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那是一朵花。
生長于玉海明沼內, 在能吞噬萬物的湖泊中央,閉攏的花苞像極了聞折月第一次見到小美的時候,只不過要更小一些。
哦豁?
墨夙離吃了一驚:“怎么會是我?!”
“我族守護著您多年, 是您最忠誠的信徒, 希望您能保佑我族……”
神尊的禱告跨越時間落到墨夙離耳中,有一種荒唐的不真實感。
在此之前, 墨夙離一直以為自己是普通的神族,是滅族時僥幸活下來的一員,是得上天垂憐的幸運兒, 但眼前的畫面告訴他并非如此, 他的存活無法用“幸運”二字概括,他是無數神族拼盡全力換來的一縷希望。
聞折月倒是很快就接受了,凡人信仰各種不同的神, 但沒說過神不能有信仰:“他們很有眼光嘛, 如果是我的話,也會守護花花神。”
“花……花神?”墨夙離眼皮一跳。
對于這個外號,他只想說四個字——娘們唧唧。
一生致力于要當猛男的魔尊大人敬謝不敏:“別這樣叫我, 我還是更喜歡你叫我相公。”
逞一時的口舌之快沒有意義,還是得在床上見真章,聞折月沒有和他爭辯,身份地位自在人心,誰是相公誰心里清楚:“你還記得黑霧想要打開異界大門時擺的祭壇嗎?”
不久前剛發生的事, 怎么可能會忘。
墨夙離還是感覺不真實:“可我真的只是一朵普通的花, 就是厲害了點,好看了點, 除此之外平平無奇。”
……你還怪有自知之明的嘞。
聞折月越看越覺得墨夙離可愛,就連面不改色夸自己的時候都可愛極了。
他很少用可愛這個詞, 用來形容男人更是從未有過的事,仔細想想,他這一生的可愛似乎都用在小花和墨夙離身上了。
“你一點都不普通,你會下蠱,我就中了你的蠱,離不開你了。”聞折月故作驚嘆,夸張道,“當真是好厲害的蠱。”
不僅離不開,讓他少看墨夙離一眼都覺得虧了。
對此,墨夙離只想送他一個白眼:“上次跟你去送尸體,是我第一次進入玉海明沼,我是長在無妄海禁地的花,你忘了嗎?”
聞折月理直氣壯:“龍和花都能在一起,誰規定玉海明沼和無妄海禁地不能暗通款曲。”
墨夙離聽得一愣一愣的,他沒讀過書,暗通款曲是這樣用得嗎?
“說不定那湖就連接著禁地,為了怕你受傷,神族在被滅族前把你送到了禁地。”聞折月天馬行空地猜測道。
確定了結論后,編造過程是一個很簡單的事情。
很快聞折月就編了一個完整的故事,他聲情并茂地敘述起來:“你被送到無妄海禁地后,逐漸成熟,遇到了年少有為的我。”
墨夙離:“……”
他懷疑聞折月在驢他,這年少有為用得跟暗通款曲有異曲同工之妙。
“你情竇初開就和我私定終身了,后來我們去玉海明沼里送尸體,你最開始的家,也就是那個湖泊感應到了你,高興得水位暴漲,淹沒了四周的白椿。”
聞折月越編越覺得是這么回事,連證據都找到了:“你有沒有記得當時我們陷入了幻境,醒來后,湖水吞噬了一切,唯獨留下了我們。”
他們是白椿叢中的唯一幸存者。
“一定是因為它認出了你。”
有理有據,邏輯通順,是個好故事。
墨夙離給出了極高的評價:“你的想象力很豐富,但是——”
這是欲抑先揚的慣用轉折。
聞折月不想聽了:“沒有但是,不信你就看著。”
好吧,事實遠比言語有說服力,他等著看聞折月被打臉。
然后,然后……然后墨夙離就傻眼了:“這怎么可能?!”
真相和聞折月的猜測大差不差,墨夙離的確是神族精心呵護的寶物,神族將小花看得比自己還重,他們拼盡全力保護著曾經的墨夙離,在被仙魔兩族圍攻的時候把小花送走了。
“你看,我說得沒錯吧,玉海明沼就是和無妄海禁地相連,那里就是你的老家。”
“這不合理……”
聞折月根本就是胡說的吧,怎么就歪打正著了。
墨夙離接受不了。
聞折月嘆了口氣,太可惜了,要是他現在好好的,就可以揉一揉墨夙離的頭了,懵逼的墨夙離太可愛了,像沒睡醒,傻乎乎的。
“你沒聽過一句話嗎,最不合理的解釋往往就是事實。”
墨夙離呆了幾秒,誠懇道:“我沒聽過。”
“那你現在聽到了。”聞折月語重心長道,“以后要好好記住,別再質疑相公說的話了,你還小,得聽話。”
“……”
我呸。
墨夙離摩挲著紗布,想讓聞折月的世界重新變得黑暗。
留存的神族意識想讓墨夙離看的就是他和神族的淵源,因而這一段回憶格外長,聞折月看到了墨夙離從一顆種子慢慢發芽,長出葉子,結出花苞。
無妄海的禁地荒無人煙,墨夙離在漫長的歲月里擁有了意識,小白龍是他見到的一個活物。
和虛無縹緲的魔氣不同,小白龍是鮮活的,有意識的生物,他為不諳世事的小花帶去了新的生機,讓小花對外面的世界產生了渴望。
小花苞之所以能綻放,是因為小白龍,聞折月無從得知,他是墨夙離在無邊歲月里的奇跡。
“你現在想怎么辦?”
神族供養了小花,墨夙離本來就是神族的庇護者,聞折月了解墨夙離,如果他只是幸存的神族,那過往的一切墨夙離都可以輕易拋下,仇恨與過去永遠無法阻攔他的腳步。
但知道神族為了他做過什么后,墨夙離就不能無動于衷了。
墨夙離沉默了一會兒,搖頭:“我還沒想好。”
“您與我族命運相連,我們等了太長時間,才等到您的降臨……”
神族對墨夙離的到來充滿了驚喜,在日復一日的期待中,他們的庇護者終于降臨:“蒼天有眼,您一定會令我族重現于世。”
神族渴望著打開異界的大門,在世間重新寫下他們的名字。
墨夙離是他們最后的希望。
所愿即成,就連怨恨都逐漸消散,困住墨夙離的囚籠頃刻間化為烏有,灰蒙蒙的世界又恢復了原樣,好像什么都沒有改變。
但墨夙離心里清楚,有變化的。
就算神族與仙魔兩族是狗咬狗,最后的結果是罪有應得,哪一方都不值得同情,但神族終歸給了他生命,曾有無數人守護著他。
他不能辜負他們。
聞折月見到了千年未見的爹爹們,時間好像變成了一個簡單的數字,沒有在他們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聞逍和藺月盞悄悄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都發現了墨夙離身上的變化,不僅是左眼,還有身上的氣質,仿佛經歷了洗禮,身為魔族的氣息全都消失了。
直到這一刻,他好像才真正變成了神族。
一時之間沒人開口,妙回春抹了把臉:“先離開這里再說吧。”
他剛剛經歷了太多,現在看墨夙離都有種別扭的感覺,就好像家里的混球孩子搖身一變成了高不可攀的存在,就很……不適應。
一路上,妙回春沒少偷看墨夙離。
墨夙離還沉浸在往事之中,心緒雜亂,并沒有注意到他的視線,但聞折月看得一清二楚:“你是不是要生了?”
“啊?”
“妙回春一直在看你。”
要是換個人,聞折月第一反應就是對方是不是對墨夙離產生了別樣的心思,但妙回春,他很放心,被狗咬的經歷讓他能夠無視墨夙離的臉。
墨夙離摸了摸肚子,沒什么感覺。
又回到了魔宮,墨夙離的心情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之前他把魔宮當成自己的地盤,現在藺月盞這位前魔尊在身邊,他的心情不可謂不復雜。
如果不是有聞折月這層關系在,他和藺月盞或許還得打一架。
像是地盤被搶了,但他并沒有覺得憋屈,反而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暗爽,底氣來源于丹田里的小護身符。
墨夙離暗自嘆息,他墮落了。
看到了躺在魔宮里的聞折月,情況和墨夙離預計的差不多,他并沒有驚訝,大吃一驚的反而是妙回春:“哎呀!怎么弄成了這樣?!”
恍惚之間,他還以為看到了小時候的聞折月。
藺月盞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墨夙離,平靜道:“自爆神魂。”
妙回春瞠目結舌,連忙搭住聞折月的脈,他甚至沒時間驚訝自己修為恢復的事情,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的神魂消散了?!”
現在床上躺的就是一具空殼。
“怎么可能,神魂——”聞逍話音一頓,不敢置信地低下頭,他沒有從聞折月的身體中牽引出神魂。
原本還能保持從容鎮定的兩位老父親徹底慌了神:“怎么會這樣,我們離開之前神魂還在的,怎么會……有誰來過這里?”
藺月盞第一反應就是去找魔族侍衛,墨夙離連忙攔住他:“那什么,我有件事忘了說。”
偷偷把人家兒子的神魂弄走了,還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人家,跟拐賣成年龍有什么區別。
墨夙離訕訕地指了指左眼,不好意思道:“聞折月的神魂在這里。”
“什么?”
墨夙離將同心命契的事情簡單解釋了一下,原本就大吃一驚的三人聽完后沉默了很久,聞逍和藺月盞早有猜測,但沒想到事實比他們的猜想更加匪夷所思。
妙回春對他們之間的愛恨情仇不感興趣,他第一時間就總結出了救治聞折月的關鍵:“所以只有你能救他,當務之急是找回你的力量。”
簡而言之,他幫不上一點忙。
第一醫修大受打擊,他引以為傲的醫術毫無作用,難不成他以后真就剩下幫墨夙離帶孩子一條路了?
墨夙離“嗯”了聲,將聞折月的神魂牽引出來,魂魄仍然不成型,情況沒有一點好轉:“二位放心,我一定會救活他。”
只是活著還不夠,他要聞折月活蹦亂跳。
聞逍和藺月盞沒作聲,在知道聞折月的神魂擁有意識,在墨夙離身上能看到他們時,聞逍沒忍住,非常和善地問了一個問題:“現在揍他,會不會把他揍死?”
墨夙離噎住:“按理來說不會。”
“好,謝謝你,你是個好孩子。”聞逍反手一個腦瓜崩敲在聞折月腦門上,“見到爹爹都不知道打招呼,長大了翅膀硬了。”
聞折月:“……”
他雖然感受不到疼,但這對他英俊的面龐造成了很大傷害。
我的親爹啊,你能不能控制一下你的手勁兒,你兒子我的腦袋都被你彈紅了!
