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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1章 第 71 章

    陸清聞言驚訝道:“原來那家豆腐店是你們家開的啊!”

    他前幾天還去買過豆腐呢, 沒想到竟然是南哥兒家開的。

    “對啊,我們家好幾代人都是磨豆腐的,到了我爹和阿爹這一輩也是一樣的。我有空的時候也會去幫忙, 不過大多時候都在家里待著,你有空的話可以來找我玩。”

    陸清點點頭, 他在家一個人待著有時候也無聊, 說道:“好啊!有空的話就去找你玩。你也可以來我家坐坐,我家就在前面,門鼻子上刷著紅漆的就是。”

    南哥兒一聽就知道是哪家了,眉頭微皺, 把陸清拉了過來小聲道:“你們租的時候不知道嗎?聽說那個院子經常鬧鬼, 我們這一條巷子, 就那一家一直空著,是不是牙人把你們給騙了?”

    陸清搖搖頭, 道:“沒有, 我相公說白日不做虧心事, 晚上不怕鬼敲門。當時牙人也說了院子鬧鬼的事兒,但我相公不怕,而且我們看了其他院子,就這個最合適,租金便宜,而且離書院也近, 干脆就租下來了。不過這住了好幾天了, 也沒見鬧什么鬼, 說不定壓根就是別人瞎傳的呢。南哥兒, 你見過鬼嗎?”

    南哥兒道:“沒有,誰知道鬼長什么樣,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說不定壓根就沒有鬼呢,我看這房子住著也挺好的,我今天還買了幾只小雞苗,準備在后院兒養(yǎng)幾只雞。”

    “好誒!我也喜歡養(yǎng)小雞崽。”

    陸清笑了笑,說道:“你趕緊進去吧,快要到中午了,我也得趕回家做飯了,一會兒我相公回來怕趕不上吃飯了。”

    南哥兒道:“哎,那我就先進去了。有空一定要來找我玩啊!”

    好不容易遇見一個投緣的朋友,陸清也高興,等到白天一個人在家無聊的時候就可以來找南哥兒說說話了,反正他們離的也近。

    快到中午的時候,書院下學了。大部分的人都不回去吃飯,基本上都是在書院里的食堂吃的。

    宋聲離家近,食堂里的飯哪里有他老婆做的好吃?所以一下學,他就收拾東西往回走了。

    盛博文也是回家吃飯,兩個人一起走出書院,盛博文道:“宋兄家住在何處?也是中午回去吃嗎?”

    宋聲道:“我在喬家巷租了院子,跟我夫郎一塊住,中午回家吃。盛兄你呢?”

    盛博文一聽喬家巷,眼睛亮了幾分,道:“這是巧了,我也是住在喬家巷!剛好順路,不如一起回去吧。”

    宋聲想起那天在路上,他說來府城里投奔親戚,原來就是投奔喬家巷的親戚。

    “確實很巧,走吧,一起回。”

    兩個人一同沿著小路走回去,一路走一路聊了一些書院里的事兒,不過兩刻鐘的時間就到了。

    喬家巷的巷頭有一個長得很高大的香樟樹,他們走的是后巷,后巷里開著門的都是住戶生活的院子,前巷里開著門的大多都是店面鋪子之類的。

    他們兩個都是剛搬進來的,臉有點面生。香樟樹下圍著一連串的小孩還在玩兒,大人還沒叫他們回家吃飯,瞅見他們兩個走過來,紛紛盯著他們看。

    盛博文先到的,兩個人同住在喬家巷,還約好了等吃過飯一塊去書院。

    如果陸清在這,就會認出來,盛博文進的這家門,就是南哥兒的家。

    辛南家里只有他一個哥兒,自從盛博文來了之后,街坊鄰居的都好奇,辛家來了個什么人,竟是放心讓自家的哥兒跟他在一個屋檐下同吃同住。

    不過這兩日辛家爹爹也跟街坊鄰居都說了,這是他們家南哥兒的未婚夫,因為家中父母過世,又要到書院讀書,住在自家方便一些。

    有未婚夫的名義,再加上這般讓人唏噓可憐的身世,也沒人說什么閑話了。大家紛紛感嘆南哥兒運氣好,能嫁個秀才郎君!

    這邊的宋聲搬過來這幾天,周圍的街坊鄰居也都議論紛紛,全都忌憚著他們家屋子鬧鬼的事,也不敢上前去跟他們家搭話。

    瞅著宋聲進了院門,幾個小孩一溜煙的跑了,嘴里還說著他進了小鬼門。

    都說童言無忌,宋聲只當沒聽見,早上吃飯早,又上了半天的課,他這會兒都餓了。

    一回到家,他的小夫郎已經給他做好了飯。

    早上的時候他說想吃陸清做的燜面了,今天中午陸清特地做了一鍋燜面出來,這會兒看到相公回來了,趕緊道:“相公,你回來啦!飯已經做好了,去洗洗手,過來吃飯吧。”

    宋聲應了一聲,到院子里那棵大樹根旁邊,把手放進上面的木盆里洗了洗手,一上午他沒少寫字做筆記,還做了一節(jié)課堂作業(yè),手上多多少少沾了一些墨。

    這會兒揉了些皂角洗了兩遍才把墨跡洗得淺了一些。

    兩個人依舊是在灶房的桌子上吃的,一邊吃著飯,一邊說話。

    陸清關心道:“相公,今天去書院上課還順利嗎?有沒有覺得不適應啊?”

    宋聲道:“挺順利的。夫子雖然很嚴厲,但知識淵博,同窗們也都很好。”

    宋聲又說了一些今天書院發(fā)生的事,陸清沒有讀過書,很喜歡聽相公說這些。

    等宋聲說完了,陸清也趕緊迫不及待的分享他的事情,他今天認識了一個小伙伴,兩個人很投緣。

    陸清把今天遇到南哥兒的事說了,宋聲很高興,他還怕他去上學了,清清一個人在家里寂寞呢。沒想到這么快就認識了新朋友,他夸道:“我們家清清真厲害,剛來府城就交到朋友了!”

    陸清不大好意思,小點兒微紅,說道:“相公,這有什么好值得夸獎的!”

    “怎么不值得夸獎了?你看看人家有不少人一來府城,哪有適應這么好的,出門都怕東怕西的,甚至到集市上買個菜都不敢去。哪像我們家清清,一個人到集市上完全不害怕,還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條,當然值得夸獎了!”

    陸清被夸的臉更紅了,其實來府城之后,他多少也有些自卑的。人家都是城里人,他們是鄉(xiāng)下來的,他起先也害怕出門跟人家打交道會被人瞧不起,但相公每次都夸他好厲害,讓他無形中增加了不少自信。

    現在再出門去買東西,完全沒什么好怕的了。旁人說什么就說什么吧,反正日子是他們自個兒過,只要他們過得好,旁人瞧不瞧得起不重要。

    不過直到聽完宋聲說認識南哥兒的事,他也沒有把盛博文跟南哥兒想到一塊兒去。

    畢竟天底下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還剛好被他們夫夫倆遇上。

    宋聲今天著實是餓了,陸清做的燜面很好吃,他吃過一碗之后又盛了第二碗。

    陸清看相公那么愛吃他做的飯,心里就高興。

    宋聲道:“你還記得那天來府城的時候,搭咱們牛車的那個人嗎?”

    陸清道:“你是說那個盛郎君?”

    “嗯,就是他。他跟我在書院分到了同一個班級,而且今天我們倆是一起回來的,他也住在喬家巷。”

    陸清一聽,這不是好事嗎?相公以后讀書也有個伴兒了。

    他道:“這么巧呀,那以后去書院你們可以一塊過去了。”

    “嗯,剛才回來的時候他跟我約好了,等會兒吃完飯一起走。”

    對于相公第一天在書院就交到了朋友,陸清心里也高興,說明相公在書院融入的很好。

    午飯很快就吃完了,下午雖然上課沒那么早,但路上耽擱半個小時,一來一回就是一個小時。再加上中午吃飯的時間,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所以吃完飯耽擱不了多久,就得抓緊時間回書院了。

    宋聲跟陸清說了一聲,背著小挎包就出門了。

    還沒有走到南哥兒家的院門前,遠遠就看到盛博文就在門前面站著了。

    他趕緊加快了腳步,不能讓人家等久了。結果還沒走到地方時,就看到從門里面走出來一個哥兒,不知手上拿的什么,姿態(tài)親昵的上前跟盛博文叮囑了幾句,然后又回去了。

    等到宋聲到的時候,盛博文道:“見笑了,剛才那個是我未過門的小夫郎。”

    這下宋聲也很驚訝,沒想到他竟然還未成婚。

    宋聲微笑道:“不礙事,平日里我跟我家夫郎也是如此的。”

    盛博文笑了笑,“那天在牛車上就看出來了,你跟你家夫郎感情很好。”

    宋聲點點頭嗯了一聲,又道:“你們年紀應該也不小了,怎么還沒成婚?”

    認識以來,盛博文還從來沒對宋聲說起過家事,這會兒聽到宋聲問,便大大方方道:“宋兄,實不相瞞,我這身世有些坎坷。前段日子因為意外,爹娘雙雙病逝。當時我還沒考上秀才,家里幾個伯伯不愿意供我讀書,是我未過門的夫郎一家人不嫌棄我,供我讀書,我這才考上秀才的。”

    “想著反正家里也沒什么值得留戀的了,剛好我岳父跟岳爹也不放心我,想到要來府城里讀書,他們就讓我過來住這兒,想了想,反正以后我跟夫郎總是要成親的,干脆就過來了。”

    盛博文說的委婉,宋聲大概能聽出來,他那幾個伯伯應該不是什么善茬,估計都是一些極品親戚。這次看他考上秀才了,肯定又舔著臉過去讓他去他們家住。

    “好在我一早就有婚約在身,家里幾個伯母和嬸嬸三天兩頭就過來給我說親,想把她們的侄女還有外甥女嫁給我,甚至變著法的說我夫郎他們一家的壞話,我實在是忍不了了,干脆就收拾東西來我岳父他們這兒了。”

    宋聲沒想到盛博文以前的日子也如此不好過,他這么一個文弱書生,周圍一群極品親戚圍著他虎視眈眈,他竟然能堅守本心不動搖,即便是考上秀才了,也沒有嫌棄未來老婆是個哥兒。的確是個心性堅韌正直之人。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一生能夠順風順水的人極少,你能做到如今這樣已經超越了大多數人了。”

    在這個世道上,考上秀才后就與原配哥兒解除婚約,再去娶一個高門大戶的妻子的事其實很常見。所以宋聲覺得盛博文這種品性很難得。

    “說起來,你跟你夫郎感情這么好,是從小就培養(yǎng)的嗎?”盛博文道。

    宋聲搖搖頭,“不是,我們是成親之后才認識的。”

    “那你一定很愛你的夫郎,每次你看他的眼神,都特別溫柔。”

    宋聲笑了笑,道:“嗯,他也很愛我。以后你跟你的夫郎也會如此的。”

    說起他的夫郎,盛博文嘴角也勾起了一抹笑,情不自禁的說了起來,“其實我跟南哥兒算是青梅竹馬吧,以前他們家也在我們村子里,那個時候我們就認識了。兩家父母交好,所以一早就給我們定下了婚事。”

    “但那個時候年紀小,根本不懂什么喜歡不喜歡。后來南哥兒一家搬到府城里來了,我發(fā)現自己總是忍不住想起他,才明白,原來這就是喜歡。以后等我考中了舉人,就讓南哥兒做舉人夫郎!岳父跟岳爹也會高興的。”

    即便是生活坎坷了些,盛博文還是積極的面對現實,這份心態(tài)很值得學習。

    宋聲也很佩服他,他現在覺得自己穿過來雖然是個農家子,沒有穿成什么大富大貴的尊貴身份,但家里奶奶還有大伯一家,二伯一家都很疼他,娶了夫郎之后,夫郎也很愛他,兩個人感情甜蜜,這對他來說已經很幸福了。

    宋聲聽完他的話,終于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詞,他道:“你的夫郎,是叫辛南嗎?”

    盛博文道:“是啊,他大名叫辛南,我們都叫南哥兒。”

    宋聲終于知道我自己為什么會覺得這個稱呼熟悉了,今天他的小夫郎才跟他說認識了一個小伙伴,就是叫南哥兒,也住在這喬家巷內。

    這么一比對,他老婆說的那個人,八成就是盛博文未過門的小夫郎了。

    還真是無巧不成書。

    他跟盛博文在同一個書院同一個班里讀書,兩個人的小夫郎又住在同一個巷子里,出門在外面偶然結識,也就是書里才見過這么多巧合了。

    不過想起自家的小夫郎,宋聲嘴角就情不自禁的揚起一抹笑,這盛博文是個品行很不錯的人,想必他的夫郎應該也是個不錯的人,以后他在書院讀書,他家清清也算是有個伴了。

    兩個人一路說說笑笑著走進書院,經過剛才路上一番交談,關系更加親近了不少。

    下午宋聲走了之后,陸清把鍋碗洗干凈之后,又打了一桶水到屋里,準備燒一壺熱水晾著喝。

    中午吃的燜面有些干,這會兒渴得很。他又想起來相公中午吃完飯就走了,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也沒給他拿上個水壺帶著,不知道相公下午會不會渴。

    中午的燜面做的多,宋聲雖然吃了兩碗,但還剩下了一些。陸清把剩下的燜面從鍋里面盛到碗里上面扣了一個碗放好,準備等到晚上做炒面吃。

    忙完這些之后,他該給小雞崽喂食了。小雞都還小,腸胃比較弱,不能吃太粗糙的食,他就把之前砍下來的草料剁碎,混了一些麥糠放在鍋里煮熟,這才給小雞喂食。

    喂完小雞之后,他把袖子往胳膊上方擼了擼,拿著綁帶往腰間系好,然后扛著鋤頭去了后院。

    后院除了圍了個圍欄里面養(yǎng)著小雞崽,旁邊還有一大片空地空著,上面都是雜草,他用鋤頭把這塊地刨了刨,這塊地不大,但是種一些白菜蘿卜的也夠用了。

    等到天冷的時候他們就不用出門買白菜蘿卜吃,自家地里種的就夠吃了。

    一下午的時間,陸清把這一小塊荒地全都用鋤頭給刨了一遍,他不經常家里干活,只刨了這一個小片菜地,就出了滿身的汗。

    這塊地許久沒種過東西了,土質不大好,一鋤頭翻起來了一大塊土,還得用鋤頭的頂上敲一敲磕一磕,把大塊的土磕成小塊的,最后再用小耙子給過一遍,這土才算是松完了。

    新翻好的地看起來黑亮黑亮的,陸清看著就高興。今天出門忘買種子了,也罷,今天晚上剛好把這塊地先晾一晾,等明天買回來種子就可以種了。

    一下午他都在忙著翻新菜地,沒注意這一下午的時間就過去了。

    等忙完看了看天色,已經不早了。

    他一瞅,已經快到飯點了,但飯還沒做。

    陸清趕緊把身上被土弄臟的地方都清理了一下,洗洗手趕緊去做飯。

    宋聲下午上的是騎射課,主要就是學騎馬和射箭的。這兩樣他都有底子,輕輕松松就能上馬。

    上完課就下學了,他依舊是跟盛博文一路同行回來的。只是也不過是才半天的時間,宋聲就覺得有些想他家夫郎了。

    快步走回家之后,宋聲連身上的小挎包都沒放下,就直接去了灶房。

    陸清一看相公到家了,他還沒做好飯,說道:“相公,我今天在后院干活干的有些晚了,忘了時辰,這飯等會兒才能好,要不你先去做著課業(yè)吧,等會兒飯好了我叫你。”

    宋聲搖搖頭,道:“不急,這會兒時間還早呢,我來幫你燒火吧。”

    陸清要一邊燒火,一邊炒菜。不過這火他已經生好了,在灶膛里正燒著呢,燒的是木柴,只要得空往里面填一根柴就好,不用費什么勁。

    陸清默許了,道:“那相公你先把書包放下吧,別把火星子給弄到上面了。”

    宋聲去屋里把書包放下,然后走到灶膛前的小矮凳上坐下,一邊往里加柴一邊道:“清清,今天晚上準備做什么飯呀?”

    “今天吃饃饃喝丸子湯吧,中午還剩下一些燜面,等下一炒,做個炒面。”

    時間來不及炒其他菜了,干脆和點面揉一揉里面拌上咸菜掐出一個個的小丸子,直接下鍋煮,做一鍋丸子湯出來喝。剛好天氣也涼了,喝一碗熱湯,暖暖身子。

    “好,那咱們喝丸子湯吃炒面。”

    宋聲在旁邊燒著火,跟陸清說著話,“你今天去后院干什么活了?”

    陸清一邊嘗著丸子湯的咸淡,一邊道:“我把后院那塊荒地翻了翻,想種點菜。”

    “你把那塊地翻完了?累不累?”

    “不累,而且那塊地也不多。等明天上午我去買些種子回來,種點蘿卜,再種點兒白菜,這兩樣菜長得快,等到冬天的時候咱們就有菜吃了。”

    一說到菜,陸清像打開了話匣子,接著道:“相公,你不知道我今天去集市上買菜,就一小把大青菜,竟然都要十文呢!這府城的物價還真是貴,吃什么都得花錢買,咱們還是自己種點兒的好。以后想吃就能隨時吃,還不用花錢買了。”

    “嗯,清清說的是,就是這種菜得辛苦你了。”

    陸清看了他一眼,說道:“這哪里辛苦了?只是這一小片菜地而已,累不著的。”

    “我們家清清真能干!很棒!”

    “相公別夸我了 ,這就是件小事,你天天夸我,我都要覺得自己好厲害好厲害了。”陸清臉上掛著一抹笑,說著說著也不敢看宋聲了。

    “我夫郎就是特別厲害的!”

    陸清感覺自己干個什么事,相公都要夸一遍,自己都不好意思了。這會兒剛好飯做好了,他趕緊道:“飯好了,來吃飯吧相公。”

    吃完飯之后陸清去收拾洗碗,宋聲則是去屋里做課業(yè)了。

    今天雖然是第一天上課,但崔夫子十分嚴厲,還是給他們布置了一些課業(yè)。

    中午根本來不及做,下午又沒時間,只能等到晚上下學后回來做。

    好在課業(yè)并不多,都是一些簡單的內容。比如把今天學習的文章抄寫兩遍,并把某處著重圈出來的句子做一下釋義等等。

    趕在天黑前宋聲就完成了今天布置的課業(yè)。這會兒陸清也把灶房收拾好了,順便燒好了熱水,叫宋聲過去洗澡。

    兩個人簡單沖了個熱水澡,就回屋了。

    府城一到晚上大街上就沒什么人了,時不時能聽到打更的人來回敲著銅鑼。

    景朝畢竟建國才二十多年,為了百姓們能夠安居樂業(yè),每天晚上城里都會有守備軍的人專門進行巡邏,所以到了晚上,大街上都格外的安靜。

    陸清這兩天多多少少也開始漸漸習慣府城的生活了,這里跟鄉(xiāng)底下確實不太一樣,晚上不能出門,也不能大聲喧嘩,否則很容易被巡邏的人抓起來審問。

    這會兒時辰還早,小兩口躺到床上都沒什么睡意,開始說著夫夫間的私房話。

    陸清悄聲跟宋聲說著這兩天觀察到的事情,比如左邊的鄰居家里有一個嗓門特別大的嬸子,也不知是不是后娘,總聽見她家的小孩在哭。

    還有右邊的鄰居,家里只有兩個熊娃娃的,每天到點兒了不回家吃飯,總是要家里人出門一趟趟扯著嗓門在巷子里喊著才回來。

    第072章 第 72 章

    第二天早上宋聲吃過飯后就去書院上學了, 陸清則是留在家里面收拾收拾院子,今天還有幾件衣服要洗。

    把灶房收拾干凈之后,他拿出一點皂角, 把衣服放進盆子里,從井里面打水開始洗衣服。

    府城到底是跟村里不一樣, 還好家里頭院里有口井, 吃水洗衣服什么的都還挺方便的,要是家里都沒井,去別人家挑水還得花錢。

    不過這洗衣服就沒那么方便了,得一桶一桶打水洗衣服, 在村子里的時候, 都是抱著水盆在河邊洗, 洗完直接用河水一沖,應該抱著盆就能回。

    現在洗完一盆衣服, 就得重新打一桶水出來涮干凈。陸清特地在靠墻角的旁邊挖了一條小溝, 方便排水。

    用皂角洗過衣服的水不能直接澆到菜地里, 只能順著排水溝排出去。

    洗完衣服之后,陸清把衣服全都擰干,搭在晾衣繩上晾好,這才換了一身衣服出門去集市。

    今天他要買一些種子回來,趕緊把后院的菜地給種上。

    菜地旁邊的小雞崽子還太小,吃的不多, 一天喂兩次就行。

    出門前他看了看雞圈里的草料還有很多, 就沒再多加一些了。

    他現在去集市已經熟門熟路了, 巷子里的鄰居看他在家里住了幾天也沒什么事兒, 心里一邊猜著這鬼是不是已經跑了,還是藏著沒出來呢!

    陸清這些日子在家一個人呆著的時候也沒什么動靜, 晚上也沒什么事,漸漸的這心就放寬了許多。

    今天去集市的時候,路過南哥兒家里,他便大著膽子上前去敲了敲門,想問問南哥兒去不去集市。

    南哥兒果然在家里,看到陸清喊他一塊去集市,扭頭跟家里的阿爹說了一聲,就拿著銀錢出了門。

    一路上兩個人手挽著手說著小話,箱子里的其他人看見了,都覺得南哥兒膽大,敢跟鬧鬼的院子里住著的人來往。

    南哥兒覺得清哥兒這個人實在,跟他相處也投緣,也不在乎這些。

    南哥兒道:“你今天要去集市上買什么?”

    陸清:“我打算買一些菜種,昨天下午我把家里后院那塊地翻了翻,準備種些菜。”

    “你好勤快呀,我以前在村里的時候,也跟著阿爹他們干活的,但是在城里住久了吧,我感覺就漸漸變懶了不少。種菜什么的,我還能幫幫忙,但是扛著鋤頭翻地,我就不行了。”

    “也沒你說的那么好啦,就是在家閑著也是閑著嘛,而且人各有所長,你看你還會做豆腐呢,我就不會。”

    一聽這個,南哥兒又開心了不少,“說的也是,人各有所長。”

    到了集市上,陸清想跟人打聽了一下哪里有賣菜種的,南哥兒直接道:“我知道哪里有賣的,我?guī)闳ァ!?br />
    他雖然不會種菜,但好歹在城里生活了好幾年了,對這片區(qū)很熟悉了。

    南哥兒帶著陸清拐了個彎,就到了人家專門賣種子的地方。

    這地方離的不遠,陸清問了價錢之后,就買了一些白菜種子和蘿卜種子回來。

    種子的價格不貴,而且家里的菜地小,也種不了多少,所以他買的并不多。

    等買完種子之后,陸清看著南哥兒道:“你有什么要買的嗎?”

    南哥兒搖搖頭,“沒有。”

    他純粹是來陪陸清買東西的,想到他剛搬來不久,肯定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在家也無事,干脆就陪著他來了。

    陸清也想到了,心里很是感動。不過他今天除了買種子,也沒別的要買了。

    兩個人這會兒再走回去,反正時間還早,就一邊走一邊聊著天,說說笑笑的,很是開心。

    在辛家大門前分手時,南哥兒跟陸清約好了明天一塊兒來他家繡帕子,陸清這才拿著種子回家去。

    菜地是昨天就翻過的,晚上晾了一夜,今天早上上面鋪了一層薄薄的露水。

    陸清打了一桶水過來,等會兒種完菜,得全都澆一遍水。趁著這兩天天氣好,把菜全都種了,過兩個日就能發(fā)芽。

    只是打了水之后才發(fā)現,沒有拿瓢。他得一個坑一個坑的拿瓢澆水,又在桶里洗了洗手,起身去灶房拿瓢盆過來。

    舀水的瓢一直都在水缸旁邊的木盆里放著,他打開木盆上放著個蓋子,起身把水瓢拿出來。剛要轉身走的時候,忽然發(fā)現灶臺上面的鍋蓋沒蓋好。

    早上的菜還剩下一些,他沒拿出來就蓋在鍋里了,想著等中午下面條的時候可以放面條鍋里一塊吃了,這樣也不浪費。

    結果等打開蓋子一看,菜沒了。

    陸清皺著眉頭,懷疑自己是不是記憶出問題了,難道自己沒把菜放在鍋里?而是鏟出來放碗里了?

    他趕緊又找了找,發(fā)現碗里也沒有。

    早上的碗他都是洗干凈收起來的,不僅碗里沒有,平常放菜用的盆里面也沒有。

    這下就有些奇怪了,難道真的是自己記錯了?

