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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41

    ◎“我與太太,恩愛不離,白首共度。”◎

    沈洛怡是第一次聽程硯深講日語,或者在那次歐洲短暫的假期前,她也不知道他會法語和意大利語。

    長命寺綠蔭叢叢,枝繁葉茂,有零星的幾棵非常規(guī)品種的櫻花在綻放,在綠意之上點綴著一點粉色的俏麗,賞心悅目的自然美。

    東京的天氣沒有京城那般悶熱,走過長長的臺階,也不覺得累。

    困在高樓大廈之中太久,她太久沒有這樣無所顧慮地在外,深吸一口氣,沈洛怡轉(zhuǎn)過頭問:“你怎么什么語言都會?”

    程硯深走在她身側(cè)向陽位置,替她擋住下午的驕陽:“那你不是也聽懂了嗎?”

    她也只能聽懂一點,每種語言都囫圇聽懂一點,但都不算精通。

    在她幼年還在啟蒙的時期,沈江岸就已經(jīng)給她安排了一堆課程,各種小語種教學(xué),說是為她的將來打下基石。

    可洛茜總是心疼她小小年紀(jì)就要學(xué)習(xí)這么多東西,不顧沈江岸反對,斷了她的課程,想要保護(hù)她的童年。

    后來她志不在此,滿心投入到油畫中,到最后也就只擅長一門英語,其他的都只會個皮毛。

    眼眸掠起,余光瞥見她認(rèn)真思考的模樣,輕笑了聲,程硯深牽起她的手,略帶薄繭的指腹輕輕摩挲在她無名指上那枚粉鉆戒指上:“那可能我天賦異稟吧。”

    夸起自己來倒是毫不留情,沈洛怡正想冷嘲熱諷他幾句,紅唇微動,忽然不說話了。

    她好像猜到了什么。

    這個圈子,表面紙醉金迷,實際也卷在暗處。若是想要繼承家業(yè),兩三門熟練的外語是必要的基本。

    若是像程硯深這樣,精通多種外語,大概——

    沈洛怡斂下眸子,轉(zhuǎn)了話題,她站在高一級的臺階上,還要仰著頭望他,手掌扶著他寬厚的肩膀,表情認(rèn)真,幾乎一字一頓:“我是真的想過離婚的。”

    在她一個人思緒蔓延的時候,這點念頭很快就被她壓下。

    無論是理性還是感性,因為聯(lián)姻而牽扯的商業(yè)合作,還有她的一點私心。

    紅唇翕合,語速平靜,字字句句從唇齒間咬過:“你知道的,父母不看好的感情,先天就裂了一條縫。”

    她需要有一個確定的答案,才敢去賭。

    哄好不是矛盾的終點,或者說暫時擱淺離婚的念頭也不是終點,是要等她心平氣和地和他談起這件事,解開那個結(jié)的時候才是。

    長眸微抬,程硯深身上藏藍(lán)色的襯衫扣子嚴(yán)絲合縫地系著,壓在皮帶下,襯出完美比例的長腿,透過一股蠱惑的禁欲氣質(zhì),和今天早上他慵懶地斜倚靠在她家庭院里的氣息全然不同。

    那時,帶著幾分頹然,隱約的一絲一毫,足夠她去確認(rèn)他的在意。

    清冽的聲線從他薄唇溢出,像是輕飄飄的羽毛落地,又隨著清風(fēng)鼓吹而起,浮浮沉沉,意味綿長:“那是舍不得我才不離了?”

    沈洛怡潤白的膚色泛著瑩光,她回視的眸光很溫柔,唇角牽起的弧線昳麗好看:“早上看你站在我家院子里的時候,想到了那個我在倫敦遇到的極品拽哥。”

    冷峻的側(cè)臉透過幾分薄情,漠然深沉,松懶不羈,生人勿進(jìn),在酒吧依然扣子系到最頂端,周身籠著幾分傲氣,還有一絲滲透的渾氣。

    視覺沖擊往往帶來最初的悸動。

    沈洛怡也不能免俗。

    初見的印象太深刻,時隔幾年,還有余溫在蠱惑她的心緒。

    程硯深不疾不徐扯唇,淡淡的笑痕,貼心地給她遞了瓶水:“那是得感謝一下五年前的我,在倫敦沒錯過一段浪漫偶遇。”

    雙眸對視,流光微閃,沈洛怡眼尾覆上一層胭脂色,她低眸定在他們交握的雙手上,鼻尖盡是他身上薄淡的氣息,烏木逢春,百花綻放的暖色纏上清淺的味道。

    沈洛怡鼓了鼓唇,對彼此之間的曖昧有些無所適從,清清嗓子:“雖然,我不是什么斤斤計較的人,但是,我也還沒完全原諒你。”

    還真的是不好哄,長指微微正了下她指間鉆戒的位置,粉鉆被擺正,綻著奪目的光輝。

    “那太太可否給個方向,讓我繼續(xù)努力。”

    “你昨天抽煙了。”沈洛怡一本正經(jīng),蹙著眉尖,“你到底戒沒戒煙啊?”

    說著,便去伸手去摸他的口袋,一個壓扁的煙盒,打開才發(fā)現(xiàn)一盒煙幾乎空了,只剩下三根。

    哼了聲,她三步兩步邁向旁邊的垃圾桶,把手里的煙盒丟了進(jìn)去:“一晚上抽這么多,你這是要把自己煙熏入味?”

    程硯深戒煙已經(jīng)很久了,他的煙癮不大,只有煩心的時候偶爾會碰一根,通常也只是夾在指間,望著那淡藍(lán)光圈裊裊燃起,特殊的安神方法。

    昨日確實破了戒。

    “好久沒抽,點第一根的時候,還被嗆了口。”清冷的聲線漫不經(jīng)心地溢出,仿佛說著什么和他不相關(guān)的事情。

    他嘴角噙著一點淡笑,不愿意再回憶煙霧在嗓間嗆的時候,仿佛辛辣的芥末被咽下,沒有任何介質(zhì),那點刺激的辣味黏在食道里。

    伴著呼吸,痛得生涼,像是剜去一塊心口,空空蕩蕩的涼。

    為了填滿那點空,他又點燃了第二根,想借短暫的迷蒙緩解漸漸蔓延而上的冰冷。

    而后,便是第三根,第四根……

    直到看到她從陽光中走來。

    “控制不住。”低沉的尾音纏了點涼涼的笑意。

    想見她。

    沈洛怡抬眸去望他,掃了眼他清冷的面孔,收回視線又覺得不安,再度去望,一眼又一眼。

    樹木枝丫落了點淡影在他眼下,襯著那里明顯的疲色。

    是了,他一夜沒睡。

    手指輕輕勾了下他的尾指,她擰起眉尖,幾分憂色惶惶浮在面上:“控制不住煙癮?”

    顯然是誤會了他的意思。

    “我記著誰跟我說過,戒煙可以轉(zhuǎn)移注意力,用其他事物來替換煙癮的。”她拿出手機(jī)搜索著聊天記錄,低著頭,沒看到他眼底的幽深。

    下一瞬程硯深勾著她的肩,將人直接扯到身側(cè),喑啞的嗓音寸寸落下:“寶寶,可以親嗎?”

    視線似有似無地望向那個被她扔進(jìn)垃圾桶里的煙盒,意思再明白不過。

    是他說的控制不住。

    沈洛怡猶猶豫豫,想說畢竟寺廟場所,又于心不忍,看了看周圍無人,踮起腳尖一個輕吻落在他薄唇之上。

    面頰微紅,水眸含艷:“這樣,總可以了吧?”

    程硯深想說不夠,又怕惹惱了她,眼簾落下,算是點了下頭。

    洛茜說她最大的缺點是心軟,沈洛怡從前不以為意,她自以為她算是冷心冷情的人,拒絕人向來直接,不給任何再糾纏的機(jī)會。

    似乎在程硯深面前,她確實心軟了。

    又轉(zhuǎn)頭望了望身邊,她沉下口氣,再次踮腳吻上了他的唇,帶著溫涼的氣息,覆上他的冷冽淡香,在盛夏中糾纏濃重的暖意。

    夏天的瑰麗濃郁,在他掌在她腰后的大手壓下的力道中,逐漸蒸騰。

    低下的頸子弧度,繃緊的青筋,上下滾動的喉結(jié),在她不太熟練的吻中。

    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向來是程硯深主動,他習(xí)慣掌控一切,可無形之間關(guān)系變換,他早有察覺卻放任不管,甚至甘之若飴。

    他的那位有些遲鈍的新婚太太,什么時候能有一次的主動?

    跌跌撞撞,卻也等到了。

    沈洛怡有些局促,本想輕飄飄結(jié)束的一個吻,卻被他不斷施加了些其他意味。

    緋紅在眼尾覆上,漸漸蔓延到耳廓,矜持中一點赧然。

    他們接吻很多次,床上交流同樣很多。

    可確實第一次超出他們那間婚房之外親密的交流。

    像是從暗室撞出一點綿綿靡麗,透過光線,無從抵賴。

    沈洛怡被放開的時候,還有些迷茫,曈底漫著瑩潤水光,她定了定神,很快拭去嘴角的水色,努力端著平穩(wěn)冷靜的聲音:“現(xiàn)在總可以了吧。”

    鼓了鼓嘴,用冷淡掩飾羞澀:“再控制不住,回國給你報個電擊班。”

    不想再沉浸在剛剛的曖昧中,她走得很快,根本不管身后的程硯深有沒有跟上。

    “也不止抽煙的問題,林林總總還有好多。”她強(qiáng)行將話題扯回最開始的原諒上,“你的表現(xiàn)決定我的態(tài)度。”

    程硯深的目光鎖在他身前那個纖細(xì)的身影上,漫不經(jīng)心地問:“那你準(zhǔn)備按照哪種測評方案來審查我的表現(xiàn)?”

    沈洛怡腳步頓了半拍:“啊?”

    測評方案?

    她是沒想過這個詞還能用在他們的婚姻中。

    本以為只是隨口說了一句,沒想到程硯深認(rèn)真地給她分類:“怡怡,是準(zhǔn)備按綜合評定階段性打分,還是先給出起始分?jǐn)?shù),在根據(jù)具體事件增減表現(xiàn)分?”

    沈洛怡回頭,清軟的嗓音懶聲道:“程硯深,你有些懂得太多了。”

    “我要給你扣分了。”試圖結(jié)束他這種專業(yè)化的測評方案。

    程硯深云淡風(fēng)輕地頷首:“那就是按照后一種。”

    閉了閉眼,怎么休息時間,還要聽這些商業(yè)化管理方案。

    她重重地嘆了口氣,語調(diào)可以地拉長幾分:“程硯深,我覺得我們之間差距太大了,要不我們還是——”

    后面那兩個字她故意沒說,等著程硯深打斷。

    可這人這次卻沒制止她的話,只是好整以暇地望著她,微微挑眉,像是在等著她這兩個字一般:“寶貝,這兩個字可以從你的字典里刪除嗎?”

    誰都清楚是離婚。

    皓腕輕抬,挽了挽額角碎發(fā),她今日妝容淺淡,依然明艷如畫,昳麗精致。

    “如果不呢?”是有些挑釁的語氣。

    “關(guān)起來。”程硯深清冽的聲線極其好聽,尤其是他刻意捻著字詞的時候,如同清泉撞擊石粒,泠泠浸透著磁性。

    莞爾,沈洛怡懶懶睨著他:“你現(xiàn)在是藏都不藏了哦。”

    早上在她家門前的時候還知道講自己說錯了,把她拐走之后就直白得毫不掩飾了。

    “別以為異國他鄉(xiāng),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清眸無辜又勾人,“我是不會從了你的。”

    這臺詞實在惹人誤會。

    程硯深似笑非笑地勾唇:“那我現(xiàn)在是不是要配合你一下,說一句小美女,我來了?”

