外面進來。
它等了幾秒鐘。
進來的客人們沒有半點讓它服務的意思,相反他們好像干脆忘了它的存在。
調酒師再次進入了休眠。
“……不會再像上次那樣讓你難受了。”
冰冷的氣息再次貼上了耳側,吹拂著發絲沿著肩頸滑下,她稍稍偏過腦袋,額頭就抵住了男人的眉骨。
蘇瑤能感受到纖長的睫羽在振動,細碎的癢意劃過眉梢,像是等待汲取花蜜的鳥雀,期待地撲閃著翅膀。
他一邊說一邊親吻她的眉心,帶著涼意的吻一路落到鼻尖。
酒吧廳堂里一片幽暗,僅有微弱的光芒。
但在他們的視野里,這點光源已經足夠明亮了。
兩雙獸性十足的眼眸對視著,淺色虹膜上都反射著妖冶的亮澤,尖銳的瞳孔宛若相對的針鋒。
蘇瑤一手勾在他頸后,一手捏住了青年的下頜,注視著那英俊旖麗的面龐。
他低垂層疊的睫羽,如水流銀的眼眸,像是映著地火的寒淵,臉廓優越的線條銳利如刀刃,會割傷一切妄圖觸碰的人。
她摩挲著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頜,拇指蹭過那帶著涼意的唇角,阻止對方繼續吻下來。
“你不要動——”
蘇瑤覺得自己的聲音仿佛也失真了。
聽起來像是另一個人。
她能嗅到自己唇齒間殘留的酒香,異植花果釀出的酸澀甜意,在兩人相對的口鼻間彌漫散開。
然后低頭吻住了他。
一個青澀生疏而毫無章法的吻。
她在某種沖動驅使下做了這件事,然后憑著本能和破碎的記憶去豐富這個動作。
無所謂了。
他是誰有什么關系?
前任皇帝的兒子又怎么樣?
蘇瑤咬住了他的嘴,像是叼住獵物一樣,碾磨著那微涼的薄唇,“喜歡我嗎?”
“……嗯,”凱爾不假思索地點頭,聲音里帶了幾分喘意,“喜歡。”
他能感覺到她的牙齒形狀。
那是獸化后的殘留。
而且不僅是掠食者的尖牙,還有舌面上彎曲的倒刺,都帶著灼人的熱度涌入了齒間。
若是換一具脆弱的軀殼,被這樣舔一下,口中必然已經千瘡百孔皮開肉綻。
凱爾覺得有一點癢。
那些能輕易從骨骼間刮下皮肉的倒鉤,細細密密地磨蹭著口腔內壁,像是無數把柔軟的刮刀正在來回刷動。
溫暖的、甚至滾燙的纖細手指,捧住他的臉,拇指輕柔地摩挲著顴骨,像是在撫摸某種珍貴的寶物。
“……為什么不……問……我呢?”
少女柔軟的嗓音響起,被這個吻切得支離破碎,但他仍然能聽出她的意思。
有一點點不高興,又有一點點心知肚明的喜悅,那種復雜難辨的情緒。
他一直不太喜歡研究人類的想法,但這一刻去感受她的思緒并且揣摩她的念頭,卻變得尤為有趣。
而且還很有滿足感。
黑暗里響起男人的低笑聲。
“我知道你喜歡我……說過很多次了……”
他一掌扣住對方的后腦,毫不猶豫地回吻了,將對方細碎的嗚咽和辯駁聲悉數侵吞,唇齒間最后一點縫隙也完全消失。
糾纏的舌翻滾著變形,像是鎖鏈般將對方口中的軟肉圈圈纏繞,尖細的觸須挑逗著根部,所有敏感的神經似乎都在那冷意里燃燒。
蘇瑤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喂——”
她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不僅是聲音被堵死,還有嘴里那個東西,像是要將她的舌頭都吃掉。
她下意識想后退,卻被張開的大掌緊緊按著后腦,而且口中纏結的觸須仿佛也產生某種吸力。
冰冷的手指往下滑,落在了頸椎上。
他觸碰到精瘦流暢的背肌,那些蘊藏著爆發力的肌肉,隨著她的呼吸起伏著,脊背兩側的皮膚也都緊繃了。
好像下一秒就要竄上來咬人了。
蘇瑤聽見凱爾又笑了一聲。
“?”
下一秒,一道清脆的拍打聲回蕩在廳堂里。
蘇瑤:“…………”
蘇瑤戰術后仰,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她看到分叉的觸須在空中合攏,像是某種有自主意志的生物,流轉著匯聚在一起,變成了無害的舌頭。
但這已經不是重點了。
蘇瑤:“你怎么打人!”
凱爾十分淡定,“你打我那下比這還用力。”
蘇瑤:“???”
他說著又按了上去,單手輕而易舉覆蓋了過半的區域。
蘇瑤幾乎變成坐在了他的手上,“你不覺得……還是你的手感比較好嗎?考慮到我的體重可能就是你的一半,也沒多少肉。”
凱爾不置可否,“但是我比較喜歡觸碰你,不管你是什么樣的。”
他歪了歪頭,“說起來,你也可以繼續之前的事。”
說著手上輕輕用力。
蘇瑤:“……”
蘇瑤險些蹦起來給他一爪子。
偏偏這個姿勢相當于他抓著她,她想起都起不來。
她故意板起臉,“什么之前的事?”
凱爾不假思索地說道:“之前你通過精神鏈接——”
“哦,”蘇瑤打斷了他,“關于我為何會和某人有精神鏈接這件事,你什么頭緒嗎?”
凱爾沉默了。
蘇瑤捏住他的臉,“說話啊!”
“那確實是意外,畢竟我也是第一次,”凱爾緩緩地開口,“……做那種事,當時沒想過會有這樣的后果。”
蘇瑤:“……”
怎么這么詭異。
不就是指點我的精神力練習嗎!
她絲毫沒想到對方說的是撫慰,只是覺得明明普通的一件事,這樣一講忽然就變得奇怪起來。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她也很滿意,關于他沒和別人做過類似的精神力交流。
“嗯……”
蘇瑤猶豫了一下,“你沒有別的什么話想說嗎?”
精神鏈接這種東西,聽起來比較玄乎。
但其實就是兩人之間的聯系,可以讓雙方互相感知。
如果是這方面的高手,甚至可以通過鏈接去安撫對方,讓受到攻擊而失控、或是精神體超載而崩潰的人,狀況得到緩解,甚至直接完成撫慰。
具體程度就因人而異了。
但無論如何,精神鏈接是很難建立的。
他們倆也沒有天天黏在一起用精神力進行交流。
這樣都能建立鏈接,說明他們的契合度應該是挺高的。
……如果是換成別的想要借機上位的人,這會兒該提出和她去做檢測了。
雖然說他肯定不是那種人,但話已至此,或許也應該提一嘴吧?
蘇瑤心情復雜地等待著。
半晌。
凱爾似乎終于明白過來,漆黑的長睫垂落下來,那雙看似冷漠的淺眸里,浮現出了一點歉意。
“抱歉。”
那濃密長卷的睫簾輕輕顫抖著,投出一片層疊分明的細碎陰影,冷厲的黑瞳似乎也圓了幾分。
那張線條鋒利而略顯陰郁的漂亮面孔上,此時莫名多了一抹憂色,看起來甚至有些可憐了。
蘇瑤蒙了,“什么?”
凱爾看了她一眼,接著又垂下視線,“我真的沒意識到會留下鏈接,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再想辦法……”
他一邊說一邊放開手,溫柔地摟住了她的腰,將她向上抱了抱,埋頭在她肩頸上,聲音也因此模糊了。
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在倚著她哭泣。
蘇瑤覺得有些錯亂,聞言幾乎下意識搖頭,“不,鏈接有就有吧,這個倒是無所謂……”
“嗯,”凱爾側過頭親了親她的脖子,“你真好。”
蘇瑤總覺得哪里不對。
等等。
她是不是被這家伙坑了?
不過,只要他暫時別提之前在精神世界里她做的事,那她也先認了。
蘇瑤嘆了口氣,側過頭看著他,對上那雙映著幽焰的淺眸,又忍不住抬手摸他的臉。
她俯首湊近,與他額頭相抵,“……說起來,我大概能猜到你是哪家的人了,他們給你姓氏了嗎?”
面前的人微微頷首。
蘇瑤眨了眨眼,“我不在乎別的,我只想多知道一點你的事,無論是什么,你名字里最后一個詞是什么?”
他安靜地聽她說話,最后才緩緩開口。
冰涼的氣息拂上她的唇畔,“賽雷亞斯。”
蘇瑤松了口氣。
這就是帝國皇室的姓氏。
蘇瑤撫摸他面頰的手指又放輕了,“……來自上任皇帝嗎?”
凱爾沉默片刻,“更早。”
蘇瑤微愣。
好吧。
其實不管是哪任皇帝的私生子,也都不是那么重要。
但是——
蘇瑤吸了口氣,“你……我先說,即使你點頭了,我也不會在意,對你的感覺也不會變,我只是單純好奇。”
凱爾有些疑惑地看著她,“什么?”
“你的年齡,咳,是不是我的兩倍三倍四倍五倍六倍七倍這個區間?”
短暫的沉默之后。
“我確實無法給你具體的數字,因為我并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時間——”
凱爾無奈地看著她,“但至少可以回答你,不是。”
“不是三位數?”
“……不是。”
蘇瑤再次松了口氣。
凱爾捏了她的臉,“……不是不在意嗎?”
“但是從另一種角度說,”蘇瑤輕聲說,“考慮到你在遇到我之前都沒個對你好的人,所以你年齡越大,意味著你孤苦伶仃的日子越久,我越是難受,你年齡小一點呢,我想想就沒那么心疼了。”
凱爾沒有說話。
蘇瑤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也繼續保持沉默。
幾秒鐘后,他再次吻了上來。
兩人一起跌入了最近的沙發座里,她被按著腰深深陷入了松軟的靠背間。
上方的身影像是傾倒的高山般壓過來,寬厚的肩背遮蔽了光源,甚至連天花板都蓋住了。
“那你可能……”
凱爾似乎說了什么話,但是又都在交錯的唇舌間淹沒。
他的睫毛不斷掃過她的臉頰,從眼角到下頜,又飄過了鎖骨,尖牙在頸側動脈上流連輾轉。
蘇瑤抓住他的頭發,手指深深埋入那漆黑鬈發間,微微揚起了頭。
不久前另一個人也靠近過這里。
但她像是發瘋的獅子一樣,怒吼著給了那只狐貍一下。
現在有些相似的動作,且是更親近緊密的姿勢,她卻只有滿心的信任。
“……你就一定要找回來是嗎?”
凱爾聽見頭頂傳來輕嘆。
他的腦袋還頂著她的脖子,鼻尖隔著血肉抵住了那顆狂跳的心臟,感受著躍動起搏的節奏。
“我只是好奇你為什么喜歡這樣。”
蘇瑤扭過頭。
她望向墻上的壁畫,在光影斑駁的幽邃山林間,蜂鳥落在了樹梢上,埋首于柔軟的葉片間,銜住了枝頭的果實。
“……那你找到答案了嗎?”
她輕聲開口。
聲音有一瞬間的抖動。
“……我仍然在探索,”他的聲音在溫軟的血肉里也變得模糊了,“你舒服嗎?”
蘇瑤仰起臉,“……你不是有那什么隔膜嗎,自己感受吧!”
他低笑一聲,“我感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蘇瑤想要開口,聲音又忽然變成了破碎的喘息。
她都開始佩服自己了。
明明也還是新手上路,居然就敢在公眾場合玩起來了。
雖然說理論上就一個矽基種族的調酒師,但那和機器人還是有些區別的。
而且哪怕不提這個,這酒吧并沒有完全封鎖,還隨時會來客人。
即使她能遠遠聽到動靜,但這種刺激仍然是存在的。
“……”
然后她被心臟前一陣微弱刺痛驚醒。
垂眸對上另一雙冷冽的眼睛,發現里面還帶著一點委屈和譴責。
蘇瑤無語地抓他的頭發,“你是狗嗎!就知道咬人!”
凱爾笑了一聲,含糊不清地低語道:“你咬的比這多——”
她憤憤地用力扯了一下,“那又不是現實!”
他隨著她的力度微微后仰,同時卻沒有松嘴,在被拉扯的那一刻,酸麻痛癢幾乎一起涌上來。
蘇瑤直接罵出聲了,“……你要死了!”
凱爾側過頭,鼻尖觸碰到纖細的鏈條,順便咬住了項鏈末端的吊墜。
晶石在黑暗里煥發著朦朧淺淡的霧光。
被體溫熏熱的無價之寶,在冷血動物的唇間,就像是一團滾燙的火。
牙齒碾磨著寶石切割的棱面,或輕或重地撕咬。
舌尖不斷從吊墜尖端劃過,最初是輕輕的觸碰,接著就變成了舔舐,力度也不斷加重,后面則變成了吮吸。
分裂的觸須涌動著卷住晶石,然后伸向了另外一顆吊墜,舞動的黑影輾轉著,將那一片雪白柔軟的皮肉推擠變形。
顫抖的纖腰被寬大的手掌握住,牢牢地釘在了座位上。
皮革撕裂聲響起,白絮飛到了空中,被抓破的沙發靠背上,細瘦的手臂不斷抖動,胳膊上的肌理清晰浮現。
蘇瑤已經沒心情去想賠款的問題了。
“……所以。”
凱爾輕聲說道,“你一直戴著。”
蘇瑤喘了口氣,“如果你是才發現,那你該去治眼睛了。”
“而且,”凱爾笑了一聲,“現在是現實了,你或許可以咬回來?”
蘇瑤咬牙回望,“我沒那么多時間。”
“哦,”他故作惋惜地說道,“那就只能下次了,雖然你好像——”
握在腰側的大手動了一下,滑到了沙發的陰影里,靠近了兩邊坐墊細窄的縫隙,隔著一層布料按壓了一下。
“草!”
蘇瑤幾乎下意識去踢他,然后被按住了膝蓋,“還有比賽——”
她的腿又很快軟了下來。
“……嗯。”
凱爾直起身來,垂下晶亮的指尖,“不過,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我覺得你好像都是想繼續的。”
蘇瑤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他將手湊到嘴邊舔了一口,“……這確實是快樂的味道。”
蘇瑤:“???”
她默默轉過身,把臉埋進了軟和的靠背里。
第73章
身下的沙發陡然陷了一塊, 脊背就貼上了一具冰冷又沉重的身軀,結實的手臂落在身側。
他伸手扒了一下,蘇瑤側過身瞥了他一眼, 然后再次埋了回去。
凱爾:“……”
凱爾默默放下她卷起來的衣擺,從鎖骨下方拉到腰腹處,“就當我說錯了。”
蘇瑤仍然不想理他,但還是被從軟墊里摳了出來。
她抱著胳膊面無表情地瞪過去。
凱爾和她對視了幾秒鐘,一掌攥住了她的小臂,將環在胸前的手臂拉開了。
蘇瑤:“?”
蘇瑤重新抱了回去。
他又伸手來扯。
蘇瑤:“……”
蘇瑤忽然理解了一些揣手的貓被拽出爪子的不爽感覺。
忽然就很想撓人。
“或者,”凱爾平靜地開口道,“你可以抓我的, 如果你想。”
蘇瑤怒視他, “你不許讀心我!我都沒這么對你!”
“首先,”凱爾抬手托起她垂在身側的指尖,捏了捏已經銳化的利爪,“我看到了這個,其次,你要是想——”
“我不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蘇瑤迅速打斷了他,“去給我拿新衣服!”
凱爾站起身來。
“別找主辦方, ”蘇瑤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迅速點開了光腦, “下面那層有賣的,我尺寸數據發你了。”
等無人機送貨速度太慢了。
相比之下,小蜥蜴快遞就很有效率,一分鐘后就提著大包小包回來了。
蘇瑤坐在各種顏色的包裝袋里,人都要被淹沒了。
“……你覺得我有幾個身子幾條腿能穿這么多?”
她沒好氣地說道。
而對于不差錢的家伙來說,這時候給的回答通常都是,不知道你喜歡什么。
凱爾坐在她對面,“我覺得這些你可能都會喜歡,就順手買了。”
蘇瑤沉默了一下,隨手拿過兩個袋子翻了翻,“……多的你給我送回船上。”
可惡。
這家伙居然還知道她對衣服的喜好了。
蘇瑤對服裝品牌價格沒要求,只在意舒服與否和是不是符合自己審美。
“嗯,”凱爾微微頷首,“所以你是喜歡,對吧?”
蘇瑤扔掉被扯壞一截的背心,以及直接斷成兩節的內衣,“又是你觀察我平時穿什么得出的結論?”
“差不多。”
凱爾想了想,“還有我們走在外面的時候,如果你發現誰身上的衣服好看,你似乎會多瞧兩眼?”
蘇瑤繃不住冷臉了。
凱爾一直盯著她,在她換裝期間,目光也只是落在她臉上。
顯然他沒有別的想法,只在意她的情緒,因此不想放過什么表情上的變化。
蘇瑤將破碎的衣物團起來扔到袋子里,裸著單薄精瘦的上半身,拆開了一個精致的透明小盒子。
她拎起里面的胸衣,將掛脖系帶放到頸后,“……你會不會蝴蝶結?”
背后的人無聲走近了過來。
她聽不見腳步聲,只看到一大片拂過地面的陰影籠罩了自己。
冰冷的指骨蹭到了頸椎附近敏感的皮膚,“要多大的?”
蘇瑤抬手在頭頂比劃了一下。
她看不到后面的動作,只借著廳堂里幽暗的光,在石質壁板的倒影上,看到兩人重疊的身形。
預想中的種種事故并沒有出現,從再撕壞一件到手藝太差險些將她勒死等等情況,一概沒有發生。
……雖然這繩子也勒不死人就對了。
凱爾拉緊了繩結,調整了一下兩邊圓圈的尺寸,又順著系帶的方向捋了下去,在鎖骨處停住。
“好了。”
“唔,”蘇瑤伸手在后面摸了摸,“謝謝。”
她隨便套了一件斜露肩背的衛衣,然后轉過身揪住男人的衣領。
凱爾被她扯著俯身,低頭就來親她,“這是告別的吻嗎?”
“什么啊!”蘇瑤戰術后仰,“你這么熟練是不是給別人系過!你身上可從來沒有類似的元素!”
“……沒有,”他很實誠地搖頭,“你有過這樣的發帶,所以我查過怎么弄成那個形狀。”
蘇瑤松開手,緩緩整理好被自己扯亂的衣領,忽然注意到襯衫上還有不少裂口。
“哦,”她輕咳一聲,“好吧。”
然后迅速在對方臉側親了一口,“你不要動了!我走了!待會兒見!另外你去付錢!因為我把沙發摳爛了!完了我給你轉賬!”
不等他說話就轉身跑了。
饒是如此,她依然聽見他應聲的低沉嗓音。
“……待會兒見。”
蘇瑤一溜煙竄到了下面的甲板層,隨便找了個衛生間洗把臉,看著鏡子里滿面通紅的自己,無語地扶額。
她找到隊友們的時候,發現它們正在和加文說話。
紅發青年淡定地和三人交談,雖然年紀略小一點,但他也并不怯場,和三個奧萊人聊天也應對自如。
雖然秋彤不怎么開口,主要是江灝和姚櫻在說話。
“嘿,侯爵閣下,”蘇瑤硬著頭皮走過去,“你和那只狐貍徹底打完了嗎?”
加文用一種難以形容的目光看著她,“完了,我和他有點差距,只是在這種地方分不出真正的勝負。”
蘇瑤點頭,“我有個問題……”
這兩個紅毛看起來,似乎是亞修比較好說話,但那家伙顯然有毛病。
反倒是長得很像毒蛇的這位,還更正常一些。
“你們感覺到那個,咳,我那個鏈接對象的精神力——”
蘇瑤猶豫著說道,“當時是怎么個情況?是那種少說方圓幾里都受影響的狀態嗎?”
她在這艘船上不止一次感應到牛逼的精神力了,那些人的精神力都是從遠處傳來的,若是稍微弱一些的人,恐怕都會覺得不舒服。
不知道自己當時觸發鏈接是什么情況。
加文沉默了兩秒鐘,“不是,也就我和沃佩斯能感覺到。”
雖然對他倆影響確實很大就對了。
亞修都當場發癲了。
加文這么想著,真沒想到出來參加個混學分的比賽,都能碰到皇帝陛下的秘密情人。
……雖然人家好像也沒想藏著掖著。
若是別人可能還有這樣那樣的顧忌。
但以陛下的行事風格,不向外宣布這種事,純粹是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吧。
他看向奧萊公爵的眼神里,難免也多了一點點好奇。
蘇瑤歪了歪頭,“我聽說你們家的毒液也很厲害?”
“……確實是可以和你的血統相提并論的,但如果論器官堅硬程度,蛇牙應該比不過你們的尾鉤。”
加文用學術研究的口吻說道,“但是你們尾巴上的那個毒腺更容易成為目標——”
蘇瑤和隊友們互視一眼,“我之前查了資料,據說嘴里還可以長,只是覺醒程度要求很高。”
“以你的進步速度,應該都不是問題。”
加文微笑了一下,“我聽說過你的事,我們家族也有親戚在奧萊,不久之前有人見過你,那時候的你還沒有覺醒呢。”
哪怕只有很淺程度的覺醒,在身體素質方面提升也是相當明顯的。
對于那些經驗豐富的年長者來說,只要稍微有接觸,特意去感受一下,就能分辨出來。
或許天才們總是成雙成對的吧?
加文禁不住這么想著。
而且他們之間是不是也會互相吸引呢?
“……你知道,上一個有這樣進步速度的人,這會兒我們都不敢說他的名字呢。”
紅發青年用那雙綺麗翠綠的蛇眼凝視著她,看了幾秒鐘,又轉過頭去,望向對面的舷窗,觀看星空里粉霞般的煙云。
蘇瑤有些詫異。
這樣的人應該就那一個了。
“那個人?”蘇瑤有些疑惑地開口,“他被找到的時候……好像就很強吧?”
“確實,”加文意味深長地說道,“但也仍然在進步,不是嗎?”
蘇瑤忽然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們那位皇帝陛下被皇室找回之后,沒多久就平息了戰爭,但這中間也是有個過程的。
所以他一開始或許也不知道該如何擊敗光裔族,大概是做出了一些嘗試,有了新的突破,才毀掉了那些核心意志。
“說起來,”蘇瑤有些好奇地問道,“你和沃佩斯公爵那種戰斗的方式,是試著操控對方的記憶,尋找那些……比較能將人擊垮的部分,試圖讓對方崩潰? ”
比賽確實不讓這么做。
如果有人這么做了,受害者可以提出抗議,取消其資格。
但剛才的決斗,他倆都已經不在比賽狀態,既是私下進行的,又是默契達成了放手一搏協定的。
加文沒有看她,仍然在望著舷窗外的星宇,“你沒有和人這樣對戰過,是嗎?”
“沒有,我對精神力的掌握程度好像還差一點?”
“我倒是覺得你可以試試了。”加文低頭看了看光腦,“如果你沒有過這方面經驗,接下來可能會更麻煩。”
“接下來?”
“亞修棄賽了,你的新對手還沒匹配到,對吧?那么你有幾率——”
這句話還沒說完,蘇瑤也收到了新消息。
新的對手組已經確定了。
他們將在半小時后登上這艘船。
……不在船上?
蘇瑤有些意外,“你知道我會匹配到什么人?”
“我比你早一會兒收到我表姐的私信,她的初賽第一輪打完了,她之前在附近一顆星球上清理一伙發瘋的異獸,那是她們小組抽到的任務,很快她就要來這艘船上了。”
加文晃了晃光腦,袖口露出的手腕蒼白,淡青色的血脈蜿蜒在勁瘦的小臂上。
“她比你之前遇到的任何選手都難對付,”他隨口說道,“而我有理由相信,她可能是你下一輪的對手,當然,不是百分百。”
蘇瑤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對方的關系網,“是小英格夫公爵?雅拉閣下?”