藺月盞拉開聞逍,聞折月頓覺天降救星,跟墨夙離哭訴:“還是我小爹爹對我好,我是他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等以后咱們的小崽子出生了,你肯定也會很疼愛它的。”
墨夙離不置可否:“這可說不準。”
他的本意是說他不會溺愛小崽子,但藺月盞接下來做的事顯然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藺月盞面無表情,在聞逍彈過的地方又補了兩個腦瓜崩,很脆很響,比聞逍的手勁兒大多了:“你用的力氣太小了,他隨你,皮厚。”
聞逍:“……”
聞折月:“……”
墨夙離沒忍住,笑出了聲:“你小爹爹好疼愛你,連你皮厚都考慮到了。”
猛龍的尊嚴遭受到了毀滅性打擊,聞折月蔫頭耷腦,窩在一旁生蘑菇去了,墨夙離心下好笑,同時面對聞逍和藺月盞也不像之前一樣緊張了。
事不宜遲,墨夙離主動提道:“我想去一趟玉海明沼,那里應該有找回力量的辦法。”
聞逍和藺月盞自然不會拒絕:“一起去吧,留個人照看折月就行了。”
幾雙眼睛不約而同地看向妙回春。
妙回春:“???”
怎么著,還沒開始照顧小崽子,先拿崽子他爹練練手?
三人沒管妙回春的意見,決定他作為留守人員,當即就出了魔宮,直奔玉海明沼而去。
玉海明沼如今是仙界禁地,又有無數仙兵仙將把守,要想進去恐怕不容易,墨夙離有點擔心,下一秒他的擔憂就被聞折月打破了:“擔心什么,你是去想辦法救我的,攔著你就是攔著不讓救我,你覺得我的兩個爹會袖手旁觀嗎?”
對啊!
他和聞折月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聞折月的爹就是他的爹,有爹不用是傻子!
墨夙離頓時支棱起來了,雄赳赳氣昂昂,連腰板都挺直了:“兩位前輩跟我來,玉海明沼就在前面,到時候你們拖住仙兵仙將,我去里面,咱們分頭行動,爭取今天就把傻子龍救活。”
聞逍悶笑:“傻子龍?”
藺月盞沉默兩秒,也笑了聲:“挺貼切的。”
一不小心把心里話都禿嚕出來的墨夙離瞬間回神,差點從云朵上掉下去。
聞折月哼哼:“某人是不是得意忘形了?”
墨夙離撓撓臉,不怪他,能指揮仙界戰神和魔界大魔王的機會可不是誰都有的,一時得意是人之常情:“你閉嘴,別影響我們。”
“好好好,我閉嘴。”聞折月莞爾,“不影響你們聯絡感情,畢竟以后都是一家人,多多交流是好事。”
為了促進家庭內的和諧,當一回傻子龍也無妨。
到了玉海明沼,聞逍突然道:“計劃有變。”
墨夙離嚇了一跳,頓時警惕起來:“怎么了?”
莫非是仙兵仙將太多了,僅靠聞逍和藺月盞攔不住?
“不用兵分兩路了,我們可以一起進去。”聞逍朝前面走來的仙兵仙將們努努嘴,語氣里滿是逗小孩的揶揄,“給你介紹一下,仙界的鎮南鎮北鎮西鎮東將軍,我以前的副將,也算是你半個叔叔。”
一瞬間從戰斗模式切換到了家長里短,墨夙離陷入了呆滯。
聞折月忍俊不禁:“忘了告訴你,咱們家有點人脈。”
墨夙離:“……”
第52章 第 52 章
好好好。
有爹的孩子像塊寶, 爹越強,拿你當寶的人越多。
墨夙離深感佩服,同時對聞折月能混到今天這副鬼樣子產生了巨大的疑惑:“你當時自爆神魂干什么, 為什么不喊你爹幫忙?”
“我爹又不在場, 我喊了也沒……”
真沒用嗎?
聞折月回憶了一下,聞逍和藺月盞離開之前, 好像似乎也許大概提到過一嘴,這一分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閑著沒事不用惦記他們, 但到要死要活的時候, 也別忘了找他們。
他當時沒往心里去。
真到命懸一線的時候,他爹還能從天而降不成?
看著他出事之后突然回來的聞逍和藺月盞,聞折月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嘿, 他爹好像真的能從天而降。
“你果然是個傻子。”墨夙離已經不知道該說他什么好了,有這么厲害的爹都不會用,暴殄天物啊!
聞折月堅決不承認自己當時腦子轉不動, 沒想到這茬,瘋狂找補:“我這不是尋思著你是我的娘子,懷著我的崽子,我救你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叫我爹來救你, 不合禮數。”
“……”
是讓你爹救我, 又不是讓你爹娶我,有什么不合禮數的?
墨夙離呵呵一聲:“你剛剛還說我們是一家人, 原來心里把我和你家里人分得清清楚楚,別狡辯了, 你就是一條花心龍。”
聞折月啞口無言。
怎么回事,怎么感覺他智商不高的娘子最近反應變快了,一點都沒有孕傻的跡象。
聞折月數不清這是他今天第幾次吃癟了,曾經的輝煌不復存在,如今聞逍和藺月盞回來了,就連墨夙離都爬到他頭頂上了,他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
等崽子出來了,保不準也會爬到他頭頂。
思及此,聞折月頓時有了危機感:“我和崽子同時掉進水里,你先救誰?”
墨夙離:“?”
“你快說啊,你先會救誰?”
好端端的又發什么瘋?
墨夙離牙疼似的,試圖和他講道理:“你是龍,淹不死,崽子——”
聞折月委屈巴巴地打斷他:“所以你會先救崽子嗎?”
墨夙離毫不懷疑,如果他回答“是”,下一秒聞折月就會一哭二鬧三上吊,攪得他不得安寧:“不,我誰都不救,要是崽子淹死了,那也是它的命數。”
不是他冷血,他和聞折月的崽子要是會被淹死,那也沒活的必要了。且不說他,聞折月那可是龍族血脈,聽說過旱鴨子,沒聽過旱龍的。
聞折月還是不滿意,悶悶不樂地跟他說正確答案:“不能不救,你得先救我。”
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墨夙離不會哄他,那他就教墨夙離怎么哄。
墨夙離長嘆一聲:“真想快點把你治好。”
這樣就能揍你了。
什么先救誰,救不救的,問出這種問題的聞折月就該被他揍一頓,吃飽了撐的,揍一頓就好了。
聞逍短短幾句寒暄就讓駐守在玉海明沼的仙兵仙將讓了路,墨夙離拔腿就往里跑,藺月盞看了他一眼,對聞逍道:“你留在這里。”
他們來玉海明沼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到天帝耳朵里,要不了多久,天帝就會趕過來。
聞逍朝遠處看了一眼,隱約可見云層聚攏,風雨欲來,只怕天帝來得比他們想象中更快:“小心點,別受傷,折月有他的命數,我們摻和不了。”
藺月盞默不作聲,聞逍在這方面比他看得透徹,他知道聞逍說得沒錯,聞折月能不能活是他的命數,但他還是控制不住想要多幫一把。
或許這就是為人父母的通病。
“這個拿上,或許用得到。”聞逍把金色的琥珀石頭交給他。
藺月盞挑了下眉頭:“你確定?”
這是神族的尸骸所化,傳說最初的神族托生于草木,世間還有草木靈植,那神族就不會滅絕。
當初被滅族時,仙魔兩族害怕神族卷土重來,將所有人挫骨揚灰,尸骨都沒留下一點。他們在神族遺址搜尋了千百年,幾乎將那片土地翻了個遍,才找到這么點和神族相關的東西。
這或許是解開詛咒的關鍵。
“如果墨夙離想要報復仙魔兩族,這個交給他,只會加速世間的滅亡。”藺月盞摩挲著手里的琥珀,調侃道,“看來心懷天下的仙尊大人在兒子和天下人之間選擇了前者。”
還勸他看開點,自己不也做不到袖手旁觀。
聞逍故作無奈:“那能怎么辦,我要是選后者恐怕今晚就會被剝奪使用床鋪的權利,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管他那么多,反正我選和你睡覺。”
藺月盞好氣又好笑,嗤了聲:“還想睡覺,你先攔住人再說吧。”
來人已到,藺月盞轉身就走,聞逍暗嘆一聲,沖著天帝扯出一個笑,攔住他的去路:“打一架?”
“你是不是瘋了?!”天帝氣得說不出話來。
聞逍因為聞折月和他打架,他可以理解,為人父母心疼兒子情有可原,但現在事關仙族與神族的大事,聞逍還要擋在他面前,這是和整個仙界為敵。
“你這是想陷我于不義,置仙界眾人于死地!”
“你沒有子嗣,不明白。”聞逍嘆了口氣,用袖子擦了擦逐日槍,“我不是要置仙界于死地,我只是做了一個男人應該做的事情,保護兒子,還有兒子的孩子。”
說到這里,聞逍又樂呵呵地炫耀了一嘴:“你知道我兒子有孩子了嗎?”
天帝在心里罵罵咧咧,他對墨夙離趕盡殺絕就是因為墨夙離懷了孩子,聞逍這是在點他呢。
“嘖,孤家寡人不懂兒孫繞膝的快樂。”
天帝皮笑肉不笑,琉璃火噌的一下燒了起來:“別廢話了,動手。”
他忍不了了,聞逍這廝太欠揍了。
兩人真刀真槍地打了起來,仙兵仙將們都傻了眼,已經進入玉海明沼的墨夙離和藺月盞也聽到了動靜,墨夙離停下腳步,面上難掩擔憂。
藺月盞頭都沒回:“不用管他們。”
“會不會出事?”墨夙離有點擔心,當然不是擔心天帝,他擔心聞折月少個爹。
“放心,天帝打不過他,至于琉璃火,確實有點麻煩,不過……”藺月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現在琉璃火應該也快滅了。”
墨夙離:“?”
他覺得藺月盞話里有話。
玉海明沼外的琉璃火陣也滅了,難道其中有什么聯系嗎?
墨夙離將疑問暫且壓進心底,轉而看向前方,湖泊向外擴張的速度很快,已經遠遠超出白椿叢生長的范圍,他沒讓藺月盞繼續向前:“我自己進去就好。”
藺月盞沒說什么。
墨夙離以為他在擔心,信誓旦旦道:“我保證會把聞折月救活。”
“你誤會了。”藺月盞拿出那塊金色的琥珀,溫聲道,“聽說你和折月拜過堂了,作為長輩,也沒給你準備見面禮,這是神族的尸骨所化,我們這些年也就是為了這玩意兒在外奔波,恰好你是神族,送給你也合適。”
墨夙離手足無措:“不行,這太貴重了。”
他雖然不知道神族遺骨的用處,但能讓聞逍和藺月盞奔走千年,想必十分重要。
“拿著吧,折月沖動,還望你多擔待。”
聞折月暗戳戳地幫腔:“對對對,拿著吧,這代表公婆認可你了。”
墨夙離知道藺月盞的意思,其實藺月盞不這樣做,他也會盡心盡力的,聞折月是為了救他才變成現在這樣的,他必須對聞折月負責。
他接過那塊石頭,一種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墨夙離渾身一震,眼睛亮了起來:“這個……真的給我嗎?”
藺月盞微微頷首,仿佛沒有看到他的驚訝,大手一揮:“沒錯,給你了。”
墨夙離按捺住心中的激動,一改客氣的態度,連語氣都熱切了幾分,恨不得抓住藺月盞的手好好道謝:“多謝,多謝爹爹!”
聞折月:“???”
不就是塊破石頭,有什么魔力?
