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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1章 第 81 章

    宋老大這一趟過來應該是年前來的最后一趟了, 再過幾天說不定就該下雪了,出門干什么的都不方便。

    而且宋聲在書院讀書時間過得也快,再有個個把月, 差不多就要放年假了。

    其實算一算,每年兩個農假再加上一個年假, 一年到頭算下來讀書的日子并不長, 在書院里學的東西還得靠自己私底下鞏固。

    宋老三已經去屋里睡覺了,小兩口怕他冷,特地給他找了一床厚被子給蓋上了。

    這新做的棉花被十分厚實,讓宋老三晚上蓋, 他還不樂意, 說這是新被子, 是給他們小兩口蓋的,可不興讓他一個上了年紀的粗漢先蓋。

    宋聲雖然沒這個講究, 但拗不過他爹, 只好作罷。

    晚上入夜之后, 陸清把兩個人之前從家里帶的毛皮被子給換了下來,換成了棉花被。

    陸清摸著這棉花被,軟乎的不得了,坐在床邊摸了又摸,捏了又捏,連同樣的話都跟宋聲說了三遍。

    “相公, 這棉花被摸著好軟啊!”

    就這么一句話, 隔一會兒他便說上一遍, 偏偏他自己還沒察覺。

    宋聲前世其實也很少給棉花被的, 家里頭生活條件好,蓋的都是比較高檔的被子。

    但在宛平府城的地界, 這棉花被可謂是相當受歡迎。

    “它不光軟乎,還暖和呢。快別摸這被子了,趕緊躺進去,時候也不早了,快睡吧。”

    現在一到晚上說話,嘴里都開始冒淡淡的白氣了,他爹今天拿過來的棉衣,雖然因為棉花剩的少,做的薄了些,但這段時間穿正合適。

    因為換了棉花被,被窩里整個晚上都暖烘烘的,陸清以前還怕冷,會忍不住往宋聲懷里鉆。現在可不一樣了,甚至蓋著被子他還覺得有些熱呢。

    一夜好眠,清晨陸清早早起來做飯。

    今天公爹在家,所以他特地拍了幾個面餅子,里面加了一層蔥花做的餡,外面淋上油,在鍋里煎了一遍。外面一層煎的焦黃,聞著就香。

    昨天趕路,宋老三著實累得不輕。今天一早一下子睡到早飯做好才起床。

    莊稼人不偷懶,起來后他伸了個懶腰,走的時候就給板車上備了草料,剛好趁著還沒喊吃飯,他先去給牛喂點草料。這兩天家里的牛跟著他也累壞了,得多喂點兒。

    這邊宋聲也起床了,起來之后看還沒做好飯,他先把昨天蓋的棉花被拿了出來,拿到了院里扯的繩子上,等太陽出來把被子曬一曬,晚上蓋著就會更暄軟了。

    然后他回到屋里又把窗子打開,早晨的空氣清新,開窗換換氣。

    然后坐在窗前的桌子前,把書翻開鞏固了一下知識,有些東西靠日積月累,堅持不斷,后面才會看到成效。

    院子里的有一棵野生的梨樹,長得并不高,從臥房的窗子看過去剛好能看到。等到明年春天,大概就能看到滿樹的梨花了。

    現如今還是個光禿禿的枝椏,宋聲想著,明年也不知道這棵樹結不結梨子,若是有梨子吃,可以做冰糖雪梨。

    一早上很快就過去了,陸清站在灶房的門口喊吃飯。

    宋聲放下書,從屋里出來,現在用冷水洗手太涼了,他在院中拿了個木盆,直接走到灶房,從灶房的后灶里舀了一瓢熱水出來,又兌了一瓢冷水,把他爹叫過來一塊洗漱用。

    一頓飯吃得飽飽的,陸清去刷鍋洗碗。宋聲照例進灶房去幫忙,不過卻被陸清攆出來了。說是公爹好不容易來一把,讓他多陪公爹在城里轉轉。

    上次公爹送他們來的時候,時間也倉促,在這待了幾天,還都是幫忙打掃家里收拾東西了 ,壓根沒顧上在府城里轉轉。

    宋聲心想也是,平常村里人離得遠的,要是沒事,誰會專門跑府城一趟。

    他爹剛好來了,而且又趕上月末他休假,剛好有時間。

    宋聲道:“那也不沖突,你慢慢洗。等你把灶房收拾妥了,咱們仨一塊出去逛逛。”

    陸清露出一個靦腆的笑,點點頭說好。

    宋聲從灶房里出來,就去找他爹宋老三了。

    他來府城讀書也有一段時間了,還不知道城里的火鍋鋪子現在是什么光景,得找他爹打聽打聽。

    宋老大正在后院瞧著那片菜地,順手把旁邊的雜草給清理了。

    他就是個閑不住的,好不容易來兒子這邊一趟,總想著做點啥給他們幫幫忙。

    宋聲也蹲在旁邊加入了除草的行列,宋老三一看兒子不讀書,過來干活來了,趕緊阻止道:“三郎呀,你這是干嘛?這不是你該干的活,趕緊回屋去。”

    宋聲卻道:“哪有看著自個兒爹在這里干活,兒子自己進屋享清閑的。爹,你好不容易來一趟,別在這蹲著干活了。咱們父子倆進屋說會兒話。”

    宋老三一聽這話,慢吞吞的起身,拍了拍身上粘的土,準備去洗把手再進屋去。

    平時在家的時候,他很少跟這個兒子獨處,兒子越長越大,這讀書也越來越高,倒是弄得他有幾分不太自在。

    等到父子倆都進屋在椅子上坐下,宋聲道:“爹,城里開的火鍋鋪子,現在咋樣啊?”

    宋老三一聽,原來是問這個。那他就有話說了。

    “你說這個鋪子呀,那可紅火了!生意好得很嘞!我跟你說,現在這天兒冷了,到鋪子里面吃火鍋的人越來越多了,每天都有人排隊呢!”

    宋老三這話說的可不是假話,現在到他們鋪子里吃火鍋,如果是快到飯點的時候,那都是得排隊的。

    “現在鋪子里的人手都快不夠用了!剛好現在是農閑的時候,地里也沒多少活了。你大伯二伯還有你兩個堂哥在家里就足夠了,家里能來幫忙的都去幫忙了。”

    宋聲原先預想的生意應該會不錯,但到底沒親眼看見,心里一直不大放心。

    現在聽到他爹這么說,總算放心了不少。

    宋老三又道:“光是這個月的進項呀,就有百十兩呢!”

    這的確不少了,剛開張那日有優惠活動,一天的凈利潤好像也才不到四十兩。

    宋聲滿意了不是不少,出去給梁又明道分成,他們家還能賺不少。

    好在鋪子里用的人都是自家人,除了小舅舅一家外,需要另給他們開工錢,剩余的凈利潤一并都是他們老宋家的。之前具體怎么分配,每個人賺了多少,就看他奶奶怎么分了。

    張杏花一向是個有大局觀的,作為一家之主,深諳一碗水端平的道理。不過在這個發工錢上,還是得看干活多少,是否辛苦,再進行分配,這樣也能保證家里頭各房不會有怨言。

    宋聲對這個奶奶一向是放心的,從不擔心這些。

    他問道:“有人送辣椒到鋪子里嗎?”

    宋老三平日里不在鋪子里忙活,一般都是在家里干農活,所以知道的也不太多。

    還是這次要到府城里來,專門走到城里停留了一會兒,打聽了不少消息才走的。

    宋老三頓了頓,眉頭微微皺起,說道:“你說的是不是那個紅紅的細細的東西?”

    “對,就是那個。聞著還有一股子辣味兒,是蜀中產的辣椒。”

    “那個呀,我聽你小舅舅說,半個月前就送過去了。平時炒菜的時候,你大嫂偶爾會放一兩個,辣死人了。”

    宋聲面上一喜,看來崔夫人這么快就把辣椒弄回來了。那他這辣鍋豈不是很快就能提上日程了?

    關心完火鍋鋪子的生意之后,宋聲又問了一下最近家里的情況。

    “現在家里燒炭次數多不?大嫂他們都來城里鋪子幫忙了,家里燒炭是不是人手不夠了?”

    宋老三擺擺手,道:“是有一些緊張,不過你完全不用擔心,好好讀你的書就是。今年跟去年可不一樣了,你大嫂她娘家兄弟也來幫忙了,還有阿滿,干活干的可賣力了,一個能頂倆呢!”

    宋聲一聽有人來幫忙,他就放心了,隨后又叮囑道:“爹,等你回去了跟家里人都說說,別太勞著身體了,覺得累就找別人來干,咱們給發工錢就是,錢是掙不完的,身體重要。”

    宋老三點點頭,知道兒子是關心家里人,心里也高興。

    不過想起來鋪子的事,他又道:“三郎啊,你那個鍋子,現在被城里頭其他的開飯館酒樓的人學去了,紛紛按照那個樣子打了個一模一樣的鍋子出來。瞅著咱們鋪子的生意好,他們也都模仿著做起了火鍋的生意。我聽陸鳴說,最近的生意都沒以前好了。”

    宋聲原先就預料到有這種情況發生,畢竟只是一個鍋子,想要做個一樣的鍋子出來,還是很簡單的。

    畢竟之前可能只是沒人想出來這個法子,現在看到了,把這個想法跟鐵匠鋪子的人一說,保管能打出買10個一模一樣的鍋子出來。

    不過他們這火鍋鋪子靠的也不是只有這個鍋子,說到底吸引人來吃他們家火鍋的,還是這個鍋底的味道。

    所以他才千方百計的多琢磨了一些不同味道的鍋底出來,就是想讓鋪子里的顧客能有更多的選擇,這樣才能夠留住更多的人。

    “爹,你回去跟小舅舅說,讓他不用擔心。人家開人家的火鍋吃食,咱們開咱們的,不沖突。只不過存在著競爭關系罷了,只要咱們做好自個兒的,把這個口碑做起來,生意一定能更紅火。拖這個辣椒的福,我這里還有一張辣鍋的配方,肯定是咱們這里獨一無二的鍋底,等走的時候你帶回去給大嫂好好研究研究,過年我再回去看看情況。”

    一聽兒子心里有盤算,宋老大就不著急了。

    “成,等回去的時候走到城里,我去跟陸鳴說一聲。”其實來的時候,鋪子里的家里人心里都很擔憂,因為城里做火鍋的人越來越多了,甚至還有擺攤賣火鍋的,一開始讓他們的生意受到了很大的影響。

    甚至有一天,進門來吃火鍋的只有三個客人。

    不過好在幾天之后生意又慢慢好起來了,大概是吃到別家的鍋底,不如他們家的,這才有分分過來上門吃他們家的火鍋。

    兒子剛才說還有什么辣味兒的鍋底,宋老三也想嘗一嘗。他倒是能吃辣的,昨天他到鋪子里的時候,大郎媳婦兒特地給他炒了一盤兒帶著辣椒的菜,吃起來又辣又帶勁兒。

    想到今年不僅能靠著燒炭掙錢,這火鍋鋪子開張之后也掙了一些,現在陸陸續續已經差不多賺夠本兒了。等到后面再掙的,肯定就是純利潤了,想到這些送老三心里就高興。

    不過隨即又想起來什么,他臉色不大好看,看了看外面,陸清還在灶房里忙著,他不禁放低了聲音說道:“哎呀,還是清哥兒那個娘家大舅母的事兒,這不是咱們家現在在城里開了個火鍋鋪子,生意不錯嘛。剛好又缺人手,而且是陸明在當掌柜的,這王氏啊,就想把他的兒子跟兒媳婦兒都塞過來幫忙。”

    這件事兒讓清哥兒聽到了怕是心里又該難受了,所以他特地放低了聲音說的。

    “說是幫忙,其實還是想多掙點工錢。而且張口就要一個月給二兩銀子的工錢。二兩銀子,那就算是在縣里最好的酒樓里面做跑堂,一個月也才二兩銀子了。而且啥都不會干呢,張口就要這么多,陸鳴哪會答應。反正已經分家了,也沒那么多顧忌了。”

    “結果那個王氏發了好大一通火,直接在鋪子跟前兒鬧了起來,坐在地上撒潑打滾的,罵陸鳴不近人情,自己發達了跑這里當掌柜的,幫都不幫侄子一把。”

    宋聲沒想到這個大舅母竟然還能蹦跶,他聽著也不樂意,眉頭擠到了一起,說道:“那后來呢?事情解決了嗎?”

    “解決了。這事還是后來聽你奶奶說的,說是陸鳴那個媳婦兒回去把清哥兒他外祖母請出來了,把王氏狠狠說了一通,這才讓她羞憤而去。外頭來吃飯的人只當是看了個熱鬧,也沒太影響鋪子里的生意。”

    兩人說完這話,陸清推開了堂屋的門,宋老三立刻撇過了這一茬,換了個別的話題聊。

    還是不讓清哥兒知道了王氏的事情好,省得他知道了,又要擔心家里的事兒了。

    “爹,相公,我收拾妥了,咱們出門吧。”陸清道。

    宋老三跟宋聲聊的也差不多,這會兒也起身道:“成,那咱們就出門吧。”

    陸清又道:“我去拿個籃子帶上,買東西方便拿。”總不能讓公爹空手回去,多少帶點府城里的吃的也是好的,讓家里人也都嘗嘗府城里的吃食。

    宋老三不大樂意,買什么東西不要花錢吶!小兩口在城里面干啥都是要花錢的,還是省著點好。

    家里現在什么都不缺,而且還能頓頓吃肉,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可不能讓兒子跟兒媳婦兒破費了。

    “買什么買?啥也不買。咱們就隨便逛逛吧,我上次走得匆忙,今天剛好把這附近轉轉,以后多少也能熟悉一點,再來往的時候也方便。”

    “爹,咱們等會兒路過集市,還得買點菜和肉呢,我拿著籃子也方便裝不是?”陸清機智的說道。

    宋聲笑了笑,他的小夫郎已經逐漸學的機靈了,而且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透著一股子可愛。

    這話宋老大無法反駁,人家說是買菜買肉,這都是做飯要用的。還能不讓吃飯的時候吃肉了?

    然后三個人一塊出了門,在府城里逛了大半天,陸清不知不覺買了好多東西。

    上次他想給家里人帶回去的府城的糕點,這次一次買了兩包,是讓人家給用油紙包好,然后用細繩捆上的。

    一包里面大概有八個,是府城里一個很有名的糕點鋪子里賣的,聽說很受歡迎。剛好拿回去都讓家里人嘗嘗。

    宋老三也攔了,但沒攔住。

    因為宋聲說是給家里的孩子甜嘴吃的,小孩子喜歡吃甜甜的糕點,宋老三沒話說。

    一圈逛下來,陸清還去布店買了幾匹布。家里人多,買的少了不夠分。

    這些顏色都是縣里少有的,平時縣里進的貨少,他們又不是天天能去縣里的布店里逛,所以平時趕上有好顏色的布的時候很少。

    最后回家時陸清的小籃子已經裝不下了,買的這幾匹布還是宋聲幫忙拿的。

    宋老三心疼錢,但眼瞅著這錢都花出去了,也沒法子了,想想也是兒子兒媳的一片孝心,一邊心痛著一邊收下了。

    很快就到了晌午,在外面逛累了,宋聲提議說在外面把飯吃了再回去。

    宋老三拒絕的態度十分堅決,看看這一上午都花了多少錢了,還要在外面吃,那不得花更多錢了。

    不行不行,還是回家做著吃能省一點。

    他還記得當時第一次來的時候,就在客棧隨隨便便吃一頓,還花了小一兩銀子呢。

    陸清看公爹堅持,便說道:“那咱們回去吃吧,剛好今天買了肉和菜,中午我給你們做頓好吃的。”

    陸清對自己的廚藝還是很有自信的,外面賣的飯菜雖然好吃,但他自己做的也不算太差。

    于是一家三口朝著喬家巷走去。

    路過南哥兒院門前時,他家的院門開著,瞅見陸清經過,便出來打了聲招呼。

    陸清跟南哥說道:“這是我公爹,來看我跟相公了。先不說了,我得先趕回家做飯去,等咱們有空了再聊。”

    南哥兒擺擺手,道:“快去吧,我們家也快做好飯了。”

    現在剛好飯點,陸清到家后再開始做飯,其實已經晚了時辰,但公爹說他還不餓,等他做好再吃。

    巷子里飄出各種飯香味兒,陸清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心里盤算著中午做個回鍋肉,剛好今天買了幾塊肥的,前些日子打的醬油還有許多,家里還放著一些糖,還有二斤白酒,切成方塊做成甜口的回鍋肉正好。

    中午做飯的時候,宋聲去灶房燒火,宋老三一個人待在屋里沒人說話,干脆也去了灶房,跟他們說著今年地里的莊稼苗長勢如何,哪塊地長得不好等等。

    后來瞅著宋聲燒火不是那個勁兒,干脆把人擠開,自己坐在灶前燒火。

    宋聲只好站起身,看看陸清這邊有沒有需要他幫忙的。

    “相公,你快坐著吧,別離鍋前太近,這地兒油煙大,當心熏到你了。”

    宋聲并不在意什么油煙的,不過看了看周圍,的確不需要他幫什么忙,他干脆進屋拿了本書,在灶房桌前的小凳子坐下了。

    沒過多久,飯就做好了。陸清炒了四個菜,兩葷兩素,還有一個湯。今天吃饅頭,配菜和湯。

    饅頭是他昨天才發面蒸的,個兒大而且暄軟,宋老大愛吃這種饅頭。加上炒的菜還香,這一頓竟然吃了四個饅頭,還喝了兩碗湯。

    中午的菜吃了個精光,一點都不帶剩下的。宋老三吃完后打了個飽嗝,一臉舒坦道:“就說還是得在家里吃得勁兒,清清的手藝越來越好了,這飯做的不比人家外頭的飯強?”

    陸清被夸做飯好吃,心里頭也高興。

    下午一家人沒什么事兒干,陸清就在院里陽光能照得到的地方拿著繡繃子繡帕子,宋聲在屋里的書案前琢磨著辣鍋的配方,看看還能不能再精進一點。

    宋老三是個閑不住的,這府城出門就是各種街道小巷子,他也不敢出去亂逛,索性就在院里待著。

    可這樣光待著他不大舒坦,干脆去了后邊那塊菜地,接著鋤草澆水去了。順便還看了看后院養著的小雞崽。

    小雞崽子已經比剛抱回來的時候長大了許多,不過明明還不到晚上喂食的點,宋老大又給弄了些草料進去,生怕小雞崽子們吃不飽。

    一天很快過去,等到第二天的時候,宋老三就嚷嚷著要回去了。

    這府城里雖然家家戶戶都有個小院子,但他還是住不習慣,這才來了一天,就想著要回去了。

    對于他要回去的事,宋聲比較尊重他的想法,并沒有勸說他多在這里住幾天。

    畢竟人越上年紀越是離不了家,去一個地方一開始覺得新鮮,但過個幾天就會想家,這是普遍現象。

    走之前,陸清把昨天逛街買的那些東西都給他包好,裝在了牛車上。

    宋老三走之前跟上次一樣,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了一個小銀袋,里頭塞了二十兩銀子,比上次的還多。

    “這是這段時間家里燒炭賣的銀子,你們在府城開銷大,你奶奶怕你們不夠花,專門讓我送來的。上次我給的那十兩花完了吧?”

    上次那十兩銀子去了趟書鋪,又買了兩件書院的衣服,半天的時間就花完了。

    但這次的錢,小兩口拒絕了。

    第082章 第 82 章(捉蟲)

    上次那個十兩畢竟是他們第一次到府城, 好似家長頭一次把孩子送去上大學,臨走之前給生活費一樣。

    可這次才過去沒多久,他是萬萬不能再收下的。而且別看這二十兩銀子聽起來跟百八十兩比著并不多, 但肯定是家里辛辛苦苦燒了幾窖炭才攢出來的。

    宋聲態度很堅決,說道:“上次的錢還沒花多少呢, 那十兩銀子都夠我們花到過年放假了, 爹,這錢你拿回去吧。要是真的,哪一天錢不夠用了,我一定跟你們開口說, 行不?”

    宋老三再三叮囑道:“那你們若是沒錢花了, 一定要托人跟家里說一聲, 知道嗎?”

    宋聲應了之后,宋老三這才把錢袋收回去, 然后又結結實實的藏好, 畢竟身上揣著這么多銀子, 趕路總是不安全的。

    趁著時常還早,天光大亮,路上走得快一些,到晚上能趕到中途一個鎮上的客棧投宿。等到第二天中午差不多就能到鳳坪縣城了。

    月底的假總共有四天,今天是第三天。宋老三走了之后,宋聲在家里沒啥事, 打算幫夫郎做做家務, 洗洗衣服之類的。

    結果剛把需要洗的衣服拿出來, 盛博文來了, 喊他去書鋪逛逛。

    盛博文道:“今日休假,我與班里幾個同窗約好了一塊兒去松石書鋪, 你要不要跟我們一塊去逛逛?”

    盛博文約的這幾個同窗,其中有兩個就是在這喬家巷租的院子。不過住的離宋聲這個院子有些遠,所以他不太熟悉。

    這個時候書鋪里賣的可不只有話本子以及上課用的那種“教科書”,還有一些跟經史典籍有關的,類似于“輔導用書”。

    宋聲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但覺得差不多是一個意思。

    他看向陸清,仿佛是征求他的意見。畢竟好些人一塊出門,說是去書鋪,萬一最后去一些不三不四的地方也說不準。

    陸清一聽,這是相公他們這些讀書人之間的事,而且還是書鋪,又是盛郎君喊他一起去的,他還是很放心的。

    “相公,家里這些雜活就交給我好了,你快去吧,別讓盛郎君他們等急了。”

    說完之后,他又回屋拿了十兩銀子出來,塞給了宋聲。

    然后低聲說道:“出門在外的,沒帶銀子傍身可怎么行?看到喜歡的書就買。”

    宋聲感嘆自家夫郎的體貼,把錢收著了,說道:“那我就先去了。”

    “嗯,快去吧。”

    宋聲出門之后,陸清把屋子里還有院子里全都打掃了一遍。

    剛才相公出門之前拿出來要洗的衣服,他全都給洗了。然后去柴房瞅了一眼,前天公爹來的時候還給他們帶了幾捆柴過來,都是劈好的,省得他們自個兒下力劈了,倒是方便不少。

    做完這些之后,他又把屋子里的被褥全都拿出來打到了晾衣繩上曬著,但凡出太陽的日子,陸清都習慣性的曬被子。

    相公說多曬曬,可以殺菌消毒。雖然他聽不懂,但知道是好的,而且他也喜歡曬完的被子,晚上蓋起來又暖和又軟乎。

    忙完這些,他又去后院看了看養的那幾只雞,槽里的草料都還有不少,不用再喂了。

    雞圈后面那個狗洞現在已經被堵上了。隔壁的少年以后吃飽穿暖,個子肯定往拔高了長,這個狗洞自然也沒了它的用處,干脆堵起來的好。

    說起來鄭大郎,現在他有了個新的名字,叫鄭昀,是宋聲給起的。

    鄭昀連個小名都沒有,別人稱呼他都是鄭大郎鄭大郎的喊著,旁人家的孩子最起碼都還有個賤名,什么狗蛋啊,鐵柱啊之類的,他連個賤名都沒有。

    那一日宋聲問他叫什么名字時,他搖搖頭,意思是自己沒有名字。

    宋聲問他同不同意自己給他取一個名字,少年很高興,滿臉的期待,等著自己有一個新名字。

    就是鄭昀。

    昀,日光也。

    宋聲希望他以后的日子都能活在光明之中,而不是像之前這些年一直都活在陰暗的角落里。

    有了新名字之后,少年非常高興。不過他的啞傷還沒治好,只能暫時發出呀呀呀的聲音,但能聽出來,他是開心的。

    陸清上午忙活完這些,時間還早。他在家坐著也很無聊,干脆拿著繡樣去找南哥兒說話去了。

    相公走的時候說中午不回來吃飯,所以中午他也不用急著趕回來做飯了。

    這邊宋聲出門之后走到巷子口,發現包括盛博文在內,一共有四名同窗在等著他。

    宋聲不好意思的說道:“抱歉,讓大家久等了。”

    其實也沒有等太久,但出于禮貌,還是說一聲比較好。

    “我們也剛到沒多久,剛好博文兄說你也一塊來,就等了你一會兒,不打緊,咱們走吧。”

    一行幾人朝著松石書鋪而去。

    這個書鋪是府城里最大的書鋪,他們說的要逛逛書鋪,真的是逛書鋪的。

    喬家巷距離這個書鋪有點距離,喬家巷是在城西,而這個書鋪在城東,光是走過去就要花半個時辰。

    到了地方之后,宋聲覺得這個書鋪可比他之前買書的那個書鋪大多了,而且里面書架子上分門別類的放著許多書,大類別分為古本和印刷本以及手抄本。

    這是宋聲第一次來這么大的書鋪,說實話,活了兩輩子,他前世也見過不少很壯觀的圖書館,但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古代的大型書鋪,多少有些驚訝。

    跟他們同行的一個同窗張俞思說道:“宋兄,你還是第一次過來吧,怎么樣,是不是很震撼?我聽說京城有一個比這還大的書鋪,等以后咱們去京城下場考試,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去看看。”

    他這話剛說完,宋聲還沒有接話,就聽見從書架的另一旁,傳過來一個帶著幾分嘲諷的聲音。

    “喲,這舉人都還沒考上呢,就做夢去京城參加科考啦?天還沒黑呢,就做白日夢了,晚上還睡得著嗎?”