    可就算是記錯了,那這菜也不能不翼而飛了呀,早上明明是沒有吃完的。

    陸清雖然感到有些奇怪,但這會兒他著急拿著水瓢去澆水,就把灶房里的事兒先放著了。

    取了水瓢到后院給菜地澆完水,他忙出了一身的汗。看了看時辰,差不多該做午飯了。等會兒要是晚了,相公會耽誤下午上課的。

    桶里的水已經澆完了,他把水瓢放在空桶里,提著水桶準備去前院,走的時候看了一眼小雞崽吃了多少食兒了,畢竟早上沒喂,這會兒要是草料少的話得趕緊加點。

    小雞仔總共有幾個,他每天都是要數一下的。今天早上沒喂食,便也沒數。這會兒干脆數了一下,令他更驚訝的事情發(fā)生了。

    他明明買了六個小雞仔,現在只剩五個了,看了看雞圈,懷疑是不是小雞偷跑出去了。

    但他仔細瞅了瞅,擊劍是在兩面墻邊圍著的,而且用的木板,中間的縫隙很小,小雞仔根本鉆不出來。

    陸清這時候想起了院子鬧鬼的傳聞,忽然有些害怕了。

    會不會院子里真的有鬼呀?要不然他鍋里的飯怎么會突然不見了,而且買的小雞仔還平白無故少了一只。

    陸清越想越害怕,拎著水桶趕緊去前院,轉身的時候,忽然聽到墻角有一聲異動。

    他扭頭道:“誰?是誰在那?”

    過了幾秒鐘,沒什么響動。陸清嚇得心臟怦怦直跳,一步一步的后退出去,這時候忽然墻頭竄出了一只貓,喵喵叫了兩聲,陸清心道原來是只貓啊,心里總算沒剛才那么害怕了。

    從菜地里出來,陸清心里還是有些不踏實,準備等會兒相公回來了,把剛才的事情跟他說一下。

    他又打了一桶水,把身上弄得臟污都清洗了一遍,這才去灶房做飯。

    中午本來說是下面條吃的,剛好早上剩下的還有菜,放到面條鍋里也不用再重新炒菜了。

    可這一下菜無緣無故失蹤了,他只能重新又洗了點菜,生火之后先下油鍋炒了一遍,然后從鍋里面鏟出來到碗里,這才又加水,等到水煮沸之后開始下面條。

    面條是他提前搟好的,放進水里煮沸之后又加了一點水,等到第二輪煮沸之后,才把剛才炒的菜倒進去,又加了點鹽嘗嘗味兒,咸淡適中后這才熄了灶膛的火。

    宋聲今天回來的比平日里要晚上半刻鐘,夫子拖堂了,他加快腳步回來,還是比平日里晚了一些。

    回來之后直接去了灶房,陸清已經把飯做好了。看他回來,趕緊給他盛了一碗。

    “回來啦,先吃飯吧。”陸清道。

    宋聲直覺今天他的小夫郎情緒不大好,結果他手里盛的面條放到桌子上,把人拉了過來,坐到他旁邊。

    宋聲拉著陸清手道:“怎么了這是?不高興了?”

    陸清自從上午發(fā)現小雞仔不見之后,心里一直都很忐忑,還有些害怕,但是相公不在家,他一直忍著。

    這會兒相公回來了,剛問兩句,他心里就憋不住了,沒一會兒眼眶就濕濕的,趴到他的懷里說道:“相公,我、我有點害怕。你說咱們院子里,會不會真的有鬼呀?”

    陸清抽抽噎噎的把今天遇到的奇怪的事情跟宋聲說了一遍。

    宋聲聽完嘴唇緊抿,一邊用手輕拍著他的背安撫著,一邊道:“你是說,今天早上的剩菜你放在鍋里了,等去完集市回來發(fā)現不見了?”

    陸清點點頭,“嗯嗯,我明明記得就放在鍋里了,回來看到沒有,還以為是記錯了。可是我找了家里所有的碗和盆,都沒有找到。要是家里遭了賊,怎么可能只偷一盤菜,家里其他的東西不是比菜更值錢嗎?”

    宋聲去灶臺旁邊看了看,又把整個灶房看了一遍,在灶膛前面那塊發(fā)現了一個很輕的腳印。

    他又道:“除了家里的小雞仔少了一只,還有其他什么東西少了嗎?”

    陸清搖搖頭,“沒有。做完飯我不放心,又去屋里檢查了一遍銀錢,都還在,一文都沒有少,家里其他東西也都沒少什么。”

    宋聲道:“放心吧,不是鬼。哪有鬼偷人家菜吃的。”

    陸清還是不大相信,說道:“可是如果不是鬼,那會是誰干的?”

    “自然是人為。別怕,我讓盛兄幫我在夫子那兒請個假,下午我不去上學了,就留在家陪你,順便也抓抓那只‘鬼’!”

    陸清從做飯前心里就一直犯怵,這會兒相公說下午不去上學在家里陪他,他心里踏實不少。什么牛鬼蛇神的,只要有相公在,他就不怕了。

    宋聲查看了一遍灶房,心里多少有點數了。等安撫好清清之后,他準備再去后院菜地那塊看一下。

    清清說走的時候仿佛在那塊兒聽到了聲音,也許那根本就不是貓弄出來的動靜。

    第073章 第 73 章(捉蟲)

    好在有宋聲陪在身邊, 陸清這會兒心緒好多了。從宋聲懷里站起來去給自己盛飯,不過到底是被上午的事情影響了,吃飯的時候也沒多大興致, 一碗飯幾乎都沒吃完,還是在宋聲在旁邊哄著把剩下的一口一口吃了。

    剛吃過飯, 宋聲準備去找盛博文, 讓他幫自己在夫子那請個假。

    但他又不放心陸清一個人在家里,干脆帶著他一塊出門去找盛博文。

    宋聲牽著他的手出了院門,雖然不是出巷子,但陸清還是把院門給鎖上了。

    等走到盛博文住的院子前時, 陸清驚訝的說道:“相公, 你是不是走錯了?這里是南哥兒的家啊。”

    宋聲這才恍惚想起, 之前跟清清說起盛博文的時候只顧著說他們兩個在同一個書院,同一個班級以及住在同一個巷子, 就是說漏掉了什么, 卻原來沒告訴他, 盛博文就是南哥兒的未婚夫。

    “忘了告訴你了,還有一件很巧的事,你最近認識的南哥兒,就是盛兄未過門的夫郎。”

    陸清聞言更加驚訝了,世間竟是有如此巧的事情。原來南哥兒嘴里一直掛著的未婚夫就是盛郎君啊!

    一說到這個,陸清這會兒比剛才的興致要高了許多, 情緒總算沒有剛才那么低落了。

    到了人家院子門前, 宋聲向前一步敲了敲門, 里面的盛博文還沒吃完飯, 聽到敲門聲,跟旁邊正在吃飯的南哥兒說道:“我去開門, 肯定是宋兄吃完飯來等我上學去了。”

    他放下手里的碗,起身去開門。

    打開門一看的確是宋聲,只不過不是來喊他一塊去上學的。

    宋聲道:“盛兄,今天下午我先不去書院了,家里有點事,勞煩你幫我跟夫子請半天假。”

    盛博文一聽宋聲家里有事,也神色緊張道:“不要緊吧?需要我?guī)兔Σ唬俊?br />
    宋聲搖搖頭,“不是什么大事,我跟夫郎兩個人就行了。”

    “那行,等會兒去書院了,我去幫你跟夫子請假。”盛博文道。

    拜托盛博文請假的事情說完后,宋聲就帶著陸清回去了。路上他拉著陸清的小手,大拇指在他手背上摩挲著,說道:“上午把種子種完了嗎?”

    陸清有些走神,反應過來后說道:“種完了,那塊菜地沒多少,好種著呢!”

    “現在還害怕不?”

    陸清搖搖頭,貼著他的胳膊道:“不害怕了。”

    “清清今天真勇敢,等會兒回去了,再帶我看一下上午你聽到動靜的地方好不好?”

    陸清就是上午那會兒一個人的時候,前腳發(fā)現鍋里的菜不見了,后腳買的小雞仔又少了一只,當時有些驚慌失措。這會兒緩過來,已經沒那么害怕了。

    “嗯嗯,相公,等下我?guī)氵^去看看。”

    兩個人走到院門口,陸清掏出鑰匙打開院門,家里十分平靜,一切如常。

    陸清把門關好,然后帶著宋聲去了后院那塊菜地,宋聲先是看了看小雞仔的圍欄,又瞅了瞅一圈兒的院墻。

    陸清指著圍欄后面的一處雜草說道:“今天我聽著好像聲音就是從那兒傳出來的。”

    宋聲讓陸清在前面那塊站著,他一個人走過去準備看看情況。

    陸清看他要過去,拿著他的衣袖道:“相公,我跟你一塊過去看看。”

    倆人走到了雞圈的后面,周圍這一圈雜草叢生,因為是后院挨著菜地,這塊兒的雜草還沒來得及清理。

    雜草多的地方蛇蟲也多,宋聲在旁邊找了一根棍子,敲敲打打了一下,這才靠近。

    等到扒拉著看了一下后,這才發(fā)現,在后面這個偏僻的墻角處,有一個特別小的洞。

    陸清驚訝道:“相公,這里竟然有一個狗洞!”

    看這個狗洞的大小,一個成年人是絕對鉆不過去的,小孩的話體型小,倒是有可能鉆過這個洞。

    看著這個洞通向的地方,隔壁就是鄰居的院子,兩家只有一墻之隔。難道是鄰居家的小孩惡作劇,經常來鉆狗洞過來嚇唬人的嗎?

    宋聲沒有把這個狗洞給補上,而是又把雜草給撥了回去,把洞口遮掩好。

    “相公,咱們不把這個洞口堵上嗎?”

    宋聲搖搖頭,說道:“咱們回屋里再說。”

    這里說話不太方便,跟隔壁只有一墻之隔,說什么話都容易被聽到。

    兩個人回屋之后,宋聲道:“先不把洞堵上了,看看今天晚上這個鬼還來不來。”

    如果來的話,剛好能抓個正著,也能破了這個鬧鬼的傳言,以后在巷子里,街坊鄰居也都不用再怕他們了。

    “他今天早上才偷了咱們家的飯,晚上還會來嗎?”

    “根據大家口中鬧鬼的傳聞,說明他一般都是晚上出沒的。今天只是一些剩菜而已,應該是沒吃飽,所以才會又抓了一只小雞崽子。從早上到現在已經過去那么久了,他肯定餓了,晚上很大可能還會再來。”

    陸清聽相公分析的頭頭是道,他心里也更加堅定了這不是鬧鬼,而是有小偷來偷東西了。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對方偷的東西都是吃的。

    “相公,那他為什么前幾天沒有來呀?咱們家也搬來好幾天了,怎么一直到今天才冒出來?”

    宋聲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具體的還得等抓到是什么人了才能弄清楚。

    他道:“這個暫時還不清楚,不過等抓到他了,好好問問就知道了。”

    “嗯!等抓到他,咱們就把他去送官。這人也太壞了,會不會是他故意弄出來鬧鬼的傳聞,就為了把住在這里的人趕走呀?”

    宋聲想了想,倒也有可能。只是不知道對方是出于什么目的,裝作鬧鬼。

    下午宋聲沒出門,一直在家里面陪著陸清。

    雖然清清說已經不害怕了,但想到這幾天他上學之后,家里就只有他一個人,之前還有過鬧鬼的傳聞,心里多多少少肯定會有些害怕的。

    他干脆在這個時候多陪陪他,祈禱著今天晚上那個鬼東西過來,讓他直接抓到了,以后他們就更加放心的住在這里,再也不用擔心鬧鬼的事兒了。

    陸清在相公懷里待了會,想起相公今天為了陪他,連書院都沒有去,一時之間心里又有些內疚。

    “相公,我真的沒事兒了,你快看書去吧。”

    雖然請了半天假,但是功課也不能落下。這才剛開學幾天,相公就請了假,要是再不好好把心思都放在功課上,到時候萬一夫子生氣了怎么辦?

    陸清想的多,見相公不動,還是抱著他就那么坐著,忍不住又催了催。

    宋聲無奈,跟清清又膩歪了一會兒,這才坐到窗邊去看書。

    不過他也沒讓陸清離開他的視線,就讓他坐在自己的對面,兩人一個看書,一個繡花,下午的日子過得倒也平靜,一下午院子里都沒什么動靜。

    半日的時光很短暫,尤其是兩個人待在一塊的時候,宋聲就覺得這時間過得更快了。

    秋日的太陽匆匆而過,就連落日的余暉都未曾停留太久,天慢慢的開始暗了。

    陸清看了看時辰,該做晚飯了。

    他其實放下手中的繡繃子,說道:“相公,不早了,我先去做飯,你也歇會兒吧。”

    宋聲聞言放下手中的書,也跟著站起身來,道:“走吧,我?guī)湍阆床藷穑黄鹱鲲垺!?br />
    陸清喜歡相公總是黏著他,就算他坐在他旁邊什么都不做,他心里也開心。

    陸清點點頭,“那相公先幫我洗菜吧,今天晚上咱們吃青菜炒肉。”

    宋聲聞言,建議道:“要不多炒點肉吧,看看還有什么好吃的,多做一點,而且越香越好。”

    從對方早上偷菜的情況看,這應該是個吃不飽或者是饞嘴的人,晚上他們把飯做的滿院飄香,說不定能增加一些對方晚上悄悄冒頭的幾率。

    陸清一開始沒想明白,等相公跟他解釋過后,他明白了相公的用意。

    “我知道了!相公,那今天晚上我多放些油,先下鍋把肉裹著白面煎炸一遍,炸出個香味兒來!”

    一頓晚飯的功夫過得很快,這頓飯他們沒有在灶房里吃,而是把桌子搬到了院子里,趁著天色還沒有完全暗下去,在院子里吃的晚飯。

    滿院子的肉香味兒,隔壁的鄰居都能聞見。

    沒過一會兒就聽見一旁的鄰居院里有人說道:“這隔壁做飯可真香,一聞就知道這沒少放油,不過就是個窮秀才而已,裝什么裝?!”

    悉悉嗦嗦的聲音過后,又有人道:“你就不知道小點兒聲嗎?咱們倆家離這么近,你站在院子里說話,小心被人家聽見!”

    “聽見就聽見了,他能拿我咋地?是把我報官抓起來,還是要把我打一頓?給他十個膽子都不敢!”

    這聲音是個婦人,一聽就是不好招惹的。

    陸清也聽到了隔壁說的這些話,聽到他們說相公是個窮秀才,他心里就不得勁兒。

    雖然早知道搬到城里來會有人瞧不起他們,但如果是瞧不起他是個哥兒,那也就罷了,他心里也不會太難過。

    可現在對方說相公是個窮秀才,還一臉的寒酸樣,他心里就不好受。

    晚上特地蒸的白米飯他都沒了胃口,一雙筷子在碗里面瞎戳戳,就是不往嘴里面扒飯。

    宋聲也聽到了,不過對于這些話,他并不放在心上。直到他的小夫郎是為他抱不平難受,他安慰道:“別放心上,如今這樣只是暫時的,以后我一定會有出人頭地的一天,無需為這些話傷心。”

    陸清點點頭,雖然他也知道這個道理,但還是不想聽到別人說相公不好。

    隔壁剛才說這些話的人陸清住這里幾天也沒跟他們打過交道,只知道對方家里有個孩子很愛哭,院子里的女人整日里罵罵咧咧的,有時候還能聽到巴掌聲,孩子哭的就更厲害了。

    不過今天倒還好,一直到現在他都沒聽到有小孩兒的哭聲。

    雖然心疼今天晚上炒菜放的油多,但相公說了,這是為了引蛇出洞,該舍得的時候就得舍得。

    而且這菜炒都炒了,聞起來又那么香,就著大米飯吃起來燜香,得多吃一點。

    陸清剛才失落的情緒好了不少,終于把一碗大米飯吃完,這天色也完全暗了。

    整個天空都籠罩在一片黑色的幕布之中,而且今天晚上云層很厚,月光躲在厚厚的云層后面,晚上看起來更黑了。

    陸清把碗筷都收拾拿去洗了,宋聲找了個抹布過來把剛才吃飯的桌子擦了一遍,又把桌子和板凳搬到灶房里去。

    等到陸清忙完之后,兩個人簡單洗漱了一下就回屋了。

    不過他們并沒有睡覺,而是一邊小聲說著話,一邊注意著外頭的動靜。

    陸清今天神經繃了太久,現在相公在他旁邊,他感覺到又貼心又踏實,很有安全感。再加上現在又是晚上,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松弛了不少,他開始有些犯困了。

    宋聲看他有些困,低聲哄道:“有我在,不用擔心,你困了就睡,萬事都有我呢。”

    陸清點點頭,但還是想強撐一會兒,準備等實在撐不住了再睡。

    宋聲則是一直警惕著,時刻注意著外面的動靜,看今天晚上那個鬼會不會再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外面寂靜無比,還是沒什么動靜。

    陸清的呼吸逐漸平穩(wěn),已經進入了淺睡狀態(tài)。宋聲估摸了一下時辰,想著今天那個鬼大概是不會來了,也準備睡覺了。

    就在這時,他聽到外面的雞窩傳來一聲響動,小雞崽雖然還小,但晚上有個什么動靜,會撲哧撲哧亂跑。

    而且今天晚上寂靜無風,后院菜地那塊卻傳來了雜草扯動的聲音,宋聲小心翼翼的半坐起身,準備披上衣服站到門口看看情況。

    他這一動作,把陸清吵醒了。趕在陸清發(fā)出聲音之前,他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給他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陸清點點頭,他這才把人放開。

    陸清口型說著話,卻沒發(fā)出什么聲音,“他來了嗎?”

    宋聲從門縫里看向外面,點點頭,果然有一個又小又矮的身影,從后院的菜地里走了出來,直奔灶房。

    等他進去以后,宋聲點了一盞油燈,披上衣服走了出來,他要去灶房看看究竟是什么人一直以來在這里裝神弄鬼!

    陸清雖然害怕,但外面那個很明顯看上去就是個人影,壓根兒不是鬼。再說了還有相公擋在前面,他便也跟著去了。

    今天晚上做飯的時候,宋聲特地讓陸清多做了點,炒肉沒那么多,但蒸的米飯多。

    這會兒鍋里還放著一碗米飯,宋聲堆在灶房的門的時候,動靜很小,對方像是餓壞了,一碗大白米飯都吃得十分香,完全沒注意到宋聲進來了。

    “你是什么人?”宋聲冷不丁的站在后面問出聲,對方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有人過來,嚇得卻沒放下手中的碗,反而吃得更快更急了,好像誰要跟他搶似的。

    有油燈的照明,陸清這才看清楚,正在他們家灶房偷吃米飯的人,竟然是一個半大孩子。

    而且瘦的厲害,頭發(fā)亂蓬蓬的,看起來好幾天沒洗了,整個人也臟兮兮的。

    陸清有些驚訝,他還以為是什么別有用心的人故意裝鬼嚇人呢!結果對面竟然是一個面黃肌瘦,還臟兮兮的半大孩子。

    宋聲卻沒有感到多少意外,今天看到那個洞他多少就猜到一點,對方要么是一個又瘦又小的孩子,要么是一個瘦骨嶙峋矮瘦的老人,今天看到是個孩子,他更加確定了,這孩子大概就是隔壁鄰居家的。

    陸清把灶房的門關上,怕他一不留神就跑了,雖然說對方還是個半大孩子,但這到底怎么回事,還是要問清楚的。

    宋聲把油燈放在桌子上,整個屋子都被照亮了不少。

    他坐在凳子上,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等著對方把這碗白米飯吃完。

    夜晚寂靜無風,整個灶房里出了幾個人的呼吸聲,就只剩下宋聲手指啪啪啪啪敲桌子的聲音。

    那孩子看起來也不過十歲左右,此時狼吞虎咽的把一碗白米飯吃完了,臉上還沾了幾個飯粒。

    這會兒轉過身來,一雙黝黑的大眼睛怯怯的盯著宋聲看,手指不自覺的在胳膊上輕搓,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眼神里還有幾分驚恐。

    宋聲道:“你叫什么名字?為什么會跑到我家來?”

    對方看了看宋聲,又扭頭看了看陸清,整個人縮成一團,只是搖了搖頭,然后便一言不發(fā)了。

    宋聲和陸清互相看了一眼,沒想到傳說中的鬼竟然是這么一副小孩模樣,怪不得總是扒拉吃的,看這個模樣,大概從未吃飽飯過。

    可能是總是晚上出來偷東西吃,所以之前院子里住的人晚上起夜的時候才會看到有人影出現,傳著傳著就說院子鬧鬼了。

    實際上只是一個半大的孩子,大晚上從狗洞鉆過來找東西吃。

    證實了不是鬼作祟,陸清心里徹底踏實了。只是眼前這個少年該怎么辦?

    陸清道:“相公,你說他是不是街上流浪的小乞丐呀?因為沒飯吃,所以才來咱們家里偷東西吃的?”

    宋聲搖搖頭,道:“不是,他應該是隔壁鄰居家的孩子。”

    “怎么可能?”

    這下陸清更驚訝了,怎么是隔壁家的孩子?住在府城里,怎么會生活的這么落魄,看腳上的鞋子都已經磨破了,腳趾頭都露出來了,衣服臟兮兮的,隔壁鄰居好像是在前巷開了一個醬油鋪的,生活條件應該不錯,不至于養(yǎng)不起一個孩子啊!

    沒想到一聽到宋聲說隔壁鄰居家,對面這少年剛才一直蜷縮著不動的身子,像是害怕什么似的,又往角落里縮了縮,露出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宋聲。

    宋聲我看他一聽到隔壁鄰居有反應,又試探著說道:“不如咱們明天一早去問問吧,看看是不是隔壁鄰居家的,要是不是,明天直接送官府吧。”

    沒想到一聽這話,這少年眼神里突然十分驚恐,也不知道是害怕回家,還是害怕去官府。只是一個勁的搖頭,也不說話,嘴里發(fā)出啊啊啊的聲音,直接跪在地上磕起頭來了。

    陸清看他這個樣子,猜測道:“難道他是個啞巴?”

    對方也很配合,聽到他這話,又啊啊啊了兩聲,指了指嗓子,意思在說他不會說話。

    “還真是個啞巴呀。”陸清道,“相公,你說他會不會是騙人的?”

    宋聲從桌前起身,走到他面前,一只手掐著他的下巴,讓他張嘴看了看。

    “舌頭確實有點問題,不知道是先天還是后天的,的確是個啞巴。”

    陸清頓時覺得這個少年很可憐,“他真的是隔壁鄰居家的孩子嗎?”

    宋聲點點頭,“應該是的。你不是說前兩天總是聽到,隔壁那家有人打孩子,孩子總是哭嗎?”

    “對,確實經常哭。相公,你這么一說,我想起來的確是沒聽到那孩子說什么話,只是一個勁兒的哭。”

    “如果是不會說話,那倒是合理了。”

    因為小孩一般挨打的時候,會下意識的求饒,除了大聲哭,還會間或夾雜著幾聲話語,比如說我錯了,別打了,好疼啊之類的。但陸清確實一句都未曾聽見過。

    “那現在怎么辦?咱們要帶著他去隔壁討說法嗎?還是等到明天再去證實一下?”

    這個孩子瞧起來也著實可憐,那日他問過南哥兒,南哥兒說他隔壁這家姓鄭,現在當家的是這姓鄭的娶的繼妻,很是厲害。

    他這個樣子看上去像是后娘虐待他,讓他吃不飽,所以他才可能是來偷東西吃。

    一聽他們還是要帶著他去隔壁討說法,這少年渾身哆嗦的更厲害了,一看就十分害怕。

    宋聲看了看天色,這會兒已經很晚了,有什么事只能等到明天再說了。

    只是這孩子,若是現在送回去,估計少不了挨一頓打,以后那家人估計會更餓著他不給飯吃了。

    雖然偷東西是不對的,但對方是個啞巴,大概率是后娘不給東西吃,實在是餓狠了才出來偷的。

    宋聲也沒想到今天捉“鬼”竟然是這么個情況。

    陸清瞅著對方一臉臟兮兮的模樣,慢慢試著走近了一些,溫聲說道:“你別怕,既然你不會說話,那我問你問題,你點頭搖頭好不好?這樣我們就不把你來我們家偷吃東西的事,告訴你家里人。”

    也許是陸清說話溫和,再加上面相看著也親切,少年放松了不少,遲緩的點了點頭。

    “你家是住在隔壁嗎?”

    少年點頭。

    “你是好幾頓沒吃飯了嗎?”

    少年再次點頭。

    “你來我們家偷吃東西幾次了?”

    少年伸出了兩根手指。意思加上這次一共是兩次。

    這么一比手指,陸清看到他的衣袖滑了下去,露出了瘦弱的胳膊,上面還有幾道紅痕。

    陸清心里有幾分不忍,這少年在家里過的是什么日子?不僅不給飯吃,還挨打挨罵的。

    第074章 第 74 章

    陸清撇了撇嘴, 道:“相公,這咋辦呀?”