輕而易舉就讓墨夙離改口了,這么好用,趕明他也去找一點。
墨夙離喜滋滋地拿著石頭往湖泊里走,隨著他的靠近,溢出來的液體向兩側分開,仿佛在歡迎他一般。
藺月盞看到這一幕,不由得嘆了口氣,看來他們猜得沒錯,墨夙離果然是解除詛咒的關鍵。
只是這世間未來會走向什么樣的結局,還要看他們的選擇。
“這破石頭有什么用?”聞折月很好奇。
“這可不是破石頭。”
“所以有什么用?”
墨夙離噎住,要說有什么用處,他還真不知道,他只知道這東西很重要,潛意識告訴他必須要拿到手。
墨夙離遲疑道:“可能是我的殼?”
聞折月怔住:“……殼?”
“你是從龍蛋里出來的,有蛋殼,我覺得我可以也有殼。”墨夙離若有所思,“就叫花殼。”
聞折月啞口無言。
墨夙離卻覺得自己的猜測沒有錯:“這石頭里面是空的,看起來就像一朵花,或許以前我就住在這里面。”
明顯能看出這塊琥珀缺少了一部分,對準陽光,看得更加清晰,的確和墨夙離說得一樣,空心的位置就像是一朵花。
聞折月將信將疑:“所以玉海明沼不是你的老家,你真正的老家是這塊石頭?”
墨夙離的老家已經從無妄海禁地變成異界,接著變成玉海明沼,現在又變成了這塊石頭。
“四海為家,說得就是你。”
“正是因為沒有真正的家,所以才會有這么多暫居之處。”
墨夙離是隨口一說,聞折月卻聽了進去,心里酸酸的:“從今以后,折月秘境就是你的家,真正的家,我和爹爹們都是你的家人。”
丹田里的小花揮舞著葉子,似乎在附和。
從異界出來后,小花似乎有了意識,能夠聽到他們說話,經常會配合著做出反應,如今就像在告訴墨夙離,它也是他的家人。
不再是一朵寄生在丹田里的花,墨夙離開始真的感覺到一個生命在他的身體中孕育。
他垂下眼簾,小聲嘟噥:“我可不敢住,說不定哪天就讓你關在里面出不來了。”
聞折月有前科,是熱愛囚禁人的變態龍。
嘴上不樂意,但墨夙離心里甜滋滋的,他在認識這個世界之前就認識了聞折月,聞折月是他最喜歡的人,是他的初心和夢寐以求。
余生和聞折月組成一個普通的家庭,一定會很幸福。
而他最想要的就是幸福。
走到湖泊邊緣,墨夙離犯了難:“我要直接跳下去嗎?”
說實話他有點害怕,湖泊吞噬仙官尸體的畫面還歷歷在目,萬一之前的猜測中有一環出了差錯,他可能就會葬身于此。
幸福觸手可及時,就更加懼怕意外。
“剛剛湖水避開了你,要不你先把腳伸過去試試,不行的話……”聞折月沒說下去。
“不行的話我就少了一只腳,變成個殘廢,以后省得打斷腿的功夫了。”
“好哇好哇!”
“好個屁!”
墨夙離暗暗在小本本上又記了一筆,等聞折月好了,他全都要討回來。
在身上摸索了一圈,沒找到可以使用的東西,墨夙離思索了一下,從頭上拔了一根頭發:“頭發也是我的一部分,就用它了。”
頭發被扔進湖泊,墨夙離俯身,幾乎要趴在湖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頭發的變化,湖水分開,頭發落下去,落下去,落下去……
最后沒影了。
墨夙離皺眉:“我的眼睛,你看清楚了嗎?”
聞·眼睛·折月語氣嚴肅:“我看到頭發掉下去了,不知道有沒有被吞噬,但肯定是淹沒了。”
兩人趴在湖邊,嘰里咕嚕討論著。
外圍,一直緊密觀察著情況藺月盞默默打出了一個問號。
他的兒媳婦這是……返祖了?
從他的方向看過去,墨夙離手腳著地趴在湖邊,反正看起來不像個人。
神族幸存的人竟然是這個樣子……嗯,感覺世界不會滅亡了。
聞折月和墨夙離討論了一會兒,終于達成共識——下水。
因為聞折月說的一句話觸動了墨夙離:“你就跳下去,反正真死了也有我給你墊背。”
丹田里的小花熱烈響應,墊背人選再加一位。
墨夙離仔細想想也是,他們三個現在在一條船上,真要出點事,在地府里還有繼續當家人。
于是他一聲招呼都沒打,從地上爬起來直接跳進了湖里。
藺月盞被嚇了一跳,連忙追過去,他騰空避開了湖水,只看到水面蕩起一圈圈漣漪,連個泡泡都沒冒出來,墨夙離就沒影了。
沉下去了。
該不會出什么事吧?
藺月盞憂心忡忡,就在這時,身后的打斗聲也停下來了,他回頭看了一眼,聞逍和天帝相對而站,齊刷刷地看著同一個方向。
那里,是無妄海的方向。
在遙遠的海面上,萬丈狂瀾拔地而起,滔天巨浪幾乎飛濺到了天邊,云朵聚攏,電閃雷鳴。
天帝回頭瞪了聞逍一眼,當即帶著仙兵仙將離開了。
聞逍摸了摸鼻子,來到藺月盞身邊:“這回鬧大嘍。”
藺月盞睨了他一眼:“我怎么感覺你挺高興的?”
“可不高興嘛,不用再陪天帝打架了,他弄不死我,我也不想弄死他,這架打得忒沒勁了。”
聞逍收起槍,他有預感,逐日槍要回到他真正的主人手里了:“天帝心里有數,神族的事情必須有個了結,只是他在這個位置上,盯著他的人太多了,他不可能將主導權交到別人手里。”
更何況墨夙離偽裝成魔族,本身就對仙界有偏見,如若不做點什么,恐怕會任人宰割。
聞逍嘖嘖,又開始發表見解:“所以說不能當官,尤其不能當一把手,事太多,連陪老婆睡覺的時間都沒有,還要被人罵。”
說的就是天帝。
藺月盞默默翻了個白眼,你以為你被人罵得少嗎?
“兒媳婦呢?”
“跳河了。”
聞逍愣住:“嗯?”
藺月盞指了指玉海明沼深處,在墨夙離跳下去之后,湖水消退了很多,并且湖泊的水位還在持續性下降。
八成和無妄海的風波有關系。
他們猜得沒錯,如今墨夙離已經通過玉海明沼的湖泊去到了無妄海,嚴格來說,是已經消失的無妄海禁地。
魔氣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墨夙離看到了被刨開的土地,那里曾是他生長過的地方。
墨夙離往前走了兩步,沒化形前的記憶在腦海中閃過,他蹲下身,摸了摸那個小坑:“這里是你挖出來的。”
聞折月也想到了那段日子:“我挖的可仔細了,連鏟子都不敢用,拿小飯勺一點點挖……你隨身攜帶飯勺子,是不是因為我?”
他思維跳躍,話題突然就換了。
墨夙離想說不是,他當時早就忘記了聞折月,但仔細想想,又不太確定了,他也說不清為什么,似乎是潛意識里殘留的印象。
愛是隱藏不住的,就算忘記了,還會留下痕跡。
聞折月問那茬也是隨口一提,沒打算得到答案,又開始碎碎念:“花要埋在土里才能長出來,也就咱們家的崽子特殊,長在你的丹田里。”
這話剛說完,就從墨夙離身上掉下來一個東西,金色的一塊,赫然是他剛從藺月盞那里得到的見面禮。
見面禮正正好好落在小坑里,琥珀在泥土里泛著明亮的光。
聞折月幸災樂禍:“你的殼掉進去了。”
他見不慣墨夙離寶貝其他東西,就算是塊石頭也不行。
話音剛落,一抹金光從墨夙離腹部鉆出來,正正好好落進了那塊琥珀里,空心的琥珀被填充完整,散發出來的光芒愈加耀眼。
墨夙離沉默了一會兒,略有些遲疑,道:“你的崽子好像也掉進去了。”
聞折月:“……你一定是在開玩笑。”
墨夙離摸了摸肚子,平了,他查看了一下丹田,里面空空蕩蕩的。
他這次沉默的時間有點長,語氣也變得艱澀:“不,我沒有開玩笑。”
崽子真他娘的沒了!沒了!!
從心音里共享到了墨夙離的心路歷程,聞折月發出尖銳爆鳴聲:“你快把我們的崽子撈出來啊!”
墨夙離剛伸出手,那塊石頭就“咔嚓”一聲,裂開了一道縫隙,而后一株金色的小芽從石頭里鉆出來,跟猛灌了幾瓶激素藥一樣,噌噌噌往上長。
出芽,抽枝,枝葉舒展,長出一個拳頭大小的花苞。
聞折月瞠目結舌:“崽子和你一模一樣。”
金色的小花和曾經的小美如出一轍。
墨夙離還沒反應過來,花苞就緩緩綻開了,和小美不一樣,這朵花的花蕊是水藍色的,冒出了尖后顏色越來越淡,最后變成很清透的藍色,散發著瑩白的光,乍一看,就像是聞折月龍鱗的顏色。
墨夙離瞪大了眼睛:“也有像你的地方。”
他無比真切地意識到一點:這是混合著他和聞折月血脈的小崽子。
小花揮舞著葉子,貼上了墨夙離的手指,就像他曾經用葉子去觸碰小白龍的手一樣,在這一瞬間,一道稚嫩清脆的童音同時響徹在聞折月和墨夙離的腦海中。
“汪!”
第53章 第 53 章
嬰孩呱呱墜地, 學會的第一個音大多是“爹爹”和“娘”,一張嘴就“汪汪”叫的,爹娘或多或少得沾點狗的基因。
聞折月和墨夙離面面相覷, 被這一嗓子給喊懵了。
聞折月:“我家祖上沒有狗的血脈, 我爹是蛇,后來憑本事蛻變成龍了, 我從一出生就是龍。”
墨夙離:“我是朵花,草木和動物差別大了,你見過什么植物和狗有關?”
聞折月:“狗尾巴草。”
墨夙離:“……”
聞折月:“一定是你經常‘汪汪汪’, 讓小崽子誤會了它是狗。”
墨夙離:“哪里有經常, 我只汪過一次!”
聞折月:“崽子隨我,聰明,只聽你汪了一次就學會了。”
墨夙離:“……”
好好好, 聰明是隨你, 狗叫是學我,你可真對得起“皮厚”二字。
墨夙離氣呼呼地在小本本上又記了一筆。
小崽子是個頂頂聒噪的崽子,這點也隨了聞折月, 揮舞著葉子“汪”個不停。
心音世界里充斥著狗叫聲,聞折月和墨夙離被吵得頭疼,感覺像是被幾十條狗包圍了。
花沒有嘴,不然墨夙離早就把它的嘴捂住了:“你能先安靜一會兒嗎?”
聞折月語氣涼涼的,恐嚇道:“崽, 你爹爹最煩人家在他耳朵邊嘰嘰喳喳吵他, 你再不閉嘴,就要挨揍了。”
小崽子搖晃著葉子, 似乎有些疑惑:“汪?”