    說這話的人也是他們班的,是這宛平府城通判大人都兒子顧文彬。

    能去京城參加科考,只有春闈和殿試了。一般能去參加春闈考試的都是通過了鄉試成為舉人的考生。顧文彬是在諷刺張俞思說話不自量力。

    張俞思是宋聲同一個班里面的同窗,看起來十分文氣,不是什么油頭耍滑的人。平日里讀書也十分刻苦,就是這個思想不太懂得變通,說的通俗一點就是,比較生搬硬套,死記硬背,稍微換個問法,可能就不大能懂了。

    而顧文彬論才學卻遠遠不如張俞思,雖然他們在書院讀書,時間還不長,但從課堂上他就能看出來,這個顧文彬勉勉強強能考上一個秀才,都不知道是家里人給他請了多少個先生補課補來的。

    如今他們在書院上學還沒多久,這顧文彬儼然就成了班里的一霸。

    今日說來也巧,正好在這里遇見了。

    顧文彬剛才那般諷刺,張俞思卻不敢回嘴頂回去。原因無他,顧文彬他爹可是這府城里的通判,論官職,僅僅是比知府大人低上一級而已,有這個名頭在,已經讓班里的學子足夠敬畏了。

    看張俞思嚇得不敢吭聲,顧文彬哈哈笑了兩聲,書鋪里的掌柜也認識這是通判家的公子,就當沒看見,也是怕惹禍上身。

    宋聲站在旁邊扯了扯張俞思的袖子,既然張俞思選擇忍下這口氣,那便罷了。只當是沒見到這個人,他們繞道走就是了。

    結果兩個人剛轉身,顧文彬又開口了,這次針對的卻不是張俞思了,而是宋聲。

    “你就是今年的秀才案首宋聲?”

    好歹同班也有一段時間了,顧文彬好似不認識宋聲似的,開口這么問道,聽起來就一股子裝逼味兒。

    宋聲一向秉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態度行事的。只要別人不招惹他,他斷不會去主動招惹別人。但如果別人做的太過分,讓他不好過,他必然反擊回去,就算對方家里有錢有勢,他也得讓對方掉一層皮。

    宋聲轉身,雙眼直視著顧文彬,不卑不亢道:“是我。”

    “喲,瞅瞅瞅瞅,這身上穿的是什么呀?一股子窮酸味。就算你是案首又如何,以后還指不定能不能當官呢。不如你今天下跪求我幾句,我讓我爹給你在知府大人面前說幾句好話,到時候落榜了,還能回來在這府城里謀個差事,你們說是不是啊?”

    宋聲聽出來了,這個顧文彬壓根就是來惡心人的。他說的這話跟剛才諷刺張俞思的比起來,那簡直是要上升了好幾個檔次。

    恐怕是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事實上,顧文彬作為本府通判的兒子,在院試結果剛出來還沒公布的時候,他就知道了前幾名都有誰,以及自己考了多少名。

    顧通判是個望子成龍的,瞅著第一名叫做宋聲的,這還是個寒門學子,心里頭就難受,自個的兒子跟他比起來,可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就因為這個,顧通判在家里沒少罵兒子,張口就是你看看人家宋聲,一介寒門學子,竟然考了個第一,你再瞅瞅你,這幾年我請了多少個先生來教你,才把你給教成秀才,你怎么就不知道自己爭爭氣呢!

    于是顧文彬在老早的時候就記恨上宋聲了,只是在書院管的嚴,本來以他倒數的名次,肯定是分不到甲班來的。這還多虧了他爹的安排,才把他安排到了這個班里。

    就因為這個,開學后這段時間,崔夫子一直盯他盯得緊,他也不好在學院里面當眾找宋聲的茬。

    可今天就不一樣了,這可是在外面。而且也是巧了,剛好在這里碰著,他要是不給他點兒顏色看看,他就不姓顧!

    第083章 第 83 章(捉蟲)

    宋聲在去書院上學之前跟顧文彬素未謀面, 就算讀書之后在同一個班里,兩個人也沒什么交集,更別提有什么矛盾了。

    可對方現在一上來就把矛頭指向他, 言辭還說得這么難聽,宋聲想不通究竟是為何針對他, 雖然他成績好, 可他只是窮書生一個,既沒有對方顯赫的家世,也沒有那樣一個能干的爹。

    宋聲想了想,只能自動理解為這人腦子有病。

    他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穿的棉衣, 這身衣服就是前兩天他爹給他帶過來的那件。

    時下老百姓最常穿的冬衣叫復衣, 也就是把衣服做成有表有里的夾衣, 又叫做袷。在里面填充絲棉或者棉花,就叫做復衣。

    宋聲身上這件里面填充的就是棉花, 只不過不厚, 填充的棉花也只是薄薄的一層, 穿在身上看起來并不臃腫。

    只是這用來做夾衣的表里布料不算太好,但想也知道奶奶舍不得花錢買貴的棉布,所以就用其他的棉麻布做的。但這布料看起來十分細密,應當是在他們老百姓眼里并不便宜的九稯布做的,防風保暖性要好一些。

    但這身衣服在顧文彬眼里那就是寒酸了。能在府城里上學租房子的書生,大多數家里都不算太過貧瘠。

    書院里像宋聲這種家里比較貧寒的學子其實只有一小部分, 因為太過貧寒的, 壓根湊不齊這書院的束脩來讀書。

    宋聲看了顧文彬一眼, 他本身個頭就高, 比顧文彬差不多高出了半個頭,目光掃過去, 平白給人一種壓迫感。

    他臉色并不好看,說道:“顧學子這種有錢有勢的大概不清楚,一個寒門書生,能站在府城里讀書,那是舉全家之力,才能供出來這么一個讀書人。你所說的寒酸衣服,也許是人家窮苦百姓一月的口糧。我倒想問問,在顧學子的眼中,這叫做寒酸?那穿什么衣服才叫做不寒酸?”

    宋聲沒有因為自己出生寒門,就覺得抬不起頭來,反而大大方方地面對這個事實,如此直白的實話,倒是讓書庫里其他的讀書人對他刮目相看,有幾分欣賞他的氣節。

    顧文彬看他竟然敢如此理直氣壯地反駁自己,心里頭更來氣了。

    這個人是不知道什么叫做求饒嗎?一點求人的態度都沒有,讓自己放他一馬,怎么可能?

    “我可沒說別人寒酸,說的就是你啊。你這樣的就叫做寒酸。人窮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這人吶,不但窮,還裝。”

    言下之意就是說宋聲家境貧寒,但卻裝清高,不就想博人家的目光嗎?

    不就是考了個案首嗎?這段時日在書院上課,也沒見他有多出彩呀?值得自個兒老爹整天掛在嘴邊夸來夸去的,張口閉口就是人家一個寒門子弟怎么怎么樣。

    宋聲覺得自己跟對方完全說不到一起去,對方根本就是對他的問題答非所問,還避重就輕地挑刺兒。而且對方言語里很是看不起寒門子弟,普通老百姓如此辛苦的生活,在他眼里也不值一提。

    “顧學子身為通判大人的兒子,想必從小耳濡目染懂得許多道理。煩請顧學子為我等講講,我們老百姓依靠自己的雙手努力地生活,在我們有限的范圍內,來滿足自己的需求,怎么就叫寒酸了呢?假如通判大人有朝一日,為了體驗百姓疾苦,愿與百姓同吃同睡,穿同樣的粗布麻衣,那顧學子覺得此為寒酸嗎?”

    顧文彬被這一段話逼得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最后惱羞成怒道:“你大膽,敢侮辱我爹!”

    “侮辱?我只是說通判大人與百姓們同吃同住,穿同樣的衣服,怎么就是侮辱了呢?”

    顧文彬被逼得啞口無言,他觀察宋聲有一段日子了,平日里看他話也不多,卻沒想到這嘴上的功夫這么厲害,三言兩語就把他堵得說不上話來。

    顧文彬平日里仗著自己的身份作威作福慣了,少有人這么拿話堵他,這讓他本就憋著氣兒的心里更不爽了。

    “宋聲,你別在這給我說些有的沒的,咱們就事論事,你別扯到我爹身上去。虧我剛才還好心想著等以后你若真是落榜了,也好讓我爹給你安排個差事,看來還真是我多嘴了!”

    顧文彬嘴上說是好心幫忙安排差事,但這前提卻是落榜,這不就是盼著宋聲考不上嗎!

    “謝謝顧學子的好意,不過讓通判大人求知府給我安排個活計倒是不用了,因為宋某一定會去京城參加考試的 。還是顧學子多讀些書要緊,免得到時候考不上,還要麻煩通判大人給安排差事。”

    “你!!!”

    顧文彬你你你了好幾聲,卻發現自己被氣的已經詞窮了,總覺得自己不管說什么,對方都能應對的這么從容,讓他本來就不服的心,感到有些怕了。

    為什么這個人讀書那么好,嘴上的大道理也一套一套的呢,這么能說,怎么不去合璧軒說書呢?

    書鋪里如此熱鬧,又因為顧文彬在這里挑事兒,不斷吸引人進來,此時門口已經圍了不少人了。

    而這松石書鋪的對面是一家茶樓,二樓的雅間開著窗,從窗子看對面正好能瞧見書鋪里的情況。

    今日顧通判陪著楊知府出去巡視府城了,走到這有些累,便來茶樓喝杯茶。

    兩個人都穿著便衣,而且也不經常在人前露面,一進門就去了茶樓的雅間,所以認出他們的人很少。

    這時候聽到對面書鋪里有熱鬧,兩個人也頓時起了興致,在二樓聽得有些不太清楚,干脆也下樓去湊個熱鬧。

    這書鋪向來都是文人墨客以及學子們的聚集地,過去看看是什么熱鬧,也好讓他們瞧瞧,這幫學子是在討論什么事情。

    門口站著的人很多,兩個人擠了擠,才擠到前面去。

    還沒見到里面站著的人,顧通判的臉色就不大好了。

    他清楚地聽到里面正說著不三不四的話的人,就是他那不成器的兒子。

    這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他是不可能認錯的。

    瞅見顧通判臉色不好,楊知府臉上露出一抹笑意,安慰道:“年輕人沖動,慢慢教育就好,別老動氣。”

    他跟顧通判兩個人上下級搭檔了這么些年,對于彼此的事情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對方有個不成器的兒子,聽聲音能聽出個大概來,許是里面這個言語有些囂張的年輕人。

    等擠到前排一看,顧通判頓時氣血上涌。剛才雖然聽出來的聲音,但他還是在心里抱著一絲期待,希望只是聲音有些相似,里面這人不是他兒子。

    現在希望破滅了,站在那正在挑事的人不是他兒子是誰?

    顧文彬本來被宋聲堵得好一會兒說不上話來,開始硬找碴:“你穿棉麻布的衣服就是寒酸!現在府城里的讀書人誰還有人穿棉麻,你現在這樣子就是在丟我們讀書人的臉!”

    張俞思幾個人忍不住緊了緊自己的衣服,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們家里其實也富裕不到哪去,來府城讀書,本身束脩就是一大筆花銷,再加上每個月還要租房子住,自個家里雖然也做了點小生意,但也是有壓力的。

    宋聲看顧文彬越說越蠻不講理,他道:“穿棉麻布讀書就是丟人了嗎?據我所知,咱們景朝每年給邊關的將士們發的御寒的衣服,大多也都是棉麻做的,御寒照樣有效果。照你的意思,也是丟人了?”

    “我可沒這么說。我是說你丟我們讀書人的臉了!”

    旁邊是個人都能聽出來他在強詞奪理,有人禁不住輕笑了一聲,顧文彬立刻冷眼掃了過去,大聲說道:“誰剛才笑了?笑什么笑?都給我把嘴巴閉上。”

    “既然你覺得作為讀書人,穿棉麻做的棉衣丟人,那就丟人吧。我只知道這身棉衣是家中祖母熬夜為我縫制的,又托我爹趕路辛苦送來。如今穿在身上,只覺得朝擁坐至暮,夜覆眠達晨,歲寒嚴冬月,肢體暖如春。至于其他,你覺得寒酸,那就寒酸吧,于我而言 ,這是至寶。”

    “說得好!”

    楊知府忽然走了進來,剛才他一直沒出來,也是想繼續聽聽兩個人接下來會說些什么。

    如今聽到這番言論,他心里十分高興。對眼前的年輕人很是欣賞,不卑不亢,而且很重孝道,不僅沒有因為他人的嘲諷而自卑,反而洋溢著一股自信。這才是他們大景年輕一代的讀書人該有的氣質。

    旁邊站著的顧通判臉都氣得綠了。

    剛才他們第一時間站出來制止兒子,現在只覺得萬分后悔。本來想著這個蠢兒子這么蠻不講理的話都說出來了,后面也不至于會說什么更過分的了。

    他當面制止的話,旁人就會知道他堂堂一個通判也在這里,兒子當面做出這種事,把他的臉都丟盡了。本著一種只要他不露面,別人就不知道的想法,他沒有及時制止兒子。

    可沒想到啊,兒子卻每次都能再次刷新他對他又笨又蠢的認知下限。

    他怎么就生出了這么一個張揚跋扈,還不知收斂,且蠢笨的兒子呢!

    想他當年可是進士出身,唯一一個兒子,不僅沒能繼承他的衣缽,反倒丟盡了他的臉面。

    在書鋪里的學子不少,畢竟今天休假,難得有空來松石書鋪逛逛。

    這些學子當中,除非是家中有人在府城當官的,否則基本上都不認識楊知府以及顧通判。

    顧文彬托他爹的福,是認識楊知府的。

    一看到楊知府過來,他嚇得腿都軟了。既然楊知府在,那他爹豈不是也在?

    他今天出門之前可是特地打聽了一下,他爹是跟著知府大人一塊出去的。

    果然,他轉過身一看,人群中在一個角角里站著正怒目凝視著他的,可不就是他爹嗎?

    他爹是什么時候來的?他剛才說的那些話都被他聽到了嗎?他回去會不會被打斷腿啊?

    顧文彬一瞬間就沒了囂張的氣焰,像被拔了刺的刺猬,一下子就軟了。

    顧通判大庭廣眾之下,也不好教訓兒子,只能以目光的殺氣勸他自求多福。

    楊知府可不管那么多,眼前他夸的這個年輕人,若是他沒記錯,就是顧通判之前老掛在嘴邊念叨的那個今年這一屆的秀才案首。

    那個試題卷他看過了,答得確實不錯。不過今天確實頭一次看到真人,有氣節,是個不錯的年輕人。

    “好一個朝擁坐至暮,夜覆眠達晨,歲寒嚴冬月,肢體暖如春。這幾句說的可謂是相當貼切。”

    宋聲并不認識楊知府,今天楊知府也是穿的便衣,只不過看這衣服的布料,不是什么平常人家穿得起的。

    宋聲以為這是一個有錢人家的老爺,面容瞧著有幾分和藹,而且直言夸他,他禮貌回道:“這位老爺您過譽了。”

    顧文彬在一旁完全不敢動彈,此時臉掉的比驢臉都長,楊知府朝他看過去,俺臉上扯出一抹十分難看的笑,相當苦澀。

    對于下屬的這個兒子,楊知府多少還是聽說過一些的。從前只是聽說有些頑劣,今天聽完這些話,覺得這年輕人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都說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國家生死存亡的時候,一直處在戰火中,百姓流離失所,朝不保夕,是為苦。

    而這國家興旺的時候,全國上下都需要靠百姓來種莊稼,甚至發展各種行業滿足全國上下的需求,老百姓們種地,養蠶,織布,也苦。

    可就是這樣,讀了這么些年書,仍舊體會不到百姓們的疾苦,甚至出口說人家穿得寒酸,就是丟讀書人的臉,言語里卻都是瞧不起貧苦的百姓們,這是哪來的憑據呢?

    如今士族的勢力逐漸沒落,寒門舉子一旦進入朝堂,就會立刻受到皇權的重用,未來不可限量。

    這孩子年紀輕輕仿佛少了根筋,斷定人家考不上會落榜。卻不想想,一屆秀才案首,如若不出意外,拿個舉人的功名還是勝券在握的,入京考試自不必說。

    如今他不趕緊與之交好也就罷了,反而一通奚落,他日如果人家真的得了凌云志,他不就成了被看笑話的那個人?

    這么淺顯的道理都不懂,確實愚不可及。

    反倒是對面這個年輕人,讓他有些刮目相看。

    如若能順利地進入朝堂,說不定真的能青云直上。

    “你叫什么名字?”楊知府問宋聲。

    其實他剛才也聽了差不多,知道這個人就是宋聲,只是一方面,為了更加確定,另外一方面,他沒有披露身份,顯得自己認識他,會很奇怪,所以才多此一問。

    宋聲愣了一下,出于禮貌,彎腰以禮相待,道:“在下宋聲。”

    楊知府周身的氣度都與旁的富戶老爺不太一樣,宋聲雖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也不敢輕易怠慢,何況人家很有禮節。

    顧通判站在旁邊的角落里一直沒上前來,宋聲在他眼里那就是別人家的好孩子,知禮懂禮,相貌優秀,讀書好,品行優秀。

    再瞅瞅他兒子,顧通判覺得自己再對比下去,就要當場氣暈厥過去了。

    顧文彬也沒想到今天好不容易溜出來逛個書鋪,卻還碰到了他爹。這是什么倒霉日子!

    本來遇見宋聲他還是很高興的,終于逮著機會狠狠教訓他一下了。

    可沒想到事情卻與他想象的背道而馳,他不但沒有把對方狠狠教訓一頓,自己剛才囂張跋扈的樣子,還被自個老爹抓了個正著。他現在是連瞅都不敢抬頭瞅一眼他爹都臉色,太可怕了,他覺得他這一頓打是逃不過了。

    顧文彬突然啞了火,讓宋聲多少有些奇怪。好似這兩個人一出來,顧文彬就不敢吭聲了。

    不過他也沒多想,奇怪歸奇怪,不找碴了就行。他今天還想好好逛逛這個書鋪呢,不能把時間都耗在跟顧文彬斗嘴上。

    書鋪老板顯然是見過楊知府的,此時看到楊知府過來,趕緊點頭哈腰地迎了上去說話。

    顧文彬不再挑事兒,書鋪里也逐漸恢復正常。大家看書的看書,找書的找書,氣氛終于沒那么緊張了。

    這時的顧文彬悄悄瞅了他爹的位置一眼,眼角茸拉著,臉上都是苦澀。他不敢靠近,他還沒走到家就被打一頓。

    想了想,還是先偷偷摸摸的出去比較好。逃過一時是一時,就算他爹要打他,等他晚上再回去挨打,到時候時間太晚了,說不定他爹就不打他了呢。

    趁著沒人注意,他開始悄悄地往門口挪。結果一只腳剛邁出門口,后面就響起了一聲陰森森的聲音。

    “你干什么去?”

    顧文彬不回頭就知道是他爹。

    他慢吞吞地扭頭轉身,輕聲喚道:“爹……”

    “你別叫我,我不是你爹,我沒你這樣丟臉的兒子。”

    顧通判話語里充滿了冷漠,跟顧文彬想象的一點都不一樣。從前他爹生氣教訓他的時候,都是充滿著怒氣的,眼里都在冒著火。

    可今日他卻覺得有些不大一樣,他爹的眼里帶了點冷漠,他卻心里有些發慌。

    顧通判先出了書鋪的門,今天跟著知府大人把該去的地方都去過了,本來他們在茶樓喝了茶就能回去了,現在又來書鋪里走了一遭,耽擱了回去的時辰。

    這會兒忙著教訓兒子,顧通判也沒來得及跟楊知府打聲招呼,直接回了。

    顧通判剛聽完兒子在書鋪里對宋聲說的那些話后,確實怒火中燒,氣得心頭氣血翻涌。

    可現在,他卻覺得心涼。兒子身上的毛病,他不知道說過多少回了,依舊狂妄自大,不知悔改。他忍不住擔心,自己一大把年紀了,兒子以后若是闖了什么禍,他要是護不住了怎么辦?

    顧文彬老老實實地跟在他爹后面回來了,預想中的那頓打卻沒挨到他身上。

    他爹一回來就進了書房,關著門一句話不說。也沒有出口教訓他,也沒有記得上家去打他。

    可正是因為這樣,顧文彬心里頭才慌得厲害。

    他爹這是怎么了?怎么瞧著對他一副不怎么關心的樣子,一句話都不說,也不罵他,這讓他有些坐不住了。

    他敲了敲書房的門,輕聲喚道:“爹。”

    顧通判坐在書桌前的長案上,朝著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留下一聲沉重的嘆息。

    發妻去世得早,他沒有再娶,孩子是他一手拉扯大的。但也正因如此,從小他對孩子都有嬌慣。而且一忙起來,有時候就顧不上了。

    他不禁陷入自責,是他沒教好孩子,再讓他不知百姓疾苦,所以能輕而易舉地說出人家穿著寒酸,瞧不起窮苦老百姓這種令人心寒的話。

    回想了自己對兒子的教育,顧通判越想越難受。

    站在門外的顧文彬沒聽到他爹叫他進去,卻聽到他爹一聲沉重地嘆息,他心里更慌了。

    他站在門口道:“爹,今天是我錯了。你打我吧,你罵我吧,只要你能消氣。小心氣壞了身子。”

    顧文彬雖然腦子簡單,做事蠢了點,但對于顧通判這個爹,他還是十分關心的。最起碼是個有孝心的人,不算泯滅良心。

    顧通判聽到他認錯,心里好受了一點。

    “進來吧。”他道。

    顧文彬聽到后趕緊推門進去,老老實實站在他爹面前,準備挨打挨罵。

    可沒想到他爹不僅沒有打他,也沒有罵他,反而道:“今日你的一言一行,皆是我這個當爹的過錯。”

    顧文彬聽得一頭霧水,怎么就是他爹的錯了?

    “爹,你不要什么錯都往自己身上攬。今天、今天確實是我做得不對。可那也是因為您之前總是夸宋聲,我都覺得他才是您兒子,我是個撿來的。”

    “我夸他,是希望你能向他學習。看到同齡人比你優秀,你應該升起一股好勝心,奮起直追,而不應該看到別人取得了更好的成績,而心生嫉妒和憤恨。”

    顧文彬撇了撇嘴,道:“我知道。一直以來,你都想讓我好好讀書,成為一個端方君子。可是爹,有時候那些話聽多了,我心里也會難受的。”

    誰想整天聽自個兒的親爹把別人家孩子的優秀掛在嘴邊,夸得天上有地下無,張口就是你,瞅瞅人家誰誰誰,會干什么,能干什么,有多么優秀,再看看你,能有別人一半優秀,我就知足了。

    這種話聽久了就會生起一種自卑,不知道別人有沒有這種情況,反正顧文彬有這種感覺。

    他知道自己不聰明,讀書上面也趕不上別人,但如果他爹換一種方法,督促他好好努力,也許今日他就不會找宋聲茬,還當著知府大人的面說出那些話,丟他爹的臉了。

    第084章 第 84 章(捉蟲)

    這邊宋聲剛想逛逛書鋪, 又被剛才的那個老爺搭話了。

    楊知府平日里公務繁忙,今天忙完之后難得有空出來轉轉,碰巧看到這么一個行事端方的學子, 忍不住想跟他多聊兩句。

    松石書鋪很大,里面還有專門為學子們看書借閱的地方, 楊知府尋了個座位坐下, 道:“剛才聽聞你自稱宋聲?那我就叫你宋學子吧。”

    宋聲點點頭,看這位老爺像是還有話跟他聊,他道:“叫我宋聲便好。不知老爺怎么稱呼?”

    “我姓楊,叫我楊叔就行。”

    “楊叔。”

    “看你剛才思維敏捷, 言辭鑿鑿, 而且有理有據, 能看得出,你是個腦子靈活的書生。”

    “楊叔過獎了。”

    “正巧, 我這里有一事, 想跟你聊聊。”

    “楊叔請說。”

    “假如有一位高權重之人喜吃牛肉, 且還是吃嫩肉。可朝廷有法度,是禁止殺牛的。除卻病牛,只有即將老死的牛。偏偏礙于這人的身份,這又上告不得,又不能違反朝廷法度,若是你, 你會怎么做?”

    宋聲靜靜思考了一下, 說道:“既然無法上告, 又沒辦法做這個殺牛的人, 那就只剩一個字了,拖。”

    “拖?”

    “對, 既然左右為難,那不如就往后拖一拖。現在是農閑的時候,若是到農忙時節,家家戶戶都需要更耕牛的時候,這人還要堅持吃牛肉,那就可以上告了。”

    楊知府抿唇微思,倒也是。有時候拖字訣還是很管用的,農忙的時候吃牛肉,和農閑的時候可是大不一樣的。

    農忙的時候還要吃牛肉,做這些殺牛的活,那就是有傷天合,影響百姓們耕種。景朝對于農耕可是很重視的,每年春耕的時候都會派皇子到地方上進勸課農桑,可以想見是很重視農耕的。

    陳王喜吃嫩牛肉,早已有人上奏稟告皇帝了。但皇帝卻把折子壓下了,也不知是偏袒這個兒子,還是另有打算。

    若說是偏袒,他們宛平府城這塊兒地處偏北,并不是個好去處,把封地落在這塊,是哪門子的偏袒,誰都說不上來。

    但之前陳王動用許多人力興建宮殿,也是得到了皇上的允準的。這么一來,看著倒也是有幾分偏袒的。

    所以底下的人也摸不著是什么情況,陳王現下就住在這府城中,平白給他這個知府增加了許多壓力。

    楊知府許久沒跟年輕人聊天,就多跟宋聲聊了會兒。一直到他離開,宋聲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宋聲今天來書鋪的目的就是為了看書,結果到了之后,一直到現在都沒好好逛一逛這個書鋪。

    現下終于有空了,準備看看周邊這幾個架子上都放著什么書。

    一旁的盛博文過來小聲說道:“這個顧文彬可真是個不講理的人,他竟然是顧通判的兒子,真令人難以相信顧通判會有這么一個兒子。”

    剛才顧文彬找碴的時候盛博文想幫著宋聲說話,可還沒輪到他開口,宋聲就自己把話懟回去了。他也是頭一次見識到宋聲這么會懟人的一面。

    宋聲回了他兩句悄悄話,便去找書了。

    書架子上的書不少,他轉了一圈才發現,這書鋪里的書,是可以借閱的。

    不過不能帶走,可以留在書鋪里隨便抄,都是免費的。抄好的書還可以留在書鋪賣掉,也能掙一些錢。

    想起之前課堂上夫子說的那幾本書,讓他們有條件的話都讀一讀,大多是一些經史典籍。他在這里看到了好幾本,不過都是手抄本,聽說是因為書籍珍貴,印刷本很少,能夠傳閱下來都是靠手抄。

    宋聲挑了兩本有用的,都是手抄本。手抄本要比印刷本便宜許多,一本印刷本能賣二兩銀子,而這手抄本能便宜一半,一兩銀子就夠了。

    在書鋪里逛了一會兒,幾個人出門去吃飯。

    五個人去了附近一家還不錯的酒樓,宋聲沒來過這家吃飯,也跟著來湊湊熱鬧,不然干什么事情總是一個人,會顯得不合群。

    果然,平時在班里跟他說過什么話的另外三個人,這一趟出來明顯話變得多了一點。而且會時不時地問他一些關于讀書方面的見解,宋聲也會耐著性子回答。

    這么一趟下來,宋聲跟幾個人的關系親近了不少。

    等到中午吃完飯,張俞思又提議一塊去另外一間很大的茶樓云水樓坐坐。

    一般下午的云水樓大多都是文人墨客的聚集地,在這里喝個茶,做個詩,談論一下人生,這就是書生們之間的交友集會。

    宋聲是最不擅長作詩的,也不愛作詩。跟著他們去了茶樓,也只是一個勁地坐在那喝茶品茗,偶爾聽到別人作出了好詩,他也跟著鼓掌。

    就連盛博文跟張俞思幾人也都乘興而至,即興做了兩首詩。

    宋聲肯定不會在這里當場作詩了,不過為他們拍手慶賀他還是會的。

    他們來的時候沒包間了,就在一樓大廳里找了個位置坐下了。今天還真是巧了,宋聲在剛進門的人中看到了陶豐的身影,他旁邊那個顯然就是楚越。

    不是說這兩人不對付嗎?怎么還一起出門來茶樓喝茶?可見傳言不可盡信。

    陶豐掃視了一圈,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人群中的宋聲。于是拉著楚越穿過了好幾個桌子的過道走了過去。

    “宋兄?巧了嗎這不是?要不咱們擠擠?”

