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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1章 第 31 章(捉蟲)

    其實宋聲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這是按照記憶中的燒制銀絲炭的方法做的,中間有一些細節上的東西需要仔細推敲,現在這個燒制方法還有里面的時間把握都是他仔細研究過之后定的。

    白炭不是那么好燒的, 沒那么容易成功,宋聲已經做好了試錯的準備, 但當大家都用一種期待和信任的眼神看著他時, 潑冷水的話他又說不出來了。

    畢竟這次燒白炭全家都在為此事忙活,大冬天的砍柴劈柴,還找人建了土窖,更是連著兩個晚上不睡忍著寒冷在這里盯著燒火。

    宋聲嘴唇動了動, 說道:“我也不敢說一定會燒出來好炭, 但總共就那幾種做法, 我都羅列出來了,這次不行就試另外一個, 一定有一個是對的。”

    他這話一說, 雖然不是潑冷水, 但大家也聽出來了,他對這次燒的炭并無把握。

    宋老大他們這種長輩還好,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三郎不是說了嘛,總共就那幾種,里面有一種是對的, 多試幾次肯定能試出來, 所以依舊干勁十足。

    但年輕的宋平和宋峰他們聽到宋聲的話, 忍不住有些失落, 要是這次燒不出來炭,下次又要重新再燒一次, 又麻煩又辛苦,還不知道燒到什么時候才會成功。

    最主要的是現在全村的人都在看著他們宋家呢,好多人都在等著看他們的笑話。有的人還當著他的面諷刺他們家,宋平狠話都放出去了,一定能燒出來炭。

    這要是燒不出來炭,他可丟人丟大發了。

    宋聲默不做聲,等著土窖里燒的柴熄火上衣。一旁的宋老大怕他壓力大,走到他旁邊安慰道:“三郎啊,你也別有太大的壓力,這種東西哪有那么好燒出來的,咱們老宋家的人不怕辛苦,這次不行就聽你的換下個法子試。”

    宋聲點點頭,說道:“謝謝大伯。”

    很快,天亮了,第二個晚上過去了,宋聲請了兩天假,連上第三天的旬休日一共是三天,所以今天依舊不用去學堂。

    冬天寒冷,但土窖內溫度高,不能開窖門,得等火自然熄滅,這一等就等到了天亮。張杏花早早就起來了,家里的女人們已經做好了早飯送了過來。

    陸清穿著新做的冬衣跟著兩個嫂嫂過來送飯,看到宋聲在旁邊站著,趕緊走了過去說道:“相公幾時過來的?早上醒的時候就不見你了。”

    宋聲不想他擔心,說道:“我早上醒了就過來了,看你還睡的香著就沒叫你。”

    陸清在旁邊一塊平整的大石頭上把飯擺好,這兩天家里人很辛苦,做的面食也多了不少,不僅有白面做的面餅,還有雞蛋和熬的黏糊糊的米粥,吃了有力氣干活。

    “相公,先喝口熱粥暖暖身子吧。”

    宋聲心思不在吃飯上,他一直盯著窖里的情況,他剛把粥接過來吃了兩口,發現窖里的火熄了,旁邊的大伯二伯也看到了,他們緊張的問宋聲:“三郎啊,火熄了,這是不是就算是燒好了?”

    旁邊的宋平也問道:“三郎,能打開窖門了嗎?”

    宋聲看了看煙筒,發現雖然窖里的火熄滅了,但煙筒還在冒煙,說道:“先別動,等沒煙了再說。”

    他這么一說,誰都不敢動這個窖門,全都仔細盯著煙筒去了。

    一旁的大嫂說道:“先吃飯吧,我替你們盯著,你們快吃,這大冷天的,再不吃,飯就該涼了。”

    大家這才一人拿起一個餅子端著一碗粥蹲在旁邊吃飯,一邊吃還一邊時不時的瞅一眼煙筒。

    宋聲他們幾個在旁邊站的時間太久了,尤其是宋聲,這會兒腳凍的冰涼。后半夜他基本都在旁邊站著,大伯二伯還好些,前面燒火的時候整個窖門處都熱烘烘的,倒不是特別冷。

    宋聲這會兒喝了一碗熱粥,整個人都暖和了許多。陸清在旁邊心疼的看著他,等他吃完后從一個包袱里拿出了一個披風,這是他昨天做好的。

    這次家里人都做了一身冬衣,雖然相公說他不用了,但陸清還是用剩下的一點布給他做了個披風,這會兒拿過來剛好穿上。

    陸清給宋聲披上,幫他把下巴處的繩帶系好,說道:“相公,把這個穿上,你身子骨弱,別凍著了。”

    宋聲看著嶄新的披風,握著他的手道:“你什么時候做的?是不是又熬眼睛了?”

    陸清搖搖頭,說道:“披風很好做的,不熬眼睛。就是家里沒有皮毛,不然可以給相公做個毛毛領,穿著會更好看。”

    宋聲心里十分熨帖,剛想跟他的小夫郎說些悄悄話,就聽見大嫂孫氏說道:“三郎,我看沒煙了,是不是可以開了?”

    大家一聽這話,趕緊看向煙筒,果然不冒煙了。然后又緊張的看向宋聲,等著他發話。

    宋聲道:“開窖門吧。大伯二伯,你們扒開窖門之后用咱們之前做好的帶鉤的木柴把炭鉤出來。”

    “爹還有大哥二哥,你們把勾出來的木炭鏟出來放在平坦的地方,然后每層都要用剛才燒出來的火灰和濕土覆蓋上。”

    宋老大和宋老二已經在開窖門了,旁邊的宋成問道:“那我|干什么?”

    宋聲道:“你幫忙取火灰過來,濕土大伯他們已經準備好了,你把它們摻在一起,給大哥二哥他們用。”

    剛開窖門扒出來的木炭上面還有火星,火灰和濕土攪拌后覆蓋在上面是為了讓木炭完全熄滅。不過等完全覆蓋后還得等待差不多兩個多時辰才能扒去灰土。

    宋聲剛說完大家就開始忙活了,窖門封的嚴實,一打開迎面就噴出一股熱騰騰的燒柴味。

    宋老大和宋老二不敢耽擱,趕緊把里面燒的黑乎乎的木炭扒拉出來。

    里面木炭塞的滿,兩個人往外扒著有點慢,大嫂孫氏和二嫂李氏也下手幫忙,陸清幫忙收拾碗筷然后帶回去洗。

    黑黑的木炭一根一根被扒出來,宋平和宋峰趕緊把他們扒過去旁邊騰出來的空地上,然后用和好的灰土覆蓋上。

    好在家里人手多,不多會兒就干完了。接下來就是等待了。

    這是最后一個步驟了,宋老大他們得知兩個半時辰后扒開灰土就能看到燒好的木炭了,一個個都緊張的不行。就怕看到的還是黑乎乎的木柴棍。

    中間這兩個半時辰等的人無比焦急,算算時辰,差不多就是剛吃完晌午飯那會。

    上午還得有人在這里盯著,但要不了這么多人,宋聲后半夜沒睡,大伯二伯勸道:“三郎,這里我們在這看著就行了,你回去休息會兒吧,你也熬了半宿了,等會快到時間了讓你大伯母叫你。”

    宋聲很疲憊,精神緊繃了一晚上,就怕中間出了什么差子,這會就到最后一步了,他的心情緩下來許多,身體開始發困。

    他道:“大伯二伯,那我回去睡會兒,這里就先交給你們了。”

    這會兒差不多是早上八點多,日頭已經從東面升起,天氣好,村里的人們開始陸陸續續出來做農活。

    有那些好奇的天天沒事就站在附近瞧他們在做什么,宋老大他們也不理會。偶爾有相熟的人路過這邊遠遠的問他燒的咋樣了,他就笑笑說還沒好呢。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附近好奇的人已經看到他們開了窖門,卻沒什么動靜,全都在一個平地旁圍著。

    這般作態在旁人眼里可不就是失敗了正沮喪呢嘛!

    于是上午的時候村里又開始說他們老宋家燒炭失敗了。看笑話的人像是終于找到了理由,說風涼話都有底氣了。

    王嬸子就在宋家隔壁住著,她一直都在偷偷關注著宋家燒炭的動靜,上午看到他們開了窖門卻沒反應,仿佛確認了宋家真的燒炭失敗了,這會得意道:“我不是早就說過了,這宋家的炭肯定是成不了,現在好了吧,那么多柴可不都浪費了,早知道他們不燒讓我家燒了也比現在浪費了強呀!”

    大多數人都信了王嬸子的話,畢竟也有其他人跑過去看的,確實跟王嬸子說的一樣。

    不過還有一部分人持半信半疑狀態,準備到時候去碰見宋家的人打聽打聽。

    中午飯還是給送過去的,外面冷,宋老大和宋老二就在旁邊臨時搭的小屋里待著,敞著門,隨時都能看到木炭覆蓋的地方。

    他們也擔心,怕有人來搗亂,這一上午都不錯眼的盯著。

    宋聲早上回去后睡了一會兒,但心里記掛著事兒,睡的很淺。

    陸清把鍋碗刷完后出來去喂了雞鴨,又把豬圈打掃了一下,把豬仔喂了。

    忙完后進屋,看到宋聲在床上睡覺,替他掖了掖被角,宋聲動了動,醒了。

    他問道:“清清,現在什么時辰了?”

    陸清幫他撫平眉間的褶皺,溫聲道:“還早呢,你再睡會兒,等會吃午飯的時候我叫你。”

    宋聲點點頭,大概是懷里抱個人睡習慣了,現在懷里空空,睡的都不安穩了。

    他看陸清站起身準備去拿旁邊衣柜上放著的針線籃做針線活,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用力把人往后一拽。

    陸清猝不及防被拽到了床上,他雙手落在了宋聲的兩邊,兩人離得極近,呼吸聲都能聽的見。

    “相、相公?怎么了?”

    宋聲嗯了聲,把人撈進懷里,說道:“上來陪我睡會。”

    陸清臉一紅,溫吞道:“相公,現在還是、還是白天,要不咱們晚上再……”

    宋聲敲了敲他的頭,沉聲笑道:“你想什么呢?我什么也不做,就是讓你上來陪我睡會。你早上也起的很早吧,乖,再上來補會覺,奶奶他們不會知道的。”

    陸清一窘,是他想差了……

    只是誰家嫁出去的夫郎敢大白天躺床上睡覺?那是要被婆婆戳脊梁骨的,拿出去在村里一說,那就是背上一個懶的名聲。

    陸清也怕宋家人覺得他懶,猶豫道:“相公,我還有針線活要做……”

    宋聲裝可憐道:“可是不抱著你我睡不著。”

    陸清一聽,立刻道:“那相公等等,我先把外衣脫了,剛從外面進來衣服上都是寒氣。”

    因為疲憊,陸清躺下后宋聲把人攬進懷里閉上眼睛睡覺,沒一會兒便睡著了。

    陸清卻沒那么快睡著,他跟宋聲面對面側躺著,發現相公即便是睡著之后眉頭還在皺著,他伸手撫平了他的眉眼,視線落到他的下巴處。

    宋聲新長出來的胡茬還沒刮,摸著有些刺刺硬硬的,陸清一陣心疼,相公最近太累了,又要忙著讀書,又要忙著燒炭,他能幫上的地方太少了。

    等宋聲睡著后陸清悄悄從床上下來,他要把昨天上的繡樣繡完,最近他又攢了一些繡好的,算了算,這次應該能比上次多賣些錢。

    宋聲這一覺一直睡到了中午,是陸清喊他起床的。

    宋聲醒來后穿好衣服就下床洗漱,胡茬都沒來得及刮,午飯吃了一點就走了。

    算算時辰,差不多也快到扒去灰土的時間了,他心里也忐忑著,不知道這次能否成功燒出白炭。

    雖然他已經做好了多試幾次的準備,但讓全家跟著一起忙活的這么累,如果失敗了,大家心里也會不好受。

    走到燒制白炭的地方,宋聲看家里的人幾乎都在這兒等著看結果。今天輪到陸清做飯洗碗,這會兒除了他,其他人包括張杏花也都在這里等著。

    看到宋聲過來,宋老大和宋老二放下手中的正在吃飯的碗,說道:“三郎啊,你看這時辰夠不夠了?能扒出來了不?”

    宋聲看看天色,他現在還不太會估算這個時代的時間,問道:“現在距離早上埋進去的時候已經過去多久了?”

    “差不多兩個半時辰了。”

    宋聲一聽時間剛剛好,差不多就是五個小時,他道:“時間差不多了,扒出來吧。”

    宋平和宋峰還有宋成早就準備好了木棍,就等著宋聲發話把出來木炭一看究竟呢!

    這會兒宋聲說可以扒出來了,他們反倒有些怯氣了,萬一扒出來一看沒燒成功怎么辦?

    算了,還是趕緊扒吧,萬一燒成功了呢!

    宋聲也在焦急的等待著看扒出來的木炭到底是啥樣。

    等到宋平先扒出來第一根時,宋聲心道不好,還是黑色的,雖然有一些發灰,但都沒有一根白色的,這層白衣上失敗了。這白炭果然不是那么好燒的。

    可是他們一次燒了那么多根,難道一根成功的都沒有嗎?

    宋平他們把所有的木炭全都扒出來之后,宋聲全都看了一遍,發現確實沒有一根白炭。等于說這一鍋全都燒廢了,最近幾天的功夫都白費了。

    宋聲想著等會兒回去得好好復盤一下這次的問題出現在哪,然后試一下他擬的剩下的幾個方案。

    這是這幾天的辛苦都白費了,一時之間他不知道該怎么跟家人交代,雖然家里的人肯定會理解,但如果一直燒不出炭來,那他就是辜負了全家人對他的信任。

    宋聲這么一想覺得心理壓力倍增,還是回去好好研究一下下面用哪種方案燒制再試試。

    他沉思過后抬頭準備跟大家宣布這個失敗的結果,結果卻發現家里人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意。

    他有些疑惑,都失敗了大伯二伯他們怎么還會這么高興?

    還沒等他問出口,就聽到宋平興奮的說道:“三弟,你真是太厲害了,沒想到第一次就燒成功了,這真的是炭!是炭啊!”

    宋峰也高興的緊,一時之間只會說一句成功了成功了,然后一直不斷的重復。

    宋聲有些懵,哪里成功了,大家難道都出現幻覺了嗎?

    他轉頭看向奶奶張杏花,發現她的臉上也都是喜意,更別提大伯二伯和他爹了,尤其是他爹,高興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兒了。

    宋聲問道:“大伯,這炭,是燒成功了?”這里一根白炭都沒有,是他眼花嗎?

    宋老大聞言雙手搭在他的肩上拍了拍,說道:“三郎啊,不愧是你!第一次就燒出了這么好的炭,雖然里面大部分都是灶炭,不值幾個錢,但里面有有一些炭可是灰花炭!這種炭一斤都能賣五十文呢!”

    宋家人已經完全忘了宋聲一開始說要燒制的是白炭,如今看到燒制成功的灰花炭還有灶炭,高興壞了。他們家三郎不愧是縣太爺夸獎過的人,這腦袋瓜子就是聰明,炭都讓他給燒出來了。

    宋聲怎么也想不到,他本來是想燒制白炭的,但是沒成功,卻燒制了很多灶炭和一些灰花炭出來。

    想了想,雖然沒燒出來白炭,但最起碼沒有浪費,出了灶炭和灰花炭,已經算是不錯的結果了。

    大窖可以出炭六百多斤,小窖能出二百多斤。陳三叔幫忙砌的這個窖比小窖還要再小一些,這次出的炭,所有的加一起差不多一百二十來斤。

    其中有九十斤左右是灶炭,余下三十幾斤都是灰花炭。

    如果全都賣出去,按照市場價,一斤灶炭能賣五文錢,一斤灰花炭能賣五十文,差不多能賣兩千文左右,也就是二兩銀子。

    燒一次炭花三天時間,加上前幾天坎木劈柴準備的時間,總共不過七八天左右。

    也就是說,如果炭賣的順利的話,他們只花七八天的時間就能掙到二兩銀子。

    這么一算,宋老大和宋老二更高興了,眼角的褶子都笑得疊出來了。

    而且第二次或者多次燒炭時,只需要備柴、裝窖、點火、出炭上衣這四個步驟就行了,筑窖就不用了,更省勁兒一些。

    宋家人美美的把這些燒出來的炭運回家里,回去的路上宋老大跟宋聲說道:“三郎啊,我看你說的那什么勞什子的白炭,是不是就是銀骨炭那樣的?”

    畢竟都是白色,名字很容易聯想到一起。

    宋聲點點頭,他就是想燒制書里寫的銀骨炭來著。

    宋老大道:“這種炭我聽說過,死貴死貴的,專門供宮里的達官貴人們用,那就更難燒了。”

    越是昂貴的越稀少,物以稀為貴,更何況銀骨炭還沒有煙,燃的時間也長,屬于上等炭,燒制不出來才是正常的。

    “要不然以后咱們就這么燒吧,好歹能出來一些灰花炭,也能賣不少錢呢。還有這個灶炭,你別看它便宜,那可是家家戶戶都少不了的。”

    不僅他這么說,就連宋老二也這么說。

    如今能燒制出來炭他們已經很高興了,至于那種昂貴的銀骨炭,他們就不妄想了。

    可宋聲卻不大愿意,他這個燒制方法本來就是燒制銀絲炭的配方,卻陰差陽錯燒出來了灶炭和灰花炭,他覺得只要找出來是哪里出了問題,肯定能燒出更好的炭來。

    他道:“大伯二伯,奶奶,我還是想試一試,看看能不能燒出來更好的白炭。這次的過程有些地方可能需要調整一下,我想回去好好琢磨琢磨,等到第二次燒制的時候再試一試。”

    “至于這次燒出來的炭,大伯二伯,你們就先拿去賣吧。再讓我試幾次,如果還是一直燒不出來白炭,那以后咱們就燒這種灰花炭,如何?”

    張杏花最先表了態,說道:“三郎說的好,奶奶支持你。這第一次你就燒出了灰花炭,說明你的方法沒問題,既然你想試,那就去試吧!你大伯二伯他們要是不幫忙,你就來找奶奶,奶奶把他們擰過去給你幫忙。”

    宋老大和宋老二一聽就不樂意了,他們怎么會不愿意去幫忙呢?

    這次的炭都是三郎這個侄子燒出來的,說明聽他的沒錯。既然他想試,那就再接著試。反正最差也能燒出來灶炭和灰花炭,能賣不少錢呢!

    宋聲看家里人支持他繼續燒制白炭,心里高興不少。

    一路回到家里,陸清看到他,趕緊迎了上來,想問問炭的燒制結果,可是看到相公臉上并沒有什么喜色,他到嘴邊的話又不敢問了。

    宋聲看出來他想問什么,主動說道:“今天的窖沒燒制出來我想要的白炭。”

    一聽這話,陸清趕緊安慰道:“沒關系的,相公,這次不行咱就下次再試,總會成功的。”

    “嗯,你說的對。不過好在也不算全都失敗,雖然燒制出來的沒有白炭,但卻都是灶炭和灰花炭,沒有把木柴浪費掉。”

    聽到燒制出了灶炭和灰花炭,陸清也面露喜意,臉上都是高興的神情,滿滿都是誠意的夸贊道:“相公好厲害!連炭都會燒!”

    宋聲揉了揉他的頭,看他高興的表情,沒燒出白炭的心情瞬間好了許多。

    他翻開這幾天寫的燒制步驟和注意點,又回憶了一下這次燒制的具體過程和時間,把原來的基礎上稍微改了一下,準備下次燒制的時候再試試。

    第032章 第 32 章(捉蟲)

    這次燒制出來的炭加起來一共有一百二十多斤, 宋家的人是拿著扁擔架著籮筐來挑的。

    家里男丁多,一人一個扁擔挑兩籮筐,籮筐挺大的, 是農忙的時候又來挑糧食用的,差不多裝了五六個籮筐就裝完了。

    宋平和宋峰他們先挑著炭回家了, 宋聲和他爹還有大伯二伯兩個人把土窖收拾好。

    宋家雖然住在村西頭, 從燒炭的地方回去直接從西邊過去,不路過村里面,但這么多人一下子全都回來,面上還全都是喜意, 怎么著都瞞不住的。

    況且他們燒炭這事村里人關注好幾天了, 這會兒正是下午, 天還沒黑,瞅見他們回來的人不少。

    有那平時關系還不錯的人大著膽子上前去問宋平, “大郎, 你們家鼓搗的這個炭燒出來了沒?”

    宋平高興的眉毛都要挑到天上去了, 露出一口大白牙喜滋滋道:“七叔兒,你看我們這樣子,像是沒燒出來嗎?”

    周老七看他用扁擔挑了兩個籮筐,籮筐上啥都沒蓋,里面兩筐裝的滿滿的,可不就是燒好的炭嗎?

    宋平是故意沒拿麻布蓋上的, 他就是要讓村里那些瞎了眼在背后戳他們脊梁骨的人看看, 不是說他們燒不出來炭嗎?看看他挑的這兩筐是啥!

    周老七又仔細看了一下, 果然是燒好的炭, 而且左邊那筐是灶炭,右邊那筐竟然是灰花炭!

    他驚嘆道:“我勒個乖乖, 真的燒出來了!”

    天哪,老宋家是走什么狗屎運了?竟然真的燒出來了炭!還是灰花炭!!!那可是一斤要五十文的炭呢!

    宋家這下要發財了。

    旁邊看熱鬧的其他人一看宋家真的燒出了炭,心里酸的不得了,還要擠著笑臉道喜。

    張杏花在后面走著,平時彎著的腰一下子挺直了不少,曬得黢黑黢黑的臉上滿是笑容。

    村里有人道:“杏花嬸子,還得是你們老宋家有福氣啊,就算是花光家底兒也要供宋聲讀書,這不,可終于盼到甜頭了。不像我們家,舍不得砸那么多錢供個老考不上的讀書人,一個個的就知道埋頭下地干活,其他的一說啥都不懂。要我說呀,還是我們家當家的沒魄力,早知道我們也一直砸錢供二柱讀書了。”

    張杏花聽出來她話里泛的酸味兒,平時兩家關系也很平常,她道:“你們家也是有福氣的,今年你們家大郎媳婦兒不是還給你們生了個大胖小子嗎?再看看我們家,這努力添丁是指望不上了,只能在旁的地方找補一下。而且我看二柱種地方面還挺有天賦的,你們家的地放心給他種,以后也有福氣著呢。”

    村里人都知道陳二柱是個不學無術的混子,讀書不行,也不好好種地,去年種的幾畝地種子都沒發芽,全都瞎地里了。這能是啥種地有天賦的娃?

    而且張杏花雖然嘴上這么說,但誰都知道這添丁造人什么時候不能添,但凡是個能生的就能添。可這燒炭就不一樣了,那可是天大的喜事,你就算換百八十個書生過來,都不一定能燒得出來。

    張杏花把這酸話結結實實的堵了回去。

    從燒炭的地方到宋家一共也沒多少路,但這一路上尤其是到了村西口得遇見了大半個村兒的人。

    現在幾乎家家戶戶都知道宋家第一次燒炭就成功了,不僅有灶炭,還有灰花炭,有羨慕的,有嫉妒的,還有一些人眼紅的都在滴血。

    張杏花可不管那么多,這么些炭怎么說也是他們家辛苦了好久才燒出來的,誰要是敢在她面前說酸話,她保管給堵回去。

    有那有眼色的人知道上去打聽情況,宋家一個出了五服的族叔臉上堆滿了笑,跟宋平問道:“大郎啊,你們家這次一共燒出來了多少炭呀?”

    宋平是個沒心眼兒的,又存了幾分炫耀的心思,說道:“不多,大概也就一百來斤吧。”

    這個族叔一聽,好家伙,第一次燒就能燒出來一百來斤的炭,屬實是厲害的很。

    他瞇著眼睛笑了笑,趕緊夸道:“還是咱們老宋家出好苗子呀,真厲害!以后靠著這燒炭,日子肯定差不到哪去的!”

    宋平愛聽這話,“可不是嘛,咱們以后冬天就可以多燒些炭拿出去賣,這日子肯定慢慢就好了。”

    “聽說這燒炭的法子是你們家三郎從書上看到的?是哪本書里面的?回頭讓我們家那個小子也去看看,多長長見識嘛。”

    宋平瞅了他一眼,這人是村里他們宋家同族的一個叔,不過關系并不親近,家里也有個孩子在讀書,不過因為讀書讀的晚,現在已經讀到快三十歲了,還沒考上童生。

    這就想著讓他去看書燒炭了?

    宋平不懂那些彎彎繞繞,很直白的說道:“叔兒,這法子是我們家三郎書看多了自己琢磨出來的,畢竟縣老爺都夸他腦子好使,要是擱旁人,這燒炭那么難的活,能不能干得出來還不一定呢。”

    這個族叔一聽這話,覺得宋平話里話外可不就是在說人要有自知之明嗎?

    他們家三郎是聰明,可他家兒子就差了?

    不過雖然心里不大高興,他面上也沒表現出來,只是又說道:“這三郎也太能干了些,自從成親了之后,又是做什么機關得了縣太爺的賞識,現在又是燒出了上好的灰花炭,可真是有本事呀。大郎,這點你可要向三郎好好學習學習,你可是你們這一輩中的老大,千萬不能被他比下去了呀!”

