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藥灌進去了。
墨夙離端著藥碗, 捏著聞折月的鼻子,硬生生給他灌進去的,灌得聞折月眼淚汪汪, 不敢再提一次十天的事。
灌完藥, 墨夙離又恢復了溫和的樣子:“你先歇一會兒,我去給你買蜜餞。”
聞折月躺在床上, 生無可戀。
他剛剛又問了妙回春一次,那藥的確是消心火的,能抑制性/欲, 四舍五入和不舉藥沒什么區(qū)別。
妙回春解釋喝藥是為了治病, 他現(xiàn)在修為全失,不能再消耗精力了,一滴精十滴血, 房事方面也要禁止, 免得虧空太多。
萬萬沒想到,真的走到了這一步。
聞折月現(xiàn)在的心情跟挖了自己的墳一樣,他的雙手交握放在肚子上, 嘴角掛著苦澀的笑容:“人生還有什么意義,愛咋咋地吧。”
妙回春“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禁欲只是暫時的,那藥不會造成無法彌補的危害,影響不了你未來的房事。”
聞折月心情稍霽。
“你們到底去干什么了,別說挖墳, 我又不是傻子。”
“……真去挖墳了。”
但不僅僅是挖墳。
聞折月嘆了口氣, 仔細想想,今天發(fā)生的事情跟一場夢一樣。
先是天下第一宗傷亡慘重, 后來又到了異界,挖墳挖出了千百年前的舊事, 諸事繁雜,然而最不順的還是他修為全失,又被灌了一肚子消解性/欲的藥。
嗝,好撐。
墨夙離恨不得多給他灌兩壺,聞折月拒絕失敗,喝了個水飽。
“我從來沒有想過,一天能夠過得這么精彩。”
比命軌星君編寫的悲慘人生豐富多了,命運不可捉摸,果然是最好的編劇,命軌星君還需要繼續(xù)學習。
妙回春笑了笑,遞給他一把棗干:“想不想再精彩一點?”
剛喝過藥,一嘴的苦味,聞折月遲疑了一下,接過棗干:“前輩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
妙回春小小的驚訝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我幼年時曾生了一場大病,爹爹們帶我來找你醫(yī)治過,我不久前發(fā)現(xiàn)我在那時候失去了一段記憶。”
妙回春是大夫,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的病情,聞折月很了解他的爹爹們,倘若聞逍和藺月盞真的封存了他的記憶,一定是出于對他身體的考量,他們不可能不詢問妙回春的看法。
聞折月摩挲著棗干,他上次見到這玩意兒,還是看到墨夙離拿著啃:“除了我的兩位爹爹,前輩肯定是最清楚我身體狀況的人。”
“你比我想象中還要聰明。”
妙回春喝了口菊花茶,他對聞折月的印象非常深刻,不僅僅是因為聞逍和藺月盞太過難纏,還因為聞折月的病情非常特殊,特殊到世間罕見。
“封印你的記憶,其實是我的主意。”
聞折月猛地抬起頭。
和他想的有一點偏差,他還以為是爹爹們……
“我初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傷得很重,大半條命都沒了,只剩下一口氣。”
妙回春搓了搓杯子,那是非常普通的一天,魔尊猝不及防殺到了他面前,仙界戰(zhàn)神抱著他們的孩子走過來,那個孩子奄奄一息,他一看就知道聞折月是彌留之人。
所謂的彌留之人,就是本該死了,卻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吊著一口氣。
“你有兩個好爹爹,不然你堅持不到見我。”
聞折月心里一緊,他不記得這些事了,但聽到妙回春的描述,也能想象到當時的情況有多危急。
他啞著嗓子,仿佛來到了藏著所有秘密的房間門口,只要打開大門,就能得到真相:“然后呢?”
妙回春又喝了一口茶,咂咂嘴,吐出一片菊花花瓣:“然后我就把你救活了。”
“……”
要不是他的修為消失了,妙回春現(xiàn)在已經倒在地上了。
“你就想跟我說這個?”聞折月磨了磨后槽牙,“為什么封存我的記憶?我的記憶里有什么?當時還發(fā)生了什么,你必須都說清楚!不然……不然我就讓墨夙離拆了你的破屋子!”
妙回春放下杯子,不屑地嗤了聲:“壓寨夫人好大的架子啊。”
聞折月:“……”
他可能是昏了頭了,這種威脅的話竟然都說得出口。
聞折月正想捂住臉,門就被推開了,墨夙離拎著一袋蜜餞進來,僅剩的一只眼睛彎彎的,笑吟吟道:“沒辦法,架子大我寵的。”
蜜餞被扔進聞折月懷里,墨夙離按住妙回春的肩膀:“你對我的壓寨夫人有意見嗎?”
妙回春:“……”
蓬勃的魔力“呼啦”一下燃燒起來,妙回春的菊花茶瞬間就被蒸發(fā)了,泡發(fā)的菊花被烤得皺皺巴巴,散發(fā)出焦苦的氣味。
墨夙離儼然一副給小情兒撐腰的架勢:“我的壓寨夫人脾氣是大了點,不過我挺喜歡的,你要是不想這屋子也被燒了,就別欺負他了。”
妙回春氣了個仰倒,非常想問問聞折月是怎么馴服這混球的,上次墨夙離還避他不及,這次就巴巴地護上了,訓狗都訓不到這么聽話。
本來賣個關子也只是想報復一下聞折月,他那倆活爹實在氣人,沒承想,沒了爹,聞折月還能找到給他撐腰的靠山。
妙回春很服氣:“我也不知道你那段被封存的記憶里有什么,我只知道那段記憶擊潰了你的心理防線,讓你失去了求生意志,為了救你,我才讓你爹爹封存你的記憶。”
他是大夫,只管治病救人,病人腦子里在想什么不在他的治療范疇之內。
“你上次來,并無不適,所以我也沒提這茬。”妙回春斟酌著措辭,生怕一不小心又惹到魔尊大人的壓寨夫人,“這次你的修為全失,和當初的情況有點像。”
聞折月敏銳地抓住了關鍵點:“我當初也失去了修為?”
妙回春微微頷首:“別提修為了,你當初幾乎剮去了半身血肉,我不是說你吊著一口氣嘛,一點都沒夸張。”
原先他以為是聞逍和藺月盞用修為吊著聞折月的命,但檢查過后才發(fā)現(xiàn),真正讓聞折月維持生命體征的是一種獨特的物質。
——金色的,呈半流動狀態(tài)的液體,如同一層水膜一樣包裹著聞折月的魂魄。
人死魂散,神魂很堅韌,平時抽出一縷鑄煉個本命法器根本不成問題,但若是神魂遭受重創(chuàng),四分五裂,那就無力回天了。
聞折月被送過來的時候,神魂幾乎碎成了渣渣,如果不是那層液體包裹著,他的神魂早就逸散了。
妙回春眼底閃過一絲深色,他行醫(yī)多年,從未聽說過有什么東西能夠融合神魂。
那是一個奇跡。
一個獨屬于聞折月的奇跡,降臨在他身上,救活了他。
“你當時一心求死,應當是精神方面遭受了重創(chuàng),封存住你的記憶之后,你的身體就開始自我修復了。”
說實話,他并沒有做太多,只是提出了封存記憶的治療辦法,以及后續(xù)利用本命法器隱瞞聞折月的計劃。
聞折月能夠活下來,全靠那種特殊的液體。
妙回春不敢居功,所以從來沒有對人提及此事,也沒把自己當成聞折月的救命恩人,他只是覺得時機到了,是時候將那段刻骨銘心的記憶告訴聞折月。
就算暫時解不開記憶的封印,聞折月也應該知道那段記憶的存在。
否則某一天聞折月忽然想起了他曾經忘記的事情,想到以前有一個讓他甘愿赴死的存在,他又該用什么樣的心情去對待墨夙離。
那對墨夙離不公平。
妙回春不想看到墨夙離被辜負,他為墨夙離治療了無數(shù)次,墨夙離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
他不忍心看他吃愛情的苦。
“你的生命中曾經出現(xiàn)過一個很重要的存在。”
聞折月下意識看向墨夙離,他可以確定,妙回春說的是小美。
也是墨夙離。
妙回春以為他看墨夙離是心虛了,拍拍手,很有眼力見地離開了竹屋。
他是大夫,治病不醫(yī)心,不摻和小兩口吵架。
墨夙離沒有太大的反應,他對小美的事一直不是太感興趣:“怎么不吃蜜餞,等我喂你嗎?”
他勾過包裹,麻利地拆開,拈了一顆蜜棗塞進聞折月嘴里,然后又往自己嘴里丟了一顆。
唔,好甜。
兩人都沒說話,一口一口地吃著蜜餞果子,起初是墨夙離投喂,喂聞折月一顆,喂自己一顆,喂自己一顆,喂自己一顆……
一直等不到第二次投喂的聞折月果斷接過了投喂的工作。
他對蜜餞果子不感興趣,但墨夙離特地為他買的除外。
一人一顆,很快就把一包蜜餞分食干凈了,聞折月舔了舔牙根,太甜了,膩得牙疼。
墨夙離:“好吃嗎?”
聞折月:“還行。”
墨夙離:“還行你吃了那么多,口是心非,等我下次多買點,免得你再跟我搶。”
聞折月:“……”
到底是誰跟誰搶?
他喝了口水,把手洗干凈,回頭又抱住了墨夙離:“我想解開記憶的封印。”
很平靜的一句話,是通知,不是商量,他已經做好了決定。
聞折月本以為他會立馬同意,只要解開封印,就能知道當初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所有謎團都將找到答案。
可墨夙離沉默了很長時間,給了他兩個字:“不行。”
聞折月愕然:“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就是不行。”墨夙離認真地看著他,金色眼眸里光暈浮動,不是在說笑。
日光從窗口照進來,此時已經接近傍晚,竹林遮住了大量光線,陽光被竹子分割成斑駁的形狀,他們和竹屋一起沐浴在夕陽之中,心情也慢慢平靜下來。
聞折月摸了摸他的臉,小心地避開了他的傷口:“你是怕我解開記憶,又失去求生意志嗎?”
“不會的,我基本上猜到了我忘記的事情是什么,現(xiàn)在你在我身邊,我不會因為過去的事而放棄生命。”
在他去見小美的那一天,在他去接他的小花的那一天,一定發(fā)生了極為慘烈的事情,才使得他身受重傷,不想活下去。
聞折月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小美因為被他挖出來而死了。
他的花無法離開禁地,一旦被移植到花盆里,就會枯萎。
“況且你就是小美。”
“不,有些事是過不去的。”墨夙離注視著他,語氣鄭重而認真,“聞折月,我不希望你記起來,就算我是小美,我也不想和以前再有任何牽扯。”
他不想和無妄海禁地里的那朵花,和異界,和神族有聯(lián)系。
如果讓他選,他只想做墨夙離。
“你我之間不必有前緣,就已經會糾纏一生了。”
墨夙離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別忘了我們還有它。”
不需要過去,他們已經擁有了很多。
聞折月沉默不語。
不知是不是感覺到了爹爹的觸碰,丹田里的花朵竟然晃了一下,聞折月瞪大了眼睛:“它,它踢我了!”
很有勁兒的一下,他在腦海里腦補冒出了小花苞撞在他的掌心上的畫面。
“別大驚小怪,不過就是——”話音一滯,墨夙離臉色大變,急急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我要生了。”
第42章 第 42 章
聞折月連忙把墨夙離扶到床上,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他扯著嗓子干嚎:“前輩,要生了!妙回春, 你快過來, 他要生了!要生了!”
嗯?要生了?!
妙回春大驚,扔下手里的草藥就往屋里跑, 不應當啊,他幫墨夙離上完藥后給他把過脈,脈象顯示孩子還沒有發(fā)育完全, 不到生產的時候。
雖說男子懷胎與女子不同, 且懷的是朵花,不是通俗意義上的人,但按照脈象來看不該出錯才對。
妙回春心里納悶, 一溜小跑來到床邊:“別急, 我看看。”
他捏住墨夙離的手腕,細細查探。
聞折月焦急不已,一看墨夙離慘白著臉, 他心肝就疼得慌,忍不住催促道:“你別磨蹭了,快給他接生啊!他要生了!”
要不是不會接生,他恨不得親自上陣。
妙回春的臉色變了變,沒有一個大夫喜歡被指揮, 尤其是被指揮治病救人, 他深吸一口氣,暗暗告誡自己要體諒聞折月, 畢竟是他的娘子他的崽子,擔心是人之常情。
“不太像是要生。”
“不可能, 他都說是要生了,你是不是看錯了?”聞折月眉頭皺得死緊,臉上寫著明晃晃的兩個大字——庸醫(yī)。
妙回春后槽牙發(fā)癢:“真不是要生了。”
“不可能。”聞折月油鹽不進,眼神里充滿了堅定的懷疑。
妙回春無語,他和沒長耳朵的傻子龍說不到一塊去,他拍拍墨夙離:“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墨夙離氣若游絲:“感覺要生了。”
妙回春:“……”
去他娘的,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兩個都是油鹽不進的傻子。
他耐著性子問道:“是不是感覺肚子疼,這里墜墜的?”
墨夙離虛弱又驚慌,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生孩子,這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無限的恐懼席卷上心頭:“對,是不是孩子要掉出來了?”
“……不是。”
生孩子又不是下蛋,不會輕而易舉掉出來,男子之身也無法像女子一樣生產,最后八成要剖開肚皮。
妙回春連白眼都懶得翻了,一個兩個都大驚小怪:“只是胎兒不穩(wěn),有流產跡象,給你的安胎藥是不是沒有按時喝?”
“……”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墨夙離張了張嘴,一下子就收起了那副虛弱的模樣,轉而瞪著聞折月,用眼神譴責他:“你為什么沒有給我喝安胎藥?”
他本就是驚慌居多,心理作用,自己把自己嚇到了,聽完妙回春的解釋,頓時豁然開朗。
聞折月啞口無言。
安胎藥拿回去只喝了一次,之后他們就跑這跑那兒,一會兒是玉海明沼,一會兒是魔界,一會兒人間,還去異界逛了一圈,壓根沒時間喝藥。
聞折月自我反省,他的確把這茬給忘了:“是我的錯。”
墨夙離立馬附和,跟小雞啄米一樣不停點頭:“沒錯,都怪他,崽子不過是動了一下,他就大驚小怪的,說我要生了。”
聞折月:“???”
不是你先說的要生了嗎?
好大一口黑鍋砸下來,聞折月被砸得暈頭轉向,搖身一變就成了不負責任的相公和爹。
妙回春本來就因為聞折月對他指指點點而不爽,現(xiàn)在一聽墨夙離甩鍋沒喝到安胎藥,頓時占據(jù)了道德的制高點:“他是男人,懷孕本就是逆天之舉,你說會好好照顧他,就是這樣照顧的?”
聞折月被說得頭都抬不起來了:“怪我。”
“不想要孩子直接說,非要折騰到一尸兩命嗎?”
這話太重了,聞折月的臉唰一下就白了,一尸兩命……他想都不敢想,真要那樣他也活不下去了。
墨夙離皺了皺眉頭,打斷還想繼續(xù)輸出的妙回春:“沒那么嚴重,是我自己不注意,不怪他。”
安胎藥是一方面,出現(xiàn)流產跡象最重要的原因是折騰得太狠了,當時沖進祭祀中接住聞折月受到了波及,后來他說肚子疼也不是開玩笑。
只不過當時疼過就忘了,情況危急,他沒往心里去。
“墨夙離,你還護著他!”
妙回春氣得夠嗆,詭異的理解了天帝的心情,自家豬被白菜啃得遍體鱗傷,還一個勁兒地維護白菜。
氣煞他也!
聞折月想打圓場,還沒開口就被捂住了嘴,墨夙離努努嘴:“沒護著他,確實是我的問題,我挖墳的時候太激動,撞到了肚子。”
妙回春:“……”
挖墳挖墳又是挖墳,當他是傻子嗎?!
老頭氣鼓鼓地離開了竹屋,門板甩得震天響。
墨夙離揉了揉肚子,那股疼勁兒過去之后,他就又生龍活虎了,翹著腳腳躺在聞折月懷里:“別理他,他在報復你對他指指點點。”
他清楚妙回春的脾氣,老頭對聞折月有偏見,所以才會夸大其詞。
聞折月不作聲,顯然還在自責。
不管妙回春是不是故意找茬,他沒照顧好墨夙離是事實,是他把墨夙離帶出去的,回來后墨夙離左眼沒了,胎也不穩(wěn)了。
不怪他怪誰?