    笑容登時僵住,沈洛怡瞪他一眼:“明明是大美女。”

    冷哼一下,恨恨咬下手中最后一口鯛魚燒。

    “大?”

    他的目光落在她精致的鎖骨下,若有所思。

    沈洛怡立刻斂了神情,警告道:“程硯深,你再說一句話,馬上就負(fù)分了。”

    聳了聳肩,程硯深格外喜歡逗她,卻也會察言觀色,他快走兩步,追上她的腳步:“要上去轉(zhuǎn)轉(zhuǎn)嗎?”

    指的是上面的長命寺。

    沈洛怡來過幾次,卻都沒有去寺廟里轉(zhuǎn)過。

    日本的寺廟和國內(nèi)那種莊嚴(yán)宏大的廟宇風(fēng)格區(qū)別很大,若是他陪同一起,倒也可以去看看。

    不是櫻花季,長命寺人不多,偶爾幾個行人,也是為了所謂的長命水。

    她站在寺廟里的涼亭下,只看著程硯深在寺廟中徘徊:“你要拜觀音?”

    縱是同樣是佛教,供奉的佛像也有所差別,沈洛怡分不清細(xì)節(jié),程硯深大概也分不清,還是同僧人溝通了番,才大概知曉。

    他只是一時興起,聽她提起,略一沉吟:“倒也可以。”

    臨時起意,程硯深牽著她站在正殿前。

    沒有供香,身形挺直,輕聲呢喃:“我與太太,恩愛不離,白首共度。”

    眼眸緩慢地轉(zhuǎn)動,定在他清雋的面上,愣愣定了許久。

    恩愛不離,白首共度。

    與他。

    低著頭,沈洛怡慢條斯理整理著自己的裙擺,她想要等自己面上的灼熱褪下再開口,可那里許久未消的熱度還在不斷升溫。

    她淺淺吐了口氣,扯著他的袖口將人拽到一邊,嘟囔著:“哪有人許愿是這樣的?”

    “被別人聽到了多尷尬。”

    程硯深多少也算個名人企業(yè)家。

    身旁還有行人掠過,于她,確實做不到像程硯深這般正大光明。

    程硯深笑,眼眸仿佛沾染上幾分清幽淡色:“放心,這里沒人聽得懂。”

    畢竟他們在國外,這里游客很少,遇到華人的幾率本就不大。

    “就算聽懂也沒關(guān)系,心誠則靈,不介意讓旁人看到我的誠意。”一如既往平靜矜然的語調(diào)。

    他攬上她的肩頭,淡而清晰的聲線徐徐落下:“況且,這不是我求來的心愿,是我許諾給太太的約定。”

    沒有香火,沒有叩拜,只是屬于他們之間的約定。

    低聲靠近她的耳廓,溫潤聲線:“只說給太太聽。”

    瞳孔微震,沈洛怡抬眸去瞧他的側(cè)臉,清雋斯文的端雅面,骨子里透出的風(fēng)度,清晰地給她怦然心動。

    冷白指骨點在她的鼻尖:“看我做什么?”

    唇角慢慢翹起:“沒想到會有一天,這張這么硬的嘴,還能說出幾句好聽的話。”

    “得瞧瞧我老公是不是換了個芯子。”

    【??作者有話說】

    程總求親親套路不停

    第42章 42

    ◎“新婚過后,我們感情也很好。”◎

    坐在回程車?yán)锏臅r候,沈洛怡靠在車窗前,余光瞥過副駕駛座位上的何錚不時回頭,正向程硯深匯報著下午的協(xié)商事宜。

    她托著腮,那些聲音被她自動屏蔽在外,不合時宜地想到昨晚散步時喬妍希說的話。

    喬妍希是對硯深的印象極差的。

    畢竟某種程度上,也算是棒打鴛鴦的人。

    不過可恨的是,介紹人和拆散人都是他。

    關(guān)于和程硯深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直接換了個男主角到場這件事,喬妍希是有很多話想說的。

    林蔭小路上,夜色模糊了她的表情,喬妍希一步一停,認(rèn)真地思考:“我一直很好奇,程硯深到底是怎么直接拿捏住我的喜好的?”

    這話說得有些讓人誤解。

    沈洛怡側(cè)眸望過去,又聽她下一句話:“怎么就正正好讓完全長在我審美上的何錚,替他來和我見面呢?”

    懵怔了一瞬,沈洛怡被她的情緒波及,努力回憶了下何錚的臉。

    何錚是很周正的英俊長相,只不過一副黑框眼鏡遮了大半張臉,讓人很容易在第一時間忽視他的五官。

    喬妍希顯然還沒對何錚死心,她回想起何錚臉的時候,感覺眼睛里有星星在閃爍:“你不覺得他很男大學(xué)生嗎?而且還是工作了幾年,依然這么有男大氣質(zhì)的。”

    大概吧,沈洛怡沒和何錚相處過,對他并不了解,她對喬妍希的喜好也不太在意,繼續(xù)問:“然后呢?”

    攤了攤手,喬妍希很是坦然:“然后美男計成功,何錚什么也沒做就把我的魂兒都拐走了,見面過后,回家我就跟我爸說別給我和程硯深安排后續(xù)見面了,婚約不了一點。”

    沈洛怡低笑了聲,想到那個畫面有些想笑。

    她大概還要慶幸一下,至少程硯深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還紆尊降貴親自出席了。

    可能也有秦舒明的面子在。

    喬妍希顯然是話多的,兩個女孩湊到一起,什么話題都聊了起來。

    在談到她收到的那張照片時,喬妍希的反應(yīng)完全出乎所料,猛地抓住她的手,很是急切的模樣:“你能不能讓發(fā)給你照片的那個人把原圖給我啊。”

    “華盛頓那天,何錚就跟在我后面,把西裝給我的時候,他還有些害羞,那會兒我還以為我終于攻略他了呢。”至于結(jié)果,喬妍希已經(jīng)不想多提,“沈小姐,能不能讓偷拍的人幫忙把程硯深截去發(fā)給我。”

    “感覺那張照片真的可以變成我的人生照片了。”

    后面談的內(nèi)容,沈洛怡她已經(jīng)記不清了,后來她滿腦子都是喬妍希說的人生照片。

    因為她想起,她和程硯深結(jié)婚至今,好像還沒有合拍過一次照片。

    爬過長命寺,沈洛怡也有些累了,洗過澡后,躺在床上,眼睛慢悠悠地闔上。

    程硯深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她的眼睛還沒完全閉上。

    帶著水汽的手掌輕輕拍了拍她的臉蛋,幾分潮濕:“就這么睡了?”

    聽到他聲音的瞬間,沈洛怡眼皮立刻闔上,甚至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不然等你把我關(guān)起來?”

    輕笑了聲,帶著點說不清的意味。

    臥室的燈忽地滅了,掌骨帶著縹緲的溫度,繞上她的腰肢,說不清冷還是熱,唯一清晰分明的是落在耳側(cè)的呼吸,讓她單薄瘦削的肩膀抖了幾分。

    原以為這人昨晚一夜沒睡,今天晚上會消停一點。

    剛走出浴室,她的眼睛還沒完全閉上的時候,正巧對上他灼灼的視線,沈洛怡登時覺得不妙。

    還是在她提了離婚之后。

    “那把你關(guān)起來好不好?”喑啞的聲線隱沒在壓下的深吻中。

    沈洛怡沒什么力氣掙扎,再回神時,絲帶已經(jīng)繞上了她的手腕,下意識想要驚叫,卻被他吞并了呼吸:“寶寶,你乖一點。”

    她哪里是乖的性格,暗昧的光線,她抬眸望進(jìn)他幽深的瞳仁,靜謐的空間,溫?zé)岬淖茻幔苋菀鬃屓诵断滤旭娉帧?br />
    “那……就只乖一點點。”

    還是別乖了。

    手掌抵在玻璃上,洇下一點霧氣,大掌壓在她的手背,手指探入指縫再緩緩扣緊。

    沈洛怡望著玻璃倒影里的時鐘,瞇著眼仔細(xì)分辨,還真的是三點。

    “不然我們還是各玩各的吧。”她腿軟成一片,卻被他鎖住細(xì)腰,撐著她的平衡。

    這男人精力好得有點過分了。

    薄唇落在她的耳側(cè),輕咬著她的耳垂,磁性好聽的啞聲含著濃重的欲色:“重新說,寶寶。”

    沈洛怡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離婚吧,程硯深,我真受不了你了。”

    床上不適配。

    灼人氣息纏繞著耳廓,溫度碾磨而過,仿佛她的呼吸都被他掌控:“寶寶,你知道離婚這兩個字怎么寫嗎?”

    根本沒給她回答的空隙,他自顧自給出答案:“你不知道,它已經(jīng)從你的字典里消失了。”

    含水的剔透眸子滿是控訴,根本由不得她去聲討,撩人的氣息撲來,瓦解了她所有抵抗。

    紅唇張了張,幾乎喘不過氣,沈洛怡潰不成軍,甕聲甕氣:“消失了,消失了,我真的不認(rèn)識這兩個字。”

    再折騰下去,她的腰要斷了。

    怕了他了。

    ——

    傍晚程硯深來接她的時候,沈洛怡的玻璃小夜燈剛完成。

    程硯深公事在身,早上幾乎沒怎么睡便出門工作。

    沈洛怡一個人在酒店無事,便想出門逛一逛東京的手工藝術(shù)品,路過一家玻璃燈小店,櫥窗里流光溢彩的各色玻璃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看過許多復(fù)古琺瑯玻璃燈,總覺得工藝復(fù)雜,卻是第一次親眼看到這種手工制作的燈具。

    一時興起,便想親自做一盞夜燈。

    圖案是她自己畫的,鏤空的薩曼莎玫瑰。不規(guī)則形狀的玻璃燈罩上還綴著晶瑩的玻璃墜,燈光打開,懸下一片搖曳的清麗花影,映照著美輪美奐的光澤。

    老板娘很熱心地建議她給燈罩染上色彩,看到那些顏料,沈洛怡猶豫了下,蜷起手指還是算了。

    簡約之處倒也有幾分時光靜好感覺,像是驀然回首時的自然融洽。

    “好看嗎?”沈洛怡捧著手里的玻璃燈給程硯深展示自己一下午的成果。

    眉眼彎彎,比她手下描繪的花朵更奪艷色幾分。

    自然是好看的,至少沈洛怡在藝術(shù)品鑒這方面是絕對專業(yè)的。

    程硯深目光從精致絕倫的玻璃燈,慢慢移到她纖細(xì)的手指上,她膚色極白,一點紅印格外刺眼。

    抬手捏起她瓷白瑩潤的手指,程硯深眉心輕折:“手被燙了?”

    被他提起,沈洛怡才遲鈍地發(fā)現(xiàn)指腹上的紅印,應(yīng)該是在焊接玻璃片時,不小心被燙到的。

    她還在滿心歡喜地欣賞著自己的作品,隨意說道:“還好,不疼的。”

    專心致志去完成自己作品的時候,其實很少會察覺到其他,倒是有些像她往常畫畫的樣子。

    眼簾靜靜垂下,程硯深揉了揉她的腦袋,低喟一聲:“笨蛋。”

    像個小孩子一樣,沉浸在自己喜歡的事情中。

    雖然沈洛怡覺得沒什么事情,但程硯深還是去買了燙傷膏,嚴(yán)嚴(yán)實實地在她手指上涂了厚厚一層,又包裹起來。

    沈洛怡覺得他有些小題大做,歪著頭看他認(rèn)真地包扎,卻又忍不住地嘴角翹起。

    晚餐是約了程硯深的日本合作商一同吃飯,預(yù)約的餐廳在東京的晴空塔上。

    他們來得早一些,合作方還沒到,沈洛怡便提起:“我想去天望回廊上轉(zhuǎn)一轉(zhuǎn)。”

    “回廊很長的,是要走一段距離,你確定?”