    宋平是個腦子簡單的,絲毫沒聽出來族叔是在挑撥離間,這話不就是在間接說他不如三郎嘛!

    不過宋平雖然聽不出來,可他總覺得這話不對味兒。三郎是他們家公認的最聰明的人,他要是比三郎強,那去上學堂讀書的人不就是他了嗎?

    這族叔莫不是在說傻話,什么不能被三郎比下去,他從始至終都覺得,家里三郎最厲害,他們家沒人能比得過三郎,為什么他就一定要超過他?

    他道:“族叔,雖然我是我們家這一輩兒的老大,但是我們家的人都聽三郎的,三郎說的那都是對的,反正我爹就是這么說的。三郎說怎么燒我們就怎么燒,你看這不就燒出來炭了嗎?我們壓根就沒有可比性,族叔以后還是莫要說這樣的話了。”

    宋平雖然身為家中的大郎,但對于宋聲這個兄弟一點都沒有嫉妒心,他們全家都指著三郎以后出人頭地呢,老宋家的人向來都一心,有什么誰比誰強的。以后等三郎考中了秀才,那他就是秀才堂哥,他說出去有面子著嘞!

    見宋平是個心思簡單的,這個族叔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又說道:“大郎說的是。不過你們這次燒出來這么多炭,準備自己燒,還是全拿出去賣呀?”

    宋平就是個負責干體力活的,炭怎么燒,燒出來要做哪些用處,這些還是得聽奶奶跟三郎他們的。

    不過他剛才聽到三郎跟他爹說這些要賣出去,具體要怎么賣,賣多少錢,他就不知道了。

    族叔逮著他一個勁兒的問,宋平有些煩了,隨口說道:“族叔,我就是個干活的,其他也不清楚,要不你去問問我奶奶吧。”

    張杏花在后面走著也一直有人上前來跟她搭話,這個族叔是知道張杏花的厲害的,當年她沒了丈夫之后,要不是說話做事太過精明厲害,早就被族里的人把家產瓜分了。

    況且當年因為家產那點小事兒,他們之間還鬧過一些矛盾,他不想去跟她說話觸霉頭,只好訕訕的走了。

    回去的路上不少村里人都來問宋家的人這個炭是不是要賣出去,打算賣什么價格。

    張杏花一律都擋了回去,只說回去再商量。

    等到家之后,張杏花專門騰出了一個屋子用來放燒好的炭。

    這些炭張杏花打算等吃過晚飯之后跟家里人一塊商量商量怎么分配。

    這邊宋聲他們把土窖收拾完之后也回了家,如今的他在宋家人眼里他都快成了文曲星下凡了,一路上大伯二伯和他爹臉上的笑容就沒下去過,自從看到燒好的炭之后,就不重樣的夸他,都已經夸了一路了。

    宋聲從本來都不太好意思,到現在聽的已經麻木了。

    晚上宋家的飯比農忙的時候的飯還豐盛,張杏花特地讓家里宰了一只雞慶祝這件喜事兒。

    大嫂二嫂和陸清都在灶房里忙活,二嫂是殺雞的好手,雞殺完用熱水燙了燙毛,褪干凈毛之后把里面的內臟都掏出來清洗一遍,里面放了一些八角和香葉還有一些姜片在雞的肚子里,包著黍葉放在前灶里燉著。

    陸清去院兒里的白菜地里起了幾顆白菜出來,因為天氣冷的緣故,白菜外面的菜葉子已經被凍不行了,他把外面一層爛菜葉剝掉,把里面完好的白菜清洗干凈放在一邊等著炒菜。

    剝出來的爛菜葉也沒有扔掉,一會兒可以扔到雞圈里喂雞吃。

    大嫂孫氏負責掌勺,今天下午自從知道炭燒出來了,她特地跑了一趟隔壁的屠戶家里,買了兩斤豬肉回來。本來下午剩下的肉就不多,但是因為最近幾天天氣冷,買肉的并不多,剩下的還有兩斤肥白,她全要了。

    孫氏把豬油切上一塊放到鍋里化開,然后把切好的白菜倒了進去。沾了水的白菜浸上油滋滋啦啦的像開花一般炸裂開來,用木鏟子翻炒幾下,加了一點鹽,就起鍋撈了出來。

    這年頭家里能用的調料比較少,除了糖就是鹽了。青炒白菜味道不大好,但這是用豬油炒的,比平常的菜油香很多。

    除了炒白菜,還炒了一盤子雞蛋,這次孫氏很舍得放油水,雞蛋也多放了幾個,打碎的雞蛋黃和雞蛋清混在一起下鍋后立刻成型,只翻炒了幾下就撈了出來,若是再炒下去雞蛋就吃著不嫩了。

    張杏花買的豆腐還在水里泡著,孫氏用刀貼上方方的小塊,又取了一點豬油放到鍋里化開,把豆腐放進去煎炸至油黃,然后撈出來撒上鹽和蔥花,聞起來香極了。

    買了兩斤豬肉都是肥白,孫氏把豬肉切成大肉片,多放了些糖,做了個紅燒肉。這年頭基本上家家戶戶養的毛豬都是劁過的,沒有什么騷味兒,所以聞起來特別香。

    面餅子也是今天晚上新做的,白花花的面餅子里面沒有摻一點雜糧,看著就讓人有食欲。

    除了這些,孫氏還熬了一鍋粥,是用蘿卜和白菜熬的,里面加了一點白面,看起來十分濃稠。

    等到菜做好之后就端上了桌,大概炒了五六個菜,還有一盆燉好的雞,還有一鍋白菜蘿卜粥。

    這大概是宋家吃過的最好的一頓飯,哪怕是每年過年的時候,油都不是這么放的。

    飯桌上大家又每人都不帶重樣的夸了一下宋聲,看著大家臉上洋溢的笑容,宋聲心里覺得高興。

    宋家又是殺雞又是買肉的,做飯放的油也多,飯菜的香味兒隔著一道墻飄去了隔壁王嬸子家里。

    王嬸子正不得勁兒著呢,她上午才說完宋家燒不出來炭,結果人家下午就拎著一筐筐的炭回來了,這不就是在打她的臉嗎?

    下午宋家從燒炭的地方回來的路上,半個村的人都去看他們燒的炭了,她硬是忍著沒去,心里難受的呀,晚上做飯的時候都沒注意,把糖當成鹽放了。

    這會兒晚飯隔壁宋家吃的十分豐盛,香味兒都從院子里飄過來了,她心里更難受了。

    偏偏她那沒眼色的小兒子還在那兒說道:“娘,你是不是把鹽放錯了?這個菜吃著一股甜味兒。”

    一邊的大兒子聞著隔壁傳出來的香味兒,也道:“娘,我也想吃肉,你看看人家隔壁吃的多好。咱們都好久沒吃過肉了,整天就吃一些白菜蘿卜的,沒一點葷腥,干活都沒力氣了。”

    王嬸子的怒火終于壓抑不住的爆發了,吼道:“吃吃吃你們就知道吃,也不看看隔壁過的什么日子,咱過的什么日子?人家都燒出炭來了,你們呢?你們除了長著一張嘴知道吃,還知道干啥?”

    王家小兒子每次都聽他娘這么說,心里早就不得勁兒了,這次沒忍住,反駁道:“娘你的眼睛怎么就只盯著人家隔壁宋家看,咱們為什么一定要跟他們比?那村里人有幾戶能比得上他們家宋聲的?要不你直接認宋聲當你的兒子去吧,反正我也不想你當我娘!”

    這話一出,王嬸子氣得直直捂住心口,她沒想到自個的親生兒子竟然對她說這種話,她心痛啊!

    可是她性子向來是個不服軟的主,她生的兒子竟然這么忤逆頂撞她,她這說話的嗓門更高了。

    當娘的不服軟,當兒子的又不服輸,兩個人吵得更厲害了。

    王家的人看到隔壁宋家成功燒出了炭,心里也都酸的緊,只不過王嬸子表現的更明顯一些。

    本來兩家挨著,生活水平差不多,都是同起同坐的,甚至前些年王家的條件比宋家還要好一些。這讓王家不禁多出了幾分優越感,在這個基礎上,他們也愿意和宋家交好。

    可現在人家一下子超出了他們一大截,這讓他們心里瞬間就不平衡了。

    整個晚飯桌上王家婆婆和王大郎他們都沒怎么說話,哪怕是王嬸子在訓兒子,他們一開始也沒吭聲。

    直到后面他們吵得越來越厲害,王婆子把筷子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說道:“都給我閉嘴!大晚上的吵吵鬧鬧的像什么樣子?有這爭吵的功夫,不如好好向人家學習學習!”

    聽見這話,王嬸子眼前一亮。

    是啊,他們跟宋家挨著,兩家離得這么近,宋家燒炭的地方離他們家也不遠,不就是燒炭嗎?他們雖然不會燒炭的法子,但還不能偷偷去學習學習了?王嬸子心里打起了偷看的主意。

    ……

    宋家這頓晚飯吃的熱熱鬧鬧的,全家都高興的合不攏嘴。

    晚飯過后孫氏和李氏把碗筷洗了,陸清則是負責把吃飯的桌子都擦干凈,然后把地清掃一下。

    等到全都收拾完畢后,張杏花把他們全都叫到了堂屋來。

    一般張杏花這個一家之主,很少把他們叫到堂屋來說事兒。

    上次把他們叫來說事兒還是因為接著送宋聲讀書的事。

    張杏花低聲道:“咱們家這次成功燒出了炭,這個功勞大頭是咱們三郎的,不過老大、老二和老三還有你們幾個都沒少出力。”

    “回來之后讓大郎他們稱了稱,一共有一百二十五斤。這里面有九十斤是灶炭,三十五斤灰花炭,不過我跟你們爹都商量過了,這次的炭不全都賣出去,這個灶炭家家戶戶都需要,咱們自己留下個十斤灶炭自用,還有這個灰花炭也留下個幾斤備用。”

    “然后給咱們老宋家幾個出嫁的閨女家里送上五斤灶炭,再送上一斤灰花炭。這剩下的挑去城里賣掉,你們看咋樣?”

    其他人都沒有什么意見,其實這話主要還是問宋聲的。

    宋聲穿過來這些日子,到現在為止,家里人已經逐漸把他當做了主心骨,凡事都會問一下他的意見。

    宋聲想了想,說道:“奶奶,送給出嫁的兩個姐姐的炭,再加一斤灰花炭吧。送五斤灶炭和兩斤灰花炭,姐姐的婆家人見了心里也高興,她們的日子也更好過一些。還有幾個嫂嫂和大伯母二伯母的娘家,也都送去一些吧。反正這些炭咱們還能再燒,不急著拿去賣掉。”

    宋家的幾個媳婦兒一聽這話,臉上的喜意更加明顯了。她們沒想到宋聲竟然主動幫她們說話,讓她們也帶一些回娘家長長臉面。

    一時之間兩個伯母還有兩個嫂嫂都向宋聲投來感激的目光。

    宋聲又道:“另外如果村里的鄉親們有需要來買炭的,就酌情便宜一些。灶炭的話就按四文錢一斤,灰花炭應該買的人也少,就四十五文錢一斤吧。這樣就算以后咱們家慢慢起來了,也能少招惹一些人紅眼。”

    這樣也算是給村里人賣了個人情,最起碼在村子里以后別人也不好當著他們的面說壞話,還能賺得個好名聲。

    張杏花點了點頭,“還是我們聲兒有遠見,就按你說的辦。”

    頓了頓,她又說道:“聲兒啊,要不要給你留出來一些灰花炭,送給縣令大人?畢竟之前縣令大人還給你獎賞了,全靠那一百兩銀子咱們才能有本錢去燒炭,做人得知恩圖報。”

    宋聲之前也想過這個問題,不過想到縣令大人出自范陽盧家,應該自小用的都是上等的銀骨炭,送人家灰花炭有些不太好。

    他搖搖頭說道:“奶奶,先不用了,我打算等燒出來白炭后再送給縣令大人。”

    張杏花點點頭,“你心里有數就好,這事兒聽你的。”

    商量完之后全家都沒什么意見,第二天宋聲得去學堂上學,大伯母二伯母還有孫氏和李氏全都回了娘家。

    陸清也回了上西村,不過宋聲因為要去縣里讀書,沒法陪他一起回去。

    他背了滿滿一筐要帶回去的炭,等到了陸家時,阿爹陸尋先看見了他。

    等看到他筐里背了一筐的炭,驚訝道:“清哥兒,你哪兒來的錢買這么多炭?郎婿他知道嗎?”

    陸清笑道:“阿爹,這不是花錢買的,這是相公燒出來的炭!不光有灶炭,還有灰花炭呢!”

    上西村的人還不知道宋家已經成功燒出了炭,只是聽說他們在搗鼓著燒制炭而已。

    這會兒聽到陸清這么說,陸尋滿臉的驚喜,說道:“什么?真的燒出來了?!郎婿果然是個有本事的人!”

    聽見門口有人說話,大舅母王氏從屋里面走了出來,看到陸清帶了這么大一筐的炭回來,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

    “哎呀這么多炭哪!夠燒好久了。清兒背了一路累不累呀?趕緊坐下來進屋歇會兒,別在門口杵著了,多冷呀!”

    陸清這次回來什么都沒拿,就只帶了一筐炭回來。要是擱平時,看到陸清回來什么酒肉都沒帶,王氏定然是沒什么好臉色的,更別提有多熱情了。

    但是今天不一樣,那可是一整筐炭哪!雖然背筐不算大,但那滿滿一筐也有不少嘞。

    而且她剛才匆匆瞄了一眼,好像看到了一些灰花炭!

    灰花炭啊,一斤要五十文,在她這個鄉下人的眼里,可值老鼻子錢了。

    王氏順手拎了拎,估摸著加起來大概有六七斤的樣子,臉上的笑容更大了。

    陸清到了屋里,看到外祖母姜氏在床上半靠著,屋子里還有一股藥味兒。

    他皺著眉上前坐到床邊擔憂道:“外祖母,你什么時候生病了?也不讓人給我捎個信兒,我回來看看你。”

    姜氏拍了拍他的手,嗓子有些沙啞,“就是一點風寒,前兩天在院子里站的久了,風刮著了,吃兩天藥就沒事了,我的清哥兒快別擔心了。”

    姜氏說完又摸了摸他的手,“手怎么這么涼?快伸進被子里,外祖母給你暖暖。”

    第033章 第 33 章(捉蟲)

    姜氏年紀大了, 一生起病來,看起來就特別憔悴,眼窩都深邃了許多。

    中藥熬出來的味道很沖, 聞著就很苦,陸清看著床頭邊桌子上擱著的空藥碗, 說道:“外祖母, 這個藥管用不?是在哪里買的?”

    姜氏道:“這藥才吃了兩天,哪會見效那么快。不過身體感覺好多了,沒那么咳了,是你大舅母在前街小劉郎中那抓的。”

    小劉郎中家是上西村唯一行醫的人家, 他爹是劉郎中, 兒子子承父業, 大家都管他叫小劉郎中。

    小劉郎中看風寒病還是有一套法子的,既然是在他那拿的藥, 那應該還是管用的。

    陸清幫她掖了掖被角, 發現外祖母蓋的被子還沒他和相公蓋的被子厚, 他皺著眉道:“大舅母沒給你換個厚點的被子嗎?這也太薄了點,夜里風涼,這病更不容易好了。”

    外祖父去世之后,外祖母姜氏一個人在屋里睡,她身體不好,冬天天一冷, 被窩要很久才能暖熱。

    “你大舅母也忙, 家里沒有多余的厚被子了, 昨天你爹去買了布和皮子, 正給做著呢。”

    陸清知道她是在為大舅母找借口,可到他這兒又沒法說, 畢竟是個晚輩,大舅母作為他的長輩,只要不是太過分的,他也不好指責。

    不過好在他阿爹在家里,大舅母哪里做的不周到的地方他能看顧一些。

    姜氏又問道:“清兒哥,你怎么今兒個過來了?是郎婿跟你一塊回來的嗎?”

    陸清乖乖道:“沒有,是我自己回來的。”

    姜氏一聽,擔憂道:“啥?你自己回來的?你們倆沒鬧什么矛盾吧?”

    “沒有沒有,外祖母你不要多想,我跟相公感情好著呢。”陸清道,“我這次回來是給咱們家帶了點兒炭,是相公琢磨出的法子燒的炭,不過第一次燒的不多,太婆婆讓我帶回來點給你們用。”

    姜氏前兩天也聽陸尋他們提過一嘴,說宋家現在正在鼓搗著燒炭呢。

    大舅母王氏當時一聽就覺得不靠譜,覺得宋聲是在瞎折騰,這現在也好不容易得了一百兩賞銀也不好好收著,非要把它給敗完才安心。

    陸尋和姜氏當時沒說別的,不過也覺得這事兒不大靠譜,這炭哪能是輕易說燒就燒出來的。

    但這到底是宋家的家事,花的也不是他們的錢,他們也不好意思勸阻。沒想到還真讓他們燒成了。

    姜氏聞言驚喜道:“真的?!郎婿真的把炭燒出來了?”

    “嗯,是真的外祖母,相公真的燒出來了炭,而且不只是灶炭,還有幾十斤的灰花炭呢。我這次回來給你們帶了五斤的灶炭和兩斤灰花炭,家里先用著。”

    “好好好!郎婿是個能干的,你跟著他好好過日子,外祖母放心。”

    姜氏這幾天因為病了的緣故,臉色一直不大好,這會兒聽到陸清說的好消息,精神都好了許多。

    陸清又道:“外祖母放心吧,我跟相公日子過得可好了,而且宋家的人都很好相處,其他人對我也都很關照。”

    姜氏點點頭,瞅了兩眼陸清的肚子,說道:“孩子的事兒你也要上上心,不過我看郎婿這個人人品貴重,不像是在乎這些的人。你呀,就順其自然,千萬不要為了早點生個孩子就亂吃藥,知道嗎?”

    陸清點點頭,說記住了。他本就哥痣淺不易受孕,外祖母擔憂的也是對的。不過卻勸他不要太著急,怕他傷了身體,還是很疼他的。

    姜氏住的這間屋子不是家里的主屋,主屋給大舅和大舅母住了。這間房子靠北邊,現在是冬天,屋里冷得緊,陸清因為今天要背著背筐走路,怕出汗太多,就穿的少了些,這會兒坐這沒多大會兒就開始有點冷了。

    他想起今天帶來的炭,說道:“外祖母,我記得咱家之前不是有個爐子嗎?還在呢嗎?”

    姜氏像是知道他冷,一雙粗糙的手握住陸清的手給他暖著,說道:“在呢,這兩天你大舅母還用爐子給我熬藥了。”

    “我今天剛好帶了兩斤灰花炭來,等會兒我就把爐子給你點上,咱們燒灰花炭,到時候爐子燒起來,你這屋子肯定暖和不少。”

    灰花炭燒起來也有煙,但是煙不大,姜氏這間屋子的密閉性并不好,把爐子靠在窗邊放著,這煙就散得快,床邊也能暖和和的。

    姜氏卻道:“不用了,這好炭啊,還是留給你爹和你大舅母他們用吧,我年紀大了,還不知能活幾年,用在我這也是浪費了。況且這炭也不多,就別用在我這了。”

    陸清趴在姜氏的懷里,說道:“外祖母,說什么呢,什么叫還不知能活幾年,你還年輕著呢,別說這種喪氣的話。不就是兩斤灰花炭嗎?相公現在可厲害了,下次肯定還會燒出來好多,到時候我就再給外祖母帶一些回來,你可一定要保重身體,知道嗎?”

    姜氏知道這是清哥兒的一片孝心,只好無奈的應道:“好好好,外祖母知道了。”

    中午飯是王氏的大兒媳婦兒做的,因為陸清今天帶了幾斤炭過來,王氏一家子都很高興,做了兩個肉菜,飯菜還算豐盛。

    小舅舅陸鳴今天不在家,聽說是去城里面打短工去了,陸清本來想問問他高家姑娘的事兒,上次他聽相公提了一嘴,說是人家姑娘還在他服徭役的時候去給他送衣服了。

    結果今天他不在家,陸清決定改天再問。

    中午飯吃完之后,陸清沒有著急回去。

    他把家里給姜氏用來熬藥的爐子給挪到了屋子里。

    爐子原先燒的是柴,只能在院里用。現在他帶回來了一些炭,陸清想著把爐子挪進屋子里燒炭用,屋里能暖和一些。

    結果他剛把爐子挪到屋子里,就被大舅母王氏叫住了,她笑說道:“清哥兒,你把爐子放屋子里干啥?這熬藥的藥罐子味道太重,爐子挪進去不大好吧?可別熏著你外祖母了。”

    陸清抿了抿唇:“大舅母,我今天不是帶回來兩斤灰花炭嘛,外祖母屋里太冷了,我想著把爐子挪進來燒炭試試,這炭燒出來還沒用過呢,剛好試試用著咋樣。”

    王氏臉色不大好看,可又不能表現的太過明顯,只能說道:“清哥兒啊,這爐子放屋子里燒炭煙味太重了,不適合你外祖母養病,我看呀,還是把這爐子挪到我們這屋來吧,三娃這不是剛好到了開蒙的年紀嘛,冬天寫字太凍手了,剛好暖和暖和。”

    陸清一聽不高興了,大舅母的兒子凍手就要緊,外祖母的身體就不要緊了嗎?

    若是放在以前,他肯定不敢多加反駁,然后性子綿軟的聽了大舅母的,等到晚上睡覺的時候,他悄悄去給外祖母暖被窩。

    可現在他出嫁了,沒法再照顧外祖母。阿爹還要在家里生活,不好跟大舅母撕破臉。小舅舅又是個不著調的,經常不在家,陸清這么一想,性子一下子就硬起來了。

    他道:“大舅母,外祖母的房間太冷了,這兩天又感染了風寒,這爐子放在她屋里用正好,三娃要是嫌寫字凍手,就挪到外祖母的房間寫,一樣的,不妨礙什么。”

    王氏沒想到陸清一個哥兒出嫁之前性子綿軟的很,隨便她拿捏,這出嫁沒幾個月就脾氣見長,敢跟她話頂話了。

    陸清都說的這么清楚了,王氏也不好再說反對的話,只能先甩袖走人了,大不了等他走了之后她再把爐子給挪回去。

    姜氏知道自己這個大兒媳婦兒平時待自己有些苛刻,但她為了讓家里少鬧些矛盾,一般都忍著不吭聲。

    這次看到她的清哥兒為了她跟王氏頂了幾句,她心里頭感動的緊,都說隔輩親,平時她對陸清兒這個外孫比對陸尋這個小兒子還要好,打心眼里覺得沒白疼他。

    也不知是生病了的緣故還是年紀大了容易多愁善感,姜氏想著想著眼角就潤濕了。

    陸清也不管那么多了,他從帶來的灰花炭中拿了幾塊出來,放到了灶膛里點火。

    灶膛因為才燒過火做飯,里面的火星還沒滅,把炭放進去正好。

    把灶膛的門堵住,過不了一會兒,炭被點著了。

    陸清把爐子燒著了之后又把水壺裝滿了水放了上去。

    這個爐子比較小,只能放一個小壺在上面,不過外祖母這間屋子小,這么個爐子給屋子取暖夠用了。

    王氏因為陸清反駁她的話很生氣,但她又不敢跟陸清說太過分的話。

    現在陸清已經嫁出去了,而且還嫁到了宋家,如果宋家沒什么用處,以她的脾氣肯定沒什么好臉色。

    可現在不一樣啦,宋聲這個郎婿那可是得到過縣太爺夸獎的人,現在還燒制出來了炭,她得巴結著,可不敢得罪了。

    萬一得罪了,陸清不肯往娘家送炭了,那他們家燒什么去?能白得的便宜為什么不得?

    想通這些后,王氏轉頭就改變了態度,對姜氏的態度也好了很多,嘴上還說道:“哎呀娘,你要是覺得這屋子冷你早說呀,總讓我給你添床被子不?怪不得你感染風寒了,清哥兒說的對,這爐子呀,就放在你屋里暖和暖和,趕緊把病養好,免得讓我們清哥兒擔心,您說是不?”