    宋聲看了看這張桌子已經圍了五個人,真是好難擠。

    他只好往旁邊又坐了坐,幾個人也都互相擠一擠,讓掌柜的又加了兩個凳子,這才坐下。

    茶樓里人多,不僅有作詩的,還有作畫的。宋聲頭一次覺得這種場合很無聊,他想回家陪他的小夫郎了。

    特別是還有一個陶豐在旁邊嘰嘰喳喳地說話,頓時覺得更吵了。

    “我跟你們說個事兒,你們還別不信,就是前幾天發生的。我爹不是咱們府城的鹽課司長史嘛,聽他說前幾天發生了一件大事!”

    陶豐特地賣了個關子,等著其他人追問。

    果然,大家一聽都想知道發生什么事了,紛紛問道:“什么大事啊?”

    陶豐壓低了聲音道:“你們都知道吧?咱們宛平的地界,吃的鹽那都是從水路運來的。”

    前朝開鑿了一條大運河,雖然勞民傷財,但卻為后世運輸貨物形成了極大的方便,功在千秋。

    他們宛平地界吃的鹽,從水路上運來比較快,所以一般都會走水路,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前幾天,運過來的鹽在到了夜里行到了河中心,連人帶船突然就消失了。”

    “什么?該不會是被劫了吧?”大家聽完都很震驚。

    這事兒可不能亂說,陶豐也是在家里無意中聽到他爹提起的。這會兒都讓大家小點兒聲,生怕被周圍其他人給聽見了。

    “那可是河中心,那么深的水呢。怎么可能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且那可是官船,不要命了嗎敢劫官船?”

    “那這事兒官府就沒查嗎?”

    “怎么沒查?聽說知府大人帶著人查了好幾天了。但就是找不到一點蹤跡,就連一個人影都沒看見。”

    “那會不會是水鬼作祟啊?”

    宋聲是不信鬼神之說的,所以什么水鬼他是不信的。這事十有八九跟他們家院子鬧鬼一樣,都是背后有人在作祟。只是這手法高明,一時查不到了罷了。

    “那這一車官鹽都丟了,接下來一段時間城里的鹽會不會漲價呀?”

    “那倒不會,本來這鹽價就不低,要是再漲價,百姓們哪還買得起啊?放心吧,官府肯定會緊急從別地地方運調鹽過來補上這段時間的空缺的。”

    宋聲想想也是,城里的鹽價不是輕易就會變的。而且這官鹽突然丟失,自有官府的人去調查補救,不是他們該操心的事。

    只是乍一聽陶豐說起此事,大家都十分驚訝。

    旁邊的楚越是個冷清的性子,跟陶豐截然相反。一個說個不停,一個默不作聲。

    楚越也難以忍受陶豐一直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忍不住道:“你先喝口水歇會兒吧。”

    陶豐看自己桌前遞了杯水,這才停下了話匣子。

    一桌子人坐著的都是同一個班里的,但平日里卻很少交流。今日難道聚在一起,吃頓飯立馬就熟絡起來了。

    回去的時候,紛紛還約著下次什么時候有空再一塊出來逛逛。

    中午的時候陸清從南哥兒家里出來得晚,反正今天中午就他自己,吃飯什么的也不用著急,就做夠一個人吃的就行。

    回去之后搟了一份面,準備下面條吃,里面再放幾根青菜就行。等到下午相公回來了,晚上他們再做好吃的。

    他自己做了一碗面,在灶房吃了之后,直接把鍋碗給洗了。等把灶房收拾完,才發現家里的醬油不多了。

    他拿著個小壺,準備出門打點醬油回來。

    隔壁家鄭老大就是做醬油的,去他鋪子里打醬油也方便。

    不過先前因為鄭昀的事,陸清對著他沒什么好臉罷了。不光是他,就是巷子里的其他人也是一樣的,打醬油大家都圖近,還是去鄭家的鋪子打的,但就是沒人給鄭老大一個好臉色,看在去他家打醬油的份上,不奚落他兩句都是好的了。

    今日剛過正午,陸清去鄭家鋪子里打醬油。鄭昀身上的傷還沒好,不過已經可以挪回家休養了。整日里在醫館里住著,的確是一筆不小的花銷。

    而且鄭老大每日還要管著家里的兩個孩子,還得去醫館送飯照顧鄭昀,實在是脫不開身。

    好說歹說,劉大夫終于同意他把孩子接回去養著了,只不過還是要定期去換藥的。

    雖然把人接回去了,鄭老大可是一點都不敢馬虎。要是再被官府知道他對孩子不好,下次他肯定不止挨十板子了。

    趁著鄭老大給他打醬油的空兒,他道:“鄭昀最近在家怎么樣?身上的傷有沒有好一點?”

    鄭老大趕緊笑笑說道:“有的有的。他在家很好,每天都吃著藥呢。劉大夫給開了十天的藥,都是給他治啞病的,說是等吃完了再去拿。”

    看他還算盡心,陸清心里多少放心了些。從鄭老大手里接過打好的醬油,他又道:“那就好,等我有空了就去看看他,鄭叔,你看行不?”

    “行行行,知道你是關心大郎,什么時候想來看他都可以。咱們兩家離得近,以后有啥事就說一聲,大郎之前去你們家偷吃的,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有事你就招呼一聲。”

    陸清不太想接受他的好意,實在是因為鄭昀的事,他很難短時間內對鄭老大有個好印象。

    打完醬油往回走,還沒走到家,就看到另外一家鄰居的嬸子坐在門口抹眼淚兒。

    他走了過去,從懷里拿出一顆干凈的帕子遞了過去,讓她把眼淚擦擦。

    這一家鄰居當家的姓高,高嬸子抬眼瞅了一下看是隔壁家的秀才夫郎,接過帕子擦了擦眼淚,有些不太好意思道:“真是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

    “哪有的事兒,誰家沒有經歷過幾件鬧心的事,什么看笑話不看笑話的。”

    高嬸子嘆了口氣,其實今天中午就是因為跟婆婆發生了一點口角,可是丈夫卻不向著她,還反倒跟著婆婆一塊兒把她數落了一頓,她沒法子,就委屈地坐在門口的石凳子上哭了起來。

    高嬸子把鬧矛盾的緣由說了一遍,然后道:“嫌我這兩年沒給家里生個兒子了,連生了三個丫頭片子,我的身體是一年不如一年。而且這生得能不能生兒子,也不全是我的錯呀。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可是婆婆就把這事兒賴在她頭上,就連丈夫都覺得是她的問題。

    陸清在宋家,他上頭是沒有婆婆的。只有一個奶奶張杏花,對他也很好,平日里他們也不會曾發生過什么口角,相公也是個體貼人的。

    這么一對比,陸清覺得自己很幸運。

    他只能磕磕巴巴地安慰道:“嬸子,你也別難過了。你看我,成婚到現在,從來沒懷上過孩子。前幾天還去醫館看過,醫館的大夫說,我這是體寒,想要孩子都暫時沒法要了。還得把身體給調理好才行,現在每天都得喝苦哈哈地藥。”

    高嬸子還是頭一回聽陸清說這些,事實上,自從陸清他們搬到喬家巷之后,因為傳言院子鬧鬼,周圍的鄰居都不愿意跟他們來往。以至于住了這么長時間,他跟高嬸子兩家從來沒說過話。

    眼下陸清這么一說,高嬸子不禁開始同情其他了。

    陸清又道:“也不知道這藥得吃多久才能好,可要是一直沒孩子,就算相公不怪我,我自己心里也難受。相公已經是秀才了,娶了個夫郎也就罷了,要是娶了一個不會生的夫郎,肯定會惹來別人更大的笑話的。”

    高嬸子一聽,覺得自己也不委屈了。自己好歹還有幾個閨女呢,可對方能不能生都不知道,真的是比她還慘。

    人就是這樣,一旦有了比自己更慘的比照對象,就不會那么難過了。

    她反過來安慰陸清:“是不是在劉大夫那個醫館看的呀?我跟你說,劉大夫在我們這兒坐診好多年了,醫術高明著嘞,你呀,就放寬心,讓你吃什么藥你就吃什么藥,保管你藥到病除,最后生一個大胖娃娃。”

    陸清噗嗤一聲被她逗笑了,大胖娃娃啊,他也喜歡。就是不知道什么時候真的能生個大胖娃娃,只要想到有一個縮小版的相公,天天跟著他喊著阿爹阿爹,他心里就開心。

    兩個人這么聊了一會,高嬸子情緒也漸漸好了起來,陸清也沒那么難受了。

    高嬸子道:“有空常來我家坐坐,咱們這都是鄰居,有啥事兒搭把手也方便些。”

    陸清點點頭,鬧鬼的事解決了之后,街坊鄰居對于他們家的態度果然不一樣了,不說有多親熱了,至少能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對待他們了。

    像高嬸子,從前看到他都不敢上來跟他搭話的,現在能這么熱絡地說話,跟以前有了很大不同。

    陸清點點頭,高嬸子說她家里還有一堆衣服要洗,就回去了。

    陸清也拿著醬油回了家,直接去了灶房,把打好的醬油倒進原有的醬油瓶子里,又把東西歸置好,這才走出去。

    看看這個點,太陽已經把棉被曬得差不多了,他踮著腳把棉被收下來,又在上面拍打了幾下,就怕上面有灰塵。

    然后進屋把床鋪好,剛曬好的被子,摸起來又軟又暖和,看起來就讓人高興。

    把被子收起來之后,他又去后院忙活去了,菜地里有一些雜草又長起來了,大壩周圍的雜草又拔了一些,忙完之后看了看時辰,琢磨著相公也快回來了。

    這才起身到院子里,準備把菜洗了,方便晚上做飯。

    果然沒過多久,宋聲就回來了。

    今天本來他早早就想回來的,結果被陶豐這個話癆拉著硬是在茶樓聊了半天,聽他編了一個運鹽的鬼故事。

    宋聲真心覺得陶豐應該去當個說書先生,肯定能大火。

    于是又被迫在茶樓多待了一會,等到日頭開始西下的時候,終于可以走了。

    他們距離喬家巷還有些遠,一路走回來,還用了不少時間,走到家便到了現在這般時辰。

    “清清,我回來了。”宋聲道。

    陸清看相公回來了,忙招呼道:“回來啦,累不累?屋里有燒好的熱水,這會兒應該還溫著,快去喝口水歇一歇。”

    宋聲應了,然后進屋去喝水。走了一路確實有些口渴。

    喝完水之后,他走出屋,來到了院子里。看陸清正在洗菜,他走到旁邊把袖子擼了起來,彎腰下去幫忙一塊兒洗。

    一邊洗一邊匯報道:“清清,今天我跟同窗一塊去了書鋪,總共買了兩本書,花了二兩銀子,中午這一頓飯我們每個人都對了一兩銀子,然后下午還去了茶樓,在茶樓還花了二百文。剩下的錢我放在你枕頭底下了,等會兒進屋你記得放好。”

    “好的相公。”聽到相公給他匯報得這么仔細,陸清心里頭覺得暖暖的。

    他家相公不僅把錢交給他保管,每次出門花了什么錢還都跟他匯報,這讓他有一種被依靠被信任的感覺。

    不過雖然心里高興,但他也識大體,還是說道:“相公,你不用跟我說這么仔細的。我知道你們讀書人出去肯定花銷不少,剩下的錢你自己拿著就行,平時萬一用得著呢?”

    “嗯,沒事,要是需要用錢我再問你要。”宋聲覺得好男人就要把自己的錢交給老婆保管,一點也不覺得跟老婆匯報花了多少錢而覺得羞恥。

    洗完了菜,兩個人一塊進了灶房,要開始做晚飯了,宋聲自覺地坐到了灶膛前燒火。

    一邊燒火一邊跟陸清說著今天發生的事情。

    “這個松石書鋪還挺大的,就是離咱們喬家巷有點遠,走過去得半個時辰。下次有空我帶你去看看。”宋聲說的時候自覺地跳過了顧文彬那一檔子事兒,就怕他的小夫郎聽到了擔心。

    “中午飯我們是在香滿園吃的。這家酒樓還不錯,但是味道比咱們之前在客棧吃得要好,以后帶你去嘗嘗。”

    “還有這個云水樓,雖然是個茶樓,但總覺得像是個作詩集會,還有不少人在里面作畫,雖然做的都是一些風雅之事,但我不是很喜歡。”

    這些都是宋聲內心真正的想法,他從未在外面跟別人說起過。每次只有到家的時候,對著他的小夫郎才能夠說出這些想法。

    “沒事相公,不喜歡咱就不去,千萬不要勉強自己。”

    陸清很喜歡聽相公跟他說今天一天都發生了什么事情,喜歡聽他跟他分享自己的喜好和感受,即便是一些細小瑣碎的事情,他聽得也津津有味。

    “相公,再加兩根柴,火再燒大一些,要炒菜了。”

    宋聲依言又往灶膛里頭加了兩根柴,然后問道:“你今天都做什么了?”

    “上午你走了之后,我就去找南哥兒繡帕子去了。下午去打了個醬油,順便問了問鄭老大鄭昀的情況,鄭老大說他在家里挺好的,不過我不大放心,準備明天去看看他。”

    “可以啊,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吧。順便教他識幾個字,雖然口不能讀,但可以先練練筆畫,學學怎么寫。”

    “好啊!那明天咱們就一起過去。”

    說完后,他又想起隔壁的高嬸子了,說道:“原來隔壁家的高嬸子已經生了四個閨女了,可是一直沒生出來兒子,今天我還看到她坐在門口哭了。”

    第085章 第 85 章(捉蟲)

    宋聲一聽這話, 就知道陸清心里不大好受了。

    雖然隔壁的高嬸子生了幾個孩子,都是閨女,但他知道, 即便人家生的是閨女,自個兒的小夫郎也是打心眼兒里羨慕的。

    這幾天陸清還在吃藥調理身體, 也不知道這體寒的毛病什么時候能調理好, 所以他總是惦記著這事。

    宋聲道:“你別多想,等以后咱們也會有孩子的。不論是男是女,或者是哥兒,我都喜歡。”

    陸清抿了抿唇, 相公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過這話真是說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一是擔憂不知道身子什么時候能調理好, 什么時候能有孩子也說不準。二是忍不住想起了今天高嬸子說的話,以后如果生了孩子, 沒有生兒子, 相公會不會不高興?

    現在聽相公這么說, 像是給他吃了顆定心丸。天底下怎么會有這么好的夫君,對他真好。

    “好啦,我知道了。”陸清道,“飯做好了,來洗洗手先吃飯吧。”

    小兩口在灶房里把晚飯一吃,泡了泡腳就去屋里睡了。

    第二天一早, 吃過早飯后, 陸清特地把自己做的吃的帶了一份, 跟宋聲一起去隔壁鄭家看望鄭昀。

    鄭昀如今每天都在臥床休養, 他的腿傷還沒有好,想要下床走動還得靠拄著拐才能行。

    還好身上被鞭打的傷都結痂了, 平時自己拄著拐在家里也能照顧自己。

    到鄭家門前敲了敲門,出來的是鄭老大。昨天打醬油的時候,陸清就跟他提了一嘴,說是今天要上門探望鄭昀,鄭老大今天早上就沒早早出門去鋪子里,專門多等了一會兒。

    這會兒看他們真的來了,趕緊把人迎了進去。

    進門之后,鄭老大把人引進鄭昀的屋子,忙不迭的給他們倒了杯水,然后很有眼色的帶著剩下的兩個孩子去了鋪子里,不在他們面前晃悠。

    鄭昀在床上躺的無聊,本來想拄著拐下床走走的。但剛把被子掀開,屋里就來了人。

    抬頭一看是宋聲和陸清他們兩個,鄭昀很高興,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手里比劃著:“你們怎么來了?”

    陸清看的時間長了,大概也明白了他手勢是什么意思。

    他笑了笑說道:“我跟相公過來看看你最近怎么樣了,身體有沒有更好一些?你爹現在對你還好吧?”

    鄭昀點點頭,“挺好的,身體已經好很多了,我爹也還可以。”

    他一邊說一邊往里坐了坐,拍了拍床邊給他們騰出來的空地兒,示意他們坐下。

    宋聲看了看屋子里,擺設很簡單,除了一張床,床頭還有一個衣柜,屋子里面有一張桌子,另外放著兩張小凳子,也算是剛好夠用。

    他在旁邊的小凳子上坐下,陸清則是坐到了床邊。

    他拉起鄭昀的胳膊,把他胳膊上的袖子往上擼了擼,瞅了一下,胳膊上的傷大部分都快好了,不過這些都不是最嚴重的。

    最嚴重的要數他腿上的傷,沒有一兩個月恐怕好不利索。

    不過如今鄭昀已經不是當初見面的時候那樣狼狽不堪了,現在已經是一個端方的少年。陸清看到現在他過得好,心里還是很為他高興的。

    鄭昀顯然很依賴陸清,看著他的眸子里都是清亮亮的帶著孺慕之情。

    陸清小聲交代道:“平日里在家也不要只在床上躺著,這樣不利于你養傷。有空的時候還是要多下地走動走動,盡量到院子里多曬曬太陽,曉得嗎?”

    鄭昀聽得一臉認真,然后重重的點點頭,表明自己知道了。

    “早上吃飽飯了嗎?我給你帶了別的吃的,還能吃得下嗎?”

    鄭昀一聽,忙點頭,表示他能吃得下。

    其實每天早上鄭老大都很忙,現在家里沒了鄭氏,很多事情都得他親自來做,還得照顧家里兩個更小的孩子。鄭老大已經寫信給老家的老娘,讓她來幫忙照看一段時間了,估摸著過幾天就來了。

    因為早起事兒多,鄭老大做早飯一般都是湊合湊合,雖然也能吃得飽,但味道并不怎么樣,上次炒個菜還給炒焦了。所以早上的時候,鄭昀吃的并不多。

    剛才進門的時候,他就聞見了飯香味,果然,還是陸清哥對他好,每次都會給他帶好吃的飯菜。

    陸清看他像是嘴饞了,一直盯著他來的時候掛著的小籃子,他無奈笑了笑,果然還是個小孩子。

    他打開小籃子的蓋子,里面放著一盤今天早上做的餡餅。這次里面放的可不是蔥花,還是他剁的肉餡兒。

    因為是肉餡兒的,這餅子總共沒做幾個。他跟相公吃完后,特地留了兩個給鄭昀帶了過來。

    下邊的一圈是油煎過的,邊邊泛著焦黃,一口咬下去就能吃到里面的肉餡兒,十分美味。

    鄭昀接過餡餅,又看了看陸清,眼里都是笑意,然后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他這個不管什么時候吃飯都狼吞虎咽的,習慣大概是改不掉了,沒一會兒,一張餡餅就吃完了。

    陸清又把剩下的一張餡兒餅拿給他,他卻擺了擺手,說自己不吃了。

    陸清看他不吃了,正要把餡餅放回去,少年忽然呀呀呀的叫住了他,不太好意思的比劃了一下手勢,大概意思是說,“我能不能留著中午吃?”

    陸清捂著嘴笑了笑,其實剛才是逗他的,少年還真以為他要把餡餅帶走了。

    “好好好,給你留著,等到中午的時候,你拿到灶房,讓你爹給你熱一熱再吃。”

    這下天氣冷了,冷菜冷飯吃了容易鬧肚子,還是熱過之后再吃比較好。

    鄭昀紅著臉點了點頭,準備到中午的時候自己去灶房熱一熱吃。要是叫兩個弟弟瞅見了,他爹該說讓他把餡餅給弟弟分一點一塊吃了。

    他才不想把餡餅分給那兩個討厭鬼吃。

    宋聲等著他們兩個說完話后,這才走上前來。他今天是帶著書本過來的,這是他特地給鄭昀抄錄的一些啟蒙的基本知識。

    看到宋聲過來,鄭昀很積極主動的給他打手勢,“宋大哥,我現在可以跟著你學認字了嗎?”

    少年好像迫不及待的想要學習知識,他想讀書認字。

    宋聲對于他的積極性還是很欣賞的,說道:“今天我先教你一些簡單的字,你先學著寫。這是我專門給你整理的書,你有空的時候多看看,年前我過來檢查你的學習情況。”

    鄭昀臉上一片喜意,沒想到那天在醫館,宋大哥說教他讀書認字是真的,竟然這么早就過來教他了,他一定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多讀書寫字,以后才能有出人頭地的機會。

    如今治啞傷的藥鄭昀還在一頓不落的喝著,鄭老大還算可以,最起碼這個藥還是給他煎好端過去的,看起來也一直在照顧著這個兒子。

    雖然不知他心里是如何想的,到底是真的心懷愧疚,想要好好彌補,還是只是礙于街坊鄰居對他的看法讓他迫于無奈做做表面功夫,但最起碼他把人照顧了,多少也算是將功補過一點。

    現在鄭老大每次進屋里來給鄭昀送湯藥的時候,鄭昀依舊是一副冷臉對著他,從來沒有熱絡的跟他有過交流。

    其實他拄著拐適當下床走動的,但有鄭老大在的時候,他一般從來不出來走動。

    對于這個親爹,鄭昀已經不抱什么希望了。以前后娘打他,不給他飯吃把他關在柴房里到時候,他無數次期待過他爹會來救他,但一次都沒有。

    記得有一次他大著膽子跟他爹告了狀,結果換來的并不是他爹給他撐腰,而是鄭氏對他更狠毒的一頓打。

    從那以后,鄭昀就死心了,再也不對這個爹抱有一絲期待。

    宋聲教了他一遍字的筆畫,又給他讀了一遍,認真給他解釋了一下每個字的含義。然后讓他每天有空的時候就在院里的土地上拿著樹枝寫寫畫畫,多寫寫就記住了。

    鄭昀點點頭應了,說自己一定會努力學習認字。

    他現在知道宋大哥是秀才了,聽說還在公堂上為他做訟師,幫他說話,鄭氏那個惡毒的女人才有如今的下場,他打心眼里對宋聲充滿著感激。

    “宋大哥,以后我要努力識字,長大了報答你和陸清哥。”

    鄭昀比了一通手勢,宋聲在面前看懂他大概是什么意思。

    他臉色溫和的摸了摸他的頭,又叮囑了幾句,這才跟陸清一塊回了家。

    最后一天月休假結束,宋聲又回書院上課去了。

    如今書院的課宋聲已經很適應了,不過今天早上起的稍微晚了點,早飯隨便扒了幾口,就趕緊背著小挎包去書院了。

    陸清看相公這么匆忙,雖然怕相公遲到,但更怕他餓著。臨走的時候特地給他塞了兩個雞蛋,如果路上沒時間吃,等到課間餓的時候也可以墊墊肚子。

    果然,宋聲剛上完早課,肚子就餓了。還好他的夫郎有先見之明,特地給他裝了兩個雞蛋。

    這會兒正好是休息時間,夫子還沒過來,開始上第一節課,正好有時間吃東西。

    但班內不許吃東西,他只好到書院里找個地方吃。

    如今夏日里的涼亭四面透風,格外寒冷,但好在周圍有幾棵高大的樹擋著,沒什么風吹進來。

    他剛把雞蛋剝開,就看到陶豐以及楚越還有其他幾個學子一塊過來了。

    這幾個人幾乎都是前幾日他們在茶樓里聚過的那幾個人,與宋聲都還算熟絡。

    等他們到了涼亭之后,宋聲還沒開口打招呼,就聽見陶豐嘰嘰喳喳的開口道:“宋兄,你竟然已經開始吃上了!”

    這說話的語氣頗有幾分他背著他們悄悄偷食的指責,可還沒等他說什么,就看見陶豐他們幾個人紛紛從袖帶里掏出了一個食袋,每個人食袋里裝的吃食都不一樣。

    有的人里面裝的是街邊賣的油餅,有的人裝的是幾塊糖糕,還有人裝的好像是紅糖饃饃。

    尤其是陶豐帶的油餅,剛一拿出來,有人的香味兒就飄了整個亭子。

    宋聲一時間看的有點呆住了,沒想到休假之后第一天來上課,起晚了都不止他一個人,大家都差不多啊。

    要不然也不會帶這么多吃的來上課,應該都是和他情況一樣,時間來不及吃早飯了,走的時候就帶了一點,等到了書院再找時間吃。

    他就說剛才早課讀書的時候,總能聞見前面那一片飄來一股子香味,肚子咕嚕嚕叫了好幾次,還以為是他太餓的緣故,沒想到還真是有人帶了油餅過來。

    “陶兄,你這個油餅在哪買的?聞著好香啊。我拿我一品齋的糕點跟你換一塊行不行?”