    要是把他偷吃東西的事情說出來,當著隔壁鄰居的面再把人送回去, 都能想象到以后這少年在家的日子會更不好過了。

    這可把宋聲給問住了,目前這種情況還真是個難題。人家有爹有娘的, 他們也管不著什么。

    再者自家也不富裕, 他每日上學讀書,還有夫夫小兩口在府城里生活,干什么都需要花錢,如果放在前世, 以他的財力, 肯定二話不說就選擇資助了。

    但考慮到目前的情況, 資助肯定是不行的。偶爾接濟一下還可以。

    現在院子里鬧鬼的事兒已經真相大白了,可一旦說出去, 是這孩子鬧的。旁人知道了不說, 就是他那后娘估計會虐待的更狠。

    宋聲想了想, 道:“這樣吧,這鬧鬼的真相就半遮半掩的說,就說是有那等宵小的半夜里過來,咱們也不指明是誰,最起碼讓巷子里的鄰居們知道不是真的鬧鬼。”

    畢竟他們還要在這巷子里住很長時間,不可能一直都不跟外面的人打交道, 所以這事實還是要說出來的, 只是不能全都說而已。關于這孩子的事情能瞞著點就瞞著點。

    陸清點點頭, “好, 我知道了。”

    宋聲又道:“先讓他還從那個洞里回去吧,別讓隔壁鄰居知道了, 萬一被她逮著,這孩子恐怕還少不了挨一頓打。”

    陸清也覺得,他見過有那些對孩子不好的,可就算是有了后娘,親爹也不能這么坐視不理吧。

    比如像李滿,也是一路被后娘搓磨著長大的,但好歹已經成人了,現在能夠靠自己生活。而且何蘭香就算過分,李滿他爹看嚴重了也會勸著點。

    本以為李滿就已經夠可憐的了,沒想到這個小少年更可憐。

    陸清嘆了口氣,本來在抓到這個鬼之前,還想著如果抓到了,一定要把他送去見官的。可是在抓到之后,他沒有一點這樣的想法了,剩下的只有同情與悲憫。

    “那就先讓他回去吧。”

    可是回去之后呢,想到這個孩子以后還會接著過這樣的日子,陸清心里就難受。

    可眼下他們也沒有什么好法子能夠幫忙,只能盡可能的在他餓的時候,給他兩口飯吃。

    宋聲的心也不是刀子做的,看到這少年如此模樣,他也心生同情。只是如何能夠幫到他,他還得好好思量思量。

    陸清對這小少年道:“今天的事,我們原諒你了。只是這偷錢總歸是不好的,以后你可千萬不要去別人家偷吃東西了。要是真的餓的都忍不住了,就從那個狗洞過來找我,我給你做點東西吃,記住了嗎?”

    啞巴少年愣了愣,沒想到對方竟然不追究他的錯,還這么溫和的跟他說,以后餓了可以來找他,一時之間他瞪著兩個圓圓的眼睛看著陸清,一點反應都做不出來了。

    “聽懂了就點點頭。”

    小少年這才緩緩的點了點頭,然后跪在地上,鄭重的磕了個頭,梆的一聲下去,額頭處瞬間紅了。

    他站起身來,臟兮兮的小手在身上擦了擦,想要拉一拉陸清的手,但是低頭看了一眼,他的手擦不干凈,還是很臟。

    干脆走近幾步,仰著小臉啊啊了幾句。也不知道是說了些什么,陸清沒聽懂。不過他感受到了對方眼里看著他的感激之情。

    陸清心疼他,想起蒸籠里還放著幾個饅頭,他拿了兩個給少年塞了過去。

    雖然饅頭已經涼了,但如果真的是餓的沒飯吃,可以吃干饅頭蘸著涼水泡一泡,最起碼能果腹。

    小少年看上去有些怕宋聲,并不敢湊近跟他比劃什么。不過這家人心腸好,他是知道的。

    從他記事起,總共沒過幾天好日子。生他的阿爹是個哥兒,身子不好,去世之后沒多久,爹就娶了后娘。

    后娘看他是個啞巴,經常對他非打即罵的,還餓著不給飯吃。每天住的是陰暗的柴房,他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見到過人生的太陽了。

    今天那個人對他微微笑了一下,他感覺很溫暖,那一瞬間,他好想已經過世了的阿爹。

    他身上的衣服太臟了,連饅頭都沒法拿。陸清又給他找了一塊布巾把饅頭包著塞到了他的懷里。

    東西塞好之后,他轉身走出灶房。

    不過還沒出去時,宋聲叫住了他,道:“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雖然出身我們無法選擇,但后天怎么樣我們是可以改變的。眼下的困境不能只指望著別人拯救你,自己要立得起來,以后才能活出個人樣來。”

    少年的腳步頓了頓,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睛從無神慢慢聚光,然后徹底走出了灶房。

    本來院子里的這個狗洞,宋聲打算等捉到了這個鬼就堵上的。可現在看來,一時半會兒還不能堵上了。

    少年沿著狗洞原路返回了,宋聲他們在院子旁邊站了一會兒,沒聽到隔壁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不禁為他松了口氣,看來是沒被他后娘發(fā)現。

    宋聲沒有經歷過這種慘痛的人生,他小時候雖然沒有享受過父母的關愛,但確實衣食無憂的。哪像剛才那個少年,既沒有父母的疼愛,就連生活的溫飽都成了問題,還要忍受著非打即罵的痛苦。

    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長大,如果以后沒有心理扭曲,那才是真正的強大。

    也不知道剛才跟他說的那番話,他聽懂了沒有。

    一個看起來才十歲的少年,這個時候如果沒有堅韌的心性,就算以后遇到好心人把他救了出來,恐怕以后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到哪去。

    其實他完全能理解,即便是少年以后長大,心理扭曲了,就這個童年來看,那也不是他的錯。

    只是本來他就身體殘缺不能說話,再加上又遭遇上這些事兒,宋聲很怕有一天他堅持不住輕生了。

    陸清是悄悄跟著他,看著他回去的。等到他走了之后,又貼在墻根兒聽了聽隔壁的動靜,這才放心跟著宋聲回了屋里。

    回屋之后,陸清的心情更低落了。本來因為抓鬼的事,他是有些害怕的,可現在院子里鬧鬼的事已經真相大白了,他卻提不起高興的情緒來。

    剛才那個少年實在是太讓人心疼了,本身是個啞巴,就會惹來許多人的嘲笑。結果爹不疼也就罷了,娶了個后娘,還虐待他。

    看他胳膊上那些紅痕,像是新打的。上面還有一些已經泛黑了的痕跡,大概是些舊傷。

    這后娘也真不是個東西,竟是如此狠心,下這么重的手。就算再生氣再看不過眼,那也還是個孩子呀。

    陸清坐在桌子旁邊,也沒上床睡覺,越想越難受,又嘆了口氣。

    宋聲輕輕撫了撫他的背,道:“快別嘆氣了,你這都嘆氣嘆了二十多回了,再嘆氣人都要傻了。”

    陸清順勢靠在他的懷里,說道:“相公,你那么聰明,有沒有法子能幫幫他?”

    其實剛才從這少年走了之后,宋聲一直在思考著有什么法子能幫助他脫離這個困境。

    剛才回來他還翻了翻書,之前在縣學的時候,許夫子還送了他兩本典籍,里面記載的都是一些前朝的故事。

    他隱約記得里面也有一個說是后娘虐待孩子的事。剛才又翻了一下,發(fā)現確實有這么個故事。

    “清清,這會兒困嗎?”宋聲道。

    陸清搖搖頭,他這會兒哪睡得著呀?

    “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陸清不明白像我們這個時候要給他講什么故事,不過他還是安安靜靜的聽著。

    宋聲開始給他講書中的那個故事。

    這事兒是發(fā)生在前朝一個叫撫平縣的村子里。

    有一個叫做郝橋的莊稼人,媳婦病死了之后,給他留下了一兒一女。后來沒過不久,在當地媒人的說和下,他又去娶了一個媳婦兒,人稱韓三娘。

    這郝橋雖然是個莊稼人,以種田為生,但卻有一手木工的手藝,在鎮(zhèn)上開了一家木工鋪子,在農閑的時候會出門給別人打一些木材家具,賺些錢貼補家用。

    有一天他出去給別人打家具,這韓三娘給鎮(zhèn)上的一戶鄰居慶祝新店開業(yè),就去吃了個飯。這開新店的人大家都管他叫老劉,開的是個豆腐鋪子。

    當晚幾個人一塊吃飯喝酒到很晚才回來,第二天一早,她起來就抱著柴火去燒水,又碰到老劉。

    兩個人站在一塊閑聊,老劉道:“昨天得謝謝你幫忙了,我們家第一天開業(yè),好多事情都忙不過來了。”

    韓三娘聽他說這話心里高興,忙把他們家的豆腐鋪子夸了夸。

    老劉又道:“說起來昨天你來我們鋪子里幫忙了,知道你家那兩個小家伙干了什么不?”

    韓三娘一聽他說這話 ,趕緊問情況。自從嫁到郝家,對于這兩個孩子,她一直都秉持著能打就不罵的原則,但凡能動手就絕不嚷嚷。

    “我昨天聽人說,鎮(zhèn)上來了個賣梨的,他們兩個好像端著一碗黃豆出門換梨去了。”

    韓三娘一聽氣得罵罵咧咧的就說要回家教訓孩子,自己才一天不在家,這倆孩子就開始偷偷摸摸拿著家里的東西換吃的了,真是欠打!

    宋聲聽到這,心神也跟著這故事走了,忙問道:“然后呢?這個韓三娘回去是不是打孩子了?”

    宋聲又接著往下說。

    這韓三娘氣呼呼的沖回了家,連水都不燒了,直接沖進屋里,把兩個孩子扯了起來,問道:“你們是不是偷拿家里的豆子換梨吃了?”

    倆孩子都說沒有。

    韓三娘卻是不信,把人按在地上踩住脖子,又拽住孩子的舌頭,把灶膛里燒紅的錐子拿了出來,在他舌頭上燙了三下。

    燙一下問一聲,“偷拿家里的豆子換梨吃了沒有?”

    等燙到第三下的時候,妹妹都挺不住了,改口承認了自己拿家里的豆子換梨吃了。

    這下韓三娘聽了之后更生氣了,罵她小小年紀不學好,氣瘋了似的拽著衣服用那燒紅的錐子開始往她的背上燙。

    哥哥想要護住妹妹,結果同樣被錐子燙了幾下,韓三娘看他們反抗,氣狠了,把兩個人踩在腳底下,一邊燙一邊罵道:“讓你嘴饞偷東西,讓你換梨吃!”

    燒紅的錐子一下子燙了七十下,韓三娘累了,就找了根繩子,把妹妹的雙手捆上吊在房梁上。這還不算,又拿著錐子在哥哥的大腿上燙了七下,直接把人燙暈過去了。

    一直到正午時分,眼瞅著兩個孩子奄奄一息了,韓三娘這才把人放下來。

    這件事被里正知道了,親自跑到人家里看了一下,發(fā)現韓三娘把孩子虐待的不成樣子,直接把這件事告到了官府。

    聽到這,陸清一篇心疼故事中的兩個孩子,一邊期待著后續(xù)官府的態(tài)度。

    “然后呢然后呢?官府怎么說?”

    宋聲道:“官府拘拿了韓三娘,一番審問之后,認為他的行為極其惡劣,然后給出了判決。”

    書中的判決是這么說的:

    本婦窺夫不在,故將前妻兒女,舍情苦虐,已絕骨肉。原情,嫉妒之婦,大傷風化,擬合杖斷七十七下。若與前妻子女,同居相守,中間恐致別事,合依本縣所擬離異,相應。申乞照詳。

    直接當堂打了韓三娘七十七大板,而且他放她回去之后會再次傷害孩子,官府直接強制郝橋跟她和離了。

    聽到這個結果,陸清道:“官府判的好!這種人打她七十七板子都少了。”

    “后來,刑部考核地方官員,這份判決送到刑部復核,刑部很快就下達了意見,不僅贊成這份判決,還多加了一條。”

    “加了什么?”陸清問道。

    酷毒如此,甚傷恩義。合準永平路撫平縣所擬,斷罪離異,追回元聘財錢,以為后來之戒。

    “不僅強制他們和離,還讓官府出面追回迎娶韓三娘的時候下的聘禮。”

    陸清聽完之后高興了不少,說道:“好誒!官府做的好!”

    聽完整個故事,陸清這下回過味兒,有些明白相公為什么要給他講這個故事了。

    這故事里的韓三娘,可不就是隔壁鄰居那個后娘的影射嗎?

    看今天少年身上的傷痕,還有那一副臟兮兮瘦骨嶙峋的模樣,雖然沒達到故事里韓三娘虐待孩子的程度,但已經很過分了。

    而且,誰知道少年舌頭有問題不能說話,會不會跟他這個后娘有關系?

    “相公,那咱們能把這件事告知官府嗎?官府會不會管呀?”

    畢竟剛才相公也說了,這是發(fā)生在前朝的故事,如今是景朝,律法條例都跟前朝有所不同,也有可能官府根本不會管這件事。

    宋聲也在思考著讓官府出面的可能性,他熟讀背誦景朝的律法條例,仔細想想,按照律法條例來說,的確沒有哪一條哪一例明確,有說虐待孩子該怎么判刑的。

    但虐待孩子屬實太過分危及到生命的,官府若是知道也不可能做視不管,畢竟傷害孩子,屬實是傷天害理之舉。

    如果官府做視不管,恐怕會激起民怨。畢竟后娘虐待孩子這種事,一旦散播出去,很容易引起周圍百姓們的同情與共鳴。

    就算是迫于百姓們輿論的壓力,官府也應該會正視這件事情,積極處理的。

    所以他擔心的并不是官府做視不理,而是官府會做出怎樣的判決。如果是像前朝所判決的那樣,那就完全不用擔心了。

    可如果只是打一頓板子,再把人放回去。很難保證以后對方會不會記恨著這頓板子在變本加厲的虐待孩子,把受的苦在孩子的身上討回來。

    尤其是孩子的親爹一直放任不管,任由她打罵孩子。

    所以這件事如果要捅到官府去,必須一擊即中,最好是強制讓他們和離。即便做不到這一步,也得簽署一個絕對不能打罵孩子的約定書,由旁人監(jiān)督,一旦發(fā)現有虐待孩子的跡象,就讓官府出面強制和離。

    宋聲想了想,安慰道:“放心吧,我有辦法。只帶尋找一個合適的機會,把這件事告到官府,官府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的。”

    而他說的這個機會,還得少年來配合。

    現如今,少年身上除了舊傷添新傷之外,大部分被虐待的痕跡就是不給飯吃,一直餓著。否則少年也不會餓急了偷偷跑出來偷東西吃。

    這要比無端被打更加難受。畢竟挨一頓打也就過去了,可如果一直餓著,就會一直難受。從天亮到天黑,再從天黑到天亮,周而復始,連睡覺都困難。

    所以他身上這些傷還不夠,還能正常的行動吃飯,現在瘦成這個模樣,后娘就算到了公堂也有話辯解。

    所以必須要讓自己身上的傷更明顯,遭受的虐待行為看起來更嚴重才行。

    故事中的郝家兩個孩子可能是無意觸怒了韓三娘,但現在如果少年狠狠心,讓自己的傷看起來更嚴重,也未嘗不能效仿故事中的做法,直接把后娘告上公堂。

    聽到相公說已經有主意了,陸清這才放下心來。他就知道,相公這么聰明,肯定能有法子的。

    就是可憐了那少年,才十歲,就要過著這般噩夢一樣的日子。

    心里的石頭稍微放下了些,陸清開始犯困了。

    宋聲捏了捏他的小臉,在他小嘴上嘬了一口,說道:“困了就睡吧,時候也不早了。”

    “嗯,走吧,去睡覺。”陸清起身伸展了一下腰身,脫了外衣之后,乖乖的躺到床的里側去睡覺。

    宋聲把外衣晾在旁邊的衣桿上,也跟著躺床上睡覺。

    不過是以前他交代道:“清清,如果下次他再過來的時候,你就把今天我給你講的那個故事給他講一遍,知道嗎?”

    陸清不知道相公要干什么,那既然這么說了,他照做便是。

    睡覺前點了點頭,道:“好的相公,我記住了。”說完一頭鉆進了宋聲的懷里睡去了。

    明天一早宋聲還要去書院上學,這會兒也開始醞釀著睡意睡覺了。

    第二天一早,陸清照常起來做早飯,雖然心里多少還有些掛念著昨晚上那個少年,但已經確認了院子里并沒有鬼,整個人一下子就放松了不少。

    而且相公也說了他有法子幫他,他就更無需擔憂了。

    所以一早上做飯的時候他都在歡快的哼著小調,宋聲起來的時候就聽見他的小夫郎在澡房里面哼曲子,洗漱完了之后進來說道:“心情這么好?在唱什么呢?”

    陸清瞇著眼睛笑了笑,道:“咱們院子又不是真的鬧鬼,所以心情好嘛!也沒唱什么,就是小時候阿爹給我哼的搖籃曲,晚上哄我睡覺的。”

    宋聲一聽來了興致,說道:“怎么沒見你晚上給我唱過?”

    陸清拿眼斜了他一下,嬌嗔道:“相公,你又不是三歲小孩,需要人哄著才能睡覺。”

    “誰說只有三歲小孩才需要人哄著睡覺了?”宋聲耍賴皮道。

    陸清說不過他,剛好飯也做好了,他把鍋蓋掀起來,準備把飯盛出來。

    一邊盛一邊道:“好好好,你想聽我下次給你唱。飯好了,快來吃飯吧。”

    早上寒意很重,外面枯草上已經落了一層白白的霜了。

    宋聲把灶房的桌子往灶膛旁邊挪了挪,這樣吃飯能暖和一些。

    昨天下午請了半天的假,今天得早早過去,還得找盛兄讓他幫忙講一遍,昨天下午夫子都講了什么內容。

    好在下午書院一般上的都是君子六藝的課,最多也就是安排算學和律學的課程,其他重要的課都在上午,只是缺了一個下午的課,還不至于那么傷。

    要是缺了一上午的課就得好好補補了,他們現在學習的東西,差不多可以說是縣學學習內容的升級版,更加晦澀難懂了。缺一堂課,下一章可能就接不上聽不大懂了。

    早飯之后陸清沒有送宋聲去上學,宋聲是跟盛博文一起去的。兩個人在路上還能討論一下昨天下午書院上的課。

    宋聲去書院了之后,陸清去喂了一下小雞仔,接著把灶房里里外外打掃了一遍,又把水缸里的水挑滿,然后去后院看了一下昨天種的菜種有沒有發(fā)芽。

    忙前忙后的,時間就過去了小半天了。

    不過在這過去的小半天里,他雖然在忙著家里的事情,但也一直留心著隔壁鄰居家的動靜。

    聽了一會兒,沒聽到沒什么大的聲響,陸清剛放下些心,就聽見隔壁那個罵罵咧咧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個小賤種,讓你洗衣服洗到現在都沒洗完,這么點活都干不好,不洗完不許吃飯!”

    第075章 第 75 章

    陸清聽著隔壁的動靜, 心都不由得為少年揪了起來。

    可是發(fā)生在人家院子里的時候,他也不好過去說什么。只是聽的心里煩躁的厲害,端著盆洗衣服也皺著眉。

    只聽隔壁的女人還在罵罵咧咧的說著, 不過只是嘴上罵的厲害,好像沒動手打人。

    罵了一會兒, 好不容易消停了, 等到陸清把衣服洗完,對面又響起了女人打罵的聲音。

    “你是不是又偷拿家里的饅頭了!”

    “還搖頭?我看你是嘴硬,不見棺材不落淚!我再問一遍,你到底偷沒偷!”

    “沒偷你藏起來的饅頭是哪兒來的?”

    “小小年紀不學好, 以后長大了還得了!我看你根本就是記吃不記打!”

    說著說著就開始上手拿著棍子打了起來, 一聲一聲的悶棍落下, 少年死咬著嘴唇,一開始沒哭, 只是隨著棍子落下悶哼著。

    身上本來就有舊傷, 沒過一會兒還是忍不住了, 喉嚨發(fā)出哭聲來。

    這鄭家也不是住在巷子的邊邊上,左邊鄰居是陸清家,右邊還有一戶鄰居。

    聽著隔壁傳來一陣一陣的孩子哭聲,還有鄭家媳婦兒罵罵咧咧的聲音,另外一戶隔壁的嬸子忍不了了,隔著院墻高聲罵道:“都把孩子打成什么樣了還打, 見天兒的是打孩子, 不愧是后娘, 那心都是石頭做的!”

    鄭氏本來就心氣兒不順著, 她在這巷子里名聲并不好,大多數都是因為她這個后娘對孩子不好傳的閑話。

    都說有了后娘便有后爹, 這話應在鄭家身上,那是一點都不假。

    鄭氏在家里打罵孩子那么多回了,也沒見孩子他爹出來阻止過。

    鄭氏聽到隔壁的嬸子這么說她,心里憋著一股氣兒,叉著腰罵了回去:“孩子不聽話就是欠打!再說了,我管教自家孩子跟你有什么關系?少在這脫褲子放屁多管閑事!”

    那個隔壁家的嬸子聽見這話也氣,可人家說的也沒啥錯,人家自個兒家的孩子,人家爹都不心疼,他們在這心疼也沒用。

    孩子他爹鄭老大平日里大多數時候都不在家,一直在前巷鋪子里頭忙著,不是忙著做醬油,就是忙著賣醬油,家里的事幾乎全都交給了鄭氏。

    這半大少年在家中排行老大,大家都管他叫鄭大郎。

    而這鄭氏自從過門后,又給鄭老大生了兩個大胖小子,鄭大郎這個啞巴自然更不招他待見了。因為你媳婦兒打罵這個兒子,他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弄出人命,其他都隨她去了。

    隔壁家的嬸子就算再煩,說幾句也就罷了,也沒有其他的法子。

    陸清隔著兩家院墻都聽見了那邊那個嬸子吵吵的聲音,他嘆了口氣,覺得這鄭氏的確很過分,也是施行虐待的罪魁禍首,但這少年的爹也好不到哪去,坐視自己的妻子對親生兒子這般虐待,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他忍不住憂心起來,這少年以后的日子該怎么過。

    中午的時候宋聲回來吃午飯,問起今天隔壁家的情況,陸清把早上聽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說了一遍。

    宋聲抿著唇好一會兒沒說話,其實鄭大郎所需要的只不過是每天能吃飽飯,安安穩(wěn)穩(wěn)的長大。

    等到以后自己有獨立能力了,完全可以像李滿那樣從家里面分出來,到外面找個活計自己養(yǎng)活自己。

    然而現在問題就是他連飯都吃不飽,甚至兩三天才能吃一頓飯,時不時還要挨一頓毒打,連想要安安穩(wěn)穩(wěn)的長大都這么難。

    宋聲看自個兒的小夫郎還在替別人操著心,他心里怕他想的多不開心,說道:“別擔心,很快就會解決了。”

    有了相公的安慰,陸清打起精神把飯吃完。午飯過后,宋聲又出門去書院上學了。

    陸清心善,現在每一頓做飯他都會多做一點,剩下吃不完的就放在鍋里,萬一少年吃不飽,過來的時候還能墊一墊。

    中午收拾完灶房,他回屋里午睡了一會兒。昨天晚上休息的晚,中午便有些犯困。

    等到睡醒起來后,他拿著繡繃子還有針線出門去找南哥兒。

    之前跟南哥兒約好了要去他家繡花的,今天下午得空了,剛好過去說說話。

    到了辛家的院子門前,陸清敲了敲門,出來開門的是南哥兒。

    南哥兒一看是他,臉上露出高興的神色,“清哥兒,你怎么才現在才過來呀?我都等你好久了,快進來吧。”

    陸清說道:“家里有事兒耽擱了,我這剛一騰出空來就過來找你了,你倒好,還埋怨起我來晚了。”

    南哥兒忙挽住他的胳膊,道:“我也是才知道,原來盛郎經常掛在嘴邊的宋兄,竟然就是你相公!真是太巧了,咱們兩個還這么投緣,想不玩到一起去都不行!”

    一說起這個,陸清也高興:“可不是嘛,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以后咱們來往的機會可就更多了。”

    昨天宋聲過來讓盛博文幫忙請假的事,晚上回來的時候南哥兒聽說了,等把人迎進屋子里,他關心道:“我聽盛郎說你相公請假了,昨天你們家是發(fā)生什么事兒了嗎?”

    陸清想起昨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面露愁苦,道:“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家里少了點東西把我嚇了一跳,相公為了陪我,這才讓盛郎君幫忙請了半天假的。”

    “原是因為這個呀,你相公真疼你。怕你害怕,還專門請假在家里陪你,說的我都羨慕了。”

    南哥兒說完給陸清倒了杯茶,茶水是才燒了沒多久的,還熱著。

    “你羨慕什么呀?我才該羨慕你呢,日子過得這么好,還有一個這么好的秀才郎君,你的福氣還在后頭呢!”

    南哥兒捂著嘴笑了笑,這話說的倒也沒錯。

    陸清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兩個人開始做針線活。

    陸清繡帕子,南哥兒則是做衣服。先前兩個人遇見的時候,南哥兒正在買布,現在就是在用那個時候買的布做衣服。

    陸清繡了好一會兒,發(fā)現南哥兒家里很清靜,這會兒子都沒啥人。

    “你家就你自己嗎?”陸清閑話道。

    南哥兒點點頭,把袖口的帶子給縫上,說道:“對呀,我爹還有阿爹他們都去鋪子里忙了,要到晚上才回來呢。你不知道,咱們這個巷子里的哥兒少,平日里我一個人在家很少出門,說話的人也很少。不過現在有你來了,以后我也算有個伴了。”

    陸清笑了笑,他也是這么想的。

    又繡了一會兒,他還是忍不住打聽道:“南哥兒,上次聽你說,我們隔壁那個鄭家嬸子是鄭大郎的后娘,你對她了解的多不?”