“沒錯。”
“……呃。”
這家族里公爵不止一位,老公爵指的是年紀最大的那位,小公爵卻是指的年輕一輩里最強的那位。
或者說倘若老公爵去世,那么這家族的財產,大頭都要歸于這位小公爵。
“這樣好嗎?”蘇瑤糾結地說,“你就這樣告訴我了?還是你也要告訴她?”
“不,她發來的消息,問我的比賽怎么樣了,但禁止我透露這艘飛船上的任何值得被稱為高手的人的信息。”
加文淡淡地說,“她想保留驚喜,并且她還說,她不介意讓她的對手知道她要來了。”
嘖。
不管是出于性格,還是出于對自身實力的信心,這家伙肯定是很難對付的。
“是嗎?”蘇瑤不由又興奮起來,“那可太好了,這不就是我來帝國的目的嗎?不過,等等,她的精神力能比你們強多少?會不會一個照面放倒我?”
加文想了想,“……你比較缺對戰經驗,從強度來說你也沒差到哪去,我可以給你做個預演,在所有能一個照面放倒對方的精神力量應用當中,這種屬于比較常見的、而且更難用一般方式防御的。”
他側過頭瞧著她,“我不會動你的記憶,但你會感受到我的。”
蘇瑤再次看向隊友們。
江灝不斷點頭,手指著背對自己的紅發青年,用口型無聲重復著“內行”“專家”之類的詞。
另外兩人臉上也都是贊同。
好家伙。
蘇瑤頓時來興趣了,“怎么試?需要接觸嗎?”
“不。”加文幾乎立刻說道,“感受就行了。”
下一秒,她就發現自己的情緒被調動起來,一股無端的憋悶憤怒涌入胸口。
“……忘恩負義的雜種!”
在一片混亂雜音里,她聽見了粗糲的咒罵聲。
“還敢去上大學!以為你考上了帝國的學校就高人一等了?就想從我們身邊離開?”
“沒錯,就是我們曝光了你曾經為那些幫派打黑賽的事,帝國的學校不要你了!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
“那又怎么樣?我們把你養到那么大,不是為了讓你擺脫我們去逍遙快活的……”
她看到“父母”正在指責自己。
他們憤怒于“自己”莫名返祖的血統。
“蛇是不知道感恩的!”
父親憤憤不平地說道,“我從下水道旁邊撿起來的那條蛇,直接就咬我……”
“我們千辛萬苦才有這么一個孩子!”
母親咬牙切齒地說道,“怎么就是那樣的東西呢,為什么沒能繼承我媽媽的血統或者你爺爺的血統,那樣我們就能回去當貴族了……”
時光繼續回溯。
他們撕碎他的玩具,小蛇布偶只剩下干癟的空殼,被掏空棉絮的破布落在地上,原本的笑臉似乎也變得悲傷了。
“我們家里不許出現和蛇有關的東西!”
他的父親怒吼道,“我他媽的看見蛇就惡心——”
他們又在街頭抽他的耳光,不顧周圍路人的視線,一下又一下地扇他。
“就知道吃!什么時候你自己賺錢了自己買!二十塊的冰淇淋也是你配吃的?!”
然而等他賺到錢后,他們卻第一時間讓他將錢全都轉給他們。
“養你這么大,你卻不知道感恩!冷血動物就是冷血動物——”
畫面再一轉,在某間溫馨的小公寓里,記憶的主人和祖母擁抱,聽著老人講述家族的往事。
“咱們家以前都是帝國人,就是從我父母那輩逃債來的斯提克斯,你知道嗎,加文,帝國皇室的混沌魔龍血統,從生物學分類來說也是有鱗目…… ”
祖母是唯一對他好的人。
但是祖母死了。
“……雜種蛇崽子還覺醒了!”
最后一次被父親的拳腳毆打時,他在怒火中生出了毒牙和蛇信。
口中吐出的數十股毒液,像是散射的利箭。
那個男人甚至來不及反應,就被一道道強酸毒液打穿。
他慘叫著摔倒在地,從臉到身體上,浮現出數不清的蜂窩般的血窟。
被燒蝕的血肉散發出詭異的味道,高溫白氣在空中裊裊纏繞。
而那些窟窿還在不斷擴大,毒液腐蝕之處,血肉迅速發黑潰爛,然后成片成片掉落,最終剝出骨架半露的殘破尸身。
最后的最后,什么都沒有剩下,只有墻上濺射的血跡,組成了一個嘲弄笑臉般的圖案。
“不需要,我不需要爵位和財富。”
數日后,他在懲教中心的臥室里,看著門口的一群紅發青年,冷冰冰地說道。
“我恨我的血統。”
他背過身去,不再理會她們,“它毀了一切,你們走吧。”
“……你知道,你的學校沒有不要你。”
其中一個人走上前,“他們只是發現你可能和我們家族有關系,你是我的遠房表弟,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成為我們家族的成員。”
“離開這里。”
他這么說道,“我很危險。”
“哈——”
那個人笑了起來,腥紅分叉的蛇信在嘴邊吞吐,“這樣吧,你但凡能傷到我一下,哪怕是最輕微的,我就發誓絕對不來打擾你。”
蘇瑤猛地從記憶里醒來。
“……你在攫取記憶思想方面的天賦不錯,公爵閣下。”
“什么?”
“我只給你展示了很少的一部分記憶,后面這些都是你自己挖出來的,我只是沒有過多抵抗罷了。”
加文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多點自信,你有類似讀心的能力對吧?”
蘇瑤微微一愣,“什么?”
“你在這方面的力量運用很流暢,感覺是有經驗的,整理一下,或許你的讀心能力會發生質變。”
紅發青年淡淡地說道,“精神類的能力總是互相連通的,譬如讀心和催眠,當然你也可以咨詢一下你的精神鏈接對象,他肯定是專家。”
蘇瑤緩緩點頭,“所以你和亞修的戰斗……類似于你們互相喚起對方不愿面對的過去,讓對方陷入回憶里,另一種是調動自己的某些糟糕的記憶,讓對方承受你曾經承受過的痛苦?”
“精確的總結。”加文頷首,“這是記憶領域的精神力應用,和感應領域也是互相聯系的,理論上說可以輕易摧毀對方的神智,然后致人于死地,但實力相近的就不容易了,精神力強度越高,抗性越大,你現在的感覺如何?”
“確實不舒服,但也不是特別難受,有一點想哭?”
“我沒有特意向你施加力量,否則你會更不舒服,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
“懂了,”蘇瑤再次點頭,“非常感謝,我有不少新的感悟,如果有什么我能幫你的——”
“您應該開始習慣來自旁人的善意了。”
加文深深盯了她一眼,“畢竟這會越來越多的,考慮到您的實力,有些是對您個人,但還有些也是來自別的方面。”
“?”
他說完就離開了。
蘇瑤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的背影,“什么意思?他像是在給我賣好?他哪里得罪過我嗎?你們怎么遇到他的?”
“我們之前去下層艙室了,收到比賽消息來電梯這里,被他堵住了。”
江灝看了看她,“你獸化到衣服都爛了?全換了?”
蘇瑤閉上眼睛,“……對。”
半小時后。
小犬座二號在空間站停靠。
蘇瑤站在頂層客艙的觀景走廊上,看著外面緩慢旋轉的接駁橋。
這是一處小型轉航點,登船的人也不多,總共也只有幾十個人,因此只開了兩個艙門。
兩條寬闊的長橋緩緩轉動,與兩處開啟的客艙門對接,橋上稀疏散布著一些人影。
蘇瑤遠遠就認出了那位英格夫公爵。
一頭深紅長發的高挑青年,膚色蒼白,面容美艷,穿著一字肩衛衣和闊腿長褲,隨著人群慢悠悠往前走。
她一邊走一邊和隊友們說話。
加文從艙門里出去,逆著人群迎上了她,向她點頭。
那人笑了起來,伸手勾住了表弟的肩膀。
兩條蛇熟稔地湊在了一起。
他們都又高又瘦,但她明顯地比表弟大了一圈,高了半個頭不止,這會兒正歪著腦袋湊在加文耳邊說話。
同時抬眼看向上層艙室。
那雙金綠色的蛇眼,瞬間鎖定了某處走廊,看到了透過舷窗俯瞰觀察他們的人。
蘇瑤:“……”
蘇瑤和她對視了一眼,腦中頓時泛起針扎般的刺痛。
原先蓄勢已久的精神屏障,差點就在這一瞬間破碎了。
隊友們都趴在欄桿上。
江灝:“確定是她嗎?這可不好對付。”
蘇瑤:“……有很大概率是,但也不好說。”
姚櫻:“這會兒不想跳下去來場決斗了?”
“你別說——”
蘇瑤望著橋上等待登船的乘客們,“也不是不行,早死早超生,跟我來。”
三人二話不說地跟過去了。
蘇瑤在艙門口堵到了新來的帝國公爵。
“閣下,”蘇瑤笑瞇瞇地說道,“我覺得提心吊膽度過接下來的幾小時,還不如我早點輸了算了,我們打一場,如果我輸了我直接給你芯片。”
“嗯?”雅拉低頭看著她,“我很樂意,不過你的對手不是我,真可惜。”
蘇瑤笑得更開心了,“是啊,我也發現了。”
就在她提到芯片這個詞的一瞬間——
旁邊的乘客隊伍里,有人的精神力忽然亂了。
蘇瑤以最快速度覺醒了。
隊友們同時從后面的艙門里沖了出來。
——只要能讓對手組四人失去戰斗能力,己方四人就不必再停留在飛船上了!
就在這座空間站搞定他們!
令人毛骨悚然的獅吼聲回蕩在接駁橋上!
一瞬間擴散蕩開,甚至穿透了方圓十數里的航站樓,無數乘客駭然抬頭,甚至有人嚇得摔掉了手里的東西。
“……奧萊總算有一個能看的人了。”
雅拉回頭瞧了一眼,然后拉著表弟進了船艙,“你的任務又是怎么回事?”
加文無奈地簡略講述了一下。
“哼,”他的遠房表姐冷笑一聲,“問題不大,我給你找回場子——”
“其實,”加文停頓了一下,“我覺得亞修已經不是什么問題了,你就當他死了吧。”
“?”
……
蘇瑤并沒有再關注別的事。
她第一時間找到了對手組里最強的那個,抓著他直接從橋上飛了起來。
赤紅的骷髏人當空浮現。
它背后的雙翼舒展,手上翻涌的蛆蟲群似乎更多了,一團團膿血污垢纏繞黏連在一起,看起來快要比腦袋都大了。
然后他們一起撞向了下方某座空蕩的平臺。
在飛揚翻卷的煙塵中,能夠承重小型飛船的平臺轟然碎裂——
“臥槽我投降我投降!”
對手被摔得七葷八素,恍恍惚惚睜開眼睛,就看到高懸的蝎尾,眼見著就要刺在自己額頭上了。
他迅速滑跪了。
蘇瑤緩緩起身,聽見光腦傳來進度播報,比賽系統確認她的對手退出這一輪。
其實她也沒想真的刺下去,因為剛交手她就發現了,這位實力比上一個被自己毆打的隊長還差不少。
所以真被蟄可能就完了。
不過好歹也是混血統的A級,剛剛還揍了她幾下。
雖然她及時獸化了,所以也都不痛不癢。
對手呻|吟著站了起來,捂著斷裂的肋骨,拖著腿一瘸一拐去找治療師了,嘴里還罵罵咧咧。
當然不是罵她。
是罵主辦方為什么要給他分配S級。
蘇瑤收起尾巴,又摸了摸自己的臉,確定不再是獅子頭形態,就收到了飛船的航程信息。
她自己的穿梭艦正卡在星系海關處接受檢查。
畢竟是外國的船,走的流程更多,過檢速度自然會比本國客船慢一點。
“……沒問題,那就等等吧。”
蘇瑤看了一下時間。
反正只要穿梭艦來了,她只要一兩個小時就能到目標地點,遠遠快于大船。
她剛想問問主辦方自己能否激活星期六,就又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從旁邊航站樓里的過道里,一身黑衣的男人慢悠悠走過來。
蘇瑤歪頭看著他,嘴角忍不住上揚,“……你這個登場好像反派。”
凱爾走到她身邊,“事實上我是想請你吃飯。”
蘇瑤眨了眨眼,“哦,那就像是大好人了。”
他笑了一聲,“……我喜歡你在和我有關的事情上持有這種不堅定的態度。”
蘇瑤輕咳,“那可有太多不夠堅定的地方了。”
她說著抬頭想去找自己的隊友,卻發現它們三個齊刷刷趴在高處接駁橋上,居高臨下地往自己這邊看。
周圍是對手組傷員們趔趄離去的背影,看起來倒是都沒中毒,只像是被普通地揍了一頓。
蘇瑤:“?”
隔著幾十米遠,三個前輩對上她的視線,紛紛露出了和善的眼神,然后各自轉身去玩了。
蘇瑤:“……”
凱爾慣例無視了其他人,俯身一把摟住她的腰,將她抱起來就瞬移了。
“我沒有受傷!”
話音剛落,兩人已經進了航站樓上層,在一家烤肉店的門口站定。
蘇瑤一抬頭看到熟悉的招牌,正是上次自己和米婭比賽的那家。
她的眼睛亮了起來。
他們進了一處視野極好的隔間,兩側都是落地窗幕,外面是浩瀚無垠的星空,偶爾有起航的船艦迅速劃過。
兩人剛落座就開始上菜了,機器人們無聲地進進出出著。
“哇,”蘇瑤拿起烤串開吃,“你還真預定了啊!”
她之前的精神力消耗就不小,中間就補了點營養液,剛剛獸化時間雖然短,卻也能增加不少食欲。
“嗯,”凱爾微微頷首,“如果這能算甜蜜套餐里的一部分?”
蘇瑤差點噎著,“這個梗還能不能過去了。”
凱爾沒再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她。
“總之,謝謝,”蘇瑤一邊撕咬肉串一邊說道,“我覺得——”
對面的男人忽然傾身,修長的手臂輕松橫過桌面,五指又從她的額頭越過。
蘇瑤還以為自己頭發太亂了,或者剛剛沾上什么東西,也就坐著沒動。
下一秒,她感到一陣冰冷的觸感,在頭頂的耳朵上蔓延開。
蘇瑤:“???”
頭頂的耳朵?
蘇瑤震驚地抬起手,摸到了豎立的短短的半圓狀的耳朵,從邊緣到內側都有著層層色澤略淺的絨毛。
凱爾的指尖碰到了她的一只獸耳,看著它輕微地晃動了一下。
下一秒,他出現在她身邊,然后低頭咬了上去。
蘇瑤:“!!!”
第74章
其實從觸感開始就很奇怪了。
或許是因為他的體溫太低,帶著冷意的指尖貼在耳根上,那一刻她就覺得有點舒服又有點難受。
有一點點癢。
接著就是微涼的唇瓣碰到了耳廓。
那一瞬間,她想到了嗅聞品嘗某些新事物的大型犬。
因為他們的嘴巴某種程度上相當于人的手, 所以在接觸新鮮東西時,很容易先上嘴去觸碰——
然后是舔舐和啃咬。
在他們想要進一步確認某些信息時。
那些纖細柔軟的絨毛都在輕輕抖動,略尖的牙齒落在了耳內,舌尖緩緩游走勾勒著耳廓。
或許是獸化的部分都會更敏感。
或許只是主觀上的錯覺。
一股酥酥麻麻的涼爽正在蔓延,從耳廓染到了耳根,沿著側臉和脖子繼續向下,甚至讓半邊肩膀都軟了。
他的舌尖似乎也帶著那種涼,感覺不像是人的血肉,倒像是某種怪物的觸肢。
尤其是它又開始分裂了。
在牙齒輕輕揉搓著耳廓的時候,幾道微涼的觸須,正貼著耳朵緩慢地下滑,一條沿著耳廓的外圈,一條在耳蝸里打轉,一條已經伸了進去。
它停留在一個微妙的距離,并不會讓人難受,但周圍的區域已經十分敏感, 幾乎每晃動一下,耳朵就會顫抖。
蘇瑤差點將桌子掀了。
“……停停停!”
她偏過頭去推, “讓我吃飯!”
凱爾抬起頭,看著那兩只獸耳忽然下壓,幾乎與她的頭頂齊平了。
托那些科普視頻的福,他也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你不高興嗎?”
他很認真地詢問道,“但你明明舒服的。”
“……我只是要吃飯。”
蘇瑤抓起手邊的肉串往嘴里塞,“我餓了, 以及,你坐我對面去,謝謝。”
凱爾從善如流地站起來。
這處卡座是半圓弧狀,坐四個人也沒問題,空間算得上寬敞。
但在這人身形的襯托下,忽然又顯出幾分狹窄逼仄了。
偏偏他走路沒有聲音,而且非常輕巧,看不出半點沉重笨拙的感覺。
一眨眼的功夫,黑發青年悄無聲息地坐到了對面。
他一手支著下頜,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蘇瑤剛將一根烤串上的所有肉片擼下來,“你看什么?”
她含糊不清地問。
“你。”
“?”
蘇瑤很清楚自己完全就是街邊擼串的狀態。
可以說什么風度姿態全都沒有,油脂和蘸料都抹到嘴邊了。
禮儀老師看到足以當場氣死。
“好看嗎?”
她放下串肉的簽子,然后直接抄起叉子,插住了一塊拳頭大的骨肉,送到嘴邊啃了起來。
“嗯。”
凱爾煞有介事地點頭,那雙漂亮的淺色眼睛直勾勾盯著她,“很可愛。”
他的神情和語氣都非常真摯,沒有半點虛偽討好的意思。
蘇瑤嚼骨頭的動作都慢了。
遲了一秒,她又意識到,這家伙原本也不是什么鐘鳴鼎食的貴族出身,他不在乎這些也正常。
蘇瑤埋頭吃了一會兒,“話說,你真不一起嗎?你這樣讓我覺得自己在吃獨食——”
凱爾看起來并不想吃,或者說他可能更想吃別的東西。
但他聽到她的話還是伸手了,“我希望你不要不舒服,因為我看著你就滿足了。”
蘇瑤瞇起眼,“真的?但這幾次我們見面,你對我做的事,好像都跳出了看我這個范疇。”
凱爾不緊不慢地舉起叉子,“……你是在要求更多的眼神交流嗎?或者至少讓你能確定我在看著你?在我們做其他事的時候?”
蘇瑤差點把叉子捏斷,“你能像個正常人一樣理解問題嗎?”
“你先開始的,”他微微彎起嘴角,“這場曲解對方意思的游戲。”
“絕對沒有你這么過分。”
“沒有嗎?”
蘇瑤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抱歉,”凱爾投降了,盡管表情沒多少歉意,“你對精神鏈接的感覺怎么樣?要再研究一下嗎?”
蘇瑤維持不住冷臉了,“怎么研究?”
在他們說話期間,原本坐在對面的某人,不知何時又挪到了她的側面。
蘇瑤:“……”
這個人怎么越來越像狗了。
他們之間也就是半臂距離,幾乎算是并肩而坐了。
蘇瑤:“繼續再觸發那個鏈接嗎?”
凱爾一本正經地點頭,“你能清晰地感受到鏈接的存在嗎?”
上次是怎么感受到的來著?
先是消耗精神力,調動這種力量,讓它們不再維持聚集的狀態,然后進入到意識的深處。
在各種記憶、情緒和思想之下,埋藏在精神海洋的底層,屬于另一個人的力量。
它就是鏈接的另一端,是鏈接的彼方,也是與自己產生聯系的存在。
蘇瑤回憶著之前使用精神力的感覺,讓自己重新沉浸下去,去靠近那股陌生又熟悉的力量。
某種角度上說,它更像是狀似波瀾不興的水面,驚濤駭浪都隱藏在無害的表象之下。
盡管她能夠偵破它的內在,意識到那其實是十分危險的東西——
但它仍然能讓她變得更加專注,更平和冷靜,能沉下心去思考更多的事。
而非是勾起她的敵意,讓她怒躁、進入更不穩定的狀態。
從這個角度,蘇瑤就能明白為什么很多伴侶間,不僅滿足于撫慰,還要一起努力去建立這種鏈接。
僅是去特意感受它的存在,都讓她覺得很舒服。
凱爾還并沒有做什么呢。
對啊。
如果他做些什么呢?
蘇瑤眨了眨眼,看向旁邊近在咫尺的人,“……你能感覺到嗎?”
凱爾側過頭看著她,“能。”
“你感覺到什么?”
“你。”
他輕輕地說道。
蘇瑤愣了。
下一秒,一種熟悉的、令人心情舒暢的愉悅感,倏然綻放在她的心間,幾乎充斥了她的頭腦。
她被這種情緒所控制,幾乎忘記了一切煩惱和憂慮,甚至忘記了是誰,就這樣沉溺在純粹的快樂里。
大概過了幾秒鐘。
亦或是更久的時間,蘇瑤醒來了。
她有些茫然地看向旁邊的人,“這是什么?”
凱爾和她對視,“是我的一種感覺,當我看到你的時候。”
蘇瑤只覺得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她扭過頭去,“我以為我最高興的時候,就是我笑得最厲害的時候,而那通常都是我看到了某個很戳我笑點的笑話,或者什么網友的沙雕發言之類的……”
這種高興也不會讓腦子進入空白狀態,因為笑的時候還是會想著相關內容的。
凱爾沉思了幾秒鐘,“比如說?”
“……不,你聽了未必覺得好笑,笑點這個東西人和人真的不一樣,有些別人覺得有趣的笑話我也覺得無聊。”
“嗯,”凱爾并沒有堅持讓她分享笑話,“內容沒關系,你可以提煉一下那種感覺。”
“然后試著傳給你是吧?”蘇瑤摩拳擦掌地說道,“好好好,我試試哈!”
回味某個笑話后帶來的快樂,其實遠遠不如第一次,至少目前來說是這樣。
但也仍然能樂起來就對了。
就在那種情緒升起的一瞬間,她也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力場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這種變化就是許多人能用精神力探知他人情緒的根源。
蘇瑤再次找到了那片“海洋”深處。
在那灑滿星輝月色的淺灘上,她找到了熟悉的人影。
或許是因為她不夠專注,所以那人的面目有些模糊,但仍然透著一股令人安心的熟悉。
她維持著那種并不算很濃烈的喜悅,不斷向那個人影靠近。
盡管這只是一種意識上的接近。
甚至更像是反過來,她在試圖將對方拉向自己,讓他進入自己的快樂情緒團范圍里。
凱爾微微彎起嘴角,“……嗯,是這樣。”
那一刻,蘇瑤感受到了雙重的快樂。
一重是她自己被某些無聊笑話勾起來的,另一重則是來自那個精神鏈接。
這兩種情緒都不算特別濃郁,混在一起也不會讓人發狂大笑,只是讓她覺得放松且安心。
像是在溫暖又不過分炎熱的春日,途徑綠意盎然的公園。
也像是在臥室飄窗上抱著熱奶茶,看著樓外淅淅瀝瀝的夜雨簾幕。
她下意識抬起胳膊,抓住了凱爾的手,將那骨節分明的冰冷長指攥在掌心。
精神力交流并不需要肢體接觸。
但若是彼此有觸碰,自然也能加深這種聯系。
她能清晰感受到,在精神海洋的深處,傳來了某種令人愉悅的共振。
既是雙向的好感與信任,也是兩人情緒同調的結果。
這種共鳴在精神世界里回響傳遞,讓鏈接越發的清晰鮮明,仿佛海潮褪去露出了被掩埋在水下的橋梁。
讓她能夠更快抵達橋的彼端,觸及到對面的人了。
“……”
赤紅的光影投落在桌面上。
蘇瑤側過頭,與懸浮在自己身側的骷髏人對視著。
她轉了轉眼珠。
精神體那只可怖的獨目也在轉動。
凱爾默默看著她倆深情對視了一會兒。
同一時間,蘇瑤也發現了另一個重要的問題。
精神體手上的污垢團小了許多,不再是兩大坨翻滾的臟東西聚攏在一起的狀態。
而是回歸了最初的樣子。
只是兩片纏繞著手掌的、尺寸略大一圈的陰影。
黑影中依稀看出或細或粗的蛆蟲與蛇群,黏膩的血污在其中涌出又滴落,在空中串成一道道破碎的水線。
“等等,”蘇瑤震驚地睜大眼睛,“難道剛剛那算是你撫慰了我嗎?”