    陶豐帶了好幾塊油餅過來,光吃油餅他都吃膩了,點頭道:“來來來,分你一塊,把你那糕點給我嘗嘗。”

    兩個人交換了吃食之后,陶豐又道:“這油餅是路上在一個小攤上買的,就在紅運巷里,你要是想吃,我下次再給你帶,反正順路。”

    “多謝陶兄,我下次還拿糕點跟你換,絕對不白吃。”

    這會兒距離夫子過來上課,還有一點時間,幾個人邊吃邊說話。

    其中有人道:“陶兄,你那天說的官鹽的船失蹤的事兒,我也聽說了。好像是說那天河中心起了大霧,船上的人沒掌好舵,加上當時下了雨,風浪太大,不小心翻船了。”

    “就算是翻船了,那也不可能一點痕跡都沒有吧?反正我覺得很詭異。一艘船就這么平白消失了,事后官府派了不少船只打撈,連個渣子都沒撈上來。”

    另外一個學子道:“管他是什么原因呢,反正不影響咱們這的鹽價就好。”

    其實他說的也有道理,畢竟這不是他們該管的事。就算是擔心,那也是干著急,況且這事跟他們也沒關系,最多就是吃飯的時候有個大事可以聊聊嘴罷了。

    宋聲就帶了兩個雞蛋,一會兒就吃完了。聽著他們又在討論運鹽船只的事情,他一直沒吭聲。這件事官府自有論斷,說的多錯的多,還是不發表意見為好。

    等到大家快速的把帶的吃食吃完,趕緊拿出汗巾擦了擦嘴,不然等會兒上課的時候,夫子看到他們嘴上粘的有飯渣,又該拿眼神橫他們了。

    宋聲今天帶的汗巾是陸清這幾天繡的新的,上面的花樣很少見,是他的小夫郎前幾天繡帕子的時候繡的。

    這汗巾適合男子用,他當時看見覺得很好看,就求了求他的小夫郎這個不要賣掉了,讓他自己留著用。

    這會兒大家都看到宋聲把汗巾掏出來擦嘴,看到帕子上的花紋,紛紛嘲笑道:“宋兄,你一個大老爺們怎么還用帶繡花的汗巾哈哈哈哈!”

    “不過還別說,你這上面的繡樣還怪好看的。”

    這上面的繡樣是一朵云紋,本來汗巾是白色的,這用的繡線也是白色的,但不是純白,多少有一點色差,再加上這云紋繡的十分精致,捎帶著讓這汗巾都感覺高了一個檔次。

    “這是在哪買的?回頭讓我也多買幾個回來用。”

    宋聲看他們喜歡,想起自家夫郎還繡了好多個放在籃子里,準備抽空去城南的王氏布行賣掉,他道:“這個是在城南的王氏布行買的,不知道他家現在還有沒有,你們有空可以去看看。”

    宋聲是故意這么說的,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去買這種汗巾,購買量一上來,需求量就大了。到時候布行里的老板也能給清清一個好價錢,而且說不準就會看中他的手藝,提價要求長期合作了。

    雖然他不想清清辛苦的做繡活,但他白天上學去了 ,清清一個人在家呆著也無聊。一是做些繡活可以打發時間,二是他的小夫郎總想自己做點什么能掙點錢補貼一點家用,不讓他做他還不高興,只要不熬夜傷眼睛,宋聲都隨他心意。

    “王氏布行啊,那我回頭讓人過去看看。要是有的話就多買幾條回來,最好有不同的花樣,這樣我每天就能換不同的汗巾了。”

    陶豐說完后幾個人那趕緊往班級里去了,時間不太夠了,夫子快來上課了,要是讓他瞅見他們幾個遲到,估計又要罰站了。

    崔夫子是個很嚴厲的夫子,不管班上的學子是出生于何種家世,他基本上都一視同仁。但凡有誰違反他定的規矩,他從來不會因為你爹是什么什么官兒,就讓你免于責罰,他向來都是照罰不誤的。

    幾個人匆匆進了班里,前腳屁|股剛落座,后腳夫子就進來了。

    好險,差點兒遲了。

    上午兩大節課,都是崔夫子負責教的。不過具體的上課內容是什么,還得看崔夫子怎么安排。

    一般情況下都是先讓大家熟讀一遍他今天要講的文章和句子,然后在課上開始逐字逐句的講解其中的含義,最后就是讓全部背誦,第二天會當堂抽人默寫。

    一旦有人默寫不出來,直接當場拿著戒尺打手心。一句寫不出來就是一板子,小手能紅腫一天。

    別問宋聲是怎么知道的,他可是記憶超群,過目不忘,背誦默寫之類的對他來說都是小菜一碟。

    主要的原因還是上次抽到陶豐默寫句子的時候,有兩句話沒默寫出來。夫子打了他兩板子手心,讓他嗷嗷著說疼了一整天。

    不過全班的學子也不是每個都是認真學習,同一個課堂,總有人認真,有人摸魚玩耍。

    夫子抽人默寫背誦的時候,一般都是抽一些積極上進好學的,很少會抽那些懶散吊兒郎當的學子。

    如果不小心抽到了,比如陶豐,只能說他倒霉,運氣不好撞上了。

    一上午的課,班里的很多學子都聽得昏昏欲睡。看來都是昨天晚上沒睡好,今天精神都很懶散。

    好不容易上午的課結束了,夫子前腳剛出去,后腳全班像是炸開了鍋,跟剛才聽課完全是兩副不同的狀態。

    宋聲有種突然回到了前世的高中時代那種感覺,他甚至懷疑班里這幫同窗可能壓根就不是昨晚沒睡好,而是單純的因為聽夫子講課而昏昏欲睡。

    上午的課上完就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陶豐拉著張俞思他們準備去外面的小吃街吃飯。

    他問宋聲:“宋兄,要一塊出去吃不?”

    旁邊的張俞思道:“快別喊他了,人家可是有家室的人。家里頭有一個賢惠的小夫郎給他做飯呢,他不跟我們一起去吃。”

    在他們這群人里面,很少有人會提及家里的事,甚至還有幾個人現在都還未成婚。

    一聽這話,陶豐這個至今還單著的人只覺得心口上來了一記暴擊。

    也罷,不來算了。

    他又叫盛博文一塊去吃飯。

    盛博文道:“抱歉了陶兄,我中午是跟宋兄一道也回家里吃的。”

    “你也有小夫郎給你做飯?”

    盛博文臉色微紅,不大好意思說道:“不是,我還未成婚。”

    一定還沒成婚,陶豐又慫恿他:“還沒成婚回家吃什么?走走走,我知道小吃街新來了一家特別不錯的炒面,一塊嘗嘗去。”

    盛博文拒絕了,“陶兄,雖然我還未成婚,但已經有未婚夫郎了,他在家等我一起吃飯呢。”

    陶豐感覺自己心口上又來了第二次暴擊。

    這現在都是怎么回事?一個兩個的不是有家室就是有未婚夫郎了,一個個都這么年輕,這么早成家干什么?一個人多過幾年自由的日子不好嗎?

    誰讓他無法理解別人夫郎熱炕頭的感覺,只好放棄叫他倆一塊兒去吃飯了。

    這個時候張俞思有些納悶,說道:“陶兄,你怎么不叫楚兄一塊陪你去吃飯啊?你倆是鬧矛盾了嗎?”

    一提起楚越,陶豐心里就來氣。偏偏還嘴硬道:“誰跟他鬧矛盾了?我跟他本來就關系不好,這是懶得找他一塊吃飯呢。”

    他這話一說,好了,大家都知道他們倆鬧矛盾了。

    平日里雖然陶豐嘴上總是嫌棄著說楚越這不好那不好的,但每天來書院上課,依舊是一塊來,一塊走。就連中午吃飯基本上也都是一塊的。

    今天倒好,鬧矛盾了,怪不得陶豐喊著宋聲他們一塊去吃飯呢。

    大家心里都憋著笑,在他們看來,楚越是個性子很穩重的人,一般不會主動與別人吵架的。

    肯定是陶豐這個嘴欠的又說了些什么不該說的話,把人家給惹生氣了,這才不理他的。

    于是大家紛紛勸道:“陶兄啊,你就不要跟楚兄置氣了,都說早上吵架晚上和的,你快去找楚兄道個歉,沒準這午飯還是能一起吃的。”

    這話一說完,陶豐就炸毛了。

    “誰想跟他一起吃午飯了!我才沒有。張俞思,走走走,我可記得你沒有家室,咱們一塊吃飯。”

    張俞思無奈的笑了笑,只好被迫跟著一塊走了。

    這邊宋聲跟盛博文看到陶豐一副炸毛的樣子,都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陶豐這個人雖然平時是個話嘮,但為人仗義,看起來有些傻里傻氣的,但人很不錯,就是不知道為什么,總是惹楚越生氣。

    楚越是個沉悶的性子,從來不愛說話,兩個人同班一塊兒上學這么久,宋聲他們倆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

    宋聲覺得這兩人很有意思,性子剛好相反,但也互補,大概也是因為這個,才從小玩到大吧。

    中午宋聲跟盛博文一塊回的家,陸清早早就把飯做好了,今天天氣比前兩天還冷,早上一起床就看到地上下了一層厚厚的霜,現在晚上都不敢打水放著了,因為到了第二天早上就會結冰。

    午飯做的肉面條,面條切的寬寬厚厚的,下到鍋里面又放上幾根青菜,然后把炒好的肉倒進去,最后放上鹽,再撒上幾根蔥花,聞起來特別香。

    中午的面條宋聲吃了兩碗,本來一路走回來他的手凍得厲害,吃完面把湯也喝了個干凈,整個人瞬間發暖不少。

    冬天天黑的早,下午上課的時間便短了許多。宋聲剛吃完飯擦了擦嘴,就要起身去書院了。

    他掛上自己的斜挎包,說道:“清清,我上學去了。”

    陸清應道:“先等等。”

    說完后他急匆匆地進屋了一趟,在出來的時候手上拿著一雙去年做的那雙手套。

    “相公,路上冷,早上忘記跟你說把手套帶上了。我上午就給你找出來了,剛好你就戴著手套去吧。”

    “好。”宋聲乖乖的接過手套,戴在了手上,然后出門去上學。

    他走到南哥兒家的院門前,敲了敲門。

    盛博文已經吃好飯在等著了,這會兒聽見敲門聲,直接拿著書走了出來。

    “走吧宋兄。”

    兩個人一塊朝著書院走去,路上盛博文注意到宋聲手上戴著的手套,驚訝的問道:“宋兄,你手上戴的是什么東西?看起來像是保暖的,又靈巧又方便,在哪弄的?”

    讀書人最怕冬天傷到手了,家里條件不算好的,手指經常會長凍瘡。一到夜里就發癢,白天還會腫的厲害,會影響提筆寫字。

    上午兩個人回來的時候,走在路上因為手冷,兩個人都把手縮在了袖子里。

    這一會兒盛博文然后就是把雙手交叉縮在袖口里,宋聲則是戴著手套,看起來一點都不冷。

    宋聲道:“哦,這是我夫郎特地給我做的手套,怕我讀書寫字把手給凍著了。”

    不知道為什么,宋兄說這話的時候,明明是平平淡淡的語調,但他就是從里面聽出了幾分炫耀的意思。

    盛博文夸道:“你夫郎手可真巧!”

    “我也覺得。”宋聲道。

    盛博文:……

    是的吧,是的吧,他就是在炫耀他夫郎。

    兩個人很快到了書院,今天下午上的還是君子六藝課。

    六藝里的內容是五禮、六樂、五射、五御、六書、九數。而且這六藝還有小藝和大藝之分。

    其中六書、九數為小藝,相當于初級課程,比較簡單;而五禮、六樂、五射、五御為大藝,屬于高級課程。

    今天要學的便是五禮。

    這個有點像是前世學校里那種體育課,一上體育課老師就開始教廣播體操一樣,這個是把學子們拉到學院里的空地上,教他們五種禮。

    本來冬天天氣就冷,大家都懶得從班里出來。還硬拉著學子們到書院里的空地上學習禮儀,一個班幾十個人一出來就茸拉著腦袋,一副沒精神的模樣,看起來完全不喜歡這節課。

    好在現在是下午,今天太陽正好,空地都被籠罩在日光里,比陰天的時候暖和不少。

    空地上早已經備好了書案,每個學子一張,前后左右距離都很大,方便學子們跟著學做禮儀。

    教授這節課的是另外一個夫子,姓邱。大概也知道學子們精神不佳,看到有個別的注意力不集中,打著瞌睡東倒西歪的,也睜只眼閉只眼裝作沒看見。

    他在上面說道:“這禮,說的就是禮節,身為讀書人,首先要知禮懂禮,其次是要有禮。而這五禮,其中包括吉、兇、賓、軍、嘉這五種禮制。

    這吉禮啊,是教你們如何祭祀祈福的;兇,則是教你們在遇到喪葬吊唁時應該有的禮節;賓,是在接待賓客時應該有的禮節;而軍,顧名思義,也就是跟軍隊打仗有關。是教你們在征伐操練以及人際交往中的飲食、穿著等細節上的禮節。

    除此之外,這五禮同時還應包含忠、孝、仁、智、信這五種信念。”

    邱夫子本來對那些打瞌睡的學子都睜只眼閉只眼了,可偏偏有人睡著了,還呼聲震天響。這下想忽視都忽視不了。

    而這呼聲震天響的學子,正是陶豐。也是巧了,這次的座位都是大家隨便坐的,他就坐在宋聲的正前方位置。

    “這位學子,這位學子,麻煩你回答我幾個問題。”

    陶豐睡得很香,大家紛紛扭頭看他,楚越就在他右手邊坐著,看起來一副無藥可救的表情,并不打算施以援手。

    宋聲嘆了口氣,從后面撿了個小石子,朝他的背上扔了過去。

    陶豐一下就被打醒了,揉了揉眼睛,才發現自己剛才睡著了。

    邱夫子又喊了他一聲,陶豐終于反應過來,自己是被夫子點名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站了起來說道:“夫子……”

    叫了他好幾聲都沒反應,邱夫子有些生氣。

    這會兒他問道:“麻煩你回答我,剛才我講的這無禮,都是指哪五禮,其中具體指什么?”

    陶豐撓了撓頭,一個都答不上來。一著急他偏著頭跟旁邊的楚越求救,可惜楚越一副端坐著不看他的模樣,顯然是不會幫他了。

    他又扭頭看向后方的宋聲,發出一個求救的眼神。

    宋聲倒是想幫他,結果被右前方的楚越回過頭來盯著他看,他頓了頓,還是沒說出口。

    最后陶豐被夫子罰抄五禮的相關內容一百遍,這懲罰力度,對比著崔夫子已經很溫和了。

    但陶豐依舊哭天喊地的,要知道,他寧愿挨手板,也不愿意抄寫東西啊!

    于是這節課剛下課,陶豐就可憐巴巴的求到了宋聲這里來,“宋兄,就幫幫忙嘛,我知道你能模仿字跡,也不讓你全抄,就幫我抄五十遍,怎么樣?”

    宋聲無奈,就算他會模仿字跡,也不見得他就喜歡抄寫啊。

    “宋兄,就幫幫兄弟吧,兄弟會記你一輩子的。”

    “那倒也不必,記我一輩子什么的還是算了,我怕你未來的媳婦兒不同意。”

    陶豐沒想到宋兄還會這么幽默,因為被罰抄寫難過的情緒突然就消失了不少。

    “你要是肯幫我抄,下次如果你需要我幫忙,我義不容辭,如何?”

    “行,我幫忙。”

    陶豐說的對,沒準哪一天自己就需要他幫忙了呢,這世道,誰又能說得準以后會發生什么事?

    陶豐覺得凡事有來有往這交情才會更加深厚。這次宋兄幫了他,等下次宋兄需要幫忙的時候,他也一定會幫忙的。

    這節課上完,中間休息了一會,下一節課上的便是五射了。

    這拉弓射箭,現在大家都是用的書院配發的弓箭,廉價并且不耐用。而且用完之后就會收上去,哪個班需要用的時候再發下來。

    時間一長就有磨損,今天宋聲拿到的這個弓,剛一拉開,弦就斷了。

    這年頭的弓箭并不便宜,書院經費有限,采購的也都是最廉價的弓箭。當然,如果不想用學院里配發的,也可以自己帶弓箭。

    書院里只有家境不錯的世家子弟才會自帶弓箭,其他人幾乎用的都是配發的弓箭。

    平常的弓箭因為拉弓的弦比較難做,是用羊腸拉絲疊加纏繞,經過十幾道工序做成的,所以一把弓箭價格很貴,差不多要六七兩銀子。

    書院大批量采購的話,應該能便宜一些,但最起碼也要四五兩銀子一把。

    宋聲今日不小心把這把弓拉壞了,站在他旁邊,跟他一起練習拉弓射箭的張俞思都驚訝了,“宋兄,你這也太厲害了吧,一伸手把弓都拉壞了。”

    盛博文聽見之后也走過來看了看他的弓箭,擔憂道說道:“宋兄,還有好一會兒才放學呢,要不去跟夫子說一下,再去領一把弓箭吧。”

    至于拉壞的這個,也不知要不要賠償。

    如果需要賠償,四五兩銀子怎么說也不是一筆小錢,像他們這種寒門子弟,聽著都覺得不好受。

    不過宋聲看起來倒還淡定,弓箭平時不用的時候是要做好保養的,今天他拉弓的時候明顯感覺到這弓不大好用,好似根本沒抹過松油潤滑。

    他垂眸沉思了一下,說道:“沒事,我去找夫子說一下情況。”

    教習拉弓射箭的夫子是武將出身,之前在戰場上受了傷就退下來了,上面就給他安排了一個在書院里教習射箭的差事。

    宋聲走到他面前,說道:“夫子,我這把弓壞了,能給我換一把嗎?”

    岑教頭一看,好家伙,這書生看著瘦弱的很,是怎么把弓拉斷的?

    宋聲之前的確沒什么勁,就連打桶水一手拎一個水桶都提不動。

    不過經過一年的鍛煉,他現在比以前強太多了。況且拉弓射箭又是他擅長的領域,自然是要容易一些。

    “這弓壞了,就去領一把新的吧。不過既然是你弄壞的,按照規矩,需得賠償。”

    這把弓也被不少人用過了,原價是五兩銀子一把,但因為不少人使用過,最后讓宋聲賠償二兩銀子。

    別說五兩了,就算是二兩銀子,宋聲也是不打算賠的,這弓一看就有問題。

    他義正言辭地說道:“夫子,還請您仔細看一下這把弓。按照規矩,我們每次上課前領到的弓箭都是之前涂抹過松油進行保養過的。即便是上一節課有別的學子使用過,這松油也不該磨損的這么快。”

    甚至上面根本沒有什么松油的痕跡,只要岑教頭摸一下,他就能發現,這弓箭近期壓根沒被保養過。

    岑教頭把弓箭接過去,仔細查看了一番。發現這弓箭上還真是如這位學子所說,上頭竟然聞不到一絲松香。

    他的眼神逐漸變得憤怒,學院的這一批弓箭每次抹松油保養也是花了不少錢的。沒想到其中卻有人中飽私囊,用來保養弓箭的錢花了,可這弓箭卻沒保養。長此以往,這一批弓箭很快就會用廢,到時候又得花錢采購新的。

    “你提供的這個消息很重要,我會查清楚的。你先去領一把新的弓用著吧,先不必賠償了。”

    岑教頭這一節課教了幾個動作之后,就匆匆忙忙出去了,讓學生們自己在空地上對著靶子練習。

    拉弓也是需要力氣的,宋聲新換的這把弓比之前的弓更難拉。

    不過他的命中率很高,夫子要求這么長的距離,他能正中靶心。

    看到他射箭射得這么好,就連楚越這種從來不多話的人都難得夸道:“你這個弓箭練的著實不錯,比得上世家大族的弟子練習好幾年的水準了。”

    宋聲想起自己前世浪費了不少時間學習騎馬射箭,沒想到穿越后還用上了。

    這節課過去,他的胳膊拉弓拉的發酸。感覺自己好似拎了一天的水桶,那般酸軟無力。

    好不容易挨到下課,同窗們都跑得飛快。把弓箭上交,一溜煙就收拾東西走了。

    宋聲也跟著走回班級里收拾東西,在前排坐著的李元收拾好東西,主動走過來問道:“宋兄,請問你在學習射箭方面有什么心得嗎?方便透露一下嗎?我可以付費聽你教學。”

    李元身為縣令的兒子,在讀書一道上也很優秀,從小就被家里人夸聰明,從書院入學的時候開始,就一副高傲的模樣。沒想到他竟然會拉下臉來問宋聲請教他如何學習拉弓射箭。

    宋聲也很意外,不過都是同窗,既然人家都開口了,教幾句還是沒問題的。至于付費就不必了。

    宋聲答應下次上去騎射課的時候跟他說。

    時間已經不早了,宋聲收拾東西就往家走。

    冬日里白天愈發的短,這個點回去,到家天都暗了下來。

    晚上吃飯的時候,宋聲跟陸清說著今天書院里發生的事。

    “今天下午上課,學習拉弓射箭,頭一個弓被我拉斷了,換了一個才好一點。不過這個弓還是很難拉,一節課上下來,我這倆胳膊都沒勁兒了。”

    陸清一聽,趕忙說道:“這么累呀,那等晚上睡覺前我給相公捏捏胳膊吧。等會兒我再燒點熱水,給你拿熱布巾敷一敷。不然明天早上起來胳膊該痛了。”

    宋聲其實也沒那么矯情,就是跟夫郎說出來之后,夫郎會心疼他。他喜歡清清對他一臉關心的樣子,心窩里暖洋洋的。

    第086章 第 86 章(捉蟲)

    兩個人剛吃完飯, 陸清把灶房收拾完之后,就開始生火燒水了。

    他心里惦記著相公的胳膊酸疼,想著趕緊把水燒好, 再拿著布巾泡一泡,給相公敷一敷胳膊。

    宋聲陪著他在灶房里燒水, 一邊燒水一邊聊著家常。

    大部分都是聽宋聲說, 今天這一天在書院里都干了什么事,學了什么東西,夫子今天又在班里又夸了誰?又批評了誰等等。

    陸清沒有正兒八經的讀過書,現在讀書識字都是跟著相公學的。而且相公到書院里忙了起來, 他一心想多繡點帕子, 這讀書寫字的功夫就落下了不少。

    他沒有上過私塾, 更別提縣學和書院了。這會兒聽到相公說起書院里發生的事情,他聽得津津有味。

    還時不時的插嘴問道:“然后呢?后來怎么樣了?”

    他聽得一臉認真, 宋聲不自覺便說的多了起來。

    “后來當然是挨了夫子幾個手板, 我們夫子打人手板可疼了, 上次有一個同窗細皮嫩肉的挨了幾板子,眼里都鼓了一泡淚。”

    陸清驚訝道:“這么疼啊?相公你有沒有挨過手板呀?”

    “我自然是沒有。你相公在背書上還是很精通的。”

    陸清臉上浮現了一個驕傲的神情,兩個小眼神崇拜的看著宋聲,認真的夸道:“哇!相公好厲害!”

    其實本來就是一件普通的小事,不過是背書罷了。宋聲被夸的老臉一紅,有些不大好意思。

    “班上厲害的同窗還挺多的, 大家背的都挺快的。”他找補道。

    “就算這樣在我心里相公也是最厲害的!”陸清這話說的一臉乖巧, 臉上還一臉認真的表情, 讓宋聲臉更紅了。

    兩個人說話聊天的工夫, 前灶里的水開始咕嚕咕嚕冒泡了。

    陸清趕緊把灶膛里還沒燒完的柴熄了火,站起身來說道:“水燒好了, 相公,你幫我到外面把木盆拿過來吧。”

    宋聲聞言起身到外面拿木盆過來,陸清則是趁機又把熱水舀出來了一些,晾一晾就能喝。

    剛好今天要燒熱水,正好燒幾杯開水喝。天冷了,喝杯熱的身體也暖和。

    宋聲從外面把木盆拿進來,遞給陸清。陸清接過去之后,把木盆放在灶臺邊上,開始把前灶鍋里的熱水往盆里舀。

    舀上兩瓢之后,他又往里面兌了兩瓢冷水,伸手摸了摸水溫,不是很燙。干脆又往里加了半瓢熱水,這下水溫差不多了。

    他剛要把盆里的水端到堂屋里去,宋聲想幫他端水盆,可胳膊實在是沒勁兒,這會兒酸軟無力的厲害。

    陸清把他擠到一邊,先一步端起水盆走了。

    等到了屋里,陸清從旁邊拿過布巾,在熱水里面浸濕之后擰了擰,又折了兩層,道:“相公,快過來,我給你熱敷一下。”

    宋聲今天兩個胳膊用力太久,著實酸軟的厲害,他坐過去,陸清把他的上衣解開,袖子擼了上去,白皙的胳膊因為經常鍛煉,最上面那塊兒的肉已經變得硬硬的,有幾分腱子肉了。

    他輕輕捏了捏,乖巧道:“相公,疼嗎?”