    南哥兒道:“我們家不如你家跟他們離得近,不過住在這巷子里這幾年,也多多少少聽到一些傳聞,都說她這個后娘對人家前夫郎留下來的孩子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這個鄭大郎你有印象嗎?”

    “你是說鄭老大原配夫郎留下來的那個孩子嗎?”

    “對,就是他。”

    “他啊,我以前見過一回。他不怎么愛出門,挺瘦的,好像說話有些結巴,看見人容易躲。也不知道小時候是個什么樣,反正現在讓鄭氏給教毀了。”

    陸清忽然捕捉到他的話里有一絲不太對勁的地方,“你說他以前是個結巴?他以前會說話嗎?”

    南哥兒被這么一問,也有些不太確定起來了,時間太久,他也記得不大清了。

    “我印象中他好像是會說話的,只不過一句話也蹦不出幾個字來,還結結巴巴的。聽起來跟啞巴其實也差不多啦!”

    陸清想到昨天晚上他見到的少年,相公還親自看過了,少年就是個啞巴,已經不會說話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變成現在這樣的。

    說到這兒,南哥兒一邊縫衣服一邊小聲道:“我聽我阿爹說,這鄭老大也不是什么好人。別看他開了個醬油鋪子整天走路都神氣的很,大家都傳鄭氏經常打罵孩子,他卻從來沒管過,他不是個好爹爹!”

    想到自家的爹,不僅開了個豆腐鋪子,每天很忙碌,但對他和阿爹一直都很好,從來沒有嫌棄過阿爹不能再給他生個兒子,南哥兒就覺得自己跟別人一比簡直就只是在福窩里長大的。

    陸清聽完他說的話,點點頭忿忿道:“你阿爹說的對,我也這么覺得。后娘對自個的兒子這么差,他竟然能坐視不理,連管都不管,根本不是什么好東西!”

    南哥兒看他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關心道:“你今天是怎么了?一直在打聽鄭家的事兒,是不是鄭氏為難你了?她要是為難你,你記得跟我說,我?guī)湍阋粔K兒去罵她!”

    陸清聽到南哥兒這般孩子氣的話,忍不住笑了笑,說道:“沒有,我都沒跟他說過話。就是昨天晚上家里發(fā)生了點事,跟他們家有關。”

    “到底咋了?”南哥兒問道。

    “你還記得我們家院子鬧鬼的傳聞嗎?”

    “記得啊!可是你們都住好些天了,也沒發(fā)生過鬧鬼的事,說不定就是別人瞎傳的。”

    陸清道:“不是別人瞎傳的,院子的確鬧鬼,只是這鬼不是‘鬼’,是人。”

    南哥兒一聽這話,露出了一個十分驚訝的表情,“這話是什么意思?”

    陸清把昨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跟南哥兒說了一遍,最后道:“現在不能把這個鬼其實就是鄭大郎的事給說出去,不然鄭氏知道了肯定會打他打的更狠的。”

    南哥兒聽完陸清說的前因后果,一時間也心疼起鄭大郎來。這也太慘了些,這么些年在鄭氏手底下討生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過來的。

    “你放心吧,我不會跟人說這個鬼是誰的。”南哥兒道,“不過我可以幫忙跟巷子里的鄰居說一說你家鬧鬼其實是人為的事兒,這樣以后鄰居們也都不怕跟你們來往了。”

    第076章 第 76 章

    陸清道了聲謝, 南哥兒說道:“跟我就不用客氣了!”

    陸清一下午都在南哥兒家里繡花,南哥兒絮絮叨叨的給他聊著巷子里的事。

    “以前我們家剛搬來的時候,我在這誰都不認識, 也沒人玩兒。我爹還有阿爹忙著做生意,我經常一個人在家待著, 不過日子久了, 倒也習慣了。”

    陸清靜靜的聽完,想起自己小時候的事,說道:“在城里住就是這樣的,小孩總沒有鄉(xiāng)下的多, 玩伴也少一些。”

    “確實是這樣, 我跟盛郎打小就認識, 那個時候我們在一個村里住,多虧了我阿爹跟他阿爹交情好, 才早早幫我定下了這門親事。要不然放到現在, 哪能輪到我?”

    “怎么就輪不上你了?你家里在府城里的, 說出去那都是城里哥兒,鎮(zhèn)上還有村里的那些都比不上的。我相公經常跟我說,人呢,不能妄自菲薄,你知道妄自菲薄是啥意思不?”

    南哥兒沒讀過書,只是跟著別人認過幾個字, 但像這種成語他就不太理解了。

    “是啥意思?”

    “就是說, 做人不能自己看輕了自己, 得先重視自己, 尊重自己,才能得到別人的尊重。”

    南哥兒覺得陸清這話說的很有道理, 夸道:“清哥兒,你懂得好多呀。”

    陸清有些羞澀的低頭笑了笑,“其實我也沒比你好到哪去,不過是平日里相公讀書的時候我也在旁邊,時間久了,跟著學了一點。”

    “那以后等盛郎空閑了,我也要讓他教我一些!”

    陸清點點頭,“確實該如此。我現在跟著相公學習,已經會寫好多字了。”

    “你好厲害呀!之前盛郎說要教我識幾個字時,我不大想學就拒絕了。從前跟著別人學認了幾個字,我覺得好難呀,而且學來也沒什么用,咱們又不讀書科舉,費那功夫干啥?還不如多學點繡活和管事,以后把未來夫君照顧的服服帖帖呢。”

    陸清搖了搖頭,道:“我相公說,教我讀書并不是為了參加科舉,而是因為讀的書越多,就會更明事理,會增長見識的。”

    南哥兒看陸清現在這樣說話做事很有條理,心中也隱隱佩服。

    聽到陸清這么說,南哥兒道:“那我以后也要跟著盛郎教我讀書識字!”他也要做一個更加明事理的人。

    南哥兒一看就是被家里嬌慣著長大的,心性單純善良,沒什么心眼兒,陸清喜歡跟這樣的人相處。

    “你們家對面的那家院子,住的是咱們巷子里有名的媒婆,不過前些日子聽說她給人做了一樁媒,結果現在害得人家兩家好好的姻親結成了仇,每回人家到這來都要罵她一頓呢。”

    “看來這枚也不能隨便說的,結成一樁親事不容易,但要是結成了仇,恐怕這名聲就該臭了。”

    “可不是嘛,現在誰還敢上門托她說媒呀!聽說蹲在家里好一陣子沒出門,就怕別人笑話呢,”

    陸清低著頭在旁邊繡花,一邊繡一邊聽著,也不知道南哥兒哪來那么多八卦,一下午講的都不帶重樣的。

    不過也多虧了他,陸清對他們現在住的巷子里的人家增添了不少了解。

    等到快做晚飯的時候,南哥兒的阿爹回來了,他們家是做豆腐,這毛豆子做豆腐一般都是早上,這會兒回來,估計是要拿一些豆子過去先泡上,等到第二天早上方便磨豆子。

    進了屋后發(fā)現陸清在旁邊坐著,辛家阿爹忙道:“哎呀,家里有客人在呀!”

    陸清放下手里的東西,趕緊站起來打招呼,“辛阿爹好,我叫陸清,來找辛哥說會兒話的。”

    辛家阿爹是個好脾氣的,看到陸清這么客氣,笑了笑忙說道:“甭客氣,你們玩,我拿點豆子就走了。南哥兒一個人在家也孤單,你來了正好可以做個伴,挺好的。”

    辛家阿爹到里間拿了一袋豆子又出門了,等他走后,陸清看時間也不早了,該回家做飯了,站起身說道:“南哥兒,時候不早了,相公快放學回來了,今天先繡到這兒吧,我得趕緊回家做飯了。”

    南哥兒一看這天色,確實不早了。兩個人坐在這說話的功夫,時間過得飛快,這一晃一下午就過去了,他卻感覺還沒說什么呢。

    “這過得也太快了,我也該做飯了,等會兒盛郎也該回來了,那咱們改天再約。你有空呀,就到我這兒來,我一個人在家里待著可難受了。”

    陸清應了,有個人在一旁說說話就是好。

    “好,你有空想過來的話也可以來找我,我每天都在家。”

    “好!那咱們說好了,明日我就去你家找你說話。”南哥兒道。

    兩個人約定好了后,陸清就拿著針線筐回家了。

    今天跟南哥兒說話說的久了,有些耽誤了時辰,得趕緊把飯做上,好在這是晚飯,不是中午飯,即便是晚一點也沒事,相公也不用著急吃完飯趕著去上學。

    回去后他進了屋,把針線筐放下,打了盆水洗了洗手,這才去灶房準備做晚飯。

    中午剩下的飯還在鍋里放著,沒有動,隔壁那個小少年應該沒來過,不知道今天晚上會不會過來。

    他把中午剩下的飯又重新拿出來,點上火之后,把油倒進熱鍋中,把剩飯炒了一遍,聞起來香噴噴的。

    不過這剩飯只剩下一碗了,根本不夠兩個人吃,所以他拿了幾個饅頭放在蒸籠中加熱,嗯,把白菜清洗干凈之后放在熱水中焯了一遍,直接清拌了一下,這種白菜吃起來脆脆的,很是清爽。

    不過光這些還不夠,他又和了點面糊,等到水開了的時候,倒進鍋里面煮沸,燒了小鍋的稀飯出來。簡簡單單的一頓晚飯就做好了。

    剛把稀飯煮好,宋聲就到家了。

    照常把身上的挎包放到屋里,就進了灶房。

    “今天燒的稀飯呀,我愛喝。”他走到陸清道身后輕輕環(huán)住了他的腰。

    “相公,快放開我,飯還沒盛好呢,你這樣我干什么都不方便了。”

    宋聲只好把手放下,站在了灶膛旁邊。

    因為剛才站在清清旁邊,被嫌棄他站在一旁礙事兒了。

    陸清盛了兩碗稀飯出來,又把蒸籠里的饅頭拿了出來,將炒面跟菜擺在桌上,差不多就可以吃了。

    “今天下午我去南哥兒家里了,我倆在那說著話,沒瞅著天兒,結果一不小心就晚了。回來怕做飯耽誤了,就燒了點稀飯。”

    宋聲道:“沒事,你做什么我都愛吃。”

    “你現在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那我下回給你放點巴豆進去你吃不?”陸清忍不住皮了一下道,

    宋聲卻道:“我才不相信我們家清清會忍心給我吃巴豆。”

    陸清笑了,“就你知道。”

    他又道:“今天晚上先喝稀飯吧,等到明天,我去集市上買點紅薯回來,晚上咱們可以燒紅薯稀飯喝。”

    “好。”宋聲向來對家里做什么飯毫無意見,清清的廚藝很好,基本上就是他做什么他就吃什么,從來不挑。

    紅薯屬于粗糧,一般人家只有在吃不起飯的時候,會經常吃這些粗糧來代替果腹,所以集市上的紅薯賣的并不貴。

    兩個人坐在灶房里吃飯,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已經進入初冬時節(jié),別看現在天還亮著,過不了多大會兒就會有完全暗下來。

    他們這一頓飯還沒吃完,天色就黑的透透的了。

    宋聲把油燈找出來點上,陸清借著油燈的亮光洗碗,宋聲照舊負責收拾桌子掃地。

    “今天隔壁那小孩來了嗎?”宋聲一邊擦桌子一邊問道。

    陸清剛把鍋洗完,從鍋里面刮出來的泔水還沒倒掉,“沒有,我下午出去了,不在家,不過瞅著這院中的痕跡,也不像是有人來過的樣子。應該是沒來。”

    今天沒來,宋聲倒也沒感到意外。畢竟昨天晚上才過來的,走的時候還給他塞了兩個饅頭,今天應該不至于會餓的頂不住又過來。

    說起這個,陸清想起今天上午洗衣服的時候,聽到隔壁鄭氏說的話。

    “昨天給他塞的那倆饅頭,今天早上應該是被他那后娘發(fā)現了,聽著聲音像是又挨了一頓打,唉,也不知道現在怎么樣了。”

    下午跟南哥說的開心,沒想到這些事情 ,心情也沒那么低落。可這會兒一說到這個事兒,他又忍不住嘆起了氣。

    “你說他那個后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不都說這人心都是肉長的嗎?我瞧著她真心哪里是肉長的?分明就是石頭做的。”

    宋聲抿著唇好一會兒沒吭聲,他今天上學后私下里又請教了教授他們律學的夫子,把前場那個例子說給他聽后,問如果這個事情放在現在,官府一般會怎么處理。

    夫子說應該不會像前朝罰的那么重,又給他點了律學中的幾個條例。

    最后又說萬事都有例外,一旦引起民憤上升一個層面后,這事情的輕重程度也就不一樣了。

    夫子點到即止,沒有仔細剖析,而是讓他自己思考。

    宋聲也明白夫子的意思,想要讓隔壁這個少年擺脫如今的困境,恐怕還真得受一番苦了。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領悟到他的意思。

    宋聲決定今天晚上晚睡一點,再等等他。

    今天早上如果饅頭被發(fā)現的話,可能早上也沒吃東西。已經過了一天了,到現在應該餓了。

    說不準等會兒就過來了。

    陸清也希望今天晚上他能過來,他想看看他今天是不是身上又添新傷了。家里還有一些治療外傷的草藥放著,他可以給他身上敷一點。

    晚上宋聲把油燈從灶房挪到了臥房里,又打了一盆熱水來,說道:“清清,先別忙活了,快過來泡泡腳。”

    陸清聞言把手里剛鋪整的被子放下來,走到凳子前面坐下,把鞋襪脫了,準備泡腳。

    “看看水燙不燙?要是燙的話,我再加點涼的。”

    陸清試了試水溫,道:“不是很燙,剛剛好,抱著很舒服。相公也趕緊來一塊泡泡,你今天上下學走了不少路,快泡個腳舒服舒服。”

    宋聲從外面進來把門帶上,又搬了個凳子坐到陸清道對面,把鞋襪一脫,開始泡腳。

    陸清笑了笑,道:“相公,你的腳好熱啊!”

    之前他還不習慣,相公親自給他端洗腳水,但是次數多了,相公又堅持,這時間久了,他也習慣了。

    就放在現在,家里丈夫給妻子經常端洗腳水的都少見,更何況給夫郎端洗腳水了,一般都是反過來的。

    陸清一邊泡著腳一邊心里甜蜜著。

    等到水涼了,兩個人才把腳拿出來。

    宋聲拿過旁邊早就準備好的擦腳布,給陸清先擦了一遍,然后才開始擦自己的腳。

    等他擦完澡,陸清已經把洗腳水都倒了。陸清拍了拍床鋪,“相公,快上來睡吧。”

    這個時候時辰還不算太晚,雖然剛才泡腳的時候,兩個人一直說說笑笑的,但他卻把一半的心神都放在了院子里,不過一直到現在外頭都沒什么動靜。

    “好,咱們睡覺。”

    白天事情也多,陸清心里多多少少還記掛著那個少年,對于夫夫間的那檔子事也沒什么心思,躺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宋聲卻沒睡著,他想再等等。反正不耽誤明天上課,就是這干等著,很無聊。

    他干脆又披著衣服起來,把油燈又重新點上,拿了本書在燈下看著。

    時間一點點過去,他打了好幾個哈欠。又站在門外,朝隔壁瞅了兩眼,發(fā)現隔壁的屋子也還亮著,這個時候竟然還沒睡。

    大概要等隔壁屋子里的燈都熄了,少年才敢趁著夜色過來了。

    他又耐心的等了一會,隔壁屋子的燈終于滅了。又過了一會兒,在后院菜地旁邊那個狗洞處出現了一些悉悉索索的聲音。

    宋聲手里拿著油燈,就披著衣服站在廊下,少年如果一進前院就能看到他。

    他果然來了。

    少年看到宋聲站在廊下,有些心虛的低下了頭。雖然昨天這院子的另外一個主人跟他說,以后可以過來找吃的,但被人這么盯著,他心里多少有些羞恥。

    宋聲走近他,在前面給他引路,“想吃東西就跟我來吧。”

    少年拖著沉重的步子,亦步亦趨的跟著宋聲進了灶房。

    陸清是個心軟的,雖然心里知道少年晚上很大可能不會過來,但還是在鍋里給他留了兩個饅頭。

    有灶膛的火星子烘著,饅頭到現在還溫熱著。

    宋聲把饅頭遞給他,說道:“吃吧,吃完我有事要跟你說。”

    少年沒有第一時間接過饅頭,而是在旁邊的小木盆里先洗了洗手。他剛從狗洞爬過來,衣服跟手都很臟。

    事實上他站在人家的灶房里壓根不敢坐下,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生怕把人家的地方給弄臟了。

    把手洗干凈之后才接過饅頭,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借著油燈的光亮,宋聲清楚的看到他身上今天挨的新傷。

    “她早上又打你了?”

    少年啃饅頭的動作頓了頓,剛才吃的太急,不小心噎到了,宋聲給他倒了碗水順了順。

    一碗水下肚,少年好了許多,仿佛這會兒才聽到宋聲道話,然后緩緩點了點頭。

    “如果現在有一個機會,讓你能擺脫現在這個困境,但是要吃點苦頭,你愿意嗎?”

    少年聞言轉過頭看著宋聲,一雙眸子亮的驚人。

    他在點頭。

    眼神里突然有一種宋聲從未見過的狠勁,好像是在表達著自己的決心和堅定,還有幾分哀求。

    他希望自己能幫他。

    捫心自問,宋聲也很心疼這個孩子,自從發(fā)生了這件事后,他一直在思考著如何才能想住一個周全的法子把少年從如此悲困的情境中解救出來。

    “你認真聽我說。”宋聲道。

    接下來他給少年講了一個故事,就是昨天給陸清講的那個韓三娘虐子的故事。

    說完了之后道:“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嗎?”

    宋聲怕他不僅說不了話,就連腦袋都反應不過來,這事如果他配合不了,那這個法子幾乎等于無效。

    不過瞅著少年種種反應,應該是個聰明的孩子。

    果然,聽完宋聲的這個故事,尤其是官府最后的判決,少年臉上漸漸露出了一抹笑容,他點了點頭,意思是他懂了。

    其實宋聲就是要他在家里面不要一直忍著了,最好是能激起鄭氏的怒火,從而促使她做出更過分的舉動。

    不過到時候少年恐怕要吃更多苦,受更多罪了。這身上的皮肉傷還沒好,到時候再惹怒了鄭氏,肯定會再挨一頓打。

    但如果能挨過去,他把這件事情告到官府后,官府肯定會派人來查看情況。

    到時候有街坊鄰居們作證,只要官府的人看到他被虐待的越慘,這鄭氏被判的就會越嚴重。

    宋聲之所以沒有立刻把這件事報到官府,就是因為少年表面上看上去被虐待的程度并沒有特別慘烈。

    故事里的兩個孩子幾乎都被折騰的奄奄一息,所以韓三娘才會被判那么重的刑罰。同樣的道理,如果少年肯豁出去一把,這鄭氏必然會受到更嚴厲的處罰。

    “如果你忍不了也沒事,就現在這種情況,捅到官府去,好好利用輿論,鄭氏肯定不會再像之前那么虐待你了,只是她也不會有什么損失罷了。”

    至于名聲,相必鄭氏早就不在乎這個了,不然也不會不知收斂。

    “你看你怎么選?”

    少年沒有絲毫猶豫,兩手在身前一通比劃,眼神里閃著迫切的目光,宋聲從他的這些表達中看出來了,他選第一種。

    寧愿自己再悲慘一點,也要鄭氏付出代價。

    少年的眼神里充滿了不甘心,從前沒有人肯幫他,所以他一直一個人在陰暗的角落里茍且偷生著。可現在有人愿意幫他了,那他絕不會再忍了。

    他雖然說不出話,但宋聲說什么他都認真的聽了,該他做反應的時候他就點點頭。

    “記得一定要把動靜鬧得大一點,我白天要去書院讀書,不在屋里。不過我會讓人時刻留意著你這邊的動靜。其余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記著,不管是真還是假,你一定要讓別人看起來覺得你很慘,很可憐,明白嗎?”

    少年再次點點頭,直覺告訴他,這是他擺脫現在這種日子的唯一的機會了,他一定要牢牢的抓住。

    少年把兩個饅頭吃完了之后才走的,宋聲看他聽明白了,這才拿著油燈回屋睡覺。

    等到第二天早上吃早飯的時候,他把事情給陸清交代了一下,讓他這幾天多注意著隔壁的動靜,如果對面鬧出的動靜很大,就多叫些鄰居一塊上門看看,這件事看到的人越多越好。

    陸清點點頭記下了。

    后面少年一連兩天都沒再來陸清他們這個院子,就在第三天的時候,隔壁鄭家的院子里忽然傳來了一聲慘叫。

    附近住的幾家鄰居幾乎都聽見了,以前聽到的都是孩子嗚嗚嗚的哭聲,這次卻是叫的十分凄厲。

    大家心里都擔心是不是這次鄭氏打孩子下手太重了,這萬一把人給打死了可怎么得了。

    陸清聽見這一聲慘叫,心都揪了起來,想起相公說的話,趕緊出門去看情況。

    鄭家門前面已經圍了不少人,有鄰居敲了敲門,鄭家沒人開門。干脆就莽著一股子勁兒撞了門,把門撞開之后這才看見,鄭氏這個婆娘手里正拿著個鞭子抽人,應該已經抽了好一會兒了,這額頭上都勒出了汗。

    在她鞭子底下的人可不就是鄭家大郎嗎!

    大家趕緊制止了鄭氏打人的動作,把少年從底下給救了出來。

    鄭氏不知道是因為什么事被氣狠了,這會兒還正喘著粗氣兒惡狠狠的瞪著少年。

    小少年被人從地上拖起來的那一刻,眼神藏在亂糟糟的頭發(fā)里,扭頭看了鄭氏一眼,嘴角突然扯出了一抹詭異的笑。

    鄭氏覺得對方簡直就是在挑釁她,氣的不管不罵罵咧咧,然后掙脫身邊人的束縛,抬手上去就要扇一巴掌。

    不過好在為少年旁邊站著的大人給擋住了,“夠了!鄭氏,你再打就要出人命了,積點德吧!”

    “就是!看看這人都被你虐待成什么樣了,還打,就沒見過你這樣的后娘,給人孩子留一條活路吧!”

    鄭老大一早就出門去鋪子了,這會兒家里發(fā)生了啥事他完全不知道。

    不過發(fā)生了這事,很快就有人來給他報信了,“鄭老大,快別賣醬油了,你們家大郎都要被打死了!”

    鄭老大聞言瞪大了眼睛道:“你說啥!”

    “哎呀,你婆娘快把孩子打死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第077章 第 77 章(捉蟲)

    陸清看少年已經被救了下來, 各位鄰居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要把他送到醫(yī)館去看看身上的傷。

    他心里多少放心了一些,想起相公交代的, 他往前走了幾步,站在旁邊道:“別人家的后娘也沒把孩子打成這樣的, 這要是咱們來的晚一些, 不就出人命了嗎?”

    “可不是嘛!哪有這樣心狠手辣的后娘,哪里是后娘,分明就是催命的劊子手啊!”

    “咱們還是去報官吧,再這么下去就在人孩子身上的傷被治好了, 保不齊下一次還會被打得這么慘。”

    “說的對, 還是上報給官老爺吧。”

    ……

    周圍的鄰居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 也都贊同這報官的事兒。不然這活生生的一條人命,怕是真的要沒了。

    這府城的衙門跟縣里的衙門差不多, 都有縣令大人管著, 一般縣令大人解決不了的事, 才會上呈給知府大人。

    府城比較大,知府大人所在的官府距離喬家巷要遠一些,但縣令大人管轄的衙門卻要近一些。

    陸清他們住在城西的喬家巷,附近官府衙門大概兩刻鐘就能到,不過得一路小跑著過去。

    他們巷子里一個上了年紀的有點聲望的大伯也站了出來,往常人家家里打孩子, 沒讓他們見到, 也沒鬧出什么人命, 他們雖然聽到十分同情, 可那也沒理由去管別人家的事。

    但今天可不一樣,這情況要是他們來的晚了些, 恐怕孩子就沒了。

    干脆直接做主說道:“剛才我已經讓家里的小兒子去報官了,今天我就在這坐著,等著官府的人過來,好好跟他們說一說今天的‘所見所聞’!”

    這話中的意思是要幫這孩子作證了。

    陸清看到有人出來主持公道,心里也很高興。本來他是要去衙門報案的,相公說去衙門報案的時候一定要把境況說的越慘越好,不過這機會輪不到他去了。

    這個大伯說他已經讓家里的兒子去了,不過他也不能閑著,頭一次周圍的鄰居們這么熱情的跟他說話,他要主動一點,把最近聽到的隔壁家的那些打罵孩子的事,都跟他們講講清楚。

    果然旁邊一個嬸子聽了后,臉上也一臉氣憤,“我看這就不是個人!誰家沒有孩子了?能把孩子打成這樣。這孩子他阿爹要是看到孩子被虐待成這樣,從墳里面爬出來都得把這老鄭家的給打死。”

    “就是!我還說這兩天聽到他們家動靜小了呢,原來是卯足了個勁兒放了個大招。還真是狠毒啊,也不想想她還有兩個親生的孩子呢,當她的兒子可真倒霉!”