精神體超負荷的表現有很多,最直接的是反應在本人身上。
譬如在覺醒時候異常狀態影響明顯,且只能自己承擔,甚至在沒獸化的時候都會躁動。
但以上兩種情況若是發生,尤其是后者,那就是明顯的晚了。
一般不能等到這時候再去緩解。
所以人們也在不斷探索,在完全超載之前,或者說即將超載的時候,會有什么表現。
其中一種情況就是,精神體的形態變化。
因為每個人的精神體是不一樣的,很多人精神體就是獸化形態,或者和自己本人的人類形態一樣。
所以它們的外形可能不會發生明顯的變化,但是能從其精神狀態察覺出異樣。
譬如說一個人是垂頭喪氣而疲憊不堪,還是神清氣爽而精神抖擻——很多時候哪怕只看背影身形都能看出區別。
把這個人換成一只狗一只貓也都是可以成立的。
如果是外表更不容易看出情緒的動物,譬如一條魚乃至一只蟲子,也有其他的分辨方式,譬如看運動頻率,看是不是翻倒躺了。
……想象一下這個畫面似乎還挺有趣,雖然這種事情并不好笑。
或者干脆是動物之外的那些血統,譬如一片花草是萎靡垂死還是生機勃勃,也是很明顯的。
然后就是她這種畸變狀態的怪物類精神體,以及那些物品類的。
總會有一個地方是不同的。
蘇瑤其實有注意到自己精神體的變化,本來想著等初賽打完就找神療師,因為她現在應該還沒到瀕臨完蛋的地步。
但現在似乎已經完全好了?
“大概,”凱爾看起來也在思索,“……這也算是撫慰的一種?”
他沒在這個領域表現得很有經驗。
蘇瑤的心情又好了一點,“我倒是早就聽說,精神體互相觸碰是最基礎的撫慰形式……”
當然也是最常見和最有效的。
畢竟精神鏈接這個東西可比較罕見。
而且對雙方的要求都稍微高一些。
蘇瑤又隱約想起,書中有男主失控的情節,而通過鏈接,女主也因此感到痛苦,甚至會被那種瘋狂一同影響。
她話語一頓。
對了。
蘇瑤皺起眉,“……你有受影響嗎?在我剛發現鏈接的那一刻?”
“沒有,”凱爾搖頭,“我能感覺到你不舒服,但你沒想讓我為你分擔,我就感受不到。”
當然若他主動想要幫她減輕癥狀,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蘇瑤還沒意識到對方說一半留一半的問題,只是更加鄙視男主了。
雖然女主也是自愿的。
不過男主也不會讓女主幫他分擔太多,否則以女主的精神力強度來說,即使沒生命危險也會被重創。
“那,”蘇瑤沉吟一聲,“剛才那種撫慰是雙向的吧?所以理論上說我也撫慰了你?”
凱爾緩緩點頭,“我相信如果我是需要撫慰的狀態,那就是有效的。”
蘇瑤聽懂了,“你的精神體就是小蜥蜴嗎?雖然你不需要撫慰,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它需要撫慰是什么狀態?倒在那裝死?”
凱爾:“……”
凱爾忍俊不禁,“那只是形態之一。”
他似乎覺得那個畫面也挺有趣的,思索了片刻,身畔浮現出朦朧的金色光霧,光芒迅速凝縮成人形。
那個精神體看起來是完完全全的人類。
它直接出現在了半空中,與骷髏人面對面站著。
蘇瑤:“?”
因為角度問題,她只能看到精神體的背影。
它的身量比旁邊的骷髏矮了一些,濃密蓬松的鬈發如瀑布般垂落著,拂過寬闊的肩膀,遮蓋著肌理分明的脊背。
蘇瑤:“???”
裸的? !
在震驚之下,她的視線幾乎全都黏在了那個東西的身上。
“你覺得怎么樣?”
耳畔響起低沉的聲音。
“好,”她有些混亂地開口道,“好大……”
“?”
“……你的精神體也好大,咳咳咳,我的意思是,這也快三米了吧。”
她自己的精神體是突破三米的。
旁邊這個裸男矮了一截,但也沒差太多。
話音落下,那個未著寸縷的人形精神體,忽然抬手攏了一下頸邊的發絲,然后回過頭來。
它仍然站在原地,只是半扭了上身,肩背蓬勃的肌肉拉扯著,擰出一道又一道精悍漂亮的弧線。
長而卷翹的發絲輕輕拂過,在空中揚起美麗的弧度,宛如水中漂游的海藻。
下方勁瘦的腰肢和飽滿的臀線,都在發絲里若隱若現。
蘇瑤:“?????”
為什么這個畫面有點熟悉。
遲了一秒,她忽然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草。
這不是之前她在入學考試里畫的那張隔壁皇帝澀圖的姿勢嗎!
“所以,”旁邊響起某人略帶笑意的聲音,“不想上手摸一摸?”
蘇瑤扭過頭。
凱爾一手抵著下巴,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之前通過精神鏈接不是摸得很高興嗎?”
蘇瑤:“…………”
蘇瑤猛地站起身來,“摸就摸!”
說完就伸出手。
以她和精神體的高度差,基本上抬手就能碰到那“前凸后翹”里的后翹部分。
蘇瑤一巴掌按了上去!
這還是她第一次用手觸碰別人的精神體。
感覺竟然和真人差不多!
明明是精神力凝聚成的虛像,只是因為力量強度而實化。
但掌下的觸感卻是結實的,甚至當她壓了一下,那片肌肉都隨之緊繃,模擬出了無比真實的反應。
她的指尖順著紋路向下,甚至能摸出那塊肌肉邊緣的輪廓,然后來到了股方肌的位置。
那線條分明的強壯大腿越來越緊,被指尖撫過的位置都硬得像是石頭。
“不是,”蘇瑤都震驚了,“你是怎么做到這種精細操控的?”
“這個不難,”凱爾用手支著臉,側過頭看著她,“但現在我是和精神體同調了。”
蘇瑤:“?”
蘇瑤:“所以基本上我就是在摸你?”
凱爾沉吟一聲,“我只是能感覺到而已,并且為了更真實一些,我讓精神體模擬了我的身體變化。”
蘇瑤:“所以我就是在摸你。”
“好像也算,”凱爾想想就放棄了解釋,“如果你非要這么理解的話?”
蘇瑤沉默片刻,“……那你是不是還要摸回來?”
凱爾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蘇瑤恨不得打自己的嘴。
怎么就非要說一句呢!
凱爾慢吞吞地開口,“你要是這么說——”
蘇瑤的身影一晃。
就在她即將瞬移出去的那一刻,強健的手臂猛地攬上了肩膀,直接將她釘在了原地。
黑發青年微微歪頭,注視著懷里的人,胳膊收緊了幾分,“所以你的瞬移算是徹底學會了?”
蘇瑤閉了閉眼,“差不多吧,不過確實要是我很想逃跑的場合,一般時候好像也用不出來。”
她聽見上方傳來笑聲,“你是覺得你跑到外面就結束了嗎?”
“……也不是,”蘇瑤還沒忘記他是自己的瞬移老師之一,“好吧可能只是想逃避現在,也沒想那么多。”
她說著說著忽然想到另一件事,“而且你還啃我耳朵了!就當是抵了吧!”
“其實,”凱爾不緊不慢地說道,“我本來想說你先吃飯的,但既然你這么說了,也沒問題。”
蘇瑤:“……”
蘇瑤決定當他死了。
凱爾倒是沒有一直黏著她,在她重新拿起叉子的時候,也很乖覺地放開了手。
但他仍然盯著她,那雙看起來冰冷的眼睛,就好像要在她臉上燒兩個窟窿了。
蘇瑤只能假裝沒感覺到。
然而一轉眼又看到了那個精神體,仍然擺著之前的姿勢。
蘇瑤:“……”
她還記得凱爾對那張圖執念頗深。
自己只發了上半張,他甚至不惜撒嬌賣萌也想討到下半張。
也不對。
她發的胸像其實只算是小半張。
不過也足夠看出是回頭的姿勢了,還原其他的部分大概也挺容易的,她以前還專門做過類似的繪畫練習呢。
這年頭的AI在這方面就更擅長了。
蘇瑤:“你不會真的把那個頭像給了哪個AI讓它計算……”
她忽然想起當年的自己,為了破解那件奇怪風衣的來歷,似乎也做過這樣的事,通過模擬還原出了符合尺寸的身材。
但那個模型也只是提供參考的,并不會真的百分百就符合。
好吧。
這兩件事的性質應該還是不一樣的。
蘇瑤絲毫沒想過這甚至都是同一個人,“……而且,我說真的,除了同調之外,要怎么控制精神體才能做出這么精細的動作?我覺得你精神體的小蜥蜴模式好像都沒這么細致?”
凱爾不答反問,“你知道理論上你能讓精神體做任何事吧?”
“我知道,畢竟它沒有意志也不可能抗拒我,但我的大多數嘗試幾乎都以失敗告終,我能讓它做出反應的時候不多,通常都得是受到攻擊之類的……”
就像是上次被小馬的精神體襲擊。
蘇瑤小聲碎碎念,又忍不住觀察著另一個精神體。
那東西還維持著回身的姿勢,盡情展現著身體美好的曲線。
它濃長漫卷的鬈發在空中輕輕飄動,像是一片蓬松厚重的云霧,又被肌肉虬結的脊背劈開。
那冷峻又艷麗的側顏線條,看起來也毫無瑕疵,漂亮得無可挑剔。
她甚至都能看清那兩排層疊卷翹、根根分明的睫毛——
真是極致精美細膩的外表。
要不是由單色光芒組成,幾乎就和人一樣了。
當然若是論起細節,她自己的精神體其實也不差。
只是呈現出的感覺截然不同。
“我的理解是,”凱爾沉思片刻,“這種力量主要是滿足你的需求,所以如果你抱著嘗試心態或許不太容易成功。”
蘇瑤回憶了一下自己擁有精神體的過程,“你是說,我要強調某種目的,才能讓它因此做出改變。”
“我想是的。”他停了停,“某種你確實很想達成的目標。”
看來那種隨便想想的愿望不太行,就得像她之前強烈的想要緩解覺醒異常狀態一樣——
赤紅的骷髏人動了一下。
它平攤在胸前的雙手,緩緩放低,直至垂落在大腿兩側,指間不斷滴落著污血。
一群群翻滾的蛆蟲與毒蛇開始挪動,沿著那枯瘦的指節向上攀爬,一部分停留在小臂,一部分則纏住了那看似脆弱的伶仃腕骨。
那雙仍然臟污的手爪里空空蕩蕩,僅有膿血沿著指尖落下。
緊接著,兩柄形狀略微怪異的鐮刀,一長一短,同時浮現在它的掌中,被那細長干枯的手指握住。
用精神體的身高來看,長的鐮刀桿應該也將近三米,短的只有長的一半。
而它們的刀刃彎曲又鋒利,整個刀身都偏窄,但相較而言又有些厚重,越靠近刀尖越細,到了頂端幾乎像是針刺。
蘇瑤:“…………”
這不就是她的蝎尾鉤子的形狀嗎!
精神體一手拿著短鐮刀,刀身垂在膝側,另一手則是將長鐮刀舉起來,看著像是要砍人的樣子。
蘇瑤:“?”
她的精神體的正前方就是凱爾的精神體。
凱爾:“所以這就是你想達成的目標嗎?”
蘇瑤:“……聽我說,我并不是真的想砍你。”
凱爾十分平靜,“就算你真的想砍我也沒關系,我只是更想知道原因。”
“不是!”蘇瑤無語了,“我真的不想啊!”
就算有某一瞬間想過揍他,至少也不是今天的事。
凱爾默默收回了精神體。
骷髏人仍然氣勢洶洶地舉著鐮刀,看起來像是要砍死面前的空氣。
凱爾:“……或許你就是想砍點什么?”
而且說實話那個鐮刀的造型,或許用“扎”“捅”“刺”之類的動詞更合適。
他的視線從旁觀抱頭無語的某人身上劃過,落在了她的后腰下方,想起了那條蝎尾的造型。
“我覺得挺好看的。”
凱爾忽然這么說。
蘇瑤愣了一下,“什么?”
“你的刀。”
凱爾看著桌旁的巨大骷髏。
它手臂和腕間污穢的蟲蛇仍然不斷涌動。
倘若仔細觀瞧,那些東西正在互相擠壓撕咬,試圖吞噬或碾碎彼此,身軀因此破裂,流出粘稠的汁液和膿血。
這些液體不斷流淌而下,順著那干瘦的臂腕滑到手上,又在武器的長柄上蜿蜒,最終沾染到刀尖上。
然后化作毒蝎尾鉤上滴落的血。
“……你的刀很漂亮。”
旁邊的男人用一種奇妙的語氣說道。
他專注地凝視著赤紅的精神體,只給她留下一片英俊昳麗的側臉輪廓,鴉黑的睫羽投著散碎的陰影。
蘇瑤驚訝地坐起身,“真的嗎?”
他以那種看似平靜、卻又帶著一點真摯欣賞意思的聲音,輕輕地說道:“是的,它有著很美麗的弧度。”
蘇瑤彎起嘴角,“你還想看點別的嗎?”
凱爾側過頭,“只要和你有關的,我都愿意。”
“那,”蘇瑤抿了抿唇,變了一下坐姿,“……你先不要動哦,不然我控制不住。”
一道長長的鞭影掠過墻壁,暖黃的燈輝流淌在深紅近黑的甲殼上,一段段相連的管狀肢節卷成了半圓。
末端的螯鉤向下垂落,像是死神鐮刃的映像。
那黑影就在桌面上晃動,隨著肢節的屈伸而搖曳,甩過帶著油脂的盤碟碗架和盛著清澈酒液的高腳杯間。
他們倆并肩坐在一起,這條尾巴比她的身高略長,就這樣卷曲在兩人的頭頂。
蘇瑤轉身換了個更舒服的跪姿,趴在了凱爾的一側肩膀上。
蝎尾在空中甩了一下,緩緩貼了過去,磨蹭著男人精壯厚實的脊背。
這條尾巴的外殼完全沒有溫度,是她身上不屬于貓科的部分,此時貼上了另一具同樣冰冷的軀體。
尾肢的力度越來越重,使勁擠壓著虬勁健碩的背闊肌,那隆起的肌理幾乎連到了腰椎。
蝎尾整體的長度擺在那里,中間一部分在他身后亂動,末端仍然還懸在他身畔,從手臂側面繞過來。
凱爾就歪頭打量著末端的尾鉤。
他被尾巴又碾又蹭,上身也巋然不動,連晃都沒晃一下。
忽然又轉過頭來看她,“你說你控制不住什么?”
蘇瑤還趴在他肩上,他這么一轉腦袋,兩人立刻近在咫尺,鼻尖都要撞到一起了。
“……分泌毒液,”她幽幽說道,“在扎到東西的那一刻,會本能想這么做。”
畢竟毒腺囊球和鉤刺是相連的,這種本能反應非常難控制。
凱爾抬手撫摸著一段管狀尾肢。
“你想完全覺醒,就應該去控制,這也是對身體掌控的一種體現,和之前的練習是同一種性質。”
“對,”蘇瑤聞言嘆息,“理論上是這么回事,但這個特別麻煩——”
她說著停了下來,一把勾住他的脖子,“你休想故技重施!”
凱爾茫然地看著她,“什么?”
蘇瑤惡狠狠地瞪過去,“別想拿著它戳自己,威脅我必須控制否則你就死了……別想做這種事,你是那家的人,被捅估計也死不了,就像上次你跳樓一樣,你肯定也沒事,就是想嚇唬我!這次你想都別想!”
凱爾沉默了兩秒,“我沒想這么做,我在想另一件事。”
“?”
他抬手攥住尾鉤上方的球狀殼,那層外殼包裹著里面的毒囊腺體,比其他地方更為堅硬。
從觸碰的角度,抓這里倒也算是安全的,因為鉤刺在正下方。
凱爾將尾鉤拉到了近前,手指又向旁邊摸了摸,觸碰到了甲殼間縫隙里的某一處。
蘇瑤猛地抖了一下,“……別!”
“為什么?”他疑惑地看著她,“這里對你來說應該是退化了的——”
“我不用它不代表你就可以隨便戳它!”
蘇瑤惱火地說,“畢竟那是——”
蝎尾本質上是蝎子的下腹部,所以會有某個用于排泄的部位。
但這東西對她來說只是尾巴而非是身體,所以那個洞是毫無意義的。
“……嗯。”
凱爾很聽話地挪開了手指,去觸碰下面的鉤刺了。
蘇瑤剛松了口氣又緊張起來。
那個令人無語的孔洞,就位于毒囊的上方,而毒囊下方就是尖銳彎長的尾鉤。
他的手指順著彎曲的鉤刺慢慢向下,在即將碰到鉤尖的時候停住了,然而這里已經足夠鋒利。
蘇瑤緊張地捏住他的肩膀,那鼓起的三角肌硬得像是石頭,蒼白的指尖壓得都發痛了。
然而她根本沒心思去想別的事,“你不要亂搞啊,我警告你——”
話語戛然而止。
凱爾將她的尾鉤尖端含進了嘴里。
第75章
好的。
他還是亂搞了。
蘇瑤麻木地想著。
她不敢蹦起來揍他也不敢破口大罵, 生怕把毒液噴出去。
就不說死不死的,光是疼也夠人受的。
而且她腦子里甚至還浮現出“○了一嘴”之類的糟糕概念。
草!
這都什么時候了!
“說真的,”蘇瑤僵硬地看著他, “你含夠了就趕緊拿出來,你是真的離譜——”
不算上面的球狀部位,尾鉤的長度也接近小臂,整體是彎曲的柱狀,越向下越是細窄,全部吃進嘴里是不可能的。
他也就含住了最下面的一小部分。
話音未落,蘇瑤感覺尾鉤上傳來了一點壓力。
那個力度不是很重,但也是相當明顯的。
某些硬物在擠壓著鉤刺的外殼,壓強越來越大,甚至還左右碾磨,簡直像是想將里面的毒液都擠出來。
“呃!”
她深吸一口氣,從脊背到腰椎全都繃住了,肌肉緊張到極點。
與此同時,極度的專注和緊張,伴隨著精神力的凝聚,那相對鈍感的蝎尾,居然也傳來了更清晰敏銳的反饋。
她已經能感覺到某人牙齒的輪廓,以及正在甲殼上流連的舌尖,后者的甚至都沒什么力度。
但蘇瑤仍然能分辨出區別。
她意識到自己對這條尾巴的感受和掌控程度正在提升。
盡管是以這么一種莫名其妙的方式。
“艸你的——”
蘇瑤從牙縫里擠出了一句臟話,感覺自己腦袋都要炸開了。
他的舌頭再次變形了,又變成了觸須狀態,可能是三根,也好像是五根,就這樣卷住了尾鉤,像是擰動的繩索,朝著不同方向用力。
那不是布滿敏感神經的皮肉,但仍然能傳遞這些壓力。
蘇瑤喘了口氣,“……行了吧喂!”
她都不太敢用力抽尾巴,生怕把他口腔里什么地方劃破。
萬一見了血,自己下意識分泌毒液,豈不是又要亂套?
凱爾微微偏過頭,“這不是控制住了?”
尾鉤尖端甚至還壓在他的唇間,他說話時氣流就從甲殼上吹拂過去。
蘇瑤閉了閉眼,“你是混蛋。”
凱爾似乎有些想笑,卻又被她嚴厲的眼神阻止了,“嗯,好……”
他終于將蝎尾拿了出來。
蘇瑤第一時間就想將尾巴抽走,卻仍然被他攥著,扣在尾鉤上方的大手紋絲不動,“你放開!”
她也不敢太過用力,“確實你的方案有點效果,在我確實不會被你氣死的前提下——”
凱爾沉思片刻,“我之前查了一些資料……”
蘇瑤氣得七竅生煙,“你腦子里是不是只有那些事!”
“?”
凱爾投來一個迷茫的眼神,“不是你想完全覺醒嗎,我查了一些聯邦時期記載的你祖先們的情況——”
蘇瑤:“……”
凱爾:“……”
凱爾忽然笑了:“你以為是什么?”
蘇瑤十分尷尬,“就是想方設法幫我的忙啦,我知道你最好啦,啾咪!”
她湊過去在他臉上用力親了一口,甚至發出了很清脆的啵聲。
凱爾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在她后退的時候伸手攬住她的腰,將她拖了回來。
“在徹底進入完全覺醒前——”
他繼續著之前的對話,同時側過身面對她,另一手按上了少女精瘦的腰腹,指尖在肋間劃過。
“你的祖先們,大多數都會再長一組感知器官,算是深度覺醒的標識之一,你還沒有,對吧?”
“嗯?”蘇瑤愣了一下,“哦,我知道你說的什么了,我也找到類似的記載,但那個……嗯,在沒有同類的時候,好像不太容易能激發?還是說你可以模擬?”
“我可以嘗試,但這不是最好的計劃。”
凱爾想了想,“它的作用不僅在于感知同類的外激素信號,也可以探查環境,只是相對誘發這種器官的成長,前者的刺激更簡單,但我沒有見過和你這個種族的雄性,沒有參照物的話,我只能模擬你,我不確定——”
蘇瑤懂了,“這確實比較麻煩,你的好計劃是什么?”
“我覺得可以兩種方法一起,我模擬一下你們種族的信息素,同時……”
兩人對視一眼。
蘇瑤心領神會。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竟然能和他這么默契了。
蘇瑤深吸一口氣,“來吧。”
攥在腰上的手掌冰冷,涼意不斷透過衣料傳到側腹,然而幾秒鐘后,她忽然失去了對一切的感知。
黑暗陡然籠罩而來。
這是感官被剝奪的象征。
屬于精神領域里的一種控制類力量——
思考能力當然還在。
但正是如此,人才會在這種環境里感到惶恐。
沒有畫面沒有聲音甚至沒有觸碰感,也沒有任何能分辨的味道。
不。
不是完全沒有。
她感受到某種訊號,某種熟悉又陌生的氣息,某種鐫刻在骨髓里的本能似乎正在被調動。
近一點。
——食物?同類?還是敵人?
在這一刻,那些被剝奪的感官仿佛從不曾存在過,她用某種無法描述的方式去汲取環境里的信息。
再近一點。
——同類。
她幾乎是本能地向前伸出雙臂。
那一刻,蘇瑤也聽見了衣衫破裂的聲音。
所有消失的感官忽然回來了。
她低頭看向心口下方,一對肉色的梳狀前肢伸出,大約有三十公分長短,正面布滿了半透明的齒形突起。
它們的根部幾乎相連,呈八字狀向外打開,輕輕擺動著,搜集著空氣里彌漫的信息素。
這就是蝎子的櫛狀器。
完全形態的獅蝎看起來更像是獅子,這對感受器也被隱藏在皮毛之下,在需要的時候才會發揮作用。
凱爾若有所思地打量她,“感覺怎么樣?”
“……還行?”
蘇瑤想了想,“但你這個信息素不讓我覺得像交|配對象。”
雖然這是廢話。
畢竟參照物是她自己。
蘇瑤低頭看著暴衫而出的觸肢,“像是多長了兩只胳膊。”
她沒有絲毫的不適感,好像自己從小就帶著它們一樣。
蘇瑤站起來,將手邊的盤子推開,旋身坐到了桌子邊上。
凱爾靠在卡座上仰頭看著她。
蘇瑤踢掉右腳的鞋子,踩上男人肌肉鼓脹的大腿,“你過來。”
后者乖巧地湊近了,像是聽到召喚的大狗,直至胸膛抵在她的膝上。
黑發青年微微抬著頭,層疊睫羽交錯著投下陰影,那雙看著森冷的淺眸反射著暖色燈輝,被襯得越發深情了。
蘇瑤捏住他的下巴,上身稍稍前傾,打開的櫛狀器輕輕晃動著,撞上了那張瘦削英俊的臉。
——真的像手一樣。
她感受到他冰涼的光滑的皮膚,還有那皮肉之下湍流的血,血脈律動的節奏穩定而緩慢。
透過感受器上數以十萬計的神經元,許多細微的信息被迅速獲取。
蘇瑤甚至可以用它們完成近似撫摸的動作。
當然這東西沒法彎曲,只能在一定范圍內劃動。
所以肯定不可能代替手,畢竟它們比胳膊短多了,但從功能上來說,更像是手和鼻舌的結合體。
觸肢上的齒須忽然被人咬住了。
蘇瑤:“……”
凱爾偏過頭用鼻尖磨蹭著一側的櫛狀器,半透亮的齒須像是米粒,排在一起像是刷子也像梳子。
他咬著右側觸肢的末端,一部分齒須被含在了嘴里,輕柔地掃過了口腔。
蘇瑤再次感受到了他的溫度,黏膜里的褶皺和牙齒的形狀,一切都清晰地呈現在了腦海里。
柔韌的舌尖梳理著每一根齒須,很快又是一根根細小的觸須卷了上去,認真地揉弄搓動著,刺激著所有的神經末梢。
“……嗯,”蘇瑤還是捏碎了餐桌的邊,“事情一定會發展成這樣是嗎,好了好了!”