母子連心,墨夙離孕育了小崽子的身體, 在這一刻,他洞悉了小崽子心里的想法,沒忍住笑了聲:“崽說你在騙它,你嘰嘰喳喳個沒完都沒被我揍。”
聞折月:“……”
這崽子果然威脅到他的地位了。
“不過崽你說錯了,爹爹沒有騙你。”墨夙離屈指彈了彈葉片,又拽了拽花瓣,一點都不怕把花弄壞,“吵到我,不管是人還是花都會被我揍,至于你爹爹,那是因為現在揍不了他。”
他的小本本上已經記了很多筆,就等聞折月活蹦亂跳后統一收賬了。
“所以閉嘴,懂嗎?”
溫溫柔柔的一句話,但其中的威脅意味很濃厚。
小崽子默默縮回了葉子,或許是因為它還小,溝通全靠接觸,不碰到葉子不會聽到心聲。
沒有了吵得人頭疼的狗叫聲,聞折月和墨夙離這才能靜下心來分析眼前的情況,墨夙離很驕傲:“我就說那是我的殼吧,花有殼才能發芽。”
“爹爹說過,那石頭是他們從神族遺址找到的,或許里面蘊含著神族的力量,你和崽子,你們這種花要發芽都需要神族的力量供養。”
聞折月以前聽說過相似的故事,墨夙離和神族之間的關系有點像共生,他庇護著神族,而神族負責培育他。
“這么說來,要是沒有這石頭,崽子一輩子都發不了芽,一輩子都會長在我的丹田里?”墨夙離倒吸一口涼氣,不由得后怕起來,懷胎十月都很恐怖,懷一輩子豈不是更恐怖。
他摸了摸恢復平整的肚子,心有余悸道:“多虧了爹爹,從今往后,爹爹們就是我的恩人。”
“爹爹們是你的恩人,我是你恩人的兒子,那我也算你半個恩人。”聞折月做足了挾恩圖報的架勢,“小酥梨,趕明兒就得嫁入我家報答恩情,每天給我暖床,陪我玩樂,喜歡我必須比喜歡其他人多,不能為了崽子忽略我……”
絮絮叨叨沒完,真不知道他怎么有那么多要求。
“知道了嗎?”
墨夙離眨了下眼睛:“你在吃崽子的醋嗎?”
崽子“出生”后,聞折月的圈地盤意識又覺醒了。
墨夙離覺得好笑,同時心里又有一點得意,哼哼,傻子龍超喜歡他的。
同心命契早早就把他們聯系到了一起,小白龍太小了,墨夙離最近時常在想,究竟是聞折月對蘇梨一見鐘情,還是同心命契讓他們不得不在一起。
當愛意越發深厚時,沒有誰能不患得患失。
聞折月頻頻發作的占有欲正好給了墨夙離安全感。
“放心,我最……”
他依舊說不出喜歡。
墨夙離捏了捏耳垂,那里燙得厲害:“你永遠都比崽子重要,十個它都不能和你比。”
面前的小崽子在風中凌亂,葉子仿佛都要枯萎了:汪?
“我已經找好人幫忙看崽子了,妙回春他會醫術,崽子生病了也不怕,到時候就讓他把崽子帶回去養。”墨夙離想了想,又覺得把崽子交給一個外人不太合適,“你說爹爹們有含飴弄孫的想法嗎?”
聞折月愣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你不想自己帶崽子嗎?”
“不想。”
墨夙離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他皺皺鼻子,嫌棄道:“帶孩子很累的,壓力也大,我可不想每天睡不好覺。”
天大地大,睡覺最大,就算親生崽子也不能改變這一點。
墨夙離的灑脫遠超聞折月想象,或許是天性使然,花草樹木生長都有自己的空間,不像動物,絕大部分是群居。
不僅是墨夙離,就連小崽子也沒有多傷心,經過了最初的震驚后,葉子又歡快地搖了起來,接受速度飛快。
聞折月哽住,突然覺得暗戳戳爭寵的自己很幼稚。
他還沒有小崽子成熟。
“所以我們從玉海明沼來到了無妄海禁地,禁地原本消失了,現在又出現了,不知道會不會對外界造成影響。”
聞折月語氣深沉,問道:“你知道怎么找回力量了嗎?”
墨夙離沒拆穿他故意轉移話題的事情,從善如流道:“我是在這里化形的,力量應該也留在這里,或許再被雷劈一次,力量就會回來了。”
上一次的雷劈得聞折月身體和神魂都碎了,眼下只有墨夙離和小崽子在,沒人幫忙擋劫雷,聞折月立馬提出了反對意見:“不行。”
“怕我扛不住?”
“你這不是廢話嗎?”
墨夙離笑笑,拖長了調子,戲謔道:“聞折月,你好愛我哦~”
風水輪流轉,兩人的地位一下子就變了。
聞折月沉默了一會兒,索性破罐子破摔:“你剛知道嗎?我愛你愛得都沒有人樣了,也就你個沒良心的感覺不到。”
“我感覺到了。”
“你感覺到了,以前為什么不讓我多睡幾次?”
墨夙離一下子就啞巴了。
聞折月語重心長道:“我這么愛你,你要是不答應我一次十天,你就是沒良心,辜負了我的一片真心。”
奇了怪了,龍族是不是天生腦子轉得就快,明明剛剛還是他占上風,怎么三言兩語聞折月就堵得他不敢吱聲了。
墨夙離很費解。
“劫雷一時半會兒也急不來,讓崽子在這里長一長吧,我們出去看看。”
轉移話題的人變成了墨夙離。
聞折月沒有表決權,墨夙離戳了戳小崽子:“乖乖長大,爹爹們出去看看情況,知道了就汪一聲。”
小崽子興奮道:“汪!”
像只精力旺盛的小狗崽。
聞折月無語至極:“你再這樣教下去,它的狗性會越來越重的。”
“那不是正好,以后你倆同時掉進水里,崽子還能狗刨著去救你。”
“……”
墨夙離扳回一城,雄赳赳氣昂昂地離開了禁地,一從無妄海冒頭,就被仙兵仙將圍了個嚴嚴實實,天帝虎視眈眈,不知守株待兔了多久:“墨夙離,你終于現身了。”
墨夙離渾身一悚,失策了。
仙兵仙將們領頭的正是鎮南鎮北鎮東鎮西四位將軍,墨夙離向叔叔們投去期待的目光,下一秒,四人就齊刷刷地偏開了頭。
“……”
這人脈看來還是沒徹底打通。
跑也跑不掉,爹爹也沒到,墨夙離深吸一口氣,扯出一個笑:“這么大的陣仗,天帝是想挑起仙魔大戰嗎?”
“墨夙離,你是神族的漏網之魚,休要拿魔族當借口。”天帝氣勢洶洶,沉聲喝道,“我仙界大軍在此,今日必當誅殺你這神族余孽,以祭奠無辜仙官的在天之靈!”
玉海明沼和無妄海相繼出現了變故,墨夙離帶來的影響越來越多,僅僅殺死他腹中的孩子已經不夠了。
如今的墨夙離擁有一雙金色的眸子,和曾經神族一模一樣。
天帝心情復雜,他第一次見到墨夙離時就想起了神族,當時只道那只眼睛獨特,萬萬沒想到,墨夙離真是來復仇的已故之族。
神力還沒取回,面對仙界大軍沒有絲毫勝算,墨夙離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那些仙官的死與我無關。”
“仙官們死于黑霧之手,而黑霧與神族關系匪淺,你是神族,自當為此事負責。”
“如此說來,若是天帝你犯了錯,整個仙族都要為你的錯誤負責嗎?”
天帝一聲令下,大軍逼近:“墨夙離,別想拖延時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完了完了,這招沒用。
墨夙離躲過攻擊,默默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仙尊大人,還是連累你了。”
聞折月不置可否,安慰道:“我掐指一算,你我命不該絕。”
“你有辦法就別賣關子了,趕緊說出來。”
“叫爹。”
聞折月認真道:“遇事不決就叫爹,你要堅信爹爹們會從天而降,拯救你于水火之中。”
墨夙離懷疑他的腦子被聞折月踢了,不然他怎么輕易就信了聞折月的鬼話,真的扯著嗓子喊了一聲:“爹——”
這一聲足夠響亮,別說仙兵仙將了,就連天帝都愣了一下。
有仙將沒忍住,笑出了聲:“他該不會以為叫爹咱們就會手下留情吧?”
墨夙離:“……”
很好,他的臉都丟盡了。
墨夙離頭皮發麻,后脖頸子竄上來一股子熱意,啊啊啊聞折月凈出些餿主意,他這跟哭爹喊娘有什么區別。
累了,想毀滅世界。
墨夙離化羞憤為動力,越打越兇。
但一人終究難抵千軍萬馬,就在若干仙兵仙將圍住墨夙離的時候,一道劇烈的“咔嚓”聲響徹天地,然后天就被捅開一個窟窿。
無數人從窟窿里冒了出來,首當其沖的就是老龜,墨夙離一眼掃過去,看到了一個熟人——大師兄。
若干修士和妖族從下界飛升,一時之間,上界中擠滿了人。
從下界飛升到上界要經歷劫雷,這么多人和妖,招來的劫雷也不是個小數目,成片的雷電凝聚在云端,將半邊天都染成了青紫色。
在這噼里啪啦的劫雷中,醞釀著一道粗壯的雷柱。
聞折月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曾經劈過墨夙離的劫雷:“快躲到仙兵仙將后面!拉住天帝!他的修為高,能幫你擋住劫雷!”
墨夙離本來就被仙兵仙將圍了個嚴實,一聽聞折月的話,想也沒想立馬將天帝拽到了面前:“得罪了,希望你這把老骨頭抗造一點。”
天帝還沒反應過來,那雷柱就兜頭劈了下來。
仙兵仙將被劈開后,劫雷又劈到了天帝身上,事實證明,天帝的老骨頭非常硬,足足消磨了近一半劫雷的力量。
經過重重緩沖后,劫雷的威力減弱了大半,落到墨夙離身上時只比普通的劫雷重了一點。
但盡管如此,墨夙離還是被劈得齜牙咧嘴。
這么點劫雷他都覺得疼,那聞折月當時該有多疼?
脊骨被劈斷,神魂四分五裂……時隔多年,墨夙離的心再次為小白龍疼起來。
他會愛上聞折月,是再合理不過的事情。
劫雷過去后,一股渾厚的力量流遍四肢百骸,迅速將墨夙離身上的傷治好了,與此同時,聞折月的神魂也被牽引著離開了他的身體。
力量經由同心命契流入聞折月的身體中,墨夙離的心跳逐漸加快,力量不再流走后,他似有所覺,轉過了身。
一聲長嘯聲劃破天際,無妄海上浪潮迭起,他看到白龍游曳的身影,翻騰入海,呼云駕霧。
正是他的夢中情郎。
第54章 第 54 章
上界是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圈子, 有點風吹草動就會傳得沸沸揚揚,所以折月仙尊重傷,天帝與聞逍藺月盞反目成仇的事已經暗中傳開了。
折月仙尊重傷難救。
折月仙尊快死了。
折月仙尊死了。
折月仙尊尸骨無存。
……
謠言一步步發酵, 如今基本上上界的人都知道聞折月死了, 還死得很慘。
猝不及防,白龍從無妄海中沖出, 重回人們的視線中,大家的第一反應就是——他詐尸了?