    “誰說不是呢?你看看這鄭家的大郎,我記得小時候他好像是會說話的,只是說起來有點結巴。不過現在也不出門了,沒怎么見過他,弄得話都不會說了。”

    “說不準就是讓這狠毒的鄭氏把舌頭給拔了,要不怎么從來只聽到他哭,卻聽不見他說話呢!”

    “真是可惜了,小時候見他的時候還夸他長得俊呢,看看現在,瘦的只剩一把骨頭了。”

    “算了算今年他都十一歲了吧?瞅著這個頭和身形還沒我家八歲的鐵柱高呢!”

    “說起來這個鄭老大也不是什么好東西,親生兒子都被打成這樣了,還見天的悶頭在他的鋪子里做醬油,做再多醬油有什么用?兒子都快被打死了還不回來!”

    “我剛才看巷子頭住著的二蛋好像跑去叫他了,估計也快回來了。”

    ……

    此時的鄭氏一聽那個大伯說讓人去報官了,臉上的表情都扭曲了,破口大罵道:“你這個老不死的東西,有什么資格報官?雖然我是他后娘,但后娘也是娘,就算是說破了天,那也是我們自家的家務事。就算你報官了,官老爺也不會理你的!”

    這老伯大概得有六十多歲了,這在景朝已經算是高齡了。而且既然能站出來說這個話做主,可見在巷子里面還是很有話語權的。

    這會兒鄭氏也是氣急了才敢對他破口大罵,要是擱平日里,她估計沒膽子開這個口。

    她這么一沖動罵了人不要緊,但周圍的鄰居們不愿意了。

    這葛老在他們巷子里的時間最長,輩分也是最高的,他們在府城里住,這邊都是分片區(qū)歸衙門管,里正住在離他們比較遠的巷子,要過來得花好一會兒時間,巷子里的人嫌麻煩,所以平日里誰家里有什么事兒都喜歡請輩分高且德高望重的葛老做主。

    這會兒聽見鄭氏竟然開始罵葛老了,紛紛上前罵鄭氏。

    鄭氏也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失言了,可事到如今,她又拉不下面子道歉。況且她剛才說的也沒錯,這本來就是他們自家的家務事,旁人是沒資格管他們家的事兒的。

    她剛張嘴準備反罵回去,被匆匆趕來的鄭老大大聲呵道:“你給我住嘴!”

    鄭老大剛匆匆過來就聽見鄭氏剛才罵葛老的話,他這是造了什么孽呀,自家的婆娘竟然膽大包天的開始罵葛老了,還想不想在這巷子里混下去了?

    他走過來趕緊到葛老面前說道:“對不住啊葛老,我這婆娘不懂事,不是故意冒犯您的,還請您不要跟他一介婦人一般見識。”

    葛老冷哼了一聲,說道:“我可不敢跟她一般見識,你這婆娘可是厲害的不得了了,連我都不敢惹呢!”

    葛老并不領情,鄭老大臉上一副無奈的表情,轉頭對鄭氏道:“還愣著干什么?趕緊過來給葛老道歉。”

    這會兒有了個臺階下,鄭氏看起來還好似不情不愿的被拉了過來,剛要開口道歉,就被葛老制止了。

    “可千萬別,老朽可受不起。鄭家小子啊,你有空讓你這婆娘給我道歉,不如去看看你家大郎!人已經被抬到醫(yī)館去了,再不過去瞅瞅,說不準這最后一面都見不著咯!”

    葛老說話的語氣上揚,帶著一股暗暗的指責,一個當爹的,還是親爹,聽到消息過來后,第一反應竟然不是關心兒子傷的怎么樣了,而是拉著婆娘過來給他道歉,看來在他這個爹的心里,這大郎可有可無。

    鄭老大被說的一陣臉紅,他私心里想逃避這個事實,但自個媳婦兒一直對大郎不好,他心里多多少少是有點數的。

    平日里大多數時候他不在家,偶爾見到一次媳婦兒對大郎不好,他最多也就是說兩句“你打罵兩句就行了!”

    其他時候不在家,他只當看不著,回來也不管不問。

    今天是事情鬧大了,他不得不回來看看情況。不過剛才來報信兒的二蛋說他家大郎要被打死了,在那一瞬間他的心還是有所觸動的。

    雖然自家婆娘經常打罵他,但最起碼人是好著的,卻沒想到今天鬧得這么嚴重。

    有些人在他心里雖然不重要,但如果突然沒了,又會引起另一股悲傷的情緒來,甚至是后悔。

    聽到葛老的話,他羞愧的低下了頭,趕緊說道:“哎哎我馬上就去醫(yī)館,今天還得多謝葛老了。”

    葛老今天看到少年的模樣,心里本來就不大好受,他一把年紀了,如今兒孫繞膝,最是見不得這種虐待孩子的事情發(fā)生。

    加上鄭氏剛才又頂撞他,鄭老大表現的也不是那么關心孩子,葛老就更加生氣了。

    對鄭老大說的話冷哼了一聲,扭頭別過臉去不再看他。

    旁邊的鄰居們也都一臉憤憤的看著鄭老大,都紛紛說道:

    “有多么狠毒的后娘,就有多狠心的后爹!”

    “說的沒錯!鄭老大,你是不知道你家大郎被你這惡毒的婆娘打成什么樣了?剛才被抬出來的時候,那腿都走不了路了,一看就是被打斷了。”

    “還有那渾身的傷,一道一道的看著都讓人心疼。就臉那張臉都是腫著的,你趕緊去看看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剛才一開門看見的少年的慘狀,鄭老大平日里沒見到過太多次鄭氏下手打孩子的樣子,也沒主動關心過孩子,所以乍一聽孩子傷的這么嚴重,心里也有些吃驚。

    他轉過頭眼神狠狠的瞪了鄭氏一眼,鄭氏哪里會認?

    聽到剛才鄉(xiāng)親們指控的這些話語,她氣得跳腳,說道:“你們胡說!我什么時候把他的腿打斷了?那是他自己摔倒磕的,你們分明就是在冤枉我!還有他臉上那傷壓根就不是我打的,是他自己打的,別想把這些臟水潑到我身上!”

    大庭廣眾之下,鄭氏不想讓鄭老大過去,她可是瞧見了,今天那死孩子肯定就是為了把事情鬧大,把這些事栽贓給他,博得他爹的同情,想著以后能護著他!

    真是天真!沒門!

    鄭氏一字一句都在說著少年身上的傷都是他打的,而是人家自己動的手。

    周圍的人聽不下去了,反問道:“你敢說他身上的傷不是你打的嗎?剛才踹開門的時候,分明看見你手里拿著鞭子,正一下一下往人家身上抽呢!還想狡辯不成?”

    鄭氏一聽這話有點啞口無言,這話倒是真的。但蒼天可見,她敢對天發(fā)誓,除了他身上的鞭傷,其他真不是她打的!

    她我我我了半天也沒出一句完整的話,最后伸著脖子嘴硬道:“我不過就是打了他幾鞭而已,他自己偷家里的雞蛋吃,我就不能教訓一下嗎?”

    這話以及這個理由多少有些強詞奪理了,況且對于她剛才所說的,少年的腿上還有臉上的傷都不是她干的,周圍的人是一個字都不信。

    這鄭家婆娘也真是太不要臉了,大家都親眼所見了,竟然還能編瞎話糊弄人。真當大家是三歲小孩呢?

    人家才多大點一個孩子,瘦的全身都沒二兩肉,做什么要自己虐待自己,先往自己臉上打幾巴掌,再自己摔斷腿嗎?

    “你編瞎話也要編得通順一點吧?這話說出去,你看看誰會信?說謊也要有個限度,人孩子難道沒事就喜歡虐待自己摔著玩嗎?”

    鄭氏氣的整個眉梢都是往上吊著的,“誰知道他是不是想不開自己去尋死呢!”

    “人家孩子明明在極力逃出你的魔掌,都拖著一條已經斷了的腿,還在努力的往門前爬,這是想不開去尋死?要是真存了死志,早就一頭撞在門前的柱子上了!”

    鄭氏急得想破口大罵,怎么她說話就沒人信呢?那臉上的傷還有那腿真不是她干的!

    一旁一直攔著她,不讓她再接著說的鄭老大壓根就拽不住人,這鄭氏跟吃了槍藥似的,被鄉(xiāng)親們堵得夠嗆,火氣一層疊一層,他根本就拉不住。

    眼瞅著已經引起周圍鄰居們的不滿了,這局面他也控制不住,只好先放棄拉著他這婆娘,直接上去給了她一巴掌。

    鄭氏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鄭老大,他竟然敢下手打她了!真的是翅膀硬了。

    鄭氏娘家是有些家底兒的,鄭家這個醬油鋪子能有現在的成就,靠的就是最開始的時候,他娘家的扶持,所以鄭氏在家里一向都是有底氣的。

    鄭老大也是因為這點事心虛,畢竟他之前是娶過老婆的,而且鄭氏嫁給他之后還給他生了兩個兒子,對于這個家那是有大功勞在的。

    所以在家里面他一般都是伏低做小,什么事兒都順著她。

    鄭氏冷不丁挨了一巴掌,直接被扇昏了頭腦,張口道:“好你個鄭老大,現在竟然敢打我了!我要回娘家告訴我大哥,我嫁到你家來,你就是這么對我的!”

    鄭老大這個娘家大舅哥可不是好惹的,一聽鄭氏說這話,他心里頭更虛了。

    但現在周圍可是有不少鄉(xiāng)親們看著呢,強撐也要把這面子撐下去。

    他底氣并沒有那么足的說道:“看看你現在是個什么樣子!我就打你了怎么著?就算你今天把大舅哥叫來了,我也是有理的!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我先去醫(yī)館看大郎!”

    鄭老大說完趕緊轉頭就走,生怕等會兒,他這大舅哥真的來了。

    還是先去醫(yī)館先看看他這大兒子到底傷的怎么樣了再說。

    其實鄭老大想的跟鄭氏也差不多,這事不管怎么鬧,只要不出人命,那就是他們自家的家事。

    就算兒子傷的再重,只要人還在,他多使點銀錢,弄點好藥給他補補,總能補回來的。

    畢竟怎么說都是他們自家的家事,就算鄉(xiāng)親們再指指點點心有不忿,但也無從插手。

    想明白這一點,鄭老大也不管鄭氏了,他得先去看看兒子怎么樣了。

    對于報官的事鄭老大也沒放在心上,這種事情就算官府來人了,最多也就是看兩眼情況就走了。

    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不僅是難斷自家的家務事,別人的家務事也不好斷。所以即便是報了官,官府也很難插手。

    他一路朝著醫(yī)館走去,邊走邊想著等這件事了結以后,自家的婆娘他得好好管教管教了。今天這事真是讓他丟面子,平時在自家作威作福也就罷了,今天在外面還讓他這么丟臉。

    那全巷子的鄉(xiāng)親們幾乎來了個大半,前排基本上都是為了他那大兒子打抱不平的,后排不太清楚情況的都是為了看熱鬧的。

    鄭老大前腳剛走不久,后腳葛老的小兒子就帶著附近衙門的人來了。

    府城里衙門里的人辦事兒可都是非常敬業(yè)的,畢竟這府城里面還有一個知府大人,旁的縣發(fā)生什么事兒可能還需要些時日才能傳到知府大人的耳朵里,可這府城就不一樣了。

    哪個衙門要是有個什么大事兒,有心之人想要傳播,很快就能傳到知府大人的耳朵里。

    景朝在府城也是說有衙門的,衙門有縣令大人負責斷事。而知府大人不輕易管衙門里的事,不過各個縣里會定期匯報,有什么處理不了的事,會請知府大人裁決。

    所以為了年底業(yè)績的考評,衙門也不能草草辦事就那么敷衍了事。

    衙門的人一聽到有人來報官,說后娘虐待兒子,快要把人打死了,趕緊派人過來看情況。

    他們也怕這后娘把人給打死了,他們這一年到頭最是害怕所管轄的范圍內出現命案,現在盛世太平,對方出現命案的次數越少,說明官府治理的好,到年底考評的時候,也都能得個好評。

    所以知府衙門里的官差趕緊跟著過來了解情況了,一開始也覺著是人家的家務事,要是嚴重的話,他們就多勸一勸,不行就把知府大人的名頭搬出來,說教說教。

    可等他們到了一看,好家伙,這張家院子外面已經圍滿了人,巷子里的路到這塊已經走不動了,人擠人。

    不知道誰在后面高聲喊了一句:“大家快讓一讓,官差老爺來了!”

    老百姓們都是府城里的人,比鄉(xiāng)底下的人見識多,不像是張杏花他們這些鄉(xiāng)下的,見到官差就嚇得話都說不圓乎。

    圍觀的鄰居們一看官差老爺來了,紛紛讓開一條小路。

    鄭氏本來還在叫嚷著她冤枉,這會兒聽到官差老爺來了,趕緊停住了聲音,心理多少有些發(fā)虛。

    雖然剛才說就算官差老爺來了她也不怕,可這會兒官差真的來了,她身子都不自覺的在抖。

    “衙門剛才接到有人報官,說有后娘快把孩子打死了,是哪個人啊!孩子現在怎么樣了?”

    鄭氏一聽這話,艱難的擠出一個笑臉,迎了上去說道:“回官老爺,正是民婦。這也不知道是哪個多嘴的把事兒告到您那兒去了,這是民婦之家的家務事,就不勞官老爺費心了。”

    官差可不是那么好說話的,聽完后說道:“孩子呢?人怎么樣了?”

    鄭氏臉上一僵,這讓她怎么說?孩子現在已經送到醫(yī)館去了,官差老爺要是知道人在醫(yī)館會怎么想?

    她這這這結巴了好一會兒說不出口,官差又道:“別磨嘰,趕緊說實話。”

    官差心里也發(fā)虛,看對方這支支吾吾的樣子,該不會真把孩子給打死了吧?

    這報官的人過來模模糊糊說了幾句,問孩子是什么情況也說不上來,所以他們得先問個清楚。

    鄭氏說不出口,圍觀的鄉(xiāng)親們有那么多,她說不出口有的是人替她說。

    “官差老爺,您可是不知道呀,這鄭氏真是太狠毒了,把孩子打得奄奄一息,好在鄉(xiāng)親們發(fā)現的早,及時沖進去把孩子救了出來送醫(yī)館了,可憐的孩子,現在還在醫(yī)館治傷呢!”

    一聽說送到醫(yī)館了,就說明還活著,兩個官差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氣。

    鄉(xiāng)親們一看官差老爺親自問話了,紛紛七嘴八舌的說著剛才的情況。

    你一言我一語的,把少年剛才的凄慘模樣說的是真真切切。甚至有人還繪聲繪色的描述了一遍剛才鄭氏打罵人的狠毒模樣,然后大家紛紛要求官差老爺給做主。

    兩個官差也沒想到事情鬧得這么大,整個巷子里的人幾乎來了大半,遠遠瞧過去,烏泱烏泱的都是人頭,這事要是一個處理不好,很容易激起民憤。

    要是有那膽大的刁民告到知府老爺那,他們可就慘了。

    一旁的葛老也說道:“這孩子真是命苦,咱們鄉(xiāng)親們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還得官差大人們多費費心了。”

    兩個官差對葛老還是很客氣的,畢竟經常在這個片區(qū)巡邏,對于葛老的名聲他們也是知道的。

    如今連葛老都這么說了,這事兒估摸著不是一件小事。

    旁邊百姓們紛紛請求他們給做主,說一定要嚴懲鄭氏,他們雖然頭疼,畢竟這算是人家的家務事,但卻還是得重視起來。

    不過在此之前,他們還得先去醫(yī)館一趟,看看孩子到底傷的怎么樣了。

    雖然還沒見過人,但光聽著周圍鄉(xiāng)親們嘴里形容的那般凄慘模樣,就知道這孩子肯定傷的不輕。

    官差問過孩子是在哪個醫(yī)館之后,就出發(fā)前去了醫(yī)館了。

    醫(yī)館也是開在城西的,距離喬家巷隔了兩條街,算起來離的并不遠。

    城西就這一間大的醫(yī)館,經常來看病的老百姓雖然多,本來來回回也就是那么一些,這醫(yī)館的劉大夫也在這坐診十幾年了,大多都認識。

    此時的鄭老大已經在醫(yī)館了,醫(yī)館的劉大夫對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瞅著他就不順眼,他在這坐了這么一會兒,劉大夫對他沒一句好話。

    剛才少年被鄉(xiāng)親們送過來的時候,劉大夫看到那般模樣,都驚住了。

    這滿身的傷是怎么弄的?只是一個半大的孩子,除了一身的傷,看起來瘦骨嶙峋的,一個人輕輕松松就能把他抱起來,要不是問了才知道他原來已經十一歲了,他還以為孩子才七八歲大呢。

    也是從送少年來的鄉(xiāng)親們嘴里知道的,這孩子就是喬家巷開醬油鋪子的鄭家大郎。這渾身的傷,還有現在這瘦弱的模樣 ,都是被他那后娘虐待出來的。

    有這么一個后娘,親爹竟然都不阻止一下,導致劉大夫對鄭老大壓根沒有一絲好感,連瞅都不帶瞅他一眼的。

    就連鄭老大過來問他孩子的情況怎么樣了,看病需要交多少錢,他也只是把情況如實敘述了一遍,斜了他一眼,說了這藥材錢和診費。

    少年身上幾乎渾身都是傷,全身都涂抹了藥膏,還有他那一條腿,現在剛接上,還需要多診治療養(yǎng)。這么一番折騰下來,要花的藥費肯定不少。

    鄭老大雖然有些心疼錢,但也知道現在這錢得花。所以交錢買藥的時候,還是很痛快的。

    等到交完診費和藥費,鄭老大忍不住問道:“劉大夫,我兒子什么時候能好啊?”

    劉大夫瞥了他一眼,冷聲道:“早著呢,就他身上這一身傷,經年累月下來,不好好治治,以后甭想有個健全的身體。”

    說完他又道:“這幾年你這兒子沒吃過幾頓飽飯吧?這要是再過兩年,恐怕人就該餓沒了。”

    劉大夫說的話語氣帶著嘲諷,但鄭老大心虛,也不敢反駁什么。

    畢竟剛才他進去也看了兒子的情況,著實有些嚇人。

    其實他從前見兒子的時候,只是覺得兒子瘦了點,沒什么大事。

    今日一見也把他嚇了一跳,這渾身的傷著實有些嚇人。自家這婆娘下手也太不知輕重了,孩子瞧著確實如鄰居們所言,很是凄慘,是個人看了都同情,也不怪劉大夫會說那些話刺他。

    鄭老大如今也有些后悔,雖然他不待見這個兒子,那也沒想過要把他弄成這樣。

    這個兒子從生下來就有些結巴,在他看來那就是不健全。逢年過節(jié)他都不敢?guī)е鋈プ哂H戚,就是覺得丟人。

    自打鄭氏又給他添了兩個兒子之后,他就更加不待見這個兒子了,把家里的事全都交給鄭氏打理,鄭氏不喜歡這個兒子,他就由著她去了。

    可沒想到今天她竟然做的這么過分,把孩子給打成了這樣。

    鄭老大坐在旁邊嘆了口氣,劉大夫瞅見了說道:“現在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孩子有你這樣的爹真是不該投這個胎。”

    現在鄭老大都能想象到周圍的鄰居們是怎么說他的了,雖然鄭氏做事狠毒,但他這個當親爹的也不管不問,在別人看來那就是鐵石心腸。

    劉大夫給里面的少年上完了藥,出來在大堂里坐診,鄭老大看他忙著,干脆坐到里面去陪兒子了。

    過了一會兒官差來了,劉大夫趕緊起身相迎。

    “剛才是否有一個傷重的孩子送了過來?”

    劉大夫一聽就知道他們問的是誰,趕緊說道:“有有有,官差老爺這邊來。”

    醫(yī)館里的藥童引著官差進了里間,一眼就看到了床上被白色的布包裹著傷口的少年,雖然身上的傷口被包裹住了,但從整個身形還是能看出來,少年瘦的不成樣子,可謂是形銷骨立,讓人忍不住心疼。

    官差雖然剛才聽鄉(xiāng)親們說的十分凄慘,但乍一見到孩子的模樣,還是被驚住了。

    世上竟然真的有這么狠毒的后娘,瞧著把人打了就差一口氣兒了。

    瞅見旁邊坐著的鄭老大,官差語氣不太好的問道:“你就是鄭老大?這是你親兒子不?”

    鄭老大沒想到官差老爺真的來了,聽到這問話,渾身都有些發(fā)抖,說道:“對對對,我就是鄭老大,這孩子的爹。”

    “出來說話。”官差低聲道。

    孩子明顯在睡著,他們也不好在這里大聲說話,他把人給吵醒了。

    聽說這孩子還讓后娘給折騰成了啞巴,兩個官差瞅著也心疼。

    走到了外間,官差道:“你是怎么當爹的?孩子都被打成這樣了,你到現在才知曉?”

    這話里帶著一股責問,鄭老大只能低頭認錯,嘴上說著他以后一定好好管教婆娘,要一定會好好待兒子的。

    但官差們信不信就不知道了。

    現在已經把事實的情況了解清楚了,他們也該回去把這件事告訴衙門老爺了。

    官差走了之后,鄭老大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就說他們這是家務事,官差多問兩句也是應該的。該說的話他都說了,這事應該過去了。

    如今已是晌午,宋聲從書院回來吃飯。陸清把今天上午發(fā)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他,末了忿忿的說道:“這鄭氏也太狠毒了,都把人孩子的腿打斷了,還硬是狡辯說不是她打的!相公,你說世上怎么會有這么狠毒的人?不是她的親生孩子她就能下這么狠的手嗎?”

    宋聲仔細想了想剛才陸清說的話,問道:“你剛才說,鄭大郎的一條腿斷了,但鄭氏否認說不是她打的?”

    陸清點點頭,道:“是啊!這個鄭氏也太可惡了!你是沒見到,那孩子整個臉都是腫的,也不知道是被鄭氏打了多少下,瞅著都沒人樣了。就連這鄭氏都不承認呢!”

    “不過她不承認也沒用,反正大家當時都看到了,她手里的鞭子正一下一下往那孩子身上打,這點她總是賴不掉的。”

    宋聲扒了幾口飯,好一會兒沒說話。想想昨天看到少年那個眼神,他知道少年肯定會吃點苦頭的。

    但沒想到,他竟然舍得對自己下手這么狠。宋聲不僅對他高看了一眼。

    這鄭氏說的可能是實話,少年臉上的傷,還有斷了的腿,也許真的不是她弄的。

    可少年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惹怒了她,反正大家都看到了,她拿著鞭子打人的一幕,只是這一點便證據確鑿了。

    她就算再否認少年身上其他的傷都是他做的,也不會有人信他的話了。

    其實昨天晚上他給他指點了一下,本意是想讓他裝一裝賣一賣慘,騙過別人的眼睛就行。沒想到少年卻舍得對自己下狠手,一般人在受到這樣的挫折之后,不會畏畏縮縮就已經是好事了。

    沒想到少年心性如此堅韌,而且行事很果斷,這么一來事情鬧上公堂,以后鄭氏的名聲肯定爛大街了,想要翻身都難。

    不過接下來,官府那邊還是得使使勁兒才行。明天他就要開始放月假了,今天下午應該不會升堂,官差把事情匯報給知府后,知府大人還得派人下來核實一下,最早也得明天升堂了。

    到時候他去給少年做訟師,怎么著也得讓鄭氏這么個惡毒的女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上午的事鬧得很大,南哥兒也出來看熱鬧了。雖然前一天聽清哥兒跟他說過隔壁的這個鄭家大郎很慘,但今天見過之后,心里也是一陣驚訝。

    那幾乎已經是沒有人樣了呀!

    中午盛博文回去之后他跟他說起此事,心里一陣同情,“昨天我還以為清哥兒說的夸張了些,可今天去了一看才知道,清哥兒形容的怕是連一半都不及。你是不知道,那孩子實在太可憐了,唉!”

    盛博文驚訝道:“竟有此事?!這鄭氏也太惡毒了!那官府的人怎么說?會升堂嗎?”

    南哥兒搖搖頭,“這個就不太清楚了,誰知道官府老爺會不會插手,不過我覺得,最多也就是上門教訓幾句罷了。畢竟這是人家的家務事,官府的人就是想管,也不知道咋管呀。唉,上頭是人家爹娘,孝字掛在頭上,鄭大郎也是沒什么辦法,不然也不至于被打成這樣。”

    盛博文是個熱心腸,最是聽不得這種事兒了。他道:“不行,這事官府必須得管,等我下午回去就幫鄭大郎寫訴狀。”

    南哥兒知道盛郎是個為人正直而且古道熱腸的人,不然他也不會喜歡他了。只是不知道這種性子以后真的進了官場是好是壞?