她放在對方大腿上的裸足抬起,頂在了堅如鋼鐵的腹肌上,腳掌推拒著那沉重的身體,試圖將他頂開。
在錯亂的晃動中,腳跟撞到了什么東西。
同時櫛狀器被咬了一口。
“草你大爺——”
蘇瑤罵出聲了,“你真的是狗啊!”
“據我所知那不是什么有趣的人……”
凱爾抬起頭,一掌鉗住了纖細的腳腕,虎口一卡就將足踝全然握住。
“而且已經死了。”
“?”
遲了一秒。
蘇瑤忽然意識到他在說他的大爺。
蘇瑤:“……”
蘇瑤低頭看著濕漉漉的櫛狀器,齒須上都帶著水跡,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糟糕感覺。
她頭痛地嘆了口氣,不想再去看自己的腳,因為那下面有她更不愿面對的東西。
“我們能不能來做點安全的事情?”
她這樣提議道,“我的精神體好像進階了。感謝你的精神鏈接,還有剛才那次奇怪的撫慰,它各種角度上進化了。”
蘇瑤從桌上拿了一根鐵簽,丟向了精神體。
骷髏左手一翻,鐮刀刀刃一轉,將扎來的暗器砍成了兩節。
“看!”蘇瑤攤開手,“已經進入二階段了!你不想和它握個手什么的嗎!”
二階段的實化才能觸碰現實里的物體,在那之前也只能和其他人的精神體接觸罷了。
其實從精神體設定來說,手里有沒有武器好像都沒有意義,只是外觀上的不同。
畢竟這些東西的構造來源都是人的精神力,又不像現實里的武器是金屬,和人的血肉不一樣。
凱爾放開了她的腳腕,起身離開了卡座,站到了那巨大的骷髏之前。
其實他完全可以讓她控制精神體靠過來。
但他好像沒有那么想過。
凱爾抬手撫過低垂的短刀,指尖擦過那硬質的桿,落在了窄而厚的鐮刃上。
那鉤刺般的利刃向下卷曲著,他順著刀鋒的輪廓向下,像是在描繪那一道彎弧的線條。
蘇瑤視線一頓。
那筋骨分明的修長手指,緩慢地摩挲著與她尾鉤相似的刀刃,像是在撫摸某種珍貴的藝術品,又輕柔又緩慢,甚至還帶了一點不舍的眷戀之意。
蘇瑤:“……”
一般來說,精神體被觸碰是沒有感覺的,除非遭受他人的精神力攻擊,或者類似的影響,才會看情況反饋給人。
不過這東西也被開發出各種花活兒了。
若是人主動想與精神體共感,那也是可以做到的。
或者考慮到那玩意兒不是獨立存在的生物,這共感也可以描述成傳感,即讓精神體變成某種媒介傳遞感受。
有些人在撫慰被撫慰的時候,為了提高效率,會主動這么做。
當然也有些其他的用途。
不過這算是稍微高端一點的操作了。
對于那些連基礎輪廓都模糊不清的精神體來說,它們的持有者肯定是做不到的。
蘇瑤看著他的背影,“感覺咋樣?”
“……挺好的。”
“真的?”
別說其他地方,哪怕是鐮刀上,其實都流淌著帶著肉泥殘渣的污血,那東西摸起來的感覺肯定糟透了。
它不會在手上殘留任何痕跡。
畢竟不是真的物質。
但既然有觸感,而這種觸感相對來說是很還原現實狀態的,所以應該還是有點惡心的。
就是黏黏糊糊的血帶著各種臟器鱗片漿體黏膜的碎塊,就像被榨汁機打碎的尸體再被血一沖。
蘇瑤將信將疑,“我當時想到的是臟和令人倒胃口的東西……”
折騰精神體那晚,她想到曾經見過的招蛆的食物。
雖說那會兒第一反應是怕這東西到自己身上吧,但食欲確實是也沒了。
“哦,我覺得還好。”
凱爾很隨意地說著,看起來也不像是在安慰她,而是發自內心沒當回事。
他在靠近精神體的時候,既沒有謹慎打量,也沒有絲毫猶疑。
而骷髏的右手高懸著,污血滴滴答答下落,幾乎都要擦過他的耳畔了,他也恍若未覺。
……不像演的。
蘇瑤坐了回去,兩手托腮看著他,“一般人都會覺得我挺奇怪的,有這樣的精神體。”
也不是針對她,就是任何這種似人非人怪物狀的精神體,其持有者可能都會被人判斷為性格古怪乃至危險的家伙。
或者是有什么心理健康問題。
而許多人的精神體看似也是半人,其實只是覺醒狀態的半人半獸罷了,那也被列為正常范疇。
“我之前有注冊在一個論壇里,那里有很多我這樣的人交流心得嘛,他們的精神體也是……按照官方說法我們是特殊類,比如有人的腦袋是碗,下面長著正常身體,還有人是抱著自己腦袋的……”
那里面甚至還有人用奧萊公爵說事的,表示傳聞中那位S級也是這種精神體,兄弟姐妹們應該抬起頭來,別覺得這有什么丟人的。
接著就有人噴這個網友,說老子要有那本事,就算精神力是一坨屎都能揚眉吐氣。
蘇瑤也不知道自己的精神體怎么就和屎相提并論了。
“反正當時我和人分享了一下,我說我的精神體是半骷髏半人……”
她當時沒說得太詳細以免掉馬。
“結果你猜那些人說什么,還有人羨慕我呢,說我可以謊稱我是某種骨形野獸的混血統……”
譬如聯邦時期的超S級血統恐瘴骨龍,亦或是S級的時空影獵狼等等,它們的完全覺醒形態有一部分是骨頭。
雖然其中一些血統失傳了,但攜帶部分基因的混血統都還有,所以這些后裔身上會顯現一部分特征。
凱爾認真聽著,并且正嘗試和精神體握手,“他們為什么想偽裝?為了不成為大眾眼中奇怪的人?”
“總結一下就是這樣,但也不完全只是在意別人如何看待自己,還是有切身利益相關的,譬如你想去當訓練師,你得給機構展示你的精神體,結果你的精神體是這種樣子的——”
蘇瑤指了指自己的,“有些機構會不樂意收,因為覺得你心理有問題,這種例子還有很多,所以一些人想偽裝成覺醒形態,但那些身上帶著鍋碗瓢盆的就沒辦法解釋,畢竟沒有那種血統……”
血統好歹也得是生物。
“其實從法律來說這是不允許的,但人家不招你,不會明說我懷疑有那種精神體的你是精神病,而是找其他的借口。”
但這是不是純粹的偏見,或者到底有沒有依據,蘇瑤還專門去找過一些相關資料。
“確實有一部分犯人,精神體是這種的,或者說從比例來看,特殊類精神體持有者的犯罪幾率會稍微高一點,但這種統計本來就不確切,很多人的精神體會不斷變化,或者有多個形態嘛。”
“所以,”凱爾靜靜聽完,“你去查相關資料是因為你對自己也有這方面的懷疑?”
蘇瑤笑了一聲,“我的情況……”
那就不一樣了。
當年訓練師先生給她開的速成班,而非是大多數人擁有精神體的日積月累水到渠成的過程。
“但我覺得你沒什么問題。”
凱爾用一種十分篤定的語氣說道。
他仰起頭看著面前高如巨像的骷髏。
在其持有者的反復嘗試中,長鐮刀消失了,骷髏的右手空了,在空中緩緩攥了一下,接著伸了過來。
它的手掌主要由干枯的骨頭組成,遠近側的腕骨間關節,從凹凸的多角骨到鋒利的鉤骨,就像是一片嶙峋的亂石。
那些指骨也是又長又細,從血污中露出來的部分,泛著一種宛如被打磨過的冷厲光澤。
凱爾仰頭抬起胳膊,搭上了那只爪子。
無論有多少蟲豸的尸體在碎裂,無論有多少爆漿感正在沖擊他的掌心和指腹——
黑發銀眼的青年都表現得鎮定無比。
“倘若和大多數人不一樣就是特殊,那我想至少在你身上,應該是好的那種。”
他穩穩地與精神體握手,同時微微側過頭來,用那雙狀似冰冷的眸子注視著她。
蘇瑤再次失語了。
……她忽然有一種詭異的沖動,想要感受他。
無論人們怎么說,她覺得精神體確實是自己的一部分,只因為不夠完整所以無法說那就是自己。
所以他確實是在觸碰她對吧?
他們確實已經有相當多的肢體接觸了,有時候甚至讓她避之不及,但在這一刻,她心里又升起一種微妙的感覺。
那就是我。
蘇瑤這么想著。
所以就讓我感受再一下吧。
——精神力在這一刻匯聚,她再次進入了一種奇妙的專注狀態,也更清晰地感受到精神體的存在。
那像是從她的意識與靈魂里分離的一部分。
凱爾緩緩收攏了手指。
三米多高的精神體,爪子比他的手要大了好幾圈,但他也只是溫柔地握住了骨爪。
蘇瑤感受到他的指尖落在自己手背上,感受到自己的五指正被他依次撫摸,甚至在劃過手心時還帶起一點酥麻的感覺。
她在這方面仍然是萌新半吊子,所以幾乎感覺不到溫度,只有觸感本身。
或者更準確地說,沒有溫度其實只是因為沒傳遞溫差,所以看起來就像是他們體溫同調了一樣。
她放下了一條胳膊,在桌下悄悄轉動著手腕。
骷髏的伸出的平攤的右爪,也隨之緩緩旋動,變成了掌心向前的姿態。
凱爾微微彎起嘴角。
他與精神體輕輕擊掌,手心相對,指尖從那些近節指骨上劃過,不像是在撫摸毫無活力的枯骨,倒像是在觸碰欣欣生長的竹節。
蘇瑤藏在桌下的右手撐開。
骷髏的右爪也隨之伸展,每根指骨間露出更大的空隙。
凱爾慢慢抬手,將五指插進那些縫隙間,與精神體的手爪十指相扣。
“所以,”他并沒有轉身,卻好像已經知道了一切,“我猜你已經知道如何控制它做出精細動作了?”
蘇瑤左手托腮,“是啊。”
凱爾這才回頭看了她一眼,“所以你的需求是什么?”
蘇瑤微微揚起嘴角,“……不告訴你。”
第76章
在這頓跌宕起伏但收獲頗豐的午餐即將結束時,蘇瑤接到了一個令人無語的消息。
她又一次被塞進了強制匹配的冤種隊伍里。
已經出了結果。
按照契合度排列在最前面的對象,發來了好友申請。
蘇瑤只覺得一陣胃疼。
如果和外國人談戀愛申報脫單要走什么流程來著?
她在腦子里大致過了一下細節,就暫時放棄了這個念頭。
因為那樣要帶凱爾去做體檢, 他要在相關政府部門進行相當復雜的登記。
而且那些官員里什么貨色都有,未必會給他們保密。
說不定第二天“奧萊公爵新男友是帝國某家族私生子”的熱搜就在首頁上掛著了。
他們可能不會去說什么皇室免得觸霉頭,但一些模糊不清的言論是有可能的,類似的前車之鑒可多了。
她不在乎別的, 卻不希望出現一些針對他的風言風語。
——蘇瑤都無法想象自己會因此做出什么,甚至說難聽點,會因此殺多少人。
那些譏諷嘲笑還有無中生有的謠言,會變成無數利劍刺向他。
哪怕她知道他不在乎。
但她必然會想要撕碎那些嘴臉可憎的媒體和蹭熱度的網紅, 甚至會想殺到他們公司, 把他們均勻地抹在墻上。
她猛地吸了口氣,看向桌對面的男人。
“……我雖然一直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東西,但也沒想到有天我會變成這樣。”
蘇瑤輕聲感嘆道。
她不打算多說,凱爾也不多問,只是靜靜地聽著,“我覺得你很好。”
他停了一下,“如果誰覺得你不好, 可以讓他們來找我。”
蘇瑤被逗樂了,“是啊, 你可厲害了,你這個可惡的騙子,你還讓我以為你會摔死!”
“……對不起,”他垂眸輕聲道,“下次不會了。”
在他們說話期間,那位被匹配到的對象, 被她備注了2號的人,已經發來了一串消息。
蘇瑤低頭一看,頓時禁不住翻白眼。
全都是各種自拍。
倒不是那種下流的自拍,但每張照片都看得出是在炫富,展示身上的各種首飾衣服和奢侈品標識。
頭像也是自拍。
鏡頭懟得比較近,將他的墨鏡,光腦,項鏈都照得很清楚,背后倚靠的飛行器也價值不菲。
蘇瑤一眼掃過對方發來的那些廢話。
【忍住,先別拉黑】:你好,如果你提交散伙申請。這邊會給你五十萬,你拒絕我這邊就直接付罰金了。
對方的聊天窗口變成了“正在輸入”。
這個狀態維持了一會兒后,也沒有新消息發過來。
蘇瑤冷笑一聲。
【忍住,先別拉黑】:給你十秒鐘時間,不接受的話你一分也拿不到,我全都交罰金,你要是不缺錢就算了哈。
看那張照片他好像確實不缺錢。
但那些飾品衣服載具,也并不算是極為昂貴的型號。
肯定是遠遠超過一般公民的消費水準,但換句話說,就阮姣那個家庭出身,用的飛行器應該都比這要高級。
蘇瑤又看看他的資料。
大學在讀。
那或許還是給父母要錢的狀態,所以可能也會在意這五十萬。
……不在意就算了。
蘇瑤這么想著。
但那句話剛發出去,對方就秒回了。
【2號】:你是蘇公爵嗎?
【2號】:是你嗎?
【忍住,先別拉黑】:還有三秒。
【2號】:接受!我接受!
【忍住,先別拉黑】:提交吧,你交完我立刻打給你錢。
如果是面對面的交易,她不介意先打錢給對方,那樣若是對方賴賬,她有的是辦法可以當場解決。
但現在隔著網絡,也不知道對方在哪。
誠然即使對方賴賬她仍能找人去處理,但總歸無法即刻上手揍一頓。
所以那也會有點憋屈。
而且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她其實不是很愿意和自己的匹配對象們在現實里見面。
因為這些人都和她有90%以上的契合度。
而他們等級都不低,生活狀況不會太差,再加上這年頭的人平均顏值也高——
所以這些人的外在條件未必多么優秀,但大概率都是“順眼”和“及格”之上的。
在契合度加成下,一旦近距離接觸,她難免會對其有些好感。
等到發現對方的敗絮其中之后,她必然會覺得自己非常小丑。
【 2號】: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猜的嗎?
蘇瑤:“……”
還能怎么猜的?
她上次匹配在網上引發了水軍大戰,現在想查仍然能查到一些痕跡,而法律里不同等級的強制匹配時間都是固定的。
也就是說只要對方查到上次的日期,再看到今天的日期,就能推斷出她參加了這一輪匹配。
其次她那個已展示身份公證的社交賬號的昵稱,和現在這個聊天軟件的昵稱,有一部分都是相同的。
當然,叫這個昵稱的還挺多的,去社交平臺上能搜到一大堆。
只是各種線索對比一下,也不難猜到是她。
蘇瑤不想換也是因為她不介意讓人知道。
【忍住,先別拉黑】:提交申請。
【2號】:其實我有個想法,如果我們這樣結束了,過段時間你還要再進行一次匹配,或許我們可以維持現在的關系,等到結婚期限之前再一起提交申請,這樣不是能為你節省幾次罰金的錢嗎?
【2號】:我知道你非常富有,或許不在乎這點錢,但如果你真的完全不在意,也沒必要與我做交易了,不是嗎?肯定還是想能省就省一點的吧?
【 2號】:而且你還年輕,其實沒必要因為一次失敗的訂婚,就對戀愛和婚姻這么抗拒,再說王儲殿下那樣的身份,也有別人無法想象的壓力,但整個奧萊畢竟也只有一個王儲,其他人的情況也和他不一樣。
蘇瑤:“……”
她本來以為這個人要給王儲說話,但是仔細一瞧,他確實為他說話了,但這話里好像還有另一重意思。
蘇瑤也懶得噴了。
顯然這個人是不打算見好就收的。
但她不在乎對方到底想打什么主意。
沒錯,她是想能省就省一點,但這個人可能高估了她想省錢的欲望。
蘇瑤直接交了罰金。
2號那邊肯定也收到了通知。
對話框的狀態頓時又變成了“正在輸入”。
【忍住,先別拉黑】:看來你并不清楚我有多么富有,是的,我富到寧愿多花錢也不想和你們這種人多相處,現在你的五十萬沒了,高興嗎?這么喜歡王儲你不如去找他自薦枕席呢。
說完將對方拉黑了。
蘇瑤神清氣爽地關上了窗口。
這位2號和上次的1號真是各有各的抽象。
但這人也和她有92%的契合度,想想這一點,蘇瑤又覺得倒胃口了。
想想男女主,不管怎樣,至少他倆還是聊得來的。
或許這就是炮灰吧。
蘇瑤無奈地想著。
當然她本來也不怎么喜歡契合度這個設定——她一直覺得談得來更重要,說白了還是內在影響更多。
而契合度完完全全是生理上的。
就算對精神感官有影響,也是生理在控制心理。
蘇瑤長嘆一聲,看向旁邊的人,“……話說你親戚們是不是也希望你結婚來著?之前經常催婚你?”
說到底,他的親族希望他成婚肯定是想要讓某種血脈重現。
考慮到他是皇室的人,所以肯定也是混沌魔龍血統,當然如果還混了別的S級,能生出繼承者也是不錯的。
說來說去目的也都一樣。
“有過。”
凱爾毫不掩飾眼中的嫌棄,好像想到那些人都讓他覺得倒胃口。
“那些人不會這么做了,剩下的也不會了。”
他這么說著,“你又被催婚了?”
“如果你說家人的話,”蘇瑤撇嘴,“他們幾乎天天每時每刻都在催婚我。”
凱爾頷首,“我能想象,如果你不想忍受——”
“……說起來,”蘇瑤突發奇想地問道,“如果你家人知道你和我的事,他們恐怕也會有類似的反應?”
畢竟他倆契合度應該是挺高的?
他的親戚們恐怕不止有皇室成員,應該還有另一邊的人,那些多半也是貴族。
如果他要和她結婚去奧萊,那他可能還無法帶走一部分資產,那說不定就便宜他的親戚們了。
蘇瑤開了幾秒鐘的腦洞,忽然覺得自己想太遠了。
她能再活多久還不好說呢。
凱爾沉默了兩秒鐘,“他們知道。”
之前皇宮里那些人還問他衣服上的口紅?
他們好像都是他的親戚來著。
雖然他從來沒有去記憶過具體是什么關系。
“啊?”蘇瑤蒙了,“他們知道?知道我?”
他倆又沒公開亮相過,如果那些人知道,只能是凱爾主動說的吧?
他竟然真的會給家人分享這種事嗎?
還以為他對他們都不屑一顧呢。
“嗯,”凱爾微微頷首,“雖然當時不知道你是誰。”
蘇瑤欲言又止,“那現在知道了?”
“……有知道的。”
芬里爾家族也有人入贅或者嫁入皇室,所以嚴格說起來,那一窩座狼也是他的親戚。
“他們什么反應?”
“……沒什么反應?”
“?”
他的親戚是都被他打怕了還是怎么?
蘇瑤也沒想太多,反正賽雷亞帝國皇室成員極多,實力也是參差不齊的。
每個人身邊的親戚,肯定是那些和自己血緣關系比較近的人。
即使凱爾真把他的親戚都打了一頓,也不代表他把皇室成員都打了一頓。
別說實力了,就說數量也打不過來。
好多人還散落在宇宙各處呢。
“……”
光腦又發出了特殊的震動音。
數位好友相繼給她發了消息,蘇瑤點開一瞧,果不其然,自己又上了奧萊貴族的娛樂八卦相關的熱搜。
蘇瑤:“……”
剛才那位很自視聰明、以為能用一些幽默發言打動她的2號,在朋友圈破口大罵,罵的還非常難聽,問候范圍從親戚到生殖器官。
他雖然不是什么公眾人物,但也有很多同學,其中有人將截圖發給了一個小網紅。
瀏覽量越來越多。
因為能推算匹配時間,即使他沒指名道姓,只提到王國的大貴族,也很容易被人猜出指的是誰。
網友們的發言就什么畫風都有了。
蘇瑤瞥了一眼,干脆自己也發了一條。
忍住先別拉黑之忍不住了通通拉黑V:
剛剛來自領航者定制款
又匹配了一次,但是現在不想戀愛約會,而且對方好像是腦子有問題的,還想讓我體諒我的前未婚夫呢,不會又是出軌愛好者吧? [圖][圖]
我要是真和這種人在一起,怕不是以后出軌了還要讓我體諒他壓力大的?現在這個匹配機制是真的垃圾啊,怎么連神經病都給推送的啊?
轉116413 評論211928 贊413152
在網上公開辱罵強制匹配的貴族多了去了,很多都說得比她難聽的,狄倫之前還轉發了另一個親戚的話跟著一起噴。
所以她吐槽起來也沒什么顧忌。
評論區再次炸鍋了。
“哈哈哈哈哈王儲有壓力,那可以不當啊,我上班有壓力因為合同還不敢隨時跑路呢,他又沒限制。”
“確實,不想當就把位置讓給其他的兄弟姐妹啊,王室也不止這一個S級。”
“被人在比賽里打得那么慘的就這一個,那可不壓力大嗎?”
“笑死人了,確實,王室也不是沒別的S級,而且當不當儲君國王都是自愿,之前也有很多因為不想當公眾人物放棄繼承權的,是誰在既要又要啊?”
蘇瑤刷了一會兒評論,忽然發現出現了一些變化。
2號并不是第一次參與匹配,也不知道是誰爆料了他和上一個匹配對象的聊天記錄。
2號自己是B級,他的上一個匹配對象也是B級。
那人的父母是一艘運輸船的船員,本人在一所普通大學讀書,但檔案上沒有顯示這些信息,只顯示了照片。
2號興沖沖和這位對象見面之后,發現其出身平平,就后悔了,說了很多看似客氣、實則陰陽怪氣的話,話里話外就是咱們的家境根本不匹配,我爸媽都是貴族,你爸媽是D級就算了還沒錢,最后隱晦地表示如果你不配合我一起提交申請,那你就完蛋了等等。
現在這位匹配對象站出來了,因為知道2號的社交平臺賬號,所以干脆將當初的聊天記錄都發出來。
甚至還有2號的辱罵語音。
以及兩人被匹配系統里記錄的約會時間進程截圖等等。
蘇瑤:“……”
蘇瑤看了一下主辦方回復的消息,確定他們允許,就啟動了星期六。
“聯系一下這個爆料的人,如果她有需要,給她安排個工作,到多恩去,省得那個垃圾報復她。”
星期六辦事效率很高,沒多久就表示,這位爆料者在大學畢業后,直接去賽雷亞帝國工作了。
還將爸媽一起帶走了,如今都在帝國地盤上。
她先是感謝了公爵閣下,接著表示自己生活的城市很安全,而且也在為很有背景的人工作。
蘇瑤也就沒再管這事,“……所以她是主動爆料的?不是收了我們家里哪個人的錢?”