白龍俯沖過來,一尾巴掃開仙兵仙將, 剛才那道雷柱把他們劈得人都傻了, 如果沒有修為護體,現在無妄海上就該漂浮著一層外焦里嫩的雷火烤肉人。
劫雷平等地劈著所有人,仙界大軍灰頭土臉, 就連天帝都被劈得焦頭爛額, 真正意義上的焦——頭爛額。
聞折月一尾巴橫掃天邊,無數人被拍飛,撲通一聲, 撲通兩聲……紛紛掉進了無妄海里。
天帝也在其列。
聞折月意氣風發,他活啦!哈哈!
要不是現場情況太亂,他恨不得現在就叉腰大喊,他大猛龍又回來了。
白龍長長的身子盤成一圈,將墨夙離箍在懷里, 墨夙離一下子夢回被圈著補充靈力的時候, 臉一熱,正想開口讓聞折月松開, 白龍就伸出舌頭舔了他一口。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濕漉漉。
但這次墨夙離是見過世面的人了, 沒有被輕易糊弄過去,聞折月一變為人形,就得到了墨夙離熱烈的歡迎——一個力道很大的腦瓜崩。
彈得聞折月腦瓜子嗡嗡的:“你,你這是虐待病人。”
聞逍和藺月盞彈得他腦門還紅通通的,墨夙離這一彈讓他傷上加傷,原本微紅的印子變得更紅了,正在眉心,指甲蓋大小,乍一看有點像小孩子用朱砂在額心點的紅點。
墨夙離甩了甩袖子,濕淋淋的龍涎從身上滴落,聞折月自知理虧,默默閉了嘴。
“額心點朱砂,辟邪。”墨夙離摸了摸他的額頭,果然皮厚,只是紅了一點,沒有大礙,“以后你就不會被鬼壓床了。”
聞折月握住他的手,握得很緊:“如果你是鬼的話,我愿意被你壓,一次壓我十天也行。”
在自爆神魂的時候,他以為他再也不能握住墨夙離的手了。
失而復得的喜悅在胸口中醞釀,半死不活了短短幾天,但聞折月和墨夙離的心情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同心命契帶來的心音作用還在延續。
這邊小兩口甜甜蜜蜜,隔壁飛升的修士和妖族兵荒馬亂地抵抗劫雷,無妄海里的仙兵仙將還沒撲騰起來,就被伺機而動的魔族偷襲了個正著。
整個上界,亂成了一鍋粥。
剛剛還被圍攻的墨夙離頓時無人在意,聞折月玩笑道:“看來我是你的福星。”
他一來,就沒人敢欺負墨夙離了。
墨夙離沒搭腔,看向天邊那個突然出現的窟窿,神力恢復之后,他對世間的洞察力又提升了,他清楚地感覺到了熟悉的力量,是聞逍和藺月盞。
原來危機時刻叫爹真能救命。
好玩。
以后還要叫!
對此,聞逍和藺月盞只想說:爹不行,爹不可。
兩個捅破了天的人正在苦哈哈地維持上下界的通道,上界的命軌星君和下界的天道都被薅來幫忙了。
命軌星君:“你們兩個惹的禍,為什么要我來承擔后果?”
天道在心里附和,有誰比他冤枉,好好的生活徹底被打亂了,數不清的人和妖飛升只是開始,接下來人間的秩序將逐漸崩塌,這意味著他的工作量會翻倍上升,再嚴重一點,他能不能活著還是個未知數。
聞逍理直氣壯:“你們一個掌管下界,一個司上界命數,如今上下界的氣運亂成了一團,你們來處理不是應該的嗎?”
藺月盞的態度就沒那么溫和了:“禍是我們闖的,所以我們在這里,這是你們責任,所以你們在這里,能理解嗎?不能理解我不介意采取一些強硬的手段。”
命軌星君氣炸了:“除了威脅人,你還會做什么,無恥!”
天道:“理解理解。”
命軌星君:“???”
你的骨氣呢?
天道肅然道:“互幫互助,共創美好世間,從你我他做起。”
聞逍給了他一個贊嘆的眼神:“你很有覺悟。”
有了天道做對比之后,命軌星君顯得格格不入。
藺月盞沒說話,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命軌星君:“……”
天殺的,天道又坑他!
命軌星君:“天帝也太不像話了,怎么能威脅人,你看看,你看看,把這里弄得亂七八糟。”
他笑得一臉祥和,義正辭嚴道:“同為上界人,造福天下蒼生是應當的。”
聞逍雨露均沾,給了他一個孺子可教的眼神:“你也很有覺悟。”
于是四個人就開始和諧地拯救世界了。
聞逍和藺月盞負責修補被捅破的天,天道和命軌星君則負責梳理雜亂的命運線,分工明確。
梳理著,命軌星君逐漸發現了不對勁:“這些飛升的人和妖,命數怎么……”
“是不是發現他們命里早就該飛升了?”
命軌星君茫然地點點頭,他司管上界命書,以前沒有特地看過下界的凡人命運,今日一瞧,有很多人和妖的命運無端停滯,而天被捅破后,被阻礙的命運竟然重新開始流轉了。
就像是捅破的不是天,而是橫亙在命運洪流中的阻礙。
天道怨氣滿滿:“你仔細想想,這千年間有人飛升過嗎?”
除了聞折月,確實沒看到新面孔。
命軌星君不禁瞪大了眼睛:“難道說,有人在阻礙下界的飛升?”
“不是人。”天道掌管著下界的氣運命數,告知更為清楚,“更像是一種無形的阻力。”
從一千多年前開始,本該飛升的人無法飛升,無數修士和妖族的命運停滯不前,他們不能停留在人間,又無法來到上界,最后只能去了地府。
如今是活著的修士和妖族一股腦兒飛升,再過一陣子,命運線全部恢復流轉后,鬼族也會有一大批飛升的。
下界就像是繃緊的弦,遲早有一天會崩斷,到時候后果不堪設想。
天道很感謝聞逍和藺月盞闖了這個禍。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命軌星君急切地問道。
“你聽說過一個成語嗎?”聞逍望向劫雷密布的方向,神色凜然,“不破不立。”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或許解除詛咒的唯一途徑就是徹底打破一切。
時至今日,仙魔兩族已經不是曾經同仇敵愾的時候了,經年的隔閡讓兩族水火不容,一看仙界被雷劈得不人不鬼,魔族聞著味兒就來了。
魔族將領齊聲高喝:“吾等將跟隨尊主,踏平仙界!”
“踏平仙界!”
“踏平仙界!”
……
魔族士氣高漲,魔界可不講仁義道德,趁你病要你命不叫趁人之危,那叫天賜良機,不能把握機會就不算合格的魔族。
天帝分身乏術,不得不先率領仙兵仙將抵抗魔界的進攻。
聞折月和墨夙離看著這一幕,不勝唏噓,所以神族與仙魔兩族都是狗,一條狗死了,剩下的兩條狗遲早要撕咬起來。
爭斗不休是神族的詛咒,也是仙魔兩族的宿命。
“你還想復仇嗎?”
神族的殘念想拉著仙魔兩族同歸于盡,墨夙離并不認同他們的復仇辦法,且不說他能不能把仙魔兩族都滅族,那樣世間必定會血流成河。
而天帝之所以要對他趕盡殺絕,想必也是怕有一天仙族步神族的后塵。
這場爭斗持續了太長時間,被波及到的無辜之人不計其數,冤冤相報何時了,是時候該停止了。
看著仙魔兩族爭斗,墨夙離更加確定了內心的想法:“神族給了我生命,我想給他們一個生的希望。”
聞折月挑了下眉,他想到妙回春形容墨夙離的話:他有一顆善心。
的確如此,他永遠都不會成為神族屠戮其他族的刀。
“不怕神族怨恨你嗎?”聞折月思索了一下,道,“畢竟他們兢兢業業地守護著你,在他們看來,你幫他們報仇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墨夙離不以為意:“怨恨就怨恨吧,我問心無愧。”
“其實我覺得神族并非窮兇極惡之徒,當初他們也是被逼到了絕路,他們也曾對仙族釋放善意……草木最是單純,能得到草木親近的靈族,肯定不想看著世間生靈因他們而毀滅。”
墨夙離垂眸,如果他降生在神族沒有滅族的時候,一定會阻止神族虐殺仙族,或許從那一刻起,神族就不再是神族了。
“這么多年過去了,仙魔兩族爭斗不休,魔族我不清楚,不過仙族,一只鋒金蝶都能嚇得他們慌不擇路。”
當年的恐懼深入骨髓,一直延續到了今日。
這份煎熬是他們應得的。
聞折月輕嘆一聲:“看著并肩作戰的仙魔兩族走到今天這一步,相信神族的在天之靈也能安息了。”
如今的人評判過去肯定會有失偏頗,但這是必要的,并非將他們的想法強加于神族之上,只是這樣或多或少能讓他們引以為戒,不再重蹈覆轍。
持續了千年的和平驟然崩塌,仙魔兩族轟轟烈烈地打了一架,打得天昏地暗。
而引起這場仙魔大戰的墨夙離已經和聞折月悄然離開了。
他們又回到了無妄海禁地。
禁地里的小崽子肉眼可見地長大了很多,不通過葉子的觸碰就能發出聲音了,見到兩個爹,小崽子熱烈地打了個招呼:“汪汪汪!”
聞折月:“……”
“你確定你身上沒有狗尾巴草的血脈嗎?”
墨夙離額角青筋暴起:“再提一句狗尾巴草,我就把你變成狗尾巴草!”
聞折月從善如流,將注意力轉到了小崽子身上,這是他第一次以完整的人身面對小崽子,初為人父的激動油然而生。
見過無數大場面,但此時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崽,你好,我是你的爹爹。”
小崽子感覺到了他身上的力量,熱情地回應了他:“汪汪汪汪!”
聞折月的笑容僵住,初為人父的喜悅都被汪沒了,他失魂落魄地轉過身,埋進墨夙離懷里:“怎么辦,我們的崽好像是只小狗。”
墨夙離哭笑不得:“只不過是狗叫了幾聲,你好好看看,它可是一副花樣。”
面前的花仿佛被觸碰到了關鍵詞,花苞沒有變化,但莖桿拉長了很多,彎彎扭扭,葉子變成了小爪子。
墨夙離嘴角抽搐:“……它現在不是花樣了。”
聞折月扭頭看了一眼,和墨夙離一樣,嘴角瘋狂抽搐:“別告訴我,這叫一副龍樣。”
小崽子:“汪!”
仿佛在告訴他,他答對了。
聞折月恨不得立刻變回原形,告訴小崽子他們龍真的不長這樣,他們龍很威武很霸氣的。
變成“龍”后,小崽子的身體也像龍一樣拉長了很多,它飛向墨夙離,兩只小爪子按在墨夙離的臉上,輕輕碰了碰他的左眼。
神魂回到聞折月的身體里后,他的左眼就回到了缺失的狀態。
花朵其實不分左眼右眼,他用了一部分花瓣來救聞折月,化成人形就體現在了眼睛上。
神族的眼睛是力量源泉,在這一點上,墨夙離和神族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他想他大概是比較特殊的神族。
小崽子用花瓣輕輕觸碰墨夙離的眼窩,溫柔又親昵。
聞折月感動不已,他摟住了墨夙離,正想和他們一起貼貼,就發現有什么東西掉進了墨夙離的眼窩里。
是水藍色的花蕊,一根一根流入墨夙離的眼睛里。
同根同源的力量并沒有受到排斥,不消多時,那花蕊就凝成了一只淡藍色的眼睛,和墨夙離的金色眼眸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汪!”