    不過眼下如果能為鄭大郎這個可憐的孩子出一份力,他也是愿意的。

    等到下午出門去書院上學的時候,盛博文跟宋聲說起此事,才知道宋聲已經打算好了。

    由他寫訴狀遞到官府,鄭大郎為人子,不能出面去狀告父母,但他可以。

    只要官府升堂,他就有辦法讓官府給鄭氏判罰。

    不過有點可惜的是如今他們所處的是府城,不是鳳坪縣。如果是在鳳坪縣,縣令是盧大人,以盧大人的清名,這事放到他那兒,肯定是揉不得沙子的。

    也不知道他們這位知府大人到底是個什么脾性,如果他只是派人上門敲打敲打鄭氏,那他就得想法子讓輿論發(fā)酵發(fā)酵,給官府施加一些壓力才行了。

    對于這件事,盛博文直言道:“宋兄,如果需要幫忙就說一聲,我也想出份力。”

    有他這句話,宋聲最起碼在心理上輕松不少。

    下午宋聲去書院上課之后,陸清把鍋碗洗了之后,又重新做了一份面。

    他這一次把面搟得很薄,切好之后下鍋。面煮的很清淡,上面飄著一層淡淡的油花,還在上面臥了個雞蛋。

    做好之后,他把面盛到碗里,拿了一個籃子出來,把面放了進去,然后起身出門朝著醫(yī)館走去。

    也不知道少年這會兒吃飯了沒有,今天事情鬧成這樣,鄭氏肯定不會再給他做飯了。

    至于鄭老大這個親爹,陸清是一點都不指望的。他干脆做了碗面帶過去,要是少年還沒吃的話,剛好可以吃碗熱湯面,他現在這個狀態(tài),吃點湯面比較好。

    要是已經吃過了,也可以再吃一點。反正不管怎么樣,帶一碗面過去總歸不是件什么壞事。

    午后的陽光溫暖和煦,照在城里的小巷子里,讓人在這寒冷的初冬感覺到了一絲暖意。

    此時的少年已經醒了,表情呆呆的躺在醫(yī)館的床上。

    鄭老大一直在旁邊守著,看兒子這會兒醒了,眼里閃過一抹驚喜。

    “可算是醒了,餓不餓?想吃什么,爹去給你買。”

    這般表現出深切關心的話,要是放在前兩年,鄭大郎聽到心里一定會很歡喜。

    可現在聽到這些話,他卻無動于衷。心已經涼了,是怎么都暖不起來的。

    鄭老大看兒子一動不動沒什么表情,也不理他,仿佛這才想起兒子現在說不了話,臉上又扯出了一抹笑,似是討好般的說道:“我記得你最愛吃小餛飩,爹現在就去給你買。”

    他這話剛說完,兒子終于有反應了。只見他的頭緩緩的扭過來,眼里帶著一抹涼意,淡淡的瞅了他一眼,雖然什么都沒說,但鄭老大卻心慌的厲害。

    他還是起身出去買小餛飩了,內心不斷安慰著自己,兒子還小,以后他多多彌補就是了。殊不知少年已經對他這為數不多的親情死心了。

    他是鄭家長子,以后鄭家的一切都會是他的。

    陸清進來的時候,屋里沒有一個看顧的人,少年還在床上躺著,腿受了傷,現在行動不便。

    陸清不知道鄭老大這個當爹的是去給兒子買小餛飩了,看到沒人在這里照顧少年,好看的眉毛微微皺起,心里對鄭老大的不滿又增加了一層。

    少年看到陸清過來,本來死氣沉沉的臉上,忽然浮現了一抹笑意。

    他想要強撐著身子坐起來,但周深實在是沒什么力氣,掙扎了兩下,就被陸清給按住了。

    “你先不要動,我扶著你半靠著。”

    陸清給他身后塞了個枕頭,然后扶著少年的肩膀,拖著他的后背,幫他半靠在床上。

    做完這些動作之后,陸清把籃子的蓋子打開,端出了里面的湯面。

    “你吃飯了沒?”

    少年眼里閃著光,搖了搖頭。

    “我給你做了碗面,要不嘗嘗?”

    少年點點頭,目光都是歡喜。

    他行動不便,全身都沒什么勁兒。陸清端起面,拿著筷子一點一點喂給他吃。

    少年吃的很滿足,他已經許久不曾吃到過這般熱騰騰的湯面了。

    每日里好的時候只有剩菜剩飯,不好的時候只有冷硬的饅頭。后來漸漸的有上頓沒下頓,一天大概只有一頓飯。

    他吃的有些急,陸清把面條挑起來輕輕吹了吹,說道:“你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少年應該是經年累月養(yǎng)成了這樣狼吞虎咽的毛病,因為但凡吃的慢一點,可能就會沒飯了。

    陸清讓他吃慢點,他這才慢下來,一口一口的吃。

    陸清把一碗面給他喂完了,少年仿佛還意猶未盡,手拽著陸清端著碗的手,把碗湊到嘴邊,然后把面湯喝了個干凈。

    陸清很高興他愛吃他做的面,他笑了笑溫聲說道:“你要是愛吃,下次我再給你做。在這里好好養(yǎng)身體,知道嗎?”

    少年認真的聽著他說話,露出了一個有些靦腆的笑,點了點頭。

    第078章 第 78 章

    要是鄭老大在這看到這一幕, 肯定會非常驚訝,剛才他絮絮叨叨在這說了一堆,兒子一點反應都沒有。現在不行會點頭, 還會笑了。

    也不知道鄭老大是去哪里買小餛飩了,陸清給他把這一碗面都喂著吃完了, 鄭老大還沒回來。

    瞅著旁邊都沒人, 陸清悄聲安慰道:“你別怕,這件事兒已經有人報官了,相公說官府肯定不會坐視不理的。上午有官差已經來看過了,一定會為你做主的。”

    陸清說完輕輕摸了摸他的頭, 少年之前身上穿了一身臟兮兮的衣服就連醫(yī)館的劉大夫都看不過眼了, 這么讓人又找來了, 一身干凈的給他換上。

    臉上的臟污還有身上的都是被擦過的,就是這頭發(fā)還臟兮兮的打著結, 等他傷好的差不多了才能洗。

    聽到陸清說官府的人來過了, 一定會給他做主, 他就覺得這次受的傷沒有白費,躺在床上一直郁郁的心情終于好了一些。

    陸清知道他說不了話,但現在這會兒也沒旁人陪著他,自己就撿著一些平常的事說給他聽,也好過一個人躺著安靜又寂寞。

    所幸陸清下午沒什么要緊的事情,也能在這里多陪他一會兒。

    過了沒多久, 鄭老大回來了。

    手里提著一碗小餛飩, 看到陸清這個鄰居過來, 臉上擠出一抹笑, 說道:“是隔壁鄰居家的哥兒啊,謝謝你來看我兒子, 真是有心了。”

    估計著他畢竟是少年的親爹,陸清雖然沒法給他好看的臉色,但也不能太難看就是了。

    陸清從床邊的凳子上站起身,說道:“您就是孩子他爹吧?剛才我過來的時候看到沒人,還以為您沒過來呢。這不剛巧,中午多做了一碗面,上午這事兒大家都知道了,就怕他餓著,所以給你們家大郎送過來了。”

    鄭老大被這幾句話噎住了,人家話里面雖然沒有說什么,但每一句都在透露著他這個當爹的不負責任。

    兒子都傷成這樣了,床前竟然沒有人守著,可不就是在拐著彎兒的指責他嗎?

    鄭老大目光放到床頭已經吃干凈的碗里,陸清瞧他看見了,也算是把空碗和筷子以及勺子收進了筐里。

    鄭老大有幾分尷尬,他本來一直在這里守著的,中午那會兒的確是要出去買飯的。

    結果到了餛飩攤上,他就想著自己先吃一碗,再帶一碗給兒子帶回去。

    他去的這個餛飩攤子離醫(yī)館有些距離,而且這個時代打包東西又沒有什么塑料袋之類的,只能靠用碗或者盆端著。

    路上走的快了,還容易灑出來,他只能小心的走著,這么一來一回的耽擱,就拖到了現在才回來。

    現在兒子明顯已經吃了一碗面,八成已經吃飽了,他這個時候提著餛飩回來,多少有幾分尷尬。

    但他畢竟是孩子的爹,只能走上前去把手里的那碗餛飩給放到旁邊的桌子上,然后坐到床邊說道:“大郎,爹給你買了你最愛吃的餛飩,多少再吃一點吧。”

    剛才對著陸清臉上還在笑的少年這會兒冰冷著一張臉,又沒什么反應了。

    鄭老大關心了他好幾句,他完全沒反應 ,既不點頭,也不搖頭,過了一會兒,鄭老大就沒什么耐心了。

    干脆把餛飩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別過頭去嘆了口氣。

    這兒子咋就這么犟呢?問什么都不吭聲,說到底還是因為不會說話,他老鄭家怎么就會生了這么個兒子出來,唉!

    人家父子兩個說話,陸清也不好站在一旁聽著,在鄭老大進門之后跟他打了聲招呼,就提著竹籃子出去了。

    不過他也沒有直接回去,而是去找了醫(yī)館的劉大夫。

    劉大夫一般上午坐診,因為上午的病患比較多。下午基本上就讓收的徒弟坐診了,這樣一天多少還能空下來一會兒歇歇。

    問了醫(yī)館里的小童后,陸清得知劉大夫在后院,干脆讓小童引著他去見了劉大夫。

    這會兒也不過是晌午時分過了不多時,劉大夫剛吃完飯沒多久,聽到有人來找他,還以為是對方身體上有什么疾病需要找他看的。

    等看到來人是個哥兒,他瞬間就明白了為什么對方一定要來后院找他看,而不去前面徒弟那兒就診了。

    一般這個年紀的哥過來看病,十有八九是為了生孩子的事。這種事的確不好在外人面前說,劉大夫心里明白。

    等陸清進來后,劉大夫讓他坐在書案前面的蒲團上,道:“伸手,我先把把脈。”

    中醫(yī)講究的是望聞問切四個字,劉大夫一般先看過來人的面色之后直接把脈,然后再問其癥狀。

    陸清也不明所以,還以為是劉大夫看他身體出了什么毛病,所以關心的給他診了一下脈。

    他愣了一下,然后把手搭了上去。

    對方是個哥兒,瞧著面色紅潤也沒什么大毛病。把了脈之后他更加確定對方來的目的是什么了。

    這么大年紀的哥兒身體約有些寒癥,肯定是幾年無子,這才來找他看的沒錯了。

    劉大夫斟酌了一下,說道:“我看你這脈象,有些體寒,體寒之人不易受孕,你若想要個孩子,得先補一補身子。這樣吧,我給你開幾服藥你先吃著,等過段時間你再過來,我再看看給你換幾服藥。你也別害怕,這種毛病我見的多了,調養(yǎng)調養(yǎng)就好了,不會影響生育的。”

    陸清聽的是一頭霧水,怎么就扯到生孩子的事上去了?

    “等等、劉大夫,你剛才是說我體寒,所以不易受孕,是這個意思嗎?”

    劉大夫點點頭,看他一臉迷惑的樣子,說道:“是啊,我都說這么明顯了,你還沒聽明白?你這個年紀的哥兒,有好多都是這種毛病,別害怕,吃幾副藥調養(yǎng)調養(yǎng)就好了。”

    陸清有些驚訝,他本意過來找劉大夫,其實并不是為了給自己看診的。

    但陰差陽錯卻聽到劉大夫說自己一直不受孕是因為體寒,他心里驚訝過后也開始擔心起來了。

    怪不得有段時間即使相公跟他兩個人的房中事有一些頻繁,但他也一直未曾懷孕。原來是因為他體寒的緣故。

    “您說吃藥調養(yǎng)調養(yǎng)就會好,對嗎?”陸清擔心的忍不住又確認了一遍。

    劉大夫也理解他們這些哥兒的心理,一直沒能生出來孩子,估計在婆家壓力也不小。

    “對,好好調養(yǎng),不會影響生孩子的。”

    “謝謝你啊,劉大夫。那你給我開藥方吧,我等會兒去抓藥。”

    雖然他平時覺得自己身體很康健,沒什么需要吃藥的地方。但劉大夫行醫(yī)這么多年,既然他這么說了,那就說明他的確是體寒。

    藥雖然貴,但該吃還是要吃的。如果是旁的小毛病也就罷了,這件事可關乎著以后能不能生孩子,陸清還是很重視的。

    等到劉大夫給他開了藥方后,他拿著藥方準備去抓藥。

    不過就沒直接過去,想到這次我來找劉大夫的目的,說道:“劉大夫,其實我過來是想問您一件事兒。”

    劉大夫頓住了,怎么聽這話的意思過來找他不是來看病的?

    “什么事兒?你說。”

    陸清道:“我想問問今天來你醫(yī)館里受傷的那個小孩,您別誤會,我是他鄰居,也是看他可憐,之前他來我家的時候我還給過他吃的,那個時候發(fā)現他竟然是不會說話的。”

    “我相公也瞅過他的舌頭,好像是有點什么問題。所以我今天想問問您,能不能幫他看一看,他這個還有沒有重新開口說話的可能啊?”

    少年被送過來的時候氣息很弱,又是渾身的傷,整個人都陷入昏迷了。所以劉大夫幫他包扎了一下外傷,然后接了一下斷腿,這期間他一直昏迷不醒,劉大夫并不知道少年不會說話。

    這會兒聽到陸清的話,驚訝道:“這事我不知。不過你知道他這個不會說話的原因是什么造成的嗎?一般來說,如果是先天性的不會講話,那應該是治不好的。但如果是后天造成的,也需得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看嚴重程度以及受傷的部位才能判斷。”

    對于陸清這個鄰居如此熱心,劉大夫對他有了不少好感。

    一個鄰居尚且能有如此同情心,當親爹的竟然就放任自己的媳婦兒把孩子虐待成那樣,真是豬狗不如!

    陸清把自己了解到的說了一下,“我聽說他原本是會講話的,只是說話有些結巴。不過后來也不是怎的,就變成啞巴了。”

    說起這個,陸清嘆了口氣,想起相公給他講過的韓三娘的故事,故事中韓三娘就是揪著孩子的舌頭虐待人的。

    他補充道:“具體原因我也不大清楚,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那位狠毒的后娘造成的。”

    劉大夫行醫(yī)這么多年,也是頭一回見到這么惡毒的后娘。

    這會兒聽見這話,說道:“這事我知道了,等晚會兒我就去看看他的舌頭還有喉嚨,瞅瞅還有沒有恢復說話的可能。”

    陸清一聽就知道劉大夫是個厚道人,行醫(yī)懸壺濟世,大多數對病患都有著同理心,更別提少年今日的慘狀了,劉大夫應當會更加盡心盡力的為他診治的。

    陸清得了話之后,便拿著藥方出去抓藥了。

    今天也是陰差陽錯的給自己看了個病,若不然,他怕是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有這體寒的毛病。那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有一個跟相公生的孩子呀。

    一想到以后他會有一個軟軟可愛的團子,最好是長得像相公,圓潤可愛,還有相公的聰明伶俐,他就忍不住高興。

    之前他藥房抓了藥,因為劉大夫給開的都是一些補藥,一下子花了小二兩銀子,陸清不禁有些心疼。

    可是想了想,這錢還是得花。為了以后能擁有一個跟相公長得一樣可愛的寶寶,吃多少藥他都愿意。

    這年頭的藥材熬成的藥都苦的很,聞一聞都苦的讓人難以下口。而且糖又貴,普通人家里是舍不得在藥里面放糖的。再者,往藥里面放糖還有可能會影響藥的療效,一般人喝藥都是屏住呼吸悶頭灌。

    摸了摸兜里的錢,陸清不知道自己這個藥還得吃多久,覺得自己繡帕子的速度得加快了,得趕緊掙些錢給自己買藥才行。

    從醫(yī)館里出來,陸清心里多少還記掛著少年能不能說話的事兒。不過既然劉大夫說了會給他診治的,那就一定會給他看的。

    等過幾天他再來看少年的時候,順便再問一下劉大夫這個情況。

    陸清在心里祈禱著少年這個不能說話的毛病能治好,不然很可能因為鄭氏這個惡毒的女人導致他變成了個啞巴,以后不論干什么,也許都會受到別人的嘲笑。甚至等到長大娶媳婦兒都是個問題。

    陸清挎著籃子一路走回家,現在院子鬧鬼的事已經徹底解決了,他再也不用擔心我不會有鬧鬼的事情發(fā)生。

    回去之后看了一下后院菜地旁邊的小雞崽,早上拌好的雞食已經吃的差不多了。不過現在已經到下午了,等晚上吃完飯之后再喂一次就行。

    已經是十一月底了,天氣愈發(fā)的冷了。陸清怕小雞仔們凍著,又給雞窩上面加了一層厚厚的枯草。

    菜地里的白菜跟蘿卜苗子也長了很多,他中的不是很多,考慮到等過年的時候,他跟相公肯定就回鄉(xiāng)下的宋家村過年了,到時候菜種的多了也吃不完。

    現在種的量差不多夠他們知道相公放假,剩下的一些就藏在地窖里,反正冬天天氣冷,只要注意一些,這白菜和蘿卜就不會被凍壞。

    等到開春來了之后,還能再吃一小段時間。

    陸清打算的剛剛好,他是估摸著量才下的種子。

    現在距離相公下學還有大概一個多時辰,他看了看手中抓的藥,不知道該怎么跟相公說這個事。

    心里之前那種患得患失的感覺又出現了,在他心里面,相公是個很優(yōu)秀的人。不僅長得好看,而且體型修長,就連讀書也這么好。

    雖然相公總夸他,讓他增加了不少自信心。可現在一想到自己因為體質的問題,沒辦法很快給相公生個孩子,他心里就有些自責。

    而且這得一直吃藥調理,還不知道要花多少錢在吃藥上,一想到這些他的心情就很難過。

    下午他也沒有心情去找南哥兒做繡活,坐在房里面黯然神傷了一會兒,還是撿起了繡繃子,打算多修點帕子換點錢。

    相公讀書就要花不少錢,再加上以后他還得不斷的吃藥調理身體,本來安安穩(wěn)穩(wěn)的小家庭,讓他頓時覺得自己又拖后腿了。

    陸清一個人在家就容易胡思亂想,結果越想越忍不住,坐在房間里偷偷抹眼淚。

    宋聲今天放學的早,因為明天就是月假了,所以下午一般都會提前半個時辰放學。

    放學之后他就直接回來了,今天晚上他準備把狀告鄭氏狠毒虐待繼子的狀子寫一下,等到明天一早就遞到衙門去。

    今天回來的早,他想著給家里的小夫郎一個驚喜,所以回來時候輕手輕腳的,就連開門都沒發(fā)出多大聲音。

    回來之后他連身上的挎包都來不及放到屋里,就去了灶房。

    結果灶房里空無一人,陸清并不在里面。

    宋聲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算算時辰,這個點兒他的小夫郎應該在灶房里做飯呢。

    難道是在屋里還沒出來?

    宋聲走進屋里,往里間一看,他的夫郎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背對著外面,偷偷的抹眼淚兒。

    宋聲輕聲走進來,沒有驚動他,“怎么了這是?是因為什么事情惹到我們清清難過了?”

    難道還是因為擔心隔壁那個少年?宋聲想,但不應該呀,他了解清清,就算是可憐同情他,也斷不至于因為這件事在屋里偷偷抹眼淚。

    冷不丁聽到相公的聲音,陸清驚了一下,扭過頭一看,真的是相公。

    他匆忙把臉上的淚擦了一下,說道:“相公,你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我還沒有做飯呢!”

    “做飯的事不著急,介不介意跟我說說心情為什么不好啊?”宋聲把人輕輕托起,抱在自己懷里,溫聲問道。

    陸清沒想到自己矯情的一面又被相公看到了,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

    宋聲知道他的小夫郎心里其實是個脆弱敏感的人,所以他一般問他事情的時候都會給予很足的耐心。

    “沒關系,你要是不想說也沒事。就是別把自己憋壞了,你若是難過了,我瞧見會心疼的。”

    陸清從話語里聽到的都是相公對他的愛意,他摟住宋聲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上,最后還是忍不住說了今天發(fā)生的事。

    “劉大夫說,我是因為體寒,所以才一直沒辦法給相公生孩子,要一直吃藥調理身體才行。對不起相公,我也沒想到,是我身體的問題,我其實很想要個寶寶的。”

    陸清越說越難過,剛才忍住不哭的金豆子又掉下來了。

    宋聲沒想到竟然是這個原因,這會兒伸手給他擦了擦臉上的小金豆,說道:“之前不是說過嗎?你還小,生孩子的事咱們不著急。不過該調理身體咱們還是要調理的,竟然是對身體好,那劉大夫開什么藥咱就吃什么藥。要是嫌吃藥太苦,下次我給清清買點蜜餞回來好不好?”

    相公不但沒有不高興,還這么溫柔的待他,陸清更忍不住了。

    他帶著個哭腔說道:“可是、可是這藥也不知道得吃到什么時候,今天光抓藥,就花了一兩半錢,好貴的。”

    “清清,你不要心疼銀子。對我來說,你的身體康健是最重要的。知道嗎?而且你也不要總擔心銀錢方面的事兒,你想問我也不只是光會讀書,掙錢的法子也是有的。”

    “這火鍋鋪子里的火鍋等到冬天一定會賣的很好的,之前我還拜托崔夫人幫忙從蜀中買一些辣椒回來,準備做辣鍋呢。你相信我,絕對沒有人逃過辣鍋的魅力。”

    “你相公我啊,雖然現在掙不了什么大錢,但是養(yǎng)活咱們一大家子還是綽綽有余的。所以你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負擔,該花錢吃藥就要花錢吃藥,作為家里的男子漢,這個時候就要擔負起養(yǎng)家的重任,你就只管負責把自己的身體照顧好自己,銀錢的事就不要操心了。”

    宋聲又細細跟陸清說了一下他對后面火鍋鋪子的規(guī)劃,這些他之前都未曾對他說起過。

    不過看他的小夫郎這么不放心,總是很省著花錢,他瞅著也心疼。

    陸清終于不哭了,他窩在宋聲的懷里,心里不止一次的慶幸,自己怎么如此的幸運,嫁到這么個好相公。

    在宋聲的觀念里,作為一個男人,就是要養(yǎng)家糊口疼老婆的。要是連掙錢養(yǎng)家的事兒都要老婆操心,那他活的也太失敗了。

    宋聲又安慰了陸清一會,接著說道:“清清,我記得你是臘月的生辰吧?”

    陸清點點頭,“嗯,臘月初八。”

    去年他生辰的時候,已經嫁到了宋家。當時宋家才開始燒炭不久,生活條件還沒有現在這樣好。

    他記得當時相公當時親自下廚給他做了一碗長壽面吃,他高興的晚上很久才睡著。

    “等過完今年的生辰,我就滿十八歲了。”陸清道,他心里想起剛嫁給相公的時候,相公當時說過他年紀還小,有些事情本想等到他十八以后再做的。

    如今他已經快十八周歲了,是不是能跟相公生孩子了?

    陸清心中帶著一股隱秘的竊喜,可隨即心里的那股喜意又歇了火。

    劉大夫說他體寒,他的身子還需要調理呢。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調理好,給相公生一個寶寶。

    其實鄉(xiāng)底下說年齡,一般都是按虛歲說的。像陸清這種生辰在臘月的,歲數就更虛了。

    比如他過完今年的生辰也才十八周歲,但只要翻過年頭,在旁人眼里,他虛歲就二十了。

    宋聲沒想那么多,只是想著去年的生辰沒能好好給清清過一次,就下了個長壽面,今年打算換個法子給他過一過,也省得他心里總忍不住的胡思亂想。

    陸清的生辰剛好是臘八節(jié),鄉(xiāng)底下是沒有什么臘八節(jié)的講究的,最多是煮個粥罷了。不像城里的人,在粥里面加各種食材,諸如什么八寶粥之類的,在鄉(xiāng)底下比如說紅豆黑豆之類的,價格昂貴,一般人家是吃不起的。

    算了算時間,現在已經是十一月底了,距離臘八節(jié)也不遠了。

    陸清緩過情緒之后,才想起現在時辰已經不早了,他還未曾做飯。

    于是趕緊從宋聲懷里站起來說道:“呀,忘記做飯了!相公,你要是餓了先吃點別的東西墊墊,我這就去做飯。”

    宋聲拉過他的手,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道:“不著急,我跟你一塊去吧,給你打下手。”

    陸清沒再拒絕,這會兒天色真的不早了,有相公給他打下手,做飯能做得更快一些。

    宋聲幫忙把菜清洗之后就去灶膛邊燒火了。陸清已經燒了一會兒,這會兒他接手過來,一邊看著火,一邊往里頭加幾根柴就行。

    陸清趕緊把菜切好,倒油下鍋開始炒。菜炒好之后,他又簡單煮了一個丸子湯,一頓飯做得很快。

    宋聲在最后燒完火的時候,往里頭加了兩塊炭。之前來的時候,他爹宋老三給他們裝了半袋炭,說要是天冷了就把爐子給點上,先用著。

    現在倒是還沒冷到要點爐子的程度,不過等會兒吃完飯得給他的小夫郎熬藥,所以他這會兒趁著灶膛里有火,把炭先點上。

    等會兒吃完飯之后就能把爐子拿出來直接熬藥了。

    宋聲也沒想到帶陸清去看大夫,畢竟他還沒想這么早就讓他生孩子。

    可現在竟然陰差陽錯的看了,不論是不是為了生孩子,體寒的毛病確實得調理一下。

    吃過飯后宋聲把桌子簡單收拾了一下后,就把爐子從柴房里拿了出來,放到了院子里。

    但是臨到熬藥的時候才發(fā)現,家里沒有熬藥的壺。宋聲趕緊去盛博文那里借了一個。

    南哥兒一看是借罐子熬藥的,忙關心清哥兒的身體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

    宋聲說是體寒,需要吃點藥調理一下身份,南哥兒這才放心。

    不過等宋聲走后,南哥兒也有些擔心自己的身體了。都說哥兒不好受孕,難道大多數是因為體寒的緣故?