    陸清聽見這話心情更不好了,大舅母太過勢利了些,外祖母跟著大舅舅一家日子肯定是不好過的,阿爹在家也沒少受委屈。可他只是個出嫁的哥兒,很多事情他沒法改變。

    走的時候阿爹陸尋給他裝了家里的一袋菌菇,說道:“咱們家也沒什么好東西,你把這個帶回去,家里熬湯的時候放一點,吃著還挺香的。”

    陸清剛要推辭,就聽見阿爹又道:“你這么貼補娘家,次數多了夫家的人心里該有意見了,咱們有來有往,這菌菇雖不是什么稀罕東西,但好歹是一片心意,你拿回去你太婆婆和幾個妯娌她們看到了也高興。”

    陸清知道阿爹是為他著想,宋家一大家子人都在一起住著,阿爹有這般顧慮也是正常。

    “你趕緊拿著裝到背筐里,別一會兒讓你大舅母看見了。”

    阿爹是個外嫁后死了丈夫的寡夫,住在娘家名聲本就不太好聽,王氏沒少念叨。

    要是讓她看到陸尋還給陸清裝了一袋菌菇,估計又要鬧了。

    “好吧,阿爹,那我裝著了。”

    陸清嘆了口氣,從陸家出來后背著背筐回了宋家。

    今天輪到他做飯了,他回來的時辰剛好,不耽誤做飯。

    陸清把菌菇從背筐里拿出來,這些應該是秋天的時候采的,都是曬干的。

    他挑了一部分出來,洗了洗拿碗先放著,又從地里拔了兩棵大白菜,等會兒燉湯喝。

    昨天買的肉還剩下一些,都是提前煮好的在一邊放著,他切了一塊下來,然后切成肉絲,等會兒熬湯的時候放里面,做個菌菇白菜肉絲湯。

    家里人口雖然多些,但做的都是大鍋飯,倒也快一些。

    這個時候家里的人走親戚都還沒回來,大伯母和二伯母都回娘家了,孫氏和李氏也都回了娘家。

    就連張杏花也出了門,家里燒出了炭,這種大喜事,她肯定要去出嫁的孫女兒家說道說道的。

    她去給出嫁的宋英家里送些炭過去,宋聲他爹宋老三也去給自個兒的閨女宋冬送炭去了。

    沒過多久,大伯母他們都陸續回來了,宋聲他爹過了一會兒也回來了。女婿家里人看他帶著炭回去,對他相當熱情,把他們老宋家夸了又夸,他差點誤了回來的時辰。

    他們晚飯吃的早,宋聲回來的晚,所以晚飯一直都是晚上單獨給宋聲做的。

    除了宋聲,他們是在一塊吃晚飯的。但今天他們等了又等,張杏花卻一直沒回來。

    大伯二伯兩個人還去村口轉了一圈,也沒看到他娘張杏花的人影。

    回來后說道:“咱們先吃吧,不等你奶奶了,可能想著天黑不好走,就在英子家里住下了,等明天一早應該就回來了。”

    以往冬日里張杏花去宋英家里,如果遇到天氣不好,路不好走,就會在宋英家里住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再回來。這種是常有的事兒,所以家里人并不怎么擔心。

    宋聲今天上了一天的學堂,晚上走的時候夫子專門把他留下考校了一下他的功課,畢竟連著請了兩天假,夫子有些擔心他的學業。

    好在他記憶力強,夫子問他時他都答了上來,夫子還算滿意。

    只是上次布置的關于軍隊的策論他還沒寫出來,最近幾天太忙了,他本來想找個時間去拜訪一下縣令大人,向他打聽一下朝廷軍隊方面有關制度,可一直沒抽出空來。

    而且作為縣令,平日里公務也繁忙,盧縣令也不見得有空見他。

    可這策論再過兩日就要交了,宋聲想起他的后桌梁又明來,梁又明好歹跟清河崔氏沾親帶故,沒準關于這個他知道一些。

    中午吃飯的時候宋聲跟梁又明打聽了一下,梁又明果然了解不少。宋聲又向夫子借了一些關于朝代紀實的書來看,準備今天晚上回去把策論寫一寫。

    陸清從陸家回來之后心情就不大好,不過好在外祖母的房子里已經有熱爐子用了,等過幾天他再去看看,瞧瞧外祖母的病好些了沒。

    晚上宋聲回來后看他心情不大好,問道:“怎么了這是?誰惹我們家清清了?”

    陸清一邊給他盛飯,一邊道:“今天我去外祖母家了,才知道外祖母生病了,她那屋子里還冷得很,大舅母也沒給她換個厚點的被子。外祖母看起來瘦了好多,眼窩都陷進去了。”

    宋聲摸摸他的頭,原來是因為這個。

    他道:“那過幾天我陪你過去再看看外祖母吧,到時候我們多買些補品送過去,你看著外祖母吃好不好?”

    陸清知道,每次他拿回去的東西,基本上都到不了外祖母那,大多數都被大舅母拿走了。

    他點點頭,仰著小臉兒道:“相公,你真好。”

    吃過飯從灶房出來,宋聲握著陸清冰涼涼的手進了屋,看屋里面并沒有生爐子,問道:“家里如今不是有炭了嗎?怎么沒把爐子生起來?”

    已經是十一月底了,天氣冷的厲害,尤其是冬天又沒有什么棉被棉衣的,屋子還都是用泥巴混著茅草蓋的土坯房,保暖性并不好。

    陸清道:“家里的爐子不夠用了,大伯和二伯屋里也都沒有用爐子。咱們家一共只有三個爐子,給奶奶屋里放了一個,大嫂和二嫂屋里有孩子,不能凍著,他們兩個屋各有一個。其他屋里都是沒有的。”

    宋聲想了想,說道:“不夠用了就去買幾個回來吧,我記得村里吳叔家里好像就會做這個,明天有空你去看一下吧,要是好的話就多買幾個回來。”

    現在的爐子都是用黃泥糊著燒的,用的也不多,甚至有的家里都沒有爐子,如果需要熬藥的話,都是管別人家借的。

    所以要是買現成的爐子估計是沒有的,只能去泥瓦匠那里定做。

    陸清應道:“好的,等明天吃過飯我就去看看。”

    買爐子的錢不需要從家里的公中出賬,之前的八十兩銀子還剩下不少,給家里買爐子這事,宋聲自己就能做主,反正是從他這里出錢。

    陸清又道:“其實今天早上分爐子的時候,奶奶她們說要給咱們屋也分一個爐子先用著,怕相公晚上讀書寫字太冷。不過被我拒絕了,我聽二嫂說她的月事已經兩個月沒來了,怕是有喜了。不過這事兒還沒到三個月,就沒有聲張。所以我想著這爐子要不先給二嫂用。”

    爐子先緊著家里的女人們用,宋聲沒什么意見,沒想到二嫂竟然這么快有喜了,他心里也為二哥二嫂高興。

    “清清做的對,這爐子就得先讓二嫂他們用著,我聽奶奶他們說今年冬天比往年都要冷一些,二嫂有了身孕,更得照看好了。我這邊不打緊,只是晚上寫個字,還受得住。不過就要委屈你了,晚上得跟我一塊兒受凍。”

    陸清趕緊搖頭,“相公說什么呢?我一點都不感到委屈。能嫁給相公,是我的福氣。”

    晚上宋聲熬夜寫那篇策論,他想起了前世學過的一篇文章,叫六國論,也是對一個國家軍隊的評論和作戰的設想。思及此,他又結合著梁又明跟他說的一些關于景朝軍隊的事情,把這篇策論完成了。

    等他寫完的時候,油燈已經燃的差不多了。宋聲的手凍得通紅,已經有些微微僵硬了。

    陸清心疼他,剛才特地又燒了些熱水,這會兒看他寫完了,趕緊從灶房里舀了熱水端了過來,讓他把雙手泡在熱水里面暖暖。

    宋聲先泡了泡手,又覺得眼睛有些累,便拿起旁邊的布巾浸了熱水后折成方塊,放在眼睛上面敷了敷。

    這個時代沒有近視眼鏡,他得保護好自己的眼睛,千萬不能近視了。

    泡完手之后,他又把腳伸進盆里泡了泡。晚上坐在燈下寫東西不僅費眼睛,手腳也冰涼。本以為有了炭之后,爐子就能用上了。結果誰成想家里爐子太少了,還得緩幾天。

    泡完腳之后兩個人便吹燈上|床睡覺,陸清抱著宋聲,小聲道:“相公,你今天累不累?”

    宋聲抱著他的手緊了緊,在他頭頂呼出的熱氣打了個圈,“清清想要了?”

    “嗯……”其實是他聽說二嫂好像有喜了,有些著急,這種事,還是得多努力一下才行。

    他悄悄問過二嫂,懷孩子這事有沒有什么訣竅,二嫂雖然不太好意思,但女人和哥兒也差不多,都要生孩子的,私底下跟他說多努力幾次就好了,像她跟宋峰,晚上吃過飯之后也沒別的事兒,全都在努力造人。

    陸清聽的有些不好意思,相公雖然鬧起他來又重又兇,但因為他第二天要早起上學堂,所以他們做的日子并不頻繁。

    宋聲看了看天色,估摸著這一會兒差不多已經十點多了,他要是起來了,一時半會兒解決不完,便哄著他道:“那相公幫你弄,弄完咱們再睡覺,好不好?”

    以為相公是真的累了,陸清搖了搖頭,紅著臉道:“還是算了,相公,其實我、我也不是很想要。明天你還要早起上學堂呢,咱們趕緊睡吧。”

    宋聲才不聽他的,一轉眼手就已經下去了。

    “沒事,很快的。”

    沒過多久陸清就堅持不住了,宋聲拿過在旁邊搭著的布巾幫他擦了擦,兩人這才相擁而睡。

    第034章 第 34 章

    宋家這一天過的很忙碌, 不過大家心里都是高興的。雖然把自個兒家里燒的炭送出去了,但他們臉上有面子呀。

    這邊朱沱村宋冬家里這一天過的也很高興。

    自從宋老三來了之后,宋冬的婆婆沈老太臉上的笑容就沒下去過。

    從前宋冬這個媳婦兒沈老太是最不滿意的, 她家里有三個兒子和三個兒媳婦兒。

    宋冬是小兒媳婦,平時她偏疼幺兒多一些, 對這個小兒媳婦兒挑剔不少。要不是看她剛嫁進來兩年就生了倆大胖小子, 自個兒的小兒子又護得緊,她早就磋磨她了。

    而且這個小兒媳婦還時不時的拿著婆家的東西去貼補娘家,她每回都沒給她什么好臉色。

    但對方根本不理她,依舊我行我素, 該拿還是拿, 該貼補的那是一點沒落下。

    每次一說就是她弟弟要讀書, 這也需要,那也需要, 就因為這個, 沈老太沒少跟她生氣。可說再多宋冬也不聽, 小兒子還護著,當娘的也怕兒子在中間兩頭受氣,每次都只能一忍再忍。

    沒想到這次親家竟然背了幾斤上好的炭給他們送來了,大家其實都不太看重這些灶炭,畢竟花錢的話也只是幾文錢就能買到一斤,不是什么稀罕東西。

    可這灰花炭就不一樣了, 更別提這還是人家自己燒的, 就更顯得稀罕了。

    沈老太熱情的招呼了宋老三, 說道:“親家有空多來坐坐, 咱們兩個村離的有些遠,平時見的也不多, 還是得常來往著些才是。”

    宋老三看閨女在沈家過得還不錯,也說道:“親家說的對,確實是該常走動著些。冬兒是個孝順的,她娘走的早,她一心惦記著弟弟,平日里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對的地方,親家母只管說她便是,就當是自己的孩子,該教訓就教訓。”

    沈老太知道宋老大是故意這么說的,畢竟前幾年因為宋冬總是往家里貼補東西沒少遭受婆家的白眼。

    沈老太賠笑道:“那哪能呢,冬兒在我們家日子過得好著呢,也沒什么不對的地方,樣樣都懂事,我夸她還來不及呢。”

    說完之后她話鋒一轉,又道:“說起來,聽說這次的炭是冬兒弟弟琢磨出的法子燒出來的?可真了不起啊!”

    一提起這個,宋老三話就多了。現在宋聲那可就是他的底氣,誰說起來不羨慕他有個好兒子。

    “沒錯,這次的炭哪,就是冬兒她弟弟鼓搗出來的,不過這是第一次燒炭,只燒了一百來斤出來,今天帶來的這六七斤炭哪,親家就先拿著燒。冬兒他弟說了,下次準備試試燒銀骨炭呢,也不知道能不能燒出來,要是燒出來了,到時候給親家再拿兩斤過來燒燒看。”

    一聽這話,沈老太喜得都合不攏嘴了,連連說道:“好好好,親家真是有個好兒子吶,不枉咱家冬兒總是記掛著他。”

    “誒,冬兒記掛著他是真的,不過我們家三郎也一直都記掛著他這個親姐姐的。這不,昨天才燒好的炭,今天就讓我給你們送來了。”

    宋老三這么說是希望沈老太記著閨女宋冬的好,等他走了,在婆家能讓她更有臉面,說話也更有底氣一些,最起碼婆婆不會再給她臉色看了。

    這年頭就是這樣,如果媳婦的娘家不爭氣,自己又立不起來,那在婆家就是受氣受委屈的。

    宋老三今天專門親自過來送炭,其實也是來為閨女撐腰的。

    沈老太看到他就一直都笑臉相迎著,不過宋冬嫁的沈三郎人品還算好的,平時有什么事都向著媳婦兒,要不然宋冬也不可能一直往娘家貼補東西。

    宋老三回去之后,沈老太又把宋冬從上到下都夸了一遍,說她有遠見,以前貼補娘家那是做得好,現在這個弟弟終于有出息了,可不想著她這個親姐姐嗎?那好處還能少得了?

    沈老太心里的算盤打的門兒精,不過宋冬可不管她怎么想,只知道自個兒的弟弟越來越有出息了。

    宋冬心里感動著呢,弟弟終于有出息了,她爹也來家里給她撐腰,丈夫對她也好,這日子真是越過越有盼頭了。

    宋老三走了之后,沈老太把宋冬一頓夸,上頭兩個妯娌臉上都不大樂意了。

    晚飯也沒讓宋冬做,沈老太親自下廚炒了盤雞蛋,她心里惦記著宋冬他爹說的銀骨炭呢,那要是真燒出來了,隨便給他們家送兩斤,那都得值不少銀子。現在她這個小兒媳婦可是個香餑餑,可得照顧好了。

    ……

    第二天一大早,宋聲依舊早早起來,吃了個飯就去上學堂了。

    陸清也起得早,給宋聲做了頓早飯,又把院里打掃了一下,把后院的雞鴨都喂了。

    本來要跟奶奶張杏花打聲招呼說相公交代他要去買爐子,結果想起來昨天晚上奶奶沒回來。

    現在在這個家里,張杏花在大事上基本很少做主,宋聲說要干什么,她都沒什么意見,更何況還是給全家買爐子的好事。

    陸清干脆跟家里的兩個嫂嫂還有伯母說了這事,就出門去尋泥瓦匠了。

    這頭的張杏花昨天晚上沒回宋家,并不是因為天氣不好,路不太好走的原因,而是宋英那頭出事了。

    宋英住在上南村,昨天上午張杏花背著一筐炭到的早,在院門前先敲了敲門,院子里養了一只小黃狗,聽見有生人來,汪汪汪的叫個不停。

    沒一會兒從屋里出了一個高顴骨倒三角眼的的婦人出來,這人正是宋英的婆婆程氏。

    宋英的兩個娃娃還小,現在地里活也不多,這個時辰應該是在家里的。

    程氏一看是張杏花來了,不知為何眼神有些躲閃,嘴角勉強扯出一抹笑,走出來開門。

    “我當是誰一大早的來敲門,原來是親家呀。外面站著也冷,快進屋坐吧。”

    張杏花道:“這不是我們家三郎琢磨著燒炭嘛,昨個燒出來了一窖,就想著給我們家英子送過來點。”

    一聽張杏花是來送炭的,程氏臉上立刻有了笑容。

    “真的呀?前幾天我也聽說了你們家三郎燒炭的事,還以為是瞎琢磨著玩兒呢,沒想到真的燒出來了!你們家三郎真是有本事吶。”

    “呵呵呵呵……還行吧,三郎確實爭氣,最近讀書也挺刻苦的,不管怎么說,知道上進就行。”張杏花謙虛道。

    “親家真是謙虛了,我看這宋聲呀,肯定是個秀才的苗子,你們老宋家就等著享福吧。”

    兩個人又坐在屋里嘮了會兒家常,張杏花有些疑惑道:“親家母,我們家英子呢?這會兒在家不?怎么沒見她出來?”

    而且倆人都坐這兒半個時辰了,程氏連碗熱水都沒給她倒,總覺得程家有些怪怪的。

    果然,一聽她問起宋英,程氏開始支支吾吾:“這個嘛,英子她前兩天感染了風寒,今兒個我就沒讓她起來,在房里養著呢。”

    一聽孫女病了,張杏花趕緊道:“怎么就感染風寒了?嚴不嚴重?房間在哪?快帶我過去看看。”

    程氏一開始推脫著說風寒有些嚴重,不能開門見風,不過張杏花是什么人?她才不會相信這種說辭。

    再說了,如果真的病得這么嚴重,那豈不是更讓人擔心?那就更得去看看了。

    程氏最后實在阻攔不住,只能領著張杏花去看宋英。

    程家的院子比宋家要大一點,右側廂房住著的就是宋英一家。

    推開門,宋英的確在床上躺著。

    張杏花以為她真得了風寒,著急的上前關心道:“英子,病的嚴不嚴重?現在感覺怎么樣?”

    問完之后還沒等到宋英回答,她湊上前一看,頓時氣惱了,這哪里是風寒?

    只見宋英臉上青青紫紫的,額頭還腫了個包,分明就是被打了。

    宋英嗓子沙啞的說不出話來,看到張杏花過來,一瞬間眼淚就順著臉頰流下來了。

    她努力發著聲音,沙啞的喊道:“奶奶,我想回家。”

    張杏花心疼的眼里都是淚,她氣不打一處來,看到自個兒的孫女兒這么受罪,她眼睛跟刀子一樣剜向程氏,看的程氏心虛的不敢抬頭跟她對視。

    “我好好一個孫女交到你們程家,你們就是這么虐待她的?她這身傷到底是怎么弄的,親家母,你今兒個要不給我個交代,我跟你們程家沒完!”

    宋英說話艱難,強忍著嗓子疼,拉著張杏花的手不放,緩慢的道:“是、是程度,打的。他在、在外面有人,被我,發現了。”

    張杏花握住宋英的手,擼起她的胳膊一看,胳膊上全都是傷痕,有一些看著像是舊傷,看來很早之前宋英在家里就經常挨打了,只是她一直瞞著娘家。

    看到宋英這個樣子,張杏花的眼淚再也忍不住,禿嚕一下就掉出來了。

    這門親事當時還是她親自選的,沒想到竟然坑害了孫女兒。

    “程度呢,把程度這個王八蛋給我叫過來,我倒要看看,明明是他做了虧心事,竟然還有臉打我孫女,他是怎么下的去手的!是欺負我們宋家沒人了嗎?!”張杏花怒道。

    程氏自知理虧,只能在一旁低聲道歉:“親家息怒,這件事的確是我們程家做的不對,不過你放心,我已經教訓過程度了,他給我保證了,以后絕不會再犯。親家這次就原諒他吧,兩個娃還小,還需要爹呢!”

    張杏花聽的更火大了,她教訓了算個屁呀,再說了,她說教訓就教訓了?糊弄誰呢?

    “程度呢,我要聽他親自說。把他人給我叫來。”

    程氏支支吾吾道:“他、他進城去忙生意去了,這會兒不在家。”

    “忙生意?媳婦兒都成這樣了,躺在床上需要人照顧,他還好意思進城做生意?我看不是去做生意,是去會佳人了吧?”

    程氏臉上羞臊,“親家,可不敢這樣說,度兒不是這樣的人,這件事肯定有誤會,等英子身體好點兒了,讓他們再好好說說,解開這個誤會。”

    張杏花氣得眼前一黑差點暈倒,怪不得兒子是個這樣子的,可見這上梁不正下梁歪說的有理,當娘的不想著怎么糾正兒子的錯誤,反倒找借口替兒子遮掩。

    這程家沒一個好人!他們不待了!

    張杏花道:“英子,收拾東西跟奶奶走,奶奶帶你回家,這破地兒咱不住了。”

    一聽張杏花要帶宋英走,程氏趕緊攔住了她,說道:“親家、親家,你等等。英子現在身體虛弱,不適合走動,還是先在我們家住著吧。等度兒回來了讓他們小兩口好好說說。畢竟是夫妻倆,床頭吵架床尾和,哪有隔夜的仇?你說是不是?”

    張杏花才不聽她這一套,“我呸!程三娘,這話換我跟你說,你信不?你閨女要是被打成這樣,我跟你說這話,你會咋想?”

    程氏臉色一僵,面上掛不住了,臉色相當難看。

    她在這好聲好氣的跟張杏花說話,對方朝著她一頓罵,她還不能還口,只能低聲下氣的勸言,別提有多憋屈了。

    不過程氏有一句話說得很對,那就是宋英現在的確身體很虛弱,不適合跟她一塊兒回去。

    可是張杏花又放心不下她,晚上只好跟她一塊住在了程家,方便照顧她。打算等第二天得空她先回去一趟,把英子他爹還有他大伯和三叔全都叫上,一塊兒來程家接她回去。

    當然這個一塊接她回去可不單單是把她人接回去,也是存了教訓程度的心思的。

    等到晚上宋聲回到家里時,發現家里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奶奶張杏花已經回來了,而且跟他一起回來的還有已經出嫁了的堂姐宋英。

    按照以往的習慣,家里人晚飯吃的早,宋聲晚上下學回來后大家都吃完回去歇著了,他是把陸清給他留的飯菜熱一熱后吃的。

    以往這個時候只有陸清在屋里里等他回來吃飯,這次他回來,發現大家都還沒進屋睡覺。

    “家里是出什么事了嗎?”他問道。

    陸清小聲跟他說道:“是宋英姐姐,奶奶去給他們家送炭,發現她被程家姐夫打了。傷的挺嚴重的,今天下午奶奶回來了一趟,叫上兩個伯伯和伯母他們全都去了程家,然后把表姐接回來了。”

    宋聲聞言皺著眉道:“是程度打的?”

    二伯母正坐在那抹眼淚,今天去程家的時候看到閨女被打的那個樣子躺在床上毫無生氣,她的眼淚就嘩嘩的流。

    “嗯,英子說是他打的。程度就不是個人,他在外頭有人了,被英子發現后,非但不知悔改,還下手打了她。我可憐的閨女啊!”

    宋聲看著在床上半坐著的堂姐,又瘦又憔悴,看著像是沒了人樣一般,令人心疼。

    宋成道:“程度這個王八蛋,今天肯定是她娘給他通風報信讓他別回家,要不然早就讓我們逮住著打了一頓給我姐出氣!”

    宋聲作為一個男人,不管是前世還是現在,都是極度厭惡家暴的。

    一個男人就應該有擔當,即便是做錯了事,該承認錯誤就承認錯誤,該道歉就道歉,要真是因為外頭有了人,兩個人過不下去了,也可以有商有量,把家產分配好,然后和離各過各的。

    這種動不動就打媳婦兒的男的算怎么回事?真是丟他們男人的臉。

    他道:“英姐,家暴只有零次跟無數次,等你傷好了之后,跟他和離吧。”

    雖然宋家的人對于程度打人的舉動都義憤填膺,但當宋聲提出和離之后,沒一個人敢吭聲應答的。

    這個世道就是這樣,和離之后男的很快就可以再娶,而女的就落了個寡婦的名聲,會讓旁人詬病說閑話。

    看家里人都不吭聲,宋聲也知道了這個時代對于女人和哥兒的苛刻。

    像他岳爹陸尋,只是因為死了兩任丈夫,回家以后就被人叫做掃把星,事情過去好幾年了,還依然有這個名聲。

    不過就算家里人都同意,這件事也還在當事人點頭。

    日子是過給自己的,到底還過不過下去,這得讓宋英自己做決定。

    宋英這會兒的狀態看起來比昨天好了一些,今天一回來二伯母就趕緊去小劉郎中那給她抓藥去了。

    宋英面容憔悴,臉色蒼白,嘴唇都干裂了。她回來之后埋在她娘的懷里悶聲哭了一場,狠狠發泄了一通情緒,這會兒才平靜下來。

    聽到宋聲說和離,她呆滯的眼神終于動了動,過了會兒,她沙啞的聲音響起:“我和離。”

    嫁過去這幾年,說實話,在程家的日子過得并不算好。也就頭兩年剛嫁過去的時候,丈夫對她的態度還算殷勤。

    可自從她連著生了兩個女兒之后,丈夫待她就不如從前了。

    還有婆婆程氏,程度總是在外面跑生意不在家,程氏這個婆婆就經常看她不順眼,家里頭漿洗衣物還有喂豬喂雞這種活兒幾乎都是她做的。

    公公一心想要個孫子,程度是家里老大,上頭三個姐姐已經出嫁了,老二今年剛成親不久,他就指著宋英能趕緊給他生個孫子出來。

    結果盼了兩年,給他生了倆孫女,再往后就沒動靜了,所以平時程氏使喚她做這做那的時候,他都冷眼旁觀,裝作看不見。

    宋英回想她出嫁之后的日子過的竟然是這樣艱難,無聲的淚水緩緩落下。

    前不久宋聲這個弟弟因為得了縣太爺的嘉獎,公公婆婆對她關照了一番,然而也不過幾天時間,就又跟從前一樣了。

    還有丈夫程度,仔細想想,他在外頭有人應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

    每次回家都是倒頭就睡,公公婆婆總嫌棄她只生了兩個女兒,可后來這一年里,他們倆同房的次數屈指可數,讓她一個人怎么生兒子?