聞折月指尖發顫,觸碰到墨夙離的眼角。
不再是血淋淋的傷口,也不再是空蕩蕩的眼窩,如今這眼眶里有一只漂亮的藍色眼眸。
說藍色其實不太貼切,更偏近銀白色,只有瞳孔是藍汪汪的,像一灣被縮小的海水。
墨夙離眨了下眼睛,有點不適應:“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我們做花的,掉了的葉子和花瓣都會重新長出來。”
他也可以凝聚出一只假眼,只不過太忙了,還沒顧得上。
沒想到小崽子會把自己的力量給他。
墨夙離有些擔心,沒了花蕊,小崽子的發育該不會出現問題吧?
“你們做花的可真厲害。”聞折月閉了閉眼睛,忍住淚意,捧著光禿禿沒有花蕊的小崽子親了好幾口,逗得小崽子咯咯笑。
它真是脾氣特別好的小崽子,喜歡墨夙離,也喜歡聞折月,兩只小爪子親熱地摸摸兩人的臉。
“崽,我們不汪了。”聞折月捏了捏它的小爪子,心道真可愛,可比龍爪子可愛多了,“崽,叫爹爹,爹爹——”
小崽子搖晃著花苞腦袋,忽然脆生生地喊了一聲:“傻子龍!”
聞折月表情一僵,笑容逐漸消失,他默默轉過頭,看著墨夙離。
誰家好娃娃叫爹爹傻子龍啊!
墨夙離慌忙擺手:“跟我沒關系,你別看我,不是我教他的。”
冤枉啊!
小爪子捧住聞折月的臉,親親熱熱地又喊了一句“傻子龍”,把他爹的一腔熱情都喊滅了。
墨夙離欲哭無淚,他真沒背地里教小崽子說這種話啊。
親完聞折月后,小崽子不忘雨露均沾,又轉而捧住墨夙離的臉,親親熱熱地蹭他的臉頰,嗷嗷地扯著嗓子喊道:“一次十天!一次十天!”
空氣一滯,墨夙離默默轉過頭,審視的目光落到了聞折月身上。
第55章 第 55 章
聞折月沉默兩秒, 在墨夙離的注視下對他感同身受了,他抹了把臉,把和墨夙離貼貼的小崽子拽開, 語氣滄桑道:“我相信不是你教它的了。”
他對小崽子的容忍程度只夠它貼墨夙離一次, 現在額度透支了。
“你已經是個成熟的大崽崽了,不能黏著娘親。”聞折月語重心長道。
他感覺他好像變成了曾經的聞逍。
兒時他也喜歡親近藺月盞, 因為藺月盞生下了他,可聞逍隔三差五就會在他面前宣誓主權,他原本以為聞逍是在和藺月盞爭寵, 小白龍還曾覺得端平家里這碗水太難了。
后來聞折月才知道, 聞逍的確是在爭寵,但不是和藺月盞爭,而是在和他爭。
人甚至不能共情曾經的自己, 現在他也變成了爭寵的爹爹, 他終于理解聞逍那種看不慣他又干不掉他的心情了,自己的崽子搶自己的娘子,不能弄死崽子, 那就只能和崽子搶了。
聞折月默默在心里掀起了一場娘子保衛戰。
墨夙離語氣幽幽:“你說誰是娘親?”
他攥了下拳頭,指骨咔咔作響,聞折月斜了他一眼,理直氣壯:“怎么,你又想搞家暴嗎?我就喜歡當娘親, 無論你說什么我也不會改的。”
啊……
墨夙離怔了兩秒, 有種拿出了刀,卻發現敵人給自己挑了個脫衣舞的荒唐感, 他的臉上一下子變幻了幾種表情,好不精彩。
現在動手, 就師出無名了。
好叭。
于是墨夙離收起了四十米大刀,換上了一副笑瞇瞇的表情:“行行行,你是娘親,給小崽子喂奶的事就交給你了。”
他倒要看看聞折月怎么當這個娘親。
喂奶?
聞折月下意識看向墨夙離的胸口,不知道墨夙離有沒有……死亡視線再次落到身上,聞折月頭皮一緊,麻利地轉開了視線。
要命了。
之前是他修為高,現在風水輪流轉,變成墨夙離占據主導權了,聞折月深感未來不妙,仰人鼻息的日子恐怕還長著呢。
果然不作就不會死。
他暗自在心里嘆了口氣,憂傷地戳了戳小龍花:“崽,你喝奶嗎?”
只聽說過坊間種植農作物會澆大糞,沒聽說過澆奶的。
小崽子搖晃著花苞腦袋,又恢復了狗言狗語的模式:“汪!”
聞折月突然想到一句話:狗改不了吃屎。
他親生的小崽子該不會真要澆大糞養吧?
聞折月因為不著邊際的幻想露出了嫌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了他的心情,小崽子又拋棄了狗言狗語,說起了人話,只不過這人話也不太動聽:“變態龍!花心龍!色龍!”
聞折月:“?”
墨夙離毫不客氣地嘲笑聞折月,沒想到下一秒就輪到了自己,小崽子轉而對他也說了一句新的人話:“小寡夫!哭墳!一次十天!”
誰都不白來。
墨夙離:“?”
憑什么對他說的話里有重復的,能不能把一次十天叉出去?!
聽得他腰疼。
這邊墨夙離還在擔心自己的老腰,那邊聞折月已經從小崽子的人狗雙語系統中發現了蛛絲馬跡,小崽子說的話似乎都是他和墨夙離說過的。
從第一聲“汪”開始,后面的傻子龍、一次十天、變態龍、小寡夫……全都是他們開玩笑時經常提到的詞匯。
聞折月一臉狐疑:“有沒有一種可能,小崽子在你肚子里的時候就能聽到我們說話,還跟著學會了很多話?”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這是最合理的解釋。
回想起懷孕之后說過的話,墨夙離不禁心虛起來,他經常罵聞折月,小崽子也罵聞折月是因為他的胎教不好,所以他一點都不冤枉。
完了,把崽帶壞了。
但他轉念一想,不僅是他的胎教做得不好,聞折月這色龍的胎教也挺失敗的,誰家天真無邪的小崽子會嚷嚷著一次十天,會嗷嗷著墳頭找小寡夫。
仔細對比一下,聞折月的責任更大。
他只是教會了小崽子罵人,但聞折月把小崽子教成了變態。
如此一想,墨夙離頓時有了底氣,聽著像指責,但實際上是在往外丟黑鍋:“要是它以后變成個變態流氓,就怪你,是你帶壞了它。”
說得好像你沒帶壞它一樣。
聞折月默默腹誹,誰也別想推卸責任:“小崽子什么時候能化形?”
變成小龍花之后,小崽子的根還是沒離開土壤,按照聞折月以前的養小美經歷來推算,小崽子必須得在徹底成熟后才能化為人形,期間可能還得經歷一場劫雷。
不過有他和墨夙離在,總不會叫小崽子命喪劫雷之下。
再不濟,他倆保不住小崽子,還可以叫爹,他爹爹們肯定能解決一切。
著急忙慌補天的聞逍和藺月盞要是知道大兒子又給他倆安排了一場劫雷磨煉,八成得把這條啃老龍吊起來好好抽一頓,抽一次得罵一句“不成器”,再抽一次罵一句“沒出息”。
就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龍!
墨夙離試著將力量探入小崽子的身體中,驚奇地發現它身上的靈力在循環流動,小崽子吸收了魔氣,轉頭就將力量輸送到了根部的琥珀中。
他朝那塊琥珀石頭釋放出了一絲神識,這次看到的東西令墨夙離更加震驚。
那塊石頭中蘊藏的力量熟悉又龐大,隨著小崽子的哺育,緩緩地向禁地中流淌,在土壤下,這股強大的神力又流向同一個地方——玉海明沼。
不見天日的禁地里,似乎有無限生機在暗處發芽。
通過兩人的心音,聞折月看到了令墨夙離大吃一驚的東西,他忽然想到黑霧和神族殘念曾經說過的話——神族終有一日會重臨世間。
他一開始以為這句話的意思是神族怨氣沖天,遲早會借由黑霧肆虐人間,如同傳言一樣,打開異界大門,令世間生靈涂炭。
他沒有想過還有另一種可能。
“神族親近草木,是天生靈族,他們尊崇著你,而你是一朵花,那他們可能也是一朵花,是一棵草,是隨處可見的樹木。”
聞折月說得顛三倒四,不明其意,但墨夙離聽懂了。
被滅亡的神族有可能也是草木化身,會在曾經的神族棲息地——玉海明沼重生。
發現這件事后,聞折月和墨夙離恨不得立馬去玉海明沼看看情況,這是墨夙離的一大心病,他本來打算等塵埃落定后再回異界,尋找讓神族重現生機的可能。
萬萬沒想到,餡餅砸到腦袋上了。
聞折月的眼神變得柔和起來:“我之前說錯了,我不是你的福星,小崽子才是你的福星。”
小崽子簡直就是來報恩的。
墨夙離這次反駁了他:“你就是我的福星,大福星。”
但又不僅僅是福星。
聞折月對他的意義太過重大,簡單的一個“福星”概括不了。
墨夙離也沒忘記小崽子,他摸了摸小龍花,目光如同聞折月一般慈愛溫和,就連一貫冷硬的語氣都溫溫柔柔的:“崽崽是我的小福星。”
小崽子咯咯笑:“你超愛我的!”
墨夙離愣了下,這是小崽子頭一回說人話。
各種意義上的人話。
聞折月輕笑:“這一句肯定是跟我學的。”
墨夙離想,大概是上天知道他不善于剖析真心,連愛意都恥于說出口,所以派了聞折月和小崽子來做他的家人,就算他不說,他們兩個也能感覺到他藏于心底的愛意。
怕貿然移動小崽子引來劫雷,兩人不得不放棄帶它一起去玉海明沼的打算,聞折月語氣輕柔得無以復加:“崽,爹爹們要去做一件大事,做完就回來找你,你要好好長大,知道嗎?”
兩人對小崽子的態度已經180°大反轉了,尤其是墨夙離,開始打消要讓妙回春幫他帶小崽子的念頭。
小崽子晃了晃爪子,一點都看不出不舍,它好像天生不懂何為憂愁,吃過最大的苦就是小時候沒能及時吃到爹爹的靈力。
墨夙離故作不耐:“你怎么婆婆媽媽的,只是出去辦個事,又不是不回來了。”
聞折月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要是沒有心音共享,他恐怕也會被墨夙離這一臉不在意騙到,真能裝,明明心里頭一點都舍不得。
無妄海上,仙魔兩族還在打,出乎兩人意料的是天空中的劫雷不減反增,源源不斷的人和妖飛升到上界,引來的劫雷一撥接著一撥。
誠如天道所料,鬼也開始飛升了。
聞折月隨意地瞥過去一眼,目光微顫:“那是……”
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墨夙離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那是一個面容清秀的鬼,身上背著一把劍,明明是個青年,但目光堅毅,有種不符合年紀的滄桑與成熟。
修士能夠維持年輕時的狀態,這大概是個修士鬼。
“你認識他嗎?”