    長達(dá)110公尺的斜坡回廊,可以俯瞰整個東京風(fēng)光。

    程硯深低眸看了眼她腳上的白色高跟鞋,他確實不知道沈洛怡對高跟鞋是有什么執(zhí)念,腳腕才剛剛恢復(fù),就已經(jīng)踩著高跟鞋出門。

    沈洛怡是極其不愛運動的,即便是出門游玩,她不喜歡的場所,即便是地標(biāo)建筑也不愿意去逛,但很奇怪的事每次和程硯深在外,好像所有喜好都往后放了放,倒是什么都想去體驗一番。

    她扯了扯他的袖口,聲音輕軟,綿綿遞來:“就當(dāng)散步吧,走一走,說不定一會兒晚餐我可以吃得多一點。”

    雖然,并不可能。

    程硯深也曉得不可能,還是隨了她的意。

    踏上玻璃地板,像是踩在云端,縱覽世界第一高塔的美景。

    今日天色極好,晴空如洗,霧色消融,他們隔著觀景臺,甚至可以看到遠(yuǎn)處的富士山。

    紅霞掛在天角,太陽被籠罩在霞光中,模糊了形狀。

    沈洛怡手指觸在明凈的玻璃上,指腹蓋住遠(yuǎn)遠(yuǎn)的那?*?個太陽,仿佛捏在指尖里。

    站在她身后的程硯深卻完全沒有欣賞風(fēng)光的好心情,只定眸在她料峭的鞋跟上,手臂纏在她的細(xì)腰旁:“我背你吧,你的腳還沒完全恢復(fù)。”

    沈洛怡斷然拒絕:“我才不要,我要自己走,況且昨天醫(yī)院的報告都出了,你不要總把我當(dāng)成孩子。”

    “你確實不是小孩子。”深雋眉眼輕抬,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扣緊她的腰肢。

    聲音漸漸沉下去:“畢竟小孩子腳磨破了,也是會知道疼的。”

    “啊……”沈洛怡這才發(fā)覺自己的腳踝后側(cè)不知道洇上了一道血痕。

    大概剛剛不小心被什么東西劃了下。

    “不舒服就別穿了。”他半蹲下身,在她腳后貼上了一枚創(chuàng)可貼。

    沈洛怡是想解釋自己的鞋子并沒有不舒服,畢竟都是私人訂制的鞋子,晃了晃鞋跟,被他指腹撫過的位置仿佛還留著他的體溫。

    其實也沒什么執(zhí)念,她在國外念書的時候也喜歡穿平底鞋,但回國后總有條條框框限制。

    “是總覺得不穿身高有限,氣勢也有限,只能用些外在的東西去彌補(bǔ)。”輕靈的聲音慢悠悠響起。

    比如經(jīng)驗,比如資歷。

    “寶寶,你170,身高有限?”程硯深起身,窗外黃昏斜影映照在他的側(cè)臉,光影交錯,輪廓分外清晰。

    連同聲線似乎也沾染上夕陽的暖意。

    她抿了抿唇,很輕的“嗯”了聲:“可是我還要仰頭看你。”

    沈洛怡的聲音有些淡,她低垂著睫毛,默默在心里補(bǔ)了一句,其實也不止是身高。

    程硯深略略點頭,下一瞬忽地低身,單手抱起她的膝蓋,柔軟的長裙順著他清健的手臂滑下。

    沈洛怡下意識撐在他的肩側(cè),忽然的懸空帶來幾分驚慌。

    清潤嗓音劃過薄唇:“這樣可以低頭看我了。”

    是他曾經(jīng)說過的,偶爾也可以站在他的肩膀上。

    只是畢竟還在外面呢,沈洛怡左右小小張望了番,他們長相出眾,氣質(zhì)出挑,本就是人群的焦點,又是忽然的摟抱。

    沈洛怡面色登然紅透,推了推他的肩膀,小聲說:“你快放我下來。”

    這種情話,這種姿勢,還是留在私人空間吧。

    程硯深卻沒動,只是視線往下瞥了瞥,示意她受了點小傷的腳腕。

    捂著紅透的臉頰,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那那那……那你還是背我吧。”

    日落時分,高挑頎長的男人繞過擁擠的人群,背著長相精致的女人,余暉照在他們身后,落下交纏在一起的兩道影子。

    沈洛怡埋在他頸窩里,視線所及是他微滾的喉結(jié)。

    仿佛作惡一般,她故意呼了口氣,眼見著青筋微微繃起,她才滿意地彎起笑。

    “你要不要跟我說點什么?”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沈洛怡努力給它添上限定詞:“比如,可以引起我共情的那種。”

    這個范圍依然很大,但程硯深知道她想聽什么,無非還是程易渡那些事情。

    沉吟幾許,他低聲說:“我可以和你講有關(guān)我的。”

    “但涉及到其他人的,只有她同意或者授權(quán),不然我想,我應(yīng)該沒資格替她去講述。”

    沈洛怡驀地一怔,確實是她唐突了,這種事情或者當(dāng)事人并不愿意再去回想。

    “好沉重啊。”抿了抿唇,她立刻換了話題,“那問個你可以回答的問題,你廚藝怎么樣?”

    他們太忙了,忙得根本沒有時間去了解彼此的生活習(xí)慣。

    有阿姨在,那間婚房似乎也只是他們臨時休憩的地方,沒有什么煙火氣。

    “怎么忽然想起問這個了?”

    沈洛怡對他露出淺笑:“留學(xué)生的廚藝,不是都很好的嗎?”

    “尤其是你這樣的,風(fēng)流倜儻,清新俊逸,氣宇軒昂,一定廚藝很好。”

    程硯深并不知曉這幾個詞和她說的廚藝好到底有什么關(guān)系。

    “還可以。”輕飄飄落下幾個字,“那你的呢?”

    “我也還湊合吧。”沈洛怡仔細(xì)回憶了下,她在倫敦很多年,“那個時候,我最常吃的就是白人飯還有酸奶碗,反正餓不死自己。”

    程硯深放下她,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漫不經(jīng)心地?fù)u頭:“吃飯去吧,已經(jīng)有點心疼你了。”

    不算太正規(guī)的商務(wù)晚餐,坐在程硯深對面的合作方社長侃侃而談,程硯深倒是話不多,只是偶爾回應(yīng)幾句標(biāo)準(zhǔn)的日語,矜貴從容,氣質(zhì)卓然。

    舉止投足間,仿佛是浸染著幾分薄涼的謙謙君子。

    是他在商務(wù)上的一貫形象。

    沈洛怡能聽懂大半,只作微笑點頭,時間久了,瞳光也不由晃神。

    坐在她對面的社長夫人,也是同樣的微笑臉,只不過視線只落在她的先生身上,為他貼心地擺放好餐具,時不時遞上方巾,像個完美的花瓶。

    沈洛怡略一斂眸,思忖著是否這就是沈江岸讓她一直恪守的淑女名媛禮節(jié)。

    耳邊忽地想起一道清冽的聲線:“我愛人在這方面倒是有所研究。”

    “嗯?”沈洛怡茫然地轉(zhuǎn)頭。

    愛人?

    微涼的指節(jié)圈著她的手腕,低聲壓在她耳側(cè):“他想買幅油畫,想讓你給點專業(yè)意見。”

    她剛剛隱隱約約聽了一部分,倒也不是讓她給點專業(yè)意見,只是程硯深將話頭遞給了她。

    沈洛怡婉然笑起,雖然語言并不完全精通,但還有程硯深幫她糾正幾個單詞,并不妨礙他們之間的交流。

    嗓子微干,她順手接過程硯深遞來的茶杯。

    再低眸時,看到盤子里的魚片,腌制過的鯖花魚,是程硯深剛剛夾給她的。

    沈洛怡眼神清明,彎起唇角嫣然而笑。

    她面前的那一小盤鯖花魚早就被她吃完了,程硯深一邊談公事,還不忘把他自己碟子里一口未動的魚片夾給她。

    入席后一直沒說話的社長夫人望著他們,忽然溫聲開口:“你們看上去感情很好。”

    語速刻意放得很慢,是怕她聽不懂。

    “畢竟剛新婚。”沈洛怡瀲滟如水的含情眸漾著清波,柔聲解釋了句。

    社長跟著點頭,望向溫柔凝視他的妻子:“確實,我們剛結(jié)婚的時候也像你們這樣。”

    垂眸靜靜的程硯深扯開唇角,漫不經(jīng)心地靠在椅背上,勁瘦有力的手臂搭在沈洛怡的座椅靠背上。

    無人見處,指腹輕輕繞著她的長發(fā)。

    不疾不徐地頷首:“馬上是我們結(jié)婚四個月的紀(jì)念日了,已經(jīng)不算新婚了。”

    略頓半秒,薄唇溢出昳麗弧度:“新婚過后,我們感情也很好。”

    【??作者有話說】

    卡卡卡卡卡,卡得冒火[○`Д○],更新晚了,有小紅包~

    第43章 43

    ◎“看到了,我的吻技還挺好的。”◎

    沈洛怡怔了幾秒,再抬眸時嘴角已經(jīng)高高翹起。

    餐廳里悠揚(yáng)悅耳的小提琴聲,配合的氛圍感的燈光,窗外東京夜景霓虹交織,點綴出幾分夢幻。

    天邊銀河仿佛壓得很低,低到她仿佛可以在他黑瞳里中看到倒映的星辰。

    桌角的小花瓶,插著幾枝玫瑰,顏色各異的花卉,添上一點明麗浪漫的色彩。

    再美好不過的晚餐。

    是坐在他們對面的社長先出聲的,他很給面子地肯定:“你們看起來確實感情很好。”

    沈洛怡免不了地面色微紅,小小扯了下他的西裝,聲線壓低,只有兩個人可以聽到的氣聲:“誰家夫妻結(jié)婚,還要特地強(qiáng)調(diào)一下四個月啊。”

    對面的社長及其夫人近二十年的恩愛夫妻,都沒特意提出時間。

    程硯深漫不經(jīng)心地晃著手中的白葡萄酒,一點溢出的醇香繞過鼻尖,清冷面容現(xiàn)上幾分興味:“忘記和你說了,昨天還是我們四個月結(jié)婚紀(jì)念日。”

    “可惜,沒來得及慶祝。”淡漠眉眼清雋舒展,若有若無地勾起唇角,“沒想到我收到的四個月結(jié)婚紀(jì)念日禮物……”

    輕輕一聲嘆氣,欲言又止的樣子。

    沈洛怡掀開眼皮,不想搭理得寸進(jìn)尺的這人,只微笑回應(yīng)社長夫人的話題。

    原以為不想聽到離婚這個詞的是他,這會兒隱約提醒的也是他。

    況且什么禮物?