“我的壓寨夫人怎么苦著臉,悶悶不樂的,是被老頭欺負了嗎?”墨夙離抬手勾了勾他的下巴,好似真是個風流浪蕩的魔尊,“叫聲相公,我把老頭殺了給你助助興。”
話音剛落,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妙回春端著煎好的安胎藥站在門口,仿若一尊黑臉殺神。
墨夙離:“……”
“殺老頭?”妙回春嗤了聲,將藥往桌上一放,重重地甩上了門。
人家小兩口甜甜蜜蜜,他一番好意反倒成了驢肝肺。
“砰——”
竹門掉了下來,風從外面灌進來,吹得聞折月和墨夙離俱是心口一涼。
聞折月:“他會不會故意報復我們?”
墨夙離:“應該不會吧,他說他有醫(yī)德。”
聞折月:“我還是去跟他道個歉吧。”
墨夙離:“你沒錯道什么歉,是他故意欺負你。”
聞折月:“可是我確實有做得不對的地方。”
墨夙離掀起被子蓋在身上,打了個哈欠:“他要生氣就讓他氣去吧,別人生氣我不氣,氣出病來無人替,這還是他告訴我的呢。”
睡意忽然襲來,他困得哈欠連連:“你可是我的壓寨夫人,當著我的面欺負你,就是不給我面子。”
墨夙離不悅地哼了聲,感覺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魔尊,連給他的壓寨夫人撐腰都做不好。
聞折月失笑,墨夙離護短的小模樣特別生動,沒人不喜歡被心上人護著:“好好好,除了你,誰都不能欺負我。”
墨夙離眨了下眼睛,看著他端來安胎藥,默默在心里補充道:連我也不能欺負你。
安胎藥一喝,墨夙離轉頭就睡了,速度之快,聞折月幾乎要懷疑他喝的不是安胎藥,而是安神藥了。
他們兩個鳩占鵲巢,妙回春只能跑到院子里生悶氣,聞折月給墨夙離掖好被子,又十分賢惠地把竹門安好,然后才端著空藥碗去了院子里。
看見他,妙回春沒好氣地嗤了聲。
老頭脾氣大,細數(shù)了聞折月的種種錯處,從剛才頂撞他數(shù)落到上次威脅他,就連兩個爹的賬都被疊到了聞折月頭上。
可憐的折月仙尊現(xiàn)在修為全失,妙回春更是沒了懼怕,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看哪兒哪兒都不順眼。
“前輩,方才我不該質疑你的診斷。”
拋開妙回春夸張的指責,這一點的確是他不對,妙回春是前輩,還救過他,他理當多一點客氣,多一點尊重,這是禮數(shù)。
聞折月不是個不講理的人,相反,他很講道理。
妙回春斜了他一眼:“不殺老頭了?”
“……”
聞折月微窘,殺老頭是墨夙離說的,怎么鍋又扣到他頭頂了?這么一會兒工夫,他已經給墨夙離背了兩口黑鍋,魔尊大人也太能惹事了。
“只是說笑,前輩大人有大量,別和我們計較了。”聞折月給他倒上茶,沒理會妙回春的黑臉,在他對面坐下。
泡開的菊花在茶水中舒展,枯萎凋零后又迎來綻放的機會,淡香盈盈,氤氳在竹間小院里。
妙回春抿了口茶,心里的郁氣散了幾分,他別扭地哼了聲:“安胎藥要按時喝,最近幾天就住在這里吧,免得有點動靜就懷疑是要生了。”
這就是言和的意思了。
聞折月悻悻地答應下來,心里松了口氣。
氣來得快消得也快,妙回春給他拿了個杯子,兩人一起在院子里喝菊花茶。
“我第一次見到墨夙離,他年紀不大,還是個小孩子。”
妙回春伸手比量了下:“約摸能到我的肩膀吧。”
聞折月看看他,又看看自己,到妙回春肩膀的高度,那勉強能到他胸口,是小時候的墨夙離呀……他心里一動,等著妙回春的下文。
幼年時期的墨夙離對他充滿了吸引力。
“又矮又瘦,渾身黑乎乎的,和比他高的成年魔族打架,跟小狼崽子一樣,兇得很。”
聞折月沒見過那樣落魄的墨夙離,在望月山初見,蘇梨是不染纖塵的仙女,回到上界后,墨夙離又是威風凜凜的魔尊,風光無限。
他想象不出墨夙離被生活磋磨的狼狽樣子。
“是他救了我。”想到往事,妙回春的眼里浮現(xiàn)出零星的感慨,“當時我到無妄海采藥,出了意外,遇到了一條狗,他看到我被狗咬住了,義無反顧就沖了上來,那條狗比他還大,他愣是眼睛都沒眨一下。”
妙回春感動不已:“當時我就覺得他和其他魔族不一樣,他有一顆善心。”
救命之恩當涌泉相報,打從那時候之后,他就把墨夙離當成自己人了。
“狗?”聞折月的表情變得微妙。
他記得墨夙離提起過,他養(yǎng)了一只狗,很兇。
妙回春深陷感動,沒發(fā)覺他的不對勁,一個勁兒地描述墨夙離多么英勇,多么善良,恨不得把魔尊大人吹成世間第一大好人,魔界見義勇為的大好青年。
聞折月默默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他怕打破妙回春的美好濾鏡。
“他連孩子都給你生了,你一定得對他好。”妙回春痛飲一杯菊花茶,“你要是對不起他,你就不是人!”
……頭一回見喝茶喝成這樣的。
聞折月連連附和,甚至想給他上一盤花生米:“墨夙離小時候是什么樣子?”
他丟下了他的小花,不知道花朵經歷了什么才長成現(xiàn)在的樣子。
聞折月想知道關于墨夙離的所有事情,無論好的壞的。
“他啊,小時候過得特別慘。”
妙回春知道的也不多,他和墨夙離保持著隔一段時間見一次面的關系,具體隔多長時間要看墨夙離的運氣,要是運氣好,安然無恙就不用見面,運氣不好受了一身傷就會見得頻繁一些。
因此妙回春看到的都是墨夙離重傷的可憐樣。
在他眼里,墨夙離就是個孤苦無依的小可憐,吃不飽穿不暖,還總是受欺負。
于是聞折月從他嘴里聽到了一個讓人無比心疼的故事。
妙回春也是個熟讀各類話本的人,故事講得十分生動,一直講到天完全黑下來,妙回春才抹了抹眼角:“就是這樣,總之他以前特別可憐,你一定要對他好一點。”
“放心吧,我一定會對他好的。”聞折月眼淚汪汪,捧著一顆碎得不能再碎的心回了屋子。
墨夙離太慘了。
一想到墨夙離在魔界摸爬滾打,好不容易才活到這么大,他就心如刀割,恨自己沒能早點找到墨夙離。
他頂著一雙紅通通的眼睛坐在床邊,拉起墨夙離的手,睡得迷迷糊糊的魔尊大人掀了掀眼皮,瞌睡頓時醒了:“你哭什么,老頭又欺負你了?!”
“沒有。”
聞折月一張嘴,眼淚“啪嗒啪嗒”掉了下來。
墨夙離人都傻了,他不過是睡了個覺,怎么一覺醒來他家的龍開始哭唧唧了。
“你好慘。”聞折月抽了抽鼻子,“一個人怎么能過得那么慘,太不公平了,這個世界對不起你。”
墨夙離:“?”
“我會好好修煉的,以后我保護你,絕對不讓別人欺負你。”聞折月抹了把眼淚,心疼得無以復加。
“等我爹爹們回來,我就讓他們把魔界端了,把欺負過你的人通通殺光!”
墨夙離一臉茫然,他是在做夢吧,一定是在做夢吧:“誰欺負我了?”
聞折月掰著指頭數(shù)了幾個名字,都是他從妙回春那里聽到的,欺負過墨夙離的人,有的打過墨夙離,還有的對墨夙離心懷叵測,想強取豪奪。
該死!
他要把他們都殺掉!
這些名字有點耳熟,墨夙離皺著眉頭回憶了一下,恍然大悟,這不是他剛開始修煉的時候,挑戰(zhàn)過的魔族高手嘛!
閉門造車是行不通的,所以他修煉一段時間后都會挑選一個境界比他高一些的對手,來檢驗自己的修煉成果。
那段時間,魔族高手頻頻被殺,有傳聞說無妄海出現(xiàn)了一個殺人狂魔,先是色/誘,要是你上鉤了,就會被他殺掉,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活脫脫一個索命閻羅。
傳聞過于夸張,不過也和事實大差不差,墨夙離的確會利用自己的臉把色欲熏心的魔族釣過來,拿他們當沙包。
見色起意,又喜歡強取豪奪的魔族,殺了也是做好事。
聞折月從哪里聽說了他的威風事跡?
墨夙離的得意持續(xù)了不到兩秒,忽然覺出不對勁,知道他的輝煌戰(zhàn)績,聞折月為什么一臉心疼,不是該開心自己抱到了一條粗大腿嗎?
“你剛剛說得那些人早就死了,被我殺的,尸體丟進無妄海里喂狗了。”
喂狗觸到了聞折月忽略的點:“你養(yǎng)的那條狗在無妄海嗎?”
“對,它對別人可兇了,但面對我的時候就很乖,我讓它咬誰它就咬誰。”
想到什么,墨夙離勾過聞折月的脖子,小聲道:“那條狗還咬過老頭呢,以后他要是再敢欺負你,我就放狗咬他。”
聞折月沉默,聞折月驚愕,聞折月心生同情:“你該不會是故意放狗咬他,然后又救了他吧?”
墨夙離驚訝:“你怎么知道我救過他?!”
精心準備了飯菜,來叫他們起來吃飯的妙回春滿臉不敢置信,呆在門口:“當時是你放狗咬我?!”
一時之間,場面非常尷尬。
剛安上的竹門再次掉了下來,妙回春幾乎被氣哭了:“墨夙離,你不是人,你沒有心!”
什么和其他魔族不同,什么有一顆善心,墨夙離的心肝明明比魔界所有人加起來都黑!
妙回春大受打擊,多年來的感動都是笑話:“啊啊啊啊我跟你拼了!我今日就讓你一尸兩命!”
他撲了過去,聞折月連忙擋在墨夙離身前:“前輩,冷靜,冷靜一點,你可是大夫,想想你的醫(yī)德,你不能對孕夫下手。”
“我沒有醫(yī)德!放開我!”
老頭氣瘋了。
墨夙離眨巴著眼睛,捂著肚子:“我的肚子又有點疼,老頭,你的詛咒該不會應驗了吧?”
“應驗了才好!”
嘴上這么說著,但看到墨夙離的臉色變白,唇上沒有一點血色,妙回春還是第一時間捏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放在墨夙離的肚子上,溫和的力量不斷從掌心里涌出來,安撫著墨夙離。
聞折月心急如焚:“怎么回事,安胎藥不是喝了嗎?他為什么還會疼?”
妙回春眉頭緊皺,轉而看向窗外:“因為有人暗中搞鬼。”
“什么?”聞折月沒反應過來,他沒了修為,察覺不到有人隱藏在暗處。
夜色深濃,妙回春的目光里滿是冷意:“偷偷對一個懷有身孕的人下手,非君子所為,恕我直言,你他娘的也太不要臉了!”
聞折月心里一咯噔,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熟悉的身影站在窗外,悄然無聲,不知是何時來的,月光冷肅,將他眼里的殺意照得清清楚楚。
第43章 第 43 章
墨夙離已經疼暈過去了, 聞折月擦了擦他臉上的汗,低聲和妙回春說了幾句話后,塞給他一個東西, 然后就離開了屋子。
皎潔的月光落滿竹林小院, 他指了指院子里的小矮桌,沖來人示意道:“坐下說吧。”
“你比我想象中冷靜。”
“要是我的修為還在, 逐日槍現(xiàn)在就捅穿你的腦袋了。”
天帝笑了下,明明上次見面就在幾天前,可聞折月好像變了個人一樣, 用長輩的話來說就是成長了很多, 成熟到他感覺陌生,本來十拿九穩(wěn)的事情變得不確定起來。
成長往往就在一瞬間,刻骨銘心的經歷能夠促使人成熟, 如果可以的話, 他不愿意成為聞折月成長的契機。
他開門見山道:“那個孩子不能留。”
聞折月不置可否,指了指凳子。
天帝斂了下眸子,在他對面坐下。
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陷入這種劍拔弩張的僵持, 每一句話都像是在試探,如履薄冰,連空氣都在無形之中變得沉悶起來。
天帝幾乎要被這沉默逼得喘不上氣來:“如果墨夙離不是你的情劫,他也不能活。”
他先示弱了,退讓了一大步。
“為什么?”
聞折月感到荒唐, 所謂的退讓在他看來完全是無稽之談:“就因為他可能是神族, 所以你要對他趕盡殺絕,連他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放過, 甚至不惜暗中下手……可他什么都沒有做過。”
他好像知道了墨夙離為什么不愿意和小美扯上聯(lián)系,為什么不想讓他記起曾經發(fā)生的事情。
就算是單純想做一個魔族, 對墨夙離而言都很困難,那身血脈使得他不得不背負上不屬于他的罪孽,被喊打喊殺,被世人指謫。
在得知墨夙離這一路是怎么走過來的后,聞折月更是無法任何一點對他的傷害,他一把掀翻了桌子,方才的平靜瞬間消失。
他咬著牙,一字一句咬得很重:“妙回春說得沒錯,你未免也太不要臉了!”
天帝的臉色變了變,周遭的氣氛頓時沉了下來。
敢指著仙界一把手的鼻子罵他不要臉,普天之下也就聞折月和屋子里躺著的那個了,但罵完他之后還能安然無恙的,只有聞折月。
天帝有一瞬間的恍惚,聞逍和藺月盞幾百年前就離開了,聞折月算是他一手帶大的,他沒想到聞折月會對他口誅筆伐。
聞折月不該這樣對他的。
乖巧懂事的小白龍不會這樣對他,一定是有人蠱惑了他。
是墨夙離。
是神族。
“你也知道他是神族遺孤,是漏網之魚……”天帝氣怒,如果沒有墨夙離,聞折月還是仙宮里瀟灑矜傲的折月仙尊,怎會淪落到修為全失。
怎么會對他惡語相向!
“不是我要對他趕盡殺絕,是這世間容不下神族,容不下他!”
他是極少數(shù)親歷過當年之事的人,所看到的一切遠比傳聞更加慘烈,如今的和平得來不易,他無法容忍任何一丁點可能威脅到仙族地位的存在。
恐懼的種子埋在千萬年之前,埋在他的骨血里,平時察覺不到,但一只鋒金蝶的出現(xiàn)就會使得春生十里。
天帝攥緊了拳頭,仰視著聞折月,腦海中閃過第一次見到聞折月的畫面,許久,他啞聲道:“墨夙離是你的劫數(shù),我不會動他,但那個孩子絕不能留下,它會毀掉一切的。”
“究竟是它會毀掉一切,還是你怕它會毀掉一切?”
那一朵生長在墨夙離丹田里的小花苞,是他的元陽融合了墨夙離的血脈,它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如何能擔得起毀滅天地的罪名。
說他自私也好,說他護犢也罷,總之他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小崽子被殺死。
“它是我的孩子。”
只有一種情況他會放棄小崽子——墨夙離不想要這個孩子,除了墨夙離,任何人都沒有機會決定小崽子是否該來到這個世界。
就算是他也不可以。
“你不明白,它不僅僅是你的孩子,它更是神族與仙魔兩族的混血種!你是混血種,應當清楚不同種族的血脈混雜在一起會造就出多么恐怖的存在,它會比你,比世間所有人都強大。”
僅僅是仙魔混血就令聞折月在上界找不到對手,再加上凌駕于五族之上的神族血脈……他不敢想,那將是能夠輕易毀掉一切的存在。
沒有一個上位者能夠不在意這樣的隱患。
“折月,我可以容忍墨夙離,容忍他這個遺存的神族,但你們絕不能有后代。”天帝苦口婆心地勸說他,眼底驚懼消散,浮上一絲厲色,“如果知道他懷有身孕,我不會放他回來見你。”
聞折月一愣,瞬間反應過來:“你們之前見過面?”