    想想這幾年受的委屈,宋英覺得宋聲說的對,不如直接和離。

    反正他們程家也不稀罕閨女,到時候她把閨女接過來,大不了以后她不嫁人了,下半輩子就守著閨女過日子。

    張杏花和她娘本來還想勸勸宋英別沖動,和離不是件小事,這個時候正傷心著呢,萬一做出了后悔的決定,到時候就無法挽回了。

    可她倆看到宋英現在這個樣子,勸和的話到底沒說出口。

    去他娘的名聲,大不了不要了,也不知道是名聲重要還是自個的閨女重要。

    二伯母趙氏看向婆婆張杏花,如果閨女和離了,以后肯定是要帶著孩子住回家里來的,她就怕家里頭有人不同意。

    就像陸尋,只是一個人在娘家住著,也不帶孩子,隔三差五還遭到大舅母王氏的鄙夷。

    然而張杏花沒有多少猶豫,直接拍板道:“好,咱們老宋家的閨女有骨氣!和離就和離,英子,咱們不跟他過了,到時候你帶著倆妞妞回來家里住。”

    張杏花說完,二伯母趙氏對她投來一個感激的目光,眼淚止不住的流。

    趙氏嫁到宋家這么些年,雖然宋家一直很窮,但她從沒有抱怨過什么,因為自家的婆婆跟別人家的婆婆不一樣,不會因為一些小事就磋磨兒媳婦兒。

    所以對于張杏花剛才說的這番話,她心里是非常感激的。要知道閨女宋英如果帶著孩子回來住,那家里吃飯的嘴就要多三張,這年頭吃飽飯是很不容易的,誰會希望自個家里平白無故多三張吃飯的嘴。

    趙氏看了看大哥一家,又看了看小叔宋老三他們,嘴唇動了動卻沒說話。

    宋老大知道趙氏的顧慮,為了讓她也讓宋英放心,他說道:“娘說的是,咱們家不差這三口飯。現在跟以前可不一樣了,等明個我就再把這窖燒起來,今年冬天光靠賣炭咱們也能掙不少錢。英子就放心在家里住著,別多想,啥事都有咱們家里人給你撐著呢。”

    宋老三也道:“大哥說的對,二嫂,你就別想那么多了,咱們都是一家人,英子受了這般委屈,咱們自家人要是還嫌棄他,那還算什么自家人?”

    一旁站著的大哥大嫂也都紛紛安慰宋英和趙氏。

    其實大家心里都不怕宋英帶著孩子回家來住,他們怕的是宋英現在這個樣子,看起來像是丟了半條命似的,毫無生氣。萬一她想不開尋了短見,那可就完了。

    宋英聽到家里人紛紛鼓勵她,忽然覺得黑暗的日子好像突然透過了一道光進來。

    不過就是和離沒了丈夫嘛,可她還有家人啊。

    而且自己以后也可以跟著娘她們一塊做繡活我補貼家用,還能陪著兩個妞妞長大。這么一想,日子好像也沒那么難過了。

    第035章 第35章(捉蟲)

    宋英決定了和離, 而且奶奶和爹娘都支持她,沒什么比這更讓人心暖的了。

    她現在還記掛著的就是她的兩個孩子了,也不知道程氏是不是故意的, 今天爹娘去程家接她的時候就沒看到她的兩個女兒,很有可能是程氏一大早就把兩個孩子送到哪個出嫁的閨女那去了。

    她得先在家養好身體, 到時候去找程度和離, 把兩個閨女帶回來。

    “英子,你先別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把傷養好, 可千萬不要想著尋短見, 其他的事兒有我們呢, 知道嗎?”趙氏道。

    宋英點點頭,“我知道的, 放心吧娘, 我不會尋短見的。”

    如果是前兩天的宋英, 她的確有過一死了之的想法。

    可現在她沒有了,她還有兩個孩子要照顧,還有家人在她身后支持她,以后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宋聲也道:“堂姐,你現在還年輕,不過雙十年華, 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看待事情不要那么悲觀, 別人不懂你的好, 那是別人的損失。總有一天你會遇到對的那個人的。”

    鄉下人成親早, 別看宋英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娘了,可她今年滿打滿算也不過才虛二十歲, 放到宋聲前世,連大學都還沒畢業呢。

    聽到宋聲這么說,宋英隱隱多了幾分信心出來。

    自個這個堂弟讀書多見識多,堂弟都這么說了,那肯定是這么個理兒,信他總沒錯的。

    今天也折騰了一天了,宋英之前傷心的厲害,精神一度崩潰,壓根睡不著覺。

    這會兒心里的心結放下之后,困意開始翻涌。

    等到宋英慢慢睡著之后,一家子人才從她的屋子里出來。

    家里房間不多,把宋英接回來之后,先安置在了張杏花的屋里。

    張杏花之前是帶著宋夏睡一屋的,這下宋英回來之后,她和宋夏沒有房間睡了。

    不過在把宋英接回來之前,張杏花讓趙氏把灶房旁邊的柴房收拾了出來。臨時在柴房里搭了張床,先湊合住著。等有了錢,得先把家里的房子蓋了。

    等到他們全都出了宋英的屋,宋成在屋檐下低聲問道:“爹娘,奶奶,我姐的事,咱們就這么算啦?”

    “當然不能這么算了。”宋聲道。

    大家都驚訝的看著宋聲,沒想到他一個文弱的書生竟然是第一個說這句話的人。

    宋老二也道:“等找著他了,我非得打斷他一條腿!”

    在場的所有宋家人都有著一樣的想法,這件事不可能就那么算了。

    好好一個大閨女送到了他們程家,給他們家生兒育女,結果讓人給打成這個樣子。更別提程度那個王八蛋還在外面有人了,這事兒說起來本就是他的錯,是他對不起英子,結果反倒讓他把英子打了一頓,這是個什么道理?

    宋峰道:“程度這個狗東西,可惜今天沒逮著他。這小子也不知道躲哪兒去了,等逮著他了我也要揍他一頓!”

    “這個程度竟然是這樣人面獸心的一個人,看著老實,沒想到竟然在外面養人!”宋平道。

    “都別站在這兒說話了,進屋說。”張杏花道。

    站在院里說話容易被別人聽到,尤其隔壁還是王家,王嬸子要是聽到了,肯定又該說什么風涼話了。

    況且這件事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能瞞一陣是一陣,不然村子里的人知道了又是一陣閑話。

    怕吵到宋英休息,一家子人都去了二伯母趙氏的屋。

    到了屋里之后,宋成道:“可是現在咱們也找不著程度這個狗東西在哪,就算想打他一頓都打不著。”

    “我就不信他不回去了,有本事他這輩子就別回去,不然我見他一次打他一次!”宋老二道。

    “三郎,你有什么法子能找到他不?”

    宋聲搖搖頭,說道:“不用找他,先讓他在外面逍遙幾天,等他放松警惕了就回來了。到時候等他回來了,再跟他新賬舊賬一塊算。現在最主要的就是要讓英姐把身體養好。”

    “說的也是,咱們也沒工夫把時間浪費在了找他身上。”

    “大伯二伯,明天你們接著燒炭吧,就按上次咱們說的那個做法燒。我最近又琢磨了一下這個法子,上次應該是冷卻的時間有點過長了,所以出來的灰花炭不多。等這次燒制的時候,用灰土覆蓋的時間稍微短一些,上次是兩個半時辰,這次就縮減為兩個時辰,到時候扒出來看看。”宋聲又說道。

    宋聲是這么打算的,多燒幾次炭拿出來賣,再加上他手里剩下的銀子,等到開春的時候先把房子重新蓋一下。

    這個白炭的燒制法子他還得仔細琢磨琢磨,不過最近幾天沒什么時間,馬上就是月底,他們學堂的大考快開始了,他最近忙著復習,沒有多余的時間干別的了。

    燒炭的活就只能先交給大伯二哥和爹他們了。

    好在之前燒過一次,他們知道這個燒制的過程,這次就把最后冷卻時間縮短一些,做起來應該沒什么問題。

    宋老大應道:“好,大伯記住了。”

    “嗯,那燒炭的事就勞你們多費心了。等我學堂大考結束,再看看燒制情況。”

    “三郎啊,你就放心去學堂讀書,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你兩個伯伯和爹都在呢,不會耽誤事兒的。”

    宋聲點點頭應了。

    一旁的宋峰剛才一直沒說話,這會兒道:“三郎,這燒制炭的法子不算難,如果有人悄悄的在旁邊看過一遍,回去后模仿著同樣的法子燒制,那豈不是大家都會燒炭了?咱們這炭就賣不出價格來了吧。”

    宋老大一時之間沒明白過來兒子說的是什么意思,還是宋老二先反應過來道:“二郎擔心的有道理。等下次燒炭的時候,我把外面一圈都用麻布擋上,保管讓它嚴嚴實實的,誰都瞅不見。”

    宋聲卻道:“沒事的大伯二伯,就算他們看了一遍,應該也很難燒制出來的。”

    “這是為何?”

    宋聲解釋道:“這要想成功燒制出來炭,首先對于木材的選用是很高的。不是隨便什么木材都行,對于木材的尺寸要求有長有短又大又小,等裝窖的時候如果沒有按照要求嚴格擺放,中間就會有很大的縫隙,這樣是燒不出來炭的。”

    “原來如此!怪不得當時你讓我們準備的木材有三尺的,還有三尺半的。原來這個地方也很關鍵呀。”

    宋老大又說道:“那既然這樣的話,咱們也不怕村里人來偷看了。大概的燒制過程他們知道,但這木柴的尺寸可不能給他們知道了。”

    宋聲說道:“不光是木材的尺寸,還有中間每一道程序的燒制時間,都是要嚴格控制的。一道程序出了差錯,最后出來的都是一堆焦灰。”

    “話是這么說,可萬一呢?不行不行,還是得防著點。萬一有那別有用心的人搞破壞可怎么辦?還是聽我的,用麻布在外圍稍微擋一擋吧,也不全遮著,就把東邊那塊遮著就行,那塊人多。”

    第二天宋平和宋峰跟著他爹還有二叔三叔一塊去山上鋸木頭。

    這次不用砍很多,柴房里的木柴還有很多,剛好要騰出來屋子先給張杏花和宋夏住,正愁這么多木柴沒地兒放呢。

    按照第一次燒炭時宋聲的要求,宋老大他們幾個人一塊兒把木頭劈成上次的尺寸,等做好準備工作時,已經是三天后了。

    第四天早上的時候宋家三兄弟和宋平這一輩的幾個男丁全都挑著柴去了土窖處。

    村里人已經關注他們好幾天了,自從上一次他們燒出來炭之后,有不少人都打著去偷師的心思,準備等他們第二次燒炭的時候,悄悄的在遠處看看是怎么燒的,等學會了之后自個兒家里也去燒燒試試,萬一也燒出來了呢?

    隔壁王嬸子就是打的這個主意,她就在宋家旁邊住,宋家人有什么大動靜,她是知道的最快的。

    這邊宋老大幾個人挑著柴剛出門,她就聽見了動靜遠遠的跟了上去。

    宋老大讓大伯母林氏把準備好的麻布在旁邊一圈圍了一下,一是為了防止別人偷窺,二是多少能擋些寒風,能暖和一些。

    宋家開始燒第二窖炭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村子,一開始好多人都出來站在不遠處圍觀。

    麻布圍了半圈,不好意思把一整圈都圍上,畢竟是一個村的人,要是全都圍上了,村里的人估計都該說難聽話了。

    他們宋家燒出了炭,村里人心里正酸著呢,這會兒又把一圈都圍上,估計會遭到整個村里人圍攻,他們會說老宋家奸的不行,不就燒個炭嘛還防他們防的跟啥似的,誰稀得看。

    雖然這些話對于他們宋家來說不痛不癢,但卻會讓村里人對他們的印象很差。以后還得在一個村里住,不能把名聲搞壞了。

    所以宋老二就只圍了半圈,說辭就是天太冷圍著擋擋風。剩下半圈可以從外面看見,但看到的不太清楚。

    王嬸子仗著自己離得近,特地選了一個視野清晰的地方偷看,還真讓她瞧見了一點。

    這中間燒炭燒多久,她就注意了多久。從早上開始燒,一直燒到晚上不停歇,眼看著燒個沒完,外面又冷的厲害,她實在是撐不住,便回去睡覺了。

    等早上天一亮就趕緊來看情況,發現燒了兩天兩夜后終于開始有動靜了。

    盯梢了兩天之后,王嬸子覺得自己已經掌握了方法,回家之后跟丈夫還有婆婆說找陳三叔來給他們也建個窖,她知道怎么燒炭了。

    全家人半信半疑的看著她,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

    但如果這個事兒是真的,他們也能燒出來炭,那以后不就發達了?

    不如賭一賭,萬一真讓他們燒出來了呢?

    于是王家出錢出力,把陳三叔請來建了個一模一樣的窖,開始用來燒炭。

    宋家這邊第二窖炭還沒有燒出來,就聽到村子里傳言說隔壁王嬸子家也準備開始燒炭了。

    晚上宋聲回來的時候陸清跟他說了這些事,有些擔憂的問道:“相公,你說他們真的能燒出來炭嗎?”

    宋聲搖搖頭說:“應該不太可能。燒炭時別看是一直在燒著火,但前中后的火候是不一樣的,只是在旁邊看一遍,也很難模仿燒制出來,除非是很精細的看了一遍。不過也有可能他們歪打正著燒出來。”像他第一次燒炭的時候,本是奔著燒制白炭去的,最后卻陰差陽錯燒出來了灶炭和灰花炭。

    宋老大他們按照宋聲說的改進方法,把冷卻時間減少了半個時辰,結果燒出來灰花炭的跟第一次差不太多。

    把這個結果告訴宋聲之后,宋聲又讓他們試了試別的方法,又接著燒了兩窖炭,燒出來的灰花炭還是不多。

    不過即便是這樣,宋老大他們也是高興的。雖然不多但是燒的次數多了就積累的多了。

    而村子里有王嬸子這個例子在前,村里人開始興起了一陣燒炭風。

    每次宋老大燒炭的時候都有村里的人去圍觀宋老大他們燒制炭的經過,當然不是站在跟前看,誰要是往跟前一站,就被宋家的人給擋回去了。

    他們只能站在不遠處悄悄的看,能看個大概。自以為掌握了訣竅,回去之后開始自家張羅著燒制炭。

    然而幾天過去了,沒有一家燒制成功的。

    就在這個時候,宋家傳來了好消息。宋老大他們按照宋聲新說的法子改進了一下燒制過程,這次他們燒出來的灰花炭比例非常高。

    這一窖大概燒出來有一百三十斤左右,其中有將近九十斤都是灰花炭。

    這個消息可把宋家人高興壞了!

    九十斤的灰花炭全部拿去賣掉,一斤五十文,九十斤能賣四千五百文,也就是四兩半銀子。這還不說剩下的四十斤灶炭,一斤五文錢能賣二百文,那加起來就是四千七百文!

    宋老大心里默默算著這個賬,笑的都合不攏嘴了,這才幾天時間呀,他們就能賺將近五兩銀子。平均七八天能燒出來一次炭,一個月燒三次,算起來就是十五兩銀子。

    老天爺呀,他們老宋家真的是要發財了!!!

    宋聲倒是沒有太過歡喜,能燒出來這么多灰花炭他并不意外。他心里還惦記著怎么樣能燒出來銀骨炭呢!

    宋家全家都投入到了燒炭的事情中,這事宋聲再沒管過了。他現在的任務是好好復習功課,還有兩天時間就是大考了。

    之前跟他打賭的李鴻云最近狀態有點兒不太對勁兒,他雖然跟宋聲不在一個班里,但卻一直都在悄悄關注著他。

    當他知道了夫子在課上親口夸了宋聲并且下學之后還讓他單獨來補課時,心里的嫉妒更濃了。

    此時的宋聲在他心里就是一個卑鄙小人,他以為之前宋聲是故意放出要退學的風聲,就是為了來讓他放松警惕。

    李鴻云覺得自己真傻,當時竟然還相信了。

    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發現宋聲依舊每天來按時來學堂上學,特地去跟他們班一個相熟的人套了話,這才得知,宋聲根本沒有要退學的念頭,人家還說了明年要下場考試呢!

    李鴻云想,這人手段真卑鄙!

    可隨即他又有點害怕,入學前一陣兒他都沒好好復習,每天跟著何榮和陳彥他們倆混的時間最多。聽隔壁班的同窗說宋聲開學之后進步飛快,還得到了夫子的夸獎,他就更慌了。

    萬一這次大考他考得不如宋聲怎么辦?

    李鴻云陷入了憂慮中之中。

    他又不敢把這種擔憂跟何榮他們倆說,他倆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該笑話他了。

    算了,還是抓緊這最后的時間,好好復習吧,宋聲即便是進步飛快,也不可能一下子超過他幾十名。

    李鴻云這么想著,自我安慰一下,心里好受了許多。

    宋家。

    家里人都不知道宋聲跟人打賭考試的事,只有陸清一個知情人。

    臨近考試前一天,陸清比宋聲這個要考試的人還擔心。

    前一天晚上特地叮囑道:“相公,該拿的東西千萬別忘拿了,你的筆墨紙硯我幫你檢查了一遍。還有你上次說的那種叫做手套的東西,我按照你畫的圖樣,給你縫了一雙。明天要是天太冷了,你就戴上。”

    陸清縫的手套是拿之前給宋聲做披風的邊角料縫制的,布料厚實,里面填充了一層絲棉。

    這絲棉是他前幾天去城里的時候買回來的,以往這種東西他從來不買,因為價格比布匹都貴上許多。

    可是想到相公每天讀書寫字手凍的通紅,他咬咬牙狠了下心,買了一點回來。

    雖然現在家里都用上了爐子,這灰花炭也不缺,晚上屋里都是暖和和的,但也僅僅是在家里邊兒,相公一出門還是冷的很。

    想到相公之前跟他說過的手套,他就悄悄按照相公畫的樣子做了一雙。

    宋聲看到手套的時候十分驚訝,因為當時他就隨便在紙上畫了兩筆,沒想到他的小夫郎真的做出來了,而且看著還挺像那么回事兒。

    因為布料里面沒有牛筋,所以縫的手指看起來有些胖胖的,但確實是一雙很不錯的手套。

    他抱住陸清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夸道:“我們家清清手真巧,我隨口說過一次就做出來了,好厲害!”

    一向都是陸清夸宋聲好厲害,現在反過來被相公夸他好厲害,陸清聽了之后不太好意思,臉紅紅的。

    “明天我就戴著清清給我縫制的愛心手套去考試,肯定能考個好成績。”

    陸清聽他這么一說臉更紅了。

    “相公!”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再去看會兒書。”

    陸清一聽他還要再看會兒書,準備把爐子給他往桌子邊挪挪。

    卻被宋聲叫住了,“沒事兒,不用挪了,就放那吧。把油燈挪過來就行,我靠在床邊看,等會兒直接吹燈睡覺也方便。”

    “好,那我把油燈挪過來點。”

    晚上宋聲看書看困了就睡覺了,第二天早上還要早起。

    早上第一堂課就要考試,一共考一天半。主要考明經(經義)、進士、明法(律法)、明算(算學)。

    明經,進士所涉及的內容較多,算是大科目,要考一天。第二天上午考明法和明算,下午放假半天休息。

    第二天宋聲早早起來收拾,陸清比他起來的還早一會兒,給他做了頓豐盛的早飯,不僅煮了兩個雞蛋,還給他用油煎了個悶黃悶黃的餅子,拌了點兒水靈靈的蘿卜絲,又用白面和著米熬了碗粥,想讓他吃的好點好去考試。

    宋聲走了以后陸清開始忙著家里里里外外的家務活,每天早上照例清掃豬圈,把雞窩里面的雞蛋摸出來收走,把雞鴨喂了,然后開始端著盆兒去洗衣服。

    天氣冷了,大家都不去河邊洗了,都是從外面挑的水回來在家洗的。

    宋聲心疼他,不讓他用涼水洗衣服,他做早飯的時候特地在后灶燒了一鍋熱水,刷鍋刷碗之后還剩下不少,他舀了半盆出來,又兌上半盆涼水,伸手摸了摸水溫,溫溫的,不涼。

    陸清剛坐下準備開始洗,就看見堂姐宋英起來了。

    這幾天宋英一直在家里養身體,臉上的淤青已經下去了不少,還有一點點烏青的痕跡。

    “英子姐,怎么不多睡會,起這么早?”

    宋英回來已經好幾天了,她心里掛念著自己的兩個孩子,所以睡得并不踏實。而且她平時在程家時起得就很早,家里的早飯都是她做的。

    “睡不著了,就起來看看家里有什么活要忙的,我過來搭把手。”宋英道。

    被接回娘家來住,雖然家里人都不嫌棄她,但她也沒辦法在家里做個閑人。

    看到陸清準備洗衣服,她從屋里又拿了一個盆出來,放在旁邊跟陸清一起洗。

    雖然是冬天,但是用的是溫水,倒也不凍手。

    程度還在外面沒回來,都躲了好幾天了。宋英一直在家里等著,只等他回來就去跟他和離。

    這兩天她本來想把兩個孩子接回來的,可是她娘陪她一塊回了程家之后發現程氏這兩天也不在家。問了程家老二之后,才知道她帶著兩個孩子去閨女家小住了。

    程氏就是防著宋英把兩個孩子接走才去了閨女家的,雖然兩個孫女是不值錢的女娃娃,但好歹也是他們老程家的血脈,家里也不缺她們兩口吃的,等把她們養大了嫁出去,那聘禮就該有不少哩!

    以后她有了孫子,就能留著錢給孫子娶媳婦兒用了。

    她覺得她這大兒媳婦兒現在只是在氣頭上,夫妻倆哪有隔夜的仇?而且就算再生氣,她肯定也不敢和離。

    宋家男丁多,那陣勢有些嚇人。萬一氣狠了,連帶著她也打一頓可咋整?她還是帶著孫女出去躲幾天,等大兒媳婦兒氣兒消了再回來。

    程氏的算盤打的精明,可她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宋英如今是下定了決心要和離的。

    陸清看宋英氣色好了很多,說道:“英子姐,今天天氣好,我等會兒準備去后山上看看有沒有野生的菌子采一些回來,你要不要一起去?”

    宋英雖然這幾天休養的精神好了許多,但畢竟是經歷了這么大一件事,整天看著心事重重的,天天在家呆著也不好,不如跟他一塊去山上散散心。

    宋英一聽,趕忙應道:“好啊,等晚會兒出發的時候你叫我,咱倆一起去。”

    洗了兩件衣服后,看時間差不多了,宋英起身去灶房做飯。這一頓是他們宋家一大家子人吃的,陸清每天早上給宋聲是單做的,一般做完之后他也就順道一起吃了。

    等洗完衣服之后陸清去屋里做針線活,他上次光買絲棉就花了快二兩銀子。

    給宋聲做手套還剩下一些,他打算外祖母也做一雙。外祖母身體不好還經常怕冷,剛好等下次去看她的時候給她帶上。

    想到這陸清又有些擔憂,也不知道外祖母的病好了沒有?