    昨晚鬧到幾乎天亮才結(jié)束,他還想要什么禮物。

    餐廳中場的簡易舞會,社長牽著夫人一同參加,沈洛怡腳上有傷便推辭了。

    其實是程硯深覺得她有傷,暗示著她推辭,沈洛怡本也有些累了,便拒了舞會。

    薩克斯低沉的音色疊加在管弦樂隊中,帶著金屬明亮度的質(zhì)感,給靜謐的夜晚增添一點綺色。

    沈洛怡跟著曲調(diào)微微點頭,視線卻已經(jīng)慢悠悠轉(zhuǎn)向了窗外夜景,斑斕的光影籠罩在高樓車流之中,像是月光與燈光繪制的絕美的畫卷。

    手指無意識地劃過桌面,仿佛想要留下這一刻的景象。

    那一點細(xì)微的動作逃不過程硯深的眼睛,默然給她的水杯添上檸檬水,不急不慢地問:“想畫畫嗎?”

    “嗯?”她的動作忽地停住。

    想畫,也不太想畫。

    眸光清冽,在和緩清雅的管弦樂聲中,他的聲線似乎也染上了些溫度:“我和服務(wù)生要了紙和筆。”

    幾張白紙,還有一支碳素筆,被放在她眼前。

    還有他徐徐跟過來的音質(zh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別錯過那一瞬間的想法。”

    猶猶豫豫,沈洛怡還是拿起了那支筆,指尖微動,筆尖幾乎沒有抬起,行云流水,仿佛沒有斷筆。

    是剛剛印在她腦海中的畫面。

    剛停筆,她就折起了那張紙,只是隨意的一個草稿,有些過于潦草了些。

    不想讓程硯深看到。

    如果可以,她只愿意同他分享那些被標(biāo)記上Roey的精美作品,至少在她眼里算得上完成度極高的。

    而不是,已經(jīng)不知道收納了多厚的草稿。

    她已經(jīng)算不清,到底有多久沒有完成過一幅作品。

    “送你一個四個月的新婚禮物吧。”瞧著她面上神情微凝,程硯深眉心也不由折起,又被他強(qiáng)行壓下那些擔(dān)憂情緒,他溫聲問,“請問程太太現(xiàn)在想做些什么?”

    原本她是想諷刺程硯深幾句這個不算光明正大的四個月新婚禮物,可是跟著他的語氣認(rèn)真思考起了那個問題。

    思量許久,沈洛怡歪了歪頭:“我……想不出來。”

    物質(zhì)需求,她不缺,至于其他的,沈洛怡被工作填滿時間的狀態(tài)已經(jīng)持續(xù)了很久,讓她忽然去歇下來要做什么,她有些無所適從。

    程硯深微微挑眉:“那就跟我走吧,明天的飛機(jī),去倫敦出差。”

    高腳杯抬起,輕輕碰了下她的水杯。

    沈洛怡是無所謂的,畢竟洛茜再三囑咐讓她一定要多休息幾天,只不過倫敦啊。

    “忽然想起我在倫敦還有個畫室。”她手心捏著水杯,卻沒喝,只是簡單的檸檬水,卻撩上幾分醉人的氣息,讓她的思緒蔓延,“這次去倫敦,倒是可以把那個畫室賣了。”

    他望著她水杯中輕輕漾起的波瀾,心緒微動:“留著不好嗎?畢竟也是你的回憶。”

    只是一間畫室而已,私人財產(chǎn),在沒有任何財產(chǎn)波動風(fēng)險情況下,其實并沒有賣的理由。

    沈洛怡忍不住皺了皺眉,又聽他溫潤的聲線慢慢傳來:“怡怡就沒想過再重新開始你的油畫?”

    眉心褶皺更深,沈洛怡下意識排斥這個問題:“當(dāng)事人暫時不想說,你再提我就——”

    幾分警告的眼神。

    兩個人都清楚的那兩個字。

    程硯深懶懶靠在椅背上,長睫半垂,聲線冷清:“怡怡,如果你想說的那兩個字不是我要聽的,我建議你別開口。”

    扯出一點笑意:“不然,你可能晚上要遭殃。”

    明晃晃的警告意味,明明剛剛他也有在提,卻雙標(biāo)地不允許她說。

    “你可真不是人。”鼓了鼓唇。

    沉下一口氣,明艷的臉蛋被光影籠下,幾分模糊,沈洛怡擠出一點笑容:“我建議你盡快認(rèn)清自己的身份,我的預(yù)備役前夫先生。”

    指尖輕碰她的水杯,泡在水中的檸檬片跟著溫水一同晃起。

    程硯深薄唇溢出淡聲:“正在努力擺脫這個稱呼中。”

    回了酒店,程硯深還有些工作要處理,沈洛怡百無聊賴地打開電視,聽了一會兒日本財經(jīng)頻道,吵得她頭疼。沈洛怡果斷放棄,轉(zhuǎn)到了中華頻道。

    電視屏幕上那張精致明艷的面孔,讓她忍不住坐起身,認(rèn)真觀看,這不就是時常以美貌上熱搜的秦大明星嗎?

    她拍了張照片發(fā)給了秦舒窈。

    沈怡怡:【第一次感受到大明星的實火是什么感覺。】

    沈怡怡:【就是在國外也逃不過那部我看不下去的電視劇。】

    幾乎消息剛發(fā)過去,秦舒窈的電話就打了過來:“沈怡怡,你信不信我逼你在家給我看一百遍我的電視劇!”

    “好惡毒的懲罰。”沈洛怡關(guān)了電視,“算了,那我現(xiàn)在少看一會兒,先少受點折磨。”

    “就為了你這句話,我也要好好進(jìn)步打你的臉。”秦舒窈驕傲地哼了聲,她也知道自己演技不算精湛,也沒什么玻璃心,心態(tài)極好就算被批評了下次努力就好,“不過,我們忙碌的沈總裁怎么突然去東京了。”

    秦舒窈頗為欣慰:“我的寶終于舍得給自己放個假了,正好我明天也要去東京拍廣告,你把酒店地址發(fā)給我,到時候我去找你。”

    “……可能不太行。”沈洛怡想起程硯深給她安排的行程,在床上翻了個身,手臂托著下巴,“我明天要飛去倫敦了。”

    只是想到倫敦這個城市,就隱隱幾分期待。

    秦舒窈:“去干嘛?”

    眼眸一轉(zhuǎn),沈洛怡歪頭枕上自己的胳膊。

    于程硯深是出差工作。

    于她,她翹起嘴角:“當(dāng)然是去回憶一下那時候的極品拽哥。

    秦舒窈的聲音陡然拔高幾度:“我靠,我沒聽錯吧?”

    “你們現(xiàn)在愛得這么熱火朝天嗎?這都要去回憶一下初遇露水情緣了。”

    也沒熱火朝天。

    也沒愛吧?

    沈洛怡也不太確定,簡單解釋了句:“他去工作,順便帶我去倫敦休假。”

    莫名又有點失望,她輕舒了口氣:“畢竟我媽都把我交給他了。”

    這種話秦舒窈是一點都不信:“你也就騙騙自己了。”

    “就這么巧?”

    沈洛怡感覺胳膊上貼著的面頰在發(fā)燙,聲線微微繃直:“對啊,就是這么巧。”

    “為了他的寶貝怡怡,湊個巧怎么了?”

    秦舒窈嘶了聲,不住地嘆氣:“我的天,這撲面而來的戀愛酸臭味。”

    “馬上都要入秋了,降溫了怎么這個味道還是傳遞得這么快,都從東京飄到北京了。反正我才不羨慕,最近追在我身后的小帥哥可多了。”

    這人信口胡說起來,沒人敵得過,沈洛怡懶得和他繼續(xù)這個話題,至于后一句:“信了你的鬼。”

    “講道理,我跟你說個小秘密,算了,小秘密還是給我自己獨享吧。”一秒八百次翻轉(zhuǎn)態(tài)度,最后還是繞回最初的方向,“算了,我就大方地跟你分享一下我的日常生活吧。”

    “秦窈窈,你那點小心思真是藏不住了。”能和她分享的,還是這樣態(tài)度不斷變化的,沈洛怡大概知道是誰了,“你最好別跟我說又是徐宇珩。”

    和這個人扯到一起,秦舒窈通常都不會有什么好結(jié)果。

    “還真的是他,不過和他沒什么關(guān)系。”秦舒窈語氣平和,仿佛那些過往都沒放在心上,“是他女兒,那個小女孩最近在我們劇組當(dāng)小演員。”

    “徐宇珩每天都送女兒來劇組。”

    “然后呢?”沈洛怡心下幾分擔(dān)憂,坐直身體。

    秦舒窈的聲線聽不出什么端倪,像是平靜的湖面,一絲漣漪也無,只是平鋪直敘地闡述著:“然后我心無波瀾,是不是進(jìn)步了好多?”

    “大概一直壓在心里太久,時間消磨了太多,最后哭過也就散過。”越是平靜地不帶任何情緒,沈洛怡越是為她心疼。

    畢竟那是秦舒窈最風(fēng)華爛漫的幾年時光,誰承想一段戀愛談到結(jié)果,只落得一地雞毛。

    “我就是想告訴你,我不在意了。”說到最后,她聲音里還洋溢著幾分笑意,“進(jìn)步大吧。”

    沈洛怡不免跟著她的情緒而波動,臥室門被打開,她回頭望了眼緩步靠近的程硯深,眉眼間那點淺淺的笑意漸漸轉(zhuǎn)濃:“你還夸上自己了。”

    “我們家大明星進(jìn)步哪只是大呀,簡直都快等上月球了。”

    隨意又說了幾句,她就撂下了電話。

    抱著枕頭,她轉(zhuǎn)了個方向,趴在床尾,目光跟著程硯深的每一個動作轉(zhuǎn)動,一舉一動都吸引著她,像是帶著什么魔力一般。

    沈洛怡望了眼頭頂柔和的燈光,將那歸結(jié)于夜晚朦朧燈光帶來的曖昧。

    “你做什么呢?”

    再明顯不過地替她收拾行李。

    程硯深半蹲下。身,語調(diào)淡淡:“明天的飛機(jī)有些早,等你起床再收拾行李,可能有些來不及了。”

    眼波如水蕩漾,她一向生物鐘準(zhǔn)時,只要前夜不胡鬧到太離譜。

    沈洛怡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理直氣壯地反駁:“我本來也沒什么行李要收拾,要我提醒你,我可是被你直接從家里拐來東京的。”

    纖細(xì)的指尖戳了戳他的肩膀,引著他淡然的眸光轉(zhuǎn)到她身上:“如果你不瞎的話,可以看一下我脖子上的這個嗎?”

    她指了指頸側(cè)的吻痕,是他昨夜留下的。

    可能也不太算昨夜了,準(zhǔn)確地說應(yīng)該是今天凌晨了。

    程硯深微微頷首,清雋的面容在燈光下掛上了幾分柔旖:“看到了,我的吻技還挺好的。”

    “需要教你嗎?”

    皺了皺秀氣的鼻尖,這是教不教的問題嗎?