從異界出來后,他一直和墨夙離在一起,只有墨夙離出去買蜜餞的時候分開了一會兒。
怪不得墨夙離不讓他解開記憶的封印,是和天帝見了面,察覺到了危險,所以決定拋棄過去,拋棄身份,拋棄血脈來來處……墨夙離向來懂得取舍。
聞折月心痛得無以復加,墨夙離天真的以為只要放棄一切就能和他安穩(wěn)在一起,殊不知命運早已在暗中窺伺,將尖刀對準了他們未出世的孩子。
小崽子還沒出生,坦白說他對它并沒有多少愛,就算有也是愛屋及烏。
對于墨夙離的愛意讓聞折月無法退讓一步。
即使失去了修為,聞折月也能感覺到凜冽的殺意。
天帝對他動了殺心。
“你這是置整個上界于不顧,為了一己私情,讓無數(shù)仙官喪命,你對得起他們,對得起下界無辜枉死的修士和妖族嗎?他們與你有同門之誼,同族之情,他們都因為神族而死!”
在鋒金蝶再次出現(xiàn)的時候,古老的傳說就在逐步應驗。
天帝震怒,零星的惻隱之心都被聞折月的叛逆消磨干凈了:“讓開!維護罪魁禍首,你簡直是昏了頭了!”
聞折月不為所動:“殺死仙官的是黑霧,殘害天下第一宗的也是黑霧,墨夙離沒有傷害過任何人,他為了救我,失去了一只眼睛。”
墨夙離什么都沒做過,還要莫名其妙被黑霧和天帝傷害,兩頭都落著好。
“我不會讓的。”
“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了你嗎!”
四下風聲驟停,飄落的竹葉裹上了一層靈力,變成鋒利的刀刃飛向聞折月,呼吸之間,他的臉上就被剮出了無數(shù)道傷口。
天帝眼底爆發(fā)出一道精光,刀刃抵在他面前:“我再說最后一次,讓開,不然我連你一起殺。”
聞折月一張嘴,就吐出一大口血,他抹了抹嘴角,苦笑一聲,沒了修為的身體也太經不起折騰了。
方才那一擊沒有收著勁兒,天帝存在讓他知難而退的心思,堪堪逼到了普通人能夠承受的極限,再狠一些,就會傷到聞折月的筋骨。
聞折月回頭看了一眼,沒想到他沒死在異界,沒死在黑霧手里,卻被同族之人重傷,被教養(yǎng)他的長輩威脅,呵,多么諷刺。
他撐起身,吐出一口血氣:“屋子里有我的心上人,他懷著我的孩子,你叫我如何能讓?”
“聞折月!”
竹屋里傳來驚慌的呼聲,墨夙離醒了。
聞折月沒有回頭,只是自顧自地嘀咕,不知是說給墨夙離聽,還是說給天帝聽的:“我們龍族都很護內的,誰也不能傷害我的伴侶。”
他們拜過天地,就算墨夙離丟下他跑了,也是他唯一的娘子。
他突然笑了聲:“前輩,拜托了。”
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直接撞上了天帝抵在他身前的劍,失去了修為護體,即使是強大的龍族也會被利器刺穿胸膛。
“聞折月——”墨夙離目眥盡裂,他踉蹌著下了床,還沒走出一步,就被妙回春一個手刀給劈暈了。
“煩死了,凈會給人出難題,我他娘的只是個大夫 ,跟天帝作對,那不是要我的命嗎?!”
老頭罵罵咧咧,一把扶起墨夙離,想到聞折月離開之前跟他說過的話,鼻尖一酸,沒忍住落了淚:“我真是欠了你們兩個的。”
竹屋內閃過一道藍色的光,墨夙離與妙回春瞬間沒了蹤影。
天帝怔了下,聞折月握住劍刃,往前進了一寸,握住了他的手:“您于我是……咳咳,是師是長,我本不該下此狠手,但是沒辦法……呼,恕我得罪。”
天帝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明明是他傷了聞折月,為何聞折月說自己下手狠。
當強大的靈力從他身體中散發(fā)出來的時候,天帝終于明白了聞折月的意思:“自爆神魂,你活膩了嗎!”
即使沒了修為,但修煉過的痕跡不會被抹去,踏入修行之路后,神魂就會變成最重要的東西,自爆神魂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是最后的一搏。
當初聞逍自爆妖丹,引得整個人間震蕩,聞折月是仙尊的境界,神魂的威力只會比妖丹更大。
“轟——”
摧枯拉朽的強大靈力如狂風過境,絞碎了四周的一切,竹林盡數(shù)化為粉末,大地震顫,整座山頭竟然轟隆隆地塌陷下去。
仙宮之上祥云四散,鳥雀哀鳴,九十九座仙宮內哀聲不斷,無妄海狂瀾縱生。
不僅是上界,就連人間也受到了波及,晴空飄雪,草木枯竭,一時之間萬妖悲戚,哀悼之聲響徹山林四野,入耳盡是哭聲。
天下第一宗后山,人間寫話本的老龜和上界編命書的命軌星君不打不相識,正在熱烈地討論,忽然之間,兩個人都變了臉色。
命軌星君噌的一下站起來,手一抖,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祥云盡散,舉世同哀,有仙尊隕落了。”
老龜牙關打顫,渾身發(fā)抖:“萬妖悲戚,是……強大妖族消泯于世間才會出現(xiàn)的情況。”
兩人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震驚,命軌星君咬了咬舌尖:“不會的,那孤兒龍……聞折月他命大得很,一定不會出事,不會的……我現(xiàn)在就回上界。”
命軌星君離開后,老龜半天才找回思緒,他撐著桌子站起來,踉踉蹌蹌地往山頂跑。
在天下第一宗的后山里,在他的住處,藏著一枚鱗片,那是千百年前,聞逍還沒和藺月盞在一起,某一天開玩笑,拿來跟他換話本的。
聞大王說蛇比龍還厲害,蛇的鱗片比龍的逆鱗還值錢,是天下間不可多得的至寶。
老龜自然不信,他吃過的鹽比聞逍吃的飯都多,哪里會讓愛說大話的蛇騙到,他一直留著那枚鱗片,就像留著老妖怪們化成的魂火一樣,是個陪伴,也是個紀念。
他從匣子里翻出鱗片,白色的鱗片只比指甲大一丁點,老龜毫不猶豫拿出一把匕首,刺進心口。
在妖族流傳著一個傳說,大妖會庇佑族人,用心頭血引路,可以讓妖王聆聽你的祈求。
老伙計們,你們的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我,傳說一定要是真的,保佑聞逍當初沒有騙他,這真是他的鱗片……老龜不停地祈禱,將心頭血滴到了鱗片上。
一秒、兩秒、三秒……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老龜?shù)男囊惨稽c點沉了下去。
他跌坐在地上,臉色變得灰敗,就在他即將絕望的時候,那枚鱗片亮了一下,柔和的白光閃爍起來,如同白夜星火,令人喜極而泣。
“大王……”
白光一停,聞逍吊兒郎當?shù)穆曇艨缭角饺f水,淌過時間長河,再度落在他耳邊:“老龜啊,這么多年過去了,你怎么還活著?”
“……”
老龜噎住,又想哭又想笑,更想罵人。
在聽到聞逍聲音的那一刻,他提著的心忽然安了下來,仿佛有聞大王在,一切都不用擔心。
“我還以為是誰這么神通廣大,嘖嘖嘖,活得久就是辦法多,用了我的鱗片嗎?本大王果真是大妖!”
聞逍絮絮叨叨,聲音低了幾分,像是在和身邊的人炫耀他的鱗片有多厲害,間或夾雜著一句感慨“千年王八萬年龜,太TM能活了”。
老龜:“……”
隨即,一道熟悉的聲音隨口敷衍了兩句,老龜聽得很清楚,是藺月盞。
他捂了捂心口,打斷聞逍無休止的碎碎念:“你能不能先閉嘴,我找你有重要的事!”
建立通訊要用心頭血維持,再放任聞逍念叨下去,他的心頭血就要流干了。
對面停頓了兩秒,藺月盞似乎笑了聲,嘲笑意味濃厚。
聞逍悻悻地清了清嗓子:“好了好了,你說吧,有什么事找本大王?”
老龜捧著那枚沾滿血的小小鱗片,眼淚又落了下來:“折月,折月他出事了,你快回來救救他吧……有人欺負你的兒子,欺負我們的寶貝龍……”
第44章 第 44 章
“他不是我兒子。”
聞逍抓狂:“我這么厲害, 我兒子怎么會混得這么慘?!他都是仙尊了,還能被人逼得自爆神魂,這么多年一點長進都沒有, 他以為他那神魂是可以反復利用的蠟燭嗎, 遇事不決點一下?”
藺月盞一臉冷漠:“跟你學的。”
聞逍:“???”
我不是,我沒有, 你可別胡說。
“當初你自爆妖丹,給他做了不好的榜樣。”多年過去,藺月盞依舊對聞逍為他殉情的事耿耿于懷。
聞大王理虧, 挑開了話題:“現(xiàn)在怎么整, 回去救那條不爭氣的笨蛋龍嗎?可是東西還沒找完,差了最重要的一部分,這樣解不開他命定的劫數(shù)。”
“回去吧。”
藺月盞活動了一下, 放眼望去, 四周一片灰蒙蒙的,和聞折月墨夙離誤入的異界有幾分相似。
“不過是個劫數(shù),大不了把他的腿打斷, 鎖在折月秘境里,秘境里唯一的活物就是那條狗,我就不信那情劫能應到它身上。”
聞逍哭笑不得,前任魔尊大人比他可生猛多了:“萬一那條狗成了精,真應到它身上了呢?”
藺月盞橫了他一眼:“那就宰了狗打火鍋, 你吃狗腿, 聞折月吃腦子,你倆都多補補。”
“……”
聞逍握住了他的手, 藺月盞的掌心并不干燥,和他表面上的平靜如出一轍, 他暗嘆一聲,安慰道:“別擔心,折月不會有事的。”
再次回到仙界,兩人都被嚇了一跳,聞逍像是沒見過世面,驚嘆不已:“原來仙尊隕落是這種場面,比飛升的時候氣派多了。”
這排場大吧,好看吧,你兒子拿命換回來的。
藺月盞很糟心,不知道該說他心大,還是說他沒腦子,迎面撞見個眼熟的人,急匆匆往仙宮走,藺月盞果斷伸手,把人逮到了面前。
他不喜歡仙界的人,混上個眼熟的寥寥無幾,一把手天帝是一個,命軌星君是一個。
被逮來的是后者。
命軌星君憂心忡忡,被拽過來的時候又急又氣,哪位仙僚這么沒邊界感,一抬頭,罵人的話都堵在嘴邊。
臥槽?!
他是出現(xiàn)幻覺了嗎?
“嗨!”聞逍沖他招了招手。
“藺月盞?!聞逍?!”命軌星君瞪大了眼睛,“你倆不是死了嗎?詐尸了?”
藺月盞脾氣不好,魔尊從來不講禮數(shù),一巴掌拍在他腦殼上:“誰說我們死了,你一個個指出來,本尊把他們都塞進棺材里,讓他們演一出詐尸的戲碼。”
命軌星君默默閉上了嘴。
“折月怎么了?”
命軌星君縮了縮脖子,為天帝捏了一把冷汗,他也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一回來就聽說聞折月修為全失,神魂俱碎,天帝正四海八荒尋找大夫。
上界最好的醫(yī)修就是妙回春,但這人跟人間蒸發(fā)了一樣,壓根找不著,就連他住的那座山都被夷為平地了。
命軌星君把知道的事情說了說:“天帝畢竟是天帝,還望魔尊大人手下留情。”
聞逍和天帝多少還有幾分情面,但藺月盞可不管那些,他連仙界第一刺頭——聞逍都敢揍,別說天帝了。
“手下留情?”藺月盞冷笑一聲,“他對我兒子下手的時候,可曾留過情面?”
前任魔尊大人直入仙宮,沿途的仙兵仙將還沒來得及擋就被他掀翻了,仙界一片兵荒馬亂。
命軌星君將希望寄托在聞逍身上:“仙尊,你看這……”
“別問我。”在聽說聞折月自爆神魂是因為天帝的時候,聞逍臉上就沒了笑容,“聞折月是從他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我都不敢打罵,如今快被逼死了,你覺得他過得去嗎?”
他哂了聲,沒什么溫度:“別說他了,我都過不去。”
命軌星君愣住了,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他只看到聞逍和藺月盞拋下聞折月一走了之,卻不知道他們離開也是為了聞折月。
聞折月從來不是孤兒龍,他是藺月盞拿命換來的,是聞逍傾盡心力護著的。
或許疏于談論愛,但愛意并非不存在。
聞逍到的時候,藺月盞已經和天帝打起來了,仙宮掀去了半邊頂,另外半邊被魔力托舉著,他往那邊看過去,聞折月閉著眼睛躺在床上,臉上和手臂上全都是傷痕,一點生氣都沒有。
這一幕似曾相識,聞逍忽然想起了千百年前,那時的聞折月還是條小白龍,他一只手就能抱起來。
當時聞折月也是這樣,遍體鱗傷,奄奄一息。
命軌星君跟在后面,看到聞折月的傷勢后,心里頓時一咯噔,神魂就不必說了,怎么還受了這么多皮外傷,他看著都不落忍。
聞逍一言不發(fā),過去看了看聞折月的情況,神魂碎了,但好在和上次一樣,沒有散開,否則大羅金仙來了也回天乏術。
奇跡再一次眷顧了聞折月。
他呼出一口氣,把命軌星君提溜到床邊:“幫我照看一下我兒子,我去揍個人。”
他說得輕輕巧巧,轉身就加入了戰(zhàn)局。
命軌星君提心吊膽,跟老母雞一樣守護著聞折月,生怕出一點差池,被他的兩個活爹撕了。
長風吟嘯,天帝震驚抬眸,看到逐日槍破空而來,勢如破竹地刺破他的防御。
這是聞折月的本命法器,為什么聞逍也能用?
“老子罩著兒子天經地義,兒子繼承老子的武器不也是人之常情嗎?”
逐日槍是聞逍熔了自己的本命法器,特地為聞折月鑄煉的,他和藺月盞都留了一縷神魂在里面,他們不在,逐日槍會代替他們保護著聞折月。
但他怎么都沒想到,聞折月會修為全失,連召喚逐日槍的靈力都沒有。
千算萬算,自以為做好了萬全準備,但還是百密一疏。
聞逍忽然覺得他這個爹爹做得一塌糊涂,很不稱職。
“他是刨了你的祖墳嗎?”聞逍很費解。
旁人不知道,但他很清楚,聞折月身上的傷都是天帝留下的。
“我當初把他交給你,你答應過我會好好照顧他的,你就是這樣照顧的嗎?”
逐日槍錚錚嗡鳴,仿佛感覺到了主人傷重,悲怒交加。
聞逍一槍釘在天帝肩頭,細看來,位置和聞折月胸膛上洞穿的一劍不差分毫。
聞家人記仇,一分一厘都要討。
天帝理虧,受了他這一槍后才開口解釋:“神族重現(xiàn)于世,折月他要護著神族的漏網之魚,他們還……有了子嗣。”
鋒金蝶所過之處,仙族不生,琉璃火燃起之時,方得解脫。
“原是神族,怪不得……”
聞逍喃喃自語,他想到一些傳聞,想起拘著聞折月神魂不散的奇跡,心頭明悟,豁然開朗。
見他聽進去了,天帝吐出一口氣:“為了仙界,為了天下蒼生,你知道的,我必須這么做。”
誰料聞逍一改方才的態(tài)度,渾不在意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殺的不是神族,是我的兒子。”
天帝哽住。
話這么說也沒錯,聞折月確實無辜,可是他也很冤枉,那分明是聞折月自己往他劍上撞。
一通亂揍,把天帝打得脾氣都沒了。
命軌星君眼睛都看直了,老子還是老子,聞逍該不會把天帝給打死吧?!