    宋聲搖搖頭,“不疼,就是現在使不上勁兒。”

    陸清把剛才擰好的布巾,敷在他的胳膊上。

    布巾剛剛在熱水里浸過,這會兒上頭還冒著熱氣,熱熱的敷在胳膊上,消除了不少疲憊感。

    陸清一連拿了好幾個布巾過來,若是只用一個布巾來回敷,恐怕胳膊還沒敷完,熱水就涼了。

    左右胳膊上全都敷滿了布巾,熱熱的,感覺很舒服。

    陸清道:“相公,怎么樣?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宋聲點點頭道:“感覺舒服多了。”

    等著上頭最先敷上的布巾有點涼了,陸清趕緊把它拿下來,又重新浸到熱水里面,擰出來之后再敷上。

    如此反復幾下,直到水溫漸漸變涼,陸清再把布巾都收回來。

    敷了小半個時辰,宋聲感覺胳膊舒服多了,疲憊感消了大半,就是依舊酸軟無力,使不上勁兒。

    陸清道:“舒服就好,你先把衣服穿好,別著涼了,我去換盆熱水。”

    宋聲點點頭,把衣服穿好坐到床邊,沒一會兒陸清又端了盆熱水過來。

    兩個人一塊泡了泡腳,整個人都暖和了不少。把洗腳水倒掉之后,兩個人就到床上去了。

    陸清還惦記著宋聲的胳膊難受,等到宋聲躺下之后,他坐在旁邊,披了件衣服,給宋聲捏捏胳膊。

    小手伸到被子里,胳膊剛捏了幾下,就被宋聲一把拽了下來。

    陸清冷不丁的被拽到了他的胸口上趴著,想要起來,卻被宋聲的大手按著后腦勺不讓他動。

    “別捏了,快躺下來休息吧,坐著容易著涼。”

    陸清動彈不得,只好在他胸口聲音甕甕的說道:“要不還是捏捏吧,不然明天早上起來胳膊該疼了。”

    “不用,就算捏過,明天一早胳膊還是會疼的。”

    這事宋聲還是有經驗的,前世他上大學的時候進行體測要跑一千米,本身不是體育生,也很少打籃球,雖然體質還可以,但一下子跑完一千米,第二天起來腿還是會疼。不過就是疼上個一天兩天就好了。

    所以這捏不捏的,最多就是緩解一下疲勞,明天該疼還是會疼。

    今天給他用熱布巾敷胳膊,他的小夫郎已經夠累的了,這會兒他只想讓人好好休息。

    “那好吧。要是明天胳膊還是會疼,相公你一定要告訴我,我給你再熱敷一遍。”

    “好好好,一定告訴你,知道我們家清清最疼我了。”

    陸清你這話說的一臉害羞,還好臉是埋在下面的,宋聲沒看到他小臉紅紅的樣子。

    他今天一直拉弓射箭,費了不少力氣,眼下已經有些困了,沒一會兒陸清耳邊就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陸清把頭抬起來,胳膊支著上半身子,摸了摸他的眉眼,相公今天肯定累壞了,不然晚上睡覺之前肯定會鬧著他要親親抱抱才會睡的。

    宋聲睡著之后,陸清把旁邊的被角又掖了掖,冬日里寒氣重,他們現在還沒點爐子,如今這棉花被蓋著,還是很暖和的。

    看看被子都蓋好了,他這才躺到一邊睡覺。

    第二天一早,宋聲吃過飯后便去書院上學了。今天早上的冰結的比往常都要厚,陸清給他換了一雙鞋底兒更厚的靴子穿,就怕今天會下雪。

    下雪的時候不用撐傘,到了地方只用把衣服抖一抖就行,還是比下雨的時候方便些。

    宋聲中午從書院回來的時候,天氣更冷了,就連風也刮得更厲害了。吃過飯去書院上學,陸清不放心,讓他帶把傘。

    宋聲覺著拿傘麻煩,現在可沒有前世的那種折疊傘,大家用的一般都是用竹子做的油紙傘,拿著并不太方便。

    “清清,傘我就不帶了。這天也不一定會下雪,要是真下雪了,回來我就把衣服上的雪抖一抖,不礙事兒的。”

    這雪落到衣服上,只要一直在外頭,短時間內不會化掉的。

    “好吧,那便不帶傘了。”陸清應道。

    相公說的也對,要是真下雪了,抖一抖就好了。

    等到下午的時候,狂風呼嘯的厲害,在屋子里待著都覺得冷。

    本來沒關嚴的窗戶,一下子被冷風吹了開來,一下一下的拍打著窗欞。

    陸清正坐在屋子里繡帕子,今天光線不好,他就在窗邊坐著,借著窗的光亮,勉強繡幾針。

    天氣風刮的惡劣,他今天也沒出門找南哥兒一塊說話。結果這帕子還沒繡多少,窗戶一下子就被風刮開了,把他嚇了一跳。

    所幸他是坐在窗前的桌子另外一邊的,窗戶被吹開的時候才沒打到他。

    陸清站起身,把窗子關上,牢牢的用窗栓給關嚴實了。然后走出屋,往外面一看,天空簌簌的開始飄起了雪。

    這下的雪還不是大片大片的雪花,不然是不會刮這么大風的。下的都是一粒一粒的小雪子兒,走在外面加上風刮著,打的人臉生疼。

    陸清擔心宋聲,瞅了瞅時辰,書院也快放學了。想拿著想出門去接相公下學,結果發現風太大,油紙傘根本撐不了,恐怕剛出門傘就被刮爛了。

    一把油紙傘雖然價格不貴,但買起來也是要花錢的。

    陸清想著反正是下雪,不用打傘也行。他從屋里翻出了一件斗篷,穿上之后把帽子也戴上,小臉捂得嚴嚴實實的,然后又帶了一件斗篷,從家里出門去書院。

    書院里的學子沒有一個帶傘的,放學的時候出來一看,外面下雪了。

    每個人心里的臉上都很高興,因為如果雪下的大,很有可能意味著他們會放假。

    像去年雪下的特別大的時候,宋聲所在的縣學直接放假了,因為路被雪堵了,出門都是個問題。

    不過看眼前這飄著的小雪子兒,想它們能堆積成山的樣子,恐怕也不大可能。

    “再下大點再下大點,飄點雪花呀,這么點雪哪夠啊?”陶豐小聲嘟囔道。

    一旁的楚越知道他在想什么,說道:“不用想了,書院不會放假的。就算雪下的再大,第二天街道還是會被清理出一條路來,你照樣要來上學。”

    “你就不能不潑我冷水?萬一呢,萬一雪下的特別大,根本都掃不完呢?”

    宋聲聽到這話,也忍不住說道:“若是真像你說的這雪下得那么大,掃都掃不及,估摸著得下個好幾天才行。如果是這樣,那恐怕咱們那位陛下就該憂心了。”

    “為什么?”陶豐問道。

    “因為那會發生雪災。雪如果下的特別大,持續時間又長,大多數百姓們的屋子上面覆蓋的都是茅草,雪太厚就會很容易會把百姓們的屋子壓塌。到時候會有很多被砸死的人,還有一些會因為冬天太冷被凍死的。”

    “那他們為什么不蓋青磚瓦房呢?”

    這話問的多少有些不諳世事了,不過以陶豐這種家庭出身的子弟,沒有體會過民間疾苦,對事情不大了解也正常。

    “因為窮,咱們宛平的地界本就靠北,土地比著靠著水源的地方并不肥沃,百姓們一輩子靠種地過活,碰到天不好的時候收成就不好,一年是攢不下多少余錢的。”

    “他們竟然連磚瓦房都蓋不起啊……那也太可憐了。”

    “嗯,平時你們一頓吃食花個幾兩銀子,夠尋常百姓家一年的開銷了。”

    陶豐忍不住道:“這么嚴重的嗎?那還是算了,這雪別下那么大了,反正書院也上不了多久,就放年假了。我姑且再忍一忍吧。”

    宋聲這番話說的很真實,雪災的時候百姓們的日子是很難過的,本來能夠用來御寒的衣物就很少,往往會餓死凍死以及砸死不少人。

    楚越道:“宋兄怎么會知道的如此詳細?”

    宋聲道:“我家就是村子里的。去年下大雪的時候,我們村子里就有人家的屋子被壓塌了。不過還好,后面幾天雪停了,沒造成什么人傷亡。”

    陶豐聽完道:“以后等我當官了,我要去造福百姓,讓他們都住上青磚瓦房!”

    他這話說的時候斗志昂揚的,但聽在大家的耳朵里,好似一點都不靠譜。

    就他現在成績墊底的樣兒,以后還當官呢,考個舉人都夠嗆。

    旁邊一個還沒走的同窗開玩笑道:“陶豐,就你這成績,還想著當官呢!快醒醒,天還沒黑呢,別做夢了啊!”

    陶豐聽完不高興了,立刻回懟道:“誰在做夢了,我說的是真心話。憑什么說我不能當官?成績只是暫時的,這不是還有兩三年了呢嗎,不著急,后面我肯定會好好聽夫子的課,努力考試的!”

    他說完,旁邊的幾個人都哈哈大笑了。

    “陶豐,你先把你那天天卡點兒到的毛病改改,我們就信你一半。”

    “哎?怎么就只能信一半呢?這個毛病怎么了?又不影響上課。”

    “我們可不想每天早上都能在班里聞到飯香味兒,肚子咕嚕咕嚕的,可真難受啊。”

    早上大家趕時間來書院的時候,要不就是在路上買點吃的,要不就只能餓著肚子來。

    每次在班里聞到飯香味,他們就忍不住餓的更厲害了。

    陶豐笑道:“這也能賴我?明明是你們都不吃早飯。”

    幾個人說說笑笑,這會兒看風刮的小一點了,趕緊從屋檐上下來朝著院門走,大家都各回各家。

    宋聲剛從班級的屋檐下走到書院門口,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那站著,也不知在這里等多久了。

    宋聲趕緊加快腳步,走下臺階,走到陸清面前。

    陸清外面穿了個斗篷,又戴著帽子,衣領子往上拉了拉,看著整個人都包在了里面,裹得嚴嚴實實的。

    但宋聲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你怎么過來了?在這站著等了多久了?冷不冷?”宋聲急切的說道。

    說完他趕緊把手伸進他的斗篷里面,準確的找到他的小手,摸了摸,冰冷的厲害。

    雖然陸清的手縮在了袖子里,但外面氣溫極低,就算把手縮在里面,依舊很冰。

    陸清搖搖頭,道:“我不冷,而且我是估摸著時辰來的,沒在這里站多久。”

    宋聲不大信他的話,把自己的手套取下來給他戴上,陸清想說他不用戴,剛想把手套取下來,就被宋聲捂住了手。

    “乖,好好帶著,先暖一暖,我這一會兒手熱著呢,不用戴這個。”

    陸清只好把手套戴上了,想起他過來拿著的斗篷,趕緊從懷里拿出來,道:“相公,這風刮的厲害,你把斗篷披上,不然這天上下的小雪子兒打的臉生疼。”

    他一邊說一邊給宋聲把斗篷穿上,等到系脖子里的拉繩的時候,他手上戴著手套不方便,宋聲直接接了過來,自己把拉繩系上了。

    “你來就是為了給我送斗篷的?”

    陸清點點頭,乖巧道:“今天天太冷了,而且風刮的厲害,我怕相公走回來的時候被小雪子兒打的疼,就想著你把斗篷穿上,像我這樣把衣領拉起來,這樣就打不到了,而且還暖和。”

    宋聲拉著他的手往回走,一邊走一邊叮囑道:“下次可不許這樣了,你要是著了風寒怎么辦?你自己的身體要緊,知道嗎?”

    宋聲忍不住想起去年下大雪的時候,那個時候他還沒在城里租房子住,每天都要來回家和縣學兩頭跑,他的小夫郎也是這樣,每次都拿著傘在村口等他回家。

    “知道啦知道啦,相公,我現在覺得有點冷了,咱們快回家吧。”陸清就知道宋聲會在這個事上嘮嘮叨叨,說這話的時候聲音軟軟的,帶著點撒嬌的語氣,讓人忍不住心軟。

    宋聲嘆了口氣,他就吃這一套。清清每次只要聲音軟下來跟他撒個嬌,他就說不出來什么硬話了。

    “好好好,咱們趕緊回家。”宋聲說完又把陸清身上的斗篷用手拽了拽,給他裹得更緊了點。

    書院門口一同出來回家的有不少學子,此時看到陸清來接宋聲下學,也顧不上看不起人家娶的是個哥兒了。

    反而紛紛羨慕道:“宋兄這夫郎也太體貼了吧?這天這么冷,還來接他下學,瞧著臉上一副十分關心的模樣,也難怪宋兄會這么寶貝他這位夫郎了。”

    旁邊的學子道:“就是啊,什么時候我也能有這么個知冷知熱的人,來接我上下學啊。”

    宋聲可不管他們是羨慕還是嫉妒,反正他有夫郎萬事足。

    盛博文往常是跟宋聲一道回喬家巷的,但今天陸清來親自接宋聲下學了,他也不好再跟宋聲一起走回去。

    人家夫夫兩個甜甜蜜蜜的,他不好意思在旁邊當個旁觀的小明燈。

    算了算日子,他的守孝期還有一年。等到一年之后他才能跟南哥兒成親。

    想想就羨慕現在的宋兄,這么早就有人對他噓寒問暖,還照顧的無微不至。

    陸清和宋聲兩個人今天回來走路的時候加快了腳步,往常需要兩刻鐘的時間才能走回來,今天省了快一半的時間就到家了。

    走到院門口,陸清把手上戴著的手套摘下來給宋聲幫忙拿著,他從荷包里找鑰匙開門。

    一路上還好戴著手套,不然他的手都該凍僵了,這會兒開門手肯定都是抖的。

    兩人一進院門,趕緊把門又關上了。回來之后也不打算出去了,干脆把門栓也放上去了。

    兩個人一塊先進了屋,剛走到屋檐下,就把斗篷解了下來,抖了抖上面的小雪粒兒。

    “相公,你先到屋里坐會兒,我現在去做飯。”陸清道。

    屋子里一股熱氣撲面而來,比外面暖和了不少。

    宋聲一看,原來清清把爐子點上了。

    這個時候也的確該燒爐子了,還好他爹給他們送了不少炭來,這會兒燒起來也方便。

    把手里的斗篷放下后,陸清趕緊去灶房做飯。一開始外面的風刮的這么大,出去接相公下學也是臨時決定的,要不然他肯定提前把飯做上,再出門了。

    這會兒回來只能現做了。

    “相公,冷的話先到爐子旁邊暖一暖,飯等下就好了。”

    宋聲應道:“沒事兒,我跟你一塊去灶房吧,咱們也能說說話。”

    陸清點點頭,他現在已經習慣了做飯的時候相公在旁邊陪著他,有時候即便什么都不做,相公一直陪著他說話,他心里都開心不少。

    宋聲每次回來都有新鮮的事兒跟他講,說書院里又發生了什么事,陸清愛聽這個。

    “相公,我先燒點熱水,你等下就坐在灶火旁邊,那塊暖和。”

    “好,我來幫你燒火。”宋聲道。

    先燒了一點熱水,借著這點熱水,陸清把菜洗了洗,切好之后放油下鍋炒。今天晚上炒的蘿卜,里面摻了一點豬肉和白菜葉。

    后灶上放著蒸籠,里面熱著饅頭。只要等水燒開了,饅頭稍微捂一捂,就能拿出來吃了。

    等到菜炒好之后,陸清趕緊拌了一點面糊,把鍋里面的水燒開,攪了個疙瘩面湯出來。

    “飯做好啦,相公,把柴火滅了吧,快過來洗手吃飯。”

    宋聲把灶膛里面還沒燒完的柴拿了出來熄了火,灶膛外面打了不少火星子出來,他一個一個地用腳踩滅,這才站起身來去洗手吃飯。

    灶火旁邊放的有柴火,火星子要是處理不好,容易把整個灶房都燒起來。宋聲一直注意著,每次都把火星子全滅了才離開。

    兩個人坐在灶房的桌子上吃飯,菜是用小木盆盛的,有足足一盆。

    “相公,今天做飯晚,餓了吧?你多吃點。”陸清把菜里面炒的肉挑了好幾塊放到了宋聲碗里。

    “沒事,也沒有很餓。你也多吃點。”

    想起堂屋里的爐子,宋聲道:“劉大夫給你開的藥吃完了嗎?把爐子點上放在了堂屋里,熬藥就不好弄了。等會兒我把爐子再拎出來放到屋檐下,先把藥熬了,再拎回去。”

    陸清點點頭,“還沒有,不過還有一服就吃完了。”

    一服藥可以吃兩天,也就是說這藥今天吃一回,明天再吃一回,就徹底吃完了。

    “等把藥吃完了,就再去醫館拿點藥。順便再讓劉大夫瞧瞧吧,體寒的毛病不好,冬天容易怕冷,當心凍著。”

    陸清道:“嗯嗯,本來也是打算等藥吃完了就去看的。劉大夫說我這個估計得調養一段時間,大概還要再吃一段藥才行。”

    一說起這個,陸清的情緒就不太高。雖然相公從來不嫌棄他不好生育,但他每次一想起這個,心里就有點難受。

    宋聲安慰道:“不怕不怕,吃點藥把身體調理好,身體是第一位的,只要你健康,哪怕沒有孩子我也愿意。”

    宋聲以前從來沒想過要個孩子,前世他就是個同,想找個同性結婚,所以從來沒有想要個孩子的想法。

    如今穿越到這個有三個性別的時代,夫郎也能生孩子,對他而言,如果生了個孩子,他高興,但如果不生,他也不會難過。

    陸清低著頭嘟囔道:“我就想要個孩子,寶寶多可愛。”

    “好好好,那你就好好吃藥,但把身子調理好了,你想生幾個就生幾個,好不好?”

    陸清高興了,他想了想,道:“生一個不好,寶寶會孤單的。不如生兩個吧,以后他們還能做個伴。要是三個的話,也很好,家里熱熱鬧鬧的,看著就歡喜。”

    宋聲沒想到他的夫郎想生那么多孩子,可他知道古代的婦人生產,都是從鬼門前走一遭的。更何況是哥兒?什么難產血崩之類的都是常有的事兒,他覺得能少生一個就少生一個,為了清清的身體著想,不能生太多。

    陸清是想孩子越多越好的,不過他也知道,身為一個哥兒,能生一個孩子就很不容易了。生兩個三個的,只能看運氣了。

    宋聲怕他想的多容易不開心,干脆換了個話題吸引他的注意力。

    想到這兩天陶豐說的運官鹽的船無故消失了的事,他把這件事稍微改編了一下,加了點神鬼的元素,給陸清講了一遍。

    陸清聽到十分震驚,相公不是說世上沒有鬼嗎?怎么鬼還能劫船呢?

    他心里想的什么,就問了出來。

    宋聲道:“所以,這件事十有八九還是人為。只是官府暫時查不出真相,所以故意放出這種傳言,混淆視聽罷了。”

    “這些人也太膽大了吧,竟然敢劫官鹽!”陸清想都不敢想,竟然還有人膽子這么大,這跟土匪有什么區別?

    平時家里的飯都是他做的,鹽也都是他買的。所以對于城里的鹽價他還是很清楚的。

    平時的鹽價就算不上便宜,一車官鹽有那么多,到時候流通出去賣掉,那可是一筆巨款。

    “那這一車官鹽得賣不少錢吧?”陸清道,“不過我聽說,官府現在打擊走私販鹽的手段越來越厲害了,抓進去不得蹲幾年的大牢啊?這些人可真是膽大包天。”

    宋聲道:“可不就是膽大包天嗎?富貴險中求,只要做成這一筆,如果不貪心的話,都夠養活下半輩子了。”

    而且一車官鹽有那么多,一時間也不好出手。而且現在各個碼頭還有城門處都檢查的很嚴,想要把這么一批鹽運出去,還是很困難的。

    這事總歸是他們在家里說說有個話頭罷了,吃過晚飯之后,陸清照舊洗碗。

    宋聲則是回到屋里把爐子拿了出來,放到了屋檐下,又拿出藥罐子,給陸清熬藥。

    外面的風漸漸停了,開始飄起了雪花。鵝毛似的大雪越下越大,宋聲小心的把爐子的炭火又加了幾塊,生怕外面的風把炭火吹熄了。

    雖然藥味依舊很沖,但熬了這么幾天的藥,宋聲已經逐漸習慣了。他熟練的把準備好的布巾搭在藥罐子的把上,把好好的藥倒出來,等會兒清清收拾完灶房之后過來應該就涼的差不多了,能直接喝。

    陸清干活十分麻利,收拾灶房很快,不過今天外面下起了大雪,氣溫一下子低了不少。

    他再把隔壁拆房里的柴搬到另外一個角落里,這個角落下雪容易被滲水,要是柴火太潮了會點不著的。

    等他把東西都收拾完之后,又生火燒了一鍋熱水,方便等會兒他和相公泡腳。

    做完這些,陸清等著洗澡水到屋里,宋聲道:“清清,藥可以喝了。”

    “好,馬上來。相公,你先洗腳吧。這水涼的快,等會兒你洗完了我再去接一盆。”

    宋聲應了,今天好在清清讓他換了個底兒比較厚的鞋,一路走到家里,雖然路上已經有了一層薄薄的積雪,但沒有摸過他的腳面,鞋子表面還是干的。

    不過現在這的鞋底兒都是用布納的,踩在雪地里久了,容易從腳底板往里面滲水。

    現在宋聲都感覺鞋子里面有些潮潮的,先泡個腳暖和一下。

    陸清這邊捏著鼻子把藥喝完了后,發現桌子上放著一顆蜜餞。

    他看了看宋聲,眉眼彎彎的說道:“相公,你又買蜜餞啦?什么時候買的?我怎么不知道?”

    明明中午的時候回來也沒跟他說買蜜餞了,下午兩個人又是一起回來的,難不成是今天中午回來的時候路上買的嗎?

    相公好貼心,前幾天他吃藥的時候,相公也都是給他買的蜜餞。不過他有點貪吃,喜歡吃甜的,一包蜜餞沒幾個,藥還沒吃完,蜜餞就被吃完了。

    他一直沒吭聲,以為相公不知道呢。

    沒想到相公觀察這么仔細,知道他昨天把蜜餞吃完了,今天就給他買回來了一包新的。

    “快吃吧,不然一會兒嘴里更苦了。”宋聲道。

    陸清吃了一顆蜜餞,嘴里的苦味瞬間消失不見,只有滿嘴的甜味替代了剛才的那股子藥味兒。

    而且這顆蜜餞吃下去不僅是嘴里甜,還甜到了心里。

    陸清把喝完藥的碗順便拿去洗了。剛才熬過藥的爐子已經被宋聲提回了屋里。

    陸清洗碗的時候順便把藥罐子也洗了,只要罐子每天熬完藥都得清洗一遍,不然光藥味兒很大就不說了,第二天重新熬的藥的時候,前一天殘留的藥渣子不容易清洗。

    等他做完這些事兒回到屋里后,宋聲已經把腳洗完了。他正要起身去倒洗腳水,陸清直接過來把盆接過去了。

    “相公,你先去床上躺著吧,我把這個倒了,再接一盆泡腳。”陸清道。

    宋聲把腳擦了擦之后,沒有直接上床躺著。而是把棉衣披在身上,下床坐到爐子旁邊,開始拿著鞋子放在上面烤,烤好了明天一早方便穿。

    外面的地上已經積了薄薄的一層雪,黑灰色的地面已經完全被白色覆蓋了,在夜色的籠罩下,地面像是披上了一層銀白色的外衣,白雪皚皚屋檐都有了幾分美。

    陸清打了盆熱水,直接在灶房泡了腳。泡完腳直接把洗腳水往院兒里一倒,本來已經被雪覆蓋了地面,此時因為倒上了水,一下就被化開了,中間露出地面的顏色。

    把一切都收拾妥當之后,陸清這才回了屋里。

    宋聲把自己的鞋子已經烤得差不多了,看到陸清進來,他道:“清清,把你的鞋子給我,我順便把它烤干,明天你方便穿。”

    陸清走了過來,把手上拎著的鞋子遞給宋聲一只,兩個人圍著爐子烤鞋。

    這會兒時辰還沒那么晚,只不過因為下雪,天色暗的更早了,屋里早早就點起了油燈,光線雖然有些昏暗,偶爾從窗邊的縫隙里吹來一絲涼風,油燈上的燈芯被吹的左一下右一下。

    “相公,你上次給我講的故事還有嗎?我還想聽。”

    這會兒沒什么事,離睡覺的時辰還有一會兒,陸清想聽相公講故事了。

    之前晚上睡不著的時候,相公就會給他講一些關于人鬼妖魔的故事。他聽得津津有味兒的,而且這個故事都是小短篇,他都還沒聽夠,就沒有了。

    今天還沒到睡覺的時間,他又想聽了。

    陸清覺得自己的相公如果考不上秀才,就算是去說書,大概也會有許多人追捧,因為他講的故事實在是太好了。

    宋聲想了想,接著上次的那個又給他講了一個故事。

    等到鞋子烤得差不多的時候,故事還沒講完。

    兩個人只好先到床上躺著,畢竟有棉花做的被子,躺在被窩里總比坐在那兒暖和。

    陸清已經完全被故事吸引進去了,側躺著,眼睛睜得亮亮的,看著宋聲,連聲問道:“然后呢,然后呢?小倩有沒有跟寧采臣在一起啊?這個叫燕赤霞的怎么這么討厭啊?為什么非要捉小倩!他怎么好鬼賴鬼不分呀?”

    宋聲忍不住笑了笑,說道:“每個人心中所堅持的道義不一樣,或許在燕赤霞的心里,人鬼殊途,不能在一起,所以他才會阻止小倩和寧采臣相愛吧。”

    “還有那個小倩的外祖母,也好壞哦。他不是小倩的外祖母嗎?為什么會對小倩這么壞?我外祖母就很疼我,天底下怎么會有這樣的外祖母!”

    陸清越說越氣憤,恨不得鉆進故事里把這個小倩的姥姥給罵一頓。

    宋聲又接著給他往下講,只是這個故事有點長,睡覺之前肯定是講不完的。

    宋聲講了一半,說道:“清清,該睡覺了哦。剩下的明天再給你講。”

    陸清一臉不情愿,他還不想睡,他毫無困意。他想立刻知道結局。

    “那你能不能先告訴我,小倩最后和寧采臣在一起了嗎?”