    她強(qiáng)行扯回話題:“程硯深,你要么還是請個女助理吧。”

    “都沒人給我準(zhǔn)備洗漱用品,尤其這個——”

    眼神勾起一點靡麗,清亮的眼眸透著幾分旖旎之色:“遮瑕膏還是我自己出門的時候去買的。”

    涂了兩種不同顏色的遮瑕才堪堪遮住。

    “這樣啊。”俊美英挺的男人迎上她的目光,字句念得很輕。

    程硯深撐著床邊忽地俯身,嗓音漸漸低下去,磁性好聽:“那太太應(yīng)該也不介意再添一個吧。”

    話音剛落,手掌翻起,輕易地掌住她的頸子,溫涼的薄唇幾乎貼著她頸側(cè)的脈搏。

    微微的刺痛,還有流連的濕潤。

    第二枚吻痕。

    “給你報銷遮瑕膏。”沉眸注視著那她頸上的那兩抹殷紅,薄唇綴上一點弧度,愈加彎起。

    八風(fēng)不動的男人,眼底盡是笑意,長指點在她的鼻尖:“我來幫你遮。”

    “大小姐,為你服務(wù)。”

    沈洛怡咬著下唇,捂著自己的脖子,橫目瞪過去:“你是狗吧。”

    抬眼,程硯深準(zhǔn)確無誤地攫取她面上一點細(xì)微的羞赧,指腹輕輕抹過那道紅印上的濕色,淡淡應(yīng)聲:“你怎么知道我養(yǎng)了個兒子,叫大本。”

    “那是我兒子。”沈洛怡寸步不讓,和他嗆聲。

    明明是她的狗,她有為它選擇爸爸的權(quán)力。

    程硯深微微挑眉,并不想與她斗嘴,坦然回視,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看向他剛收拾了一半的行李,驀地問:“怡怡,還記得你在倫敦和我說的第一句話嗎?”

    沈洛怡不太想回憶,那些字句似乎過于羞恥了些,但他溫潤的聲線低低繚繞,恍若繾綣。

    他幾乎一字一句,壓在她耳畔,不疾不徐地重現(xiàn)著那時她的話——

    “你救救我,他們要把我綁去做童養(yǎng)媳,我可以以身相許的。”

    【??作者有話說】

    大概有一到兩章的倫敦回憶。

    這兩天工作太忙了,更晚了,小紅包~

    第44章 44

    ◎“跟張白紙似的,就別在我這兒裝腔作勢了。”◎

    遇到程硯深的那天,沈洛怡和沈之航吵了個架。

    吵得很兇,他們自小一起長大,一向關(guān)系親近,從沒彼此紅過眼。

    十五歲之前,因為掛心女兒獨自在外學(xué)畫,一直是洛茜在倫敦陪她;后來上了高中,沈江岸便把沈之航送來了倫敦讀書,美其名曰是兄妹倆互相陪伴。

    但實際誰都清楚,沈之航是來監(jiān)督她的。

    說得再難聽點,便是眼線。

    沈洛怡坐在沙發(fā)上,前幾日剛剛上新的高定長裙,被她剪了裙擺,重新修正了裙型,變成露背的連衣短裙。

    她抱著胸懶懶靠著,沒什么情緒地聽著沈之航的教育:“你不該那樣和爸說話的,他雖然管你嚴(yán)格了些,也是為了你好。”

    她是真的不愛聽這些所謂的為你好,為她好就是像把她束縛在一個圈里,沒有任何自己選擇的機(jī)會。

    聽再多,忍再多,也逆反了,沈洛怡沒好氣地瞥向他嚴(yán)肅的臉:“我去冰島寫生,到底是有什么出格的?

    “也至于你幫著我爸這樣管我?”

    有關(guān)寫生的問題,她已經(jīng)不知道和沈江岸吵過多少次,那些所謂的淑女風(fēng)范,減少拋頭露面的老舊觀念,即便到國外也一直跟著她,尤其是還有人緊緊看著她。

    沈洛怡丟開懷里的抱枕,聲音淡漠:“是不是我最好每天被鎖在家里,就算是大家閨秀了,他就滿意了,你也滿意了。”

    “那我在倫敦和北京又有什么區(qū)別。”

    沈之航不想和她爭吵這樣做到底對不對,他只想盡量減少她與父親之間的沖突,默默嘆一口氣:“心心,我是為你好。”

    掩著裙擺站起身,黑色長卷發(fā)像海藻一般在身后搖曳,襯得她面上更冷艷幾分:“那很抱歉,我不覺得我需要你這種窒息的為我好。”

    沈洛怡走得很快,大門在身后狠狠地甩上,隔絕了一聲聲追在后面的叫聲。

    她沒走太遠(yuǎn),只是背身站在樓道拐角陰影處,看著沈之航跑出去的身影,才慢吞吞下樓,走向和沈之航相反的方向。

    十九歲,連出門的自由也要被束縛,未免也太可笑了些。

    沈洛怡自小被禁止的太多了,心煩意亂,逆反心到了極點,她打了車便往邦德街去。

    沈之航不知打了多少個電話,她懶得看,索性直接關(guān)了機(jī)。

    夜晚霧色重,沈洛怡沒帶外套,坐在吧臺前涼氣上身,便點了一杯Giostra d''Alcol。

    被稱為“酒精旋轉(zhuǎn)木馬”的雞尾酒,以口感味覺豐富著稱,沈洛怡根本沒心思品嘗,囫圇咽下,胸腔燥意卻愈加濃烈。

    “一個人?”沈洛怡獨自坐在吧臺前,本就是人群中的焦點。

    白人男子借著酒意繞到她身側(cè),長臂不安分地搭在她的肩上:“要一起玩玩嗎?”

    玩?zhèn)頭。

    沈洛怡連看都沒看他一眼,這會兒心情煩躁,看誰都煩。沒好氣地甩開他的手臂,將Giostra d''Alcol上的黑巧克力咽下,起身就要離開。

    酒吧也好生無聊,做什么都沒勁,遇到這種沒有分寸的搭訕男更是煩。

    穿過舞動的人群,大概就酒意上頭,她步子微亂,向酒吧后門走去。

    沒想到剛剛那人卻跟在她身后:“你是聾啞人?”

    沈洛怡腳步頓了一瞬,又裝作無恙,繼續(xù)向前走。

    “不是聾啞人,那就是沒什么禮貌,連話都不說一句。”

    沈洛怡眼下最煩什么禮貌禮節(jié),鞋尖微轉(zhuǎn),側(cè)過臉,瞧了眼跟在她身后的男人,或者說是男人們。

    應(yīng)該是一伙的。

    她唇線抿直,抬了抬一側(cè)唇角,幾分輕蔑。

    那人見她這副表情,笑容輕挑,從口袋里拿出幾張英鎊,就想要往她胸口塞:“只是玩玩而已,都來這里了,還當(dāng)自己貞潔烈女呢?”

    酒意上頭,幾分遲鈍,她慌忙地掩住自己的衣裙,幾個男人一同逼近,她才察覺到幾分不對,向后退了幾步。

    心緒沉定,眼神微瞥,大概計量著逃跑路線,雖然她是會些防身術(shù)的,只不過幾個白人大漢,實際操作性近似于無。

    紅唇微微扯出一絲笑,秾艷勾人,撩人沉淪。

    下一秒,在他們還沒回神的時候,沈洛怡已經(jīng)轉(zhuǎn)了方向,向后門跑去。

    好在今天出門穿的是雙平底鞋,并不限制她的動作,正當(dāng)她回神查看追在她身后的男人們的時候,意外地撞進(jìn)男人懷里。

    周身充斥著濃烈的煙草味夾在木調(diào)冷香之中,無形之間交纏過她的身形。

    隔著裊裊白霧,沈洛怡仰頭看著他夾在指間的煙,還有他清雋昳麗的面孔。

    是個華人。

    下意識,手臂已經(jīng)環(huán)住了他的勁腰,酒意醺然掛在眼尾的薄紅,沈洛怡眼神迷離,聲音極輕:“幫我。”

    悠悠然落下。

    幾乎壓在塵埃里,蝶翼般的長睫微顫,那雙湛然的深眸仿佛帶著勘透人心的魔力,讓她不由垂下眼簾,又強(qiáng)撐著掀開眼皮,楚楚之色。

    從喉嚨間擠出的一點聲線,幾分委屈可憐:“你救救我,他們要把我綁去做童養(yǎng)媳。”

    倫敦,童養(yǎng)媳,好像并不相關(guān)的兩個詞。

    程硯深忽地低笑了聲,霧藍(lán)煙圈疊疊散開。

    他其實是沒什么見義勇為的好心的,只是那雙流光的眼睛太過剔透晶瑩,像是明珠嵌在眼眶之中,盛滿碎光閃閃。

    燃著的煙頭被扔到垃圾桶上的煙灰缸上,凜然氣息環(huán)繞,凌然的睥睨之色毫無收斂,程硯深余光瞥過追在她身后的男人們,滲過幾分冷冽的涼意。

    露背的短裙,瘦削的身材,還有她水潤的眸子。

    見義勇為似乎也沒什么不可以。

    修長指骨壓在她纖瘦的蝴蝶骨,程硯深俯身靠近,低回深沉:“那你拿什么謝我?”

    咬著下唇,沈洛怡眸底清波瀲滟,她的視線仔細(xì)在他面上逡巡,卓然俊逸的面孔,細(xì)長眼眸微微挑起,帶出幾分似有似無的笑意,很淡。

    她深呼一口氣,鼻尖盡是屬于他的氣息,唇角勾起,一點微笑中牽出幾分明燦。

    踮起腳尖,幾乎在貼在他耳畔說的,氣聲劃過臉龐,醺然中綴上幾分旖旎:“我可以以身相許的。”

    一點淺弧啜在唇角,程硯深轉(zhuǎn)身,身上西裝忽地解下,隨意地掛在她單薄的肩上。

    微微側(cè)身,擋在她身上,隔絕了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散漫開口:“追著我女朋友做什么呢?”

    口吻涼薄,嘴角一絲笑容溫度卻未達(dá)眼底。

    “把她還給我。”醉意壯膽,那些白人明明不占理,卻也理直氣壯。

    程硯深低頭解下手上腕表,漫不經(jīng)心地拋給身后的沈洛怡,揚(yáng)眉,肆無忌憚的矜傲。

    “我要是不呢?”冷冽的嗓音緩緩沉下去,與霧色水汽纏繞,添上些不同的意味。

    沈洛怡不由捏緊指間腕表表帶,金屬質(zhì)感涼意浸透皮膚,心跳也跟著怦然。

    從未有過的新奇體驗,從未有過的特別感覺。

    頂著濃重的霧色,酒吧后門昏暗的燈光勉強(qiáng)點亮一方空間。

    陣陣驚呼之中,襯衫筆挺的男人,周身戾氣,漫不經(jīng)心地挽起袖口。

    其實那些動作很快,快得沈洛怡甚至懷疑他動手的時間,都沒有整理理袖口的時間長。

    勁瘦有力的身形,在幾個高大的白人男子之間不落分毫,揮出的拳頭仿佛驟雨連綿,游刃有余的制服。

    最后他也只是撿起地面上一顆掉落的袖扣,放進(jìn)口袋里,目光沉冷:“不走?”

    是對著沈洛怡說的。

    她猛地回神,堪堪跟上他的腳步,不禁又回頭望了眼七零八落躺在地上的那些男人,有些意猶未盡。

    很是真誠地稱贊程硯深:“你好拽啊。”

    雖然可能不太算一個夸贊,但當(dāng)下,她只想到這一個字。

    程硯深漫不經(jīng)心斜睨她一眼,唇瓣溢出一抹淡笑:“你跑到我懷里來,不就是看中了我的拽?”

    也差不多吧,那會兒環(huán)顧四周的時候,她確實第一眼就看中了程硯深。

    “明明是給你英雄救美的機(jī)會。”瞳仁清亮,沈洛怡也不否認(rèn)。

    頓了半秒,聲線刻意染上幾分朦朧:“還有,給你一個被以身相許的機(jī)會。”

    程硯深聲色不動,從口袋里拿出煙盒,把弄在手里,幾分不羈:“我倒也不是很想要這個機(jī)會。”

    更貼近一步的距離。

    沈洛怡仰頭望著他,無聲的凝視中,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可你不還不是救了?”