“他是我爹爹的弟子,和老龜他們一起將我帶大。”說起往事,聞折月頗為感慨,“他叫藺鶴一,在爹爹離開人間后執掌了天下第一宗,是他教會我仁義道德,帶我修煉。”
如果說老龜和妖怪們是他的親人,那藺鶴一就是他修行路上的師父。
“我飛升時他還活著,后來我終于被準許去人間渡劫,他卻早已不在人世了,天下第一宗也歸隱山林,避世不出,不再是人間赫赫有名的修仙宗門。”
藺鶴一是藺月盞唯一的親傳弟子,修為扎實,他以為他會飛升的。
聞折月無法形容他得知藺鶴一大限將至卻無法飛升,含恨而終時的心情,此時見到變成鬼的藺鶴一飛升了,他心里的茫然唏噓一泄而空,就像堵在心里的大石頭終于落了地,整個人豁然開朗了。
這種心情的成因很復雜,藺鶴一只是一個導火索,他直覺有更深處的事情悄然發生了改變。
白龍穿云破霧,穿過命運的枷鎖,帶著墨夙離飛向了玉海明沼。
此時此刻,補天上窟窿補得想罵娘的聞逍和藺月盞感覺到了呼嘯而過的白龍氣息,表面的平和再也維持不住,去他娘的!
他們的大兒子是瞎了嗎?
活了后不知道來看看辛辛苦苦的爹爹,不知道來幫個忙嗎?
娶了媳婦忘了娘,千年不見,果然不親了。
聞逍怨氣滿身:“兒孫自有兒孫福,沒有兒孫我享福,有了兒孫就別想享福……果真是至理名言。”
命軌星君和天道不敢吱聲,這種時候也就藺月盞敢觸聞逍的霉頭:“多大的人了,還耍小孩子脾氣。”
不愧是生了兒子的人,就是比爹更疼兒子。
命軌星君在心里感慨道。
沒承想下一秒,藺月盞就換了一副嘴臉:“背地里偷偷抱怨有什么用,趕緊解決這麻煩事,把那條龍崽子吊起來好好抽一頓。”
命軌星君:“……”
魔尊果然殘暴。
事實證明,也有魔尊并不殘暴,比如墨夙離。
玉海明沼的情況和他們的猜想差不多,湖泊里咕嘟嘟冒著泡泡,柔和的神力撫慰著四周,曾被淹沒的土地重新煥發了生機,有嫩綠的枝芽冒了尖。
與此同時,墨夙離感覺到了異界的變化,灰蒙蒙的世界里照進了一束光,時逾千萬年,寸草不生的大地又有了孕育生命的希望。
異界也是世間的一部分,只不過被封印起來了,而今上下界的禁錮被打破了,連帶著封印都松動了。
玉海明沼最初是神族的禁地,本就和異界相連,仙族為了種植白椿不得不留下玉海明沼,當封印出了問題后,這里的變化自然而然能夠影響到異界。
當希望降臨異界,曾孕育出神族的土地也會再次孕育出生命。
小崽子的力量有限,短時間內沒辦法促使神族孕育,墨夙離想也沒想,就朝著湖泊釋放出神力。
他出手之后,周圍的氣息流動明顯快了很多。
聞折月躍躍欲試:“我也來幫你。”
墨夙離連忙攔住他:“不行,你是仙魔混血,你的力量無法催生神族的孕育,神族對仙魔兩族有怨氣,或許還會適得其反。”
“那我只能看著你和崽子努力嗎?”聞折月備受打擊。
墨夙離垂下眼眸,眼底閃過一絲沉色,他瞬間就做出了決定,故作輕松道:“你去小崽子那里吧,它可以吸收你的力量,轉化后或許就不會被排斥了。”
聞折月沉默了兩秒,輕聲道:“我不想把你一個人留在這里,我想陪著你。”
墨夙離嘖嘖:“你怎么比小崽子還黏人?”
聞折月一點都不羞愧,反而驕傲地哼了聲:“因為我比它更愛你。”
墨夙離的心跳空了一拍,他想裝出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但心跳快得像是要將胸口撐開,他與聞折月歷盡生死,愛意在每一個行為中清晰昭示,他以為他已經能夠坦然接受了。
他以為他不會被言語打動。
可聞折月輕飄飄的一句話就破開了他所有偽裝,劈開重重心門,直抵他內心最深處最柔軟的地方。
在這一刻,他才真正明晰何為情,何為愛,何為相思,何為不舍得。
“不過你想讓我去,那我就去。”聞折月上前一步,在他的眼睛上落下一個輕吻,“我永遠尊重你的選擇,我不會阻攔你做任何事,我只會陪你一起承擔。”
他吻的是墨夙離的右眼,金色的眸子被眼皮覆蓋住,顫出了一層霧蒙蒙的水光。
珍而重之,像是傾盡了畢生的柔情。
“你知道的,我們性命相連。”
聞折月轉身離開,墨夙離目送著他走遠,一滴金色的眼淚從他右眼落下,砸在腳下的大地上,砸出一片生機盎然。
在墨夙離看不到的地方,聞折月深吸一口氣,眸中有水光閃爍。
第56章 第 56 章
要讓一片寸草不生的土地重新孕育出生命, 所需要的力量龐大到無法估計。
墨夙離一看到玉海明沼和異界的情況就知道僅靠他和小崽子有限的神力無法在短時間內使神族降生,生命是一件不可捉摸的事情,或許一年兩年, 或許十年百年, 或許千年萬年,神族何時會再度降生在這片大地上, 是未知數。
而墨夙離等不了那么久。
他沒辦法眼睜睜看著神族煎熬,而自己明明有余力卻不幫忙。
這和幫神族報仇是兩碼事,這是他欠下的債, 是他身為庇護者必須要做的事情。
他想聞折月一定已經猜到了他想做什么, 就算沒有共通的心音,聞折月也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他瞞得過世間所有人, 也瞞不過聞折月。
墨夙離收回手, 按住了那只金色的右眼。
他的力量剝了一半救所愛之人,剩下的一半還神族的恩情,也算是用得其所了。
聞折月剛離開玉海明沼不久, 就感覺到身上的力量被抽走了大半,同心命契在察覺到某一方生命遇到危險的時候會自動發揮作用。
墨夙離最終還是做出了這個選擇。
他應該為墨夙離感到高興的,這意味著從今往后他的小花再也不必背負神族的命運了,可一想到墨夙離吃了這么多苦,他心里就疼得厲害, 一想到他幫不上忙, 心疼頓時就轉化為無力感了。
如果他再強一點,是不是就能更好保護墨夙離了?
聞折月深吸一口氣, 沒有回頭,上一次墨夙離當著他的面剜出左眼給他留下了陰影, 這一次墨夙離支開他,想必也是不想再讓他難過。
他不能辜負墨夙離的心意。
聞折月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無妄海禁地,小崽子見到他很開心,但聞折月看得出來,它的情緒明顯不太高。
應該也知道墨夙離做了什么。
他摸了摸小崽子的腦袋,將蔫頭耷腦的花朵扶起來:“我們要幫爹爹完成心愿,乖。”
小崽子蹭了蹭他的手,小小聲道:“汪。”
人要知足,聞折月忽然覺得狗叫也挺可愛的,等塵埃落定后,他就帶著墨夙離遠離紛爭,整天聽小崽子汪汪叫,那一定會是最幸福的生活。
聞折月將靈力輸入到小崽子身上,墨夙離的猜測沒有錯,經過小崽子的轉化,他的力量也滲入了那塊琥珀之中,花殼里孕育出了新的生命,又將希望輸送到神族誕生的異界。
一家三口就這樣在沒人知道的地方,一點點播種生的希望,如果靈力能夠澆灌出新的生命,那也是修煉的意義所在。
頓悟就在一瞬間。
聞折月突然感覺到停滯百年的境界松動了,有如天光乍破,他的身上爆發出一陣刺眼的光芒。
突破境界是好事,但這突破的時機太不巧了,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時候來,萬一他渡不過這道劫,那墨夙離也會受到牽連。
天不怕地不怕的折月仙尊在這一刻忽然生出了懼意。
他不能繼續留在這里了,不然劫雷很可能會影響到小崽子,聞折月匆匆在小龍花的花苞上親了親,轉身離開了禁地。
聞折月早已晉升仙尊,他的劫雷比下界飛升的所有人的劫雷都要強,仔細看,竟然比墨夙離之前面對的雷柱還要強上幾分。
整個無妄海上空都被陰云籠罩了,打得正酣的仙魔兩族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
剛被劈過的仙兵仙將們一個哆嗦,乖乖,這要再捱一下,他們不得被劈成干尸啊!
偷偷看著仙界將士們被劈的魔族也心有余悸,要知道他們敢大舉進攻,就是趁虛而入,眼下更強大的劫雷來了,此時不跑更待何時,于是剛才還氣勢洶洶的魔族大軍轟然而散。
魔界中人在惜命這點上登峰造極,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四位鎮守仙門的將軍狼狽不已,紛紛看向了天帝:“魔族大軍撤了,我們的損傷遠比魔界慘重,要繼續進攻嗎?”
問得是要不要進攻,但所有人心知肚明,眼下只有一條路——撤退。
在打腫臉充胖子這一點上,顯然仙界要更加出色。
“這是折月的劫雷。”天帝開口,語氣比眾人意料中復雜很多。
這種復雜產生于天帝和聞折月不久前才生死相搏,在謠言中,他們兩個已經近乎不死不休的狀態,聞折月徹底倒戈墨夙離,引發了仙界千萬年來最大的危機。
但仔細琢磨一下,就會發現天帝并非對聞折月抱有殺心。
“撤吧。”天帝長嘆一聲,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很多。
大廈將傾,天崩地裂,他看著這搖搖欲墜的世間,忽然覺得曾經對墨夙離趕盡殺絕是一件很愚蠢的事,墨夙離并非神族之事的終結,就算殺了他,殺死他腹中的孩子,神族加注在仙族上的陰影也不會消失。
神族的事情該有一個了結。
但這個了結不會誕生于無休止的趕盡殺絕中。
天帝眼底的迷茫逐漸散去,他的眼神變得堅定起來,命令道:“帶所有人離開無妄海,好好治療他們身上的傷,有余力者去幫聞逍維持上界的秩序。”
所有人聽從命令撤退,鎮南將軍最后問了一句:“那您呢,不離開嗎?”
天帝露出一個如釋重負地笑:“曾經做了錯事,總該想辦法彌補。”
聞折月是他看著長大的,小白龍一步步走到今天,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差點逼死聞折月。愧疚壓在他心里,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雖然不知道聞折月是怎么痊愈的,但大病初愈,扛一道劫雷,還是這么厲害的劫雷,必定很勉強。
不僅僅是為了彌補內心的愧疚,更是作為一個不合格的長輩,終于想為后輩做一點事情。
天帝的出手相助在聞折月的意料之外,不過仔細想想,他也能理解:“聽說你被我爹揍了,真的嗎?”