星期六說對方沒有提。
沒多久,又有人爆料了2號父母因偷稅而被查處,以及2號在大學里霸凌別人,將幾個同學打傷,又花錢將這事按了下去。
蘇瑤:“?”
幾個親戚發消息問她是何方神仙出手,居然那么快就挖到了黑料。
他們這邊才剛派人去查呢。
蘇瑤看著光腦自言自語,“……行吧,挺好的。”
或許是什么特別討厭王儲所以支持自己的人吧。
話音未落,光腦又震了起來,是一位表叔的語音。
這人曾經救過前身的父親,前身對他也頗為尊敬,蘇瑤皺著眉看了一會兒,還是接了。
“……你好。”
“瑤瑤,你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我和你嬸嬸給你找的那些人,哪個不比網上這些東西靠譜?你要是早認識他們,隨便找一個去填表,就根本不需要再參與什么匹配了!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聽話!難道我們能害你嗎!你早晚都要找對象的!”
蘇瑤望天,“你這長輩怎么這么不聽話?我不是說了我不想認識嗎?我才是這個家族的老大,我要做什么我自己決定,什么時候你能得到我的爵位了,什么時候你再來說教我!另外,和我說話記得用公爵閣下!”
對不起了,便宜父親。
我不打算繼續尊重你的救命恩人了,因為我就是個混蛋。
“你!”
表叔連連嘆氣,“你……公爵閣下,怎么就是不懂呢!你以為我們是在命令你嗎?說句難聽的,你有孩子我們能得什么好處?有的是人盼望著你別結婚,到時候好讓自己的孩子孫輩分你的財產呢,我們天天催著你結婚,不是為了你好嗎?你真不想結婚就先要孩子也行啊,你沒有孩子以后怎么——”
蘇瑤掛斷了。
“天吶,”她扶額,“我們說到哪里了?”
很快她就后悔讓這些人浪費自己的時間了。
因為穿梭艦已經抵達了。
他們并肩走出了航站樓,凱爾將她送到了飛船的停泊區域前。
“你先比賽。”他揉了揉她的發頂,手掌還在曾經冒出獸耳的部位停留了一下,“我再去找你。”
頂著隊友們意味深長的目光,蘇瑤慢慢上了飛船。
她站在舷窗前,看著外面的黑發青年身影漸遠。
而他似乎一直仰著頭注視她。
蘇瑤再次感受到那道精神鏈接。
——或許是因為兩人沉浸在同一種情緒里,再次引發了某種奇妙的共鳴。
她扶住舷窗窗框,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心跳、一切生命律動的節奏,仿佛都在與那種冥冥中的振動同步了。
他們消失在對方的視野里,然后又出現在精神世界中。
在那泛著水光的白亮淺灘上,靜靜地注視著彼此。
進入躍遷的飛船消失在渺遠的星空中。
站在停泊平臺上的男人,仍然望著那一點尾焰消逝的位置。
“陛下。”
他的光腦里傳出了帝國情報局局長的聲音,“公爵閣下還滿意嗎?我這里還有——”
凱爾打斷了他,“她說挺好的。”
……
“確實就挺好的,”蘇瑤給隊友們吐槽了剛剛發生的事,“有時候我覺得這種人或許見見更好。”
“你想揍他是吧,但你要是和他在公眾場合見面,萬一忍不住殺了,那會有點麻煩的,要去做很多證明,用你是太久沒被撫慰所以失控之類的理由……”
江灝十分懷疑地看著她,“這種上來就讓你諒解你前未婚夫的,我覺得你不一定能忍住。”
“我覺得如果見面,他未必敢這么說話。”
姚櫻柔聲說,“再說了,如果周圍人少,做掉也不會很麻煩,也取決于他做了什么。”
三個人頓時同時看它。
“嗯,我自己的經歷,譬如有人說想知道我的裙子下面是什么,我告訴他什么都沒有,他不信。”
姚櫻幽幽嘆了口氣,“然后他覺得他可以不征求我同意自己去看,反正他堅信那里有某個我真沒有的東西,即使我說如果你真想要那個,可以去找個仿生人,到時候你想怎么折騰都行,而他說仿生人根本比不過真正的……”
“好了!”
江灝露出了地鐵老人的表情,“你殺了他,故事在這里就可以結束了,我們并不想聽更多細節。”
蘇瑤卻覺得自己好像被安慰到了,“原來匹配對象這玩意兒,還真是一山更比一山低啊……”
穿梭艦的速度快了太多,再加上不需要中轉停泊,只用了一小時就接近了坐標。
蘇瑤在艦橋上看著導航面板,雷達已經探到了未知太空建筑,確實是沒有被記載在帝國星圖上的。
“……新修建的空間站,公爵閣下。”
一位舵手這樣說道,“這是掃描到的目標建筑的全息影像,需要繼續接近坐標嗎?還是先發射探測器?”
蘇瑤看了一下距離,“我們開飛行器過去吧?”
隊友們都沒有意見。
穿梭艦機庫里就放著一架小型飛行器,儲備的能源有限,可以用于短途太空航行。
四人相繼落座,艦橋那邊將目標位置傳送過來,飛行器啟動后自動鎖定,展開機翼呼嘯著沖出了倉庫。
飛行器迅速接近了目標地點,舷窗外出現了一座多邊形空間站,無數蒼白的墻面在黑暗星空里閃爍著冷光。
因為是自動駕駛,也因為這目標地點沒被登記在地圖上——
飛行器一時間沒有找到入口。
“你們不介意我沒駕照把?”
蘇瑤切換成手動模式,“……這種空間站要先找自轉軸?”
隊友們紛紛從后面探過身來,三個腦袋擠在一起,姚櫻伸手指向雷達面板。
“現在這個位置可以了,找一下指示燈,沒錯,這里是側后方你轉個九十度就能看到入口……好了,看到了嗎?”
當飛行器成功轉到空間站入口前,距離那個閃爍著綠光的通道,還有大約兩百米距離時。
坐在車廂里的四人,忽然聽見了系統的播報。
“檢測到目標地點溫度異常……”
飛行器又前行了一百米。
這下乘客們也開始覺得冷了。
雖然大家不會真的受影響,但至少是能感覺到明顯的溫差變化。
“車廂里可是有溫度調控的……”
蘇瑤微微揚眉,“如果我們在這都能感到降溫,那里面可能已經冷到另一個程度了。”
三人摩拳擦掌地表示都準備好了。
飛行器駛入了通道,順著指示燈組成的光軌,停在了最內層的小型平臺上。
蘇瑤打開車門的一瞬間,就確定是怎么回事了。
難以想象的冷意頓時撲面而來,幾乎要將人的血脈和關節悉數凍結。
這座太空建筑,差不多就是半個空殼,內里都是廉價鋼梁撐起來的,沒有多少墻壁和房間。
停泊平臺也是屈指可數的,向上看就是螺旋盤繞的廊橋,連通著最頂層的一座獨立機房。
而入目可及的一切,都凝結著厚厚的冰霜,因為建筑材料大多是白的,所以乍看好像不是很明顯。
但若是仔細觀瞧,就能看出那些厚重的冰晶,覆蓋著所有的通道橋梁房間墻壁,入口都被層層封死。
霜白的冰面折射著應急壁燈,低溫預警的紅光在昏暗的空間里閃耀著。
在一段橫斜的橋梁間,有人坐在被凍成冰柱的護欄上,居高臨下地看了過來。
“……其實我想過會不會遇到你來著。”
白發少女一手托腮,金棕色的狼眼里泛著愉悅的寒芒,“看來運氣不錯。”
她另一手在空中一翻,指間已經多了一枚薄薄的金屬片。
“我知道你手里也有一個,這兩個必須都拿到,才能通過初賽,輸了的只能再去做別的任務了。”
“好吧,”蘇瑤眨了眨眼,“你的隊友呢?”
“……她們可受不了這種溫度。”
米婭輕盈地起身。
她原本坐在護欄上,長腿蕩在空中,看起來根本無處借力,下一秒就已經站在了欄桿上。
“所以我讓她們在遠處等我,你忘了嗎,她們都是我的朋友——”
“而你交朋友不看等級,嗯,我記得。”
蘇瑤點了點頭,“我完全理解,但現在的情景對你可是很不利啊,公爵小姐。”
受了反噬的沃佩斯公爵,在隊友們醒來之前,都選擇了退避三舍。
他顯然是不愿意在非巔峰狀態同時面對四個人的。
深度覺醒的A級絕對能給S級造成麻煩。
——對于厲害的S級來說,在一對一里這不是問題,能迅速解決。
但如果還有另一個差不多的S級在場,就是兩碼事了。
“是啊,”米婭皺起眉,“我知道。”
她絲毫沒有托大,說一些我能輕松解決你們四個之類的話。
“……那就看你的了,”米婭攤開手,“你是想和我一對一決斗呢,還是直接圍毆呢?”
蘇瑤沒有立刻說話。
她的手背負在身后,掌心里忽然有些癢,被葉片輕輕掃過。
姚櫻在傳遞信息。
在此之前,蘇瑤和米婭的精神力都鎖著彼此,基本上誰都沒敢挪開,否則很容易被另一個人偷襲。
所以隊友們也不好直接用精神力給她傳訊,那會被感覺到的。
此時此刻,姚櫻寫了一句很短的話。
“她們都在。”
蘇瑤頓時明白了。
米婭的隊友們并沒有離開。
蘇瑤見過那三個人,她們等級真的不高,而現在這個空間站的溫度,正常來說那些人未必受得住。
但若是有誰的特殊能力,可以隔絕溫度,或者創造獨立空間,或許就能藏在這里了。
“還有……”
米婭似乎不知道對手之間的暗箱操作,“你的精神力怎么好像忽然變強了?比之前穩定多了!”
蘇瑤也不知道怎么解釋,“可能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吧。”
隊友們紛紛側目。
蘇瑤:“……”
那還能怎么說。
米婭倒是有些驚訝地看著她,“愛情?”
蘇瑤也蒙了,“我之前不是還向你做過咨詢嗎,你忘了?”
“哦,”白發少女皺了皺眉,“好像有這么回事,不過,我之前做了點訓練,好像把自己的記憶折騰亂了,所以我現在忘了一些東西,得過兩天找媽媽幫忙才能想起來了。”
蘇瑤:“???”
米婭聳了聳肩,“不過放心,我還記得你是誰,我也記得……唔,我要全心全意投入戰斗,才是對朋友的敬意。”
說完這句話她愣了一下。
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忽然來這么一句。
“奇怪。”白發少女輕聲呢喃,“這句話倒是刻在我心里了,好像我失憶前想的最后一件事就是這個?”
蘇瑤沉默了兩秒鐘,“雖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同意。”
米婭再次露出了笑容,“那就好。”
蘇瑤在背后的手握成拳頭,然后伸出了食指,又將這個動作重復了一遍。
這是之前和隊友們約定的暗號,表示一對一。
第77章
米婭的身影忽然消失在原地。
下方的四人同時起跳, 躲開了腳下冒出的數十根冰刺。
耳畔響起吱吱嘎嘎的凝結聲,地面上冰霜層層加厚,越來越高, 騰起一米多厚的高度,像是在冰雪世界里搭出的舞臺。
蘇瑤與三個隊友朝著不同方向閃避。
此時四人都置身于半空中。
米婭顯然對自己的好基友照顧更多。
一根又一根冰刺拔地而起,或粗或細,長短不一,彼此疊加叢生,像是雪地上盛開的繁茂荊棘,冷酷的鋒刃上流淌著寒芒。
它們相互連接伸展著,轉瞬間逼近她的眼前,冷厲的寒光刺入瞳孔。
——這些東西并不是那么難毀掉。
然而蘇瑤還記得之前和萊納的戰斗, 這家血統的力量是和冰與溫度有關,一旦觸碰就會對身體造成影響。
因為是同級的強度,所以她并不能免疫。
空中紅光一閃。
手持鐮刀的骷髏人出現在半空,掌中的鐮刃在空中回旋,隨著一陣連續的脆響,襲至面前的冰刺被切割砍裂。
大塊小塊的冰柱墜落下來,在地上重新凝結, 細小的冰屑微粒漫天飛濺。
蘇瑤抬起頭,透過如雨傾落的碎冰簾幕,與那雙幽深的金棕色眼眸對視著。
米婭吹了聲口哨,“二階段了呀。”
蘇瑤摘下光腦,扔給了隊友們。
米婭不知何時落到了平臺上。
腳下是光滑的冰層,白發少女穿著看似并不防滑的板鞋,行動時依然十分自如。
“對了——你之前有沒有遇到什么有趣的對手?”
米婭好奇地問道。
這聽起來完全不像是在戰斗,仿佛她們仍然坐在烤肉店里閑聊。
蘇瑤也覺得挺有意思的。
誠然在這個冷冰冰的環境里待久了,對自己也是消耗,問題是對方維持著這種狀態,也是消耗。
她聳了聳肩,“沃佩斯公爵?算嗎?”
“亞修?嘖,”米婭見怪不怪地說道,“我猜你肯定被他偷襲了。”
“……你猜對了,哦,他是不是也算你的表兄?”
“哼,他就是個奸詐的狐貍,我們是表兄妹,但關系很遠,你的精神力進步是不是也和他有點關系?”
“更多是別人的幫助。”
“哈,”米婭投來意味深長的目光,“主要還是因為愛情的力量?”
說著說著又露出了懊惱的神色,“唔,我怎么就把記憶搞壞了呢,我還挺好奇你和什么人好上了。”
白發少女身邊浮現出了精神體。
蘇瑤定睛一看,頓時滿頭問號。
那個精神體大概有兩米高,乍看好像是個人形。
然而它的腦袋是一塊方形的屏幕,從軀干再到四肢,全都是由薄厚均勻的切片組成的,就好像一個人被切成了無數塊肉排。
那些骨肉切片中間,則是由無數線纜穿成的血管。
有些是帶著絕緣外皮的、有些則是暴露在外的銅絲線芯,這些東西互相纏繞,束成一股一股,維系著整個身體的完整。
看起來就像是被線串成的傀儡,而且瞧著非常的脆弱,仿佛打一下就會散成滿地的肉片。
蘇瑤:“……”
真該讓論壇里那些哥們姐們看看這玩意兒。
精神體整個是灰白色的,其頭頂的屏幕原先也是灰屏狀態,像是關機的電腦。
忽然間,屏幕閃爍了一下,涌起層層晃動的波浪線,它們從上到下波動著,直至其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叉號。
“怎么樣?”米婭仰起頭,“我精神體的第一個形態,就是我最先擁有的形態……還不錯吧?”
蘇瑤頓時明白她的精神體也有不止一個形態了,“它象征什么?”
“你猜猜?”
“呃,你很想做某件事,但你被切碎了,所以你不能做了?”
“啊?”米婭茫然地看著她,接著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你就是這樣的對吧?所以你變了個骷髏?還沒有嘴巴?是性|欲還是食欲?”
不等她回答又自顧自地繼續道,“我猜是后者吧哈哈哈哈,不,我不是這樣的——”
米婭終于笑夠了,“我不是在嘲笑你,親愛的,我只是覺得很好玩,咱倆是相反的。”
“嗯?”
白發少女仰起頭,“我的覺醒異常狀態……主要是憤怒和破壞欲,但是你看,機器是不會憤怒的。”
蘇瑤了然,“下面呢?”
米婭仍然在看自己的精神體,“其實我也不知道怎么會這樣的,我只是想變個看起來不會有情緒的東西,不過我自己猜測哈,因為我很想將人撕成一片一片的,所以我決定先從自己做起,而且這個切得很均勻,很滿足強迫癥!”
蘇瑤:“?”
看來S級們的精神狀況其實都是相近的。
大家都多少沾點。
蘇瑤:“你還有這種強迫癥嗎?寶貝,你左右耳的耳環數量都不一樣啊!”
米婭眨了眨眼,“……你說得對,可是看著這個精神體我還挺滿足的,所以大概還是有點的吧?”
她一邊說一邊轉過頭,視線從精神體的屏幕腦袋上挪開,落到了蘇瑤的臉上。
空中冷氣翻騰,砭骨寒意隨之蔓延,仿佛穿透了衣料,在皮膚上逡巡游走,又試著鉆入體內奪走一切生機。
蘇瑤抬手抹掉睫毛上的雪花,“不過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有點好奇,如果沒有精神體,你會有多兇?”
米婭微微揚眉,“你還是先體驗一下穩定版的我吧。”
她們在漫天霰雪中對峙著。
應急燈的微弱光芒,反射在那兩雙屬于狩獵者的眼眸中,化成了一簇簇幽幽的冷焰,像是曠野上燃燒的鬼火。
那兩雙淺淡的、充滿獸性的眼睛,褪去了最后一絲屬于人的溫度。
地面上倒映出的纖瘦身影,在這一刻倏然膨脹,利爪與獠牙相繼伸展,蒼白與深紅的皮毛覆蓋了肌膚。
駭人的嗥叫聲響徹整個空間站。
獅與狼的身影沖向了彼此,勁風撕裂了空氣,冰晶化為齏粉,不過剎那間,她們就在空中相撞了。
無形的震蕩宛如散開的浪潮,所過之處接近崩裂,強悍的力量傳導而出,厚重的冰層與被包覆的墻體一同破碎。
空間站劇烈地晃動著,從下方開始坍塌,支撐建筑的橋梁鋼纜都搖搖欲墜。
正在戰斗的兩人卻沒有在乎這些。
她們在空中纏斗,上方墜落的殘骸從身側劃過,有時候甚至直接砸到了她們身上,兩人都恍若未覺。
米婭在不斷地試圖觸碰她,無論是抓還是咬,亦或只是最簡單的觸摸。
與此同時,在那半人半狼的生物周身,還漂浮著無數冰晶利刃,它們或大或小,形狀各異,卻都閃爍著逼人的寒光。
并且緊隨著米婭的動作射向了她的敵人。
冰刃速度極快,如驟雨密落,似水銀瀉地,連綿不絕地襲擊而來,破空聲遲一刻才相繼炸開。
蘇瑤完全是憑本能在躲避。
之前做過的各種閃避訓練都是以人形練習,做多了就變成下意識的反應。
在實戰里腦子要處理的信息太多,她也做不太到去分心再細思別的事。
慶幸的是,在覺醒形態中反應更快,訓練效果就成倍地被發揮了。
她的身形在空中閃爍飄動,拉出了道道殘像.
冰刃只穿過了那些虛無的幻影,在一聲聲脆響里墜落在地,爆出一蓬蓬碎雪似的白霧。
漫天飄飛的碎冰白塵間,猛地爆發出一道耀眼的霜白寒芒。
像是刺穿迷霧的利刃,又像是穿云而來的疾電,在虹膜間留下了傷痕般的倒影。
蝎尾被刺穿了。
冷汗來不及落下就被凍結,粘在了黏著碎冰的發絲里,蘇瑤低聲喘息著,感受到毒腺直接從正中被撕開。
它的位置已經比較靠近螯鉤,是蝎尾的末端部分。
原則上說,離心臟腦袋越遠,在愈合起來速度越是會相對落后,尾巴這種東西尤其如此。
但蘇瑤還曾經多次破壞過又治愈過它。
所以一來她非常非常熟悉這感覺,二來那種局部加速治療的技巧也幾乎鐫入了本能中。
她甚至一邊思索米婭的招式一邊就開始自愈了。
“……”
蘇瑤緊緊盯著面前的對手。
白發少女的身形膨脹了一半,現在看起來更像是直立的狼,只是還維持著屬于人的胸腹腰身的形狀。
她的手臂覆蓋的蒼白皮毛被血染紅,右胳膊肘下的位置悉數凍結,變成了一根長長的冰雪凝聚的劍刃。
遠遠看起來就好像是拿著一柄巨劍。
其實只是元素化的手臂。
但僅是劍刃的部分,就有將近一個人的高度。
她維持著兩米多甚至接近三米的狼人形態,揮舞著這樣一柄長刃看起來也不違和。
蘇瑤現在的形態和對方相近,從體型到高度再到獸化程度,她們都能輕易咬到對方的脖頸。
“你……還真是……”
米婭可能說了什么。
但那聲音聽著也更像是野獸的低吼。
蘇瑤聽不清楚也不想聽了。
冰刃在空中劃出一道玄妙的圓弧,伴隨著驟然卷起的白霧,在滿天霜雪塵埃里忽隱忽現。
明明尺寸如此巨大,在閃動時卻好像沒有重量,詭譎難測且變化百出,像是一道道蒼白的雷電炸響明滅。
劍尖的寒芒織就成光網,將她籠罩其下。
蘇瑤的身影猛地停了下來。
她感到某種力量在腹腔里醞釀,那不再是千萬年里藏在祖先基因碎片里的信息,而是被人工賦予的東西。
只是亟待外界刺激的激活。
就在冰刃即將劈實的那一瞬間,駭人的吼聲再次響起,有形的聲浪在空中波動延伸,以肉眼難辨的音速擴散出去。
聲浪層層推出,漫天冰雪都炸成了齏粉,甚至那凝冰結成的劍刃都碎成了數十段。
米婭的右臂猛然一甩,碎裂的冰晶重新凝聚回去,再次變成了血肉。
“……牛逼。”
狼頭咕噥著說道。
蘇瑤低頭喘了口氣。
剛才那一聲吼叫也費了點精力。
米婭再次撲了過來。
她好像放棄了用狼人形態耍劍,現在改直接肉搏了。
——當然也是有原因的。
米婭精神體的屏幕腦袋在搖晃,就像是喝醉酒了一樣,屏幕晃來晃去,上面的波浪線開始扭動。
然后變成了一個皺眉憤怒的紅臉表情。
“……”
兩人的身形撞在一起滾到了地上。
她們撕咬抓撓著彼此,尖牙利齒不斷在對方身上留下傷口。
隨著這樣的接觸,蘇瑤在低溫里越來越遲緩。
身體各個部位開始壞死,倘若時間更久,四肢可能都會從軀干上脫落。
但是——
獸化狀態里,對肢體的操控,遠勝于維持人形的時候,當然也包括尾巴。
深紅近黑的蝎尾高懸在頭頂,被優先修復的毒腺早已恢復,妖冶的紫色毒液侵染著鐮刀般的鉤刺。
那一截尖銳的螯鉤都散發出幽光。
它的速度絕不亞于手臂,尾鉤落點的精度也不比雙手遜色。
兩人分開了。
半人半狼的怪物趴在廢墟里喘氣,身上雪白的皮毛被染紅了大半,凝涸的血液泛著黑紫,昭示著危險的毒性。
她的不斷地眨眼,眼角全是血淚,舌頭都伸到了地面上,嘴邊流出帶著泡沫的涎水。
“……這感覺可真是,”狼頭只能咕噥著發出一些模糊的人聲,“……酸爽。”
除了爪子的劃痕,她身上還有大大小小的血洞和擦傷。
傷口附近的血肉悉數潰爛,數不清的水泡在摩擦中破裂,擠出腥臭的膿液。
米婭頭昏腦漲,雙眼一陣陣發黑發紅,眼球周圍的血管突突跳動,在一片模糊里,依稀看到前方趴倒的身影。
蘇瑤也很不舒服。
無論是冷還是熱,極度的溫差率先帶來的都是疼痛——
當那種力量沾到皮膚的瞬間,錐心刺痛鉆入血肉,隨之而來的就是迅速擴散的麻木。
在那種痛楚和麻木里,她漸漸無法再支配自己的身體,只覺得一切都在消失,脫離自己的掌控。
冰冷的血匯入心臟后,帶起一陣陣毫無規律的亂顫。
粗重的喘息聲在耳畔回蕩。
米婭勉強睜著眼睛,看向那伏在地上的半人半獅的生物。
她身后的蝎尾高高翹起,深紅的幾丁質上寒光流淌,碎雪在甲殼上融化成水,鉤刺上緩緩滴落著發黑的血液。
在這種程度的獸化狀態下,尾巴少說有三四米長了,基本上全方位無死角地守著她。
而且不像是她身體的其他部分一樣,蝎尾對溫度的抗性似乎更高,至今仍然能靈活的運動。
……草。
米婭在劇痛中回憶著,剛剛自己用盡全力,拼著被鉤刺扎了好幾下,讓牙齒嵌入了對方的尾巴,絕對是咬到了毒腺的。
接二連三的破壞都對著毒腺。
但現在那尾巴上的傷痕都看不出來了。
而對方脊背和兩肋間的傷痕,幾乎都看不出要愈合的趨勢,將覆蓋體表的白霜都染得殷紅。
——局部速愈!