    猩紅火光在他指間綻放,很輕的一聲笑,程硯深不理會她的主動靠近,轉(zhuǎn)了個身,避開她的靠近:“你該回家了。”

    成年人之間似乎也沒什么彎彎繞繞,一點交纏的呼吸,一股著迷的氣質(zhì),雖然沈洛怡沒什么經(jīng)驗,但那股念頭在不停叫囂。

    她根本不想就這樣回家。

    沈洛怡轉(zhuǎn)到他面前,指了指酒吧旁的自助超市櫥窗上格外明顯的那個方盒:“我還沒相許呢。”

    許是喝了酒,她說話也毫不含蓄。

    “你成年了嗎?”深邃的眸光落在她面上,帶著些捉摸不透的意味。

    沈洛怡彎起笑容:“那你要和我去酒店看看我的BRP嗎?”

    程硯深不甚在意地抬步掠過她的身影,聲線平淡:“下次吧。”

    “真的有下次嗎?”

    她看著他的背影,嘟了嘟唇,總覺得就這樣結(jié)束好生可惜。

    英雄救美,以身相許。

    沈洛怡低眸笑了聲,又望了眼旁邊的自助超市,還是推門進(jìn)去了。

    其實她還沒吃晚餐,沈之航忙碌了一下午在準(zhǔn)備晚餐,只是還沒開始晚餐時間,他們就大吵了一架,不歡而散。

    家里請的阿姨,入職第一天就跟他們強(qiáng)調(diào),即使是小時工,也要嚴(yán)格按照英國慣例周日提前下班。

    沒什么想要吃的,她隨意拿了個酸奶碗,站在結(jié)賬臺前,她仔細(xì)思忖著切爾西的另外一套公寓鑰匙究竟被她放在哪里,至少今天她是肯定不會回家的。

    實在不行,就找間酒店先應(yīng)付一晚上。

    目光靜靜垂下,落在貨架上的安全套盒子上。

    買一贈一,還是促銷價。

    紅唇略略勾起,心間卻有種名為不甘心的情緒在作祟,最終還是捏起方盒一同結(jié)了賬。

    沈洛怡將長發(fā)隨意地盤起,露出纖薄的天鵝頸,身上的小黑裙襯得她瓷白的膚色仿佛淬光,對著玻璃窗認(rèn)真補(bǔ)了口紅。

    滿意地點頭,她又重新往酒吧方向走去。

    沒走多遠(yuǎn),沈洛怡就在酒吧前看到了那個男人?*?指尖夾著點燃的香煙,卻沒抽一口,煙灰靜靜落在地面上,俊美的五官在微弱的夜燈下不甚清晰。

    饒是她的腳步放得很輕,依然還是被他發(fā)現(xiàn)。

    程硯深也沒問她為什么追上來,視線垂在她手里的酸奶碗上:“你就吃這個?”

    點頭:“我減肥。”

    沈洛怡又覺出幾分不對,立刻糾正措辭:“啊不,我家沒飯吃,天天餓肚子。”

    程硯深懶得戳穿她:“怎么?帶你去我家吃點?”

    幾分嘲弄,是句玩笑話,卻沒想到沈洛怡竟然認(rèn)真考慮起可行性。

    “我不隨隨便便去別的男生家的。”眼尾挑起漂亮的弧度,一點試探,“除非他是我男朋友。”

    一根煙燃盡,程硯深有些懷疑今晚自己的耐心,竟然和一個陌生人說了這么多。

    煙蒂丟進(jìn)垃圾桶,他漫不經(jīng)心回:“那你繼續(xù)吃你的酸奶碗吧。”

    哎?

    好像和她的預(yù)想發(fā)展方向差別有些大。

    “其實我覺得,也可以有個例外的……”聲音卻越來越低。

    這男人怎么油鹽不進(jìn)?

    只留給她一個冷漠的背影,第二次了。

    沈洛怡氣惱地跺了跺腳,心尖被像是被鉤子掛住,刺撓著來回拉扯著她的思緒。

    若即若離。

    越是拒絕,越想去征服。

    卷著潮濕霧色的徐風(fēng)拂過,沈洛怡抱住胳膊,身上還披著剛剛程硯深給她的那件西裝,一點殘余的冷香襲來。

    咬著唇,她略一定神,深呼一口氣,再次跟了上去。

    樹影下,身形修長的男人放緩了腳步,仿佛在等著她靠近。

    沈洛怡抿著一點笑,快了幾步,正要追上去,忽地看到一個女人從酒吧中走出,似乎是醉得迷糊,踉踉蹌蹌地向程硯深走去。

    她不知道他們之間說了什么,只看到女人抬起腳跟便要去親程硯深。

    瞳孔驟然縮起,呼吸停了一瞬,她向前快跑兩步,手指扯著他的袖子,沒用什么力氣便將人拽到了身邊。

    眸子抬起,目光灼灼望向他纖薄的唇瓣,怦然亂跳的心房讓她有一瞬間的空白,只憑潛意識行事的空白。

    下一秒,“啪”一聲。

    一個巴掌印落在程硯深的臉側(cè),即便在嘈鬧的酒吧前也格外清晰。

    程硯深眸光聚起濃云,凜然冷冽氣息散開,眸光縮在她微微顫抖的手指上。

    還未等他開口,面前的女人已經(jīng)再次抬起手背,胡亂地在他唇上擦了又擦,力道微重。

    沈洛怡擰著眉,靜靜望了他幾許,然后毫不猶豫親了上去。

    毫無章法,牙齒磕碰,咬著唇舌,酒精味和煙草味在彼此之間蔓延。

    沈洛怡親上去的時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她暫時逃避性地將那一切歸結(jié)為醉酒的后果。

    腳跟落下,她下意識想要抽離。

    卻被程硯深手掌壓住后頸,寸寸力道壓下,逐漸加深那個吻。

    緋紅從眼尾暈染至耳廓,呼吸亂得明顯,潮濕的氣息縈繞,帶上彌彌不散的霧氣繾綣。

    醺然,又仿佛未醺。

    直到程硯深圈著她的手腕離開的時候,沈洛怡還是迷蒙的,她望著他側(cè)臉上那個隱約的掌印微微愣神,自己都猜不透剛剛那一巴掌落下的原因。

    “我們,去哪?”

    冷清的聲線,不帶任何情緒:“不是想跟我走嗎?”

    側(cè)過臉,薄涼一笑:“去酒店。”

    “去酒店收拾你。”

    沈洛怡覺得自己似乎應(yīng)該害怕,可心底泛起的情緒卻是模糊的興奮:“不去你家?”

    “我家沒有你想要的東西。”

    耳尖一熱,她想要的東西,手指微微蜷起。

    可是,她想要的東西她已經(jīng)自己買好了,那個小方盒就放在她裙子的隱藏口袋里,行走間還硌著她的大腿。

    被他推到酒店房間時,沈洛怡坐在床上,才后知后覺地有一種落在實地的感覺。

    頎長高挑的男人立在她身前,長影落下,遮擋住她的光線,一點舒然散開的涼意:“剛剛你要買的東西呢?”

    凌然侵略性的氣息,讓她莫名幾分緊張:“我,我扔了。”

    “你一直拒絕我,我就扔了。”

    程硯深漫不經(jīng)心整理著袖扣,眼睛敏銳地捕捉到她裙上凸起的一個方形,指尖點在那之上,挑起一抹興味:“那,這是什么?”

    她慢吞吞地拿出左口袋里的小方盒。

    是被她拆過的,沈洛怡好奇便打開看了看又重新放回口袋。

    頂著他邃暗的目光,她心虛卻又嘴硬:“哦,這個這是剛剛進(jìn)酒吧的時候,前臺塞給我的。”

    “可能我太受人歡迎了吧。”撩了撩長發(fā),明艷矜持不可方物。

    “這種東西也敢拿?”夾在他指間的鋁膜袋,讓她面上微燒,沈洛怡視線閃爍,不知該往哪里放,只聽程硯深嗤笑一聲,“也不怕旁人塞了什么東西進(jìn)去。”

    漠然聲線從頭頂落下:“跟張白紙似的,就別在我這兒裝腔作勢了。”

    沈洛怡不服,揚(yáng)起下顎,輕飄飄問:“那你呢?”

    “我是你帶來酒店的第一個人?”

    程硯深看了看腕表時間,并沒有和她繼續(xù)糾纏的意思,救了個人又挨了一巴掌,就當(dāng)他心善吧。

    房卡輕輕放在桌面上,算是勸告:“好好休息吧,那種場合不適合你。”

    “你要走?”

    再明顯不過。

    沈洛怡蹙著眉尖,猶豫了下,深呼一口氣,赤著腳跑過去扯住他的袖子。

    順勢又環(huán)住他的窄腰。

    “那……如果說。”語調(diào)極慢,尾音拉長。

    “我還有一盒沒拆封的呢。”

    【??作者有話說】

    BRP就是類似國內(nèi)的身份證,給非歐盟公民頒發(fā)的身份憑證。好像英國2025.01.01就要取消BRP了,不過這章是回憶的故事也不影響。

    有小紅包~

    第45章 45

    ◎“你裝什么乖呢。”◎

    環(huán)在他腰間的手指扣得很緊,程硯深斜倚在門前,幽深的眸子含著幾分戲謔,閑閑道:“找樂子就找別人去,很抱歉,我沒空陪你玩。”

    幾分矜傲,沖淡了他周身那股翩翩風(fēng)度。

    違和地融在一起。

    睫毛快速地眨了兩下,沈洛怡笑容不減,幾乎毫不猶豫:“那我當(dāng)你的樂子也可以的。”

    剔透晶瑩的眸子里盡是認(rèn)真。

    一點醺然在作祟,但神智還是清醒的。

    程硯深這般不斷拒絕,倒是讓她有些懷疑自己的魅力,沈洛怡向來是人群焦點,眾星捧月,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冷遇,她不由將面前男人抱得更緊了些。

    他沉一口氣,轉(zhuǎn)身間指腹無意碰到她的臉頰,微紅灼燙。

    程硯深漫不經(jīng)心:“你剛剛在酒吧喝了什么?”

    食指豎起,在他眼前晃了又晃,很是端莊的神態(tài):“只喝了一杯Giostra d''Alcol。”

    眼球轉(zhuǎn)了一圈,像是想要打消他的顧慮,沈洛怡一條條貼心補(bǔ)充。

    “你放心我現(xiàn)在是清醒的。”

    “我成年了,早就過了十八歲生日了,國內(nèi)國外都成年的那種。”

    “我一個女孩子都沒你這么磨磨蹭蹭。”

    “你現(xiàn)在這么矜持已經(jīng)不算拽了,叫裝。”

    “說實話,把人騙到酒店來然后自己走這種舉動真的很不負(fù)責(zé)任哎。”

    話鋒一轉(zhuǎn):“你知道什么叫不負(fù)責(zé)任嗎?”