藺月盞自聞逍動手后就退出戰(zhàn)局了,二打一不像樣子,他瞥了眼命軌星君,淡聲道:“不會鬧出人命的。”
聞逍要是想下死手早就下了,那一槍之后他就收起了殺心。
命軌星君噤若寒蟬,他看藺月盞有種發(fā)自內心的恐懼,是實力與手段造成的陰影。
他咽了咽口水,默默往外移動,想跑,跑得遠遠的。
果不其然,藺月盞說完沒多久后聞逍就停手了,扛著逐日槍回來,開口就是一句:“咱倆好像要有孫子了。”
然后又是一句:“壞嘍,情劫沒擋住。”
說起情劫,命軌星君又成了很好的講述者,于是他逃跑未遂,被聞逍逮回來講聞折月和墨夙離的故事。
命軌星君欲哭無淚,頭一回被逼著八卦,但他知道的也不多,說來說去,也不知道聞折月和墨夙離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
“明明仙魔會談之前,折月仙尊還對魔尊喊打喊殺,一見著人家,態(tài)度立馬翻轉。”
他沒好意思說,但話里話外都是聞折月見色起意。
聞逍摸了摸下巴:“仙魔會談才過去多久,連孩子都有了,動作可真快,嘖。”
他當時可是磨蹭了很久才和藺月盞走到一起去的。
輸了啊。
藺月盞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暗暗在心里翻了個白眼,問道:“那墨夙離在哪里?”
他原打算找辦法消解了聞折月的情劫,但現(xiàn)在孩子都有了,計劃趕不上變化。
“折月傷成這樣,他卻連面都沒露,可見沒幾分真心。”藺月盞心里不爽,沒有哪個父母愿意看到自家兒子愛得更多,“我倒要看看他配不配坐魔界的尊主。”
說著他就要往無妄海去。
聞逍連忙攔住他,低聲耳語了幾句,藺月盞墩的一下又坐了回去,一臉玄幻:“怎么會……”
半邊仙宮下,霞光落了滿床,聞逍坐在床邊,不無驕傲地感慨:“我們家的小白龍很有擔當,也很厲害。”
他很厲害,他把他的愛人藏了起來。
“太蠢了。”藺月盞有不同的看法,“打不過還硬要上,愚蠢。”
“那怎么辦,眼睜睜看著老婆孩子死在面前?”
聞逍時不時還會蹦出幾句不同于世俗的稱呼,好在藺月盞跟他生活的時間長,知道他的意思。
“打不過不會喊人嗎?”前任魔尊大人大刀闊斧地坐在床上,眸光冷肅,“他好像忘了他有兩個爹。”
聞折月該不會信了謠言,以為他和聞逍死了吧?!
藺月盞很頭疼,聞折月比聞逍還不讓他省心。
聞逍哈哈大笑:“打不過了,就嚷嚷著爹爹快來救我,沒毛病……哈哈哈,無所不能的爸爸神會保佑每一個笨蛋小孩。”
藺月盞給了他一個復雜的眼神:“你能說人話嗎?”
聞逍不答應,理不直氣也壯:“反正你懂我的意思就行了。”
兩人插科打諢,氣氛歡快起來,似乎忘了床上還躺著一個在生死邊緣徘徊的親兒子。
命軌星君被這詭異的一幕弄懵了,按理來說,聞逍和藺月盞不該哭天搶地嗎?就算不哭,也應該悲傷難過吧,怎么一點都不擔心聞折月。
總結:這一家子都有病。
“你說他會把人藏到哪里?”藺月盞摸了摸聞折月的頭發(fā),離開時小白龍剛到他的腰,現(xiàn)在已經長這么大了。
聞折月安靜地躺在這里,他都不知道他和他記憶中相比變了多少。
藺月盞心里忽然生出一絲難以言喻的酸澀感。
“那孩子是神族遺留在世間的血脈,若是要藏,最安全的地方只有一個。”
藺月盞怔了下:“你說的難道是那里?”
聞逍頷首:“八成是,沒人敢觸動封印,仙魔兩族的人到了那里都會失去修為,如果墨夙離真是神族之人,在那里絕對安全,就算是天帝親臨,也傷不到他。”
只是不知道,他和藺月盞合力都難去到的地方,聞折月怎么有通天本事,把老婆孩子并一個外人藏進去。
藺月盞蹙眉,輕輕嘆了口氣:“如果真是那里的話,要把人帶回來可就有得麻煩了。”
同樣疑惑的還有墨夙離。
“為什么我會在這里?”
像做了一場醒不來的夢,又回到讓人頭疼的地方了。
妙回春抹了把臉,左看看右看看,四下一片灰暗。
當時聞折月給了他一個東西,讓他見勢不妙就帶墨夙離走,他照做了。
妙回春自詡見過大世面,但從來沒聽說過世間有這種地方,他伸出手,喃喃自語:“奇了怪了,我怎么一點靈力都沒了?!”
墨夙離的臉色不太好看,雖然他在聞折月自爆神魂之前就被打暈了,但他看到了那把劍洞穿聞折月的胸口。
一定很疼。
聞折月渾身是傷的畫面一遍遍在腦海中回放,墨夙離的眼睛疼得厲害,他越是回憶越疼,越是疼,心里的恨意越昌盛。
他捂住眼睛,咬緊了牙根。
仙界欺人太甚,他已經退了很多,可天帝還是咄咄逼人,要殺他肚子里的孩子還不夠,竟然連聞折月都傷。
光明正道,同族相殘,如此卑鄙無恥怎敢稱正義?
妙回春心中惴惴不安:“你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嗎?”
他瞧著很古怪。
墨夙離的后脖頸子還在疼,雖然知道妙回春受聞折月所托,是一番好意,但他還是很不爽。
墨夙離按了按眉心,沒好氣道:“我和聞折月挖墳的地方。”
第45章 第 45 章
“……”
怎么也逃不出, 挖墳的世界。
妙回春的臉上呈現(xiàn)出醬紫色,連聲音都氣弱了幾分:“所以,這就是害得你瞎了一只眼, 害得折月仙尊沒了修為的恐怖大毒墳所在的地方?”
墨夙離沒有騙他, 這里果真好毒,他還沒見到墳修為就沒了。
妙回春后悔不已, 捶胸頓足:“我就不該多管閑事,你放狗咬我,我看著你遭報應多好……唉!我這無處安放的醫(yī)德啊!”
他就是天下第一大善人。
墨夙離無語, 連白眼都欠奉:“你能不能別往自己臉上貼金, 我還沒怪你,你倒找起我的茬來了。”
黑霧折騰了那么長時間,又是拿妖鬼兩族獻祭, 又是把聞折月當成祭品, 才勉強打開了異界的大門。
他打量著眼前的老頭,語氣里充滿了探究:“這地方可是上古遺留的世界,仙魔兩族聯(lián)手所設封印, 就連天帝也束手無策,你是怎么打開?”
妙回春看著平平無奇,想不到還有這等本事呢。
“深藏不露啊。”
“不敢當不敢當。”
妙回春被他直勾勾地看著,渾身不自在:“我就是一個普通大夫,可沒那么大的本事。”
他拿出聞折月交給他的東西——一枚藍色繭蛹:“折月仙尊讓我捏碎這玩意兒,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莫名其妙就到了這里。”
繭蛹是空的,捏碎后, 整個繭上遍布著裂痕,沒有活氣。
墨夙離伸手碰了一下, 繭蛹一下子碎了,隨風化成塵埃。
“這和我沒關系,是你弄碎的!”妙回春連忙撇清關系。
“……至于嗎,我又不會賴上你。”
“這可說不準,你故意放狗咬我,騙我你救了我,騙我給你治療傷口,你個唇紅齒白的美男子壞得很。”
墨夙離啞然,這是罵他還是夸他?他抿了抿唇,心虛只持續(xù)了沒幾秒,就理直氣壯起來:“我可沒故意放狗咬你,我看到的時候你已經被狗咬了,我只是選擇了救你。”
妙回春不吃這套:“那是你養(yǎng)的狗,你本來就應該救我。”
墨夙離有不同的想法:“沒什么應該不應該,我救你是我人好,菩薩心腸,換別人我就不救了。”
這話不太對,應該是我人好,所以你才救了我吧?
妙回春被他繞糊涂了,擺擺手,懶得再和他掰扯:“總之你不應該挾恩圖報。”
一想到他在聞折月面前把墨夙離夸得天上有地下無,他就臉疼,這分明是朵吃人的小霸王花,誰挨著誰倒霉。
他對不起聞折月。
“我可沒有啊,是你自己要給我治療的。”墨夙離攤攤手,很無辜,“每回我什么都不說,是你主動,上趕著幫我治傷,可不是我逼你的。”
妙回春:“……”
可惡啊,這就是墨夙離的高明之處,得了便宜還賣乖。
兩人互相看對方不順眼,又因為這里只有他們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沉默了一會兒后,不得不摒棄前嫌,捏著鼻子搭理對方。
妙回春:“你知道怎么離開這里嗎?”
墨夙離:“不知道。”
妙回春:“你不是來挖過墳,怎么會不知道怎么離開?”
墨夙離:“上次是聞折月帶我離開的。”
妙回春陷入了沉默,知道墨夙離沒辦法離開這里后,他就失去了說話的欲望。
墨夙離:“我有點困了。”
妙回春:“你睡了一下午,怎么還困?”
墨夙離:“不知道,一來到這里我就想睡覺。”
妙回春:“你上次來也睡了?”
墨夙離:“差一點,剛要睡著的時候被吵醒了,那變態(tài)龍硬拉著我……”
妙回春:“拉著你干嘛,挖墳?”
拉著我在墳頭洞房。
墨夙離小臉一紅,想到當時的畫面,緊接著又小臉通黃。
“你想什么呢?”妙回春一臉狐疑。
墨夙離一旦開始裝乖,就代表著他要冒壞水了,妙回春不由得警惕起來。
墨夙離清了清嗓子,眼神飄忽,借著拔高的音調來掩飾內心的不滿:“都怪你,如果在我身邊的人是聞折月,我們現(xiàn)在就出去了。”
老頭氣悶,聞折月是個仙尊,本事大很正常,全天下都找不出幾個能和仙尊大人比肩的人。
這都能怪到他身上,他冤死了。
“我看你就是想折月仙尊了,怪我,沒出去跟天帝拼命,換仙尊來跟你挖墳你就高興了。”他說著說著生起氣來,重重地哼了聲。
“你是不是年紀大了,喜歡莫名其妙生氣?”
事實證明,年紀大的人不僅會莫名其妙生氣,還會莫名其妙捂臉哀嚎。
妙回春長吁短嘆,心里抱著僥幸的希望:“那想讓你一尸兩命的人真是天帝?仙界的天帝嗎?”
“嗯。”
墨夙離的心情本來就很差,提到天帝后,立馬變得更差了。
妙回春一臉生無可戀,身子一軟,倒在地上,喃喃低語道:“完了,全完了……”
他竟然罵了天帝。
不要臉。
他仿佛已經預見到了會被仙界找麻煩的未來。
“別擔心,大不了你就來魔界,幫我?guī)Ш⒆印!蹦黼x大咧咧地拍著他的肩膀。
經此一遭,他和妙回春也算有過命的交情了,反正他不喜歡帶孩子,聞折月看著也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總不能讓小崽子自生自滅。
墨夙離物色了一圈,覺得妙回春是最合適的人選。
“要是崽子有點小病小災,你直接就能治了。”
多好。
妙回春緩緩打出了一個問號:“騙我給你治傷不夠,還得讓我給你孩子治,你真把我當成你雇傭的野大夫了?”
他堂堂上界第一醫(yī)修,放著大好的日子不過,去帶崽子,這像話嗎?
墨夙離是一個很有毅力的人,具體表現(xiàn)在他想到的事情一定要做到,比如他要妙回春給他帶孩子:“你剛剛得罪了天帝,除了本尊,誰還敢收留你?”
妙回春:“……”
他娘的,他又忘記墨夙離現(xiàn)在是魔尊了。
“別孩子不孩子了,你還是先想辦法離開這里再說吧。”
墨夙離沉默下來,沒過多久,打了個哈欠,揉著肚子小聲念叨:“不用擔心,聞折月一定會來的。”
不知道是在跟妙回春說話,還是在跟肚子里的小崽子說話。
亦或者是在安慰自己。
可他并不知道,他惦念的人現(xiàn)在正徘徊在生死一線,能不能醒來還是不確定的事情。
聞折月只剩下一口氣。
藺月盞覺都沒敢睡,守了他幾天,被包裹起來的神魂依舊是破碎狀態(tài),沒有像上次一樣自行愈合。
這使得原本放心下來的聞逍和藺月盞又提心吊膽,期間看著藺月盞心情不好,聞逍也上火,把前來探望聞折月的天帝給轟了出去。
天帝以為事情都說開了,沒想到他又犯驢脾氣,這下子也動了怒,兩人在上界狠狠打了一架,琉璃火燒透了半邊天,最后勝負不得而知,但當天聞逍和藺月盞就帶著聞折月離開了仙界。
離開千年的前任魔尊再度回歸,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就傳遍了整個魔界,魔族都在猜測他是不是要重新?lián)尰刈鹬髦弧?br />
藺月盞毫不在意,魔界不像仙界一樣規(guī)矩多,實力為尊,他并不在意旁人怎么想,總歸有聞折月在,他和墨夙離只有和平相處一條路。
“不能再等下去了,既然墨夙離是神族,還應了折月的情劫,轉機一定在他身上。”
聞逍把玩著一塊金色琥珀,聞言看向他:“你還上次折月神魂俱碎的事嗎?”
藺月盞皺眉:“我怎么可能會忘。”
那是風和日麗的一天,平靜的海面突然掀起狂瀾,魔氣瘋狂涌向同一個方向,巨大的漩渦席卷了大片海域,天生異象,從未見過的強大劫雷從天而降,破開沖沖魔氣,直劈入海底。
他們在亂涌的魔氣中分辨出了一絲熟悉的氣息——龍氣。
那是獨屬于聞折月的氣息。
他們到的時候,劫雷已經消散了大半,聞折月遍體鱗傷倒在地上,懷里死死地抱著一個小花盆,他的血淌了一地,將花盆里的土都洇濕了。
聞折月的神魂碎了,被劫雷硬生生劈碎的。
無妄海中有一方不見天日的禁地,是魔氣匯聚之地,聞折月就倒在禁地中心,奇怪的是光線竟然穿透了海面,照在禁地上。
自那之后,魔氣就不在涌入那方土地,所謂的禁地也被海水淹沒,不復存在。
他們至今不知當初發(fā)生了什么。
“我們找了那么多古籍,也只是查到魔界的禁地是神族寂滅后產生的,折月誤入禁地,是被神族遺留的詛咒所傷。”
仙魔混血種的命格卜算不出,可在那場大病之后,聞折月命中就出現(xiàn)了一道會危及性命的劫數(shù)——情劫。
他們理所應當?shù)膶⒅畾w咎為神族詛咒,為了改變聞折月的命運,他和聞逍自此就踏上了尋找破解神族詛咒的路,一找就是千年。
“我們當時覺得折月是被神族詛咒了,可有沒有一種可能,是神族庇佑了他。”
聞逍伸出手,同源同根的靈力輸入聞折月的身體中,他的神魂被一點點牽引出來。
半空中漂浮著金色碎片,星星點點,像一捧散開的流沙。
一層很淡的金色水膜包裹著聞折月的神魂,就像一個玻璃容器,阻止了外界對魂魄的損傷。
聞逍點了點那層金色水膜,近乎溫和的包容性忽然收斂,變得堅硬起來,阻止他觸碰聞折月的神魂。
“禁地的確有神族遺留的東西,折月保護替那個東西擋住了劫雷,所以它給了折月一個奇跡。”
藺月盞怔住:“你的意思是……”
“或許那并不是一場詛咒,而是一份祝福。”
聞逍松開手,神魂回到了聞折月身體中:“自從神族被滅族之后,世間就分成了上下界,上界和下界劃定了等級,有超出規(guī)格的存在就會被抹殺,這就是劫雷存在的原因。”
自從上下界分開之后,下界飛升的人少之又少。
“當初我自爆妖丹給折月?lián)Q了一身血脈,就是為了鋪平他的路。”聞逍瞇了瞇眼睛,語氣沉了幾分,“在突破境界的時候,可以獲得一絲關于世界本源的領悟,我看到的不僅僅是這個世界。”
或許因為他的意識誤入過其他世界,所以看到的東西更接近世界的本源。
“我們生活的世界就像是一個只能養(yǎng)金魚的魚缸,一旦出現(xiàn)其他魚類,無論是烏龜還是王八,都會被雷劈死。”
超出所圈定的范圍,就會被消滅。
上界是一個單獨的范圍,下界也是一個單獨的范圍,上下界加在一起又構成一個新的范圍。
以聞折月之前的妖身無法突破下界的范圍,聞逍幫他換了血肉,相當于幫他打通了上界和下界的隔膜。
藺月盞和他有默契,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神族被滅族之后,五族聯(lián)合掌控著世間,也許上下界是一個巨大的法陣,一旦察覺到威脅到五族存在的生物,法陣就會開啟。”
“而折月保護了一個超出范圍的生物——神族。”藺月盞覺得不可思議,“他替神族擋了劫雷,神族又救活了他,那情劫……難道折月當初保護的就是墨夙離?!”