蘇瑤每次都選擇優先恢復毒腺的完整度,而其他地方本該開始自愈的傷,也因此還沒有任何要好轉的意思。
米婭只覺得腦袋更痛了。
哺乳綱血統們要想在激戰中做到這一步,就需要相當的經驗累積,換句話說,就是通過反復受傷來提升這種能力。
而且從掌握這種技巧到能應用在高強度實戰中,都還有一段距離。
不僅是恢復本身。
還要抗拒另一種本能。
——因為那條屬于節肢動物的蝎尾,哪怕是被直接斬斷,都只會帶來應激反應。
換句話說就是沒那么疼。
但身上那些地方受傷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般人在能選擇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先去緩解疼痛,所以是哪里最疼優先治愈哪里。
僅僅是抗拒這種本能就需要很多次的練習。
蘇瑤確定血統才多久?
她要自殘多少次才能練到這種程度?
“……話說這地方也有主辦方能力者的加護吧?”
“廢話,不然早就碎成渣子了。”
高處橋上觀戰的三人正在小聲嘀咕。
它們找到了米婭的隊友,沒費多少功夫就搞定了三個小孩,這會兒已經可以淡定看戲了。
“芬里爾公爵小姐有沒有特殊能力?”
“以她的年齡來說未必有,但這玩意兒既然可以開發,她們家條件肯定可以……”
蘇瑤知道隊友們就在不遠處。
但她幾乎聽不到它們說話,也沒有那個精力去分心做別的事情了。
她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
耳朵或許已經碎掉了,或許只是沒了一部分,一種空洞的風聲呼嘯著貫來,在某一瞬間又消失歸于寂靜。
“……你沒法在這里復刻你和萊納的戰斗,你知道吧?”
前方的狼人含糊不清地說著,“我比他強多了。”
“即使你的隊友……它們……”
蘇瑤其實也沒聽清這家伙到底說了些什么,那個狼頭無法清晰發音,而且自己這邊還腦瓜子嗡嗡的。
身上的部位要么疼痛要么麻木,蒼白的冰霜幾乎覆蓋了大半軀體。
血液似乎都已經凝結,而關節更是近乎無法活動,只有尾巴還算是能及時伸展,但也不知道還能保持多久。
就在這種混亂的狀態里,她隱隱約約看到了米婭頭頂浮現出的字幕。
【痛……草……不是……】
蘇瑤:“?”
蘇瑤猛地清醒了幾分。
屏幕文字!
哪怕她現在非常難受,也第一時間意識到這象征著什么。
米婭的精神力消耗必然極大!
這家伙的覺醒異常狀態影響恐怕很深,因此精神力負荷大,維持獸化時間越久,消耗就越多。
原本的精神力屏障消失了,精神力強度也大幅下降,甚至降到了比一般A級還不如的程度。
因此自己已經能看到破碎的字幕了。
而且這些詞匯不完整,未必是因為對方的精神力還有強度,可能只是因為對方思緒太亂。
要知道哪怕是阮姣心情混亂的時候,自己也只能看到這種零零碎碎的字幕或者短語。
【如果再不結束……確實就要撐不住了……】
果然。
字幕里已經會偶爾出現完整的句子了。
米婭的喘息聲越來越大,她拖著千瘡百孔的軀體,一瘸一拐地向前走著,地上的血跡黑紫,身上還不斷落下膿血腐肉。
她的眼角流出汩汩黑血,狼吻發出的嚎叫都像是哀鳴。
【必須要……】
她的大半軀體都是狼形態,只有胸腹處還是人的狀態,但也覆蓋了一層皮毛。
空中寒風刺骨,飛旋的雪花簌簌落下,米婭緩慢地向前走,腳下泛起了霜白的微光,每一步都伴隨著凝冰的聲響。
細小的冰柱迅速凝結,無數冰晶在地面匯聚,迅速融合成厚重的高墻,它們繼續向上生長,在空中構建出一座慘白的壁壘。
它們的頂部向上蔓延、在高處變得彎曲,然后彼此融合相連,從不同方向組成了一座穹頂,看上去很快就要完全閉合了。
蘇瑤被圍在了正中。
她能感覺到溫度再次變化。
這個冰墻堡壘絕對不是看上去這么簡單,一旦它們徹底合攏,她很可能就會失去最后的機會。
可是——
她真的動不了了!
蘇瑤忽然覺得那些熱血作品里說的某某角色憑著信念沖破牢籠都是在扯淡。
來試試這個呢!
她是字面意義上被凍了起來。
即使腳不沾地懸浮在空中,翅膀最初還能扇動,后來沒過多久,在脊背上蔓綻的寒霜下,連接雙翼的肌肉悉數壞死,也根本撲騰不動了。
現在她也就能勉強動動尾巴。
然而米婭不打算繼續靠近,或者說米婭也根本沒有力氣走過來了。
——透過即將封死的冰墻縫隙,她看見滿身黑血的狼人,晃晃悠悠地摔倒在地上。
【我不想輸掉。 】
那句話看上去如此的清晰。
蘇瑤忽然一愣。
自己在穿越第一日掌握的能力,數月以來的提高,不過只是施展對象范圍擴大,清晰度提高,開關速度更快罷了。
現在她卻發現了另一種變化。
那句字幕正在跳動。
就好像從靜止圖片變成了動圖,每個字母都在放大縮小,像是一顆顆搏動的血紅的心臟。
【我不想輸掉! 】
那行血紅的字符在眼里越來越清晰——
蘇瑤緊緊盯著那個句子。
去掉“不”。
蘇瑤這么想著。
去掉“不”。
這個念頭在她腦海中越發強烈。
那一瞬間,頭顱中所有血管仿佛都炸開了。
難以想象的劇痛籠罩了整個腦袋,巨大的嗡鳴震顫著每根神經,仿佛要將一切都撞得粉碎。
血淚順著眼角流下,從后腦到頸椎又炸開陣陣絞痛,就像無數彈片扎進了肉里。
【我想輸掉。 】
米婭的眼神忽然變得渙散。
在短暫的掙扎后,她眸中的堅定消失了,變成了一種空洞又平靜的狀態,好像被抽走了思想的玩具。
白發少女坐在地上,污血從傷口中涌出。
“我想輸掉。”
即將閉合的冰雪堡壘轟然粉碎,化作漫天飄舞的齏粉塵埃,白茫茫的飛屑被寒風卷走,吹散在浩瀚無垠的星空里。
米婭閉上眼睛昏了過去。
第78章
蘇瑤跪倒在地上, “……我就說我能贏吧。”
她的嗓音簡直像是破風箱里出來的,摸了摸脖子還觸到幾個帶著冰渣的血洞。
眼前的世界也黑一陣紅一陣,刺骨的寒意在體內流轉。
而且這都不是重點。
蘇瑤遠遠看到隊友們走了過來,還帶著三個昏厥的年輕人。
她想要破壞,想要吞噬。
她想將米婭那三個隊友全都吃掉。
她們的血液在薄薄的皮膚下散發出熱意和香氣,她開始幻想自己的牙齒切碎那些皮肉的感覺。
“……草。”
蘇瑤召喚出了精神體,腦袋卻又傳來一陣劇痛。
精神力消耗有點大。
再維持精神體的存在就非常難受了。
“催眠我, ”她抓住了姚櫻伸過來的手,“你們仨一起催眠我,快點。”
在完全不抵抗的情況下,三道毫無敵意的精神力很快控制了她。
蘇瑤倒頭就睡。
恍惚間, 她又回到了水波蕩漾的淺灘上, 這次天空變得黯淡,夜幕里彎月高懸,清冷的銀輝灑落在岸邊。
有人坐在礁石上,沾著水意的漆黑鬈發散在腰間,俊美的側顏線條勾人心魄,像是神話里引誘旅客的海妖。
他寬肩窄腰的背影沐浴著月色,看起來宛如某種虛假的幻象。
蘇瑤愣了一下,接著意識到自己觸發了鏈接。
在這個精神力構成的世界里,她不再感到寒冷, 仿佛并沒有經歷過之前的血戰。
礁石上的黑發青年回過身,向她伸出手,“你的狀態不太好。”
蘇瑤慢慢走過柔軟潮濕的沙地,淌過微冷的海水,站到了那個人的面前。
“是的。”她握住他的手,“能撫慰嗎?”
“不僅是撫慰, 你還有點透支。”
他輕輕攥住她的手,低頭在手背上吻了一下,轉而去吮吸手腕內側,輕輕啃咬著靜脈附近的皮膚。
“……我會試試幫你。”
青年坐在稍矮的巖石上,微微抬頭看向她,濕漉漉的睫羽顫抖著,在眼周留下淚痕般的水跡。
“通過精神鏈接完成的治愈與撫慰,需求情感共鳴和交流……”
那雙淺淡的眸子直直注視著她,“人和人之間的許多互動行為都可以引發這些……”
男人抬眼注視著她,溫柔地吻在她的臉上。
他仰起頭時,脖頸修長的曲線,下顎漂亮鋒利的弧度,一切都完美地展現出來。
那烏黑卷曲的發絲貼了上來,鬈發間流淌的水跡,順著她的面頰向下,劃過顴骨與下頜,滴在鎖骨上。
順著肩頸瘦削凌厲的骨線,水滴繼續滾落到了心口,仿佛隔著那一層皮肉滲透向心臟。
水珠仍在滑落,在輕淺起伏的雪線上,留下一串濕潤痕跡,直至抵達丹田。
蘇瑤攥住了那沾著水霧的漆黑長發,一縷縷發絲在指間纏繞,像是束縛的鎖鏈。
“……你確定這樣有用嗎?”
“不確定。”
“?”
“我也是在嘗試。”
像是春日細雨抵達了新生的林地,雨水順著裂谷的溝壑沖刷而下,抵達了谷底的山澗。
譚中泉水翻騰打濕了茵茵草葉,草尖上的露珠顫顫巍巍滑落,在水面上砸出圈圈漣漪。
像是迷途的饑渴的旅人,冰涼的唇舌正在啜飲泉水,在水中投落了深深的倒影。
那倒影在潭中涌動蔓延,像是生發的枝杈般裂開,探向幽深泥濘的水底。
黑影在翻攪滑動,潭底的水草被卷動,沉積的泥沙被掘起,一切仿佛都在顛覆旋涌。
“……”
或許因為是精神世界,或許是因為她的水平提升了。
一切感受都清晰得無以復加。
她能感覺到對方眉骨的凸起、鼻梁的形狀、乃至呼吸時噴灑的涼意——
蘇瑤禁不住動了一下。
然而扣在腰側的大手牢牢按住了她。
不僅壓住了她下意識的后撤,也壓住了她愉悅的顫抖。
對方正在吻她。
“喜歡嗎?”
他甚至很有研究精神地詢問道,“如果你覺得不錯的話,下次在現實里——”
月色籠罩著海面,遠方浪濤排空卷起,晚風推波襲來,撞在了他們棲身的礁石上。
在水聲中浪頭破碎,濺在了映著銀輝的沙灘上。
“你行了。”
蘇瑤抬手抹著那張漂亮英俊的面龐,將男人臉頰上的水跡悉數擦去。
搖搖欲墜的大腿被冰涼的手掌握住,“……還要再試試嗎?”
“我覺得我可能好了。”
“你確實好了。”他篤定地說,“但我的問題和那個沒關系。”
“你,”蘇瑤無語地看著他,“我要醒來了!我的隊友都圍在我身邊呢!”
凱爾笑了一聲,“你是暗示我去你船上找你嗎?”
蘇瑤用力撕扯他的臉,“我是說我要醒來!”
……
覆蓋了整個空間站的堅冰融化了大半。
淅淅瀝瀝的水流從高處滴落,落在兩個看起來半死不活的S級身上。
“從一對一的角度,這是不是應該算平手?”
江灝蹲在蘇瑤旁邊。
小學妹身上的白霜正在迅速褪去,融化成了無害的水。
江灝隨手一指,一道道細流就飛到了遠處,落在地上變成了一大攤水跡。
它脫下外套披到隊友身上。
“……不算平手!”蘇瑤忽然坐了起來,“我是看她徹底不行了才倒下的,也是看你們在這里才選擇休息的,而且我還有戰斗力,我只是很想吃人!”
江灝差點被她撞到腦門,“我去,好好好,你贏了。”
姚櫻蹲在她另一邊,“你的精神力恢復得真快,這才過了不到五分鐘呢。”
“什么五分鐘?!”
蘇瑤十分震驚,“我以為過了好久……”
秋彤好奇地看著她,“為什么?”
蘇瑤欲言又止。
然后三個人一起看著她臉紅了。
“?”
“總之,”蘇瑤若無其事地爬起來,“沒想到米婭都那樣了,我還要費那么大力氣……”
獸化倒是已經解除了。
蘇瑤弄出精神體來看了一眼,不出意外,又是被撫慰的狀態。
這個鏈接真是神了。
隨著對精神力的掌控和理解進一步提升,她對于精神空間里發生的事,印象也很深了,那種模模糊糊的感覺幾乎不復存在。
所以她很清晰地記得某些細節。
蘇瑤輕咳一聲,“植入物好像壞了——”
身上的傷勢幾乎都神奇地恢復了,就好像被注入了生命力一樣。
“先別動——”
江灝和姚櫻都在幫忙整理她糟亂的頭發。
相比于溫血動物的身體,它們的手都很冷,在發絲間穿插的時候也帶來陣陣涼意。
折騰了一番,兩人放開手,姚櫻滿意地點頭,“這下直接用凈化濾膜就行了。”
蘇瑤摸了摸后頸,確定植入物早就損壞得不成樣子。
她摳了一會兒,拽出一團帶著血肉的連接器,想到上面還有不少生物信息,也不好丟掉,就先裝著。
還好光腦尚在,可以召回之前那架飛行器。
在平臺損毀的時候,它就進入了防護模式,自行起飛出一段距離,然后一直懸在空中待命。
她緩緩站起來,眩暈感消散了一部分,但仍然有些殘留。
姚櫻將一枚芯片遞給她,“走嗎?”
米婭的三個隊友剛才就醒過來了,此時正圍在她們的隊長旁邊。
其中一個大概有治療的能力,兩手放在白發少女的額頭上,指間煥發出乳白色的微光。
大約過了半分鐘,這人就累得滿身大汗,衣服都要濕透了。
然而米婭身上也就好了一點皮外傷,看起來只能用慘不忍睹去形容。
她四肢和腰腹處都露出了骨頭,尚未脫落的那些皮肉也找不到一處完好的。
黑紫的毒血遍布全身,將那些潰爛傷口周邊的腐肉水泡,都染成了駭人的深色。
她的兩位隊友側過頭來,對奧萊公爵投以恐懼的注視。
——她們都是米婭的同學兼朋友,也知道這位公爵小姐究竟有多么厲害。
然而卻被那個外國人打成了這樣? !
“這是公平決斗嗎……公爵閣下?”
其中一個人輕聲開口,“你的隊友什么都沒做嗎?”
其實她并不是在質問或者覺得不公平,畢竟這比賽根本沒有一對一決斗的要求,人家四個打一個也不犯規。
她只是很難相信這種結局。
奧萊公爵雖然比米婭還大了兩歲,但米婭血統確定時間其實還要早一些。
芬里爾公爵小姐也是公認的天才,而且不僅如此,她和蘇瑤的出身截然不同。
誰都知道奧萊這位公爵之前只是個平平無奇的小貴族——也就是說她并沒有絕佳的訓練條件。
然而芬里爾公爵的孩子就不一樣了。
雙胞胎卻是在最優渥環境里長大,長輩當中高手如云,從精神體到覺醒相關,都有最專業的設備和訓練師。
誠然長輩們不會太過嚴厲,也不可能給他們太大壓力,所以兩人總體而言還是快樂成長的。
不至于過著那種除了吃飯睡覺就是鍛煉的日子,但日積月累增長的經驗和本事,也不是旁人幾個月能追上的。
哪怕不說具體年齡,只說確認血統一年內的實力增長速度——
人們都說當年的希瑟親王也達不到這種程度呢。
米婭的隊友們都出身平平,卻也知道公爵小姐的本事,或者說知道她在帝國大貴族圈子里的天賦是頂尖的。
當然她們知道的也就這些了。
當年的陛下是什么情況,那就超乎她們的了解范圍了。
“是。”蘇瑤點點頭,“完全一對一,等她醒來你可以問她。”
三人聞言都露出了敬佩之色。
她們并不懷疑這話,因為謊言在米婭醒來后就會被戳穿,人家也沒必要騙她們。
“……好強。”另一個人嘆氣,“你們那個王儲根本配不上你!”
另外兩人紛紛贊同,“是啊是啊,你才成年幾個月呢,你們王儲在你這個年紀,恐怕都沒有初度覺醒吧?”
其實她們也沒那么了解奧萊王儲,就是這么一說。
“……有倒是有了,但比她差多了。”
姚櫻接口道,“狄倫和我說過,那會兒他一只手就能揍得他爬不起來,換句話說,那時候的王儲殿下連我都打不過。”
米婭顯然向隊友們科普過這幾位的身份,三個年輕人聞言一愣,接著就露出了然之色。
她們知道這位是狄倫親王的父親那邊的親戚,頓時知道這話必然是真的。
三人交換了個眼神。
“……我本來還覺得他長得挺不錯的。”
“呃,我覺得就那么回事吧,萊納比他帥多了——”
“那你去追啊!那小子單身呢!”
“他太小了……”
“咳,總之,也要感謝三位閣下,手下留情。”
一個人正色道,“剛剛你們只是打暈了我們,之前米婭還和我們說,你們都很強,她希望我們離開,是我們堅持想留下,看看能不能幫上忙的。”
“其實你們也挺厲害的,”江灝夸贊道,“真的會藏,尤其是你,你能力挺好用的。”
那人有點不好意思,“謝謝,子爵閣下。”
在這些人進行友好會晤的期間,蘇瑤和姚櫻已經去了空間站頂層。
謝天謝地,有著某些能力者的加護,這里雖然一片狼藉,但還沒完全塌掉,她在廢墟里找到了讀取芯片的機器。
然后收到了初賽晉級的通知。
以及一個地址。
她要前往那個地址等復賽開始。
蘇瑤拿出芯片回去的時候,米婭還在昏睡,但身上的傷卻是已經開始好轉了。
主辦方派來了專船,幾位治療師看起來都很有經驗,其中一個年紀大些的,竟然治好了部分被毒傷的地方。
蘇瑤看得嘖嘖稱奇,“好厲害。”
那位治療師疲憊地一笑,“公爵閣下的毒確實厲害,我的能力更偏向規則類治療,能夠一定程度無視傷勢來源。”
治療師停了一下,忍不住打量她,“公爵閣下恢復得如此之快——?”
另外幾個治療師都看了過來。
他們都對芬里爾公爵小姐的能力有些了解。
按理說就算奧萊公爵贏了,消耗也應該不少吧?精神力狀態應該也不會太穩定?
現在是怎么回事?
難道她沒付出什么代價就取勝了?
不算衣服頭發,身上連輕傷都沒有?這豈不是碾壓性質的勝利?
“哦,”蘇瑤輕咳一聲,“我只是被人治療過了,米婭也把我打得很慘的。”
治療師們頓時看向她三個隊友,目光也變得火熱起來。
他們似乎確定這其中藏著一個治療大師了。
隊友們:“……”
三人無語地看向了小學妹。
“認真的?”姚櫻難以置信地和她用精神力傳話,“你和你那個對象有精神鏈接?”
蘇瑤:“……你們都感覺到了?”
“不確定,只是有一瞬間,發現了不屬于你的精神力——”
在這邊說悄悄話的期間,米婭也醒過來了。
“天吶!你是怎么做到的?!”
白發少女一躍而起,接著就因為渾身疼痛而齜牙咧嘴,在治療師們的注視下,又緩緩坐了回去。
蘇瑤蹲在她旁邊,“你記得什么?”
“我……我就覺得我忽然不想打了,好像很累,也好像是覺得沒意思,奇怪。”
米婭輕聲呢喃著,接著就瞇起眼,“等等,是你的能力?”
蘇瑤攤開手。
“哇哦,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
米婭用力拍拍她的肩膀,“厲害!如果你能打到半決賽,我就壓你贏希瑟!”
“……不是,”蘇瑤扶額,“那好像還差得有點遠吧,他不是去年還是前年就完全覺醒了?”
“害,說不定可以呢,我覺醒時間也比你早好幾個月呢,你不也還是贏了?”
“我又不是憑那個贏的,”蘇瑤看了看她身上的傷,“你感覺怎么樣?”
“爛透了,”米婭也不多問她的能力,“你都恢復了?”
“差不多……”
“真的?”米婭十分詫異,抬頭看向了蘇瑤的三個隊友,“原來是我有眼不識泰山——”
她的視線在三人里打轉,似乎也確定里面有一位極為牛逼的治療大師了。
蘇瑤:“……”
三個前輩再次斜睨著她。
蘇瑤只能假裝什么都不知道。
米婭也沒刨根問底,能力這種東西,某種程度也算是隱私,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態度,冒然打聽也不好。
“不過,”白發少女鼓起臉,“你晉級了,我還得再做一個任務才刷夠積分通過初賽。”
“但我相信對你來說應該很快的。”
“哈,那倒也是,下一個應該不會有你這么麻煩了,哦,別誤會,親愛的,我很享受這種戰斗的,如果我只想打比我爛的人,我就不會來參賽了。”
不多時,有著芬里爾家徽的穿梭艦緩緩靠近了,兩人告別后分別回到了自家船上。
蘇瑤看看隊友們。
隊友們也在盯著她。
“你不用這樣,”姚櫻淡定地說,“我們能想象你的,你的朋友,是怎么通過精神鏈接給你治療的。”
蘇瑤:“?”
“每次提到這個話題你就臉紅,”江灝搖了搖頭,“哎,現在的小孩……”
蘇瑤:“……”
秋彤不太贊同,“我覺得那個人應該不算小孩。”
“真的?看著挺年輕的啊,”江灝回想了一下,“我以為就二十出頭呢——”
姚櫻沉吟一聲,“我也覺得不像,雖然我沒看到正臉,而且總覺得有點面熟……”
蘇瑤假裝聾子。
她不是很想打斷前輩們的討論,因為怕這仨人問他到底幾歲了,以及想起來他到底長得像誰。
江灝轉過頭,“你得到的線索是什么?還是地點?”
蘇瑤回過神來,“一個星球,不過要求是讓我們在五天后抵達——”
“正常,畢竟還有些人沒打完預賽呢……”
所以復賽肯定不會現在就開始,怎么也要等大多數人打完初賽。
“但主辦方給的期限是從比賽角度來說的,我們先去那里玩玩也沒問題。”
蘇瑤一邊說一邊讓船員輸入了坐標,“格尼塔星系,斐特西I 。”
飛船進入躍遷狀態。
“噫?”
江灝正在玩導航圖,忽然反應過來,“這不是法夫納家族的地盤嗎?”
“公爵閣下?”那位船員詢問道,“是前往軌道還是在地表降落?”
蘇瑤正在查詢景點,“……唔,去那個帝國音樂學院法夫尼爾分校,你們提前聯系一下他們,看他們的空港是否允許游客降落。”
船員們紛紛應是。
“等等,”江灝愣了一下,“你說的是法夫納親王在讀的那個帝國音樂學院嗎?”
“是的。”蘇瑤關掉了窗口,“我去洗澡了!”
三個隊友沉默地轉過頭,看著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背影消失在艦橋入口處。
秋彤有些恍惚,“剛剛進船的時候不是做過清潔嗎?”
姚櫻瞥了它一眼,“那怎么一樣,她對希瑟肯定很有興趣的。”
“所以之前那個——”
“可能也就是玩玩?”
“不是都有鏈接了……?”
“那也可以玩吧?”江灝聳了聳肩,“要我說就得趁著年紀小多玩玩,以后都沒這個興致了。”
姚櫻瞥了它一眼,“怎么,你已經不行了?”