    等明天他抽空去看看清哥兒問問情況,實在不行自己也去一趟醫(yī)館,讓大夫給把把脈瞅瞅,看看會不會有一樣的毛病。

    宋聲拿著藥罐子回來之后,就把爐子點上了。然后按照大夫交代的,把藥罐子洗刷干凈,又把包好的一服藥拆開倒進去,放了三碗水。大夫說要三碗水熬成一碗,先吃上幾天看看情況。

    陸清本來是要自己熬藥的,但宋聲看他一直在灶房里忙前忙后,怕他累著了,就把熬藥的這活給攬了下來。

    宋聲之前只聽說過古代的藥有多苦的,這還是頭一次近距離的感受到。只是在底下扇著火,濃重的藥味兒就竄的滿院子都是。湊近一聞,鼻尖兒都是苦的。

    他開始尋思著能不能往藥里加點糖,但景朝的糖不像是前世那種糖都是提煉過的,這時候的糖甜度并沒有那么甜,白糖倒是很甜,但是在這個朝代,價格貴的離譜。

    家里也沒有什么東西能甜甜嘴的,這藥熬好了,等會兒清清喝完肯定該苦著了。

    吃過飯時辰還早,不過這藥還沒熬完,天就已經黑了。

    一到晚上院里有些冷,陸清讓宋聲進屋去暖暖,他坐在旁邊看著火熬藥。

    但宋聲拒絕了,只是讓他幫忙拿了件厚衣服出來披著。陸清拗不過他,干脆搬了個凳子坐在他旁邊,一塊陪他守著。

    熬夜不僅要看著時辰,還要注意火候。還要時不時的打開蓋子瞅一瞅這水熬多少了。

    宋聲每次打開蓋子看的時候,都得秉住呼吸,不然沖天的苦藥味兒就竄了上來,讓人難受。

    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宋聲拿著旁邊早就準備好的濕布,捏起蓋子又瞅了一眼。

    看著這鍋里熬的藥應該剩下一碗的量了,宋聲道:“熬好了,清清,去拿個碗過來。”

    陸清聞言去灶房里拿碗,沒想到相公得知他的身體需要調理之后,不僅沒有絲毫嫌棄他,還親自給他熬藥。

    這藥雖然苦,但他心里卻是甜的。

    把碗拿過來之后,宋聲拿著剛才用過的濕布,疊了幾層,握住藥罐子的把,把好好的藥倒進碗里。

    藥的苦味聞起來更重了,宋聲看了陸清一眼,有些不忍,說道:“清清,要不今天這藥咱別喝了,等明天我給你買些甜口的東西回來,你再喝吧。”

    聽說有些人就是因為受不了這中藥的苦味,喝下去又吐出來了。

    陸清聽到相公說的話,圓圓的眼睛瞅了他一眼,“相公,說什么呢?剛好好的藥肯定要趁熱喝效果才好。怎么能放到明天呢?而且我不需要吃甜的,以前也不是沒喝過苦藥,沒事的。”

    夜里天氣冷,這藥涼的也快。等晾的差不多了,陸清屏住呼吸,一口把這一碗藥喝完了。

    果然很苦。

    陸清忍著想要把它吐出來的沖動,想找點別的吃的緩一緩嘴里的苦味。

    宋聲心疼他,兩個人到了屋里后,他拉著他的手把人架在腿上,在陸清沒有任何防備的時候吻了上去。

    陸清此時剛喝過藥,滿嘴的苦味,宋聲剛探盡他的口,就被一股苦味兒縈繞了舌尖。

    陸清本來注意力都在嘴里的苦味上,結果被宋聲這么一親,突然就覺得沒那么苦了。

    他一開始怕相公覺得苦,還掙扎了幾下,想要推開他。但在這種事情上,宋聲箍著他的腰,他怎么推都沒有把人推開,干脆也就不掙扎了。

    等到好一會兒宋聲才松開他,說道:“還苦嗎?”

    陸清這才意識到,相公只怕他苦才親他的,又羞又高興,他往他的懷里靠了靠,這個姿勢坐著不大舒服,又往前貼了貼。

    宋聲被磨出了一陣火氣,很想把懷里的人給立刻就立正法。可想到他今天晚上還有一紙狀書沒有寫,只好先忍了忍,拍了拍對方的背,道:“乖一點,別磨我了,我先去寫個狀書,明天官府可能要審理鄭氏虐待孩子的案子。”

    沒錯,現在這個事已經在官府立案了。底下的衙門在走訪了情況之后,其實也拿不準主意,畢竟這在本朝還沒有過先例。

    最好把這件事上報給了知府,今天下學的時候,他就聽人議論了,說是這件事官府已經立了案,準備明天審理。

    只是這案子同其余那些偷盜殺人的案子不同,并沒有把鄭氏先抓起來,不過等到開堂的時候是要提前提前傳喚的。

    如今這件事才過去不過短短一天的時間,書院里有不少學子都知道了。

    畢竟這件事情有違天理倫常,景朝又是重孝道的,這件事實在是太過典型。

    今天放學回來的路上,宋聲聽到街邊有不少人都在議論這個事兒,大家都等著后續(xù)官府會怎么通報。

    本朝官府在在百姓心中的聲望還是很高的,別的可以信不過,但官府一定要信得過。畢竟如今建朝時間還短,整個國家都有待休養(yǎng)生息。

    所以朝廷對于貪官的懲罰是相當嚴格的,在這種情況下又加大力度進行科舉選拔人才,所以政治上目前還算清明。

    現在百姓的焦點漸漸轉移到了官府處理這件事的態(tài)度上,這就意味著官府必須得秉公辦理。

    而且不僅要秉公辦理,還得選一個合適的方法妥善處理此事。不然一個處理不好,容易讓百姓們覺得官府也不過如此。

    景朝每年都有從京城派巡查官到各地進行走訪調查的,專門懲罰一些地方性的貪官污吏。在這個前提下,百姓們的意愿很重要。

    此時宛平府城的縣衙,縣令胡大人從接到知府命令讓他嚴格審理此案之后,就愁的頭發(fā)都快掉了一地。

    這件事情一個弄不好,就會影響他的年底考評,眼瞅著今年就到任期了,要是能得個上等,那他就能再往上升一升了。

    可到了快年下的節(jié)骨眼上,出了這檔子事兒。胡大人忍不住回去在后宅跟胡夫人罵了這鄭氏一頓。

    “你說這鄭氏怎么就那么狠的心?還去看情況的人回來都說孩子被打的都不像人樣了,差點都被打死了!你說說,都快到這年底了,她干出這樣的事,還被街坊鄰居們都知道了。現在弄的大家都再關注此事,這要是一個弄不好,明年的升遷就無望了呀!”

    胡夫人看著自個兒的夫君跟他埋怨著鄭氏做的事,勸道:“再煩也要吃飯呀。總會有合適的辦法解決的,身體要緊。”

    胡大人也知道是這個理兒,可他就是氣的吃不下飯。

    “從前人家都說天底下的后娘都一個樣,都是心疼自個的親子,對繼子不好。這話我真是信的太早了,何止是對繼子不好啊,這就差沒把人打死了!想想我就來氣,幸虧沒鬧出人命。這要是人真的沒了,事情鬧成這樣,知府大人都得發(fā)火!”

    畢竟這件事如果處理不好,不光影響他一個小小縣令的戰(zhàn)績,還會影響知府大人的政績。所以這件事兒,知府那也盯著呢。

    胡夫人看勸不動,干脆把筷子放下了。

    這件事她今天也聽說了不少,這件事本身就是后娘對繼子不好這種敏感的話題,很容易引起百姓們的關注,再加上這鄭氏做的實在是過分,已經激起了一部分的民怨。

    其實不怪外面百姓們傳得快,這件事擱她聽了她也難受。

    胡大人跟胡夫人的兒子今年十歲,跟那被打的鄭大郎差不多的年紀,胡夫人身為人母,也可憐心疼這個孩子。

    “夫君,這事兒一定得好好嚴懲一下鄭氏才行,要是重重的拿起,輕輕的放下,以后定然會助長這種風氣,讓那些后娘更加虐待繼子,該有多少無辜的孩子受罪呀。”

    胡大人嘆了口氣,他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呢?

    只是這事情現下落到了他這,他也還沒想出什么好的法子解決,所以甚是為難。

    胡夫人看夫君垂頭喪氣的,給他鼓氣道:“相公,這件事你要往好處想,如果辦好了,有可能會成為咱們景朝此類事情的第一個案例呢!如果以后再發(fā)生此類的事情,人家也許會以這個案子的處理方式作為參考,想一想是不是還很有成就的?”

    胡大人一聽,的確是這么個理兒。要是他辦好了這件事,說不定知府大人那對他也會刮目相看。

    “夫人說的對,等會兒吃完飯我就去再去查查典籍資料,看看以往有沒有此類的案子可以參考的。”

    “這就對了嘛,凡事咱們要往好處想,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的。”

    說做就做,胡大人吃完飯之后就去書房里查資料去了。

    第二天一早,宋聲就去衙門遞交了狀紙。

    胡大人按照規(guī)矩開堂審理,因為昨天晚上熬了個大夜,今天又要早起升堂,他的眼圈底下一片青黑,看起來精神有點不佳。

    宋聲今天是作為鄭大郎的訟師過來的,但又不是以鄭大郎的名義,而是以隔壁以新鄰居的名義來的。

    不說鄭大郎年紀還小,就只單單他是鄭氏兒子的這一項上,他就不能子告母,因為這有悖孝道。

    聽宋聲簡短說了事情的經過,胡大人其實早就心里有數了,這會兒聽完他的話只是走個過程,就讓人去鄭家?guī)о嵤线^來問話了。

    鄭氏從昨天上午被這位鄰居們罵了個狗血淋頭之后,一直在屋中沒出過門。

    她一直堅信自己沒什么過錯,最多就是鞭打人的時候下手狠了點。而且她可是那孩子名義上的娘,再怎么說這都是他們自家的家務事,官府就算生氣也拿她沒辦法,所以她根本沒想過逃跑。

    今天聽到官差來傳喚她到衙門去,她還淡定的換了身衣服,這才跟著一塊過去。

    等到了之后發(fā)現,衙門外面已經里三層外三層的圍了一群人,都是來看官府是怎么審理這件事兒的。

    鄭氏很淡定,她早就想好了說辭,待會兒不管官老爺說什么,她只管說這是他們家的家務事,她是正常管教孩子。

    她作為孩子她娘,就算打罵兩句,官府也是管不著的。

    反正說破天她也是有理的!

    這會兒她到了之后才發(fā)現,鄭大郎不知何時也被傳喚來了,如今正在公堂之上跪著。

    第079章 第 79 章

    鄭氏一到公堂, 兩邊就升起了威武的升堂音。

    這還是她第一次到公堂上來,這陣仗,哪怕她心里不虛, 多少還是有些被嚇到了。

    鄭氏慌忙在堂前跪下,嘴里喊著見過青天大老爺。

    胡大人打起精神開始問話, 開堂審案的時候, 一般都是先確認來人的名字,還有籍貫,怕傳喚錯人。

    確認臺下是喬家巷鄭氏夫婦后,胡大人開始說起今天傳喚他們過來的原因。

    “本衙門昨天接到百姓報案, 說是你鄭氏虐待繼子差點致人死亡, 情節(jié)十分惡劣。所以本官決定今日對你立案提審, 你是認還是不認?”

    鄭氏一聽這話,心里雖然有點慌, 但仍舊強裝著淡定, 開始喊冤枉。

    “大人明鑒哪, 民婦可沒有虐待繼子,我那是正常管教孩子。誰家孩子皮了不挨兩頓打的?怎么到我這就是虐待孩子了?大人你要查清楚啊,我當時只不過拿著鞭子打了他幾下而已,他那腿還有他那臉上的傷,根本就不是我干的。”

    胡大人一聽這鄭氏到現在這種情況還不說實話,心里也生氣。

    真是會給他找事, 老老實實認錯, 還能爭取個從輕處罰。現在倒好, 抵死不認。

    “鄭老大, 你贊同鄭氏說的話嗎?”

    要是放在以往,鄭老大說不定就含含糊糊的認下了。可今日是在公堂上, 他要是說謊了,回頭會不會也被向老爺打入大牢啊?

    他本就是一介布衣百姓,對于律法之類的一竅不通,只知道上了公堂之上,沒幾個人能全乎著出來的,輕則打幾板子,重則關幾天。

    鄭老大膽小怕事,一時之間也不敢站在自家媳婦兒這邊了。

    他結結巴巴了一陣,說道:“草民這幾年主要忙著鋪子里的事,對家里的事關心也少,所以也不大清楚。”

    鄭老大有點小聰明,知道自己認也不是,不認也不是,干脆就甩到一邊裝不知道。

    胡大人忍不住抬高了聲音又問道:“那可是你親生兒子,你平時連過問都不過問嗎!”

    “草民、草民對孩子疏于管教,草民知罪,以后定然會好好照顧孩子的。”

    胡大人瞪了他一眼,他真想把人拉下去,先打個十幾大板。

    但門外頭那么多老百姓瞅著呢,胡大人也不能草草審判。

    而宋聲作為少年的發(fā)聲者,也在公堂上旁邊站著。說白了,今天他的作用就是為了給鄭大郎做辯護的。

    他道:“大人,在下是鄭大郎的鄰居,讀過幾年書,昨日看到這般情況,實在是不忍心孩子受苦。今日舔著臉來做訟師,大人可否讓我問一問鄭氏?”

    胡大人正愁沒人幫著被虐待的孩子說話呢,這話遞的恰到好處,他順了順自己那短小的胡子,道:“你問。”

    “鄭氏,今天發(fā)生的事大家都看到了,喬家巷那么多鄉(xiāng)親們可都是人證,鄭大郎身上的傷就是物證。人證物證都在,你還想抵賴不成?”

    宋聲這話說完,門口圍觀著的喬家巷百姓門紛紛聲援道:“說的對!我可以作證!我也可以作證……”

    越來越多的鄉(xiāng)親們喊著可以作證,鄭氏忍不住扭頭瞅了一眼,眼神里充滿著怨恨,平日里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到這種時候就開始落井下石,他們這些人就是看不得她好!

    “你胡說!大人,民婦真的是冤枉啊!我真的只是偶爾教訓他一頓,我也沒想到他身子骨這么弱,竟然暈過去了,這也不能全怪到我頭上啊。”

    宋聲又道:“鄭大郎現如今那般瘦弱,有幾頓是吃飽飯的?恐怕有時候一天三頓都不會給人家吃一頓飯吧,孩子都餓成什么樣了,你瞧不見嗎?”

    鄭氏仍舊嘴硬道:“那是他挑食,給他他也不吃,那多浪費。”

    鄭氏在這邊據理力爭著,鄭老大在旁邊一句都不吭聲。這婆娘現在還不知收斂,真的是沒眼力見兒,他怎么就瞎了眼,娶了個這樣的婆娘回來?以后誰還敢到他鋪子里打醬油?這不是在變相的敗壞他們家的名聲嗎?

    鄭老大還是沒忍住,也在旁邊勸道:“你快少說幾句吧!這可是在青天大老爺面前,你以前做過什么你心里清楚,還是趕緊認了的好,否則要是被打板子了,受苦的還是你。”

    鄭老大說這話多多少少還是為鄭氏考慮了幾分的,只是鄭氏現在壓根就聽不進去這種話,還反罵他。

    “你懂什么?我說不是我干的,那就不是我干的,休想把事情都賴在我頭上。再說了,你們哪只眼睛看到我短他吃短他喝了?有本事你們讓他自己說我虐待他了!有證據嗎?沒證據別想誣賴我。”

    宋聲看他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少年身子骨脆弱,又喪失了語言能力,既不認字,也不會寫字,而且現在身體虛弱的很,總不可能把人從醫(yī)館里抬過來,到公堂上對質。

    宋聲道:“大家想必也知道我們家院子總是有鬧鬼的傳聞,這件事兒已經持續(xù)很長時間了。就在我租這個院子的時候,牙人就明確跟我說過,院子已經鬧鬼快一年了。”

    “可我前幾天才知道,原來這個所謂的鬼,根本不是鬼,而是一個瘦弱無助的孩子。這孩子來我們家什么也沒拿,就只是在灶房找了口吃的,因為他實在是餓極了。這一點我與我夫郎都能作證。”

    “如果不是長年累月吃不飽飯,一餓就是好幾天,怎么會忍不住跑到別人家偷東西吃?更何況那胳膊上的傷痕,舊傷的痕跡還未消,就又添了新傷。”

    “大人,我看這也沒有再審的必要了。有些人不見棺材不落淚,不懲罰一下是不會承認的。”

    宋聲說完,胡大人都是驚訝的。關于他們家院子鬧鬼的事,旁人并不知道這個鬼其實就是鄭大郎。

    但這鬧鬼的傳言已經很久了,卻沒想到事實竟然是這樣的,門口圍觀的眾人也都感到震驚嘩然,原來鬧鬼鬧的竟然是一個吃不飽飯的孩子!看看都把孩子給逼成什么樣了?

    大家心里頭對于這個可憐的孩子更加同情了。

    這會兒紛紛抬高了聲音喊道:“嚴懲不貸! 嚴懲不貸!嚴懲不貸!”

    鄭氏這會兒臉上開始慌了,他一個當娘的教育孩子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啊,就算是關官老爺也沒法強迫她對孩子好的!

    可心里這樣想,但心跳卻越來越快,慌張的厲害。

    她跪在地上哭道:“大人哪,我真的是冤枉的呀!是,平日里可能我待他或許是差了一點,但那也是他有錯在先,我這才忍不住罰他的。說來說去,這都是我們自家的家務事,就算您是驚天大老爺,也管不著民婦的家事吧!”

    也不知道鄭氏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這話一說,不就是在嫌棄胡大人多管閑事嗎?

    胡大人本來就對鄭氏的態(tài)度多有不滿,這會兒更生氣了,加上同情孩子,直接下令道:“鄭氏虐待孩子,行為惡劣,來人,把她拖下去,先打四十大板。”

    鄭氏一聽,整個腿都軟了。

    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就是在處理家務事啊?縣太爺怎么說打就打,這是嚴刑逼供啊!

    不,她不服!

    鄭氏哭喊著說要去知府老爺那告狀,還堅持著她所認為的道理,父母管教孩子就是天經地義的,孝字大過于天,他們這其余的人都是在多管閑事!

    說實話,胡大人其實本來也沒有什么好法子能更好的解決這個事情,但今天早上讓他無意間聽到了一個故事,總算讓他知道這案子該怎么辦了。

    本想著先勸說幾句,可誰知這鄭氏不但油鹽不進還態(tài)度惡劣。這會兒就讓她多挨幾板子受點罪,也好叫她認識一下自己的錯誤。

    可對方這脾氣沒想到硬的很,都到這份上了,一點都不認錯,還揚言說要去知府那里告他。

    外面?zhèn)鱽硪宦暵暺鄥柕膽K叫,鄭氏一個女人被打的疼的厲害,沒一會兒屁|股上就見血了。

    胡大人看宋聲是個書生,今天還有膽子來到公堂上給那個苦命的孩子做訟師,干脆問道:“宋聲是吧,你對這個案子有什么看法?”

    鄭老大看到媳婦兒已經被拖出去打板子去了,生怕自己被拖出去打板子,這會兒嚇得瑟瑟發(fā)抖,不敢說話。

    宋聲道:“學生以為,這鄭氏心思歹毒,不配再為人母。當要求他們正式和離,孩子給鄭老大撫養(yǎng)。如果再出現虐待孩子的情況,不論是父母哪方,都罪加一等,家產充公,人入大牢。”

    鄭老大一聽,差點嚇得屁股尿流,還不等胡大人開口說話,他趕緊跪到前面慌慌張張道:“小人和離,小人馬上跟這個潑婦和離!求大人不要把小人的家產充公,求大人開恩哪!”

    本來只是一個提議,沒想到張老大如此積極上道,胡大人見這種情況,也覺得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鄭老大跟鄭氏和離之后,鄭氏就得回娘家。以后就跟鄭大郎毫無關系了,再想以后娘的名義作威作福虐待孩子,那可就不行了。

    鄭老大更后悔了,就因為他這個婆娘,弄得他現在里外不是人。以后得有一段時間,鄉(xiāng)親們會看不起他了。

    反正他經營的有鋪子,還在俯城里面扎了根兒。只要手里有銀錢,多少個婆娘都娶得。

    至于這個鄭氏,他是真的無福消受了。

    不過鄭老大也沒好到哪兒去,宋聲又道:“鄭大郎被虐待致此,身為親父,有失察之責。理應嚴懲,記住教訓他才能印象深刻,有所悔改。”

    胡大人也深以為然,昨天他還跟自家的夫人說這個事,雖然這鄭氏是施行虐待的人,但鄭老大這個今天也絕對好不到哪去。

    趁著今天這個機會,一并嚴懲一下,讓他也長長教訓。

    最后鄭老大也被賞了一頓板子,不過比鄭氏的要少一些。

    鄭老大挨完板子心里多少松了口氣,最起碼大人沒有讓他家產充公,以后他得對兒子好點,看來兒子被虐待,官府也是能懲罰他們的。

    問就是后悔,怎么當初鄭氏做那些惡劣行徑的時候,他沒有阻止一點呢。

    鄭氏挨完一頓板子已經站不起來了,又被拖到公堂上,她咬牙撐著一口氣清醒著,等她能下地走路了,她就去知府門前敲鼓告狀去!

    不就是個縣令嗎?真以為厲害的不行了。可別忘了他們這可是府城,上頭還有一個知府大人呢!

    胡大人可不管她怎么想,直接當堂宣判,強制讓鄭老大他們兩個和離,孩子都歸鄭老大撫養(yǎng),她凈身出戶,回去之后就要收拾東西回娘家。

    鄭氏此時因為被打了一頓板子出了一身的冷汗,面色蒼白,聽到這個判決,她不可置信的看著上頭端坐著的胡大人,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跟發(fā)瘋似的吼道:“我們是明媒正娶!你無權讓我們和離!我要告你,我要告你!”

    然后又扭頭看著鄭老大,說道:“當家的,你也聽這個狗縣令的是嗎?你快幫幫我呀,說你不要和離,你說呀,你快說呀!”

    鄭氏又急又怒,比起身上的傷,她更害怕的是和離。

    旁邊的張老大仿佛沒聽見她說話似的,一開始一語不發(fā),后面聽的煩了,忍不住大聲吼道:“別說了!我要跟你和離!”

    聽到丈夫親口說要跟她和離,鄭氏終于承受不住,暈了過去。

    鄭氏縱然有她娘家哥哥撐腰,如今這般局面,恐怕也無能為力了。

    雖然這年頭也有一些夫妻過不下去和離的,但和離的原因從沒有一個是跟鄭氏這樣,被官府強制和離的。

    她要是和離了,那跟被休回娘家有什么兩樣?家里人一定會把她罵死的。

    不,她不要和離,也堅決不會和離的。

    然而她現在已經昏迷了,很多事情也就由不得她做主了。

    胡大人做出今天的判決,也是因為知道前朝韓三娘那個案例了。

    不過他可不是從書中看到的,而是宋聲故意找了幾個人放出去的消息。

    胡大人每天事務繁忙,可沒那么多時間出門,自然也不可能了解到那么多小道消息。

    不過他不怎么出門,他府上可是有人出門的。

    隨便一個府上的小廝,或者出來采買的丫鬟,把這個故事傳到他們的耳朵里,必然很快能傳到胡大人的耳朵里。

    胡大人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十分開心,這案子總算有個可參照的案例了。

    只是他罰的板子沒有那么多,畢竟故事中的韓三娘要比這鄭氏還要惡劣。所以干脆罰了四十大板,減了差不多一半。

    但這個和離還是很必要的,為了孩子以后的安全著想,以鄭氏目前這般瘋癲的模樣,很難保證以后她不會朝著孩子報復回去。

    所以和離是最好的辦法。

    公堂之上宋聲幾乎一直在給他遞臺階,沒成想兩個人配合不錯,今天這個案子判的倒還順利。

    門外圍觀的鄉(xiāng)親們聽到這個結果,紛紛覺得大快人心,大家都高聲喊著青天大老爺威武!

    誰不喜歡聽百姓們發(fā)自內心的愛戴之聲?胡大人也是一樣,辦完這個案子,心情舒爽,不僅沒有辦砸,在百姓們之中的反響也出乎意料的好。

    昨天晚上因為沒睡好的陰霾也一掃而空了,此時笑瞇瞇的退堂,準備回去好好給知府大人匯報一下這件事。

    鄭老大也因為挨了二十大板,走路一瘸一拐的回去。

    走在路上沒有一個人同情他的,都在他跟前的紛紛說著閑話,說他是個后爹,有了媳婦兒就不要兒子了,還說他是偏心鬼。

    鄭老大聽到心里不是滋味,內心一陣酸楚,他想不明白,怎么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宋聲從衙門里出來后,快步往前走去,等走到鄭老大身邊,說道:“我聽我夫郎說你們家大郎從前是會說話的,只是被鄭氏的虐待的現在說不了話了。不過醫(yī)館的劉大夫說有法子治,所以鄭伯,不論花多少錢,您都是愿意給大郎診治的吧?”