如此一來,一切都能解釋通了。
聞逍若有所思:“事實究竟怎樣,找到墨夙離就會清楚了。”
“那我們現(xiàn)在就去找他吧,我想了一個辦法,我們可以通過神族遺址尋找那個被封印起來的異界。”
他們過去這些年就是在神族遺址尋找解除詛咒的辦法。
神族被滅族之后,他們所誕生的核心區(qū)域被五族聯(lián)手封印了,那就是傳說中的異界。
當異界大門打開的時候,神族會重現(xiàn)于天地之間,被背叛的神明會給予背叛者懲罰,怒火降臨,世間會生靈涂炭,無一族可以幸免。
思及此,藺月盞不由得感慨了一句:“折月的修為竟然短暫打開了異界的大門,嘖,看來他這些年沒有荒廢,不比你差。”
一聽他夸聞折月,聞逍立馬不樂意了:“我可不會被逼到自爆神魂。”
藺月盞好笑地看著他:“至于嗎,連兒子的醋都吃。”
“怎么不至于,你只能夸我。”聞逍撇了撇嘴,要是聞折月現(xiàn)在活蹦亂跳,指定得挨他一個爆栗。
說干就干,藺月盞當即要想辦法去異界,聞逍攔住他:“在那之前,先解決一件事。”
“什么事?”
“解開折月的記憶封印。”
聞逍摸了摸聞折月的額頭,上面浮現(xiàn)出一個小小的印記:“當初封住他的記憶是怕他一心求死,現(xiàn)在他長大了,還有了要守護的人,應當把那段記憶還給他了。”
再者,他們的猜測沒錯的話,聞折月的記憶中很可能藏著和神族相關的秘密。
他點上聞折月的眉心,那枚印記緩緩消散,處于昏迷狀態(tài)的聞折月突然陷入了一場舊夢之中。
與此同時,正打著哈欠的墨夙離渾身一震,捂著腦袋:“怎么會……”
妙回春不明所以:“你怎么了?”
墨夙離滿眼不敢置信,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出熟悉的聲音。
“小美,我來接你回家了。”
“你是我的小花,沒人能夠欺負你。”
“我不會丟下你的。”
“我可是最厲害的小白龍,我會保護好你。”
“別害怕,我沒事。”
“我只是有點累,好困,想睡一覺。”
……
“墨夙離。”
“墨夙離。”
“墨夙離。”
一聲接著一聲,他聽到了聞折月的聲音,從呼喚“小美”到呼喚他的名字,從稚嫩的童音到成熟低沉,占滿了他的腦海。
聞折月在呼喚他。
遠隔千里之外,他聽到了聞折月的心聲。
第46章 第 46 章
他曾誤入一片荒原曠野。
聞折月一直知道自己忘了一段重要的事情, 他對此有所猜測,但沒想到當時的情況和猜的有很大出入。
小白龍抱著花盆前往禁地,那天時辰尚早, 天蒙蒙亮, 無妄海深處彌漫著異香。
這種香氣是從小美身上散發(fā)出來的,不知道為什么, 今天氣味格外濃重,仿佛誤入了謎障之中,香氣在周身凝聚成了一道無形的墻壁, 將整個禁地圈禁起來。
小白龍不由自主地抱緊了花盆, 大腦暈乎。
他喜歡小花苞散發(fā)的冷香,但凡事過猶不及,爹爹們教過他, 太過吸引人的東西會致命, 于是在意識暈陶陶的時候,他的心里又產生了一絲退意。
“小白龍,小白龍……”
他聽到了脆生生的呼喚, 是小花苞在喊他。
小白龍猶豫了一下,毅然決然地沖進了謎障之中:“我來啦!”
爹爹們還說過,要想獲得喜歡的東西,必須付出代價,他想把小美變成他的花, 所以披荊斬棘是必須的。
得來不易的寶物才會被珍惜。
“我?guī)Я嘶ㄅ柽^來, 等下就把你挖出來,以后這就是你的家了。”
他舉起花盆:“你看你看, 這是我特地去買的,最漂亮的一只花盆, 你住在里面就是世間最漂亮的花了。”
說完他伸出手,著迷似的戳了戳小花苞:“說錯了,你本來就是最漂亮的花。”
小花苞見到他很歡喜似的,顫巍巍地舉著葉子去貼他的手:“那你以后遇到比我更漂亮的花,你會不要我嗎?”
“不會的。”
似乎是意識到回答有歧義,小白龍焦急地補充道:“不會有比你更漂亮的花。”
小花苞悶聲悶氣:“你說過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有云朵有陽光,有草木有大河,或許在某個角落里也有比我更漂亮的花。”
小白龍那么厲害,見識過那么豐富的世界,到時候或許就不會喜歡它了。
它不懂什么是喜歡,只能將這個詞對應上聞折月的一些行為:比如每天來找它玩,給它講故事,陪它說話……
小白龍是他見過的第一個人,它不愿意失去它。
不諳世事的小花苞頭一回生出了憂傷心思,在密密麻麻的擔憂中,占有欲已悄然發(fā)芽。
“那我不去看其他的花就好了。”
小白龍捧著花盆,往里填土,他特地請教過賣花盆的攤販,移植一株花最好是讓它繼續(xù)住在生長過的土壤里。
他原本磨好的夜明珠粉末都用不上了。
“我會一直看著你,只看著你,你就是我最喜歡的花朵。”
他哼哧哼哧地挖土,挑的都是花苞附近的土,挖的時候小心翼翼,生怕?lián)p傷到小花的根莖。
花盆里裝了一半的土后,小白龍抹了抹臉上的汗,從懷里摸出一個精致的荷包:“這是我特地為你磨的夜明珠粉,本來想給你當新家的,但是怕你長不好。”
他似乎天生就知道怎么哄小花,所有心意都明明白白的展示出來,堅決不容許一絲誤會。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顆夜明珠,我親手磨的,這代表我只會喜歡你。”
珍貴的禮物和獨一無二的心意讓小花苞有了安全感,它又仰起頭,拿燦爛的花蕊對著渾身上下透著稚氣的小白龍,仿佛將一顆真心剖開獻了出去。
“我還給你畫了一幅畫。”
小花苞的示好讓小白龍欣喜若狂,想方設法,希望能讓小花對他更主動一些。
畫是昨晚激動睡不著畫的,或許是兩個爹都沒有丹青方面的基因,小白龍?zhí)熨x不佳,畫出來的花苞胖乎乎的,憨態(tài)可掬。
他指著紙上的小胖花,大言不慚道:“這是坊間最流行的畫風,大家都說可愛,你喜歡嗎?”
天真的小花苞沒見過世面,見他言之鑿鑿,信了,快樂地搖晃著葉子:“謝謝你,我很喜歡。”
歡快的氣氛感染了小白龍,他心里一動,俯下身親了親小花苞。
“你為什么要用嘴碰我,你是想吃了我嗎?”小花苞大驚失色,葉子都不敢晃了。
它想不通為什么上一秒還說喜歡它的小白龍下一秒就想吃掉它。
但在它的潛意識里,似乎有道聲音:人是最善變的,永遠不要相信任何人。
它有點害怕。
一看嚇到它了,小白龍連忙解釋道:“不是要吃掉你,是親你,爹爹說了,只能親最喜歡的人。”
爹爹們總是相互親吻,從來沒有親過他,因為這種事只能對最喜歡的人做,爹爹說“最”代表唯一,他們是彼此的唯一,總有一天他也會找到那個唯一想親吻的對象。
他找到了,但對象不是人罷了。
不是人就不是人,反正他也不完全是人,他是龍。
小白龍很快就說服了自己,理直氣壯道:“你是我的花,被我親是應該的,不然你還想被誰親?”
他皺著眉頭,語氣有些惡狠狠的:“你想都別想,我不會讓你被別人親的,只有我能親你。”
等把花帶回去,他每天都要親。
明明還是條年歲不大的小龍,卻像傳說中占有欲爆棚的惡龍一樣,恨不得寸步不離地守護著喜歡的花朵,不讓任何人靠近。
小花苞不懂,明明它只是害怕被吃掉,為什么小白龍會以為它想被別人親。
它不想被親,太可怕了,它不喜歡。
不過小白龍對它很好,它不想拒絕,它想它可以努力變得勇敢。
于是它又鼓起了勇氣,顫抖的葉片貼上小龍稚嫩的爪子:“我讓你親的。”
啊啊啊啊——
眾所周知,沒成年的小龍就是容易控制不住自己。
這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小花,故意說這種話逼他親它。
于是小白龍撅起嘴巴,又啾啾啾了幾口小花,越發(fā)濃郁的冷香灌進鼻腔,像是釀出了蜜一樣,甜得他暈頭轉向。
等親夠了,他才拿出飯勺子,沿著小花四周開始挖。
鏟子太大了,他怕傷到小花,特地帶來了更小巧的飯勺子:“你放心,我可會用勺子了,一定能把你平安挖到碗里……不是,盆里。”
小花苞:“……”
它越發(fā)相信自己要被吃掉了。
沉迷于挖土的小白龍并沒有注意到,四周的魔氣變得躁動起來,隱隱形成了一個小漩渦,而在重重魔氣之外,在潮水之上,陰云密布,風云變色。
“好啦!”
小白龍扔下飯勺子,拍了拍手上的土,地面被挖了一圈,小花生長的地方像漂浮在海面上的島嶼,四周空蕩。
他雙手捧起島嶼,將之移植到準備好的花盆之中:“等下我就帶你離開這里,我?guī)闳裉枺丛撇省?br />
美好的未來在言語中鋪開,無數(shù)次幻想過的場景即將成為現(xiàn)實,一龍一花都很開心。
然而這份喜悅并沒有持續(xù)太長時間。
“轟”的一聲,一切都被打破了。
劫雷在天空中凝聚,醞釀著一道神擋殺神的雷柱,無數(shù)道手腕粗細的小劫雷劈開海水,撕裂了魔氣屏障,噼里啪啦的電流炸開無數(shù)火花,在看到陽光之前,他們先看到了要命的雷火。
小白龍知道,他是有機會躲開的,他雖然還是個小孩子,但修為境界已經日臻化境,就連天帝都感慨他的天賦比爹爹都強,躲開不是沖著他來的劫雷,不成問題。
但他最終沒有躲。
在短暫的掙扎過后,他決定了攀折花朵。
用富貴險中求來形容不太合適,但他的確抱著這樣的心思,他想這樣子,小花就再也離不開他了。
和占有欲同樣昌盛的還有保護欲,隱匿在算計背后,當時的小白龍不明白,也沒有多想,但如今聞折月知道,不放手的唯一原因是舍不得。
用生命去謀求不離不棄的時候,他已然在賭桌上交付了真心。
是算計,用一顆真心換一生一世的陪伴。
劫雷強勁,和他曾經飛升時經歷的完全不同,他的力量完全不值一提,就像一滴水面對一場山林大火,雷柱還沒完全落下來,僅僅是零星的小劫雷他就扛不住了,靈力剎那間就被蒸發(fā)了。
一道道小劫雷就像是提醒,讓他趕緊離開,不要再摻和這件事。
驚慌的叫聲從懷里傳出來,小白龍低頭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身上都是血,血水將干干凈凈的花盆都弄臟了。
在那一瞬間他的腦子是木的,僵硬地抬起手,擦拭著花盆上的血跡:“不怕,不怕……”
安慰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帶著血腥氣。
“你快走,快走,不要管我了……這個雷是要劈我的,我不能離開這里,你快走……”
“你是我的小花,我怎么能丟下你。”
他執(zhí)拗地護著小花,弓起的脊背被雷電劈得一寸寸軟下去,離開的這段路太長了,在走了兩步后,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無法抵擋住那道最終的雷柱。
他可能帶不走他的小花了。
最令他絕望的是,他可能會害死他的小花。
——“神魂啊,蘊藏著強大的力量,據(jù)說信念夠強,獻祭魂魄能產生很大的影響,曾經有個神尊,用這種辦法詛咒了仙魔兩族不能在一起,但是沒辦法,我和你爹爹的信念更強大,所以有了你。”
聞逍隨口一提的話出現(xiàn)在腦海中,小白龍灰敗的眼底出現(xiàn)了一絲希望。
有辦法,一定還有辦法。
神魂被引了出來,包裹住小花盆,當最終那道粗碩的雷柱真正劈下來的時候,小白龍的身體和神魂形成了兩道保護罩。
“咔嚓”一聲,很沉悶,是脊骨折斷了。
“咔嚓”一聲,很清脆,是神魂碎開了。
兩道聲音后,聞折月頹然地倒了下去。
他的懷里掉落出一個小花盆,花盆里長著一朵盛開的花,花瓣上浸滿了血,金燦燦的,紅艷艷的,有種殘酷的美感。
魔氣狂涌,海水倒灌,禁地變成了一個漩渦,在這一刻,天地間的所有力量都朝著此處涌來。
涌入了那朵花。
“小白龍……”
花盆碎裂,花朵在血液和力量的滋養(yǎng)下逐漸盛開,輝煌又燦爛。
四周飄散著淡金色的神魂碎片,星星點點,散發(fā)著柔和的光芒,令人心安。
神魂要飄散了。
“不可以,不可以飄走……”
花朵焦急地搖晃著葉子,可它的葉片攏不住散落的神魂碎片,莫大的恐慌籠罩住它。
它不要再做一朵花了。
在這個念頭冒出來的一瞬間,花朵消失了,葉子變成了一只手,吸收了足夠力量和血肉供養(yǎng)的花朵變成了人形。
一雙神秘燦爛的金色眸子凝視著倒在地上的人,小白龍的心跳停止了,面色慘白,呼吸停止,當四周的神魂完全散去,他將從世間徹底消失。
突然,一滴金色的眼淚落在死去的小白龍臉上。
“你是為我而死。”
他的聲音里帶著哭腔,仿佛有無限傷感。
“你不能死。”
他的聲音逐漸變得堅定起來。
“我不允許。”
到最后,他的聲音再沒有一絲猶豫,帶著決絕與很厲,竟有種上位者的強勢篤定,仿佛他想做的事沒有做不成的,想救的人沒有救不了的。
他伸出手,按住了自己的左眼。
第47章 第 47 章
碎落的神魂將一切盡收眼底, 又完整的呈現(xiàn)在聞折月的夢中。
他親眼看到他的小花化成人形,他還沒來得及贊嘆他的小花漂亮,他的小花就少了一只眼睛——為了救他, 小花親手挖出自己的左眼。
這一幕是聞折月無法逃脫的夢魘, 他一點都不高興,心疼和愧疚擠滿了他的整顆心, 他想自己為什么那么弱,想自己為什么沒有保護好小花……
在奔赴死亡的那一刻,他是坦然且心甘情愿的, 他愿意為了小花去死, 這是一種他自己都理解不了的英雄主義與保護欲。
那顆金色的眼睛像一塊琥珀,被挖出來后就變成了一片花瓣,所有神魂碎片都被小花收進了花瓣里。
“從今往后, 我的命就是你的命。”
聞折月最后的意識停留在這一刻。
他回憶著那句話, 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小花是為了救他而死的。
他不愿意接受小花的死,不愿意回憶起那血淋淋的一幕,甚至產生了一了百了的想法, 直到聞逍和藺月盞趕來,在妙回春的建議下封印了這段記憶,他才活下來。
剛想起這一切的時候,聞折月還想不通自己為什么會因此喪失求生的意志,仔細琢磨了一下,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可能誤會了。
我的命就是你的命。
他似乎……以為小花為了救他不僅僅挖了一只眼睛, 還搭上了一條命。
“你是傻子嗎?”