    曈底含著笑,音調(diào)極輕,像是湖面散開的漣漪,昳麗的唇角勾起:“我叫Roey。”

    然后毫不猶豫踮起腳吻上他的下頜,一點濕漉漉的潤色在他俊美的面頰上流連,身高不夠,手掌攀在他的肩上,撐起一點高度,然后緩緩向上吻過他的唇角。

    若有若無的碰觸,淺淺的啄吻,像是羽毛撫過,想要捉住那一瞬的暖息,可稍一動作,卷起一點風(fēng)潮,便掀起那片羽毛。

    抽離得極快。

    程硯深沒應(yīng)聲,只是居高臨下望著她嬌艷的面容,由得她任性妄為。

    他沒抵擋,也沒配合,仿佛抽身事外,只有她一個人主動。

    可越來越重的心跳聲,程硯深聽得清晰,喉結(jié)微滾,筋絡(luò)繃起,一點失控。

    幾輪呼吸后,他的聲線染了微啞:“我收回剛剛那句話。”

    沈洛怡腳尖踮得有些累,松開手,那雙凝望他的眸子向下落了幾分,依然仰頭看著他。

    “你好像也不算是白紙。”垂眸望她,沒再去理會環(huán)在腰間的手臂,掌心扣著她的后頸,將一點錯開的距離重新扯近。

    淡淡的煙草味在她面上逡巡,掌心滑過單薄的肩頸,捏著她圓潤的肩頭。

    沈洛怡腦子嗡的一下,整個人已經(jīng)被他調(diào)轉(zhuǎn)方向。

    勁瘦的身形將她壓在墻上。

    唇上是一片酥酥的麻,撬開唇瓣,登堂入室,卷著她的聲息,帶著吞沒般的危險感將她籠罩。

    朦朧的光線映上鋒利薄涼的輪廓,在冷清之中覆上一點靡色。

    是令人著迷的,沉淪的氣質(zhì)。

    眼尾彌上醉人的殷紅,蔓延向耳廓,心跳隆隆,她沒有時間去思索那些該不該行不行,一切遵循自己的本能。

    氣息紊亂,程硯深的聲線依舊低涼如水:“你的手在干什么呢?”

    明明上一秒還在親吻,下一秒已經(jīng)恢復(fù)清冷。

    沈洛怡抿抿唇,悻悻收回手:“我還什么都沒做呢。”

    她站得筆直,仿佛真的什么都沒做一般,只有他知道,剛剛她的手指已經(jīng)順著襯衫向下探。

    只不過剛停到他的腰腹,就已經(jīng)被他制止。

    程硯深身上領(lǐng)帶皮帶系得嚴(yán)實,連襯衫扣子系到最頂端,仿佛真的怕她做什么一樣。

    “你裝什么乖呢。”指腹慢條斯理地?fù)徇^她的唇瓣,紅艷的唇邊上還殘留著一點濕色,像一只晶瑩的水蜜桃。

    入口甜,余味甜,回甘甜。

    嗓音透著細(xì)碎的啞,還有慵懶的一聲輕笑:“Roey?”

    她的名字從他口中念出時,仿佛捻磨過沙礫,帶著一點滯空感,磁性好聽。

    沈洛怡呼吸空了半拍,咬著唇,慢吞吞地開口:“沒裝乖,我本來就是一張白紙。”

    幾分無辜的模樣,眼底蕩漾著幾分潤澤,清麗動人。

    程硯深側(cè)眸笑了聲,指腹按在她蹙起的眉尖上,壓下那一點弧度,將她故作的委屈感破壞:“說錯了,是裝純呢。”

    沈洛怡討厭他這副游刃有余的樣子,半天都沒進(jìn)入正題,余光瞥過時間,已經(jīng)轉(zhuǎn)過零點,連衣服還齊整著。

    破罐子破摔,索性拋去所有矜持:“那不裝了,看看下面?”

    她揚(yáng)了揚(yáng)眉,表面上云淡風(fēng)輕,心里已經(jīng)后悔了,這話未免也太不矜持了。

    笑容有些勉強(qiáng),她還是稍微緩解了下那太過直白:“我的意思是,看看腹肌。”

    上調(diào)的尾音幾分顫動,是她惶然的心緒。

    眼皮掀起,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望著他噙著笑的薄唇,嘟起唇瓣:“你就這么小氣嗎?”

    感覺似乎他們之間一直是她在說話,說到最后,她的嗓音也卷上了幾分啞意,語氣越柔和越慢:“救人一命,以身相許,好像也沒什么問題吧。”

    他的語調(diào)是素來的漠然:“我倒是沒那么禽獸。”

    沈洛怡怔了下,很快回聲:“那或許你考慮拋棄救人回報的理念,我們單純地睡一覺嗎?”

    說是單純,應(yīng)該也不算單純,但應(yīng)該比以身相許更單純一點。

    他立在光線下,眸色淡淡,將她眸底斑斕生動的情緒納入眼底,嗓音淡而清晰:“很抱歉,我不做身體買賣交易。”

    “我好像也沒說你是這種服務(wù)工作吧。”她輕聲細(xì)語,鼓著唇,只低頭看著他的腰帶,銀色金屬透著幾分冷感。

    如他人一般,清冷疏離,無法靠近。

    沈洛怡抿了抿唇角,被連番拒絕,這會兒興致也散了,沒什么意思。

    酒吧,酒店都沒什么意思。

    散開盤起的長發(fā),沈洛怡瀟灑轉(zhuǎn)身,拎起床上的包,踩上她剛剛踢開的鞋子,繞開程硯深的身形就準(zhǔn)備往外走:“沒意思。”

    眸光微冷,掛上一點情緒:“玩不起,干嘛要來酒吧。”

    這話還有些熟悉,好像是剛剛那個白人男猥褻她的臺詞。

    沈洛怡也管不了那么多,手指扣在把手上,就想開門。

    還未摁下把手,纖細(xì)的手腕忽地被圈住,用了點巧勁,制住她所有動作。

    微微偏頭,才發(fā)現(xiàn)那人已經(jīng)站在她身后,胸膛幾乎靠在她背后,神色從容淡定:“還看嗎?”

    他沒細(xì)說,但沈洛怡聽得明白。

    沒什么好氣地回:“有什么好看的,給看又不給用。”

    不給看,也不給用,卻又吊著她的情緒,像是渣男常用的套路,若即若離。

    興許不是她沒有魅力,而是他套路太深?

    “Roey?”喑啞低回的嗓音突兀地落在她耳畔。

    比剛剛那句更添上幾分顆粒感。

    沈洛怡縮了縮耳朵,卻意外縮進(jìn)了他的懷里,仰頭就是他沉靜的墨玉眼:“叫我Ethan。”

    她側(cè)過臉,清澈透亮的水眸一錯不錯地定在他清雋的面上,眸底深邃,偶有一絲暗光漾過,然后是緩緩浮上來的深色,沉靜如溪又帶著鼓動的情潮。

    沈洛怡眼睫顫了下,清晰地知曉接下來會發(fā)生的事情,握著把手的手指不由松開,又墜下,最后停在他的袖口上。

    那里因為剛剛酒吧英雄救人,已經(jīng)掉了一枚袖扣,沈洛怡的指節(jié)微微彎曲,修剪得好看的指甲一下又一下地?fù)苓^僅剩的那枚袖扣。

    一枚斯里蘭卡藍(lán)寶石,被一圈碎鉆環(huán)住,奢華又低調(diào),綻著偏冷的光澤,困著她的視線。

    沈洛怡咽了咽嗓子,幾分干渴,灼熱又失水,像是置在火上燒。

    可是額角又泛起了薄薄細(xì)汗,仿佛窗外霧色透過,水霧沉下,凝結(jié)在面上。

    她好像知道他想要的什么,是清醒的決定,是肯定的訊號。

    下一瞬,沈洛怡聽到自己的聲音,混在錯落失序的呼吸聲中:“Ethan。”

    嬌軟的聲音,沁了幾分凌亂的喘息。

    是她給出的答案。

    幾乎是話音剛落,程硯深的吻已經(jīng)落下,綿密潮熱的,暗昧沉淪的。

    許多情緒掠過,晃在眼前,又被她拋之腦后。

    她已經(jīng)成年了,可以對自己的行為負(fù)責(zé)的。

    眼皮顫顫闔上,沈洛怡抬起手臂,靜靜環(huán)上他的頸子,將那個吻加深。

    一夜放縱而已,僅限今夜。

    天亮了,誰還知道Ethan是誰,Roey又是誰。

    手指無意識地在墻壁上摩挲,“咔噠”一聲,燈光滅了。

    房間陷入一片昏暗,只有窗簾縫隙中瀉出一絲光亮,足夠她看清他眼底的情潮。

    洶涌縱意的情緒臨近節(jié)點,無聲淹沒所有矜持。

    身上黑色的小洋裝輕而易舉地被他解下,順著曲線滑下,貼近的熱度,不可忽視的凜然存在,讓她不由戰(zhàn)栗。

    卻也期待。

    光線沉暗,程硯深手指捏著她的下顎,單薄纖盈的頸子被抬得更高,那一點脆弱的弧度,縈著幾分明艷的美感。

    還有昏暗中依然白得發(fā)涼的肌膚,灼燙著他的視線,程硯深的聲音也不免染上幾分繾綣,開口時卻依然漠然克制:“你還有機(jī)會后悔?”

    卷翹的長睫顫了一下,眼底迷蒙散去,只剩清透。

    后不后悔的,就留給明天再去思考,至少現(xiàn)在沈洛怡只想將那些克制之下的事情繼續(xù)。

    “就算不給用的話,不如先看看吧。”

    話音未落,踮起的腳尖已經(jīng)重現(xiàn)剛剛的啄吻。

    可她既要看,也要用。

    沈洛怡沒什么經(jīng)驗,紅唇胡亂地親在他的鼻尖,唇上,下巴上,微熱的溫度流連,不得章法卻也灼起燎原火苗。

    在他的縱容下,手指已經(jīng)落在他的襯衣處,扯著他的衣服,還有他的皮帶。

    程硯深深呼一口氣,清脆的一聲金屬響聲,是他解開的。

    泛著冷光的皮帶被遞到她指間,沈洛怡愣了下,手指還沒握緊,已經(jīng)被推到了床上。

    皮帶的落地聲清晰入耳,激起一絲戰(zhàn)栗。

    可她根本無暇顧及那根皮帶,唇齒間輾轉(zhuǎn)含吮,彌彌泛起酥麻感聚在心房,脈搏不由加快,那一點怦然的悸動慢慢蔓延到四肢。

    在交纏的呼吸聲中,一點壓著的嬌聲,還有沒忍住的抽泣撩開一絲波瀾。

    他動作不重,但她還是吸了吸鼻子,一點喟聲從鼻腔中哼出,音色仿佛沾染了糖霜,明明是哭音,也甜津進(jìn)骨子里。

    再克制再溫柔也逐漸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濃重的侵略性。

    恣意又不馴。

    動情又陌生。

    “下次別喝Giostra d''Alcol了。”嗓音極低,煙酒般醉人,撥亂一片靜池,“下次不一定有我這么紳士的救你了。”

    紳士?

    拒絕她的時候確實足夠紳士,可這會兒看不到半點影子。

    她撩開眼簾瞪他,像是一只被收起所有兇器的小獸,嗚嗚咽咽更像是勾人。

    沈洛怡捂著臉,想要掩飾羞赧,被他惡意地拽開手,掌心扣著兩只手腕壓在頭頂,赤。裸的對視,讓所有情緒現(xiàn)起。

    她只能咬著唇,將那一點喘息咽下,卻又被強(qiáng)行撬開了唇間,修長指骨抵在她唇間,纏上一層晶瑩細(xì)碎的水光。

    沈洛怡迷蒙地睜開眼,只望見他俊美的面容上似有似無的縱情,緊貼的胸口相互鼓震的心跳格外清晰,不可忽視的熱意。

    瞳孔失焦又聚攏,她看不太清,只有感官提醒著她,略帶薄繭的指腹沿著婀娜的身段細(xì)細(xì)流連向下。

    醞釀出的洇洇艷色。

    “你餓嗎?”吊頂燈光被打開,程硯深裹著浴巾從浴室走出來,隨意撥弄了下床上躺著的女人微濕的額發(fā)。

    忽然的光亮,讓她不習(xí)慣地眨了眨眼睛。

    沈洛怡目光遙遙定在還放在桌上的酸奶碗上,沒什么力氣地回:“不餓。”

    像是一只辛勤勞作的小動物,這會兒只想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吃,也不太想聽他說話。

    程硯深倒也沒糾結(jié),將人從被子里扒拉出來,手里持著熱毛巾,擦過她白皙的臉龐,向下是柔嫩的頸子,上面還帶著一點不甚清晰的吻痕。

    他動作停了瞬,唇角隱隱掛上一點笑痕。

    沈洛怡歪了歪腦袋,目光也跟著望過去,還好,不仔細(xì)看似乎也不清晰,應(yīng)該回家也不會被沈之航發(fā)現(xiàn)。

    慢悠悠再抬眸時,卻意外撞進(jìn)了他幽邃的眸子里,一道寥寥笑音徐徐落下。

    “看樣子你精力還蠻好的。”

    “……”沈洛怡沒什么經(jīng)驗,但并不妨礙她看清他眼底的意圖。

    再明晰不過。

    吊燈再次被關(guān)下,只余一盞壁燈亮著,昏黃的燈光將曖昧罩下,連同綿密的細(xì)吻一同。

    程硯深不疾不徐扯開她的被子,再次將距離歸零。

    散漫輕笑:“用完那盒,可以嗎?”