    等到宋英吃過早飯之后,兩個人一塊背著籮筐到后山采菌子去了。

    此時的宋聲正坐在學堂里答題。

    今天上午第一場考的就是經義,這個對于宋聲來說難度并不大,其實考的就是一個人的記憶力。

    隨便打開四書五經其中任意一本,隨便翻開一頁,蓋上其他字,只漏出半句,然后讓你補全這一行后邊的幾個字或者下半句,有點類似于宋聲前世上學時候的文言文填空題。

    然后再從任意一篇文章中隨意挑一句話,讓考生解釋其中的意思,這個有點像文言文翻譯。

    背書對于宋聲來說是最簡單的,至于解釋其中的意思,通讀過之后,大概意思他知道,應當不會差到哪兒去。

    所以想考過這一科,基本上得把四書五經的全部內容都背下來才行。

    因此這第一科就是比拼實力的,想靠運氣過關是很難。不過以宋聲如今過目不忘的記憶力,這一科對他來說反倒是最簡單的。

    中午吃過飯之后,有半個時辰的休息時間,下午開始考進士。進士主要考策論,詩賦和文章。

    前一陣兒夫子專門給他布置過幾篇策論,他倒也寫得像模像樣。尤其是最后一篇寫軍隊的策論,參考了六國論的論述方法,反倒被夫子夸贊了一番。

    宋聲打開試題一看,這次的策論題目不是他之前寫過的民生疾苦,也不是軍隊策略,而是鹽鐵論。

    景朝的鹽和鐵流通都是由朝廷掌控的,不過在建朝之前,鹽礦跟鐵礦都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那個時候的鹽價跟鐵價都要便宜許多。

    畢竟都是私鹽跟私鐵,販賣的人多,這價格就便宜。

    但因為這種大權都掌握在世家手里,國庫虧空,財政來源不足,要常常仰大族鼻息,前朝就是因為國弱,才會一步步亡國的。

    而朝廷接管之后,所有的鹽跟鐵都開始進行統一監管。沒有販賣私鹽的人了,老百姓想要買鹽就得到專門的鹽商那里去買,這價格就高了起來。

    所以鹽鐵歸朝廷管制之后有利也有弊。

    對于國家財政肯定是大有裨益的,每年光是來源于鹽礦跟鐵礦的財政收入就有不少,而這些財政收入可以用于國家軍隊還有一些基礎設施建設,所以整體而言是有很大好處的。

    但對于老百姓而言,鹽價跟鐵價都漲了不少,要比曾經多花一倍甚至兩倍的價錢才能夠購買到,會讓老百姓的日子更加艱難,這就是弊端。

    所以這個策論題目出的還是十分精巧的,不論從哪方面論述都有可能寫不好。

    宋聲想起之前夫子的教誨,大多數都在闡述民生。鹽鐵雖然是國家經濟動脈,但實際上牽扯的也是民生。

    正所謂先有大家后有小家,沒有國,何以有家?前朝鹽鐵掌握在世家大族的手里,卻不過二世就衰敗而亡,國已破,百姓們顛沛流離居無定所,這就是殘酷的民生。

    宋聲想著想著,有了思緒,開始提筆在紙上答題。

    策論答完之后,接下來便是詩賦。

    在這一點上面,宋聲屬實是有些無能為力。前世作為一個純正的理科生,讓他做一首詩出來,實在是有些難為他了。

    即便是這一個月來被夫子鞭策教導了許久,可他仍舊沒開竅。比起世家大族里從小就受到熏陶教育的學子來說,在這一方面他差得遠。

    其實詩賦的題目并不難,給的都是一些具象化的名詞,這次的主題是雪。

    現在已經是深冬時節,這個時候出個關于雪的題目,也算是應景了。

    宋聲一瞬間就想到了前世眾所周知的那首獨釣寒江雪。

    可他提筆頓了頓,卻沒有往上寫,這個朝代他雖然沒有聽說過,但科考制度還有內容有些像前世古時候的幾個朝代的揉雜,他不知道這個時代有沒有前世的那些經典詩詞流傳下來。

    如果真的有,那他寫上去被發現了就是作弊,倒不如坦誠一些,即便詩賦這一項他答的不好,也可以從其他方便彌補回來。

    于是宋聲隨便編了一首寫了上去。

    詩賦答完了之后,下一項是文章。文章的題目立意是從儒家經典中挑選的,有點像宋聲前世考試的語文作文,但不是命題作文,而是根據題意進行自命題。

    只是這個作文是文言文形式的,要仿照著現在四書五經中的遣詞造句,并不是那么好寫的。

    除了詩賦一項,對于宋聲來說,第二難的就是這個文章。

    宋聲努力的從記憶中搜刮著有關于這次文章立意的有關詞句,花了許久,勉勉強強終于湊了一篇文章出來。

    他一邊寫一邊感慨著前世出現在語文課本上的文章,能寫出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詞句,那是真的很厲害了。

    下午考完試后大概到了平時下學的時間,今天不用再去夫子那補課,他便早早的回去了。

    他提前跟陸清說過今天會回來的早一些,到時候跟家里人一塊吃飯,不用再給他留飯了。

    他如今走的路多了,腳程比一開始快了許多,到家的時候剛好趕上開飯。

    家里人都知道他今天開始大考了,平時只要他在家,大家說話的聲音都自覺的小了幾個度,就怕打擾他讀書。

    飯桌上從張杏花開始,挨個往宋聲碗里夾菜,“三郎最近備考辛苦,多吃些補補。”

    宋聲無從拒絕,只好挨個接受了家里人的好意。

    一頓飯下來他都吃撐了,要不是他說吃不下,他爹和大伯還要往他碗里夾菜。

    晚上宋聲沒在看書了,第二天考的是算學和律法,他對這兩樣還比較有把握一些。不如早早休息,養精蓄銳。

    陸清知道他最近讀書辛苦,尤其是前兩天還總熬夜看書,費眼睛的很。

    他特地打了盆熱水過來,給宋聲準備了熱帕子幫他敷眼睛。

    宋聲今天屬實有些累,這會兒正躺在床上享受著小夫郎對他的疼愛。

    陸清一邊給他敷眼睛一邊給他按了按雙鬢,說道:“相公,今天我跟英子姐上山去摘野菌子了。”

    宋聲聞言叮囑道:“天氣這么冷,你們要是上山得小心一些。天寒地凍,腳下容易打滑,萬一摔著了就不好了。”

    “嗯嗯,相公放心吧,我們走的是大路,不礙事。”

    “嗯,英子姐這兩天精神怎么樣?”

    “好多了,今天一塊上山散了散心,就是還記掛著兩個孩子。”

    “程氏還沒回來嗎?”

    “奶奶找別的村的熟人打聽了,說是還沒回來呢。程度也沒回來。”

    “平日里你多安慰安慰英子姐,讓她不要著急。等他們一回來咱們就去找他們算賬,這件事絕不會這么算了。”

    陸清點點頭,又說道:“冬天山里的野生菌子還挺多的,就是時間太短了,上午去了沒多久就到中午了,明天我跟英子姐再去摘一點。”

    “好,那你們出門記得當心著點,小心腳下打滑。”宋聲叮囑道。

    兩人又閑聊了一會兒,說了些夫夫間的小話,把水倒了之后便睡了。

    第二天上午宋聲考律法和算學,律法前面都是類似于填空題,中間有一些簡答,最后一部分是給了一些案例,讓你分析應該如何判這個案子。

    當宋聲看到在河邊發現浮尸,水中浸泡三日有余的題目時,有點懷疑這題是不是出自大理寺的真實案例。

    不是說考律法嗎?怎么還考起破案來了。

    好在這些題對于宋聲都不難,只不過中間多了一些推理的步驟而已。

    后面考的算學就更簡單了,雞兔同籠的題都很少,幾乎都是純計算題,只有最后一道壓軸題是一道應用類的題目,稍微有些難度。

    宋聲答的很快,這兩科做完都提前交卷了。

    提前交卷之后就能去吃飯了,在食堂吃還是去外面吃都可以,從現在開始到下午都不用再上課,屬于休假時間。

    宋聲剛從考試的房間里出來,梁又明就跟過來了。

    宋聲看到他,說道:“你也提前交卷了?”

    宋聲估摸著自己應該提前交卷了半個時辰,所以這會兒看到梁又明有些意外。

    梁又明點點頭,“反正后面那幾題也不會做,待在里面就是浪費時間,還不如早早出來出去逛逛呢。”

    梁又明就是個自來熟,自從上次宋聲跟他打聽了一些關于軍隊制度之類的事情之后,他時不時的就湊上來跟他閑聊,好似關系更親近了一點。

    兩個人身高差不多,他倆并排走,梁又明一只胳膊攬上他的肩,說道:“中午別在學堂吃了,咱們出去吃吧,我新發現了個地方,味道很不錯,一塊嘗嘗?哎呀,我請客,快別磨嘰了,等會兒去晚了該沒雅間了。”

    宋聲無奈的被梁又明拉走了,一路上他的嘴就沒停過,只聽他道:“看不出來你還挺有本事的,上次你畫的那個東西聽說很有用,我表姑父還嘉獎你了,是不是真的?”

    “嗯。”

    “我聽說我表姑夫讓工匠在那個東西的基礎上又改進了一下,只用其中的一半,重新做了個大的,現在用到了搬石頭上面,好像能省一半的力呢。”

    宋聲聞言抬眸道:“搬石頭?是從低處往上面運嗎?”

    “好像是吧。不過我也沒見過,就是聽我爹說的。”

    宋聲覺得縣令盧大人改進之后的這個裝置應該是個動滑輪,從低處往高處運東西才能省一半的力。

    范陽盧氏不愧是大家族,教出來的人果然機敏聰慧。只是從他畫的那個裝置中,就琢磨出了應用動滑輪來搬運東西,不愧范陽盧氏之盛名。

    兩個人一路說著說著就到了吃飯的地方。

    宋聲他都一看牌匾,上面寫著迎春坊三個大字,里面還隱隱有樂聲傳出。

    宋聲直覺這不是什么好地方,看著有點像是勾欄之地,他抬腳就要走,被梁又明拉住了。

    “哎呀,你先別走嘛,你別看這個地方有點那啥,但這是一間樂坊,可不是你想的那樣。聽著絲竹之聲,吃著美味佳肴,你不覺得是人生一大樂事嗎?”

    “我不去。”宋聲皺著眉,還是不想進去。

    說是樂坊,可看里面彈琴奏唱的女子穿著都有些少,怎么都不像個正經地方。

    他對這些一點兒都沒興趣,還不如早早吃完飯回去抱著自己香香軟軟的小夫郎呢。

    梁又明一看他這表情就知道他不樂意,剛想再勸兩句,就見宋聲好像看到了什么吸引他的人一樣,徑直走了進去。

    宋聲站在門口看見了里面有一個人有些面熟,仔細回憶了一下原主的記憶,發現這個人跟他印象中的程度面容十分相似。

    所以程度因為害怕宋家的人找他算賬,跑出去一直在外面躲著,就是躲到這兒來了?

    那英姐口中說的他在外面的相好,難不成就是這迎春坊的人?

    他想搞清楚情況,所以就進去了。

    梁又明以為他看上了里面的哪個小娘子,這會兒樂呵呵的在他旁邊說道:“宋兄,看不出來你原來是個口是心非的人呀。剛才還信誓旦旦的說不進來呢,這一轉眼看見個小娘子就抹不開眼了?”

    第036章 第 36 章

    宋聲沒理他, 進去之后目光在大廳里逡巡了一圈,在右側木制樓梯旁邊看到了程度和那個小娘子。

    這可真是巧了,家里人等了好幾日都不見程度, 反倒讓他在這里碰上了。

    也不知程度說了什么,剛才還一臉慍色的小娘子這會兒正眉開眼笑的看著他。

    梁又明看他一直盯著樓梯邊上那個水粉色衣服的小娘子看, 以為他是看上了人家, 說道:“那個可是這迎春坊里的樂妓李巧巧,彈得一手好琵琶,模樣長的也還不錯,怎么, 這是心動了?”

    宋聲沒理他說的后半句, 他道:“你說那個小娘子是這里的琵琶樂妓李巧巧?”

    “是啊。”梁又明隨口答道, 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問這個。

    看宋聲還在大堂站著,他趕緊拉著宋聲上樓, “快別看了, 先去吃飯吧, 我都餓了。要是一會兒你想看,我讓人把那小娘子叫過來給咱們彈奏一曲,怎么樣?”

    宋聲沒再說話,眼看著樓梯旁邊的程度跟李巧巧去了別處,他便跟著梁又明上了二樓的雅間。

    這迎春坊是個二層的小樓,一層是堂食, 不中間有一塊圓形空地, 每天不同時間段都有不同的樂妓上臺演出。

    二樓則是雅間, 點了酒菜可以點樂妓到雅間里彈奏助興。

    梁又明就是在二樓預定了一間雅間, 這地方他來過好幾次了,里面的樂妓幾乎見了個遍, 技藝尚可。這已經算是在這小縣城里很不錯的了。

    這里前不久新換了個廚子,做的飯菜有點像蜀中那邊的味道,很合他的口味。所以他說是饞這里的飯菜說的倒是沒錯。

    迎春坊的生意一向很好,有來聽曲兒的有來吃飯的,跑堂的小二每天忙的團團轉。不過梁又明這里是雅間,能訂的起雅間的人,小二自然不敢怠慢。倆人剛一進去,小二就忙著招待讓他們點菜點曲兒。

    宋聲沒來過這里,梁又明覺得自己有經驗,知道哪些好吃,干脆做主點了菜。

    他剛想點兩壺酒,就聽到宋聲道:“我不喝酒。”

    梁又明知道他這人平日里正經,可沒想到正經歸正經,人還這么寡淡,他道:“這光吃菜不吃酒怎么行,況且今日這喝的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酒,而是這迎春坊獨有的冬日醉。你放心,這天氣喝的都是燒過的酒,端上來是溫熱的,不涼,放心喝!”

    宋聲的心思壓根不在飯菜和吃酒上,面對梁又明的盛情相勸,他沒再反駁。

    鄉底下的釀酒技術還不成熟,釀出來的酒度數并不高,喝一點也沒事。

    梁又明看他好像還在惦記著那個小娘子,又跟小二說道:“小二,把你們這的琵琶手李巧巧叫過來給我們彈一曲,也讓我這兄弟漲漲見識!”

    本以為不是什么難事,卻聽小二一臉難色道:“對不住啊客官,巧巧姑娘今日已經有人預定了,您看咱們這要不換個人過來給您彈一曲?”

    “有人預定了?”梁又明驚訝道,可他剛才明明在底下看到李巧巧在跟一個男人調笑,難道就是那個人提前把人預定了?

    那也沒辦法,先來后到,他跟宋聲商量道:“這人被別人預定走了,你看咱們要不換個人過來?我聽說這里頭有個樂妓彈箜篌彈的也很不錯。”

    宋聲搖搖頭,“算了,不用了,只吃飯就行了。”

    梁又明一聽那哪能行,他來這雖然是奔著這里的飯菜來的,但來都來了,這曲兒也是要聽的,最后還是點了剛才說的會彈箜篌的那個樂妓過來。

    飯菜沒過多久就上來了,畢竟是雅間,上菜都有優先權。

    宋聲嘗了嘗其中一道筍干炒肉,驚訝的發現這菜里有一點辣味,要知道他們平時家里吃飯只有糖和鹽兩種調味品,他也不是沒在城里吃過飯,卻還是第一次吃到帶點辣椒味的飯菜。

    仔細看了一眼,里面好像有紅辣椒?

    梁又明看他嘗出來了飯菜中的辣味,說道:“怎么樣?還吃得慣不?”

    宋聲點點頭,前世沒少吃火鍋,此時覺得這種辣味有種久違的感覺。

    “這是哪里來的辣椒?”據他所知,景朝并沒有普遍種植辣椒,而他們鳳坪縣壓根就沒有。

    梁又明帶他來嘗這里的菜,有其中一部分就是為了顯擺這里的菜里面放了辣椒。

    他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個廚子是從川蜀來的,川蜀那邊辣椒多一些,好多人都用來當調味料,他這次來這里剛好帶了一些。天天吃酸甜口的我都吃膩了,這帶點辣味的還挺好吃。”

    宋聲點點頭,應道:“確實不錯。”

    梁又明一聽宋聲也吃得慣這口味兒,仿佛找到了同好一般,激動的說道:“對吧對吧,我就說這里的菜好吃。我之前特地打包給我娘她們帶回去吃,結果她們都不愛吃。難得咱倆的口味這么相似,以后可以一塊來吃。”

    每個人偏好的口味不一樣。有些人喜歡吃辣,有些人不喜歡吃辣。梁又明大概就是屬于那種喜歡吃辣的,而他娘卻不喜歡。

    “這辣椒有哪里能買到嗎?”宋聲問道。

    如果能買到辣椒的話,冬天就可以吃辣味火鍋了。

    梁又明搖搖頭,“附近的雜貨鋪子都沒有,這里的廚子那我也問過了,他從川蜀帶來的辣椒不多,我出雙倍的價錢他都不賣給我。”

    說著說著,梁又明又提到了這兩天的大考,“我聽說你跟隔壁班李鴻云打賭了?誰考輸了誰就從學堂滾蛋?”

    這事宋聲沒有在學堂里面說過,此時梁又明問起,他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鴻云就算再蠢,應該也不會把這件事情張揚到整個學堂都知道,除非他百分百的有把握能贏過他。

    梁又明道:“我聽隔壁班的何榮說的。”

    不得不說,李鴻云蠢才一個,交友不慎不說,說不定還會被坑一把。

    何榮和陳彥兩個人慫恿著他跟宋聲打賭,自己什么都沒出,只動動嘴,就坐收漁翁之利。

    不管是他輸還是李鴻云輸,最后走的都是他們其中一個,何榮和陳彥依舊安安穩穩的待在學堂里。

    李鴻云不知何時才能反應過來,他這是被人當刀子使了。

    看宋聲沒否認,梁又明來了興致,“你們倆還真打賭了?我還當何榮那孫子瞎說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兒?給我講講唄。”

    宋聲看他那么好奇,簡短的跟他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

    剛說完梁又明就罵道:“什么東西!就知道何榮這小子沒安什么好心!這李鴻云也是,是不是沒長腦子?被何榮當刀子使都不知道。”

    “那這次大考你有信心沒?能超過李鴻云那家伙不?”

    梁又明覺得宋聲應該沒什么問題,最近幾天課上夫子經常提問他,而且夸了他好幾次,應該是沒問題的。

    宋聲雖然對律法,算學還有經義都有把握,可這策論,詩賦和文章,他也拿不準會考成什么樣。

    “不知道,不過大概應該也許……還行吧。”

    梁又明看他完全不擔心的樣子就知道這人心里是有成算的,不像他,每回大考,回去之后他就要挨一頓教訓。

    想到這,他嘆了口氣,“我這次肯定又是墊底,我爹的小鞭子估計已經在等著我了。”

    宋聲問道:“那你為什么不好好讀書?看得出來你要比班里好多同窗都要聰慧。”

    這個問題宋聲早就想問了,他跟梁又明相處這么些天,覺得這人雖然平時有些話多,看著吊兒郎當的,但腦袋還是很靈光的,而且很講義氣,一點都不愚笨,只是單純不學罷了。

    一問這個,梁又明本來跟個小話嘮似的卻突然噤聲不說話了。

    罷了,不想說就不說,宋聲也不強求非得知道緣由。

    “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選的,你若是終日無所事事,自暴自棄,那誰也救不了你。”

    聽梁又明說他考不好回家他爹會揍他,既然他爹會因為學業責罰他,那說明對他還是抱有期望的。只是不知他為何在學堂一日日的擺爛混日子。

    梁又明不想說,宋聲便沒有再問。

    一頓飯吃完已經一個時辰過去了,梁又明說他請客,剛一出雅間就快步走到柜臺結賬去了,生怕宋聲再問他剛才的問題。

    宋聲緩步跟在后面,剛準備下樓,就聽見從旁邊拐角的一個雅間里傳出了聲音。

    “巧巧,你不是跟我說你現在已經不接客了嗎?”

    李巧巧道:“我不接客去喝西北風嗎?程度,我肚子里都有了你的孩子,你卻遲遲不肯迎我入門,到底是幾個意思?既然你不想要我,那我也沒必要為你一直空置著坊里的牌子!”

    “巧巧,我不是不想迎你入門,可你也知道,我家里的妻子一直都本本分分的,也沒犯七出,我拿什么休了她啊!”

    “休不了就不能和離嗎?還是說,你就是嫌棄我是賤籍,怕污了你們宋家的門!”

    這話一出程度有幾分心虛,支支吾吾道:“怎么會呢,巧巧,我心里有多喜歡你你是知道的,怎么會嫌棄你?我這大半年的錢都花你身上了,你還不懂我的心意嗎?”

    來迎春坊吃飯的城中富紳有不少,但大多數都是肥頭大耳的,一身油膩的肉,李巧巧不喜歡。

    年輕一點的又都畏懼家里的正妻和老母親,沒一個主動說要迎她進門的。還有一些就是拿她當個玩物,說的好聽是進門當妾,后面玩膩了那可是連個丫鬟都不如。

    這個時候程度出現了,雖然他沒有城里的富戶那樣有錢,但卻對她很好,也舍得為她花錢,模樣長的周正,最重要的是還說要娶她進門。

    娶她進門,那是要娶她做正妻的,有這個花言巧語在前,李巧巧這半年來一直跟程度不清不楚,后來在他的哄騙下還把身子給了他。

    景朝有很多籍屬,除卻士農工商之外還有匠籍,軍籍等等,而樂籍卻是賤籍,不過相比于前朝賤籍不得與民籍通婚等等苛刻的規定,景朝倒是寬容許多。

    景朝允許賤籍與民籍通婚,成婚之后便可到教坊司登記,脫離賤籍身份,改成良籍。

    “那你準備何時娶我進門?”李巧巧長相小巧精致,但說起話來卻一點都不柔弱。在這迎春坊里曲意逢迎慣了的人,怎會養成柔弱任人拿捏的性子。

    程度臉上一僵,說道:“巧巧別急,我今日就回去同我娘說個明白,你如今懷了我的骨肉,我娘肯定會讓你進門的。”

    他一說這話,李巧巧的臉色才好看了些。

    “那你可一定要快些,再拖我這肚子都遮不住了。”

    “嗯,巧巧放心吧,等今天回去就跟我娘說。”

    李巧巧把臉撲到程度的懷里,裝的一副柔若無骨楚楚可憐,“程郎,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會負我的。”

    他們二人說話的房間在拐角處,經過的人很少,宋聲聽完后心里有了成算,這李巧巧是賤籍,程氏必然不會同意她進門的,怪不得程度一直沒敢把這件事說破。

    而且聽著就不像是個安分的,若是李巧巧進了程家的門,程氏一家子可得有的鬧了。

    李巧巧是脫籍心切,才會被程度的花言巧語蒙騙,什么迎她入門,要是有這心,程度肯定把他倆的事跟家里人說了,現在李巧巧問他的時候還支支吾吾的,很明顯壓根就沒有想要把人娶回去的打算。

    程度一邊貪戀李巧巧長得好看又會彈一首漂亮的琵琶,一邊敷衍著她只想著短暫的快樂,渣的沒邊了。

    宋聲想,既然這樣,不如幫他們一把。

    程度這個人渣打英姐的賬還是得另算的,除此之外,宋聲決定再給他送份大禮。

    剛好梁又明已經結完了賬,在樓下站著跟他揮手讓他下去,他邁開步子朝著樓下走去。

    吃過飯后宋聲沒回學堂,出來的時候他挎了個布包在身上。

    每次上學堂都要背著箱籠,又沉又不方便,他干脆讓陸清按照他的要求給他縫制了個包出來,有點像前世那種斜挎的書包。

    在迎春坊外面和梁又明分開以后,宋聲一路朝著家里走去。

    回到家以后宋聲把今天在迎春坊里看到的事情跟家里人說了。

    宋老二當場就氣的拍桌子,這李巧巧都有身孕了,他們這對狗男女肯定無媒茍合不知多久了。可憐他的閨女啊,天天在家洗衣做飯帶孩子,忙的時候還要下地干農活,換來的就是這么個結果。

    說完之后大家都看著宋英,生怕她心里難受,紛紛勸道:“英子,這就是個人渣,回頭咱們讓他好看!”

    沒想到宋英經過這幾日倒是想開了許多,聽見自己的夫君和一個樂妓暗通款曲,她已經沒有太多心痛和難過了,她語氣平淡道:“我知道,他這種人,不值得我為他付出。”

    大家看宋英的狀態是鐵了心要和離,對程度沒有一絲眷戀了這才放心不少。

    一旁的宋老二問道:“三郎,你說他今天晚上會回來?”

    “嗯,他被李巧巧逼的緊,肯定會回來避避,而且英姐這事也過去好幾天了,他肯定覺得英姐氣已經消差不多了,這個時候回來剛剛好。”

    張杏花道:“大郎二郎,明天一早跟著你們二叔三叔他們一塊去程家,咱們先讓他跟英子和離了再算總賬!”

    宋聲覺得明天一早是個好機會,剛好月底,學堂有兩天假,他也可以一塊過去。

    “我今天晚上把和離書寫好,等會先讓英姐按個手印,明天去的時候拿上。”

    宋聲所料不錯,程度果然下午從迎春坊離開之后就回去了。

    也不知是母子連心還是商量好的,程氏下午的時候也帶著兩個孩子回來了。

    看到程度回來,程氏道:“大郎,你可回來了,我看這也過去好幾天了,英子的氣也該消了。明天抽個空你去宋家把她接回來吧。”

    程度一聽,不大樂意,“她自己沒長腿嗎,不知道走回來?還得我去接,給她慣的!”

    程氏知道這次是他們家理虧,教訓道:“你自個把媳婦兒打回娘家了你不去接誰去接?你這個逆子,就算再生氣再看不順眼,下手能輕點不?那打的都起不來床了,萬一人有個好歹怎么辦?要不是張杏花剛好過來,還得咱們家給她掏喝藥的錢!”

    程度依舊不覺得自己有錯,狡辯道:“我不過是打了她幾下,哪就到下不了床的地步了,我看她這就是矯情,故意裝的下不來床,這樣家里的活就不用干了!”

    程氏懶得聽他說這個,直說道:“你明天就去一趟,這英子一直在娘家住也不是個事,她一走兩個妞妞都沒人管了,家里還有一堆活,我都忙不過來。宋家肯定在等著你過去,他們也不好直接把閨女送回來。你去了之后雙方給彼此個臺階下,把人接回來照樣過日子。”

    程度卻有些害怕,他不敢去宋家,宋家除了他岳父,還有大伯和小叔,底下還有宋平宋峰宋成和宋聲,這么多男丁,他瞧見犯怵。

    “娘,我去了會不會挨打啊?”