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處于昏睡狀態(tài)中的聞折月被嚇了一個激靈。
由于神魂被收攏起來了, 他現(xiàn)在處于一種死了但沒有完全死透的狀態(tài),感覺就像是意識沒有受到影響, 只有身體失去了生存能力,如果讓聞逍來形容,就是三個字——植物人。
只不過他比植物人更嚴重一些,他感知不到外界發(fā)生的事情,比如他不知道聞逍和藺月盞回來了,不知道記憶是因此解開的,他的意識游離在一個特殊的世界里,這里循環(huán)播放著他和小花相處的點點滴滴。
就是在這樣的狀態(tài)下,猝不及防響起了墨夙離的聲音。
聞折月的記憶封印解開,好像冥冥之中也讓他恢復了記憶,墨夙離氣急敗壞地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我的命就是你的命,從今往后我們兩個命運相連,壽數(shù)共享,只要我不死,你就能活著……你為什么會以為我死了?”
啊啊啊這個大傻子!
千篇一律的罵聲如雪片一樣涌進腦海,聞折月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驚訝問道:“墨夙離,是你嗎?”
“不是本尊是誰,你還想跟誰共享心聲?”
“……”
這倒打一耙加發(fā)散思維的質問聽起來有點熟悉。
墨夙離是他貧瘠土地中開出的燦爛花朵,聽到他的聲音,聞折月都控制不住內心的歡喜:“我們共享心聲了,這也太棒了!”
雖然他動不了,雖然他半死不拉活的,但是他還能和墨夙離說話,還能和墨夙離談戀愛。
賺翻了好嗎!
要是被聞逍和藺月盞知道他們著急忙慌想辦法救人,頭發(fā)都要愁掉了,這大兒子卻一心惦記著談戀愛,估計得吐血三升。
墨夙離同樣很無奈:“你果然是傻子龍。”
聞折月不服氣,以為他還在說之前鬧烏龍的事:“這能怪我嗎,我醒來后你就不見了,花盆都摔碎了,我當然以為你死了。”
“是小美死了,不是我死了。”墨夙離糾正道。
最近發(fā)生的事情太多,他有點忌諱死不死的。
說起這茬,聞折月又來了勁:“你怎么還自己埋自己?”
他想起了那段記憶,自然知道異界的墳不是他立的,他當時就以為小花沒了,封印記憶后干脆忘記了小花的死,只剩下淺淺的印象,小花是無妄海禁地的一朵花,僅此而已。
不是他的話,那他們挖的那座墳就只能是墨夙離自己立的。
“小美是花,和我這個人有什么關系。”墨夙離理直氣壯,“我以后都不打算做花了,埋葬過去有什么問題?”
“沒問題,當然沒問題。”
一想到墨夙離一個人默默挖土,默默給自己埋了,聞折月就想笑。
共享心聲讓他的想法完全暴露在墨夙離面前,魔尊大人又炸了毛:“還不是因為你太傻,一點點挫折就怕了,把記憶都封印了,不然我用得著自己動手嗎?”
聞折月說過要給他修一座墳,給他立碑,把最大最亮的夜明珠給他當陪葬品。
但聞折月忘記了他們經歷過的點點滴滴。
他只能自己把過去的自己埋起來,把聞折月畫的畫,以及磨成了粉的夜明珠當成陪葬品,像聞折月曾經對他描述過的那樣,給自己立碑。
“是我的錯。”
聞折月認錯態(tài)度良好,樂呵呵的把一切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不過他還有一點疑問,墨夙離為什么會忘記從前的事。
“埋掉過去的時候,順便埋掉記憶了唄。”墨夙離聽到了他心里的疑問,敷衍地給出了解釋。
聞折月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墨夙離,你是不是忘記了不止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也可以看到你心里想的事情。”
他明明看到了墨夙離失去左眼后變得虛弱,為了救他,墨夙離沒死也搭上了半條命,神族固然強大,但逆天改命也要付出很大的代價,本來成熟的花朵又衰弱到了花骨朵時期,連人形都差點維持不了。
為了避免被仙魔兩族發(fā)現(xiàn)身份,墨夙離主動回到異界,他將過去的痕跡掩埋,陷入了沉眠。
異界是神族休養(yǎng)生息的地方,也是神族誕生之地,他在這里睡了長長的一覺,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就變成了墨夙離。
聞折月不明白:“你為什么不睡醒后就來找我,反而換了一個新的身份從頭開始?”
難不成墨夙離不想做他的小花了?
“你又在胡思亂想什么。”墨夙離無語至極,鋪天蓋地的恐慌幾乎要把他淹沒了,仿佛有無數(shù)個聞折月趴在他耳邊,哭唧唧地問他是不是不愛他了。
就很煩。
聞折月煩他和其他人煩他不一樣,別人煩他可以毫不客氣弄死對方,但聞折月煩他,他煩躁抓狂無奈完了,還要去哄。
墨夙離想,他可能是被下了降頭。
而聞折月告訴他,這叫愛。
墨夙離閉眼,心想去他娘的,愛不愛的太矯情了,他這輩子,就算困死餓死,也絕對不會承認。
然后冷酷無情的魔尊大人就聽到了聞折月喜滋滋的聲音:“我聽到了你的心聲,你不是想去做別人的小花,你換個身份,不和我相認,都是為了我。”
神族的眼睛能夠看透世間萬物,是他們的力量源泉。
神族剜出眼睛,有如花朵剝下花瓣,從此他再也不是完整的花,他的力量會庇佑著所愛之人,保護對方一生一世。
這是一道上古時期就失傳了的強大術法——同心命契。
“你與我結了情契,你我同生共死,你怕你會遭到仙魔兩族的報復,你怕你命運影響到我,所以你拋棄了神族的身份,封印了自己的神力,以魔氣鑄體,偽裝成了魔族。”
有命契在,他們遲早有一天會重逢。
墨夙離向來懂得取舍,用過去的歲月?lián)Q往后的相守,很劃算,所以他毅然決然的拋棄了過去。
待到心意相通的那天,古老的契約就會發(fā)揮作用,那時他自然會記起和聞折月的曾經。
這是他能想到的,最保險,最周全的辦法。
聞折月:“你好愛我。”
墨夙離:“……”
這該死的同心命契還能不能好了,就不能給他留一點隱私嗎?!
墨夙離快氣死了。
“原來你不是我的情劫,而是我們之間早已私定終身。”聞折月一掃郁悶心情,恨不得化成原形,去無妄海里打幾個滾,“怪不得我渡劫失敗了,我還以為我不夠厲害,原來是被你早早就拴上了扯不斷的紅線。”
別說了。
有沒有人能管管這條得意忘形的傻子龍啊!
聞折月含情脈脈:“我有一句話想對你說。”
墨夙離頓感不妙:“別說。”
聞折月壓根不理會他的拒絕,深情款款道:“從今往后,我就是你的眼睛。”
墨夙離:“……”
老天爺,讓他的耳朵瞎掉吧。
見他實在吃不消這一套,聞折月見好就收,立馬換了個話題:“既然異界是你的老巢,你為什么會出不來?”
上次還是他帶墨夙離離開異界的。
說起這事就郁悶,墨夙離撇了撇嘴,不爽道:“因為我封印了神力,打不開仙魔兩族聯(lián)手設下的封印。”
異界是他生命的起源,是他的老家,回家出門應該輕輕松松,但問題是仙魔兩族一點邊界感都沒有,在他家門上掛了一把純實心澆筑的大銅鎖,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最不要臉的是,這把鎖沒有鑰匙,只能用蠻力破門而入。
迄今為止,放眼全天下,有此等蠻力的人就一個——聞折月。
本來墨夙離也不在意這個老家,畢竟他打算出門漂泊,當個風風光光的魔尊大人,能不能打開老家的鎖不重要。
記憶會隨著同心命契的生效恢復,神力不會,當初封印的時候,墨夙離沒想到自己會再回到異界,更沒想到,他不僅回了異界,還是二進宮。
沒有神力,以他現(xiàn)在的修為,想打開這把鎖基本沒有希望。
按理來說,聞折月也不應該能輕易破了封印,這鎖就算是天帝的琉璃火都燒不開,何況是要跟他借修為的聞折月了。
墨夙離一瞬間就想到了逐日槍,傻子龍的本命法器恐怕不簡單。
“你什么時候來接我?”
不僅僅是一句愛,就連“我想你了”四個字他也說不出口,魔尊大人好勝心強,真心都藏在最隱秘的角落,上面恨不得培上土,埋得嚴嚴實實。
聞折月犯了難,不是他不想去,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墨夙離敏銳地察覺到了他變化的心情,瞬間焦急起來:“你身上的劍傷是不是還沒好?”
同心命契只是壽數(shù)共享,無法分擔傷痛,因此他不死聞折月就不會死,但聞折月活成什么鬼樣子,他是管不了的。
“那老不死的是不是沒有找人給你治傷?你現(xiàn)在怎么樣,他把你關起來了嗎?”
他能想到最壞的結果就是聞折月被限制了自由。
但現(xiàn)實遠比他想象中差。
聞折月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說,墨夙離心急如焚,就在這時,妙回春突然喊出了聲:“你,你們怎么會來這里?!”
墨夙離從心音中抽身,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灰蒙蒙的異界撕開了一道口子,兩個狼狽不已的男人跳了出來:“可算找到了,神族真是狡兔三窟,找了幾十個地方,差點沒累死。”
“你們是誰?”
兩人身上散發(fā)著仙族和魔族的氣息,莫非是天帝派來追殺他的人?
墨夙離頓時警惕起來,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肚子,同時不忘把妙回春擋在身后:“你不是他們的對手,別管我,有多遠就跑多遠。”
妙回春很感動,但他有話想說:“你冷靜一點,他們是——”
“趕緊跑!”
墨夙離推了他一把,同時朝走過來的男人攻了過去,在異界里,仙魔兩族都會失去修為,他有信心解決掉這兩個人。
出乎他意料的是,男人并沒有失去修為,他的手腕被鉗住,力道不重,男人搭著他的脈搏,回頭沖另一個男人笑了下:“懷了身孕,看來他就是我們要找的兒媳婦。”
……兒,兒媳婦?!
墨夙離陷入呆滯。
被推了個狗吃屎的妙回春很想罵人,但面前的三人都不好惹,他不得不捏著鼻子給墨夙離介紹:“聞逍,仙界戰(zhàn)神,藺月盞,魔尊,啊不對,現(xiàn)在是前魔尊了,他們兩個都是折月仙尊的爹爹。”
聞逍笑瞇瞇地打了個招呼:“嗨,兒媳婦。”
墨夙離反應不過來,腦子一抽,脫口而出:“你們兩個還沒死?”
妙回春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剛才摔那一下的郁悶都笑沒了,一見面就問這話,墨夙離的情路要坎坷嘍。
藺月盞有些牙疼,想殺光造謠的人:“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我們兩個命比較大。”
眼前這兩位是聞折月的爹爹,是生養(yǎng)他的人。
意識到這一點后,墨夙離的臉噌的一下紅了,局促地揪了揪衣袖,他剛剛好像有一點點失禮。
通過心音感覺到墨夙離情緒變化的聞折月緊張不已,一個勁兒地問他發(fā)生了什么:“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
墨夙離看著眼前的兩個人,頓感生無所戀,訥訥道:“不是要生了,是丑媳婦見公婆了。”
第48章 第 48 章
聞逍沒忍住, 轉頭往藺月盞肩上一埋,克制著想笑的沖動,當面蛐蛐:“怎么辦, 傻兒子好像找了個傻老婆, 他倆的小崽子該不會也是傻孩子吧?”
他對下下一代的智商感到擔憂。
藺月盞也被逗笑了,他手抵著唇輕咳兩聲。
傻點好啊, 聞折月就是個不聰明的,要是跟個聰明人在一塊,反而會被對方玩弄于股掌之間。
他安慰道:“不用擔心, 你不丑。”
墨夙離:“……”
墨夙離:“!”
好消息:公婆夸他了。
壞消息:他不想被夸獎, 不,他不想見公婆啊!!
這兩位都是活在傳說中的人物,墨夙離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和他們見面, 更沒想到會以兒媳婦的身份見面。
太別扭了。
雖然他懷了孩子, 穿過裙子,但他是個貨真價實的大男人,被叫兒媳婦也太奇怪了。
事情發(fā)生得太突然了, 聞折月也不在身邊,墨夙離的精神高度緊繃,不知道該做出什么表情。
傻子龍還在他腦海中狂叫,煩人得緊。
“見公婆?”
“你終于承認我是相公,你是我的娘子了!”
墨夙離:“……”
不是啊大傻子, 這是重點嗎?
好在很快聞折月就把偏移的重點掰回來了:“你見到我爹爹了?”
“嗯。”
“他們回來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在哪里見到他們的?他們去異界了嗎?”
好吵, 真的好吵。
墨夙離想象不出一個端方穩(wěn)重的仙尊為什么內心情緒如此豐富,龍族是古老妖族, 強大的大妖不應該很高冷嗎,聞折月的心里為什么會住著一個碎嘴子。
聞折月有沒有兩根不知道, 他懷疑聞折月長了兩條舌頭。
“我爹爹回來了,那就沒有問題了,他們一定能帶你離開異界,有他們在,誰也傷不到你。”
聞折月喜不自勝,都發(fā)展到見公婆這一步了,相信很快他和墨夙離就能名正言順了。
他美滋滋地幻想著成雙入對的未來生活,身體還半死不活,精神已經瀕臨高潮。
于是正絞盡腦汁想怎么面對公婆的墨夙離突然共享到了無數(shù)張春宮圖,極盡香艷的筆觸,勾勒出曖昧狂放的床上生活,交疊的人影,陌生的姿勢,熟悉的臉……墨夙離的冷靜頓時四分五裂。
聞折月!
你能不能別隨時隨地發(fā)/情!!
墨夙離的臉紅到了脖子根,聞逍和藺月盞莫名其妙,還以為他不舒服,連忙讓妙回春查看。
一把脈,心火太旺。
妙回春是個直言直語的大夫,在他眼里,任何病情都不丟臉,于是他直接開了口:“好端端的,你怎么開始思春了?”
優(yōu)秀的大夫一下子就能找到病根,沒人會懷疑第一醫(yī)修的醫(yī)術,三個人六雙眼睛齊刷刷地看過來。
墨夙離:“……”
讓他死,現(xiàn)在就讓他死!
他要和聞折月同歸于盡!!!
聞逍和藺月盞不約而同地露出心領神會的表情,沒有多問,輕飄飄地帶過了話題:“你想離開這里嗎?”
異界對神族而言是最好的休息之處,雖然他們千辛萬苦找來就是為了帶走墨夙離,但對方好歹是兒媳婦,總得走流程問一下,這叫先禮后兵。
好在不用走到兵那步,墨夙離毫不猶豫:“我想離開這里,還請兩位前輩幫忙。”
聞折月說得沒錯,有這兩人在,仙魔兩族都傷不到他。
墨夙離下意識摸了摸肚子,心道這崽子也不是毫無用處嘛,現(xiàn)在就成了他的小保命符,有崽子在,聞逍和藺月盞肯定會護著他。
聞逍笑笑:“怎么這么生疏,剛剛還見公婆,現(xiàn)在就變成前輩了。”
藺月盞從善如流:“你跟折月一樣叫我們爹爹就好了。”
來的路上他們已經合計過了,除了墨夙離懷了聞折月孩子這一點外,這位神族遺孤或許是救聞折月的關鍵。
既然是化解不了的情劫,那就只能接受了。
墨夙離受寵若驚,聞折月的兩個爹會不會太熱情了一點?