    宋聲道:“先把結局告訴你,后面的故事就不精彩了。等明天再給你講。”

    陸清很無奈,可是時辰確實不早了,就算他明天可以不用早早起來做飯,但相公也是要早早起來去上學的。

    不能耽誤相公去上學,要是誤了時辰遲到了,相公就要挨罰了。

    他可是知道的,相公的夫子可是很嚴厲的,要是知道了就會挨手板,他不想相公挨手板。

    “好吧,那咱們先睡覺吧。明天晚上你一定要講給我聽哦。”陸清小臉皺巴巴的說道。

    宋聲忍不住笑了笑,覺得自家的小夫郎特別喜歡聊齋中的故事,每次都會纏著他讓他給他講。

    “好啦,明天一定給你講到大結局好不好?快睡吧,不然明天該起不來了。”

    外面下著鵝毛大雪,天氣冷的厲害,早上誰都不想離開暖暖的被窩,穿上冰冷冷的衣服起床。

    幾乎每個人都一樣,尤其是在書院的這些學子身上,大家起的普遍都很晚,以至于現在早讀課上,屋里的飯味更香了。

    不止一個人帶飯,幾乎是成片的人帶飯。

    沒辦法,天氣一冷,大家都不想起床了。而且現在白天時間短,要是早上時間往后挪一挪,那白天到書院學習的時間就短了。

    第二天早上,宋聲一到點兒就醒了。他也不想起床,這天兒冷的他完全不想穿上冰冷冷的衣服。

    但是沒辦法,被迫早起上學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強撐著精神起床,宋聲推開門,外面一股冷氣撲面而來,他趕緊把門關了一小部分,只開了個寬縫。

    只不過是一夜的時間,外面的雪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看了看差不多能到他的小腿了。

    他趕緊從屋檐底下拿出掃把和木锨開始掃雪,先把院子清理出一個小路來,等會兒清清醒的時候,方便走路。

    第087章 第 87 章(捉蟲)

    大雪下的厚, 宋聲剛清掃了沒多久,陸清就起來了。

    他得先去做飯,顧不上掃雪了。等會兒飯要是做的晚了, 相公就該餓著肚子去上學了。

    “相公,你先歇會兒, 我馬上就去做飯。”

    宋聲清掃著雪出了不少汗, 手指雖然在外面凍得通紅,但因為一直在干活,倒也沒那么冷了。

    他應道:“沒事兒,我再掃會兒, 你先做飯。”

    下了一場大雪, 早上的時候還沒停, 即便是下雪,該出門還是要出門的。

    宋聲吃過早飯之后, 背著挎包去上學。腳上穿的是陸清特地給他做的長靴, 一直到膝蓋, 冬天下大雪的時候穿正好,要是靴子太短了,積雪就會沒過靴子,到時候鞋子里都是雪。

    出門往外一看,大地白茫茫一片。有的人家已經早起把門前的雪清掃了一遍,有那些不出門的人家, 就先隨著它下, 等雪什么時候停了, 什么時候再清掃。

    宋聲出門了之后, 陸清吃過早飯,把灶房收拾了一下, 就去后院看養的雞了。

    一共五只雞,現在已經長得半大了。陸清怕它們凍著了,特地過去瞅了瞅。

    雞圈上面的毛草落了一層厚厚的積雪,當時圍欄的時候還算搭的結實,雞圈并沒有塌。

    但這雪還在下著,陸清不放心,干脆拿起掃把,把雞圈上面的積雪清掃了一下,簌簌的雪落下來,把雞窩里全都集在一塊兒瑟瑟發抖的雞們嚇得亂竄。

    陸清看它們還挺有精神的,放心了許多。瞅了瞅其中一只長得最肥的雞,打算今天中午燉雞吃。

    下大雪的天氣喝點雞湯,又暖和又滋補。

    快到中午的時候,雪停了。陸清從雞圈里把最肥的那只雞抓了出來,抹脖子后開始放血,麻利的用熱水燙了一遍毛,開始清洗內臟。

    現在他已經會熟練的殺雞了,把雞收拾干凈之后,剁成雞塊,倒上酒和鹽腌了腌。然后生火進行翻炒。

    炒完之后再加水燜煮,里面加上八角和香葉等香料,還切了幾塊蘿卜,放到一起煮。沒一會兒,整個灶房里都飄著香味兒。

    灶房里面添的木柴多,一時半會兒不用看著,陸清拿起木锨開始鏟雪。

    院子里的雪積了厚厚的一層,早上像風清掃出來的那片小路,又被覆蓋了薄薄的一層。

    陸清清掃了一會兒,就去灶房里看了看正在燉著的雞肉,就怕里面的水被熬干了,得時不時加點水。

    木柴燒的差不多了,就得加幾根兒,加完之后又去院子里掃雪。

    等到雞肉燉的差不多的時候,宋聲放學回來了。一進院門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雞湯味兒。

    看井邊堆著一些雞毛,他走進灶房里,剛把挎包放下,就道:“今天中午殺雞吃?”

    陸清點點頭,笑著道:“家里這幾只雞,長得也差不多了。一只夠咱們倆吃一頓,不過也不常吃,等過年咱們回去之后這雞就沒人喂了,我琢磨著到時候要是吃不完,就拿去集市上賣了。”

    “也行,反正你看著辦就行。”宋聲走到灶火旁邊,“聞著好香啊!”

    陸清道:“我放了一些之前在雜貨鋪子里買的香料,雖然價格不便宜,不過想著燉肉放一點好吃,所以就少買了一點。”

    “還是你的手藝好,燉出來的肉才香。”

    陸清低頭抿嘴笑了笑,相公每次都愛夸他,總是說他這好那好的,夸的他臉頰紅紅。

    雞肉已經燉的差不多了,陸清熄了灶膛里的火,給宋聲盛了一碗滿滿的雞肉,又給他遞了個饅頭過去。

    “快吃吧,一會兒該涼了。”

    宋聲一邊吃一邊夸他手藝好,兩個人坐在桌前吃飯,陸清把爐子提到了灶房里,圍著爐子吃飯要暖和一些。

    宋聲道:“再過半個月,書院應該就會放假了。到時候咱們提前把家里東西收拾一下,租個牛車回家。”

    說到回家,陸清很高興,兩只眼睛里閃著光道:“這么快啊!我也想回家了,也不知道奶奶他們在家怎么樣了,還有外祖母和阿爹在城里過得好不好。”

    “等咱們回去路過城里的時候,先去看看你阿爹他們再回去。”宋聲道。

    “好啊!”聽到宋聲這么說,陸清更高興了。

    出來也有段時間了,他想外祖母和阿爹他們了。

    宋聲心里也惦記著奶奶和家里的人,這兩天又開始下雪了,不知道家里怎么樣了。

    “相公,那等你快放假的時候,我去府城里買些東西先放著,到時候回家一塊兒給家里人帶回去。”

    “好,再買幾匹布吧,我看府城里布行里的布顏色有很多,上次咱們去成衣店還看到不少。到時候挑兩匹老人家適合穿的顏色,給奶奶還有你外祖母做兩身新衣服 ,過年呢,穿著也喜慶。”

    陸清乖巧道:“好,等到這場雪結束了,我就去看看。”

    “手里的銀子還夠嗎?”宋聲問道。

    “夠呢,差不多還有一百兩,夠花的。”

    “年前城里的火鍋鋪子肯定是要關門的,到時候小舅舅肯定會算個總賬出來,應該有一筆進項。不用擔心錢的事,現在手里這些錢你想買什么就去買,過年了,也得給自己添置添置東西。布行里有什么顏色好看的布,你要是喜歡,就買來給自己做兩身衣服,知道嗎?”

    陸清嘴角來著一抹微笑點頭應道:“知道啦相公。”

    陸清心中有數,買東西也不能買太貴的,不然回家之后奶奶肯定又要嘮叨他們亂花錢了。

    不過這個布確實是要買的,不管是自己家里做衣服,還是過年走親戚的時候拿去送人,都適合。

    最主要的是,府城里的布顏色多,花樣也多,買回去家里人做衣服穿在身上,出去走動串門子都是體面。

    半月的時間過得很快,這中間下了一場大雪之后就再沒下過了。

    書院如期放假,宋聲不用再去上學了。

    放假前兩天,陸清已經把回家要帶的東西都買好了,現下都放在屋里。

    天氣正好,之前下的一場雪,已經化了個干凈,剛好適合趕車回家。

    宋聲一大早就去了城里的車馬行,打算租一輛牛車回去。

    等到了車馬行一問價錢,租金全都比平時分了一倍。

    臨到過年,不僅是書院里的學子,許多在府城里做長工短工的人也都要回家。

    現在是租馬車牛車的高峰期,趁著這一波形勢大好,城里的車馬行幾乎全都漲價了。

    不租也行,那只能走著回去。對于宋聲來說肯定是不能走回去的,離得又遠,他們拿的東西還多,只能選擇租車回。

    最后宋聲租了一輛騾子,他來的晚了,許多牛車都已經被預定了,剩下的牛車牛都不大好,看著不像能趕遠路的樣子。而馬車又太奢侈,最后宋聲租了一輛騾車。

    騾子相對于馬來說,更適合拉車趕路,跟牛車價錢差不多,瞧著還剩幾輛,宋聲果斷租下了。自己要是再猶猶豫豫挑選,恐怕沒多久這幾輛車也沒了。

    跟車馬行的老板商量好,租一整個年假,能便宜一點,每天三十文租金,但要先付定金,而且還要付押金,等到把騾車還回來之后再退押金。

    租車的時候還要看戶籍信息,登記之后才能交錢。這也是為了防止有人租了車后悄悄跑路,一輛騾車或者一輛牛車都是一筆不少的錢,如果被別人牽走了,也是一筆不小的損失。

    其實也可以連人帶車一起租,人家負責給他們送到村子里,再趕著車回去。

    只是他們到時候回了縣城,還要在城里停留一下,也不好讓人家耽擱。而且宋聲想著家里只有一輛牛車,等到過年走親戚的時候不大夠用,他租一輛騾車回去,過年也可以趕著騾車走親戚,更方便了。

    宋聲按照車馬行的規矩,出示了一下自己的戶籍,配合登記之后又簽了一個租車的契書,上面寫明了何時租,何時還,如果延期還的話,每晚一天,租金都會按照雙倍收取。

    租了輛騾車回來,陸清看到后有些驚訝,問道:“相公,怎么沒租牛車呀?”

    宋聲道:“租牛車的人太多了,我看剩下的幾個牛都不太好,就租了一輛騾車。拉行李趕路的話,騾車比較耐拉,而且好養,就租了一輛騾車。”

    陸清也不懂什么拉車好不好的,不過相公懂得多,他說好那就是好。

    “騾車也行,趕路的話應該跟牛車差不多。”

    陸清和宋聲兩個人都沒趕過牛車,更別說是騾車了。不過瞧著也不難,騾子和牛性子也都溫順,反正路上也不著急,他們慢慢走,等熟練了再走快一些就行。

    中午兩個人吃了最后一頓飯,兩個人把東西都收拾了一下,該裝板車上的都裝在了板車上。

    后院里的蘿卜和白菜陸清怕后面再下雪給凍著了,干脆全都拔了出來,存到了灶房里。

    還剩下兩只雞,前兩天陸清拿到集市上去賣掉了。

    陸清把棉被也抱上了騾車上,天氣冷,路上披著被子也能暖和一些。

    這可是棉被,放在這里,家里沒人,他不放心,還是帶上好,等回家了也能蓋。

    把屋里都收拾妥當后,陸清又檢查了一下灶房里的東西,確定全都收拾好了,拉門上鎖,前院兒的大門也都掛上門栓,牽著騾車從小門出去了。

    這個時候出發,趕半天的路,趕在天黑之前,到附近的一個鎮上投宿。

    他們車上有棉被,晚上住在客棧里,蓋自己的棉被,比客棧里的被褥暖和。

    第二天一早兩個人吃過早飯,接著往家里趕。等到下午的時候到了鳳坪縣,剛進縣城,宋聲和陸清就感受到了一股子親切。

    兩個人直奔火鍋鋪子,準備把東西先放在后院,先去小舅舅家里看陸清的外祖母和阿爹。

    下過一場雪后,火鍋鋪子的生意更好了。好多人都喜歡來這里吃涮菜涮肉,而且因為天冷,火鍋底下熱騰騰的燒著炭,更暖和了。

    陸鳴忙的團團轉,沒過一會兒就有客人過來結賬,宋家的人雖然都在鋪子里幫忙,但一到飯點忙起來的時候,有些客人的菜還是顧不上,陸鳴一邊忙著結賬,一邊看顧著有沒有不周到的地方及時上去彌補。

    這會兒他正埋頭打著算盤給客人結賬,這波客人剛走,他余光瞧見又來兩個人,因為是新來的客人。還沒抬頭就先說道:“客官想吃什么?里面請。”

    結果說到半截兒,抬頭一看,是陸清和宋聲,臉上十分驚喜,“你們兩個回來啦!”

    陸清臉上也十分高興,說道:“相公書院放年假了,我們就收拾東西回來了。”

    “放年假也不先捎個信兒,好讓家里去接你們。你們怎么回來的?”

    騾車還在外頭停著,陸清站在門口指了指,說道:“我們租了輛騾車回來的。”

    陸鳴探著頭一瞧,騾車上面還放著不少東西,趕緊說道:“你倆先進去,柜臺先幫我看一下,我把騾車先牽到后院去,放在外面小心被人牽走了。”

    騾車就放在門口,陸清站在這兒就能看見,一直注意著呢。

    “不用了,小舅舅,你先忙著,我把騾車牽到后院去吧。”宋聲道。

    “也行,你走旁邊那個巷子里過,那邊有個小門,可以直接去后院。”陸鳴叮囑道。

    宋聲牽著騾車去了后院,陸清則是去了鋪子里,進去之后他直接去了后廚。

    看到后廚正在忙碌的身影,他一眼就認出了是大嫂和二嫂。

    之前一直是大嫂在這里忙著,不知道什么時候二嫂也來了。

    陸清剛走進去,大嫂孫氏轉頭去拿菜,一眼就瞧見了他。

    “清哥兒,你怎么回來了?是不是三郎放年假了?”孫氏驚喜道,說完她又瞅了瞅陸清的后面,沒看到宋聲道身影,“三郎呢?他沒跟你一起回來?”

    陸清笑了笑,道:“我倆是一起回來的,相公去后院里放騾車了,等會兒就過來了。大嫂二嫂,我來給你們幫忙。”

    說完之后,他把袖子往上擼了擼,坐在旁邊幫忙洗菜。

    孫氏和李氏好久沒見他了,趕緊說道:“今天沒那么忙,后廚我跟你二嫂兩個人就夠了,你別在這忙活了,趕了這么久的路,肯定累了,你快去后院歇會兒。”

    陸清道:“沒事的,我不累。”

    三個人在后廚一邊忙著一邊說話,孫氏道:“府城怎么樣呀?你們待的還習慣嗎?”

    “剛去的時候不大習慣,巷子里人很多,吃什么都要去集市買,不過好在我們租的地方離集市不太遠,走路一刻鐘就到了。”

    李氏道:“府城里人多,還是沒咱們鄉下方便,吃什么自個家里種的都有。等到年后你們再去府城了,就把家里的菜多給你們裝一點你們帶上。”

    陸清笑道:“好啊,在府城里吃啥都要買,就連豆腐都比咱們這兒貴。”

    “府城里的東西哪有不貴的,都是這樣,不過城里的人不用下地干活,不像咱們莊稼人,等到農忙的時候,見天兒的下地忙活,這糧食要是收的晚了,沒準就被雨給淋了。”

    “大嫂說的對,的確是這樣。”

    “誒,三郎在書院讀書怎么樣啊?”

    “相公挺適應的,我們租的小院離書院不遠,想過每天走過去大概需要兩刻鐘,不過辰時的時候就得到書院上早課,中午會回來吃飯,吃過飯之后去書院接著上課,等到晚飯的時候再回來。”

    “相公說書院里現在學的東西跟在縣學的時候不大一樣,除了需要讀書,還會學習各種禮節,還有拉弓射箭,騎馬等等。”

    李氏驚訝道:“啥?三郎還學騎馬啦?書院里還教這個?這拉弓射箭有啥用啊?為啥書院還教這個?”

    說起這個,陸清之前也疑惑過,問了宋聲,宋聲跟他解釋了一遍。

    這會兒兩個嫂嫂問起來,他剛好能答上。

    “相公說,這個叫什么君子六藝。讀書不光要學習書本上的知識,還要學習六藝。好像是人家大家族都會教這些,以后如果跟人家打交道的時候,也會被高看一等,會受人尊敬。”

    “果然是書院,咱們這縣學還是不行,三郎可真有出息,現在還學會騎馬了。咱們十里八村的,哪有人會騎馬呀?會趕個牛車就不錯了。”

    大嫂二嫂說著說著笑了起來,三郎就是給他們家爭氣,一說就是老宋家的宋三郎去府城讀書了,聽的全家人都與有榮焉,走起路來都神氣了幾分。

    “相公在書院讀書也很辛苦,里面都是秀才公,大家都很刻苦。聽相公說,夫子很嚴厲,如果抽背文章背不出來,就會打手板,可疼了。不過相公從來沒被打過手板!”

    李氏笑呵呵的說:“那肯定是因為咱們三郎優秀!”

    陸清也覺得自家相公好,他小臉微紅,低下頭洗菜,又說道:“相公還結識了幾個同窗好友,有時候會約著一塊去逛書鋪。府城里的書賣的好貴好貴,一本書就要二兩銀子,比咱們縣城的還貴不少。”

    孫氏道:“讀書哪有不花錢的,該買的書可千萬別省著不肯買,這年頭書就是貴,讀書人用的東西,哪有便宜的?”

    現在他們全家都支持三郎讀書,在他們看來這可是他們老宋家的文曲星,讀書上面花錢,他們不心疼。

    “嫂嫂說的是,在讀書學習上,該買的東西都買了。相公用的書也都是在書鋪里買的新的,公爹走的時候給我們留了十兩銀子,結果去了一趟書鋪,就花了一大半。”

    “乖乖,這書鋪的書還真是貴,三郎用下來的書都留著,可千萬別賣了。以后就作為咱家的傳家寶,以后三毛他們讀書了也用得著。”

    “嗯,這次相公就收拾了不少舊書回來,都是用不著的,這次帶回來就不帶走了。”

    “我聽三叔說上次他去看你們,你們帶他去府城逛了逛。他回來跟我們說,府城的巷子好多喲,一個不留神他就轉迷了。”

    陸清笑了,道:“對,我跟相公剛去的時候也摸不著地方,熟悉了以后才漸漸適應。”

    陸清恨不得把這幾個月在府城里的生活都跟兩個嫂嫂講一遍,孫氏和李氏也愛聽,她們倆沒去過府城,對于府城里小姐夫人們喜歡穿什么樣式的衣服,畫什么樣的妝,都很好奇。

    陸清平時待在家里不常出門,這些還多虧了經常去跟南哥兒聊天才知道的。

    三個人在后廚正說的高興,宋聲過來了。

    他把騾車停在后院之后,把車上的東西都放到了屋里。今天晚上他們先不回去了,在這里待一晚,明天一早去看陸清的外祖母,等到下午的時候再回宋家村。

    他剛從后院過來,就被玉哥兒和宋夏看到了,還有大伯母和二伯母,都在這里幫忙。

    一瞧見宋聲,大伯母跟二伯母高興壞了,把菜給客人端上去之后,就拉著宋聲到旁邊說話去了。

    不過她們這會兒也沒多少時間閑著,這個點兒雖然客人不多,但他們人手少,還是得忙。

    拉著宋聲關心幾句之后,又去忙了,說是明天跟他們一塊回家。

    宋聲應了后這才來到后廚找陸清,剛才兩個嫂嫂已經拉著陸清說了好多次關于府城里的話,陸清就連巷子里這個鄰居跟那個鄰居發生什么矛盾都跟她們講了一遍。

    這會兒看到宋聲過來,驚喜道:“剛才還正和清哥兒說你呢,你這就過來了。你倆餓了吧,要不要吃火鍋?這會兒已經過了飯點兒,鋪子里客人不多,你們先找個桌坐著,等會兒我把鍋底還有菜給你們端過去。”

    宋聲道:“嫂嫂不用麻煩,我們不吃火鍋了,隨便下點面吧,中午我們吃了點干糧,不是很餓。”

    天氣冷,雖然餅子包著油紙一直在懷里暖著,但吃起來還是又干又硬,湊合著喝了點水,勉強果腹。

    這會兒到了鋪子里,吃一碗熱騰騰的面條暖暖身子也好。

    “成,給你倆下面條吃。剛才我還問清哥兒想吃啥給他做呢,他說他要等你一塊吃。”

    小兩口過了這么久感情依然這么好,孫氏和李氏看到了也高興,家和萬事興,清哥兒是個細心體貼的,瞧著三郎氣色好,就知道他把三郎照顧的很好。

    “你們倆這次回來的也太突然了,也不給家里遞個信兒,等明天回去奶奶瞅見你們肯定得高興壞了。”

    “書院放假提前通知了,但那幾天路不好走,下過雪后沒幾天,想著干脆不跟家里說了,到時候直接回來就好,就當是給奶奶一個驚喜。”

    孫氏和李氏自從看到他倆之后,嘴角一直沒下來過。

    “面條好了,快來吃吧。”孫氏特地在面條上打了個荷包蛋,里面還放了幾片肉,又撒了一張蔥花,看起來就很好吃。

    第088章 第 88 章(捉蟲)

    吃完飯之后, 宋聲和陸清回后院休息了一會兒,這兩天一直在趕路,而且一路走的顛簸, 沒怎么休息好。

    好在當時看鋪子的時候,讓梁又明給找了個帶后院兒的, 方便過夜休息。

    說起梁又明, 現在應該還在縣學讀書,宋聲到府城的書院里讀書之后,兩個人好久未見過了。

    等宋聲他們兩個休息完起來后,天都已經黑了, 到了晚上吃飯的時辰。

    吃過晚飯, 陸鳴拉著他們兩個說話, 特地跟宋聲說了一下鋪子里的生意。

    “咱們鋪子的生意從前是獨一家,那段時間生意好得很嘞, 別人瞅見都眼紅。現在城里有許多酒樓吃食鋪子之類的也仿照咱們開始做火鍋了。就光咱們這一條街上, 就有兩三家做火鍋的鋪子, 不過畢竟咱們的火鍋底料他們模仿的不到位,還差點火候,所以鋪子里的生意倒也還好。”

    “我琢磨著再干個幾天,等到年前六七天的時候,再關鋪子。到時候把今年的總賬算一算,給梁家把他們那部分的分紅送去, 你那部分舅舅到時候給你拿過去。”

    “這賬本上每一筆賬都記得仔細著呢, 到時候我連賬本一塊給你們看一下, 也好叫你們放心。”

    對陸鳴這個小舅舅, 宋聲還是很放心的。他道:“等過年算完賬,給大家每個人都多發一些吧。在這里忙也挺累的, 尤其是大嫂她們,整天都在后廚忙著,多給她們發點兒,也叫她們高興高興。”

    陸鳴笑呵呵的點點頭,道:“你這個做東家的都發話了,那必須得多發點!”

    第二天早上吃完飯之后,宋聲跟著陸清一塊去陸鳴家里看外祖母姜氏和岳爹陸尋了。

    他們現在還在之前宋聲在縣里讀書的時候租的那個小院里住著,宋聲對這里熟門熟路,都是在城里,從火鍋鋪子一路過來,大概走了差不多有半個時辰。

    陸清他阿爹現在還經常去跑著給別人家的家具上雕花,如今在縣城里住,他這雕花的生意做的越來越好了。不過閑下來的時候,偶爾也會去鋪子里幫忙。

    小舅母高宛一直在鋪子里忙著,如果中午陸尋不在家,她會回來一趟,專門給姜氏做飯。

    這會兒他們過去的早,陸尋早上吃過飯還沒出門,正在打磨自己用來雕刻的器具。

    姜氏一直在屋里沒出來,天氣冷,屋里有爐子,就在她床前放著,年紀大了,更不想動彈了。

    瞧見陸清和宋聲過來,外祖母還有阿爹都高興壞了。

    尤其是姜氏,趕緊拉過陸清手讓他到旁邊坐著,噓寒問暖道:“清哥兒和郎婿回來啦,路上冷不冷?快坐到爐子前面烤烤。”

    陸清看外祖母精神頭很好,身體也還可以,心里放心了不少。

    “不冷,走了一路,這會兒都出汗了。”他道。

    宋聲也在一旁跟岳爹說話。

    陸尋道:“在府城里讀書怎么樣啊?還適應不?清哥兒在那沒給你添什么亂吧?”

    宋聲則是把陸清狠狠夸了一番,然后道:“多虧了清清在府城里照顧我,我才能安心讀書,哪里會添什么亂,他乖巧懂事,每天都把家里打理的干凈又整齊,就連后院他都養了幾只雞,說是方便我們自己吃。”

    聽見宋聲話里話外都對陸清很滿意,臉上的表情也不是作假,陸尋點點頭,放心不少。

    這個郎婿是個好的,對他的清哥兒也好,以后清哥兒跟著他肯定能享福。

    陸清過來的時候帶了一匹絳紫色的布料,這種布料顏色深,適合姜氏他們這個年紀的人做衣服。

    而且這個布料上面的花紋很好看,是一個大大的圓形,里面印著一個福字。

    他看今年府城里好多人家的老太太都穿這個,很是流行。

    “外祖母,這是專門給你買的布,你看看這個花紋好看不?等年前讓小舅母給你做身新衣裳,等到過年的時候就可以穿了。”

    姜氏更高興了,忙說道:“你來看我,我就很高興了,別花這么些錢買東西,你們倆在府城里不容易,這錢呀,得省著點花。”

    宋聲聽了后說道:“外祖母,一匹布也沒多少錢,這是我們的心意,您就收下吧。”

    姜氏雖然嘴上那么說,但收到禮物還是很高興的。

    除了給外祖母帶了一匹布之外,陸清還給阿爹帶了一匹布,讓他留著做衣服穿。

    今天本來陸尋是要出去干活的,但陸清帶著郎婿過來了,他這會兒就不打算去了。出門找人幫他帶了個話過去,說是改天再去。

    宋聲和陸清中午是在姜氏這里吃的飯,阿爹陸尋跟清哥兒兩個人一塊下廚做的。他們倆好久沒有在一塊單獨說說話了,這會兒都在灶房里忙著做飯,反倒有了單獨說話的時間。

    陸尋手藝一向很好,他一邊切菜一邊問道:“清哥兒,你跟郎婿在府城過得怎么樣?有沒有受委屈?”