秋彤悄然離開了戰場。
……
蘇瑤剛洗完澡,就受到了主辦方發來的消息,詢問她愿不愿意公布和米婭戰斗的過程。
米婭已經同意了。
蘇瑤讓他們先將視頻發過來看看。
她不希望別人能看到最后一幕。
因為那涉及到自己的能力。
就算猜不到具體細節,但是猜個大概然后做針對性防御,那也挺麻煩的。
然而等她收到主辦方的試行版剪輯,卻發現這個擔憂完全多余。
因為他們仍然只整合了一些激斗的片段,整個視頻總共也才一分鐘,全都是各種遠近鏡頭的搏斗。
畫面色調運鏡都相當到位,乍看宛如游戲宣傳cg。
“……好家伙,這要是游戲角色,我自己都想抽了。”
而且主辦方仍然很端水,這個視頻是看不出輸贏的,就突出一個勢均力敵。
蘇瑤看得很滿意。
還沒來得及回復就又收到了另一個版本。
另一個剪輯視頻更長一些,看起來也同樣精彩,就是不知道為什么,更多剪了一些她占上風的鏡頭。
還拍到了米婭倒地的樣子。
接著他們詢問她喜歡哪一個。
蘇瑤:“……”
什么鬼。
他們是很想挑撥她和米婭的關系還是怎么著?
蘇瑤無語地回復喜歡第一個,然后關了窗口,給凱爾發了消息,表示自己要和隊友們先去下一個星球逛逛。
小蜥蜴很貼心地讓她好好玩,說有事都可以喊他。
她滿意地回了一個摸頭的表情。
在美發儀器的工作期間,蘇瑤窩在座位上,聽著頭頂的機械臂轉來轉去,欣賞著聯賽官號發布的戰斗剪輯。
這幾天官方一直在發布各種戰斗片段,有單人的也有群體的。
有人呼風喚雨,轉眼間平復了肆虐整片雨林的火災,也有人削山撼海,一口吐息熔化了綿延數十里的冰川。
當然他們能做到的不止這些,但這種程度的破壞對他們來說都很輕松,而且在非常上鏡。
一對一的戰斗雖然也有,但因為種種限制,所以持續時間不長,效果也不夠震撼。
相比之下,她和米婭的那場比賽,技術含金量不提,至少看著是非常過癮了。
大多數觀眾也就瞧個熱鬧罷了。
視頻發布沒多久,熱度就兇猛暴漲,而且評論風格也都差不多。
——這是什么要預測的游戲嗎!請告訴我氪多少能抽到宣傳片里的倆角色(不是
贊11398651
——到底是誰跪著看神仙打架原來是我!公爵閣下你是我們貓科的驕傲!五百年了終于有個能打的了!
贊11296192
——草啊不是雙胞胎嗎這姐比弟能打多了!而且蘇公爵是遇強則強是吧怎么感覺和誰都五五開(笑哭
贊11173204
比起上次頗有意境的月夜和荒原,這回的戰斗看著倒是更加直觀和純粹了。
空間站里入目所及的一切都被冰霜覆蓋,半人半獸的身影交錯而過,翻滾的氣浪卷起漫天雪屑。
油亮的皮毛上抖落殷紅的血跡,在地面上涂染出無數瑰麗的淤痕,接著又被勁風撕得支離破碎。
在昏暗又慘白的世界里,她們的眼眸反射著應急燈的幽光,像是一簇簇在曠野里燃燒的鬼火。
某些彈幕也開始歪了。
“只有我覺得很澀嗎,就很期待她們打著打著大do特do……”
“臥槽我也——”
“人家都辟謠了是朋友,真談了也犯不著遮遮掩掩,某些人能不能收斂點,你自己在腦子里嗑就算了,非要說出來讓人不舒服嗎?”
“草啊某些人腦子里還有別的事嗎,為什么我只覺得她們看著很可怕,這眼神壓迫感太強了,現實里看到這我能直接暈過去……”
“隔著屏幕當然是要舔,現實里我有多遠滾多遠啊,你在旁邊沾到點風都能骨折,而且芬里爾家這個控溫能力,你不在現場想象不到有多冷,伊克西翁I是怎么從農業星球變成荒地的,可以去查查詳細過程……”
蘇瑤搖了搖頭又去看評論區。
“我不管今天我就要說奧萊的小公爵是爬行綱是我們蝎目的好姐妹!”
“誰在發瘋你說格里菲公爵是獅子都比說她是蝎子靠譜,起碼前者有個獅子屁股,她就一個尾巴。”
“有沒有可能那個本來也是屁股只是被嫁接成尾巴了……”
她也不太想看他們討論自己和雷歐的屁股。
但除了這些之外,更多的還是戰力討論和嗑CP的。
“……隊友都在干什么?這是完全公平的嗎?我聽說米婭的隊友都不太行啊!”
“蘇公爵的隊友也不是什么大佬吧……”
“樓上有人不知道,奧萊這幾個S級的隊友都是A級,從王儲到蘇公爵都一樣,他們是恨不得傾囊而出,全國的高手都塞進來了……”
“上面那個太夸張了,奧萊沒帝國強,但是高手并不少,這會兒來的就是些在讀大學生,還沒有過三十歲的,算什么高手……”
“我就想知道這倆人的戰斗是不是公平,有沒有隊友們在旁邊放能力輔助?”
“我服了,某些戰力愛好者別再糾結了,這倆人都沒到巔峰狀態,就算完全公平,就能代表她倆血統的強弱嗎?”
“啊啊啊啊啊好幾個太太又產糧了,有人從視頻里摳模型做了小電影,太好吃了香香香香!你們快去看[鏈接][鏈接]”
“……為什么沒有正臉啊!又不賣錢也會侵權嗎?”
“回上面的姐妹或者兄弟,會。”
“為什么我找到的她倆的糧總是年上更多,我其實更吃年下[對手指]而且小狗都比小貓要高[小聲嗶嗶]”
“僅代表我自己,我吃年上是因為蘇公爵的尾巴看起來很香,很適合玩一些普雷,我手沖的時候都會幻想她在用尾鉤超我。”
“……評論區有人不穿褲子我不說是誰。”
“不是姐妹們,你們???啊???那個會死人的吧!是真的會死吧!”
蘇瑤迅速關掉了窗口。
她轉回了自己的主頁,果不其然發現粉絲好像又要翻倍了,各種消息提醒更是一直維持著999+的狀態。
粉絲和路人們的發言仍然是五花八門,吃瓜的,表白的,罵街的,蹭熱度的,一眼望去目不暇接。
蘇瑤懶得仔細看,只是有些意外,本以為米婭會發點什么表示一下。
然而公爵小姐的賬號一直沉寂著。
她看看時間,覺得這會兒應該恢復得差不多了,就發了個慰問消息。
……
此時此刻,米婭正在挨罵。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海蒂惱火地說著,“你個傻孩子!以你現在的水平,冒然折騰自己的記憶……如果你出了差錯,你會變成弱智的!”
白發少女蔫蔫地坐著,聞言露出了飛機耳,縮著脖子將腦袋扭到了一邊。
她還保持了一點覺醒狀態,是剛剛恢復記憶精神力動蕩的本能反應。
“我只是想和她認真打一場,沒有顧忌沒有心理負擔不會想東想西的那種,而且你和舅舅都是這方面的高手嘛。”
米婭小聲說道,“反正你們能把我搶救回來,再說了,她來參賽的本意就是提升自己嘛,如果我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敷衍她,那才是……”
芬里爾公爵怒視著她,“你馬上就十七歲了,米婭·洛斯威·芬里爾!你想給你的朋友一場真誠的戰斗,居然還需要用修改自己記憶的方式嗎?你又沒那個本事宰了她!如果陛下連她會在比賽里受傷這個事實都無法接受,她現在也不可能來參加比賽,你難道想不通這個道理?”
米婭嘆息,“我要是想不通我就直接不打了,我只是,你知道我的問題,我一旦深度覺醒還是會失控的,我對她實力又沒有太明確的概念,她進步太快了,我不知道我會對她做什么,或許不是受傷那么簡單——所以如果我不催眠自己,我就會這樣胡思亂想,肯定影響戰斗力了。”
“哦,所以上次你說你好多了,又是在騙我,是嗎?你還是想把人都撕開?挖他們的內臟?”
“……”
兩個人相對沉默。
“海蒂!”
一直在旁邊安靜圍觀的紅發男人抱住了妻子,制止了看起來像是要痛毆女兒的芬里爾公爵。
他身材高挑,容貌秀麗俊逸,氣質很是斯文,有著和雙胞胎一樣的金棕色眼眸。
“能讓她深度覺醒的人,也不會被她輕易傷到,而且那些人的問題可能比她還嚴重,你知道的。”
來自沃佩斯家族的公爵輕聲說道,“我覺得她現在的狀態比之前還好一些了。”
“你就慣著她!”
海蒂深呼吸了幾下,伸手揪住米婭的耳朵,“你給我過來,我再看看你的腦子有沒有被折騰爛掉!”
半小時后,白發少女躺在訓練場上,顫顫巍巍抬起手,發了一個語音通訊。
“蘇瑤?”
她仰起頭看著天花板,眼前還陣陣發黑,“我沒事,我只是被我媽揍了一頓,呃,用精神力,所以我現在感覺腦袋被掏空……”
“那你給我打語音?”
蘇瑤看了看聊天窗口,“你先休息?還有,你的記憶怎么樣了?”
“哦,我只是懶得回你了,直接和你說話吧。”
對面的公爵小姐聲音沙啞,“記憶的話,倒是都好了,我現在也都想起來了,所以是不是他撫慰你了?”
米婭忽然停了一下,就好像發現自己說錯話了一樣。
“抱歉,我現在腦子有點糊涂……”
“是的。”
蘇瑤直接回答了對方。
她低頭看著自己胸前光霧朦朧的吊墜。
之前為了戰斗取下來,現在重新戴了回去。
蘇瑤用指尖捏著那顆晶石,神情慢慢柔軟下來,“說起來,我現在能完全確定我們是互相喜歡的——”
“是嗎,”米婭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驚訝一些,“哇,真是太好了!”
“……你的語氣怎么有點奇怪?”
“呃,因為,你聽起來還有別的顧慮,而我不知道該不該問?”
“確實,”蘇瑤猶豫片刻,“你們家族一直也和皇室有聯姻對吧,所以……如果我想打聽某個人,譬如年齡在三十五歲以內、被找回的又獲得姓氏的皇室成員,還能完全覺醒的,是不是也可以問你?”
第79章
這樣的描述算是對私生子的委婉說法。
當然能被皇室找回的, 也不止是私生子。
一些皇室成員脫離家族在外結婚,因為想要擺脫曾經的身份,孩子也會使用配偶的姓氏。
不止是皇室, 就算是對于其他家族來說,類似的情況也并不少見。
類似這樣的孩子或者孫輩后代,在得到某些血統后,想要繼承更多的祖產,或是想要頭銜,就有可能再回歸家族。
“……能完全覺醒的?”
米婭重復了一下,語氣有些復雜,“你是說……”
蘇瑤聽見光腦里傳來窸窣聲。
米婭似乎站起來走動了,只是腳步仍然悄無聲息,唯有衣物的摩擦聲,聽起來帶著一點焦慮氣息。
不管是私生子還是返祖的人,只要能得到姓氏,無論是什么血統,自身實力肯定不會差。
但也未必就一定是完全覺醒。
所以這句描述也不算畫蛇添足。
“好吧,”米婭嘆了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我知道很多個這樣的人。”
“很多個?”
“是啊,很多, 幾十個,這還只是我知道的,肯定不止這些,因為有些事情他們不愿讓芬里爾們知道,哈。”
米婭有些諷刺地說著。
蘇瑤回過神來,“……因為戰爭?”
“是的,被光裔族殺死的人太多了,皇室減員也很厲害,尤其是那些有點本事的,你懂,實力太差肯定也不會上戰場了,而在伊爾薇親王和希露恩公爵戰死之后,皇室就真正慌了,他們加大力度搜尋那些滄海遺珠,我的意思是,他們之前就已經這么做了,但是在那之后,更是不放過任何,嗯,可能有潛力的人,而陛下就是這個期間被找到的,當然具體細節我不清楚……”
那是幾年前的事。
這是一場席卷寰宇的戰爭,所以哪怕當時她年齡更小,還沒被確定血統,家里也不會瞞著她。
“在萊斯莉二世之后,伊爾薇親王母女倆就是當時皇室最強的戰力了,只要她們還活著,賽雷亞斯家族就不擔心被人篡了,哈,說來也好笑,盡管她們都是法夫納。”
米婭這么說著,“雖然這幾任皇帝都對帝國內政不感興趣,也不愿管事,再說除了帝國初期,后面所有的皇帝都沒什么實權——”
想有肯定可以有。
然而權力也好財富也罷,對于常人而言非常有吸引力的東西,對于這些有著超S級血脈的人而言,或許是因為太過唾手可得,所以他們反而不在意了。
畢竟他們僅憑著自己的存在,也足以讓人恐懼,或者掌控支配一切。
相比之下,那些不容易得到的東西,自然更吸引他們。
譬如說進一步的覺醒。
更強的力量。
“說到底主要是那些皇室成員舍不得自己的身份,又生怕哪個強大的、有皇室血統的家族想當皇帝將他們趕盡殺絕……”
“嗯?”蘇瑤完全沒意識到小伙伴在岔開話題,“就像你們家這樣的?”
“哈,差不多,即使那時候我和萊納沒確定血統,總之都是他們的臆想,我們瑪納加爾才是最好的星系,誰稀罕那——”
米婭收住了話,“總之,你懂,他們四處搜羅了很多人,有些是非婚生的,有些是返祖的,還有些是二者皆有的。”
蘇瑤徹底被帶偏了,“你們的皇帝呢?他是哪種情況?”
“咳,你指的什么?”
“……私生子?”
“他不是,”米婭立刻說道,“這不是我在維護他的名譽或者怎么著,畢竟這也沒什么丟人的,有很多大人物的親生父母都沒結婚,但我可以告訴你,他不是,他的父母是合法婚姻關系,而且兩個人都有皇室血統,只是他們住在一個偏遠的星球,沒有在帝國這邊生活罷了。”
“原來如此。”
蘇瑤倒也沒有很驚訝,“所以并不是什么神秘的出身和不為人道的故事……?”
米婭又咳了兩聲,“不是……什么鬼?這些都不算秘密,好吧,至少對于我們這些和皇室有關系的人來說,不算秘密,也沒什么神秘的,陛下的血統來源是很清楚的,我的意思是,我能追溯到我們家和他共同的某位先輩。”
蘇瑤在腦子里過了一遍關系,“上上任皇帝布里安娜四世就有你們家的血統對吧?”
“嗯哼,她的媽媽杰洛露公爵和我的曾祖母古爾薇恩親王是親姐妹,布里安娜是我媽媽的姑姑……”
米婭沉默了兩秒鐘,“皇室成員內部消化挺多的,跨輩分結婚的也不少,所以關系比較亂,我們家和陛下的血緣關系不算很遠,也不算很近,我們家嫁了一位公爵去皇室,皇室就也送了一位公爵入贅我們家,就是我的曾祖父,唔,這些事是不是挺無聊的?而且聽著亂七八糟的……”
“哦,還好,”蘇瑤正在腦子里梳理輩分,“我愿意聽,我挺八卦的。”
米婭忽然笑了一聲,“因為是和陛下有關的事對吧?”
“?”
“……”
蘇瑤好像隱隱約約聽見光腦傳來什么聲音。
就好像是米婭在自己拍自己的臉。
“我的意思是,”米婭清了清嗓子,“你不是對陛下很感興趣嗎,你說過的。”
“嗯,其實——”
蘇瑤剛想澄清一下自己有對象了。
等等。
他倆確實說過喜歡,但仍然沒有明確其他的關系?
蘇瑤沉默了。
她當然也可以提出來。
但她忽然又想起,之前也是自己主動問的,關于他喜不喜歡自己。
他倒是干脆利落地回答了。
但總不能每次都是她在問吧!
“……”
光腦里的座狼小姐還在安靜等候著,也沒有出聲催促。
“我本來想說我有對象,”蘇瑤緩緩開口,“但我倆其實還沒確定關系,就,你之前看到的那個人。”
“是嗎,”米婭似乎有些無語,“你倆看起來就已經像是如膠似漆的小情侶了。”
“我和你實話說,”蘇瑤忍不住磨牙,“如果我問他要不要當我男朋友,他肯定會答應,甚至可能還會說我以為我已經是了之類的鬼話,所以我不打算問了,誰讓他每次都非要我說的——”
“……啊?”
“他不說這個我就不說,我現在要去格尼塔了,我聽說那邊也散落著很多他們家的親族,顏值都非常在線,如果我能遇到一個,我就請人喝酒,如果他問我,我就說拿話堵他,誰讓他不主動提的,每次都非要我說,哪怕第一次接吻也是我先問他——”
“…………”
蘇瑤想著又有點惱火。
這種事不應該互相的嗎!
如果說是什么很羞澀內向的性格也就算了。
但他也不是啊!
那家伙可能確實不怎么外向,但臉皮厚得要死呢。
當然從另一個角度,也有她不太愿意面對的事。
——自己到底還會不會死?
很多劇情都被她改變了,譬如說阮姣應該是沒遇到麻煩的,否則王儲早就跑回奧萊了。
以及她現在的實力。
能殺了她的人應該已經越來越少了吧?
除非真存在什么不可抗因素。
“……嗯,”米婭終于小聲開口,“從我自己的角度我完全理解你,因為我也喜歡和男朋友玩類似的小游戲……”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糾結,“但是,嗯,我不知道你們是什么情況——”
蘇瑤琢磨著對方應該猜出自己的“對象”是皇室成員了。
所以才這么吞吞吐吐的,畢竟剛剛問的有些明顯了。
蘇瑤嘆了口氣,“我就想看他不爽的樣子,我覺得很好玩,可能我也有點毛病吧。”
“嗯?”米婭似乎嗆了一下,“你是那種喜歡憤怒普雷的類型嗎?”
“……不至于,他挺好哄的,而且我不會做什么的,頂多送點東西而已。”
“……是嗎。”
短暫的沉默之后,米婭幽幽地開口:“我沒和二十歲以上的人談過戀愛,沒法給你更多建議了。”
“好吧——”
“但是,”米婭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我覺得哈,只是我覺得,你們還是多交流一下比較好,畢竟你們互明心意不久吧?我的意思是,和那種談了一陣的,肯定還不太一樣啦,所以有問題或許可以多溝通?你有什么想法就和他說嘛,我見過他看你的樣子,我覺得你就算要毀滅世界他也會去做的。 ”
蘇瑤:“……”
雖然知道小狼就是比喻一下,但總覺得哪里不對。
蘇瑤:“等一下,不應該是陪我一起嗎?”
米婭:“啊對對對,都是一個意思,你懂就行!”
穿梭艦在一天后抵達了格尼塔星系。
這些都是賽雷亞最為富饒繁華的幾個星域,也都被稱為內圈星系,因此安檢程序也頗為繁瑣。
收到來自聯堡的檢查通知后,蘇瑤很配合地下船晃了一圈。
邊檢聯堡的工作人員們迅速完成了工作,態度也十分恭敬。
“歡迎來到格尼塔,公爵閣下——”
他們紛紛向她問候,臉上笑容洋溢,“祝您有一段愉快的旅程。”
蘇瑤也挺高興的,“謝謝。”
這些人似乎對她都很重視,幾位主管帶著人送她回船上,途徑一條接駁橋上,又聽見有人吵嚷。
“憑什么蘇瑤的船都檢查完了?我的還在排隊?!”
蘇瑤一抬頭,看見橋對面站著一伙年輕人,定睛一看,竟然還是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王儲表弟。
她的好心情頓時被破壞了一點。
瑞安的隊友也都是他的朋友親族,但他也只能帶三個人,不可能將那些捧著他的親戚們全都帶著。
其余的這些想參賽還是要自己拉隊伍。
更何況,眼前這位吵嚷的,還是沒能達標初度覺醒的A級,更不會被王儲瞧上了。
不過再怎么樣也是A級,而且還出身王室,想找隊友還是非常容易的。
“對啊怎么回事?!怎么還區別對待的!我們的船比她早了半個多小時呢!”
那個金發少年的同伴們也紛紛抗議。
他們都是奧萊貴族,而且都和王室沾親帶故,平日里根本沒遇到過這種事。
“你知不知道我們是什么人——”
有個人習慣性想要用身份去威脅那些員工,接著又想到這是在帝國。
奧萊王儲才被薩利克公爵暴揍一頓,又被法夫納親王掐斷脖子,顯然帝國大貴族們并不在意奧萊王儲。
連王儲殿下都不被在意,他們算什么?
只是又轉念一想,揍王儲的那些也是帝國大貴族,自己這邊面對的只是邊檢聯堡的員工罷了。
那能一樣嗎?
“我們都是奧萊的貴族,你們這樣的態度——”
“抱歉,侯爵閣下。”
有一位員工打斷了奧萊王儲的表弟,“您船上的離子渦輪噴射器屬于定制系列,按照格尼塔星系的船艦管理條例,其安全系數未能達標,所以您的船不能放行,蘇公爵的船并沒有問題,我們也都是按著規定辦事。”
“安全系數不達標?你在胡扯些什么?!這是原廠的定制款!還是你們帝國的品牌!”
那位表弟氣得七竅生煙,“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套說辭……”
“喲,遠遠就聽見有人在亂叫。”
蘇瑤走了過去,“看來是某些實力不濟的垃圾,早早比賽出局了,這才閑的沒事,跑到這里來丟人現眼了?”
金發少年一扭頭看到她,臉色越發難看了。
他們倒是早早就看到了蘇公爵的穿梭艦,也遠遠看見了她和她的隊友,這才向那些員工們發難。
“關你什么事?!”
金發少年冷笑一聲,“連十六歲的小屁孩都能揍你,還有誰比你更丟人嗎?!”
蘇瑤無語地看著他。
周圍的員工們聞言也都露出了打量神經病的眼神。
哪怕視頻里看不出勝負,但無論怎么看,也是雙方互揍而不是誰在單方面挨打。
蘇瑤看向金發少年頭頂。
【我三場都輸了才來這里……這賤人不會也是……】
【她和芬里爾到底誰輸誰贏? 】
【我只是A級,她可是S級,她要是也輸了那也太丟人了……】
【但之前那些視頻里,她都覺醒到那種程度了!草!真的假的!不會是騙人……如果她買通主辦方……】
蘇瑤嗤笑起來,“先不說我能不能打過米婭——”
預賽總共給三次機會,如果一個隊打了三場都沒拿夠積分,那就被淘汰掉了,再不能參加初賽了。
初賽也是一樣的。
顯然面前的家伙應該是在初賽里寄了三次,正經被淘汰了。
“但我記得你好像只比王儲小一點點吧,侯爵閣下?”
蘇瑤打量著面前的金發少年。
這個人應該是A級混血統,看著像是中學生模樣,其實只是血統顯小罷了,本人也得二十三四歲了。
“所以,基本上,你和我的年齡差,比我和米婭的年齡差還要大——”
蘇瑤笑瞇瞇地說道,“你都打不過我這個十八歲的小孩,那你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你們都是S級!”
金發少年難以置信地看著她,“我又不是——”
蘇瑤猛地出手,一把攥住了金發少年的脖子,“你也知道我是S級啊?你是不是覺得在這里我不敢打你?”
她手上用力,捏碎了他的頸骨,然后將他扔在了地上。
金發少年發出了痛苦的嚎叫聲。
蘇瑤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滿臉涕淚的樣子,捏了捏手指。
她還特意模仿了一下希瑟的動作,卻發現這個姿態相對不是特別容易發力。
A級的身體沒那么脆弱,哪怕是沒正經覺醒的,她在沒獸化的時候,都得認真用力才能傷害到他們。
而法夫納親王徒手捏斷了瑞安脖子時,輕松得就像折斷一根草。
那可是深度覺醒的S級,甭管戰斗力強弱,身體素質也是擺在那的。
“草!你們還愣著干什么!快去找治療師——”
金發少年還在地上慘叫,他的同伴不敢上來找茬,只得匆匆去找治療師。
【媽的這賤人……】
【如果她落到我手里,我一定把她抽筋扒皮……】
他的心聲字幕里滾過一些不堪入目的臟話,以及關于要怎么折磨她的幻想。
【真想讓她去死……】
蘇瑤在遠處歪頭看著。
她凝視著那句字幕,直至那行字變得血紅,每個字母都開始輕微的顫抖。
蘇瑤垂下視線,遮住了眼中的興奮。
——去掉“讓她”。
她這么想著。
——去掉“讓她”!