最后還是妙回春看出他的不自在,出來打了圓場:“可算能離開這里了,多謝戰(zhàn)神和魔尊不辭辛勞來救我們,大恩不言謝,我一定會記在心里,希望我永遠也報答不了你們。”
他是醫(yī)修,報答都伴隨著傷病。
聞逍輕嘆一聲:“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你現(xiàn)在就得報答我們。”
聞逍和藺月盞沒辦法直接打開異界的封印,只能從神族遺址走,四人輾轉了好幾次才從異界離開。
墨夙離是第一次去神族遺址,無論是做人還是做花,他對這里都沒有一點印象。
他想他應該不算是一個真正的神族人。
他對神族的經歷并不同情,輕易就放棄了曾經的身份和力量,也能夠理解天帝的做法。
世間萬事,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如果是他,也會趕盡殺絕,斬草除根。
墨夙離胡思亂想,沒有意識到自己掉了隊。
“你發(fā)什么呆,快走啊。”妙回春催促道。
墨夙離恍惚了一瞬,正想追上去,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動不了了,天空中出現(xiàn)了無數(shù)漂浮的黑色陰云,一眼望去黑壓壓的一片,就像是曾經出現(xiàn)過的黑霧。
“你不能走,你不能走……”
絕望的哭泣聲,憤怒的嘶吼聲,還有撕心裂肺的祈求聲音……無數(shù)道聲音交織在一起,像一座巨大的囚籠,將墨夙離籠罩起來。
聞逍和藺月盞對視一眼,俱是心頭一跳:“不好,是神族的殘念。”
慘死神族的怨念徘徊不去,留存在這片土地上,經年的不甘使得亡魂心中充滿了仇恨,他們畫地為牢,一心想要復仇。
聞逍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他和藺月盞這些年在神族遺址尋找破除詛咒的辦法,曾見過聚攏成型的怨念,神族的殘念飽吸了怨恨之氣,掙脫束縛逃到了人間。
聽命軌星君講過最近發(fā)生的事情后,他們一下子就確定了黑霧是逃出去的神族殘念。
而今墨夙離身上的氣息喚醒了沉睡的神族冤魂。
妙回春急得不得了:“怎么辦,你們快救他啊!”
他不知道神族的事情,更不知道墨夙離和神族的淵源,他只知道墨夙離被困住了。
“他肚子還懷著你們家的孩子,你們不能不管他,快救救他。”
老頭刀子嘴豆腐心,這么多年早就把墨夙離當成了自家小孩,即使知道墨夙離救他的初衷不那么單純,也沒辦法眼睜睜看著他出事。
照顧墨夙離已經成了他的習慣。
藺月盞臉色不太好,本來就煩,被他一吵更煩了:“閉嘴。”
“別吵,他們不會傷害他的。”聞逍按住妙回春的肩膀,拍了兩下,“他們對墨夙離沒有惡意。”
他們只是將希望寄托在墨夙離身上。
神族當初被滅族一事太過慘烈,這也是導致他們的怨念經年不散,徘徊不去的根源,如果不能化解這份怨恨,遲早有一天會如傳聞中所說的一樣,異界的大門打開之際,世間萬物生靈涂炭。
如聞逍所言,除了被限制了自由,墨夙離并沒有感到身體上的不適。
他似乎天生就能和神族的殘念溝通:“你們有東西要給我看?”
雖說他對神族沒有太多感情,但被強行留下的時候,他并沒有感到憤怒,反而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親近感,這使得墨夙離多了幾分耐心。
“你的降臨是我族的榮耀……為了這一天,我們已經等了太久太久……”
墨夙離皺眉,這態(tài)度會不會太恭敬了一點?
感覺怪怪的,聞折月的爹爹們和死去的神族對他都特別熱情,遠遠超出他的預期。
墨夙離暗自在心里犯嘀咕:“你說有沒有可能,我是全天下最最厲害的存在,比神族還厲害,一拳能打十二個你。”
聞折月:“……你連一個我都打不過,還想打十二個?”
墨夙離出離憤怒:“別忘了你現(xiàn)在修為全失,別說十二個,一百二十個你都打不過我。”
聞折月一點都不生氣,心情反而很蕩漾:“一個我不夠,竟然要一百二十個我,你真的好愛我。”
墨夙離:“……”
“到時候一個我在床上伺候你,十幾個我給你做飯,二十幾個我給你穿衣服,三十幾個我給你幫你沐浴……嘖嘖嘖,不愧是魔尊大人,就是會享受。”
墨夙離抓狂:“你別胡思亂想,我根本就沒有那種意思!”
聞折月沉聲笑笑,仿佛是貼著他的耳朵在說話:“真的沒有嗎?可我看到你幻想的畫面了,比我想的更刺激一些,在床上竟然不止一個我。”
墨夙離臉色爆紅。
啊啊啊該死的同心命契,怎樣才能解除啊?!
聞折月高興完,又忍不住有點吃醋:“有這么多個我,你對我的愛會不會減少,變成一百二十分之一?”
幽怨的語氣好似閨中怨婦,墨夙離無奈又服氣,明明是你先胡思亂想的,現(xiàn)在又不高興。
男龍,你真的好難伺候。
他嘆了口氣:“我要跟你說正事。”
“我們現(xiàn)在說的不是正事嗎?”聞折月理直氣壯,“沒有比談情說愛更重要的事了。”
“……”
真想和你這條戀愛腦龍拼了。
墨夙離咬牙切齒道:“我要死了。”
聞折月當即道:“不可能,有我爹爹們在,你不可能會出事,他倆聯(lián)手就算是天帝都傷不到你。”
“要傷我的人比天帝厲害多了,是神族。”
墨夙離沒想過隱瞞聞折月,他倆現(xiàn)在同命相連,他出事聞折月也活不了,所以將一切告訴聞折月,他們一起解決問題是最好的辦法。
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兩個傻子湊一塊也能撐起半邊天。
聽到神族,聞折月立馬想到了黑霧,緊張起來:“你現(xiàn)在怎么樣?”
“被拉進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神族殘留的意念似乎想要告訴我一些事情,我還在猶豫要不要聽。”
神族殘念對他真的非常包容,在墨夙離沒有明確表示態(tài)度之前,他們并沒有強行逼迫他接受什么。
這種順從和留下他的強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感覺就好像是他們迫不得已禁錮了他的自由,但竭盡全力在一定范圍內給他自由。
墨夙離咂摸了一下,道:“我感覺他們拿我當祖宗一樣供著。”
聞折月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道:“古老的同心命契有沒有特殊作用,比如讓我做你的眼睛?”
墨夙離以為他還在講情話,罵罵咧咧的話都到了嘴邊,又聽到聞折月的補充:“我的意思是,做你真正的眼睛。”
“做我……真正的眼睛?”
他下意識按住了左眼,紗布下是空蕩蕩的眼窩。
之前的左眼是魔氣所化,異界排斥仙魔兩族的氣息,所以回到異界后,他的左眼就被抹去了。
“你用左眼保護著我的神魂,那是不是可以將我的神魂變成你的左眼?”聞折月提出了一個令墨夙離匪夷所思的想法。
“你瘋了吧,要拿你的神魂當我的眼睛,你活膩了就去無妄海里把自己淹死,別來煩我。”
聞折月苦笑一聲:“我倒是想把自己淹死,可惜,我現(xiàn)在動不了。”
墨夙離不明所以,轉念一想,忽然覺出了不對勁。
為什么是聞逍和藺月盞來找他?
為什么聞折月聽到他爹爹來了異界的時候很驚訝,就像不知道他們回來了一樣?
“聞折月,你老實告訴我,你現(xiàn)在在哪里?”
“坦白說,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
墨夙離心頭突的跳了一下,仿佛知道了聞逍和藺月盞對他客客氣氣的原因:“你怎么了?”
他想起那把刺入聞折月胸口的劍,想到聞折月將他托付給妙回春時的決然……一時之間,竹林中的畫面竟然和當初在禁地時重合了。
“你的神魂,是不是又受傷了?”
心音停滯了一秒,墨夙離感覺自己的心跳也要停了。
他嗓音發(fā)啞,一瞬間猜到了聞折月做的事。
曾經的小白龍,如今的聞折月,就算是失去修為,聞折月也從來沒有拋下過他。
一次都沒有。
是他在一次次離開,當小花時拋棄了小白龍,當蘇梨時拋棄了在人間渡劫的聞折月,在竹林中他又拋下了淪為普通人的折月仙尊。
墨夙離從未質疑過自己的決定,但在這一刻,他忽然覺得他每一次自認為最優(yōu)的選擇都是錯的。
愛意在某一刻漫過山崗,荒原曠野突然長滿了花。
“對不起,我——”
聞折月故作驚訝的聲音響起,強行打斷了他的自責:“不愧是我的娘子,這都能猜到,好聰明呀!都說一孕傻三年,你怎么突然變聰明了,是因為對我的愛促使你重新長出了腦子嗎?”
墨夙離嘴角抽搐,滿腔感情一泄而空。
“變得這么聰明,以后要把你騙上床豈不是很難?”
“……”
墨夙離深吸一口氣,重新戴上了冰冷的面具:“我試一下能不能把你的神魂拽過來,你好好配合,免得我一不小心拽壞你的腦子。”
“那你可要小心一點,我的腦子里全都是你,拽壞了你就不完整了。”
“你閉嘴。”
“等等,我還有最后三個字想對你說。”
墨夙離抿了抿唇,有點不自在,他還是不太適應直白地表達愛意:“嗯,說吧。”
聞折月的語氣認真又鄭重:“你輕點,我怕疼。”
墨夙離:“……”
墨夙離:“???”
這時候不該說一句“我愛你”嗎?
“原來你想聽我說愛你。”聞折月輕輕笑了一聲。
“不,我不想。”墨夙離咬了下牙根,最后還是沒忍住,罵出了聲,“你個傻子,連數(shù)都數(shù)不對,這他娘的是六個字!”
比三個字多了整整一倍!
聞折月不急不慢,把墨夙離逗炸毛是他現(xiàn)在最有成就感的事:“三個字是對你說的,三個字是對小崽子說的,你現(xiàn)在一個人頂兩個人。”
墨夙離懶得再和他掰扯了,他再搭理聞折月他就是狗。
他對同心命契的研究不多,當初情況危急,腦海中突然閃現(xiàn)出這個念頭,他就照著做了。
因此墨夙離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他試探著釋放出力量。
按理來說神魂通常不會離開身體,或許是聞折月現(xiàn)在的狀況太糟糕,他的神魂是靠墨夙離的力量才得以留存在人世間的,因而墨夙離一動念,神魂輕輕松松就被拉了過來,速度之快,墨夙離都沒反應過來。
對此,兩人的心情都很復雜。
聞折月:“為了你,我真的吃了好多苦,連世界都變得黑暗了。”
墨夙離無語,默默摘下了紗布。
聞折月:“世界又恢復光明了,這就是愛的奇跡。”
“……從現(xiàn)在開始,你不準說話了。”
聞折月不是單純的煩人,總能精準猜中他的雷點,然后戳中他的笑點。
墨夙離很無奈,他又生氣又想笑,還拿聞折月沒辦法。
神族拿他當祖宗,殊不知他上頭還有一個祖宗。
“不行,我在你的身體里,你一定很緊張,我有義務幫你緩解心情。”聞折月突然嘆了口氣,“我現(xiàn)在抱不到你,就只能逗你笑了。”
墨夙離沉默一下,突然小小聲道:“汪。”
沒辦法,即使聞折月很煩人,他還是沒辦法不搭理。
聞折月:“?”
想到剛才做的事,墨夙離就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等離開這里,我就想辦法融合你的神魂。”
上次救聞折月也是這樣,左眼只能包裹住神魂,不讓魂魄消散,妙回春所看到的聞折月的神魂自然融合,其實是墨夙離消耗了大半神力才做到的。
只有神力才能凝結魂魄。
但他把神力封印了。
看來要救聞折月,還得解開身上的封印。
墨夙離暗自思忖,他不知道解開封印的辦法,不過說來也巧,他們誤打誤撞來到了神族遺址,而面前就是神族留下的殘念。
堪稱神族百曉生,死亡版,集大成版。
第49章 第 49 章
當年那場圍剿過去得太久了, 如今神族只是傳說中的存在,就算是與神族關系匪淺的墨夙離都不能說了解這個族群。
殘存的魂念對墨夙離十分恭敬,但對與他同來的聞折月卻不假辭色。
“非我族類, 他不配進入。”
聞折月第一次聽到“不配”二字, 這種感覺很奇妙,他不生氣, 但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神族對于仙魔兩族的怨恨:“崽子都有了,你可不能覺得我配不上你。”
碎碎念不是心音,他直接說了出來。
墨夙離看出了他是故意的, 自然給足了他面子:“不會, 你我正相配。”
他不喜歡有人以各種方式貶低聞折月,就算聞折月不是仙尊,只是人間那個會被人騙的傻書生, 他也覺得他是最好的。
他曾經說要把聞折月當成眼珠子疼, 沒想到竟然一語成讖了。
墨夙離惦記著快點找到治療聞折月的辦法,直截了當?shù)溃骸耙蛔屛覀円黄疬M去,要不就放我們離開, 別多費口舌。”
他是直性子,能少麻煩就少麻煩。
聞折月頭一回看到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心都熱了幾分,雖然想起了忘記的一切,但是很可惜, 他錯過了小花的成長, 被親一下就會害怕的小花是如何長成如今的樣子,始終是他心里最好奇的事情。
神族的殘念拗不過他, 最終還是同意了。
聞折月有些意外:“他們好像真把你當成祖宗了。”
這態(tài)度恭敬得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墨夙離面上不顯,心里有幾分得意:“或許是因為我很厲害。”
“對對對, 你很厲害,你最厲害了。”聞折月連連附和。
“……”
墨夙離懷疑自己有病,聞折月跟他嗆的時候,他不爽,聞折月順著他的時候,他也覺得不舒服,他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難伺候了?
神族的殘念構成了一個巨大的世界,這里堆滿了神族的往事,還未踏入,就感覺到撲面而來的肅殺血氣。
毫無疑問,在這個虛構出來的過去里,神族曾創(chuàng)造過的輝煌不值一提,被大肆渲染的是他們被滅族時所經歷過的痛苦。
人好像都是這樣,容易被痛苦的事情囚禁住,總是對受到的傷害耿耿于懷。
聞折月微訝,他感覺到了墨夙離的想法,墨夙離的反應比他想的平淡太多,近乎是漠然,他好像高高在上俯視著神族的命運,或許同情,但并不為此感同身受。
所有的人之常情在墨夙離身上似乎得不到體現(xiàn)。
塵封的過往一旦打開,整個遺址內都變了一副光景,好像歲月的長河重新流過這片大地,將過去的一切帶了回來。
妙回春發(fā)出了不敢置信的驚呼聲,他使勁揉了揉眼睛:“我出現(xiàn)幻覺了嗎?”
充滿死氣的世界突然煥發(fā)生機,春回大地,草木新生,灰蒙蒙的世界突然變成了人間仙境,毫不夸張地說,這里比他去過的所有地方都美好,讓人心生向往。
“竟然重現(xiàn)了神族當年的盛況,這兒媳婦似乎比我們想象中更不簡單。”聞逍偏過頭,將一直把玩著的琥珀塞進藺月盞手中。
對準陽光,琥珀中間空了一塊,就像是少了最重要的核心。
藺月盞幾不可查地皺了下眉頭:“這可不是好消息。”
倘若墨夙離真是他們一直尋找的最后一塊拼圖,那意味著他是解開仙魔詛咒的關鍵,隔著聞折月這層關系,他們不能對墨夙離動手,那想要解除詛咒就不容易了。
聞逍嘖了聲:“要我說,管他生前身后事,反正咱們兩個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無論仙族還是魔族,讓他們去死。”
藺月盞哽住,給了他一個無語的眼神:“你摸著良心說,你真是這樣想的嗎?”
聞逍沉默兩秒,默默伸出手按住他的心口。
藺月盞的額角暴起青筋,拍開他的手:“我不是狗,吃不了你的良心。”
“你誤會了,我沒有罵你。”聞逍撇了撇嘴,看上去有點委屈,“我的意思是我的一顆心都在你身上。”
在一旁完整聽到一切的妙回春:“……”
他不該在這里,他好想走。
藺月盞已經習慣了聞逍不著調的樣子,神色未變,輕飄飄地掠過了聞逍,轉向妙回春:“你對神族之事了解多少?”
“啊?”妙回春茫然地搖搖頭,“沒聽說過。”
藺月盞噎住,聞逍在一旁偷笑,魔尊大人這是不想跟他說話,故意找個人當傳聲筒,可惜找的人不對,根本不懂他的意思。
“在很久以前,世間還有神族,神族凌駕于五族之上,因為某些原因,神族被仙魔兩族聯(lián)手滅族了,我們現(xiàn)在所在的地方就是神族遺址,而墨夙離,或許是神族遺孤。”聞逍簡略地解釋了一下,笑睨著藺月盞。
藺月盞:“……”
醫(yī)修果然不爭氣。
不爭氣妙回春驚訝地張大了嘴巴:“滅族?這也太殘忍了,神族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嗎?”