    陸清一聽就知道阿爹在擔心他,畢竟他跟著相公去了府城,就算受到什么委屈,也只能自己忍著,沒人給他撐腰。

    他搖了搖頭,很認真的說道:“阿爹,相公不是那樣的人,他對我可好了。我才沒有受委屈呢。”

    “那就好,你過得好就行,看來當時這門婚事是結對了。”

    陸清靦腆的笑了笑,“阿爹,我在府城過得挺好的,相公每天都去書院讀書,我就在家給他做飯。平日里挺清閑的,也沒什么活要忙,相公有時候下學回來了還會幫我一塊兒做飯,晚上泡完腳之后還會幫忙倒洗腳水呢。”

    陸清臉上洋溢著的都是幸福,陸尋聽著也覺得宋聲這個郎婿做得好,給自個夫郎倒洗腳水的整個縣里都找不出來幾個。

    “家里的錢現在還是我管著,相公每次出門前需要用錢的時候都會主動跟我說,反正我們過得挺好的。”

    陸尋聽到這里更加高興了,自個兒的這個哥兒還真是找到了一個好夫君,旁的人哪有這么幸運的?既能掌管著家里的錢,又能抓著丈夫的心。

    一頓飯時間也不長,做好了之后就端去堂屋一塊吃了。

    宋聲跟陸清吃完飯之后就回去了,下午他們還要趕路回宋家村,要是走的晚了,到家天都黑了,得早點出發。

    大伯母二伯母昨日說跟他們一塊回去,今天剛好湊著騾車,跟著宋聲和陸清一道回了。

    騾車上坐著四個人,宋聲要在前面坐著趕車,被大伯母給趕到后面去了。

    說他一個讀書人,怎么能坐到前面趕騾車。宋聲跟她說從府城里回來,一路上都是他趕的車,大伯母也不同意。

    宋聲只好跟著陸清一起,還有旁邊的二伯母三個人一塊兒在騾車上坐著。騾車上還有一床棉被,二伯母緊挨著大伯母坐,把棉被往她身上裹了裹。

    棉被張開很大,裹上他們四個人綽綽有余,這樣一來趕路就沒那么冷了。

    今天天氣不太好,太陽一直被厚厚的云層遮著,早上地上結的冰到中午都沒有開化。

    騾車一路上走的搖搖晃晃,大伯母怕他們被顛的不舒服,特地放慢了速度。

    好在他們出發的早,趕到宋家村時,天光還亮著。

    這會兒差不多已經到了晚飯的點,天氣冷,出來的人也少,家家戶戶幾乎都正在灶房里忙著做飯吃飯。他們坐著騾車進村里后,看見他們的人不多。

    不過也有那些出來喊自家淘氣貪玩的孩子回家吃飯的,瞅見大伯母林氏趕著騾車回來,就知道他是在城里的鋪子里幫忙了。

    自從宋家在城里弄了個火鍋鋪子之后,全村人都眼紅羨慕得很。

    “喲,林大嬸子,在城里干活干到這么晚呀,這等到過年,肯定得賺得富得流油了吧。”

    林氏不冷不熱道:“哪里的話,活太多,也累著呢,能賺幾分薄利,不虧本就不錯了。”

    她這話說完,剛才說話的嬸子這才瞅見騾車上面還坐著兩個人,仔細一瞅是宋聲,這態度語氣立馬就變了。

    “ 哎喲,我說是誰呢,是咱們村的秀才公回來啦!我就說這天邊怎么突然出現了紅云呢,敢情是來接咱們秀才公的呀!”

    宋聲知道她這是故意說好話呢,他道:“嬸子言重了。”

    他這話說的文縐縐的,莊稼人沒讀過書,根本聽不出來他說的是哪個言字,你還有些懵的問他:“嚴重了?什么嚴重了?”

    “沒什么,嬸子,時候不早了,我們就先回去了,奶奶還在家等我們呢。”

    走到村里面,沿路又有幾個村里的人跟他們打招呼,還有人說讓宋聲有空去人家家里坐坐。

    從村頭走到宋家門口,距離不算太遠,但也不近就是了。

    自從進了村里,大伯母二伯母臉上的笑容就沒下來過。

    這騾車上拉的可是他們家的秀才公嘞,現在還在府城的書院里讀書,這讓她們不禁都抬起了胸脯回家,個個都十分驕傲。

    騾車一路到了宋家大門口,路過隔壁的王家時,剛巧碰到王氏出來倒水。

    她看到林氏臉上抑制不住的笑容,撇了撇嘴,不就是個秀才嗎,驕傲個什么勁兒?這都過了多久了,還跟剛考上的時候似的,人家那么多考上秀才的,就你家里這個稀罕!

    想法雖然擺在這兒,但王氏是不可能承認自己眼紅宋家的。她倒了水之后,朝門口的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瞥了林氏她們一眼,然后重重關上了院門回去了。

    林氏剛才一下騾車就瞅見她了,現在他們家的日子過得越來越紅火,她早已不把王氏放在心上了。

    她愛怎么想怎么想,反正只要惡心不到她家頭上,隨她便。

    但凡她哪一天真的惹到了他們家,她也不是那么好說話的。

    這邊騾車剛在院門前停下,院子里養著的大黃狗就聽到了動靜,開始汪汪汪的叫。

    張杏花正要去灶房里做飯,這會兒聽見動靜,走出來看看情況。

    她心里估摸著可能是兩個兒媳婦兒回來了,結果等打開院門一看,她的寶貝孫孫帶著夫郎回來了。

    也不過是兩三個月沒見,張杏花瞅見宋聲的時候活是幾年沒見到人一樣,拉著人就不放,又是說瘦了,又是說穿的太薄了。直接把人拉到屋里爐子前面坐著了。

    宋老大他們幾個這會兒也出來了,一看是宋聲他們回來了,也都十分高興。

    騾車上面放著不少東西,宋老大宋老二和宋老三紛紛幫忙把上面的東西搬到了屋里。

    看到宋聲回來,張杏花連做飯的心思都沒有了。好在兒媳婦兒林氏還有趙氏懂事,知道婆婆現在一心都掛在三郎身上,收拾了一下之后就去灶房做飯了。

    進了屋后,張杏花拉著宋聲一頓噓寒問暖,擔心他在府城吃不飽穿不暖,嘮嘮叨叨說了不少關心的話。

    宋聲知道奶奶一向是最關心他的,這會兒聽到她關心的話語,心頭軟軟的,泛著暖意。

    家人給他的感覺就是這樣,不論出發去了什么地方,只要一想到家,心里就溫暖。不管隔得再遠,只要想回,就能立刻飛奔回去,哪怕隔著千里萬里。

    關心完了宋聲,張杏花又拉著陸清說了許多話。

    除了一些關心話之外,張杏花還夸贊了他,說他在府城里把三郎照顧的很好,又夸他懂事乖巧,有他在,她放心。

    陸清被夸的多少有幾分不好意思,奶奶對他的疼愛雖然多半來源于相公,但那也是發自內心的關心與愛護。

    他點點頭說道:“奶奶,我們在府城挺好的,您不用擔心。”

    “哎,好,好,好,看到你們回來呀,我老婆子心里高興。”

    就他們說這會兒話的功夫,林氏他們已經把飯做好了。

    騾車上的東西等到吃完飯之后再分給家里人,這會兒先洗手吃飯。

    家里人吃飯的習慣還是沒變,因為人多,還是在堂屋的桌子上吃的,桌前面放著一個爐子,里頭燒的炭有時候傳來咔嚓的聲響,把門一關,點起油燈,整個屋子都暖烘烘的。

    一直到吃飯的時候,宋聲才注意到,回來之后一直沒見到宋成。

    他昨天在鋪子里也沒見著他人,還以為他在家里。結果回來一直到上桌吃飯,他都沒瞅見人。

    宋聲道:“二伯,四郎呢?我看他也沒在鋪子里,怎么也不在家里?是去哪兒了?”

    說起這樣,宋老二道:“你去府城里讀書后不久,四郎就出去打短工去了。村里的王老三家,不是有個兒子王家寶在外頭打短工嗎?聽說是跟船跑的,一趟下來能掙不少錢。”

    “他出去跟著跑了幾趟,給王老三家掙回來不少錢。等明年開春,王老三家里都準備蓋磚瓦房了。”

    “四郎不想一直在鋪子里干,也想去外頭跟著王家寶出去跑船,人家掙的確實多,四郎想靠自己的雙手多掙一點,到時候娶媳婦兒的錢就不用家里給他出了。”

    宋聲眉頭皺著,道:“這跑船生意靠譜不?四郎心性單純,小心別被人騙了。”

    宋老二道:“都是一個村的,王家寶這小子也是村里人從小看大的,四郎想跟著他出去干,不用太過擔心。”

    “而且他們跑一趟船,雖然時間長一點,但跑一趟就能回來一次。前段時間四郎還回來了一趟,說是沒什么問題,讓咱們不用擔心。”

    家里人一開始的想法跟宋聲差不多,都擔心宋成,但時間長了,瞅著人也沒什么事,反而還掙到錢了,他們也就不怎么擔心了。

    “四郎說他們出一次船幫人運貨,能賺不少。上次他回來的時候,一下子給家里人拿回來十兩銀子呢!”

    宋聲一聽,更驚訝了,“跑一趟船就能掙這么多?”

    “是啊,一開始我們也不信,但四郎說想去他們那干活的人特別多,他之所以能去,還是托了王家寶這個同村人的福,看在他們是一個村的份上,才把他收下了。”

    “就是這行船的時候風浪大,也有一定的危險,不過只要不遇見什么惡劣的天氣,就還好。”

    宋聲雖然聽家里人說了那么多,但他心里還是有些擔心。

    宋成這個弟弟平時大大咧咧的,總想著去外面掙大錢。但為人心善又老實,沒什么心眼,所以家里人一開始一直都不放心讓他出去外面打短工。

    這次還是因為王家寶是一個村的,比外面那些要靠譜一點,好歹一個村兒知根知底兒 ,再加上四郎堅持要去,家里只好同意了。

    “他們行船一般都是在哪個碼頭停靠?有固定的時間嗎?有空我去看看四郎吧。”宋聲道。

    宋老二道:“好像是在城西那邊的碼頭,上次四郎回來的時候聽他說他們的船停靠的時間不固定,不過一趟短則半個月,多則一個月也就回來了。算了算,距離他上次出去也二十多天了,估摸著這幾天也快回來了。”

    “嗯行,過兩天要是還沒回來,我就去碼頭上看看。”宋聲道。

    一頓飯吃過之后,陸清幫忙收拾碗筷,拿到灶房里去洗,張杏花則趕緊去屋里給宋聲夫夫倆收拾房間。

    他們的房間空著,張杏花雖然經常打掃,但許久沒住,上面還是落了一層灰。

    而且床上的東西全都收在柜子里了,被褥還有被子都沒鋪,張杏花趕緊把被褥從柜子里拿出來給鋪上,又把宋聲拿回來的棉被給放到了床上。

    一邊鋪床一邊說道:“這棉花還真是個好東西,冬天蓋在身上暖和的很。我跟你爹還有你大伯他們商量了,等到明年開春的時候,咱們多種一些。”

    這個想法跟宋聲不謀而合,他也有大片種植棉花的想法,還沒跟家里人說,沒想到奶奶他們就已經有同樣的想法了。

    這樣也好,家里人都同意,他也就不用再說什么了。

    張杏花親力親為的鋪床,宋聲幾次張口說他已經長大了,鋪床這種事兒自己來就行。

    但張杏花還是沒讓他動手,而是說道:“你長多大都是奶奶的心肝寶貝,在奶奶這,你就是個小娃子。小娃子鋪啥床,在旁邊等著就行,奶奶給你鋪好。”

    宋聲無奈的笑了笑,想起回來買的那幾匹布,他走到旁邊從筐里拿了出來,看床基本鋪好了,說道:“奶奶,這是給你買的布,專門做衣裳穿的,你瞅瞅喜不喜歡?”

    這個布跟之前送給姜氏的布是一樣的,都是絳紫色的,中間繡上繡扣,要是裁剪的好,到時候把繡扣全都扣上,合起來剛好是一個大大的福字。穿在身前,旁人肯定都羨慕的緊。

    屋里頭點了油燈,張杏花在油燈下細細摸著這匹布,瞅見這花樣,臉上笑出了一臉的褶子,道:“喜歡,這布的顏色和花樣好看著嘞!在咱們鄉底下還沒見誰穿過這種顏色呢!”

    鄉下大多都是莊稼人,平時買衣服顏色也沒多少可挑的。

    再加上布店里的布顏色和花樣都少,顏色稍微鮮艷一點的布,只能給年輕人做衣服穿,上年紀了,要是還穿這么花哨,會被村里人說的。

    像張杏花這個年紀的,一般都是穿灰色居多,她能穿的顏色很少。

    如今這匹布送到她心坎兒上了,這顏色說亮也不亮,說暗也沒那么暗。正好就是她這個年紀穿的,況且上面還有這么漂亮的花樣,想不開心都難。

    張杏花道:“這布的花色是清哥兒挑的吧?”

    “奶奶怎么知道?”宋聲道。

    “清哥兒的眼光一向比你好,出去買東西讓他跟著你,我放心。”

    宋聲乖巧道:“是,你喜歡就好。”

    這會兒陸清也從灶房里忙完了,這會兒剛準備進屋,就聽見張杏花夸他挑的布料好看,陸清心里甜滋滋的。

    今年燒炭還有開火鍋鋪子掙了不少,現在買布回來,張杏花已經不會再說花這些錢干啥之類的話了。

    家里人從前跟著她一直在吃苦,從沒享過什么福,眼下家里頭情況一天比一天好,吃穿用度上面也該讓大家享享福了。

    張杏花把床鋪好之后,就拿著布料回去自己屋了。

    陸清抱著剩下的布匹挨個送到了大伯母二伯母他們的房里,包括兩個嫂嫂以及宋英,家里的女人和哥兒都有。

    只是兩個嫂嫂現在還在城里鋪子忙著,就先把布給了宋平和宋峰他們,等她們回來了就能看到了。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給小孩的零食。大毛大妞他們嘴饞的厲害,哄著讓他們明天再吃都不行,非要今天晚上先吃一塊。

    宋英的兩個妞妞跟著大毛他們學的淘氣了不少,也跟著起哄要吃甜糕。

    最后實在是拗不過,只好給孩子們嘗了兩口,把他們哄睡再說。

    第089章 第 89 章(捉蟲)

    今年的境況比去年好了不少, 家里今年老早就開始開窖燒炭,光是銀骨炭就掙了不少。

    所以宋家今年過年,要比村里大多數人家都要好過一些。

    宋聲回來之后第二天去了縣學一趟, 縣學這個時候還沒放假,他去看望了一下許夫子他們, 然后又去找梁又明一起吃了個飯。

    倆人是在城里的酒樓里面吃的, 這一次是宋聲請的。

    梁又明現如今還在縣學里面讀書,要出來吃飯,只有中午跟晚上下學才有時間。但是宋聲下午就得往家趕了,沒什么時間, 所以兩個人就約了中午。

    飯桌上, 梁又明道:“這縣學的日子可真是難熬呀, 自從你走了之后,我這連說個心里話的人都沒了。”

    這話聽著有幾分惆悵, 宋聲道:“怎么了?最近又跟你爹鬧矛盾了?”

    梁又明道:“沒有, 我爹倒是還好, 就是我一忙起來讀書,才發現以前啥都沒學到。夫子教的東西全都得從頭再來,我還想著下次下場考試能考中呢!就按我現在讀書的進度,恐怕下次也考不上。”

    宋聲有些驚訝,什么時候梁又明這么沒自信了?

    他道:“讀書學習一事,沒有捷徑, 只能靠積累與努力。只要你好好學, 一定會考上的。在此之前千萬不要氣餒, 在我心里, 你很聰明的,只要努力, 下次一定能考上。”

    宋聲難得說這么多鼓勵人的話,梁又明雙眼亮晶晶的問道:“宋兄,你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覺得我很聰明?”

    “真的,就我所觀察到的,你理解夫子講課的內容比別人快多了,你自己沒有發現嗎?”

    梁又明搖搖頭,“沒有。不過照你這么一說,仔細想想,我確實理解得很快。但那也只是經義這一門呀。進士科還有其他的呢,像策論我就差得遠。”

    “但是你文章寫得好呀,只要仔細打磨,肯定能更好。再把其他的算學還有律學多學一學,考上秀才還是不成問題的。”

    又不用考第一名,就像宋聲前世上學的時候考試一樣,只要保證能達到優秀那一欄的分數線就行了。

    “你這么說也對,我再努力努力,就是總覺得這個算學有點難,律學還能靠背一背,總歸都是考律例的。但這個算學,我怎么著都把握不準要領。”

    宋聲看梁又明因為學業一臉苦惱的樣子,就知道他現在在縣學里面肯定是努力不少了。今天去找夫子的時候,幾個夫子還都夸他了,說他這是浪子回頭金不換。

    “算學啊,你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回去有空給你列一張算學的重點知識,還有學習方法,你到時候照著學一學。”

    梁又明一聽,高興道:“真的!宋兄你也太好了吧,不嫌棄,不嫌棄,我一點都不嫌棄。你寫多少我看多少,我現在最需要這個了。”

    他可是記得,當初宋聲在縣學里的時候,縣學教他們算學的夫子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無的,最主要的是,幾乎他每一次算學考試都近乎滿分。這是真的厲害。

    有他幫忙學習算學,一定能事半功倍。

    心頭的煩心事一下子解決不少,梁又明又重新開心了起來。

    “宋兄,書院的生活怎么樣?跟縣學相比,還適應不?”

    “挺好的,書院比縣學大很多,教授的課程也更深奧一些。而且不光學書本上的知識,還要學習君子六藝。”

    “君子六藝啊,這個我知道。他們那些大家族的子弟,從小就要學這些的。像我表姑姑,別看她是個女人,那也是家族里培養出來的非常優秀的嫡女,君子六藝,琴棋書畫,她樣樣都會。”

    “嗯,我很多東西都是頭一次學,不過書院里的夫子教得也盡心,學得勉勉強強吧。”

    宋聲這話說得謙虛,光是單單論射箭這一課,他不是比別人強了多少倍。到現在他們班上的學子還有人連弓都拉不開呢。

    “真羨慕你,已經到書院去上學了。我什么時候才能去書院上學啊!可千萬別等到你都考上舉人從書院離開了,我才剛剛考上去。我還想接著跟你做同窗呢。”

    宋聲寬慰道:“很快的,而且短時間內我也不打算下場考試,很多東西想再鞏固鞏固。”

    宋聲對于自己的經義課還有文章之類的課覺得還是有些欠缺,想再打磨打磨,沉淀一下,最好等到考試的時候一擊必中。

    聽說鄉試比院試還要嚴格得多,每三年考一次,如果遇上陛下開恩科,能多考一次,否則要等三年。

    鄉試考試時間在八月下旬,又稱為秋闈。

    而且鄉試考試時長為九天六夜,聽說每個人一個號子,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要挨過九天才能出來。

    宋聲想了想這個考試環境,還是決定學得穩固一點,再去考試。

    最近的一次就是明年八月,等到明年8月過后,他就要再等三年才能考。

    宋聲對自己還沒有那么盲目的自信,這才到書院學習半年,就想著明年下場考試。

    “那就行,讓我多努力努力,明年爭取考中,到時候就能在書院會合了!”

    “那我提前等著你來。”宋聲笑了笑道。

    “沒問題!”梁又明道,“說起來咱倆一塊兒開的那個鋪子,你那個舅舅陸鳴干得挺好的。我還帶著同窗去那里吃過幾次飯,生意還算不錯。不能不說,這個火鍋還真的挺好吃。宋兄,聽說這個配方是你琢磨出來的?”

    “以前在書里看到過的,就琢磨著改進了一下。”

    梁又明嘖嘖了兩聲,道:“你這腦袋是怎么長的?又是做出來機關巧術,又是想出來火鍋這種吃食,還一下子就考了個秀才案首。你現在要是跟我說明年去下場鄉試考中了我都不驚訝。”

    “沒你說得那么厲害。”宋聲道,“趕緊吃飯吧。”

    本來今天想著一個直接到火鍋鋪子吃的,但考慮到吃完飯梁又明吃完飯之后還得回縣學上課,兩個人就去了縣學旁邊最近的酒樓。

    梁又明本來想喝點小酒的,但因為還要去上課,被夫子聞見又要被罰了,想想還是算了。

    “今年鋪子應該能掙回本,還能盈利一些。”宋聲說的這個回本,是指當初梁又明讓家里找到這個地段的鋪子,這個鋪子若要買下來,得花不少錢。畢竟地段好,還帶著后院。

    “小舅舅說年前七八天的時候再關鋪子,等關了以后算算總賬,把你的那部分分紅給你送過去。”

    梁又明沒有跟他客氣,想到這是他正兒八經掙的第一筆錢,他很高興,“到時候來之前可以給我娘他們買禮物了!”

    到時候他拿著自己掙的錢去買,他娘一定很高興。

    兩個人又商量了一些關于鋪子的發展大計,這頓飯也吃得差不多了。

    吃完飯之后宋聲把梁又明送到縣學門口,這才回去。

    不過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回了火鍋鋪子一趟,然后又在街上買了點禮物,去了縣令大人府上。

    他這次上門不是為了找盧鈺這個縣令大人的,而是來答謝縣令夫人的。

    上次拜托她買回來的辣椒送到了鋪子里,當時他不在縣里,這次回來了,怎么著也該上門來道謝一下,這才符合禮數。

    門房通報了一聲之后,直接讓他進去了。

    盧鈺中午剛好回來吃飯還沒走,聽說宋聲過來拜訪,就沒這么早去衙門。

    “這么早書院就放假了?”盧鈺問道。

    “盧大人。”宋聲道,“對,一放假我就回來了。這次來主要是特地來感謝夫人的,之前拜托夫人幫忙從蜀中買了一些辣椒回來,學生一直記著。”

    “難為你有心了。”崔夫人在一旁道。

    丫鬟接過宋聲拿的禮物,你看里面還有一個油紙包著的硬塊塊,也不知道是什么,不過聞起來一股子火鍋味兒。

    宋聲看她注意到了,解釋道:“這是火鍋底料,天氣冷,把鍋底熬成濃稠狀,放在盆里蓋上蓋子在外面凍上一晚,就能讓其凝固。學生這次帶來了幾種不同味道的,大人和夫人想要吃火鍋的話可以在家里自己煮,更方便一些。”

    “你倒是巧思,還別說,這真是方便。”

    想吃火鍋,不用到鋪子里去了,只要買個鍋子,就能在家自己煮。

    崔夫人顯然很喜歡這些火鍋底料,天一冷她越發地不想出門了。但又想吃火鍋,眼下有了火鍋底料,就更方便了。

    這是宋聲專門回鋪子里拿的,大嫂孫氏經常會用這樣的方法把火鍋底料凝固住,這樣等到第二天就可以直接拿這些成塊的底料放到鍋里煮,又快又方便。

    好在現在是天冷的時候,白天零下四五度,入夜之后得有零下十度了,用來冷凍東西正好。

    “你在書院的課業怎么樣?讀書可還習慣?”盧大人關心他的學業問道。

    宋聲規規矩矩的答了幾句,言說還可以,挺習慣的等等。

    崔夫人也關心了幾句他平日里的生活,宋聲道:“我夫郎跟我一起在府城里住,有他照顧著,在府城里讀書還算適應。”

    “那就好。你弄的這個火鍋呀,味道還真是不錯。尤其是這個辣鍋,雖然辣,但吃起來很好吃。”

    宋聲沒想到崔夫人還是個喜歡吃辣的人,他笑道:“其實辣味兒的底料是最好吃的,這次來多給您帶了幾塊。要是您還想吃,差人跟鋪子里的人說一聲,再給您送來一些。”

    這個是幫他們買辣椒的主,還是縣令夫人,這交道打好了不吃虧。

    “成,你說這話我愛聽。”崔夫人抿嘴笑道。

    又在他們府上坐了會兒,宋聲不敢耽擱,說是下午還要趕著回村里,得先回了。

    崔夫人讓下人送他到門口,又客氣了幾句。

    等宋聲一走,崔夫人就吩咐下人晚上煮火鍋吃。

    她是個貪嘴的,之前一連去鋪子里吃了好幾頓辣鍋,吃得有些上火拉肚子,便停了一段時間。

    今天能在自己家里煮著吃,她更忍不住了。

    盧鈺勸道:“夫人,還是少煮一些吧,當心吃完身體不舒服。”

    崔夫人看了他一眼,不大情愿道:“上次是我連著吃得太多了,這次就一頓,沒事的。明天我就不吃辣的了。”

    盧鈺嘆了口氣,他就知道說了沒用,夫人向來不聽他勸。

    這邊宋聲從縣令家里出來以后,就直接回宋家村了。

    早上出來的時候,是湊了村里別人家一輛牛車進城來的。這會兒跟人家約的時間也差不多了,等他到了城門口時,村里趕牛車的李大爺已經在等著他了。

    李大爺趕著牛車進城來是來買東西的,家里的大孫子過幾天就要成親了,很多東西都得抓緊時間買,不然等到過年人家鋪子都關門了。

    宋聲加快步子走了過來,道:“李大爺,是不是等久了?都怪我耽擱了時間,真是不好意思。”

    李大爺是個爽快人,對宋聲印象也好,說道:“也沒等多大會兒,你們年輕人進城肯定是有事要辦,我再多等一會兒也沒事兒。”

    “那咱們回去吧。”宋聲道。

    李大爺看他手里空空,什么也沒買,說道:“三郎啊,你這進一趟城里啥都沒買呀?你要是想買啥你就去買,反正這會兒也不耽誤咱們趕路,我就在那等著你,沒事。”

    宋聲笑道:“我真沒什么要買的,李大爺,咱們直接回吧。”

    李大爺應了一聲,讓他坐上牛車,開始在前面趕車回宋家村。

    李大爺趕牛車很穩,雖然搖搖晃晃的,但走起來并沒那么顛簸。而且用車上還放了大紅色的被褥,還有一些紅紙等等,都是辦喜事兒要用的東西。

    “三郎啊,過幾天我孫子成親呢,有空記得來喝杯喜酒啊!”李大爺道。

    宋聲道:“成啊,我放假了,這幾天也沒什么事,等你們家大郎成親我一定去。”

    李大爺一聽,更高興了,咧著嘴笑道:“你這個秀才公要是來了,我們家大郎更有福氣了!”