    鄭老大一聽就知道這錢得不少花,想想就肉疼,他平日里起早貪黑做醬油賣醬油,賺的都是辛苦錢。想讓一個啞巴恢復說話,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可事到如今他如果不答應,以后更沒法在喬家巷做人了。

    這喬家巷就是他的根,想到以后的事兒,張老大咬了咬牙,苦著一張臉道:“那是自然。從前是我疏忽了,以后我肯定會仔細照顧大郎的!”

    這會兒這位還有不少剛散了的父老鄉(xiāng)親們聽著,他只能大方的應下來。

    宋聲是故意在街上問他的,這樣以后他就沒法抵賴。該給少年看病養(yǎng)身體花的錢,那可是一分都不能少的。

    從今往后鄭老大的日子就不太好過了,只要他們家大郎受一點點委屈,一頓吃不飽飯,大家就會不由自主的往他對孩子不好,是不是虐待孩子這方面想,所以以后鄭老大的這個爹并不好當。

    宋聲從公堂里出來時還被胡大人叫住夸贊了兩句,說他有正義感云云。

    宋聲禮貌地道了謝,出來跟鄭老大說了幾句話之后就回去了。

    本來他一開始打算等到月底休假的時候,回縣里一趟呢。現在耽擱了大半天,再出發(fā)就晚了,干脆先不回去了。

    今天開堂審理這個案子,有不少人都來圍觀了。陸清和南哥兒也來了,同行的還有盛博文。

    只不過他們來的時候門口已經圍了好多人,擠不到最里面,只能聽著前排的人層層往外傳消息。

    當他們得知官府讓人打了鄭氏一頓板子之后強制她與鄭老大和離,大家就覺得大快人心。甚至有人還覺得這懲罰太輕了,只是挨一頓板子受個皮肉之苦,回了娘家以后還能嫁人呀!

    不過也有人說,能嫁人也得有人敢娶啊!就這等名聲,誰娶回家不害怕她虐待自家孩子呀。

    陸清也聽了幾句,他知道對于少年來說,這已經是個很好的結果了。

    雖然一直受了這么多年的苦,對方只是被打了一頓板子。但料想以后她的日子也不會好過,這虐待孩子的名聲估計得傳遍了整個府城了。

    以后她再出門,還會有人朝她扔爛菜葉子都不一定呢。

    宋聲知道,在景朝,官府能判到這種程度,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這跟他前世生活的時代相差甚遠,要是放在前世,這種都能去送她坐牢。

    陸清在外面等了一會兒,看人都散的差不多了,他看到相公出來,剛想湊上去夸夸他呢,就看到相公走到鄭老大旁邊說話去了。

    等他們說完,陸清這才走了過去。

    “相公,太好了!以后大郎就不用受那個女人的虐待了!而且醫(yī)館的劉大夫已經在給他治嘴巴里的傷了,說還好傷的不太嚴重,只要好好吃藥調養(yǎng),就能再次開口說話。就是這醫(yī)藥錢下來可不便宜呢。”

    宋聲拍了拍陸清挽著他的胳膊的手,道:“放心吧,這個錢,鄭老大一定會出的。他現在可巴不得這個兒子趕緊好呢,不然以后他這名聲在外面也不好做人。”

    盛博文跟南哥兒也走了過來,兩個人臉上都很高興。

    “宋兄,還得是你有辦法!而且這個法子好,鄭氏和離后肯定會被官差強制送回娘家,沒有后娘的名義,以后她但凡再動手一次,就能把她告到官府去讓她蹲大牢!”

    宋聲笑了笑,道:“不是我的主意,是之前在書上看到的一個故事跟現在的情況有些類似,剛好能用上。”

    “說起來,這在我朝律例當中壓根就沒有明確的規(guī)定,這么判,不怕別人詬病嗎?”

    宋聲道:“孰是孰非百姓心中自有一桿秤,如若是判的不公平,百姓們定然會群起攻之。看你看今天他們的樣子,像是不高興嗎?”

    “那倒也是。做事的確不能拘泥于書中的知識,這樣容易被條條框框束縛住,不利于處事。”

    “今天事情解決了,咱們回去?”

    陸清道:“要不先去醫(yī)館吧,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鄭家大郎,也好讓他高興高興,有利于他養(yǎng)傷。”

    這個提議大家都沒意見,不過去醫(yī)館看望人可不能空手去。路上陸清和南哥兒買了一些小孩愛吃的零嘴兒一并拿了過去。

    等他們到了醫(yī)館,少年正半靠在床上出神。

    宋聲覺得這孩子十分聰慧,他當時只跟他說了那么幾句,他卻一點就通。甚至還能狠得下心,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一下子就把周圍鄉(xiāng)親們的心都拉到了他這邊。就連平時跟鄭氏走得近的人家都對鄭氏多有不滿,對他這個孩子心生同情。

    所以今天鄉(xiāng)親們一邊倒全都站在他這邊,少年也是功不可沒的。

    宋聲在心里打算著等這孩子傷好的差不多了,就問問他愿不愿意跟著他讀書。

    也許是可憐他的遭遇,也許是欣賞他的聰慧,宋聲想培養(yǎng)他。

    第080章 第 80 章

    鄭氏被拖下去后, 官府直接通知了她等娘家人過來領人。

    這兩天家里事兒鬧得這么大,她娘家大哥也聽說了這件事,不過想法跟她差不多, 都覺得沒什么大事。

    如果就是管教管教自家孩子罷了,就算是官府的人來了, 也不會做什么的。

    剛巧這兩日他要外出做生意, 今日升堂他就沒過來。

    而鄭氏其他的娘家人,要不跟她不對付,要不就是被瞞著不知道。

    一直到今天官府通知他們去衙門領人,她娘家的爹娘這才知道情況。

    急匆匆來了之后, 發(fā)現閨女已經被打的陷入昏迷了。

    老兩口哪會咽得下這口氣, 在衙門口哭天喊地的, 說官府沒有王法,硬是把他們閨女打成這樣。

    圍觀的人都知道是什么情況, 沒一個人同情鄭氏的, 這會兒聽到她爹娘在這哭訴, 圍觀的鄉(xiāng)親們聽不下去了,說道:“別在這哭了,還是打聽清楚你閨女都干了啥再說吧!”

    “可不是嘛,還在衙門口哭,真丟人。別等一會兒就被衙門里的官差給趕出來了,這面子里子呀, 可能都不要了。”

    鄭氏的爹娘聽的也一張老臉臊的慌, 這兩天這件事在城里傳言很多, 他們多少也聽到了一絲風聲。

    不過老兩口都沒當回事, 閨女字小就有主見,雖然嫁了個帶孩子的, 但能拿捏住的他當家作主,日子過得不錯,他們也是高興的。

    不就是打了孩子幾下嗎?哪有外面說的那么嚴重。

    可知道今日被官府通知過來領人,他們才后知后覺到事情的嚴重性。

    旁邊又有人道:“還不趕緊把閨女帶回去醫(yī)館看看傷,竟然還坐在這兒哭,感情這技能,閨女都是嘴上說說的。”

    老兩口被說的也不好意思,的確是給閨女看傷重要。剩下的事情大不了以后再慢慢討回來,這事兒在他們這兒沒完呢!

    最后鄭氏被他們給帶回去養(yǎng)傷去了,想著等傷養(yǎng)好了再回來算賬。

    可沒想到人剛被帶回去,后腳鄭老大就把家里頭鄭氏的東西全都用包裹裝起來托人給她送回娘家去了。

    一并送回去的,還有一紙休書。

    鄭氏剛清醒不久,還趴在床上哼哼唧唧,這一頓板子挨的實在是太疼了,她這一會兒連動都不敢動,只能在床上趴著。

    心想等她好了,一定要回去找鄭老大算賬。官府說的頂個屁用,鄭老大要是敢休他,她跟他沒完!

    一塊生活這么些年了,他還摸不著他的脾氣嗎?這就是一個遇事膽小還慫的軟蛋,就算給他幾百個膽子他都不敢休了她。

    對于這一點鄭氏很有自信,畢竟這么些年一直拿捏著鄭老大也不是白過的。

    可很快就讓她打臉了,外面有人送來一個包裹,里頭還有一封書信。

    鄭氏打開一瞧,都是她的衣物,還有零零散散的幾件首飾,其他再無任何東西。

    不過在她抖落衣服的時候,里面掉出來了一封信。她打開一看,發(fā)現竟然是封休書,氣的一口氣差點沒呼吸上來,急促的喘了幾口氣,這才不至于暈厥過去。

    爹娘都在旁邊坐著,她又委屈又難過。本來因為身上的傷就疼著,本身就不好受。再加上看到這封休書,一下子崩潰的大哭起來。

    “爹啊娘啊……嗚嗚嗚嗚鄭老大他不是個東西啊!他竟然要休了我!休書都已經送過來了嗚嗚嗚嗚……你們要幫我做主啊嗚嗚嗚……我哥呢,快把我哥叫回來……”

    鄭氏的爹娘大字都不識幾個,哪里認識什么是休書,還是鄭氏從前看見過別人的休書,認識休書這兩個字,這才一眼認出了是鄭老大給她的休書。

    她爹娘坐在房里安慰她道:“芳兒,不哭了啊,等你哥回來就讓他上門去幫你教訓鄭老大去,這也忒不是人了!你這幾年給他操持家里,還給他生兒育女的,他竟然說休就休,就算是官府同意,我們不同意那也是白瞎!”

    直到現在,鄭氏的爹娘都覺得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他們是正經的婚事,哪有官府橫插一杠子的,天下根本沒這個道理。所以對于官府的判決,老兩口并沒特別重視。反而覺得只要鄭老大不寫休書,官府說的就不算。

    鄭氏心里也這么覺得,所以她現在要緊緊抓住鄭老大的心,只要他向著她,什么強制和離,通通都不作數。

    反倒是家中的大嫂陳氏腦子還算清明,她本來就不喜歡這個小姑子,既強勢又霸道。每次回娘家都頤指氣使的,偏偏自個丈夫還總是給她撐腰,公婆也向著這個親閨女,這讓她這個當大嫂了,心里更不舒服了。

    她在一旁道:“公婆公爹,這件事可是官府拍板說的話,能更改嗎?可別沒給芳兒討回公道,還反倒惹了縣令大人,那就不太好了吧?”

    陳氏可不敢當眾指責自己的小姑子做的不對,只能委婉的從他們自己家的角度勸說。

    其實這件事兒她老早就聽說了,但這個小姑子平日里實在會得罪人,所以她故意沒有去提醒她收斂一些。

    如今可好,官府不但賞了一頓板子,還直接判決強制和離,可真是讓人心里痛快。

    反正到時候她這小姑子被送回娘家又不用她養(yǎng),公爹現在身體還健壯,又是一名銀匠,在官方的鑄幣坊做差事,一個月有不少進項。以他掙的錢足夠養(yǎng)這個閨女了。

    陳氏雖然心里高興,但面上卻不能顯露出來。所以臉上看著也是一副擔憂發(fā)愁的模樣。

    但鄭氏的大哥就不同了,他平日里很疼鄭氏這個妹妹的,這會兒家里給他捎了信兒,他放下手里的生意,匆匆忙忙就趕回來了。

    一聽說妹妹不但被官府打了一頓板子,還被要求強制和離,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不就是個縣衙嗎?這上頭還有個府衙呢,他就不信這知府大人會對這等無理的判決會坐視不管?

    大不了他多使點銀子,打通一下關系,讓這個判決給撤銷了。

    不然以后妹妹要是真的被休回了娘家,那名聲豈不就一落千丈,以后還怎么嫁人?只能天天在家憋著,做人抬不起頭來。

    鄭氏的大哥想到了找府衙的知府大人轉圜余地,這頭胡大人剛升堂結束不久,就讓師爺寫了此事的前因后果以及判決結果,拿著寫好的東西轉身就去了府衙。

    這種事情在他們景朝還未曾有過先例,判輕判重看民意,但他還是有些心底發(fā)虛,想著趕緊把這事兒往上匯報一下,到時候萬一真有什么事,他多少也能撇一撇,有個靠山。

    于是等鄭氏的大哥好不容易花錢買通了府衙的人得到了面見知府大人的機會時,把這件事兒拐彎抹角的跟知府大人說了一下,結果卻被人趕了出來,說是一切都依胡大人說的辦。

    鄭氏的大哥這才有些發(fā)慌,怎么到知府大人這還是這個結果呢?

    鄭氏的爹娘得知了這個消息后,一下子沒挺住暈厥過去了。嚇的家里人趕緊去醫(yī)館叫大夫過來,好在只是短暫性的氣血攻心,緩過來之后就沒事兒了。

    但鄭氏可就不好過了。她本來身上的傷就嚴重,行動不便之下,天天只能趴在床上。沒人的時候,大嫂對她態(tài)度也不好,她心里本來就憋著火,聽到知府大人也發(fā)話說按縣衙的判決辦理,她一下子絕望了。

    鄭氏哭著喊著要見鄭老大,嘴里不斷說著我錯了,求他不要休了自己。

    她行動不便,沒法上門去找鄭老大悔過,就求自己的大哥大嫂爹娘把鄭老大找過來,她要見人,要跟他把話說清楚。

    可人家鄭老大壓根就不見她家里人。

    鄭老大回去之后,醬油鋪子直接給關門了。發(fā)生了這件事,他這段時間也不好意思再開門做生意了,現在他走到哪,都感覺旁人對他指指點點,說他不是個好父親。

    他心里一邊怨恨著鄭氏的拖累,一邊后悔自己之前沒有阻止她虐待孩子。

    可現在說什么都晚了,還是早早與她撇清關系的好。

    鄭氏的爹娘親自去鄭家好幾回,鄭老大連門都沒給他們開。

    鄭大郎還在醫(yī)館住著,劉大夫不放心他回家養(yǎng)傷,就跟鄭老大說他傷的重,暫時還不能回家調養(yǎng),等到腿上的傷好些了能下地了才能回去。

    其實劉大夫就是怕這孩子回家之后,鄭老大照顧不周,從前這個親爹就對他不管不問的,現在指望他回過了之后噓寒問暖,怎么看都令人不大放心。

    鄭氏的爹娘知道少年在劉大夫這個醫(yī)館住著,為了堵鄭老大,干脆一早就去了醫(yī)館等著。

    醫(yī)館的人還以為他們是心里頭過意不去,特地來看望鄭大郎的,卻沒想到對方竟然是空著手來的,連給孩子的零嘴兒都不樂意買。

    不過他們守著醫(yī)館,是能等來鄭老大的。畢竟張老大現在天天給鄭大郎送飯,每天都要到醫(yī)館來。

    鄭老大看到他們到醫(yī)館來等他,不禁怒了。雙方在醫(yī)館門口大吵了一架,又引來不少人圍觀。

    拖了之前關服升堂判決的福,這次他們吵架又再次傳遍了府城,鄭氏的娘家人名聲都差了不少。

    鄭氏的大嫂氣的直接在家里發(fā)了一通火,公公婆婆怎么如此拎不清?小姑子都這樣了,他們竟然絲毫不吃虧,反而依著她的意去找鄭老大。

    如今弄得他們一家子的名聲都臭了,沒看最近街坊鄰居都不樂意搭理他們了嗎?

    大嫂李氏直接氣的帶著孩子收拾東西回了娘家。

    這件事不管鄭氏再怎么掙扎,都已經于事無補了。其實胡大人已經給她留有余地了,要知道故事里的韓三娘,可是被地方級別最高的官員種種申飭了一番,還強制收回了男方給她的聘禮。

    他沒要求鄭氏娘家返還給鄭老大聘禮已經是夠寬容她的了。

    這件事鬧了好一陣子才消停,府城里的人尤其是那些家里當后娘的,不禁給她們敲響了警鐘。對待繼子的態(tài)度也都熱切了許多,就算心里不樂意,最起碼面子上得過得去。

    這頭的宋聲在升堂的事兒結束之后就跟著陸清去醫(yī)館看望了鄭大郎。

    鄭大郎沒見過盛博文和南哥兒,只當他們是同情他來看望他的。

    見到陸清也來了后,他扯起嘴角抿了一抹笑,乖乖的看著他,好似在說他有乖乖吃藥休息。

    等看到后面站著的宋聲時,臉上的笑不自覺的收了回去,心里反而還有幾分緊張。

    就是這個人教了他該怎么擺脫那個惡毒的女人,現在他做到了。

    宋聲看到小孩一直看著他,眼神仿佛帶著幾分迫切,似乎是想要得到他的認可。

    宋聲走近幾步,坐在床前,抬手在他肩膀處拍了拍,道:“很聰明,這次干的不錯。”

    果然,少年聽了之后,眼底露出一抹不太明顯卻有幾分羞澀的笑意。

    到底是小孩子,就算經歷了這些黑暗的事情,心底還是向著光,渴望著溫暖。

    宋聲眼里閃過一抹柔軟,說道:“等你好了,想不想跟我學讀書寫字?”

    少年顯然是驚住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對方是要教他讀書認字?眼神里又驚又喜,但卻遲遲沒有點頭,他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意思大概是在說他是個啞巴,又帶著幾分希冀的目光看著宋聲,仿佛又在說,我可以嗎?

    宋聲點頭,“劉大夫說你這不會說話的,病癥不是從娘胎里帶來的,興許能治好。不過這個跟你讀書認字并不沖突,你要是想,等你好了之后,就到隔壁來找我。但是這次,不要鉆狗洞了,要記得走正門,記住了嗎?”

    少年眼神里都是歡喜,歡喜過后,又忍不住涌上了一層晶瑩的淚光,差點模糊了他的視線。

    他小心翼翼的將身子往前傾了傾,用腦袋蹭了蹭宋聲的手,這個手掌好溫暖。

    真好。

    月底這幾天月假,宋聲已經過完了一天。還剩下三天,宋聲想了想,還是決定不回宋家村了。

    這一來一回就要花不少時間,回去壓根兒待不了多大會兒就得連夜趕路回來,而且就算是走官道,也并不平整,牛車趕起來仍然十分顛簸,還是算了。

    至于他心心念念的辣椒,他準備寫封信回去給小舅舅,問問火鍋鋪子的情況,順便再把辣椒鍋底的配方讓人捎回去,也是可行的。

    到時候如果真的有什么問題,他請個幾天假回去也可以。

    難得休假,宋聲沒早起,早上多睡了一會兒才起來。

    陸清也被宋聲拉著睡了個懶覺,不過起來之后他還要喂雞,做飯,好在家里只有他跟相公兩個人,就算起得晚一點也沒人說什么 ,這點倒是自由的多。

    一天很快就過去了,到了晚上的時候,宋老三來了。

    這才一個月,公爹就趕著牛車又來了一趟,宋聲跟陸清看到他過來很驚訝,等到把人迎進屋里后說道:“爹,你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了?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兒嗎?”

    宋老三看起來匆匆忙忙的,這一路上顛簸勞頓,整個人都非常疲憊。

    他坐在屋里喝了口水道:“也沒什么大事,就是這不是天氣冷了嗎?下個月可能要下雪,你奶奶還有你大伯他們不放心你們倆,讓我給你們送點新做好的棉被還有咱們家新燒的炭過來。”

    宋聲剛才都沒注意,牛車上放了兩個大筐子,不過里面裝的是啥卻是瞅不見的。

    “爹,是棉被?”

    提起這個,宋老三樂呵呵笑了,趕路的疲憊也一掃而過,說道:“可不嘛,就是棉被。是用之前種的那個勞什子棉花做的,你還別說,這玩意兒蓋上可比那些個皮子暖和多了!”

    “就是可惜呀,當時收棉花的時候,被一場大雨淋了不少,剩下來的沒多少。家里怕你在府城里讀書凍著了,就先緊著你用。這不,你奶奶她們呀,特地先給你縫了床大棉被出來,帶著老暖和了。”

    說著說著,宋老三又從另外一個大竹筐里拿了兩身棉衣出來,道:“這還有兩身棉衣,就是這棉花不大夠用了,就做的薄了點。不過這到底是帶棉的,穿上肯定暖和不少。”

    “清哥兒在這里照顧你也得把身子養(yǎng)好,你奶奶他們丫又用剩下的棉花,給你倆一人做了一身棉衣。眼瞅著這天快要變冷了,我就趕緊給你們送來了。這再過幾天啊,一下大雪,出門都不好出咯!”

    陸清沒想到奶奶他們還惦記著自己,雖然很大可能是因為相公的原因對他愛屋及烏,但能想到他,他就很高興了。

    宋聲聽得鼻子發(fā)酸,家里當時收了多少棉花他是知道的。本來這棉花的收成就不大好,加上一場雨淋落了不少,能湊著做床棉被都已經是多的了。

    可現在家里幾乎把收到的棉花全都用來給自個兒縫被子和棉衣了,這讓他心里怎能不觸動。

    “爹,冬天的時候府城要比村里暖和很多,即便是下雪,我這里還有爐子可以燒炭呢!等走的時候你再把這被子拿回去吧,讓奶奶他們先拆了,給家里人做一身棉衣穿。雖然做不了太厚的棉衣,但出門總歸是能暖和不少的。”

    宋老三一聽這話不樂意了,他大老遠的送過來,也是希望兒子能夠不用挨凍好好讀書的。怎么能再拿回去?

    要是他真拿回去了,他老娘肯定要把他罵一頓的。

    “你這是說的什么話?給你你就拿著,別那么多廢話。要真拿回去了,你奶奶肯定頭一個不高興。別讓他大老遠的在家里面惦記你,曉得不?”

    宋聲沉默的點了點,這般沉甸甸的愛意他此生包括前世,還是頭一回感受到,而且是這么的真切。

    宋家村的冬天是如何的寒冷,他是體會過的。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努力的回憶著前世里書中燒炭的記憶,一心想要把炭燒出來,給家里人取暖。

    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棉花,不說在外面價格有多貴了,就是在家里頭,有那么多人,奶奶和大伯他們竟然都還愿意把這棉花都讓出來,給他做被子做棉衣,這叫他如何不動容?

    “爹,我知道了。這被子和棉衣我就留下了,你餓不餓?我讓清清再去廚房做點吃的給你。”

    這么一說,宋老三還真有點餓了。

    他道:“也行,中午在路上就啃了幾個餅,這會兒還真有點餓了。”

    陸清一聽,趕緊說道:“爹,你先休息一會,我去給你做碗面吃。”

    陸清去了廚房,準備給公爹做碗肉面條。剛好昨天還剩了點肉,他切成小肉絲,伴著蘿卜絲炒了炒,然后把切好的面條下進鍋里,最后撒上炒好的蘿卜和肉絲,一碗簡單的肉面條就做好了。

    面條出鍋的時候,陸清還特地在上面打了個荷包蛋,公爹這一路上定然是辛苦了,這面條里又有肉又有蛋,剛好能補一補。

    宋老三一看是肉面條,還有雞蛋,吃的狼吞虎咽的。

    這兩天他都沒吃好,擔心著車上的東西,就算是到鎮(zhèn)上投宿客棧的時候,也都是在牛車上湊合著睡的。

    一是擔心他的牛,二是擔心這車上的棉花被。

    他可是聽說這棉花在府城里都是很貴的東西,更別說棉花被了。要是看不好,被哪個不長眼的東西偷走了,那他這一趟就白來了。

    一碗面下肚,又暖和又舒坦。

    “爹,還吃不?鍋里還有呢。”陸清知道公爹胃口大,所以面條下的多了些。

    宋老三搖搖頭,“吃飽了,這一碗就差不多了。”

    趁著吃飯的功夫,陸清已經把床給宋老三鋪好了。舟車勞頓確實累,宋老三把該交代的事情說了一遍之后,吃飽喝足,就去屋里睡覺了。

    宋聲則是跟陸清一塊把被子抱回屋里,還有兩套棉衣,也都拿了回去。

    宋聲今年已經將近二十了,個頭竄的也高,看樣子是不會再長了。張杏花是按照他之前衣服的尺寸給他做的棉衣,穿著正好合適。

    陸清的穿著胳膊要短一些,他年紀小,還在長身體。一個月的工夫,瞅著比離家之前又長高了一些。

    這一身棉衣,讓陸清心里很感動,想著等下次回去了,他要給家里人多買一些東西帶回去。

    這府城里有很多東西,在縣里是沒有的。像是他之前去過的糕點鋪子,里面有許多精致的糕點,縣城里都沒有賣的。

    這里除了飴糖之外還有糖畫,一個個畫的都栩栩如生的,吃起來也甜。到時候也可以給家里人帶一些回去。

    “袖子有些短了幾分,不過沒事,我明天拿針線改改就行。相公,你的穿上還挺合身,不用改了。”

    宋聲點點頭,現在天氣已經很冷了,這個時候棉衣穿在身上,很明顯暖和了不少。

    這更加堅定了他等明年開春就大量種植棉花的想法,反正家里的地也多,最起碼得讓家里每人都能蓋上棉花被子,穿上棉衣,以后暖暖和和的過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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