藺月盞想到傳聞中的神族,又想到這千年間他和聞逍所查到的線索,斟酌過后,給出了一個比較中肯的回答:“有時候強大也是一種罪過。”
神族太強了,他們天生就受到偏愛,不僅能夠操控鋒金蝶,就連妖鬼兩族也對其馬首是瞻。
不可否認神族對仙魔兩族的迫害,但滅族并不僅僅是這個原因。
妙回春不可避免地同情起墨夙離:“就因為太強了,所以被趕盡殺絕,天帝不惜對懷有身孕的墨夙離下死手,是想斬草除根……如果我是神族,一定沒辦法接受。”
“沒人問你能不能接受,也沒讓你代入神族。”
藺月盞言簡意賅道:“因為兩族的背叛,神尊臨死前詛咒了仙魔兩族,兩族世世為仇敵,生生互相殘殺,若是結合,子嗣比夭亡,雙方不得好死。”
妙回春倒吸一口涼氣:“好毒的詛咒。”
他默默看著眼前的兩人,又覺得這詛咒根本不成功嘛。
藺月盞懶得跟他解釋他和聞逍能在一起付出了多大的代價,繼續(xù)道:“凡事過猶不及,這個詛咒帶來的不僅僅是仙魔兩族的矛盾,還有其他的影響。”
“什么影響,難不成還能毀了整個世間?”妙回春隨口嘟噥。
聞逍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恭喜你,猜對了。”
妙回春:“……”
妙回春:“???”
“神族被滅族后,世間劃分出了上下界,仙魔為尊,由于妖鬼兩族與神族的關系并不似他們一樣劍拔弩張,所以在戰(zhàn)勝之后,妖鬼兩族受到打壓,算是被貶入了下界。”
藺月盞不喜歡長篇大論的解釋緣由,聞逍自然地接過了這一任務:“原本世間也算和平,但大約是從一千年前開始,變故頻頻出現(xiàn)。起初是下界無人能夠飛升,修煉變得異常困難,上下界之間的聯(lián)系在逐漸減弱,慢慢的,上界仙官所受香火大打折扣,凡人不再信仰神明……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仙魔兩界的禁地都出事了,尤其是玉海明沼。”
天帝派大量仙兵仙將駐守玉海明沼的事情瞞不住,妙回春也有所耳聞:“難道玉海明沼內能吞噬一切的湖泊出事了?”
聞逍和藺月盞對視一眼,他們回來后去玉海明沼看過,情況遠比想象中更嚴重。
“沒錯,湖泊的范圍在不斷擴大,放任下去的話,遲早有一天整個世間都會被吞噬。”
妙回春做不出反應,一方面他同情墨夙離,同情神族的遭遇,但另一方面他也覺得世間蒼生無辜,都是過去的事了,為什么要賠上那么多人命。
他知道他這樣想有失偏頗,冤有頭債有主,神族的詛咒也是情有可原,可私心還在占了上風。
妙回春還沒有反應過來,藺月盞又拋下了另一個重磅消息:“我們懷疑一切變化都是從墨夙離開始的。”
大約就是在聞折月出事后,一切都開始變得不對勁起來,而在那個時間點,唯一值得探究的就是墨夙離的誕生,他的出現(xiàn)就像是一個訊號,昭示著神族的報復全面展開。
“不,不可能的。”妙回春連連擺手,“你們別看墨夙離不像個正經樣子,但他心地很善良的,不會無緣無故傷害別人,更別提毀天滅地了……他,他胸無大志,每天就想著睡覺,他哪有那個腦子!”
正在積極探索神族往事的墨夙離打了個噴嚏,皺眉:“好像有人在罵我。”
聞折月震驚:“還有人敢罵魔尊大人,不怕死嗎?”
“背地里罵我,我又聽不到。”墨夙離小聲嘀咕,忽然想到什么,“你說有沒有可能是你爹爹們對我不滿意?”
“不可能,他們倆不是……”聞折月突然停住,語氣也變得遲疑起來,“他倆還真是那種人,尤其是我大爹爹,罵人堪稱一絕。”
“那你小爹爹呢?”
“他一般不罵人。”
墨夙離心想藺月盞看著可不像是個脾氣好的,就聽到聞折月的補充:“我小爹爹通常會直接動手,他覺得能動手的事就不需要動嘴,這樣處理事情才有效率。”
墨夙離笑不出來,他好像知道為什么魔界中人都對藺月盞沒有二心,好家伙,有異議的恐怕早就死在他手上了。
是個狠人。
坦白說,他一開始也想成為這種人的。
墨夙離默默嘆了口氣,出師未捷身先死,可惜他剛當上魔尊不長時間就遇到了聞折月,從此囿于情愛,無心再管其他事。
“你可真是個龍媚子。”
聞折月一臉茫然:“嗯?”
墨夙離的記憶始于無妄海禁地,他對神族的了解僅限于聞折月曾提到過的傳聞,那些傳聞出自天帝,勝利者書寫歷史,他知道真相或多或少會有偏差。
但是沒想到,偏差會這么大。
鋒金噬仙的初衷并非屠戮,而是一場救贖。
第50章 第 50 章
金色的蝴蝶從仙族血肉上誕生, 它們擁有鋒利的牙齒,輕易就能咬斷骨頭。
它們天生就是仙族的克星,有如蝗蟲過境, 所到之處, 仙族連尸骸都無法保留,仙族對鋒金蝶束手無策, 只能躲避。
萬事萬物相生相克,在長久的觀察下,仙族發(fā)現(xiàn)鋒金蝶懼怕一種名為白椿的草木, 將白椿的枝葉編織進衣服里, 可以驅逐鋒金蝶。
同時,白椿能夠聚攏靈氣,也有利于仙族的修煉。
但白椿的生長條件極為苛刻, 且很容易枯萎, 仙族用盡了所有辦法都沒能成功種植白椿,然后他們將主意打到了神族身上。
神族是天生靈族,得草木親近, 如果神族能夠幫忙種植白椿,他們就有救了。
仙尊和神尊提出了請求,神尊欣然應允,在玉海明沼種植了大量白椿。
那時候,玉海明沼還是神族的棲息地。
聞折月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 神族的說辭和天帝截然不同, 他看向墨夙離,但墨夙離的反應很平淡。
“如果是仙族背信棄義, 陷害神族,你會怎么做?”
墨夙離頗為驚訝, 聞折月的話比神族告知的曾經更能引起他的情緒波動:“剛看了個開頭,真相究竟是什么還不清楚,仙尊大人怎么貿然就下了定論。”
聞折月不是聽風就是雨的人。
“你在擔心什么?”
在有關聞折月的事情上,墨夙離的敏銳程度遠超想象。
“在擔心咱倆會不會因為這事反目成仇。”心音瞞不過墨夙離,聞折月索性坦白了,“如果天帝說了謊,是仙族為了將玉海明沼據(jù)為己有,刻意聯(lián)合魔族將你的族人都殺了,你還能接受我嗎?”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那滅族之仇呢?
墨夙離是個敢愛敢恨的人,床上受不住了都會跑,何況是隔上一段無法消泯的仇恨。
那段過往太沉重了。
“能不能接受,咱們兩個都分不開,我還不想自己去死,順便帶著你一起死。”
同心命契將他們連接在一起,生死,愛恨,命運,未來……他們的一切都密不可分,就像相互依偎,共同生長的樹與藤。
墨夙離玩笑道:“你是不是傷到了腦子,忘了同心命契生效的前提是心意相通?”
“可人心是會變的。”
“那是你的心會變,誰不知道龍性本淫,不像我們做花的,一輩子心里就只會裝一個人。”
說到這里,墨夙離有點不爽,上古龍族的風評不太好,雖說聞折月看上去不像是花心的龍,但未來誰也說不準。
“同心命契讓我成為了你的情劫,要是沒有這個契約,說不定你早就忘了我,跟別人結契了。”
畢竟聞折月封印過記憶,還瀟瀟灑灑活了這么多年。
墨夙離嘖了聲:“你確實忘了我。”
聞折月哭笑不得:“講道理,忘記之前的人不止我一個,你也忘了,我被被動忘的,而你是主動挖坑把過去埋了的,真要算起來,你才更過分一點。”
墨夙離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連忙剎住話題:“不能翻舊賬,誰翻舊賬誰是狗。”
“你之前汪過。”
想起丟臉的事,墨夙離頓時不自在起來,兇巴巴地威脅道:“不許說了,再說我就不救你了!”
聞折月壓根不慫:“不救正好,我很滿意現(xiàn)在的狀態(tài),能夠和你密不可分。”
他的神魂和墨夙離交互融合,比洞房時還要親密。
“你確定要保持現(xiàn)狀嗎?”墨夙離眼睛一轉,輕飄飄撂下一句話,“等小崽子出生后,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有個死爹,它嚷嚷著要換個新爹的時候,你說我是帶它去魔界里挑,還是去人間挑?”
聞折月:“……”
挑個鬼啊!
“趕緊弄清楚當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然后咱們一家三口就去過逍遙日子。”聞折月一本正經道。
墨夙離輕哼了聲,還治不了你了。
繼續(xù)往前走,時光輪轉,神族成功種出白椿后,仙界大為振奮,滿心歡喜以為這次終于可以徹底解決鋒金蝶帶來的傷害。
但拿到白椿的枝葉后,他們又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白椿的數(shù)量不足。
神族提供的白椿數(shù)量有限,無法滿足整個仙族的需求,隨著仙族人口的增多,需要的白椿越來越多。
鋒金蝶尋找不到足夠的食物,變得越發(fā)兇殘,一旦發(fā)現(xiàn)沒有佩戴白椿的仙族就會一擁而上,將其啃食得不留痕跡。
于是仙族又找上了神族,想要在玉海明沼內種上更多白椿。
但這一次,神族拒絕了。
“玉海明沼是我族之地,我族也有要守護的東西。”
仙族以為神族是故意找借口見死不救,心生怨怒,兩族不歡而散。
聞折月咂咂嘴:“這就叫升米恩斗米仇。”
墨夙離頗為贊同,和他一塊吐槽起來:“這么一看,仙族確實挺不是東西的。”
“提前聲明,我是仙魔混血,四舍五入是魔族。”聞折月堅決維護自己的形象,和一切壞東西劃清界限。
墨夙離心下好笑:“不用著急,等下就輪到魔族了。”
確實,很快就到了魔族登場。
仙族飽受鋒金蝶之苦,在神族吃了閉門羹后怒不可遏,將鋒金蝶之事遷怒到了神族身上。
魔族聽聞此事后找上了門,表示愿意同仙族聯(lián)手搶奪玉海明沼。
仙族雖然對神族不滿,但也知道魔族不安好心,故而仙尊并沒有同意。
但沒過多久,仙界內鋒金蝶肆虐,無數(shù)仙族慘死,仙族族人不堪其苦,以性命相脅,請求仙尊搶奪玉海明沼,仙尊不得已接受了魔族的提議。
這是仙魔兩族第一次對神族發(fā)難。
世間有神仙魔人妖鬼六族,六族相安無事,如此大規(guī)模的發(fā)難還是頭一回,神族來不及向其他三族求救,被仙魔兩族逼迫,退到了玉海明沼內。
仙尊好說歹說,甚至想拿出仙界大片領土作為交換,神族都不愿意將玉海明沼讓出來,雙方拼死一戰(zhàn)。
玉海明沼內的草木被毀壞一空,在退無可退之際,神尊將目光放到了白椿上。
草木對神族的親和度很高,在神族的操控下,仙族用以庇護自身的白椿都枯萎了,鋒金蝶聞著味兒趕過來,仙族無力可擋,死傷大半,玉海明沼內的戰(zhàn)局就此扭轉。
魔族見勢不妙已然逃跑,仙族大敗,被觸怒的神尊發(fā)現(xiàn)了鋒金蝶的秘密,借此來控制仙族,徹底將仙族踩在了腳下。
焚其骨,削其肉,神族殘忍地虐殺了無數(shù)仙族,利用仙族的身體來豢養(yǎng)鋒金蝶。
起初是為了報仇,但漸漸的,虐殺仙族也成為了神族的取樂方式。
看到這里,聞折月和墨夙離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似乎神族和仙族都有錯,都不是良善之輩,但最令人反感的還是魔族,一切都是由魔族挑起來的。
墨夙離看得也有點生氣了:“如果是我,一定不會忘了報復魔族。”
聞折月不置可否:“之后就是仙魔兩族聯(lián)手對抗神族,能叫魔族破釜沉舟,估計神族沒有忘記報復他們。”
如他所說,神族并沒有忘記魔族也參與了這件事。
在利用仙族培育鋒金蝶時,神族突發(fā)奇想,把魔族也當成了容器,由此創(chuàng)造出了另一樣東西。
神族為其取名——封藍。
墨夙離一下子就認了出來:“是你給妙回春的繭蛹!”
聞折月“嗯”了聲。
他問過天帝關于鋒金蝶的事,天帝只告訴了他鋒金蝶對仙族而言非常危險。
在神族被滅族之后,鋒金蝶和相關的典籍都被仙尊統(tǒng)一銷毀了,無處可查。
魔尊向來隨性,不像仙尊一樣細心,非常幸運,聞折月在折月秘境里翻到了一本他小時候看過的古籍。
這本書是他小時候在魔界買的。
書中不僅記載了鋒金蝶的事情,還提到了封藍。
聞折月這才明白自己為何一聽到鋒金蝶就會聯(lián)想到“鋒金噬仙”四個字,原來是小時候留下了印象。
“封藍無法孵化,也沒有鋒金蝶那樣強悍的攻擊力,魔族最初誕生于魔氣之中,繭蛹融合了魔族的力量,能夠突破空間的限制,如同魔氣一樣虛無縹緲,來去自如。”
墨夙離恍然大悟:“你在異界建立了通道……你怎么想到的?”
聞折月沉默了一下,道:“我就是覺得那里是你的故鄉(xiāng),也許未來有機會可以故地重游,所以離開之前在封藍里留下了異界的坐標。”
他也沒有想到,危急關頭,那枚封藍能夠救下墨夙離。
或許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
神族發(fā)現(xiàn)了封藍的妙用后,大為震驚,或許是奴役仙族讓他們發(fā)現(xiàn)了樂趣,仙族最終對魔族也下了手。
妖鬼兩族本就與神族親近,也無意摻和神仙魔三族的事,慢慢的,六族的地位就變了,神族凌駕于五族之上,成為了世間當之無愧的最強。
這種格局持續(xù)了很長時間,那是神族最輝煌的歷史,世間大半都被神族占有了。
但即便如此,神族最看重的還是玉海明沼,神尊一直守在這里。
接下來就和傳說一樣,對其他五族的長時間壓迫使得神族被群起而攻之。
仙族終于找到了克制鋒金蝶的辦法——琉璃火,鋒金蝶被趕盡殺絕,仙魔兩族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終于將神族踩在腳下,這一次,他們選擇了斬草除根。
神族被滅族,玉海明沼被仙族占有,里面種滿了白椿。
這段往事看得聞折月和墨夙離唏噓不已。
墨夙離暴言:“他們應該都滅族。”
無論是神族,還是仙魔兩族,都沒一個好東西。
聞折月心情復雜,有種上不去下不來的感覺,有一個瞬間,他覺得墨夙離說得對,都死了也省事。
但轉念一想,又打消了這個瘋狂的念頭。
“世上最多的就是無辜之人。”
比如并非所有神族都會虐殺仙族,奴役其他族的人,更多人是沉默的,無辜的。
墨夙離幽幽地嘆了口氣:“冤冤相報何時了,非得死絕才能了。”
聞折月啞然,話糙理不糙,除非有一方死絕了,報復才能終止。
這個話題討論不出結果,也沒必要多想,很容易走入誤區(qū)。
聞折月果斷換了個問題:“你覺得玉海明沼里藏著什么?”
如果神族想要見死不救,當初就不會幫忙種植白椿。
“神族要守護什么?”
是什么讓他們寸土不讓,就算是被仙魔兩族逼到走投無路,也要守著玉海明沼。
墨夙離回憶了一下他在玉海明沼里的所見所聞,遲疑不決:“會不會是能淹沒一切的湖泊?”
除了這個,玉海明沼里沒什么稀罕玩意兒。
但聞折月直覺這件事沒這么簡單。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們就在往事的回溯中看到了神族寧愿付出性命也要守護的東西。
在意料之外,但仔細想想,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