那行字幕抖得越來越厲害,然后猛地縮水了一截。
那一瞬間,蘇瑤感到一陣輕微的頭痛,精神力明顯消耗了一些。
當然比上次那種痛苦要好多了。
【真想去死。 】
金發少年的眼神忽然變得空洞。
“真想去死。”
他輕聲說著,像是蛆蟲一樣在地上扭動著,不顧治療師的阻攔,爬到了平臺的邊緣。
下方距離空間站基底很遠,還有數層高頻率力場護盾。
對于沒達標初度覺醒的A級而言,撞上去也是可能粉身碎骨的。
隊友們震驚地愣在原地,晚了一秒才撲上來抓人。
金發少年已經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第80章
“不要——”
他的朋友們遲了一步, 目瞪口呆地站在平臺的護欄前。
有個人還伸著手,想要抓住躍下的金發少年,可惜撈了個空。
不僅是他們的反應稍稍慢了一點, 也是因為后者雖然受傷,但手腳是完好的,所以動起來還是挺快的。
隊友們的等級比他低,也都不是什么身經百戰的角色,這會兒全都傻了。
“……你們就這樣看著嗎?”
其中一個人轉向旁邊空間站的官員們,“為什么沒有人阻止他?”
聯堡里的官員們沉默地看著這一幕。
大多數人看起來都很平靜,少數幾個年輕的,都在壓住不斷上揚的唇角, 眼中還流露出幾分幸災樂禍。
“阻止他……?”
其中一位主管重復道,故作迷惑地開口了,“我們可不知道這位侯爵閣下有什么想法——”
“是啊,”她的副手立刻捧哏,“或許侯爵閣下這么做也有他的道理,倘若我們冒然行動,他又說我們針對他。”
“你!”
一位隊友氣得臉都紅了,“這怎么能一樣,你看不出來他是被——”
說著說著就看向站在遠處的蘇瑤。
“……”
同一時間,那些帝國的官員們,也有不少人暗自打量著蘇公爵。
那一瞬間的精神力波動,不止一個人察覺了。
這地方也不乏內行,她并沒有高明到完全隱瞞住這種動蕩,哪怕十分輕微。
當然這也不足以作為什么證據。
因為一般來說每個人的精神力都會有點起伏,尤其是在情緒不太穩定的時候。
別說吵架了,就算是遠遠看到不喜歡的人, 精神力場都會變化。
對于那些在這方面敏感的高手而言,捕捉這種變化,就像是在一片低語聲中,忽然聽到了一道尖叫。
……那位奧萊公爵的“尖叫”并不算刺耳,總歸是和旁人不同的。
但這又怎么樣呢?
這是法夫納家族的地盤,奧萊王室得罪了親王殿下,親王殿下直接出手教訓了那個王儲,這事已經不是秘密。
對于本地的大小官員們而言,只要逮住機會,就必然會為難奧萊王室的成員們。
至于這位奧萊的公爵,但凡是想要了解她的人,即使不知道別的,也知道她和奧萊王室鬧掰了。
兩邊的水軍現在還活躍在各個平臺上,逮住機會就互相攻擊謾罵。
而他們詆毀彼此的內容花樣繁多,有很多網絡上慣有的捕風捉影的謠傳,有些也是看起來難辨真假的。
譬如交友和緋聞對象——王儲和某個等級不高的同學有一腿似乎已經不是秘密,而公爵的緋聞對象們從帕珈索斯公爵和格里菲公爵再到芬里爾家族的雙胞胎,看起來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從各方面贏了這場“退婚的兩個人有沒有找到更好的對象”的游戲。
盡管倆人也沒有明言要進行比賽,但對于這些王公貴族而言,類似的競爭似乎都是心照不宣的。
當然最不愿意看到這種比較的,怎么想都是奧萊的國王。
在場有些人對詹姆二世略有了解,想著都覺得好笑。
當然即使不提這些恩怨,瑞貝卡閣下早就打過招呼,所以他們都對會對蘇公爵禮讓三分。
現在到底發生了什么,他們也并不會去深究,更不可能去追責。
蘇瑤也悠然地站在一邊。
她知道自己不會因此付出什么代價的。
在奧萊地盤上弄死王室成員,和在這里是完全兩碼事。
她的視線掃過那幾個臉色難看的年輕人,看到他們的心聲字幕都混亂不堪,各種念頭交疊閃過,只有一些破碎的字母。
看起來并沒有誰想攻擊自己。
或者詛咒自己。
——真是可惜。
蘇瑤這么想著。
她還想要抓住機會練習這個新能力的。
發動速度和需求的專注度,以及對精神力的消耗多少——這些肯定都會隨著能力的熟練度提升而改變。
但她也不想去選那些和自己沒有關系的人。
所以她還挺期待被挑釁的。
“……怎么了這是?”
在她惋惜的時候,隊友們也相繼過來了。
江灝剛想詢問她怎么還不上船,一抬頭看見被打撈起來的王儲表弟。
一架負責安保的無人機甲,將渾身浴血的金發少年帶了上來。
他身上的骨頭看起來都震碎了,四肢軟趴趴地扭成奇怪的弧度,腦袋斜在頸側,鮮血從內而外染透了衣服。
此時還沒有死透,正在不斷抽搐。
江灝笑了一聲,“是你打的嗎?”
“……我確實打了,但也不僅是打。”
蘇瑤和它們用精神力交流,也不怕被別人聽見,“之前新拓展的能力……”
姚櫻了然,“哦,就是你放倒芬里爾公爵小姐的那個催眠?”
蘇瑤歪了歪頭,“你們都看出來是催眠了?”
“她的精神力波動變化非常明顯,”秋彤很實誠地說,“如果你不想讓人發現這一點,要更熟練一些。”
蘇瑤非常贊同,“我也想找機會多練練——”
強行修改意志,顯然可以歸類為催眠控制類的力量。
秋彤這么一說,她又想到另一個角度,自己控制米婭是完全逆轉其意志,人家不想認輸,她改成想。
那么眼前這位王儲表弟呢?
他想讓她去死,她改成讓他自己去死,這兩種意愿的對立性可能還不如米婭那個。
不過他肯定會出于求生欲本能去抵抗,因為他本身肯定是不想死的。
蘇瑤琢磨著不同情況的差別。
無人機甲自行飛走了。
論理說這時候應該有治療師過來,然而方圓數百米內都靜悄悄的,看不出有任何人接近。
金發少年仍然在顫抖,翻著白眼吐出血沫,身體也在震顫,好像有某種力量驅使著他,繼續去完成某件尚未結束的事。
他嘴里還吐出了各種胡話。
“讓我去死——我要死——”
隊友們圍了上去,“艾倫!”
“我要死——”
他好像徹底失去了神智,嘴里一直念叨著要去死,無論同伴們說什么都不回應,而且精神力越來越微弱。
一位隊友向帝國官員們怒吼道:“你們就這樣看著?你們的治療師呢?!”
“……我們的治療師才疏學淺,不敢冒然觸碰奧萊的貴族。”
一個人學著剛剛奧萊侯爵向他們示威的語氣,“再說了,這看起來像是覺醒異常狀態問題啊。”
“是啊,”另一位副主管贊同道:“我們這里不是醫院,沒有神療師可以緩解這種狀態,按照格尼塔的法律,這種事也不歸我們管,他在出門前就有義務確定自己的狀態。”
“你他媽的在說什么?!”
那個隊友怒氣沖沖地道,“他連初度覺醒都沒達標,怎么可能需要撫慰!他明顯是被人害了——”
“我必須指出,”副主管冷淡地說道,“如果您要提出這種指控,就要為自己的言論負責。”
那三人頓時啞然。
蘇公爵還在旁邊站著呢。
他們都不知道她到底用了什么辦法,就把艾倫害成了這樣!
不是說她不擅長精神力嗎!
——誠然他們知道她有精神體了,但這東西和覺醒不同,若是在這方面比較有天賦的,按理說早該有了。
而且艾倫也好歹還有精神體呢!所以他整日里瞧不上她,結果如今竟被催眠到這種程度?
“……蘇瑤!”
另一個人沖過來,“抱歉,公爵閣下,他確實冒犯了你,但他畢竟是王室成員——”
蘇瑤抱著手臂看她,“你見過我對待王儲是什么態度嗎?哦,你見過的,有幾次這些王室成員羞辱我嘲諷我的時候,你們幾個也都是在場的,哪怕是上次在報名的那個空間站,你們還在旁邊嚼舌頭說我是追著王儲去的,說我死不要臉。”
那人的面色頓時變得煞白,“我、我沒有……”
他們都是跟著瑞安的那一大伙人,一群人里說什么的都有,這位表弟的朋友們,也都是不是什么善茬兒。
就是沒將這話講到她臉上,只是躲在旁邊看戲議論罷了。
“對不起,公爵閣下!”
另外一個人也沖過來了,“是我們嘴賤,我們不該說那些話,但您可否解除能力?如果艾倫出了事,我們幾個都會有大麻煩的,我們的家族——”
蘇瑤歪了歪頭,“我聽不懂你的話,我只是捏碎了他的脖子,顯然他的意志太脆弱,因此受到了打擊,又引發了覺醒異常狀態,所以我可沒有辦法,比起向我求助,你們應該趕快去找神療師呢。”
那幾人的面色頓時灰敗了。
哪有那么好找的?
就算找能找到,那些神療師也都需要預約。
奧萊王室的神療師在王儲船上,還有幾位跟著比他們身份更貴重的人——
而且不僅是因為這個,主要是艾倫連初度覺醒都不到,所以他的家人也沒有給他準備神療師。
那幾人匆忙離開了。
姚櫻饒有興趣地觀賞著這一幕,“所以還會持續多久?”
“唔,”蘇瑤不太確定,“取決于他能掙扎多久吧?也取決于他到底多想讓我去死?”
上一個例子也不好拿來對比,畢竟催眠效果不同,而且米婭的實力也比這位強了千百倍。
她當然不會解除能力。
不過如果要這么做的話,應該也只能通過修改字幕的方式吧?
蘇瑤不覺得自己說停就能停了。
看來還得找機會研究。
“我挺想看他死在我面前的。”
蘇瑤惋惜地看著王儲表弟被抬走,塞回了飛船里,恨不得自己也跟進去,“否則我會有一點后悔沒直接把他宰了……”
“沒事,”江灝安慰她,“照這個狀態,他要么腦死亡,要么徹底瘋掉,奧萊王室倒是有厲害的神療師,但肯定都跟在王儲身邊呢,就算王儲殿下大發慈悲把人派來,等到的時候也晚了。”
“……確實,”蘇瑤看著那艘船上的龍蜥徽記,“說起這個,王儲的比賽到哪一步了?他是一直在打比賽的吧?”
江灝蒙了,“哦草,我也沒關注。”
“因為沒什么好關注的,他也沒再挨打了,”姚櫻點開光腦,“我搜一下。”
“我同學遇到他了,”秋彤拖出一個對話框,“在一個團體里,他們過預賽了。”
蘇瑤倒是不奇怪。
輸了一場之后再遇到的對手幾乎也都是輸過的,里面有深度覺醒的S級的可能性不是很高。
“只可惜他沒遇到萊納,這樣看來,或許我還有機會揍他。”
蘇瑤覺得以自己的進步速度,一旦他們在賽場里相遇,這件事還是不難達成的。
“當然,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如果他被早早淘汰,丟人程度也很高,所以……那樣也不錯。”
她現在也理解了,為什么原著里男女主的活動范圍,基本都在奧萊星域。
說得中肯一點,男主確實比很多S級都優秀。
畢竟有一部分S級都沒覺醒,而覺醒的人當中,達成深度覺醒的也是少數。
但別說比法夫納親王那樣的高手,就是比薩利克公爵那種級別的,也都不夠看的。
蘇瑤覺得他可能都打不過雙胞胎。
但他的火焰和那些冰互相克制,也難說結果。
而且書里還寫了他差點被星盜搶走,可見他也就這么回事。
當然了,原著本來就不是純粹的甜爽文。
如果男主真的非常牛逼,男女主也不會有那么多跌宕起伏的經歷了,早就順順利利戀愛結婚在一起了。
想想隔壁——哦不對,自己現在就在帝國了,應該說想想這里的皇帝,如果他想和什么人在一起,肯定不會有那么多幺蛾子。
雖然從各種八卦消息來看,這事好像就不太可能發生。
“走吧。”
一行人返回了穿梭艦,繼續前行,直至抵達目的地所在的星球。
蘇瑤也接到了瑞貝卡的語音。
“我聽說你已經到站了,公爵閣下?”
清冷悅耳的女聲在光腦里響起,“我還在阿爾戈利斯星系,請原諒我無法去迎接你——”
蘇瑤知道她還在給聯賽主辦方打工干活,屬于那種閑著沒事想找工作的貴族。
“不用這么客氣,”蘇瑤回復道,“我倒是要道歉,或許我又給你們添了麻煩,我在空間站和某個奧萊貴族發生了一點沖突——”
“我聽說了這件事,”瑞貝卡很淡定,“但是他先挑釁了你,而他最后也只是陷入了撫慰不足的異常狀態,事實上這一切早有征兆,從他對聯堡的官員們進行謾罵的事后,已經能看出他的精神不正常了,對吧?”
蘇瑤忍俊不禁,“……確實。”
她一邊說一邊看向舷窗外。
斐特西I。
這顆美麗的小行星陸地面積極多,整體呈現出青翠的綠色,其中點綴著少許象征海洋的藍,軌道上漂浮著稀疏的天體。
飛船收到了指令,被授予了臨時訪客身份,降落在了指定的空港里。
在空港的前方,十數個學院組成了一座清幽僻靜的城鎮,或寬或窄的道路縱橫交錯,少數載具在路上行駛,都維持著低速。
附近還有一些小型的居民區,都是相似的建筑風格。
“所以這顆星球以前叫法夫尼爾對吧?”
“嗯……是第一位法夫納親王的封地的首府,在那個年代,她就只是一位混血統的皇室成員而已,所以這個星系也很小。”
幾百年過去,法夫納家族出了許多強者,其封地合并了更多的星系,才變成現在的格尼塔。
“哇,所以這是那時候就有的學校了?”
“是啊……”
四人離開了空港。
“說起來,我還挺好奇的,主辦方要讓我們在這顆星球上做什么……”
蘇瑤看了看毫無動靜的光腦,“希望別是打架,這里看起來很美麗。”
“就算是打也不會在這附近打,你大可以放心,而且多半還是在軌道上的某個人造衛星里。”
姚櫻眺望著鉛灰色的天空,“可能要下雨了。”
三人齊刷刷看向蘇瑤。
蘇瑤頭頂冒出一個問號,“下雨就下唄。”
“是嗎,”江灝小聲嘟囔,“不是說你們不太喜歡水么……”
若是沒得挑的環境,肯定也不會考慮這些,但現在也不是這種情況。
“沒有,無所謂,”蘇瑤搖了搖頭,“你們……”
算了。
這仨肯定不在意。
姚櫻看著路邊的指示牌,“我想去看演出,我聽說他們不同院系輪流有表演的,算學分的那種……”
秋彤也挺感興趣,“今天是什么?”
“一個管弦樂團,兩個搖滾樂隊,都還沒開始呢,你去不?”
“走吧。”
江灝則是去找賣紀念品的地方了。
這座學校雖然沒有空中建筑,但是地面和地下的分層也不止一級,因此每隔幾條街就能看到地圖板。
這些板子在正常狀態展示的平面地圖,如果有人操作就會給出全息投影。
若是設置目標建筑,智能系統還會給出建議路線。
忽然間,一場朦朧的細雨籠罩了城鎮,四處都泛起霧蒙蒙的水汽。
那些有著時光痕跡的庭院、鐘樓和高塔,像是都被煙灰色的薄幕遮蔽,在煙雨中顯得模糊不清,仿佛褪色的老照片。
蘇瑤一人在雨中漫步,走過那些教學樓、劇院和展廳,看到了許多帶有說明性文字的紀念碑,上面解釋著這些建筑的命名來源。
大部分是帝國的知名藝術家們,少部分甚至是聯邦時期的人。
她走了一會兒,忽然收到了米婭的信息。
蘇瑤讀完后有些意外,猶豫了一下,給最近沒聯系的某訓練師發了條消息。
薩摩耶先生很快回復了。
他們進入了語音頻道。
“……你那邊是什么時間呢?”
蘇瑤放慢了腳步,走進了一片回響著水聲的花園,在一座掛著葡萄藤的拱廊里坐下。
“早晨。”低沉圓潤的男聲響起,“你呢?”
“早上好,”蘇瑤彎起嘴角,“我這里是下午。”
“嗯,下午好。”
對方這樣說道。
他停了一下,接著就問道:“你在淋雨嗎?”
“……現在不是了,而且我是自愿淋雨的,咳,別誤會,不是心情不好什么的,只是享受一下自然,你懂。”
訓練師先生沉默著,似乎也知道她有話沒說完。
“其實我是想問……”
蘇瑤猶豫了一下,“你還記得你和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知道我想對你用某種能力,那個能力,它進化了。”
靠。
其實她想說的話不是這個。
但或許是因為他們相識起源于精神體,她就下意識想用這方面的話題當開端。
“嗯,我猜那是某種感應類的能力。”
訓練師先生這樣說道,“許多能力的表現方式不一樣,但能達成同樣的效果,讓它們有所區別的,通常都是你的主觀意愿。”
“哦,”蘇瑤下意識開口,“你是說喜好?”
“是的,舉個例子,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描述一個場景,有些人喜歡用文字,有些人喜歡用顏色和線條,而對于接受信息的人來說,有人喜歡閱讀文字,有人喜歡觀看圖片或是視頻。”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倘若是接受一段文字信息,有些人可能喜歡聽,有些人可能喜歡看。
她就是后者。
就像是在穿越之前,她的舍友會用手機聽書,可是換成她就更喜歡用眼睛看。
在穿越之后,隨著時間推移,她也認識了更多的有能力的人,包括家族里也有能讀心的親戚。
那個人就是通過“聽”去獲取他人心聲的。
所以她之前就想明白了這個道理。
“而精神力相關的力量其實都是互通的——”
訓練師先生繼續說道,“譬如說從感應到控制其實就是一步之遙,或者反過來說,一般的催眠師課程都是先從感應訓練開始的,他們被要求感受對象的情緒狀態還有捕捉最細微的變化,當然,只要結果達標就行,具體的能力形式并沒有限制。”
“天吶,”蘇瑤忍不住感慨,“你其實什么都知道對吧?”
她還沒說啥呢,這家伙就都猜得差不多了。
對方沉默了兩秒鐘,“你對我使用能力的時候,我感應到了,我能大致確定那是什么類型的能力,盡管我不知道具體的運作形式,但你曾經看我的頭頂,所以我猜測存在某種會顯形的信息,可能是文字,色彩,或者圖像。”
他的聲音聽起來仍然穩重,說話也不疾不徐的,哪怕是在用很客氣的口吻進行分析,也仍然帶著一點屬于上位者的威嚴。
“……而偵測的內容通常是思想、情緒、記憶。”
“哇。”蘇瑤感慨道,“這就是專業人士嗎。”
他應了一聲,“我假設你就是想要專業人士的建議?”
蘇瑤嘆了口氣,終于說出了內心的想法,“其實我是想問你是不是芬里爾家族的人,但不知道咋回事就扯到這些了。”
“……這不應該是讓你為難的問題。”
訓練師先生這樣說,“如果你只是想問這個,答案是肯定的。”
“那,”蘇瑤忽然不知道說什么了,“事實上,我不是來你們國家比賽了嘛,然后我見到你家的雙胞胎了……”
等等。
她為什么要說這個。
接下來還要說什么?我把他倆都打成了重傷?
蘇瑤扶額,“……總之,之前我得到消息,說半決賽的時候可能要去瑪納加爾星系,那不是你們芬里爾家族的地盤嘛,雖然我也不確定自己一定能堅持到那時候,但就算我早早被淘汰了,大概也會想去玩一玩?”
訓練師先生又沉默了幾秒鐘,“如果你想知道的話,以我的名義,你會受到最好的招待。”
蘇瑤想要說話,卻忽然聽見了一陣樂聲。
從前方一座白色塔樓的高層傳來,歡樂的曲調回蕩在尖塔上方,細碎的風雨聲仿佛都在與之和鳴。
那聲音其實很微弱,被某種屏障阻隔了大半,沒有打破校園里的寂靜。
她只是憑著超凡的聽力捕捉到了一點動靜。
蘇瑤幾乎下意識放出了精神力。
感知的觸角穿過了籠罩塔樓的屏障。
——那首曲子的第一個樂章。
悠揚纏綿的弦樂生機盎然,高亢嘹亮的管樂壯麗輝煌,她想到融化冰山的陽光,想到河流從高地奔騰而下,掠過滿目蒼翠的原野。
每一道能夠辨析出的音色,都透著強烈的喜悅,將她這個聽眾也完全地感染了。
然而在第二個樂章里,整個曲意倏然變化。
她聽見了四弦琴如泣如訴的長音,那幽怨壓抑的低吟,像是一道滿含淚水的控訴,講述著某種無法言說的孤獨和痛苦。
蘇瑤怔怔地聽著,眼淚從臉上滑落,都恍若未覺。
直至那段獨奏結束,新的合奏開啟,那聲音就像是匯入大洋的水流般消失了。
她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己好像已經哭了很久。
蘇瑤:“……”
她收回了感知。
是因為放出去的精神力更容易受到感染嗎?
那幾乎像是另一種形式的催眠了。
當她沉浸在那首樂曲里的時候,一切心緒都隨著樂聲變化,她幾乎無暇去思考別的事。
“……天吶,”蘇瑤忽然發現通話甚至沒有掛斷,“你一直在聽?”
訓練師先生沉默了一會兒,“抱歉,但是你在哭嗎?”
“現在已經結束了,”蘇瑤頭痛地說,“剛才其實也只是在聽演奏。”
她覺得越來越尷尬了,說聲對不起就匆匆結束了對話。
蘇瑤漫無目的地閑逛著,卻是漸漸走近了剛才那座高塔。
她進入了一座有水池的花園,發現了一些紀念塑像。
山毛櫸散發出潮濕的清香,在茵茵綠草之上,刻著簡潔卷葉紋的白石欄桿,圍著某些看起來酷似薔薇的異植。
在翠綠藤蔓和葉片簇擁下,那些粉白、鵝黃和橙紅色的花朵,艷麗得盛開著,一直荼蘼到遠方的回廊前。
蘇瑤從那些雕塑前走過,又停下來閱讀下面的碑文。
直至走到最后一座塑像前。
“紀念伊爾薇·雷倫·法夫納親王殿下……她在黎明星一戰中英勇獻身……”
校園里的雨越來越小,只剩下蒙蒙雨絲在風中飄搖破碎。
蘇瑤若有所覺地抬起頭。
有個年輕人站在回廊的臺階上,靜靜地看了過來。
他那淺金色的鬈發,流淌著月華般的朦朧銀輝,又宛若霜花折射的晨曦,隨性地束起了高馬尾,發辮垂落著散在了腰間。
那種美麗的近乎虛幻的柔光,也因而籠罩了那人的全身。
而他看上去蒼白又纖瘦,此時就像是園中高挑的銀樺,披著積雪卓立在曙光里。
整個煙雨蒙蒙而花團錦簇的庭院,在這一刻全然黯淡失色,被襯成了灰暗的背景板。
“……公爵閣下。”
那人開口說話了。
那聲音像是初春的雪水撞擊在巖石上破碎,也像是玉質的鈴環在風中發出搖蕩。
蘇瑤只覺得暈暈乎乎的,“……啊?”
然后她對上了那雙夢幻又憂郁的淡紫色眼眸。
她只覺得腦子轟然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