    “你放心吧,就算他們惱你,也不敢對你下重手,最多打兩巴掌再吼兩句就完了。再說了,不是還有英子呢嗎,英子一向對你好,你過去了多哄哄她,讓她給你求求情,到時候有英子護著,你老丈人他們也不敢打你。”

    程氏說的頭頭是道,程度聽了她的話,應道:“那好吧,明天上午我去宋家接人。”

    然而第二天一早程度還沒出門,宋家就來人了。

    宋老二他們才不信程度能有膽子敢來他們宋家,而且他們這一趟來,除了要讓程度按和離書,還要接宋英的兩個娃娃回去。

    宋家這次陣勢有些大,除了孫氏和李氏要在家看孩子,宋玉和宋夏來了也幫不上什么忙,留下來看家之外,其他人全都來了。

    本來張杏花想著不用來這么多人,低調一點,畢竟這和離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可宋聲說這件事早晚村里人都是要知道的,而且去的人多聲勢大,到時候到了朱沱村只會有人來看他們程家的笑話,看以后誰家敢把閨女嫁過去。張杏花想想也是這個理兒,干脆讓全家都出動了。

    一大早程家養的小黃狗就在院里汪汪汪的叫,程氏還正在灶房里做早飯,平日里這做早飯的活都是宋英的,現在宋英不在家,小兒媳婦兒又回娘家小住了,這做飯的活就落到了她頭上。

    她剛把蒸籠里熱好的面餅子拿出來,就聽見外面有人叫門。

    小黃狗看到她從灶房出來了,一邊朝她搖著尾巴一邊叫。

    打開院門,宋家的人都在門前站著,數了數差不多有十一個人,烏泱烏泱的把程氏嚇了一跳。

    這個點程度還沒起床,程老漢已經起來了,他一看宋家來人了,臉上擠出幾分笑意,迎了上來說道:“哎喲,親家怎么來的這么早,吃過飯了嗎?沒吃的話我讓孩他娘再做點。”

    程老漢一看他們來了這么多人,想著今天早上做的飯肯定不夠吃,還不知道得搭進去多少飯食。

    宋老二冷冰冰道:“不用了,我們吃過了。”

    程老漢一聽吃過了,心里挺高興,吃過了就好,他家還省了不少飯呢。

    “快進屋里坐吧,別在外面站著了。”都這么些天了,程老漢以為宋家是來送宋英回來的,臉上的笑都熱切了幾分。

    肯定是他這個兒媳婦看自己兒子晾了她好幾天都沒去接她,有些坐不住了,這才讓家里頭的人送她回來的。

    來這么多人估計也是為了有面子,畢竟兒子沒親自去叫,人就回來了,兒媳婦兒面上多少有些掛不住。

    既然親家已經拉下了臉面親自送女兒回來了,那他們程家也不能太過分。

    程老漢跟程氏說道:“去,進屋里把大郎叫出來,都什么時候了還睡。”

    程氏面帶笑意的進屋去叫程度了,程老漢這邊還在招呼著宋家人進屋坐著。

    宋老二道:“我們就不進屋了,外面不冷,剛好今天過來有些事兒得跟親家說清楚,就站在院里說吧。省得你們聽不清楚了,這左鄰右舍的還能給做個見證。”

    農家的人都起的早,這一大早宋家就烏泱泱來了這么多人,朱沱村里有不少人都看見了,這會兒出來好些人站在程家門口看熱鬧。

    程老漢面上一僵,這件事是他們家理虧,宋家又來了這么多人,他也沒法子,只好道:“行,那咱們就站在院里說。”

    程度一大早被叫醒,有些起床氣,面上不耐煩的從屋里走了出來。

    一看宋家來了這么多人,他第一反應就是想跑。

    好在剛才程氏把他叫醒之后跟他交代了幾句,說宋家把宋英送回來了,讓他態度好點,出去認個錯,這事就算過去了。

    于是程度只好抑制住拔腿就跑的想法,硬是邁著步子走了過去。

    看到程度的一瞬間,宋老二握緊了拳頭差點沒揮了上去。

    要不是來之前三郎交代過來了之后見到程度可不能動手,他這一拳頭早就揮上去了。

    當然宋聲不是說不能打他,而是說不能當著外面人的面打。如果當著面打了,一是被別人抓到把柄不說,二是以程家這般不要臉的樣子,說不準會訛上他們也不一定。

    他們今天的主要任務是來和離然后帶兩個娃娃回去的。等他們走了之后尋個機會再回來,到時候趁別人不注意把程度套上麻袋,找個沒人的地方狠狠打一頓出氣。

    反正沒有人看見,就算他們猜到是他們宋家打的,沒有人證物證,也作不得數。

    打一頓都是便宜他了。

    程度過來賠著笑,說道:“英子,之前打你是我不對,我知道錯了,咱們家沒你不行,你快回來吧。”

    程度說完這話,宋英沒吭聲,而是道:“程度,倆閨女呢,好幾天沒見,我想她們了。”

    程度一聽宋英說想閨女了,也沒打他也沒罵他的,這不就是間接的原諒他了嗎?

    他面上一喜,趕緊道:“大妞和二妞在娘屋里睡覺呢,你要是想她們,等會兒進屋去看看。”

    “不用等會兒了,我現在就去看她們。”

    宋英和趙氏一塊進屋去了,程家人沒有防備,等到宋英和趙氏一人一個孩子抱出來之后,他們才覺出來有些不對勁。

    “英子,你這是要抱著孩子到哪去?”

    宋英沒有說話,反倒是宋老二這時從懷里掏出一張紙,站出來說道:“程度,這是你跟英子的和離書,門外頭站著的鄉里鄉親們剛好能做個見證,今日你們兩個和離,以后婚喪嫁娶各不相干。”

    “我不和離。”程度道,雖然他在外面有相好的,但李巧巧畢竟是賤籍,他還沒傻到把她娶回來當媳婦兒。

    一聽他拒絕,宋老二更來氣了,“你程度在外頭養著小情人不說,還把我們家英子打的渾身上下沒一塊好地方,今天就是說破天,我們也不可能讓閨女跟你過了。以后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識相的就趕緊把這和離書按了。”

    外面的鄰里鄰居們一聽這話,像炸開了鍋似的議論紛紛。

    “這程家大郎可真不是個東西,這宋家媳婦兒嫁過來之后我看人家挺老實本分的,又是下地干活,又是給他生養孩子的,結果他竟然這么沒心沒肺在外頭養女人!”

    “可不是嘛,這要是不說咱們就沒看出來,他竟然還是個打媳婦兒的人,這是什么狗男人!”

    “呸,敢在外面養女人,回來還打媳婦兒,真是夠不要臉的。”

    ……

    一時之間程度在村子里的名聲爛透了,村里的哥兒和女人們全都在聲討他。

    程老漢和程氏聽到宋老二說和離,都驚住了。

    宋英怎么敢和離?一定是宋家人逼她的。

    程度也是這么想的,他快步走到宋英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英子,什么和離,是不是你爹你娘他們逼你的?你跟他們說,咱們不和離。以后我肯定會對你好的。你千萬別誤會,我在外面沒有人,我自始至終只有你一個啊!”

    宋聲想到今天中午在迎春坊見到程度時他跟李巧巧說的那些話,再聽他現在跟宋英說的話,人都要惡心吐了。

    他上前一步道:“程度,今天這和離書你要是不按,那咱們寫休書也成。不過這休書可不是你休了英姐,而是英姐休了你。你在外面有沒有人,到迎春坊一問便知。不知道這巧巧姑娘愿不愿意出來作證呢?”

    程度一聽他說李巧巧的名字,猛然抬頭看向他,他是怎么知道李巧巧的?

    這事絕對不能讓李巧巧知道,否則她肯定會大鬧一場,到時候就更收不了場了。

    程度心虛,一時之間猶豫不決。

    門外的鄰居們有人知道迎春坊這個地兒的,這會兒已經開始說道:“原來相好的是迎春坊的小娘子啊,那確實,這地方的小娘子穿的太過清涼,普通人可比不上呢!”

    程氏多多少少是知道兒子在外面有相好的,但卻不知道這想好的是迎春坊的人。

    他們鄉底下的人多少都知道這迎春坊,里頭的姑娘那都是賤籍,在他們看來,跟勾欄里出來的姑娘沒什么兩樣。

    兒子竟然勾搭上了這里頭的姑娘,程氏氣得一口氣沒緩過去暈倒了。

    程家上下亂成了一鍋粥,宋家人還站在那盯著程度,看的他發怵。

    程度想著,反正他也不喜歡宋英,倒還不如趁這個機會跟她和離,以后各不相干。

    他一個大男人即便是和離了,想要再娶也是很容易的。可她一個女人家,這次要是跟他和離了,以后哪有男人要,她一定會后悔的!說不準還會來求他復合呢!

    這么想著,程度沒再猶豫,果斷在和離書上按了手印。

    宋聲沒想到這個程度還真是個欺軟怕硬的慫包,英姐嫁給他真是委屈了。

    拿好和離書,宋老二又道:“反正你們程家也不稀罕閨女,英子的這倆娃娃以后就跟我們宋家的姓,跟你們一點關系都沒有。以后你們要是敢上我宋家的門,我宋老二把話撂這,我見一次打一次!”

    今天事情辦得出奇的順利,宋英對于程度已經沒有絲毫想法了,這人以后混成什么樣,跟她再無瓜葛。

    她心心念念的就是兩個孩子,如今孩子也抱回來了,這程家她就更沒什么牽掛的了。

    等宋家一行人走了之后,程氏緩緩醒來了,一睜眼她就問程老漢,“兩個妞妞呢?”

    程老漢仿佛一夕之間老了十歲,渾濁的雙眼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悶聲道:“被宋英抱走了,說兩個人和離之后,孩子跟她。”

    程氏憤怒的無以復加,沖著程老漢罵道:“你是干什么吃的?讓他們把孩子帶走了!這個家從前你不操心,現在還不操心是嗎?”

    程老漢本來就憋屈的慌,今天宋家這么一鬧,他們程家在村子的名聲壞透了。這會兒他正心煩著,程氏又逮著他一頓吼叫。

    程老漢沒忍住,兩個人大吵了起來,程家亂的一團糟。

    程度看著這個空蕩蕩的家,覺得自己也待不下去了,還不如收拾收拾東西去城里算了。

    這邊他剛走,宋平帶著宋峰和宋成就跟上去了。

    宋聲本來想著讓兩個堂哥在附近蹲個點兒 ,等程度出來就把他套上麻袋悄悄搬走,找一個沒人的溝里悄悄打一頓。

    結果程度比他們預想的還要早出門,這下可好,連蹲點兒的時間都省了。

    宋家其他人先回去了,宋平他們三個趁沒人注意的時候把程度從后面敲暈,然后用麻袋把他裝走了。

    三個人下手知道輕重,把程度打的鼻青臉腫,但沒有傷重要害,然后連著麻袋一塊扔到了村子后面的小路上。

    光這一身傷程度就得在家養好幾天。

    他這一在家養傷就不方便出門了,李巧巧看他好幾天都沒來,有些擔心他的情況。

    宋聲特意讓人給李巧巧捎了個信兒,告訴了她程度跟原配妻子和離的事兒。還言說程度現在受傷了,連床都下不來,急需人照顧。

    之前他就打算給程度送份大禮,如今這機會不就來了嗎?

    李巧巧一聽,這可是進程家門的大好機會啊。她二話不說趕緊收拾了東西去了程家。

    程氏因為宋家來鬧了一場的事,跟程老漢大吵了一架,這幾天火大的很。看到李巧巧過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她把他們家遭遇的這些事全都歸咎到了李巧巧身上,心想著如果不是這個狐貍精勾引了她兒子,宋英怎么會跟兒子鬧起來?兒子怎么會伸手打了她?

    又怎么會鬧到和離的地步?

    還不都是怨這個狐貍精!

    程氏越想越惱火,看到李巧巧過來,拿著掃把就要把她趕出去。

    但李巧巧可不是宋英,她性子可不好任人欺辱。

    一看程氏要攆她出門,她直接往地上一坐,哭訴道:“婆婆,求您別怪巧巧,巧巧只是太愛程郎了,您就讓我們在一起吧,不然我肚里的孩子就沒有爹了嗚嗚嗚嗚……”

    李巧巧不愧是叫巧巧的名,一張嘴是真會說,她這么一哭,讓程氏沒法再攆她了。

    人家都懷了他們程家的骨肉,雖然是賤籍,但孩子是他們程家的,大不了以后等她生了孩子之后讓她走,反正她是絕不可能允許一個從勾欄里出來的女人嫁進他們程家的。

    李巧巧辭了迎春坊的活之后就奔著程家來了,這會兒能如愿的住進程家,是她計劃中的第一步。

    程度倒是挺感動,沒想到李巧巧這么愛他,突然覺得宋英把兩個孩子帶走也不算什么了,不過是倆丫頭片子,巧巧如今不是正懷著身孕呢嗎?說不定就給他生個大胖小子。

    不過李巧巧雖然是賤籍,但在迎春坊里可沒過過什么苦日子,想讓她在家里做飯做家務,那是不可能的。

    程氏一開始使喚她,讓她去做飯的時候,她說她這兒疼那兒疼做不了。讓她去洗衣服,她說她懷著身孕行動不便。

    那不過才三個月大的胎兒都沒顯懷,李巧巧就理直氣壯地說行動不便,把程氏氣得夠嗆。

    每當這個時候程氏就開始念到起宋英的好來。

    指望不上李巧巧,指望自己的小兒媳婦兒也行啊?

    可小兒媳婦兒聽說了程度這個大哥的行徑之后,就開始鬧分家,說是堅決不跟李巧巧這種賤籍的人當妯娌。

    程氏不同意,小兒媳婦一氣之下又回了娘家。小兒子成婚沒多久,小兩口正是甜蜜的時候,媳婦兒前腳剛回娘家,他就追過去了。

    程氏覺得這個家烏煙瘴氣的,開始后悔兒子跟宋英和離了。然而人生并沒有后悔藥可以吃,就算是后悔也晚了。

    程家的糟心日子才剛剛開始,不過這些都跟宋家沒什么關系了。

    從程家回來之后宋英長舒了一口氣,他算是真正的解脫了。

    看著懷里的閨女軟軟糯糯可愛的小臉,她覺得以后的人生還很長,不就是和離嗎,沒什么大不了的。

    看到宋英的精神逐漸好了起來,宋家的人也都開始放心了。

    宋聲好不容易放了兩天假,他正在琢磨燒白炭的法子。大伯父跟他說按照他之前說的方法,燒出了更多的灰花炭。

    這銀骨炭比灰花炭更高一級,到底是中間哪個地方出了問題,才會讓本來燒出的銀骨炭變成了灰花炭呢?

    最后想來想去,宋聲覺得問題還是出在了每個程序的時間把控上。

    之前的炭在窖里用大火燒的時間差不多是兩天兩夜,也就是將近個二十四個時辰。如果他把這個時間再延長或者縮短一下,有沒有可能會出現不一樣的效果?

    宋聲打算明天燒炭的時候試一下,排除了幾種方法之后,他總覺得距離成功不遠了。

    這幾次家里燒的灰花炭攢了大概有一百斤左右,大伯二伯他們都挑到城里集市上賣掉了,村里人來買的并不多,平時連買個爐子的錢都不舍得花,燒灰花炭就更舍不得了。

    不過這個灶炭來買的人還是挺多的,之前都得到集市上賣,或者偶爾有貨郎到鄉底下販賣,現在他們家也有灶炭了,同村的人過來買倒是方便的很。

    這天晚上張杏花算了算,光靠賣炭的錢,差不多賺了五千五百文左右,也就是五兩半銀子。

    這可把宋家人高興壞了,這么算下來,這個冬天多燒制些炭出來賣,加上宋聲那里剩下的幾十兩銀子,明年開春就能蓋新房子了。

    張杏花笑瞇了眼,宋聲這個孫子全家已經夸了好幾次了,詞兒都用光了,她開始夸陸清:“自從清哥兒嫁進咱們家之后啊,咱們老宋家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宋玉插嘴道:“我看清哥兒跟三哥他們倆八字合的很,就連觀里面的一真大師都說他們這是良緣,說明清哥兒旺夫呀!”

    玉哥兒跟陸清關系好,良緣這個事還是陸清羞著臉跟他說的。

    “你這么一說還真是,自從清哥兒嫁到了咱們家之后,三郎好像忽然開竅了,總感覺以前十歲時候聰慧的三郎回來了。”

    第037章 第 37 章

    陸清被夸的不好意思, 都是相公的功勞,他也沒做什么,被大家夸的都不知說什么好。

    不過陸清聽到宋家人對他的認可, 心里還是很歡喜的。

    一家子吃過晚飯之后,陸清本來幫忙收拾碗筷的, 卻被堂姐宋英搶先一步收拾了, 她笑道:“清兒就別在這忙活了,快跟三郎回房歇著吧。”

    陸清愣了一下,才知道英姐是什么意思,這個點兒時辰還早, 家家戶戶吃了飯后就沒什么事兒做了, 現在就讓他跟相公回房去, 多少有些那啥的意思。

    陸清抿著小嘴兒不太好意思,宋聲知道堂姐是好心, 他轉身拉著陸清的手, 大拇指在他手背上摩挲了幾下, 臉上帶著笑意道:“走吧,堂姐都發話了,跟我回房去吧。”

    一到晚上外面氣溫驟降,屋檐上結了一層冰棱垂垂的掛著,陸清小手插在宋聲袖子里跟他的手握在一起取暖。

    一張口就有熱氣噴涌出來,“相公, 你大考考得還順利嗎?”

    宋聲一聽他問這個, 就知道他心里還擔心著跟李鴻云的賭約, 拍了拍他的手說道:“別擔心, 考的很順利。”

    “真的!那就好,順利就好。”陸清聽到相公說順利, 剛才因為擔憂,皺巴巴的小臉終于揚起了一抹笑。

    一進屋,屋里的熱氣撲面而來,陸清趕緊把門關上,免得屋里的熱氣都跑走就不暖和了。

    今天從程家回來后他就把爐子給點著了,現在燒了大半天,屋里暖和和的。

    兩個人回屋把鞋換了,陸清從灶房里打了盆熱水過來,兩個人放在一個盆里泡了泡腳。

    宋聲的腳比陸清的腳要大上好幾個尺碼,兩個人跟小學雞打架似的,一會兒這個踩在那個的腳背上,一會兒那個腳趾頭在他的腳上撓癢癢,兩人在水里玩了一會兒,水溫漸漸涼了,才擦干腳把水倒了。

    泡完腳之后宋聲把爐子往床邊挪了挪,坐在床邊烤爐子取暖。

    爐子上放了個水壺,一般都是燒的清水,今天宋聲特地放了幾片姜進去,燒開了之后把下面的通風口堵住,一直在爐子上溫著。

    這會兒他從桌上拿了兩個茶碗過來,從水壺里倒了兩碗姜湯出來,姜湯有些燙,先放到一邊晾著了。

    陸清則是在旁邊把兩個人的鞋子放到爐子外層上貼著,冬天鞋子里面潮濕,放在爐子邊上烤一烤,第二天穿著才舒服。

    宋聲半坐在床邊道:“清清,明天放假,我不用去學堂,正好有空,我陪你回去看看外祖母吧,你不是一直記掛著她的風寒嗎?剛好明天去看看,順便到上西村的集市上給她買點東西補補身體。”

    陸清沒想到上次他就是隨口一說,相公就記在心里了,心里頭熨貼的緊。

    他心里確實擔心外祖母,此時乖巧應道:“好,那明天咱們就回去看外祖母。”

    陸清心里歡喜相公對他的體貼,把鞋子烤好之后放到一邊,然后把外衣脫了之后坐進被窩里,小腦袋從宋聲的胳膊底下跨過去,整個人都拱在了他的懷里。

    “相公身上真暖和。”

    宋聲感覺別陸清的頭發扎的懷里癢癢的厲害,他按著他的頭讓他不要動,側過身去把旁邊正在晾著的姜茶端了一碗過來。

    他嘗了一口,說道:“嗯,溫熱的,能喝了,趕緊喝完咱們睡覺。”

    陸清聞言從他的懷里抬起小腦袋,看了一眼他正端著的姜茶,嗯,不大想喝。

    陸清是不太愛吃姜的,尤其是這種煮的姜茶,里面沒有放糖,后面也沒有飴糖甜嘴,喝到嘴里只有辣辣的味道。

    他小臉皺巴巴的看向宋聲,說話間不知不覺帶了幾分嬌氣,“不好喝,要相公喂。”

    宋聲頓住,眼底眸色漸深,嘴角帶著笑意看著陸清,“好,相公喂你。”

    他拿起碗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捏著陸清的小臉準確的找到他的嘴巴渡了進去。

    陸清被堵的猝不及防,愣了一瞬之后才吞咽下去,嘴巴剛才沒閉緊,嘴角還有一點茶漬溢了出來。

    他不自覺的舔了舔唇,想把剛才嘴邊的茶漬舔干凈,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現在這個模樣有多勾人。

    剩下的半碗姜茶宋聲根本沒來得及喝,匆匆把油燈吹滅了之后整個人就覆了上去。

    一夜好眠。

    清晨宋聲多睡了一會兒,不用趕著四點起來去上學堂的感覺真好。

    懷里已經空了,陸清已經早早起床了。

    宋聲可以在家里睡懶覺,陸清卻是不行的,雖然宋家的人都寬容,不會說他什么,但他也不想讓家里人對他有個懶的印象。

    宋老大三兄弟一大早起來就忙活著燒炭的事去了,三郎說了,下一窖炭說不定能出白炭,他們心里頭都期待的很,早早就起來劈柴準備了。

    宋聲起來后剛好趕上吃早飯,自從家里的日子好了些之后,每頓的吃食也改善了很多。

    以前家里炒菜都舍不得多放一點豬油,現在幾乎頓頓都放。

    早飯是孫氏和宋英一起做的,二嫂李氏懷了身孕,反正家里人手也夠,灶上的活就沒讓她碰了。

    宋聲吃了兩個白面餅子和一個煮雞蛋,又喝了一碗濃稠的菜粥,這才跟陸清兩個人一道出了門去上西村陸家。

    倆人剛出門沒多久,宋聲就往陸清手里塞了個熱乎乎的煮雞蛋。

    陸清驚訝道:“相公,你哪來的煮雞蛋?早上不是吃過了嗎?”

    今天早上不光宋聲有煮雞蛋吃,陸清也是有的。這會兒手上又被塞了一個,陸清這才驚訝的發問。

    宋聲笑了笑,輕輕噓了一聲,說道:“走的時候我去灶房里大嫂的。早上煮的雞蛋多,還剩下幾個。大嫂塞了兩個給我,讓我們在路上拿著暖暖手。別在家里說,其他人都是沒有的。”

    “相公真好!大嫂也好!”

    兩個人一路向西而去,雖然不是向北走,但北風吹的還是很冷的,不過好在他們今天不著急,可以在路上慢慢走。

    如今已經是深冬,外面的冰碴子凍的人發僵,已經沒人去下地干活了。冬日里空閑時間多,家家戶戶忙著縫補縫補補,嘮個閑話。

    前幾天村里興起的燒炭熱才剛剛過去,有好幾家張羅著燒炭的這會兒已經都放棄的差不多了。不過隔壁王嬸子家還沒放棄,已經燒了兩窖了還沒燒出來,聽說打算接著燒。

    村里人不禁感嘆這炭果然不是那么好燒的,還得是宋家的宋聲腦袋瓜子靈光,他們這些沒讀過書的大老粗果然不行。

    不忙著燒炭了,日子就過得更清閑了。

    村里稍微條件好一些的,也把爐子點上了,有好幾家都是在宋家買的灰花炭,比去集市上買還要便宜,而且都是一個村的,走不了幾步路就到了,又省事又方便。

    有了爐子屋里都是暖和的,在上面坐著個水壺燒熱水很方便。

    有誰家燒爐子了,關系好的就會去蹭個熱乎,坐在爐子旁邊閑聊。

    蘭哥兒家里條件在同村里面算是好的,家里也生起了爐子,這一有爐子,上門來嘮閑話的人就多了。

    平日里跟蘭哥兒關系好的幾個哥兒都愛過來,有的都已經成婚有孩子了。

    蘭哥兒最近幾天都沒出門,因為宋家燒出了灰花炭的消息,他已經郁悶了好幾日了。

    雖然他已經定了親,按理說他應該記掛著他那位未來的夫君才對,可現在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宋聲。

    聽說這個燒炭的法子就是宋聲想出來的,蘭哥兒有些怨爹娘,為什么當初宋家給宋聲議親的時候不幫他多爭取爭取。

    要不然現在嫁到宋家嫁給宋聲的那就是他了。那享受大家的羨慕嫉妒的人也會是他,不會是陸清那個掃把星了。

    他每次一想起來這件事就生氣,那個陸清不就是臉蛋長得比他好看了點嗎?其他哪里比得上他了?

    蘭哥兒越想越氣,正在給嫁衣繡花的針一下子沒注意,戳到了手指頭上,疼的蘭哥兒心里既發酸又發疼。

    他正想抹眼淚兒,一向跟他要好的鶴哥兒過來了。

    鶴哥兒嫁的是同村的張松,他們幾個都是從小一塊玩到大的,也算是青梅竹馬了。

    “你怎么這個時辰過來了?孩子睡著了?”

    鶴哥兒的孩子才不到一歲,平日里黏人的緊,每次他出門都要抱著。這次看他沒有抱孩子過來,蘭哥兒才這么問道。

    鶴哥兒道:“沒有,我娘過來了,家里剛好殺了頭豬崽,給我送了點豬肉過來,現在幫我看著娃呢。”

    “外面冷的很,趕緊坐到爐子邊上烤會兒。”

    鶴哥兒點點頭,在旁邊坐下。

    “我今天特地過來看看你,之前聽你娘說,你在家一直悶悶不樂的,咋了?還在惦記著宋聲呢?”

    鶴哥兒一下子就戳中了蘭哥兒的心事,他不大高興道:“沒什么,就是太無聊了,在家憋的了。”

    鶴哥兒知道他是嘴硬,也不再多問,又說道:“你知道不,我今天聽我娘說,宋聲的堂姐宋英跟他相公和離了,現在帶著兩個孩子在宋家住著呢。”

    “什么!和離了?宋家的人就沒攔著點?怎么有人敢和離啊?”