天帝:“……”
哪壺不開提哪壺,他突然后悔留下了。
“可巧了,我也被我爹揍了。”
聞折月笑容爽朗,全然沒有落井下石的意思,天帝心中更是愧疚,深覺自己當初太過分了:“折月,我……”
讓上位者承認錯誤,低頭道歉,比要了他們的命還難。
聞折月也不喜歡說矯情的話,他的情都留給了墨夙離,沒空跟別人煽:“聽說你剛剛被雷劈了,能再幫忙被劈一下嗎?”
天帝:“……”
聞折月瞄了眼正在準備狀態的劫雷,客氣道:“被劈完之后還有件事需要您這個仙界尊主幫忙。”
聞折月一旦開始裝乖,就證明事情不簡單了。
天帝有種不好的預感,現在掉頭就跑來得及嗎?
但現在顯然已經晚了,聞折月死死拉著天帝,手握得比當初在竹林里握著那把劍捅進胸口中還要緊。
這可是救命稻草,不能松手。
劫雷說劈就劈,補天的聞逍探頭看了一眼,不禁縮了縮脖子:“這回不用咱倆親自動手了。”
“他拉著天帝干什么?”藺月盞皺眉,“這倆人該不會冰釋前嫌了吧?”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會懷疑聞折月是不是他的親生龍崽,心腸未免太軟了。
“聽說過人形避雷針嗎?”聞逍努努嘴,為天帝捏了一把冷汗,“墨夙離渡劫劈天帝,聞折月渡劫也劈他,我看今日渡劫的還是天帝才對。”
說得云里霧里的,還人形避雷針,不就是人肉盾牌嘛。
藺月盞點點頭,露出了贊揚的眼神:“這才是我親生的龍崽子。”
聞逍哭笑不得,要不是聞折月在魔界出了岔子,藺月盞恐怕能把他培養成混世大魔頭。
不過在睚眥必報這一點上,聞折月比藺月盞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擋個雷恐怕不夠,天帝后頭還有大福氣呢。
劫雷強勁,藺月盞看了一會兒,擔心之余又有些驕傲:“這么嚴重的劫雷,小龍崽子的境界快超過你了啊,嘖,果然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看來仙尊大人天賦第一的名號要易主了。”
“名聲乃是身外之物,不值一提。”聞逍話鋒一轉,“只要老婆不易主就行。”
藺月盞:“……”
命軌星君好奇地問道:“老婆是什么意思?”
他經常聽到聞逍提到這個詞。
聞逍撞了撞藺月盞的胳膊:“老婆,你告訴他是什么意思。”
藺月盞面無表情:“意思就是爹。”
命軌星君大驚,誰知道啊,戰神在背地里喊魔尊爹!
天道也湊了過來,一臉學到了新知識的表情,舉一反三道:“所以你們兩個都是折月仙尊的老婆。”
藺月盞:“……”
聞逍又氣又好笑,橫了他一眼:“都怪你。”
藺月盞也很無奈,轉頭就把氣撒在了命軌星君和天道身上:“你倆的命運線理清楚了嗎?”
天道還沒感覺出他平靜話語下暗藏的殺機,不明所以道:“理清楚了,能夠飛升之后,下界的命運線就逐漸歸正了。”
命軌星君欲哭無淚,好家伙你是輕松了,這群飛升的人命運線全都轉到了上界,他現在兩眼一抹黑,一邊工作,一邊看著工作飛速增多。
心理極度不平衡的命軌星君決定不提醒天道,他和聞逍藺月盞打交道的次數多,早就看出了藺月盞的殺氣。
“我還沒工作完,我繼續工作了,你們慢慢聊。”命軌星君果斷跑路。
天道:“?”
“既然你理清楚了,就可以開始做下一個工作了。”藺月盞笑容滿面,熱情地推著天道來到上下界的通道旁,“渡劫成功的人要登記,交給你了。”
天道一臉懵逼:“可這是上界的工作。”
他只管下界的事。
“分什么上界下界,捅破了天都是一家人。”
說到這里,天道突然意識到什么,他默默轉頭看向那個窟窿,卻發現窟窿并沒有縮小很多,保持著一道裂縫。
以聞逍和藺月盞的能力,早就該補好了,還有道縫,證明他們壓根就不想把窟窿補上。
不久之后,上界和下界,或許真的不會分開了。
天道沉默了一會兒,乖乖去登記了。
劫雷終于劈得差不多了,聞折月和天帝在無妄海里飄著,聞折月還好,掙扎著起來:“走,去做大事了。”
天帝活似被劈得靈魂出竅了,一點反應都沒有。
聞折月喊了幾聲,還是沒有回應,他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化為原形,攪得無妄海不得安寧,攪得魔族們紛紛告饒,才對魔族將領們命令道:“召集魔族大軍去無妄海,本尊帶你們去毀掉仙界禁地。”
說完他拉起天帝:“這是人質,到時候先殺這老不死的,再踏平仙界。”
魔族被他驚人的氣勢震到了,即使聞折月現在剛被雷劈過,看起來十分狼狽:“仙尊此言可當真?”
“別叫我仙尊,我是前魔尊的兒子,現魔尊的相公。”聞折月一副和仙界劃清界限的樣子,“從今往后我不是半個魔族了,我是大半個魔族,為我魔界開疆辟土,義不容辭。”
魔族一向缺腦子,又慕強,被剛剛突破境界的聞折月一忽悠,立馬上了鉤,大為感動道:“我們就知道仙……就知道您記掛著魔族。”
聞折月矜持地點了點頭,拎著天帝往玉海明沼沖:“我先行一步,你們快些跟上來。”
“你趕著去投胎嗎?”天帝崩潰不已,想到聞折月剛剛說得話,沒忍住哂了聲,“說錯了,你是趕著送我去投胎。”
他倒不信聞折月會同魔族為伍,不過這小白龍指定沒憋好屁。
聞折月生拉硬拽把天帝帶到了玉海明沼。
玉海明沼變了一個樣,天帝本來還半死不活的,一看到遍地叢生的植被,頓時醒了,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怎么會……”
自從神族被滅族之后,玉海明沼就一步步走向了衰敗,雖然表面上看起來還是一片世外仙境,但看過以前的玉海明沼,就能對比出二者之間的區別。
就好像神族的滅族帶走了玉海明沼的生氣,他們能留住的只是一個繁殖白椿的空殼。
“之前的事,神族和仙魔兩族都有錯,走到滅族這一步,太過了。”聞折月斟酌著措辭,他無意評判前人的選擇,也不想觸碰仙族心底的沉疴。
天帝深深地嘆了口氣:“事已至此,除非時光倒流,一切回到最初的原點,神族復活,否則這個結永遠都解不開。”
神族會一直詛咒仙魔兩族,而仙魔兩族將永遠活在神族的陰影下。
“時光倒流是不可能的,世界上也沒有后悔藥。”
聞折月看著遠山之中升起的光暈,感覺到了來自墨夙離的呼喚,是熱烈的,是歡喜的。
他知道,仙魔有別的詛咒終于要解除了。
“但神族復活還可以爭取一下。”聞折月看著驚愕的天帝,指了指玉海明沼,“就是不知道仙界愿不愿意伸出援手,就像當初神族對被鋒金蝶逼到走投無路的仙界伸出援手一樣,幫神族一把。”
“這是幫忙,也是贖罪,更是解開心結與仇恨。”
在這一刻,天帝仿佛看到了仙族掙脫束縛的曙光,那束光來自玉海明沼的深處,來自聞折月的邀請,來自墨夙離的付出。
經過了數不盡的歲月,他們終于迷途知返,回到了正軌上。
魔族大軍集結后很快趕了過來,興沖沖地想拿仙界開刀。
聞折月舒出一口氣,如釋重負:“玉海明沼還需要很多力量哺育,魔族大將被我騙過來了,能不能利用好他們就看您的了。”
天帝:“……”
他懷疑解開仇恨是假,聞折月想報復他是真。
天帝頭很疼,實在沒辦法,拉下老臉向聞逍求助了:“把你道侶借我用一下。”
聞逍只回了一句話:“你是沒有道侶嗎?”
天帝罵罵咧咧,瞄了眼趕過來的魔族大軍,一邊給仙界傳信,一邊苦口婆心地和聞逍講道理,忙得焦頭爛額。
聞折月直接將爛攤子丟給了天帝,墨夙離留下了希望的火種,澆灌這束火苗就交給仙魔兩族了,而他,要去找他的小花了。
湖泊中央,熟悉的小花苞隨風飄揚,察覺到聞折月的靠近,興奮地沖他搖了搖葉子。
一如千年前的每一天,小花在無妄海禁地里等著小白龍。
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時期,聞折月加快腳步,正想撲過去,腦海中就冒出了墨夙離焦急的聲音:“別過來,你會淹死的!”
聞折月堪堪剎住腳步。
見到心上花太激動,忘了這湖泊他碰不得了。
“你怎么又變成小花了?”
“力量都用掉了,所以變成花了。”墨夙離晃了晃葉子,他的花苞閉攏著,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度綻放。
察覺到聞折月低落下來的情緒,墨夙離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一次十天沒了,就連十天一次也別想了,我現在得重新長大。”
“你看看你灰頭土臉的,挨揍了?”墨夙離還不知道聞折月又捱了一道劫雷,他現在自身難保,連同心命契的心音都弱了很多,“沒我在身邊,你果然會被欺負。”
誰能欺負折月仙尊,他不欺負別人就好了。
聞折月卻順著他道:“那你快點好起來,來保護我。”
墨夙離一口答應下來:“但你自己也得保護好自己,遇到危險別怕丟臉,記得叫爹爹幫忙,我可不想化形了之后,還得去給你哭墳。”
聞折月:“……”
聞折月:“不會的。”
墨夙離有一百種破壞氣氛的辦法。
聞折月又氣又好笑,牙癢癢,但一想到墨夙離穿著一身白默默掉眼淚的小模樣,又有點心熱:“我掐指一算,你很快就會好起來,到時候就不是一次十天的事了。”
得一次一百天!
墨夙離以為聞折月在哄他,沒往心里去,突然感覺到四周的力量莫名其妙增強了很多,他不由得心里一咯噔:“你都做了什么?”
“沒做什么,就是勸說仙魔兩族伸出援手,我尋思你和小崽子都能吸收魔氣,那神族應當也可以被仙魔兩族的力量哺育。”
墨夙離目瞪口呆,說動仙魔兩族伸出援手,是他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們想置神族于死地,怎么會答應出手相助?”
“因為仇恨是可以化解的,無論是神族還是仙魔兩族,都并非窮兇極惡之徒。”
聞折月彎了彎眸子,又笑道:“除此之外,我還去捱了一道劫雷。”
“怎么回事,你……”突然想到什么,墨夙離的語氣變了幾分,“難道你突破境界了?”
“沒錯”
神族之事快解決了,仙魔兩族和神族的仇恨也在化解當中,如今唯一值得費點心思的就是退化成花苞狀態的墨夙離,以及還沒長大的小崽子。
墨夙離和小崽子的問題都不難解決,聞折月心里已經有了計較。
他終于看到了苦盡甘來的曙光。
“在境界上,你又不如我了。”聞折月揚起笑,注視著湖泊中央的小花,眼底涌動著綿綿情意,“看來以后你又要被我欺負了。”
墨夙離:“……”
不想化形了,請問現在消極修煉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