    莊稼人對于讀書人都是帶著一種崇拜的眼光看待的,尤其是在他們小村子里,宋聲是唯一一個秀才公,在這個光環下,李大爺相當高興。

    牛車一路到了宋家村,李大爺家距離宋家有點遠,進村以后先經過的是李大爺家,宋聲直接在他家門口下車了,剩下一段路走回去就行。

    坐村里順路的牛車也不是免費坐的,那是要給錢的。平時一個人坐一趟,差不多要三文錢,去的時候宋聲給李大爺錢他沒要,說是能拉著秀才公一塊兒進城,他高興。

    但是這回來的時候,人家在城門口還等了一陣宋聲,宋聲過意不去,塞給了他六文錢,把早上來的時候的路錢也給了。

    李大爺自然是不肯收的,宋聲把錢往他板車上一放,就趕緊快步走了。

    李大爺無奈的笑了笑,心里頭直夸宋聲懂事。

    村里的日子過得單調,冬日里地里的活也少,不忙的時候就都窩在家里面。

    宋家的人忙,大嫂二嫂他們幾個人在城里鋪子里忙著,大伯二伯他們忙著開窖燒炭,每天在家里待著的也沒幾個人,只有奶奶張杏花和大毛幾個孩子。

    宋聲在家待著也無事,干脆去燒炭的地方看了一下。

    家里邊燒炭也不是每天都燒的,每次等一窖炭燒完之后,就得停個幾天歇一歇,然后再接著燒。

    看到宋聲過來,宋老大道:“三郎,你怎么來了?這里用不著你,趕緊回去吧。”

    宋聲道:“我就是來看看,在家里也待著也無聊。”

    “那你去旁邊的小屋里待著吧,里面暖和。外面太冷了,當心凍著了。”

    旁邊的小屋今年又擴大了一點,這小屋子之前是上了瓦的,旁邊還是爐膛,里頭不燒爐子都很暖和。

    他站在門口,看著這兩個窖燒著炭,想到了去年剛剛開始燒炭的時候的艱辛。

    思緒正在回憶里飄著,他聽見那邊走過來一個人道:“宋叔,玉哥兒……快回來了嗎?”

    這個聲音正是李滿。

    宋老大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道:“沒呢,還在那鋪子里忙著呢。你說他一個哥兒,在家里待著繡繡花,喂個雞啥的不好嗎?非要出去拋頭露面。那鋪子里一天天的來來往往的多少人呀,他就非要去。他娘心疼他之前退婚,干脆也就由著他了。你說這以后誰還敢娶他!”

    李滿說道:“玉哥兒挺有主見的,而且在鋪子里毛也不是什么大事,有很多哥兒都在城里面打短工。可能是他嫌在家里憋得慌吧,每天在鋪子里忙也挺充實的。”

    “你呀,就知道幫他說話。”

    宋老大是個神經遲鈍的,到現在愣是沒看出來李滿對玉哥兒有意思。

    宋聲在屋里聽了這么久,倒是聽出來了點意思。

    怪不得去年就覺得李滿對玉哥兒格外關照,甚至當時買肉的時候還當場制止了他后娘何蘭香要打玉哥兒的手,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對玉哥兒有意思了。

    只是玉哥兒現在一心在鋪子里幫忙,也不想著在家里相看人家給自己找個歸宿了。這時間一長,也難怪李滿總是惦記著他。

    也不知道這事兒玉哥兒本人知不知曉。

    宋老大對李滿這個小伙子還挺欣賞的,為人努力,踏實肯干,這會兒兩個人還在說著話。

    “阿滿啊,看你這一年忙里忙外的,存不少錢了吧?有空把你那兒的房子也重新弄一弄。你這年齡也不小了,到時候房子蓋起來了,就算上頭沒有爹娘幫襯,就沖你這人品,肯定有媒婆來跟你說親,說不定明年能娶上媳婦兒了。”

    李滿聽完這話,手里干活的動作都慢了幾分,停頓了一下說道:“宋叔,我還不想娶媳婦兒。”

    宋老大道:“你這都二十的人了,咋還不惦記著娶媳婦?你要知道你叔我當年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孩子都有倆了。”

    “我還沒攢夠錢,這個時候上門求親,肯定會讓他吃苦的。我不想讓他跟著我吃苦。”

    宋老大一聽,笑道:“喲,你小子,看不出來啊,心里這么為人家著想!就沖你這句話,嗯,回頭等我瞅見有合適的姑娘了,就把她給你說道說道。你這么個小伙子,人家姑娘說不定一眼就相中你了。”

    李滿一聽這話,有些著急道:“真不用了叔,我暫時還不想成親。”

    宋老大像是還要再勸李滿成親娶媳婦兒,宋聲趕緊出來道:“大伯,這炭還得燒多久呀?”

    他出來這么一問,宋老大原本要說的話被打斷了。

    “這個到今天晚上才能熄火,到時候你爹過來替我,晚上我回去睡會兒。”

    這么一打岔,勸李滿成親的事總算是沒再提了。

    宋老大一邊燒著柴一邊跟宋聲說話,有宋聲在,宋老大開始把話匣子轉向了宋聲。

    昨天晚上吃飯的時候聽他說了不少在府城的事兒,他像是還沒聽夠,又拉著宋聲讓他多講幾句。

    宋聲很無奈,但大伯就愛聽這個。等回頭有空出門了,在村里說起來,他也是能說上幾嘴的。

    這年頭村里面去過府城的人少之又少,多讓宋聲說一些,等他出門去了也好跟別人嘮幾句不是?

    跟宋老大說話說的差不多了,宋聲說去旁邊看看,然后走到了李滿正在忙著呢那邊。

    “今天我去進城了,路過鋪子里看了,人還挺多的。估計還要再忙幾天,小舅舅說等到年前七八天的時候再關門,估摸著玉哥兒得等到那個時候才回來了。”

    聽到宋聲這么說,李滿忽然有些局促,總覺得自己的心思像是被看透了一樣。

    “哦、哦,我知道了。”

    宋聲沒說讓他到鋪子里幫忙,李滿這個形象不適合到鋪子里面當跑堂,他總覺得李滿適合到外面去闖蕩,沒準能闖出來一番名堂。

    還好如今不是亂世,否則以李滿這高高壯壯的形象,很適合去占山頭當霸王。

    “玉哥兒知道你的心意嗎?”宋聲又道。

    李滿沉默了一瞬,沉聲道:“我沒跟他說。”

    其實宋聲有些理解李滿的想法,無非就是覺得如今他們宋家紅火了,而自己雖然攢了一些錢,但覺得還不夠,想等自己有更多本錢的時候再去跟喜歡的人說。

    宋聲覺得李滿這個人踏實肯干,人品好,沒有花花腸子,看得出來對待感情應該是一個專一的人。

    如今他們家不愁吃喝,玉哥兒若是能跟他在一起,有自家的幫襯,他們一定會過得更好。

    宋聲逐漸考慮起了他們兩個人在一塊兒的可能性,都是站在玉哥兒的角度為他考慮的。

    只是他上頭還有爹娘在,雖然跟他們鬧翻了并不來往,但說到底他們還是他名義上的爹娘,一個孝字大于天,如果他們到時候三天兩頭地來找事兒,玉哥兒的日子也會不好過。

    第090章 第 90 章(捉蟲)

    李滿覺得再沒比玉哥兒更好的人了, 他第1次來這里幫忙的時候,玉哥兒過來送飯,說話溫柔又好聽, 看他這么個大個子,怕他吃不飽, 還多問了幾句, 說不夠還有。

    他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嘴角還有一個小梨渦,看起來格外的可愛。

    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自己的注意力總是很輕易的就被他吸引去了。

    也是那個時候, 李滿漸漸發現, 自己對玉哥兒的心意的。

    “我想等再攢一些錢, 到時候再跟玉哥兒說。”李滿道。

    這會兒旁邊沒其他人,他們兩個站在這邊說話, 聲音低沉, 宋老大他們幾個在另外一邊, 聽不見他們說什么。

    宋聲建議道:“你不如先跟玉哥兒透露一下自己的心意,看看他的想法。”

    如果玉哥兒對他也有意,他們家里人應該也不會阻攔,看大伯他們的樣子,對李滿這個人都很滿意。

    但如果玉哥兒對他無益,他攢再多的錢也是無用的。

    看李滿這木頭樣, 估摸著玉哥兒到現在還沒看出來李滿對他的情意。

    也罷, 各有各的造化, 感情的事旁人也插不上手, 還是得看他們自己。

    宋聲在這燒炭的窖邊一直待到快吃晚飯的時候才回去,現在家里邊燒炭已經很熟練了, 用不著他在一邊幫忙。

    回去之后天就已經黑了,家里已經把飯做好了,奶奶張杏花和陸清過去送晚飯,宋聲走到半道上就遇見了他們。

    干脆又幫忙把飯一塊提了回去,宋老大看見宋聲折返回來,剛想問他有什么事兒,就看到是他娘來送飯了。

    今天這一窖炭還得熬到晚上,輪到宋老三替換班看著火,宋老大總算有時間回去睡會兒了。

    家里的日子過得忙碌又充實,宋聲回去之后有空就在琢磨著怎么樣改良棉花的種植環境,爭取明年能收成更好一些。

    有了棉花,就可以把棉花搓成絲線紡織成棉布,如果他們自家就能織出了棉布的話,說不定他們這一帶市場上的棉布的價格就沒那么高了,百姓們也都能買得起棉布。

    又過了一天,到了臘八。這一天是陸清的生辰,宋聲一直都記得。

    不過他表面上沒有表現出來,而是想要給陸清一個驚喜。

    一大早他就裝作不知道一樣,該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直到下午,他都沒說什么祝福陸清生辰快樂的話,陸清一直在意著這個事兒,想著相公會不會是忘了他的生辰?

    去年的時候相公還記得呢,當時還親自下廚給他做了一碗長壽面。難道才過一年,相公就忘了嗎?

    陸清越想越失落,但是對比著別人家的哥兒,他已經算是很幸運了。哪有相公每年都給家里的夫郎過生辰的,去年能記得,那是相公待他好。今年可不能再想了,凡事莫要太貪心了。

    一直到晚上吃飯的時候,宋聲跟張杏花說不要做他們兩個的飯了,他們兩個要單獨吃。

    張杏花以為這是他們夫夫之間的小情趣,小小難得打趣道:“行,那你們好好吃,奶奶不打擾你們。”

    晚上陸清被宋聲拉到屋里坐著,讓他閉上眼睛等一下,飯馬上就好了。

    陸清聞言心跳有點快,相公該不會是要給他慶祝生辰吧?所以相公沒有忘,對不對?

    他忍不住低頭嘴角上揚,他就知道相公肯定還是記著的。

    相公說了,不讓他睜開眼睛的時候不能睜眼,他便一直閉著眼睛,在床邊坐著。

    過了一會兒宋聲把飯端了上來,叮叮當當的又折騰了一下,然后給他蓋上了一個紅蓋頭。

    宋聲把東西都布置完了,這才走過來,道:“清清,當日成親的時候,總覺得太過倉促,很多事情對不住你,今日咱們就再掀一次蓋頭,當做我重新又把你娶一遍,好不好?”

    那是成親的時候,宋聲剛穿到這里來。雖然面上應對的很從容,但心里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排斥的。

    對待陸清的態度一開始也總是抗拒,現在想想,當日的新婚之夜,好像都是應付過去的。

    陸清沒想到相公會說這些,再成一次親,他要很高興。畢竟那個時候剛成親的體驗并不好,不過相公那個時候對他也很溫柔,只是總讓他覺得那只是在可憐他。

    現在不一樣了,他能感受到,相公對他的心意。懷著這種心情再重新蓋上蓋頭,陸清的心怦怦跳的更厲害了。

    紅色的蓋頭還是當時成親時候的,陸清清洗好之后一直放在箱底兒,今天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宋聲找了出來。

    現在外面天都是暗的,宋聲把蓋頭掀開,陸清終于睜開了眼,看到眼前的屋子里,擺滿了紅燭。

    燭光照亮了整個屋子,看起來明亮又好看。

    陸清沒想到今天生辰,相公為他準備了這么多,一時之間他鼻子有些泛酸,在心里無數次的感謝上天讓他遇見宋聲。

    這滿屋子的紅燭,讓陸清又感動又心疼。

    宋聲眼瞅著他眼睛里冒出一顆一顆的小珠子,趕緊幫他擦了擦,道:“今天是你的生辰,應該高興才是,哭什么?”

    “我就是太高興了,這是高興哭了。”陸清笑了笑。

    其實他是特別容易被感動的人,只要相公對他一點點好,他就很容易滿足,然后剖開自己的心,努力的對他好。

    只看原書里面,原身對陸清后來并不好,甚至還打罵他,但當他讀書窮得揭不開鍋的時候,陸清還是會幫忙給他籌錢讀書。

    就是因為心里記著原身那一丁點兒好,就活出了自己一整顆心去付出,結果最后被傷的體無完膚,還落到了一個病死在床榻的下場。

    這輩子如果遇到的人不是宋聲,還是原身,陸清的日子也許會過得跟書里寫的一樣,沒有什么好下場。

    宋聲把人攬在懷里,說道:“別哭了,該高興才是。”

    世間各種因緣,誰都說不準緣何因果。就像他莫名其妙的穿來這里,遇見陸清,只能說冥冥中自有天注定。

    也許是老天心疼陸清,他讓自己代替了原聲,成為了現在的宋聲。

    其中因果誰知道呢?反正現在跟陸清成親的人是他,原書里的情節已經被他改寫,不會再出現了。

    陸清擦了擦眼淚,穩住心緒后被宋聲帶到了桌子前,桌子上依舊放著一碗長壽面,還是宋聲親自給他煮的。

    里面放了幾根青菜,還有一個荷包蛋,跟去年一模一樣。但只是這一碗簡單的長壽面,陸清內心就感動的無以言表。

    對他來說,每年只要有相公親手為他做的這一碗長壽面,他就知足了,別的什么都不重要。

    看了看這滿屋子的紅燭,在燭光的映襯下,陸清的小臉兒發紅,他坐下開始吃面,剛吃了兩口,說道:“相公,下次不要買紅燭了吧,只要有你做的面,我就很開心了。這紅燭價格不便宜,買來也是浪費,咱們家有兩根就夠用了。”

    宋聲就知道他要操心,說道:“我沒買幾根,你看這紅燭都很短,那時我把一根兒截成了好幾根兒點起來的。放心吧,沒花多少錢。再說了,四郎不是也到了成親的年紀嗎,到時候他肯定用得著。”

    這么一說,陸清才放心接著吃面。

    “相公,你吃了嗎?沒吃的話咱倆一起吃。”

    宋聲搖搖頭道:“我吃過了,這是單獨給你做的面,你快吃吧。”

    晚上為了給陸清一個驚喜,怕他吃過晚飯就吃不下這碗面了,干脆就沒讓他吃晚飯。

    這長壽面很大一碗,陸清吃到最后都吃不下了,但這是相公親手做的面,剩下一點他不忍心,干脆吃完了。結果一不小心吃撐了,還打了個飽嗝。

    宋聲聽到了笑了笑,還沒說什么,陸清的耳根子就紅了,還真是個容易害羞的小夫郎,不過他好可愛。

    吃過面之后,陸清要去洗碗,這次宋聲沒有說他去洗,只是這一個碗,很快就洗完了,費不了多少工夫。

    等到陸清從灶房里過來,看到屋子里的燭火還沒有熄,說道:“相公,咱們把這些燭火滅了吧,把油燈點上就行了。這蠟燭一直點著太費油了。”

    宋聲卻道:“不急。”

    說完之后,像變戲法似的,從口袋里拿出了一根簪子。

    成了婚的哥兒都要用發簪把頭發束起來,陸清頭上用的一直都是最便宜的木簪。

    宋聲拿出來的這根簪子是一根銀簪,上面雕刻著花紋,末端還刻著一個清字。

    多虧了之前跟著宋聲讀書識字,陸清不僅會寫宋聲的名字,還會寫自己的名字。

    雖然上面刻著的字很小,那屋里的燭光很亮,他一眼就瞧見了。

    “這是……送給我的?”陸清有些不敢相信,本來以為剛才的紅燭和長壽面已經是給他的生辰禮物了,沒想到還有一根銀簪。

    宋聲道:“當然是送你的。我瞧著你頭上的那個木簪用了許久了,上頭磨的厲害,就想著給你換一根戴著。”

    陸清滿眼都是宋聲,睜著兩只圓圓的眼睛看著他,沒一會兒眼眶又紅了。

    “相公……你怎么待我這么好?”他低聲道,“我有時候做夢都覺得這一切像是假的,等到夢醒了,你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不會像現在一樣對我這么好了。”

    宋聲摸了摸他的頭,說道:“在說什么胡話呢?我是你相公,自然是要待你好的。是不是做夢夢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不要胡思亂想,我一直都在的。”

    陸清抱緊了宋聲,把頭埋到了他的懷里,道:“我之前有一次做夢,夢到跟相公成親后,相公總是對我不冷不熱的。也沒有像現在一樣考上秀才。甚至后來、后來還打我了……”

    說到這里,陸清趕緊解釋道:“我知道那不是真的,也不是覺得相公會打我,就是做夢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夢見那樣的畫面 ,夢里的相公跟現在的你完全不一樣,醒來之后我就很害怕。”

    陸清做完這個夢之后覺得里面的畫面實在是太逼真了,但看了看現在他和相公一家都過得很好,覺得夢中不過都是假的,只是有時候想起來還是會心顫,更加患得患失。

    這還是他頭一次跟宋聲說起之前做過的夢。

    宋聲越聽越心驚,陸清描述的夢中的畫面,跟原書中寫的差不多,難道說他雖然已經改變了原來書里的劇情,但多多少少還是會對當事人有所影響嗎?

    宋聲安慰道:“夢里都是相反的,可能是因為你最近壓力太大了,所以才會做這樣子的夢。別多想,我們一直都會好好的。”

    “嗯。”

    陸清手里撥弄著這根銀簪,心里歡喜的很。夢里的事情一定不會發生的,相公已經考上了秀才,說明夢真的跟現實是相反的。

    “相公,你幫我戴上吧,我現在就想看我戴上它之后的樣子。”

    宋聲笑了笑,說好。

    頭上的發髻都是梳好的,發簪的作用也不是為了挽發,頭發是用絲帶提前綁好的。

    宋聲拿上面的木簪拿下來,把銀簪換上去。

    銀簪輕輕的插到發髻里,宋聲左右看了看,沒有歪,說道:“戴好了,真好看。”

    陸清本來就臉紅了,這會兒聽見夸他的話,臉更紅了。

    這會兒他走到銅鏡前,借著燭光照了照,贏在反射著珠光發亮,瞧著真好看。

    “謝謝相公,我很喜歡。”他輕聲道。

    “喜歡就好。”

    這只是今年的生辰禮物,宋聲沒告訴他,以后的歲歲年年,每一年都會有新的禮物給他。

    兩個人洗洗收拾了一下,就該睡覺了。屋子里的紅燭被陸清一個個全都熄了,最后被宋聲留了兩個還燃著。

    當日成親的晚上沒有洞房花燭,今天正好一并補回來。

    陸清特地又把之前紅色的被褥翻了出來,鋪到了被子底下,他現在整個人的心都蠢蠢欲動,恨不得跟相公黏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夜深了,冬日里的北風呼呼的刮著,外頭早已沒有了月光,只余窗欞聲還有屋里的床吱呀吱呀的聲音隨著窗外的風聲呼嘯。

    紅燭不知何時熄滅了,床上的兩人出了一身的汗,宋聲披上衣服起來倒熱水擦洗了一下。

    還好屋子里一直燒著爐子,用熱水也方便,不用再重新回灶房燒熱水了。

    今晚的陸清很是熱情,好像要把自己的所有都要送給宋聲一般,一直鬧到半夜才徹底沒了力氣。

    等宋聲幫他擦洗完,他已經累的睡著了。宋聲沒有開門倒掉盆里的水,一開門,外頭的冷風就會灌進來,還是等明天早上再倒了。

    忙完之后他才到床上去,睡前又在陸清累得紅撲撲的臉上輕輕吻了一下,這才摟著懷里的人睡去。

    冬日里讓人愈發憊懶,宋聲連著幾天早上都沒有早起過。

    這天吃完早飯后,他想起還在外面跑船的宋成,又問家里的人,宋成往家里遞信兒了沒有。

    宋老二說沒有,眼瞅著這又過去好幾天了,按理說也應該回來了,可卻遲遲沒動靜,就連捎個信兒都沒有。

    不僅宋聲擔心,宋老二這個當爹的更擔心。

    他道:“三郎,你說四郎不會出啥事兒了吧?這都快過年了,咋還不回來呢?這天兒這么冷,外頭的河里都不結冰嗎?咋還能跑船呢?”

    宋聲雖然心里多少也有些擔心,但還是耐心解釋道:“船運走的都是大河大江的水,里面都是活水,活水一般在冬天是不結冰的。”

    宋老二又道:“可這次出去都一個多月了,四郎還沒有回來,早知道就不讓他去了。這孩子拗的很,非要去。等下午我去王家問問,看看他們家的家寶有沒有給家里遞過信兒。”

    “嗯,二伯,下午你先去問問。要是沒有的話,咱們再等上兩天,如果兩天之后四郎還沒回來,我就去碼頭托人問問情況。別擔心,肯定會沒事的。說不定是因為這次船跑得太遠,一來一回耽擱的時間久。而且冬天這天氣時不時的刮風下雪,船行的慢也是常事。”

    聽了宋聲的話,宋老二心里多少好了一些。但心里還是記掛著宋成這個兒子,中午剛吃過飯,他就去了王家。

    王家因為今年兒子跑船,掙了不少錢,這過年也大方了許多,這現在還沒到年根兒呢,就開始燉起了雞。

    宋老二剛進他們家院子,就聞到了一股雞肉味兒。

    王家寶他爹王順一看是宋老二來了,知道他們家宋成跟著他兒子一塊出去跑船,覺得這關系都親近了許多。

    趕緊出來拉著宋老二開玩笑道:“老弟今天過來挑的還真是時候,我們家剛好還沒吃午飯,正好燉了雞,你過來一起吃點。”

    宋老二是吃了午飯之后過來的,這個時辰差不多家家戶戶都已經吃過午飯了,沒想到王家才剛開始吃。

    那有些不大好意思道:“順子哥,對不住,這個點過來打擾。這雞肉我就不吃了,我這會兒過來是有事想跟你打聽一下。”

    一聽他有事要說,王順讓家里其他人先去吃飯,他把人迎到了正堂里,道:“宋老弟過來是要打聽啥事?”

    “我們家四郎,不是跟著你們家家寶去跑船了嘛,這趟出去眼瞅著都一個多月了,還沒消息。我就想過來問問,看看家寶有沒有給家里寫過信啥的,或者托人往家里帶過話有說什么時候回來嗎?”

    王順一聽是這事,說道:“沒有。我們家家寶啊,出去跑船從來不給家里寫信。說是經常在船上待著,寫信不好送回來,每次都是跑完一趟船有空才回來的。”

    “要我說啊,你就別瞎擔心了。你看我們家家寶,做跑船的生意都半年了,啥事兒都沒有,每次都順順利利的。我記得之前有一次他出去跑了倆月才回來。”

    “我跟你說,他們這在外面跑一趟,跑的時間越久,賺的錢越多嘞!這次他們在外面一個多月還沒回來,等到回來的時候肯定能掙不少錢,你啊,就等著享四郎的福吧!”

    雖然話是這么說,但宋老二還是不大放心。其實原先也沒有這么擔心,只是先前被宋聲這么一問,他開始更不放心了起來。

    全家都知道三郎最聰明,三郎這次這么擔心,還問過兩次,弄得他心里也不踏實了。

    “享什么福,他這個臭小子不給我添亂就好了。我們家四郎啊,跟你們家家寶可比不了。家寶都干著跑船的活干了大半年了,而且還會來事,嘴上還會說。不像我們家四郎,好聽話都不會說,干什么事兒也都比不上家寶,這出一趟遠門,我可不就是擔心嘛!”

    宋老二這話說的讓王順心里聽了很舒服,他們家家寶就是厲害。

    他們宋家也只是出了宋聲這一個秀才公而已,看看他們家其余的兒郎,也沒幾個比他們家家寶強的。

    家寶只不過是才干了大半年,就掙了幾百兩銀子回來。等到來年開春之后他們家蓋房子的錢都綽綽有余了,還能給家里打一套結實的家具,還是他們家家寶有本事。

    王順樂呵呵的笑道:“誒,老弟你這是哪里的話,家寶哪有這么厲害?要我說你們家四郎呀,現在就是經驗不足,再多跟著家寶混上個一年兩年的,肯定能成事兒。”

    宋老二附和的應了幾句,看王順也確實沒有他們行船的消息,也懶得在那接著跟他扯皮,干脆找了個由頭直接回來了。

    等回來之后他把情況跟宋聲說了一遍,這趟他過去實在是沒打聽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倒是宋聲問道:“他們家王家寶干著跑船的活干了大半年了嗎?當時是怎么找到這個活的?二伯,你知道這其中的情況不?”

    宋老二道:“當時好像聽說過,說是家寶當時到城里找短工,碰到了一個什么遠房親戚,那個遠房親戚就是在做跑船的活計,說是不累,跑一趟拿的錢還多,家寶就去了。這一干就是大半年,確實掙了不少錢。”

    王家寶他爹王順今年下半年在村里面走路都神氣了許多,還不就是因為他兒子在外面掙了不少錢回來。

    村里人就是這樣,人家越窮越看不起誰,誰家掙的錢越多,越被瞧得起。

    宋聲也是擔心宋成的安危,畢竟宋成的性格在外面如果遇到了什么心思不正的人,很容易被人忽悠。

    不過如果這跑船的活兒他干的順利,那也好,最起碼四郎也能夠獨立掙錢了,不用總是再下地干活,最后累得跟啥一樣掙那幾兩碎銀子,日子一眼就能望到頭。

    “二伯,先別擔心。等明天要是四郎再沒有信兒,我就去碼頭問問情況去。”

    宋聲是這么打算的,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誰知第二天城里的小舅舅陸鳴跑了回來,著急忙慌的帶回來一個消息,說宋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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