    像他們普通老百姓,能湊合過日子就湊合過,和離的例子實在是太少見了,蘭哥兒才會如此驚訝。

    “對呀,我也想不明白。聽說宋英嫁的那個丈夫在外面有人了,而且還把宋英打的下不來床。要我說,這種男的也是活該,都快把人打死了,人家能不跟他離嗎?”

    “那宋聲呢?他是什么想法?”

    鶴哥兒一聽就知道他還惦記著宋聲,說道:“聽說這和離的主意就是他出的。”

    “他果然跟別人不一樣。”蘭哥兒喃喃道,頓時心情更低落了。

    鶴哥兒安慰道:“快別惦記了,人家都已經成婚那么久了,你是沒可能啦。聽說你要嫁的那個許序人也不錯,是個童生,等開春了嫁過去肯定會過上好日子的。”

    蘭哥兒一聽更苦澀了。

    本來當時聽到宋聲退學的傳言的時候他心里雖然有些惋惜,但覺得自己還好沒嫁給他,當時還出言嘲諷了陸清。

    可現在看到宋聲先是得到了縣太爺的夸獎,后來又燒出了灰花炭,他心里就又酸又悔又恨,這么優秀的人,怎么就不是他相公呢?

    鶴哥兒看他這個樣子,覺得自己是勸不動了。蘭哥兒這是典型的心比天高,也不知道是真的看上了宋聲這個人,還是看上了人家能給他帶來面子。

    宋英和離后帶著孩子住在娘家的傳言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村子。

    這年頭和離的人很少,誰家要是有人和離了,能被村子里的人議論上個把月。

    不過議論歸議論,只要不說什么難聽話侮辱人,宋家的人也就隨他去了。

    旁人旁敲側擊的跟宋英她娘趙氏問起她和離的事兒時,趙氏也沒有遮遮掩掩的避著,和離這事又不是她閨女的錯,躲著避著反倒叫人胡亂猜測。

    她大大方方的跟人說了事情的經過,尤其說了程度這個人是有多么的過分,不僅在外面養女人,還打她閨女,打完人之后幾天還見不著人影,也沒有見他來上門道歉。

    趙氏跟村里幾個要好的姐妹哭訴完之后,村里的人都說宋英和離做的對,再不和離命都沒了。

    這事議論了一段時間之后也就過去了。

    到了下午晚飯之前,宋聲和陸清從陸家返回了。

    外祖母姜氏的風寒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上次給她點的爐子早就被王氏拿走了。不過阿爹親自做了一床被子給外祖母,倒是不擔心被凍著了。

    看著外祖母精神氣兒好了許多,陸清心里放心了不少。

    他今日見到了小舅舅陸鳴,結果才剛問一句關于高家小娘子的事兒,就被陸鳴一句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插手大人的事給擋了回來。

    陸清無法,只好不再問了。

    兩人回來走到半路上時天空中開始飄起了點點雪花。

    怕等一會兒雪下大了,兩個人加快了腳步朝著家的方向趕去。

    宋老大他們今天這窖炭才剛燒一天,就下起了雪。

    好在下雪天只是冷了點,不會影響這爐膛里的燒著的炭,只是人要受罪頂風頂雪了。

    燒炭的窖旁邊原先搭了個簡易的茅草屋,宋聲他爹怕晚上雪下大了,茅草屋被雪壓塌,趕緊拿了幾個木板過去加固去了。

    晚飯早早就做好了,宋聲匆匆吃了點就去了燒炭的地方。

    到了之后看到大伯正在往窖里加柴,他爹和二伯在一旁給茅草屋頂上加木板。

    “大伯二伯,爹,家里做好飯了,你們先回去吃飯吧,這里有我看著就行了。”

    宋老大聞言點點頭,說道:“行 ,那你先在這里看著,我們就先回去吃飯了,等會兒吃完飯再過來。這柴是我剛加好的,你過來坐爐口這看著就行,這塊暖和。”

    “嗯好,我知道了,你們快去吧。”

    宋老二原先圍的半圈布巾這會兒發揮了作用,擋了不少寒風。

    宋聲坐在爐膛旁邊,這塊就是簡易茅草屋的邊邊,人坐在茅草屋里燒著爐膛里的火,不用擔心下雨下雪被風雨淋到。

    不過燒火的時候也需要特別注意,不能把火星子從爐膛里帶出來,萬一把這茅草屋點著了就壞了。

    宋聲出門的時候陸清也想跟著他一塊過來,但外面太冷了,他舍不得他在外面挨凍,就沒讓他一起跟過來。

    今天這炭需要燒上一天一夜,明天再燒一天,等到晚上入夜后加大火燒,等燒到后半夜的時候再停火停煙冷卻。

    如今距離第二天后半夜還早著,得一直看著火才行。

    宋聲今天出來時穿的還是上次陸清給他做的披風,上次他說沒有皮毛,不然就給他做個毛茸茸的領子了。

    結果這次把披風拿出來,上面已經有了一圈好似是兔毛做的領子。也不知道他的小夫郎是何時背著他偷偷做的。

    兔毛應該是被仔細清洗過的,沒有一點腥味,挨著脖子暖烘烘的。

    不僅只有披風,出門的時候陸清把他整個人都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之前縫的手套也給他戴上了。

    宋聲也不吭聲,就隨著他給自己裹衣服,陸清讓他穿什么就穿什么,他喜歡這種被人放在心尖兒的感覺。

    這一批柴放進去應該要燒好久,宋聲有些無聊。從懷里掏出一本儒家經典,趁著這會兒可以看看書。

    他的文章寫的不好,還是要多看多練,只有對這些經典中的詞句含義理解的足夠透徹,他才能融會貫通寫出錦繡的文章。

    即使是在爐膛旁邊也不太暖和,畢竟是在室外,冬日的寒意透過小茅屋滲進來,手指還是有些泛冷。

    他一手戴著手套,一手翻著書頁。

    這本書是他之前借別人的書手抄下來的,旁邊用他自制的炭筆做了一些筆記,看起來密密麻麻的。

    翻過一頁,他就對著那只沒有戴手套的手哈口熱氣暖一暖。

    有時候最怕的不是別人比你聰明,而是比你聰明的人比你還努力。

    宋聲就屬于后者。

    宋老大他們吃過晚飯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侄兒借著爐膛的火光在旁邊認真看書。

    雖天大寒,手指幾乎不可屈伸,但卻弗之怠。

    宋家三兄弟心里都心疼的緊,紛紛勸道:“三郎啊,我們過來了,這火就由我們看著,你趕緊回去吧,別把手指頭凍壞了。”

    “就是,你那可是寫字的手,跟我們這大老粗可不一樣,我們這皮糙肉厚的不怕凍。你可就不一樣了,坐在這兒看什么書,趕緊回去歇著去。”

    宋老三看到兒子這般刻苦,又欣慰又心疼。

    “你大伯二伯說的對,你趕緊回去吧,這有我們就行了。”

    宋聲看他們態度堅決,尤其是大伯那眼神,好似他再不回去就把他一步步攆回去一樣。

    “行,那大伯二伯,爹 ,我就先回去了。等明天早上我再過來。”

    宋老大道:“你明天白天也不用來了,等到明天晚上火燒的差不多的時候再來叫你,你到時候再過來。”

    在宋老大的眼里,宋聲這個侄子現在跟他兒子沒什么兩樣,甚至比他兒子都金貴。

    每次他一看見宋聲要去幫忙干個啥都擔心的不行,生怕他把身體凍壞了。

    宋聲看到他爹和兩個伯伯關切的眼神,反駁的話說不出來了。

    他點點頭,乖巧道:“好,那我等明天晚上你們叫我我再過來。”

    宋聲把書塞進懷里,然后把披風拉緊,又把手套帶上,迎著風雪回家了。

    好在一直到晚上雪下的都不大,稀稀拉拉的雪花簌簌的飄著,地上還沒有積雪,只有一層薄薄的白。

    大伯母又給宋老大他們抱了幾條厚被子過去,晚上宋老三又把茅草屋外面張了一層麻布,多少能擋些寒風。

    雖然天氣格外的冷,凍的人即便是坐在爐膛旁邊都感受不到太大的暖意,但只要一想到這一窖炭燒出來之后能賣不少錢,宋老大幾個心里就充滿了干勁兒,覺得天再冷都沒關系。

    對于宋聲說的銀骨炭他們心里也抱有著很大的期待,從前若是跟他們說能燒出來灰花炭,他們都覺得這是不可能的。

    可如今他們已經燒出來了灰花炭,心里又忍不住隱隱期待著,是不是能燒出來銀骨炭?

    一想到銀骨炭,本來就熱乎的心就砰砰跳的更厲害了。

    宋聲回去后陸清趕緊幫他卸去了披風,把上面的雪抖了抖,說道:“相公,快坐到爐子旁邊烤烤,外面冷得很,當心凍壞了身子。”

    “嗯,好的。”宋聲依言坐到爐子旁邊,把上面的水壺拿了下來,把手放到上面烤著。

    宋聲發現陸清看到他回來一點都不驚訝,問道:“你知道我要回來?”

    陸清笑了笑,拿了個茶碗過來給了他倒了杯熱水,“這還用說嗎?兩個伯伯和爹他們過去了,肯定是要攆你回來的。”

    宋聲微微嘆氣,怎么感覺好像全家人都把他當成風一吹就倒的林黛玉寵著他了。

    宋聲喝了碗熱茶水身體暖和了不少,陸清過來摸了摸他的手,還是哇涼哇涼的,心疼的說道:“相公,你這手凍的跟冰塊似的,我去給你燒點熱水端過來泡泡吧。”

    宋聲不想讓他去灶房折騰了,按住了他要站起來的身子,說道:“不用燒了,清清給我暖暖就不冷了。”

    “那我去給你煮點姜湯,喝點姜湯身體發暖。”

    “可是我也不愛喝姜湯,要不,清清喂我喝?”

    陸清騰得一下子臉紅,這明明就是他昨天說的話嘛,當時他就是想撒個嬌,現在反被相公拿出來調戲他了。

    陸清臉上臊的慌,嘟囔道:“我不跟你說了!”

    宋聲最愛看他這番羞臊的模樣,忍不住多笑了幾聲。

    陸清轉過頭不看他。

    看陸清真的是臉皮薄,再笑估計就不理他了,他又一本正經的道歉道:“好了清清,莫要再生我的氣了。我承認,剛才我笑聲是大了些,給你道歉好不好?”

    第038章 第 38 章

    陸清最怕宋聲在他耳邊低聲溫柔的說話, 這般跟他平時矜持冷淡的性子大相徑庭,讓他有些受不住。

    “相公快別說了,咱們還是睡覺吧。”

    陸清經不住逗, 到了床上之后,宋聲把人又哄了哄, 至于這個哄是怎么哄的, 大概就是不能描述的哄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雪已經停了,地上積雪不厚,宋聲拿著掃帚幫忙把雪掃了掃,

    上午沒什么事做, 吃了早飯之后他就進屋看書去了。

    中間他爹回來了一趟, 要燒的柴不夠用了, 他得再用扁擔挑一些過去。

    陸清今日也沒出門,宋聲在屋里看書, 他就在爐子邊上做繡活。

    一直到晚上, 大伯他們都沒來得及吃晚飯, 全在燒炭的地方盯著。

    本來按照正常的流程,點火之后要燒將近二十四個時辰,然后等窖頂那幾個孔開始冒火時用濕土封住的,但今天這個不知道咋回事兒,還沒燒到入夜,那幾個孔就開始冒火冒的厲害。

    宋老大他們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又怕這一窖炭燒廢了, 趕緊回家去叫宋聲過來。

    宋聲連披風都沒來得及穿上, 就一路小跑著過去了。

    到了一看, 發現窖頂的幾個孔冒火冒的不一樣,有的跟熄火了似的, 有的卻冒的厲害。

    他看了看爐膛里的火,說道:“爹,把火往兩邊勻一下,中間的火勢減弱一些,兩邊火勢加大,再燒。”

    宋老三一聽,趕緊用木棍將中間正燒著的木柴撥了撥,又往兩邊加了幾根柴。

    “三郎,你看這樣行了不?”

    “嗯,行,先這樣燒著,等11個孔全都冒火了之后再封上。”

    宋聲沒敢離開,一直在這看著。又過了一會兒,新加的木柴燒的旺了起來,窖頂的孔全都冒火了。

    宋老大急急道:“三郎三郎,快看,都冒火了!”

    “快,把孔用濕土都封上。”宋聲道。

    宋老大一聽,趕緊用旁邊準備好的濕土往上封孔。

    封完了之后剩下的就是要等它閉火無煙了。

    這個過程對于宋聲來說有點難熬,雖然不過一個時辰左右,但這卻是至關重要的一步,他一刻也不敢錯眼的盯著。

    宋老大幾個更不用說了,晚飯都沒吃,就怕這個炭燒的出了差錯,現在全都盯著這窖炭。

    今天外面冷的緊,本來大伯母說要過來給他們送飯的,但一路走到這兒飯菜都要涼了,準備等他們忙完了再給他們重新做著吃。

    宋老大他們肚子咕嚕嚕的叫了都沒反應,生怕看錯眼了。

    轉眼間一個時辰過去了,因為昨夜下過了一場雪,天氣比往日里更冷,這閉火的時間也就早了些。

    等到沒煙了之后,宋老大又不敢開窖門了,他瞅著宋聲,說道:“三郎啊,這窖門能開了不?”

    宋聲仔細看了一下,確實閉火無煙了,說道:“開吧。”

    他一說開,宋老大他們幾個趕緊把大小窖門都打開,宋平幾個知道今夜這窖炭要燒出來,這會兒都趕來幫忙了。

    幾個人熟練地把炭扒出來,然后在上面覆上一層灰土。沒一會兒所有扒出來的炭就都被灰土覆蓋上了,接下來只要安靜等待上兩個時辰就好了。

    這兩個時辰對于宋家的人來說,無異于最難熬的。

    他們心里憋的癢癢,都想知道這次扒出來能不能出來銀骨炭。

    宋聲也很緊張,因為前半夜窖孔冒火不一,他摸不準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大伯他們已經燒了好幾窖炭了,按理說已經有了經驗。

    這次都是按照以往的經驗燒的,應該不會出什么差錯才對,可那會兒窖孔確實是反應不一,有的都快啞火了。而且這次閉火無煙的時間也很短。

    宋聲仔細想了想,難道是因為昨夜下了一場雪,今天溫度比較低的緣故?

    如果溫度比較低,那么火就應該燒得更旺一些。而大伯他們的加柴量還是跟以往一樣,并沒有加多,所以才導致爐膛里的火不夠旺,出現了這些問題。

    宋聲想著想著就出了神,兩個時辰眨眼間就過去了,他還在想著下一次的燒制方案。

    “三郎?三郎?”

    “啊,怎么了大伯?”宋聲回神應道。

    “兩個時辰差不多了,你看這炭,能扒出來了不?”

    “已經兩個時辰了?”

    “對,兩個時辰了。”

    大家這會兒全都看著宋聲,沒一個人敢吭聲,周圍靜悄悄的,只有寒風呼呼的聲音。

    “扒出來吧。”宋聲道。

    他一說這話,宋老大他們動作迅速,像是好幾天沒吃飯,著急趕去吃飯一樣。

    把上面帶著的灰土一層層扒了下來,等到快扒出來炭的時候,又有一些慢吞吞的。

    大家心里都緊張,雖然很迫不及待,但到跟前了又有一些發怯。

    宋平他們看著他爹手里扒炭的動作,把自己手下的活都停下來了,大家都靜悄悄的看著宋老大一個。

    目光都緊緊盯在他手上正在扒炭的木棍上。

    快了快了,又一層灰土扒了下來,露出了一點點灰色。

    眾人心里多少出了一口氣,灰色,灰色,總算是沒燒廢,好歹是灰花炭,也值錢著呢。

    宋老大看到了灰色的一角,心里放下心的同時,又有一點點失望。

    他把這塊炭扒出來全貌,果然是灰花炭。

    旁邊的宋平寬慰道:“沒事沒事,好歹是灰花炭呢!而且這不是才扒了一塊出來嗎,說不定好的在后頭呢。”

    聽到他這話,大家心里又有突然有信心了。

    大郎說的對,底下還埋著好多呢,沒準就有銀骨炭呢?

    這下大家幾個人一塊上陣扒炭,結果越扒越失望,一大半的炭都扒出來了,還是不見有銀骨炭,基本上全都是灰花炭。

    說起來這算是他們燒出來的出灰花炭比例最高的一窖炭了,里面幾乎沒有燒失敗的,連灶炭都很少。

    宋家人心里雖然有些失望,但看到這么多灰花炭,還是很高興的。

    宋聲在心里嘆了口氣,這窖炭看來還是沒燒成功。

    他道:“大伯二伯,你們那塊的扒完了嗎?扒完了的話趕緊收拾收拾回去吃飯吧,再等一會兒天就要亮了,你們也好久沒休息了,趕緊回去吃過飯休息吧,咱們下次再試。”

    宋老大道:“還沒扒完,底下還有一層。讓大郎他們接著扒吧,我跟你二伯還有你爹我們先回去睡會兒,兩天沒咋睡覺了,有些頂不住。”

    宋平正在扒炭,聞言說道:“爹,你們先回去吧,這剩下的沒多少了,我跟二弟他們扒就行。”

    宋老大點點頭,把被子收拾了一下準備帶走,剛轉身走了不到十步,就聽見宋平激動的喊道:“三郎!三郎你快過來看!”

    宋聲聞言快步走過去,朝著宋平指著的地方看過去,上面還有一層灰土覆蓋,但已經露出了半截兒,那炭不是灰色的,而是銀白色!

    “三郎,我是不是扒多了眼睛花了?你快看看,這是不是銀白色?”

    宋聲把這塊炭完整的扒了出來,緊繃了一晚上的臉上終于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大哥,你眼睛沒花,這就是銀白色。”

    宋老大一聽見是銀白色,手上抱著的被子都不要了,趕緊快步跑過來看。

    “這是……銀骨炭?!”

    他這話一出來,在場的所有人又都朝著宋聲看去。

    宋聲也有些不敢相信,這次真的燒出了銀骨炭。

    他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緩緩點了點頭。

    宋老大他們一下子沸騰了。

    “銀骨炭!真的是銀骨炭!我們燒出了銀骨炭!!!”

    宋平高興的都原地跳起來了,他激動的搖著宋峰的肩,一再的重復道:“二弟,你剛剛聽見了嗎?三郎說這是銀骨炭!這是銀骨炭啊!!!!”

    饒是宋老大幾個上了年紀的長輩,也沒穩住臉上激動的表情,仿佛是不敢相信一般,又問道:“三郎啊,你確定沒搞錯吧?這就是銀骨炭沒錯?”

    他們尋常老百姓哪見過這種珍貴的炭?

    宋聲雖然也沒見過,但是他讀書多呀,宋家人已經習慣了什么事都問他,仿佛他什么都知道。

    宋聲確實沒見過真的銀骨炭,可是前世他在書里面看到過圖片,成色跟他現在手上拿著的這塊相差無幾。

    所以宋聲很確定,這塊就是銀骨炭。

    聽見宋聲肯定的聲音,宋老大終于相信了這個令人激動的事實。

    他深呼吸了幾下平復心情,然后顫著手說道:“大郎二郎四郎,你們接著扒,不是說底下還有一層的嗎?趕緊扒,說不準下面還有銀骨炭呢!”

    一聽這話,宋平他們干得更起勁兒了,是啊!他們還有一層沒扒完呢!

    幾個人朝著旁邊的灰土扒去,其他人的眼珠子都長到了旁邊那塊覆蓋著炭的灰土上,全都緊張的盯著看。

    不過下一塊扒出來的還是灰花炭,大家忍不住有些失望。

    難道這一窖炭就只燒出了這一塊銀骨炭嗎?

    宋老大已經開始想著詞兒安慰宋聲了,“三郎啊,不要緊的 ,雖然這一窖炭只出了這一塊銀骨炭,但說明咱們燒制成功了啊!你看之前咱們燒灰花炭的時候不也是,一開始那出來的也沒多少,現在這比例不就慢慢提高了?”

    宋聲其實現在心里也沒有多少失望,雖然只燒出來了一塊,但說明法子是正確的,在此基礎上多多改進就好了。

    然而下一刻就聽到宋平吼道:“爹!三郎!你們快看,這一層全都是銀骨炭!!!”

    就在宋老大和宋聲說話的功夫,宋平已經行動迅速的把這一層灰土全都扒了下來,露出了里面埋著的。

    銀骨炭。

    第039章 第 39 章

    宋老大一聽激動的身子一晃, 差點沒站穩。

    “啥?剩下這一層都是銀骨炭?!!!”他趕緊跑過去看。

    宋聲也十分驚訝,趕緊湊上去看,上面的一層灰土已經全都被抖下來了, 里面露出來的好似白霜一樣的,可不就是那銀骨炭嗎?

    確實如宋平所言, 最底下這一層埋著的的確都是銀骨炭。

    宋家人高興的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他們這些普通老百姓哪里見過這么珍貴的炭?一下子燒出來好幾斤,任誰都有些激動的不知所措。

    緩了好一會兒,宋平道:“爹,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白的炭嘞, 上面像覆了一層霜似的。”

    一旁的宋峰眼珠子都快長到這些銀骨炭上了, 他喃喃道:“就這么一小塊炭, 真的能燒一晚上嗎?”

    之前宋聲跟他們透過底兒,說是想燒一些白炭, 這白炭在他們看來可不就是那貴的要死的銀骨炭嗎?他們雖然沒見過, 卻也是聽說過的。現在突然燒出來了, 反倒覺得有些像是在做夢。

    宋成一聽,趕緊道:“能不能燒一晚上,燒燒試試不就知道了!”

    他這話剛剛說完,就被他爹宋老二一個巴掌拍到了腦門上。

    “燒什么燒,你知不知道這一斤銀骨炭值多少錢?還燒燒試試,我看你是要燒錢呢!”

    宋成不吭聲了, 這么好的炭, 他還沒用過呢, 就不能燒一塊試試嘛!

    不過宋成向來是個臉皮厚的, 聽完這話不僅沒有不高興,反而搓著手笑嘻嘻的問道:“爹, 這銀骨炭要是拿出去賣,得多少錢一斤呀?”

    宋老二伸出了一根手指頭給他看,宋成驚訝道:“一百文?!!!這么值錢?”

    宋老二嘆了口氣,自己怎么會生出這么個傻兒子?

    他搖搖頭,又給了他腦門一巴掌,道:“是一兩銀子一斤!”

    “什么?!!!一兩銀子一斤!!!”

    “你小聲點!”

    這會兒差不多是早上三四點鐘,雖然天還黑乎乎的,但再過一會兒村里的人都該起來了,他們說話還是小聲點好。

    宋成哦了一聲,然后放低了聲音道:“爹,那咱們家以后就專燒銀骨炭算了,這炭這么值錢,一兩銀子一斤,這要是燒出來十斤,雖然看著少,但賣出去那就是十兩銀子,比咱們燒那么多灰花炭可強太多了!”

    “你說的這個理兒我能不知道嗎?”宋老二道,“但是以后怎么燒炭,還是得問問三郎。就你這腦子,頂啥用?怕是出門就要被人家騙了。”

    “那還不都是爹打的。”宋成小聲嘟囔道,天天拍他腦門,他能不笨嗎?

    宋聲聽了他們的話,嘴角掛著一抹笑,道:“二伯,你就先別說四郎了。這銀骨炭咱們可以留幾斤自己用,反正大家都沒用過,也都試試這達官貴人才用的炭。”

    宋老大一聽,說道:“額里個乖乖,三郎,咱們也能用上跟達官貴人用的一樣的炭啦?”

    宋聲點點頭,下面這一層銀骨炭約摸著得有十來斤,留下幾斤自用還是足夠的。

    況且他剛才已經大致復盤了一下今天晚上的燒制過程,琢磨出了一些關竅出來,下次再燒一些銀骨炭應該不算太難。

    “嗯,我看時辰也不早了,咱們趕緊收拾一下,先把這些炭挑回家吧。”宋聲道。

    兩天的月末休假已過,今天他還要去學堂上課。

    宋老三道:“三郎說的對,大家都別在這站著了,天冷的很,咱們趕緊把這些炭挑回去吧。”

    “對對對,還是先回去再說,你們奶奶和阿娘們該等急了。大郎二郎四郎,快回去再拿兩個扁擔過來,等會兒一塊兒挑回去。”宋老大道。

    說完后又對宋聲道:“三郎,你今天還要去學堂呢,晚上一夜沒睡,身體吃得消不?不行就跟學堂告假一日吧,好好在家休息一天,昨天晚上你也累得不輕。”

    宋聲一夜沒睡,確實精神有些疲憊,但他不好再向夫子請假了,之前因為燒炭的事他就跟夫子請過幾次假了,請假請的多了,夫子該不喜了。

    今天去學堂應該會公布大考的名次和成績,不會講什么新的知識,實在困的話到時候課上就打個盹兒,這一天也就過去了。

    他道:“沒事,我身體還撐得住。倒是大伯二伯還有爹,你們才要趕緊回去好好休息,晚上沒吃飯,又熬了這么久,身體受不住。等會兒回去了讓大嫂他們多給你們做些好的補補。”

    “行行行,我們知道,你趕緊先回去吧,這些事兒你不用操心,照顧好你自己就行。”

    宋聲應了之后就趕緊回去了。到家之后他簡單梳洗了一下,眼看著時辰已經來不及了,他得趕緊出發去學堂,要不然就趕不上早課了。

    這飯也顧不上吃了,換了件衣服背著他的小布包就要出門。

    陸清急忙把他攔住,給他塞了個餅子和兩個雞蛋,餅子里夾的是早上炒的白菜,白菜是用豬油炒的,雖然只是撒了些鹽,但聞著挺香。

    “相公,把這些帶上路上吃。”

    宋聲點點頭,乖巧應道:“好,那我先走了。”

    宋聲走之后沒多久,宋家的人開始陸陸續續的回來了。

    宋老大他們幾人每人挑了一個扁擔,扁擔兩頭擔著兩籮筐的炭。

    相比于上一次燒出了灰花炭回來時的模樣,這次簡直就是比上次要激動十倍不止。

    上次挑著灰花炭回來,好歹還能克制一下喜悅的心情。

    這次挑著銀骨炭回來,喜悅的心情已經克制不住了,幾個人也不怕冷,風刮到他們臉上拍打的通紅,宋老大還笑呵呵的說道:“怎么感覺今兒個的風都沒那么刺的慌了?精神頭也夠,一點睡意都沒有。”

    “哈哈哈哈大哥,我也覺得,這兩天晚上沒咋睡覺,昨天晚上也沒吃,可就是覺得精神倍兒足,還能再干兩天兩夜!”

    張杏花已經在門口等候多時了,從宋平拿著扁擔走后她就在門口張望著了。

    剛才宋平回來拿扁擔時她就聽說了,這次他們家三郎指揮著燒出來了那貴的嚇人的銀骨炭!她還沒見過這種炭,心情有些迫切。

    這會兒天已經慢慢亮了,宋家幾口子人挑著扁擔回來,那神情快別提了,宋家幾個兄弟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大老遠看見張杏花,那嘴笑的都合不上,喊道:“娘!我們回來了!”

    張杏花趕緊迎了上去,說道:“剛才我聽大郎說這次燒出了三郎說的那種白炭?”

    雖然剛才張杏花已經聽宋平說了一次,但到底沒見到炭,甚至還有些恍惚的感覺,又忍不住再次確認的問了一遍。

    “沒錯,娘,這叫銀骨炭,聽說京城里頭那些達官貴人們用的就是這種炭哩!”

    張杏花一聽,激動道:“那可不得了嘞,達官貴人們用的炭都被咱們燒出來了!還得是咱們家三郎有本事呀!”

    “可不是,娘,先別說了,咱們先回去,我們還沒吃飯呢!”

    “哎走走走,瞧我激動的都忘了。”

    宋老大幾人挑著炭進了院子,家里的媳婦已經把早飯做好了。

    想著他們這幾日辛苦,早飯做的十分豐盛,每個人都有兩個煮雞蛋吃,餅子和粥也都是白面做的。

    吃飽飯后張杏花讓幾個兒子回房睡覺,畢竟兩個晚上沒咋睡了,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可宋老大他們幾個偏偏精神的很,一點睡意都沒有,吃完飯就蹲在一旁放置的銀骨炭旁邊看,怎么看都看不夠。

    宋成幾個小輩吃飯的時候都喜滋滋的,比平時多吃了兩碗。

    之前燒出了灰花炭宋成就按捺不住喜悅的心情,這次更是飄的沒邊兒了。

    他打算等會兒吃完飯就出去串門子去,還要去他平日里玩的幾個兄弟那里好好炫耀炫耀,他們肯定沒見過什么是銀骨炭!

    不過吃完飯還沒出門,就被張杏花叫住了。張杏花讓他低調一點,不準出去到處炫耀。

    宋成無奈撇了撇嘴,只好待在家里不出門了。

    他們一大清早回來的時候動靜大,再加上隔壁王嬸子早就盯著他們了,所以他們剛一進門就被王嬸子知道了。

    王嬸子知道他們家這兩天一直在燒炭,但不知道他們是在燒銀骨炭。

    剛才在院門外張杏花跟宋老大說話,她隱隱約約聽到了一些,說什么燒出了銀骨炭,又看宋家的人臉上滿是喜悅的表情,難不成真讓他們燒出了那要花一兩銀子才能買到一斤的炭?

    王嬸子一想到宋家不僅連日來燒出了灰花炭,現在甚至有可能燒出了銀骨炭,臉上的表情開始扭曲,心里嫉妒的發狂。

    他們宋家到底走了什么狗屎運?怎么連這么好的炭都燒得出來?

    而王家還在鼓搗著燒炭,可家里人沒一個懂的,全靠著王嬸子偷偷摸摸的在遠處瞧著宋家是咋燒的,然后回去現教。

    如今已經燒了三窖了,燒出來的全都是木灰,就連灶炭都沒燒出來。

    這燒炭又是個辛苦活,動不動就得熬夜看著火,王家人丁沒有宋家多,很多事情都得王大郎親自上陣。

    不過幾天時間,王大郎就消瘦了許多。

    眼瞅著又少出來了一窖廢柴出來,王大郎忍不住了,一大清早就朝著王嬸子吼道:“這炭要燒你去燒,老子不干了!一點點你就知道在那瞎指揮,正經的事兒你是一樣不干!不是說能燒出來炭嗎?炭呢?我看你這就是在忽悠我!”

    王嬸子也氣,她明明就是照著宋家燒炭的步驟來的,為什么就是燒不出來呢?

    本來剛才看到宋家人燒出了好炭心里就不爽快的王嬸子這會兒更窩火了。

    看到王大郎有些扭曲的面孔,她忍不住抬高聲音道:“我哪知道為什么燒不出來!這火明明就是你燒的,步驟跟過程我都告訴你了,是你自己把火燒的不行,還反倒怪到我頭上來了!”

    王大郎一聽就氣不打一處來,這節日他都這么辛苦了,媳婦兒竟然還說這種話,完全不體諒他。

    他也連著兩天沒睡覺了,這會兒又被王嬸子一激,眼前一黑竟然倒下了。

    王嬸子瞬間清醒了,趕緊上前去扶,焦急的說道:“當家的,當家的你咋了?快醒醒呀!”

    王嬸子沒法子,趕緊把兒子喊了起來,急急忙忙的去找牛車送王大郎去看郎中。

    這一大清早的,王家是鬧得雞飛狗跳,反觀隔壁宋家,張杏花雖然有心想低調,但村里人可不允許。

    早上他們回來的時候雖然村里沒幾個人看到的,但在這小山村里,就沒有不透風的墻。

    才不過一頓早飯的事,就有人聽說了宋家燒出了更好的炭,好像還是那宮里頭才會用的銀骨炭。

    這個消息一出,也別管跟宋家的關系好不好,全都一窩蜂的去宋家看那宮里貴人用的炭長什么樣。

    宋家也不是小氣的人,不過就是來看兩眼,長長見識,就給他們拿出來一塊看了看。

    這銀骨炭通體銀白,鄉下人壓根兒鄉下人壓根沒見過。一時之間,宋家院子跟炸開了鍋似的熱鬧的不行。

    周嬸子聽到消息,一大早就跑過來了。

    周家跟宋家關系好,這會兒她湊上前看了看那一小塊銀白的炭,說道:“我還是第一次見這么白的炭嘞,說起來,這真能這么耐燒嗎?”

    他們鄉下人平時用的炭都黑乎乎的,家里條件好一些的,能用得起灰花炭,但灰花炭整體顏色也是發灰,隱隱透著些黑色。

    可這銀骨炭可就不一樣了,這表面像是覆上了一層白霜,跟他們平時燒的大相徑庭。

    宋家的人對這種炭了解的也不太多,大部分都是聽宋聲說的。

    此時聽到周嬸子的話,宋老三想著宋聲之前跟他們說過的銀骨炭的好處,他道:“周大妹子,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炭哪,那就是越白越好。這一晚上只要這一小塊,就能燒到天亮,整個屋都是暖烘烘的,你說它好不好?而且呀,除了耐燒,它燒起來還沒有煙。要不說怎么宮里貴人都用這種炭呢?”

    另一個村里人道:“以前只是聽說過這種炭,從來沒見過,我還以為是別人胡說呢!原來真的有呀!”

    “那怎么能是胡說的呢,這你不就親眼見著了。”宋老三樂呵呵的笑道。

    “還得是你們老宋家有福氣啊,今年是走了什么大運了?不光燒出了灰花炭,現在連銀骨炭都燒出來了,還有什么東西是你們家三郎不會的嗎?”

    “就是就是,你們家三郎是不是偷偷去觀里面拜大仙了,連這種燒炭的法子都會,宋老三,要不你跟我們稍微透露一下唄,是去的哪個觀里呀?讓我們也去拜一拜,來年好發個財呀!”

    宋老三一聽,喜滋滋的笑道:“這能是一拜就拜來的嗎?我們家三郎是聰慧了些,不過那都是他自己努力刻苦,天天天不亮的就早起讀書,你回家讓你兒子也多讀幾本書,說不定就知道法子了。”

    村里的人一波一波的來,宋老三重復的話講了一遍又一遍也不嫌煩,他就愛講這些事兒。

    聽到別人夸贊他家三郎有出息,比聽到別人夸他還高興。

    經過上次燒炭的事,村里面大部分人也都知道了這炭不是那么好燒的,嫉妒歸嫉妒,他們老宋家眼看著以后就要發達了,明眼人都知道得巴結著點。

    所以今天來上門的有不少都在說好話,就盼著以后冬天來他們老宋家買炭的時候能便宜一些。

    不過也有那眼紅的滴血的,上來看了一眼銀骨炭,就說道:“原來這就是你們說的那種貴炭啊,我看也沒什么特別的嘛,看這細長的跟人的骨頭架子似的,瞅著多嚇人!”

    宋平本來正被他平時在村里關系還不錯的幾個兄弟圍著問銀骨炭的事,這會兒聽見有人這么說,他忍不住回道:“何叔,要不您猜猜,它為什么叫銀骨炭?”

    何叔被噎了一下,又道:“吹噓的這么厲害,不過就是幾塊而已嘛,這一窖可能就是運氣好,指不定下一窖燒的就全廢了呢。”

    “廢不廢了的,跟何叔好像也沒什么關系吧。”宋平道。

    “跟我是沒什么關系,可嘴巴長在我身上,還不允許我說幾句了?”

    “能,您隨便說。不過聽我們家三郎說,村東頭的石大爺之所以活那么大年紀,是因為他不管閑事。何叔想活的年紀長點,那得跟石大爺好好學學。”

    何叔被氣走了之后,宋平身邊圍著的幾個兄弟紛紛驚呆了的模樣看著他,“我說宋平,以前怎么沒看出來你這么會說話?”

    宋平撓撓頭,“有、有嗎?我不是一直都這樣?”

    “你可拉倒吧,平時你跟個悶葫蘆似的,話都沒幾句,這才多久沒見,不過是燒個炭而已 ,怎么連嘴上功夫都有長進了?”

    “哦,可能是跟三郎學的了。”宋平恍然悟道。

    “你們家三郎平日里也是這么牙尖嘴利的嗎?我看人家挺斯文的,少往人家頭上甩鍋了。”

    幾個人沒過一會兒又哈哈說笑起來。

    此時的宋家小院已經擠滿了人,像個燒開的水壺似的咕嚕嚕的沸騰起來。

    沒過一會兒,里正也過來了。

    里正也姓宋,跟宋老大他們是一個姓。上次聽到縣太爺夸獎宋聲的時候他就很高興,一筆寫不出兩個宋字來,宋聲有本事了,他們姓宋的人家都有顏面。

    這次聽說宋家燒出了銀骨炭,里正坐不住了,雖然已經年過六旬,還是親自跑來了一趟。

    別人不清楚這銀骨炭,里正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這銀骨炭一兩銀子一斤,按理說但凡是有錢的達官貴人都能買來用上。

    可這炭卻不是花錢就能買到的,新出爐的炭量并不多,都先緊著有權有勢的人用,其次才是那些富得流油的商人。

    所以宋家能燒出來銀骨炭,完全可以抬高價格賣給那些有錢的商人,這得賺多少錢!

    旁人看不明白,里正卻看的清清楚楚,這宋家,以后怕是要發達了。

    他這次特地過來道個喜,給宋家撐撐臉面,也賣個好,以后說不定就沾著光了。

    張杏花在一邊也被圍得水泄不通,村里的一些老姐妹兒圍著她問情況。

    其中一個羨慕道:“杏花,你可總算是熬出頭了!聽說這銀骨炭要一兩銀子一斤,這還只是市價呢!等過幾天再下幾場雪,天更冷的時候,就是賣五兩一斤估計都有人搶著買嘞!你們賣個一百斤的銀骨炭,那就有五百兩哪!”

    另外一個婆子一聽,五百兩,驚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她拍著大腿道:“五百兩!我老婆子都活這么大歲數了,還沒見過那么多錢嘞!這得花多久才花的完呀?光是打棺材都能打好幾副了,還得是那梨花木的!”

    張杏花也高興的緊,“打棺材打棺材,等賺了錢我就去打一副上好的棺材回來!等老了就美美的躺進去……”

    幾個人硬是把打棺材說的跟辦什么喜事兒一樣。

    鄉底下的棺材并不便宜,一口薄棺還要幾百文錢。大多數時候人若是沒了,就用一個草席子一卷,抬去埋了。

    所以對于村里的人來說,死后能有一副上好的棺材躺著,那對他們來說已經是相當體面的事兒了。

    幾乎所有在場的村里人看張杏花和宋家一大家子的目光都充滿著羨慕和嫉妒。

    王嬸子一大早把王大郎送到郎中那,郎中一看是急火攻心,人醒了之后給開了幾副藥就讓回來了。

    這會兒子回來剛走到家門口,她就看到隔壁家圍的都是人,里面嘰嘰喳喳的,說的正熱鬧。

    上前一問才知道,宋家昨天晚上真的燒出來了銀骨炭!

    早上給她男人看郎中又花了小一兩的銀子,她心里正堵著氣兒,聽見大家紛紛夸他們宋家,忍不住高聲說道:“這炭都還沒賣出去呢,就開始做夢掙幾百兩銀子了?有些人掙的錢多,但若是沒命花那不也沒什么用嗎?”

    張杏花斜倪了她一眼,說道:“王嬸子說的是,我們家里人就愛白天做夢,不過這跟王嬸子沒什么關系吧?聽說你男人早上暈倒了?去看郎中了沒有,可別這炭還沒燒出來,人就先病倒了。”

    張杏花是知道戳人痛處的,王嬸子家里忙活著燒炭已經有一陣兒了,可遲遲燒不出來,原先花錢建土窖的錢就白花了。

    再加上后面勞心勞力的燒炭,又費時間,又費精力,卻連一點收獲都沒有,王嬸子除了著急上火,就是堵心的厲害,上頭的婆婆已經很久沒給她好臉色看了。

    王大郎的老娘聽見王嬸子站在外頭說話,趕緊把她叫了回來。

    她怎么就給自個的兒子娶了這般心胸狹隘又斤斤計較的婦人。

    這會兒她指著王嬸子的臉罵道:“人家家里燒出了好炭,村里人都去道喜了,你不去也就罷了,還上門去給人家添堵,是想讓我們王家被村里人看笑話嗎!”

    張杏花可不管那么多,看見王嬸子氣兒不順她就高興。

    第040章 第 40 章

    王大郎的老娘一大把年紀了, 指著王嬸子的鼻子戳罵,王嬸子不敢頂嘴,怕把婆婆給氣出個好歹來, 到時候她在這個家里更待不下去了。

    但她這個婆婆卻越說越過分,把燒炭的事兒全都歸咎到了她身上。

    王嬸子只覺得委屈, 明明一開始她提議燒炭的時候全家都贊同, 不都想著想要高他們宋家一頭嗎?

    現在炭沒燒出來,反倒全都怪在她頭上,這是何道理?

    王嬸子雖不敢大聲頂嘴,但讓她閉嘴一句話都不說, 那也是不可能的。

    被婆婆指著鼻子一頓罵之后, 她給自己爭辯道:“當時我提議燒炭的時候, 相公跟婆婆可都是同意的,現在燒不出來炭難道只怪我一個人嗎?”

    王婆子一聽她還敢頂嘴, 罵的更厲害了, “你這個潑婦, 到底還有沒有點為人妻子的本分,敢這么指著我說話?這炭燒不出來,不怪你怪誰?如果不是你當初非要說要燒炭,大郎能想到這一茬?”

    王婆子一番話把自己跟兒子摘得干干凈凈,王嬸子委屈的直跺腳,“好好好, 都是我的錯, 行了吧?我還不伺候了呢!”

    王嬸子氣的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轉身就進屋去收拾東西。

    她還不在這呆了呢!

    不若回娘家待幾天, 把他們娘倆晾一晾。她就不信王家能離得了她,肯定過不了幾天就得把她接回來。

    王家鬧騰的厲害, 旁邊宋家可是熱鬧了一整天。

    從早上吃過飯開始就不斷有人來他們家里看銀骨炭,一直到下午,都還時不時有三兩個人上門來看的。

    宋峰稱了稱,這次燒出來的銀骨炭一共有十八斤,雖然比著灰花炭少上許多,但它對于宋家來說卻寶貴的很。

    宋老大三兄弟過了中午后身體實在是扛不住了,午飯吃完就去睡覺了。

    剩下宋平兄弟幾個全都坐在放銀骨炭的屋里看顧著,生怕有哪個不長眼的來上門偷炭。

    下午三三兩兩的村里人結伴過來看銀骨炭,都是宋平接待的。

    不過這村里的人過來看也就罷了,也不知消息是怎么傳出去的,有個外村的人專門趕過來,說要收購銀骨炭,而且給的價格還不便宜,一斤一兩五錢。

    一錢是一百文,五錢就是五百文,一兩五錢算起來也就是一兩半銀子,比市價高出了五百文,而且還是上門來收,他們還省了跑腿的力氣運到城里,怎么看都是劃算的。

    但宋平可不敢做主,他第一時間就去找了奶奶張杏花。

    張杏花聽完后直接拒絕了,家里的這些銀骨炭她是打算等晚上宋聲回來之后一塊商量用處的,而且她聽大郎說了,后面肯定還會接著燒銀骨炭,所以他們也不差這幾斤拿出去賣錢。

    張杏花拒絕的很明確,但對方一直不死心,在院子里磨蹭了好久,張杏花也沒答應賣給他。

    對方看張杏花說不動,最后無奈只好放棄了。不過臨走的時候還說,如果下次有燒出來多的銀骨炭,他還會上門來收的。

    張杏花這個人,雖然平時十分節儉,家里這么多年都窮的叮當響,但卻并未見錢眼開,心性堅韌的很。

    她心里還惦記著之前宋聲說要答謝縣令大人的事兒,當時讓他帶一些灰花炭過去給縣令府上,他說這種炭不大好,想等著燒出來銀骨炭再送一些過去的。

    所以現在銀骨炭燒出來了,卻不能就輕易的賣出去,她也不懂送給縣令大人需要多少斤合適,萬一賣掉一些不夠了怎么辦?

    不得不說,從某種程度上來看,張杏花雖然是個鄉下女人,大字都不識一個,但卻是一個很有大局觀的人。

    在宋家人的心里,燒出來炭固然能賣錢,但不論多少錢,都沒有自個家人重要。宋聲現在他們的心里是排第一位的,所以張杏花現在不同意賣銀骨炭,說要等宋聲回來一起商量,家里人也都沒什么意見。

    他們守著三郎,還怕燒不出來更多的好炭嗎?

    宋老大和宋老二還有宋老三兩天兩夜再加一個上午沒睡覺,這會兒正在屋里睡的香呢,中間趙氏進了一趟屋里,給宋英的兩個女兒拿小布斤,聽見宋老二在說夢話。

    嘴里嘟囔著啥也聽不太清,不過在夢里都是咧著嘴笑的,應該是夢到了好事。

    這次宋家燒出了銀骨炭,在整個村里人的心里都又拔高了一截,從前跟他們說話不大客氣的,現在都收斂了許多,也不敢再看不起他們家了。

    上午鶴哥兒也去了宋家看銀骨炭,這會兒來蘭哥兒家串門子,看到蘭哥兒依舊坐在爐子旁邊,說道:“上午大家都跑去宋家看銀灰炭了,我怎么沒瞅見你?”

    蘭哥兒嘟囔道:“我沒去。”

    “那可是銀骨炭,你不去看看嗎?”

    “不看,反正也燒不起。”

    鶴哥兒不解,“你如果是害怕見宋聲,他今天白天去學堂了,根本不在家,你為什么不去呀?”

    蘭哥兒放下手中的繡活,別扭道:“不是怕見他,我是不喜歡那個誰。”

    “誰啊?”

    “就那個……那個陸清。”

    鶴哥兒了然,拉長的聲音哦了一聲,“陸清怎么了?我今天上午看見他了,一直在忙著給家里來的客人端茶倒水的,挺有禮貌的一哥兒,白白凈凈也好看,怎么就招你了?就因為人家嫁了你沒有嫁成的宋聲?”

    蘭哥兒沒吭聲,算是默認了。

    鶴哥兒嘆了口氣,道:“蘭哥兒,人家都已經成婚這么久了,你就別再盯著他們看了。你該把注意力轉移到自己的身上來。你可還記得你明年開春就要成親了!”

    看著好友郁郁的樣子,鶴哥兒忍不住苦口婆心的勸導。

    蘭哥兒手上的針怎么都穿不下去了,最后委屈道:“我知道,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要是當時是我嫁給了宋聲該有多好。”

    鶴哥兒又道:“宋家現在是好些了,可是你們家也不差呀,當時宋家那么窮,宋聲看上去一臉陰郁的樣子,跟現在相差這么大,你爹娘肯定不放心讓你嫁過去。既然都已經是現在這個樣子了,你還想這些有什么用呢?不如多花些心思在你未來的那位夫君身上,抓住他的心,以后才能過得好。”

    鶴哥兒說了那么多,也不知道蘭哥兒有沒有聽進去。兩人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只不過他成婚了之后有了孩子就忙了許多,很少過來找蘭哥兒說話了。

    此時他們口中的陸清剛把家里的最后一波人送走,他心里惦記著另外一件事兒。

    早上走的時候聽相公說學堂今天估計會出大考的成績,他心里擔憂,也不知道相公考得怎么樣。

    他現在也不求以后相公能夠高中什么秀才舉人的了,能考上固然是好,但考不上他也沒什么難過的。

    相公如今待他這樣好,他圖的是他這個人。不管他以后考不考得上秀才,那都是他愛重的相公。

    不過他還是有些擔心大考的成績,主要是因為那個賭約,如果真的沒考好,到時候就要從學堂退學了。

    如果真到了那一日,相公該如何面對家里人對他殷殷期盼的眼神?陸清想起來就揪心。

    不過這些宋聲是不知道的,他一大早去了學堂,差一點沒遲到,到了之后就去上早課了。

    早課一般都是背誦經義之類的文章句子,他本來就一夜沒睡,加上班里的同窗背書全都在搖頭晃腦,一口一個知乎者也的,比催眠還催眠。

    他整個人坐在書案前昏昏欲睡,腦袋一點一點的往下磕。

    坐在后排的梁又明看他困得不行,好奇道:“你昨天晚上是去干啥了?怎么困成這樣?”

    宋聲意識朦朧道:“唔,一夜沒睡。”

    梁又明看他那頭一點一點的,下一秒就要磕到書案上了,提點道:“我聽說今天早課夫子不會過來的,大考的試題好像還沒改完,夫子大概還在看題呢。”

    言下之意就是,反正早課夫子也不過來,不如就趴在書案上睡吧。

    “當真?你沒誆我?”

    “當然沒有,咱倆誰跟誰,好兄弟,我誆你干啥。”

    宋聲實在是太困了,反正這早課大家背的東西他都掌握的差不多了,夫子又不在,睡一會兒也無妨。

    有了這個念頭,頭往胳膊上一枕,就昏睡過去了。

    梁又明說的的確是實話,此時學堂里,甲乙丙丁四個班的夫子全都不在早課上,而是在改卷的房間。

    月末學子休假兩天,夫子們可都沒閑著。

    大考結束之后,他們得抓緊時間批改試卷。

    已經批了兩天了,都批改差不多了,這會兒也就是合計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錯漏之處,然后再把成績跟排名做出來。

    此時乙班的陳夫子正在合計丙班的試卷,一邊翻看一邊說道:“許兄,你們班上的學子這次策論答的怎么樣呀?”

    許夫子就是丙班的夫子,也就是宋聲他們班上的夫子。

    只見許夫子搖了搖頭,一臉恨鐵不成鋼的道:“太差勁了,有的東西都教很多遍了,就是不會融會貫通,還有那個文章,寫的真是一團糟,我看了都生氣。”

    陳夫子一聽他這么說,頓時眉開眼笑起來,“哎呀,聽到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還以為只有我那班上的學子寫的文章讓人生氣。”

    倆人雖然關系好,但一人帶一個班,多少有些互相比著不服輸的意味。

    陳夫子有一搭沒一搭的翻著丙班的策論,道:“許兄,這次的策論題目,你是不是出的太難了?看你們班上的學子答的也不大好啊!”

    他話剛說完,就翻到了一篇讓人眼前一亮的策論。

    “咦?這是哪個學子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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