    【??作者有話說】

    有些之前寫過的細(xì)節(jié)就不在這章重復(fù)寫了,比如一點五英鎊小費的程總~46.36人民幣,噓

    第46章 46

    ◎“太正宗,小野貓又該調(diào)皮了。”◎

    “下次別喝Giostra d''Alcol了。”后來再清醒時,她也就只記得這一句。

    腦袋還有些暈暈沉沉的,沈洛怡酒量不差,不至于會不省人事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

    即便真的有出格,也是順從本心。

    只是后來她悄悄撇開程硯深獨立回家時,剛一打開門,就看到在沙發(fā)上坐著等了一夜的沈之航。

    發(fā)絲凌亂,頸子上被他抓出了幾道紅痕,連襯衫都褶皺迭起,眼球布滿了紅血絲。

    狀態(tài)很差。

    “你……”沈之航聲音陡然揚(yáng)起,在看到她漠然的表情時,又生生壓了下去,“心心,你回來了。”

    沈洛怡沒吭聲,默默換下鞋子,滿臉疲怠,匆匆掠過他身前,余光瞥過滿臉怒火卻又無從釋放的沈之航,見他吃癟心情也沒什么緩和。

    其實沈之航再清楚不過自己的身份,即便是按照沈江岸的要求約束沈洛怡的行為,也不意味著他真的有那個權(quán)力去管教她。

    這是他想了一夜的結(jié)果。

    可是許多話到嘴邊,最后也只是問了句:“心心,你吃早餐了嗎?”

    沒吃。

    沈洛怡從昨晚到現(xiàn)在一直沒吃什么東西,除了那個酸奶碗,還是她幾乎快累暈過去的時候,那個叫Ethan的男人喂給她吃的。

    這會兒她確實有些餓了,但依然不想和沈之航一起吃飯。

    她腳步?jīng)]停留,徑直向屋內(nèi)走去。

    長發(fā)微亂,從肩側(cè)落下,露出光潔纖盈的脖頸,還有上面一道紅痕。

    隱隱約約,半掩在衣領(lǐng)下,他卻看得清晰。

    一枚吻痕。

    腦袋瞬間空白,然后是猝然的氣血上頭,沈之航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脖子上是什么?”

    質(zhì)問的語氣再壓不住。

    微一蹙眉,手腕被沈之航抓得很疼,她皮膚薄又白皙,稍一用力就很容易落下一道紅痕。

    沈洛怡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卻被他握得緊,掙脫不開,本就沒什么力氣,更不想在這里和他拉拉扯扯。

    眼皮撂下幾分不耐,話過嘴邊也只吐出幾個字:“我困了。”

    沈之航心下情緒復(fù)雜,根本顧及不到她的情緒,更沒察覺到自己手掌不斷施加的力道,只是重復(fù)地詢問:“心心,你脖子上是什么?”

    “我說我困了。”沈洛怡聲調(diào)不由揚(yáng)起,幾分惱意從清眸中泄出。

    他深呼一口氣,清晨霧色漸薄,露水帶著植草的清香吸入鼻中,卻依然壓不住他心口的懊惱。

    那道吻痕,那么明顯,至于昨晚發(fā)生了什么,似乎已經(jīng)再清楚不過。他咬著牙,陷入茫然,是不是昨晚他沒和她吵架就不會……

    “心心,你就算跟我吵架,也不該至少不能去做這種……”

    “哪種?”沈洛怡頭疼眼乏,這會兒只想補(bǔ)覺,手上的束縛甩不開,還要不停被逼問,仿佛又回到了昨晚那種被限制在牢籠的感覺,好像所有問題都沒有解決,也只是短暫地逃避那些控制一晚上。

    那些難聽的話到嘴邊,也就只變成了一句:“我說我困了,你聽到了嗎?”

    手腕上被束縛的那一圈,由紅轉(zhuǎn)紫,沈之航卻久久沒有注意到。

    情緒再壓不住,沈洛怡真的煩透了。

    “為什么我在這個家里說的所有話,你們都當(dāng)作沒聽到呢?”

    “我已經(jīng)十九歲了,早就不是還要去嚼喂到嘴邊食物的那種年紀(jì)了。”

    “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他是想要解釋的,可是話到最后只剩嘆息,沈之航的手不知道什么時候松開了,再抬眼時才望見她微腫的手掌,遠(yuǎn)比看到那個吻痕更讓他驚駭。

    是他帶給她的紅印。

    沈洛怡無力地垂下手:“我真的好累啊,你們這種管教真的,真的讓我感覺很窒息。”

    “很痛苦……”

    那一點似有似無的氣聲卻像擊鼓一般擂響他的心房,沈之航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和她說話,如何和她相處,退了半步,惶惶然妥協(xié):“你睡吧,我不逼你,可是……”欲言又止。

    “你真的……心心,之后不管怎么樣,我希望你至少能為自己負(fù)責(zé)。”

    “我知道了。”

    至少她早就知道成年人世界的節(jié)奏。

    快速,易忘,還有冷情。

    沒什么懊惱的情緒,但也沒什么放松的感覺。

    沈江岸對她的教育,是古板保守,不過,她真的很會裝乖,骨子里的乖張,安分也只限于表面。

    再次躺在床上的時候,身體像被車輛碾過,腰酸腿脹,周身只剩下疲憊和困倦。

    還好,現(xiàn)在可以睡覺了。

    關(guān)于這段沒在沈之航面前解釋過,卻又時時提醒著他存在的那段露水情緣,沈之航似乎比她還要在意,那些從他口中傳遞的沈江岸的管教也比之前少了大半。

    沈洛怡并沒有覺得那真的有所謂,那夜的迷情是真實存在的,不過英雄救美的故事也只停在那一晚,雖然那個人偶爾也會在她眼前回閃,但也止于記憶。

    他們之間的故事,還沒書寫,便落了筆,只留下了兩個名字。

    Roey,Ethan。

    沈洛怡其實不太喜歡沈之航這樣看她臉色說話,他們很有默契地略過那一篇章,照常生活學(xué)習(xí)寫生。

    再沒有提過。

    過去幾年,她有意壓下那個縱情的夜晚,這會兒突然被程硯深提起,時間之鎖忽地被打開,那些記憶再次清晰地重回眼前。

    心境卻早已不同。

    現(xiàn)在他們是夫妻。

    名正言順的那種。

    臨近下飛機(jī)的時候,程硯深端了杯雞尾酒,款款走來:“還想再試試Giostra d''Alcol嗎?”

    玫紅色的酒液,冰塊在其中搖搖晃晃,一片青檸夾在杯壁上。

    Giostra d''Alcol的魅力在于豐富的口感,酒前一塊奶酪,酒后一顆黑巧,連同酒液也彌漫上不同的味道,余味綿延。

    沈洛怡托著腮,彎唇淺笑:“你這沒有奶酪和黑巧,不太正宗哦,程先生。”

    薄唇淡抿,程硯深抬手先自己嘗了一口,是他方才自己親自調(diào)的雞尾酒。

    味道似乎也不錯,苦味酒Amaro中和了許多澀意,柑橘與香草味道甘潤綿長。

    他放下酒杯,那一點留戀的味道徐徐落下,飄進(jìn)她的鼻腔內(nèi)。

    下顎微抬,漫不經(jīng)心的語調(diào):“太正宗,小野貓又該調(diào)皮了。”

    “哪來的小野貓,我怎么沒看見。”沈洛怡斷不承認(rèn)這個稱呼是形容她的。

    程硯深總是喜歡給她起一些奇奇怪怪的稱呼,曖昧有余,促狹幾許。

    兩個人好像都樂在其中。

    黑眸像霧色籠罩下的湖泊,靜默邃暗,程硯深抬頭揉了揉她的發(fā)頂。

    音色低潤:“自然是貪杯的小野貓。”

    “睡了人就跑。”浸了墨的眼眸鎖著她精致的面容,低涼沉吟輕飄飄落下。

    沈洛怡面上有熱度在灼燒,只裝作若無其事地晃著手里的酒杯,心下恍然。

    “不過至少我家養(yǎng)的小野貓還挺有禮貌的。”程硯深直起身,理了理西裝,冷淡矜然,“還知道留點小費。”

    聲音微涼:“美中不足的是,似乎比餐廳服務(wù)生的小費,還低了些。”

    沈洛怡驀地睜大眼睛,怎么這男人還翻舊賬呢?

    但那已經(jīng)是她身上所有零錢了。

    雖然確實是她心虛,黑眸靈動,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別無他法,小聲嘟囔了句:“我還是喝酒吧。”

    算了,小野貓還是貪杯一點吧。

    倫敦下了點小雨,淅淅瀝瀝的,地面潮濕,程硯深長臂半籠在她后腰處,護(hù)著她的平衡:“先去酒店吧。”

    “我們,去酒店嗎?”她訝異地抬眸。

    畢竟也曾經(jīng)在這里留學(xué)過一段時間,再次回來住酒店總覺得缺了些什么。

    程硯深簡單解釋了句:“倫敦,暫時沒有置辦房產(chǎn)。”

    “那住我家?”她主動提議。

    眉眼彎起,笑容昳麗:“給你個機(jī)會,去看看你幾年前想去又去不了的我家。”

    程硯深是沒什么關(guān)系的,見她興致盎然,便也隨了她:“那我還真是挺榮幸的。”

    切爾西西一區(qū)的房子,雖然久無人居住,但一直有人再打理。

    房間仿佛還和她離開之前一樣,干凈整潔,只是缺了點生活用品。

    燒了壺?zé)崴淅餂]有任何食物,也是,她臨時起意,都沒和打理房子的阿姨事先說過。

    程硯深倒是隨遇而安:“我看到街頭有間M&S,我去買點東西吧。”

    沈洛怡坐在沙發(fā)上,視線不住地望向他,總覺得他西裝革履,周身氣質(zhì)似乎和逛超市這件事情有些違和。

    歪頭想了想:“我陪你一起吧,想吃瑪莎的椰子了,那個還蠻好吃的。”

    能讓她上心的食物不多,當(dāng)初住址選在這里,有很大原因是臨近瑪莎,即便不開火,也可以應(yīng)付一下餐食。

    來的時候還是濛濛小雨,再出門時雨勢大了起來。

    程硯深撐的那把黑傘斜在她頭頂,偏過半分距離。

    沈洛怡輕抬裙角,步子走得很慢,微微側(cè)身靠近了他幾分:“你好好打傘,太斜了擋到我視線了。”

    他西裝肩側(cè)那道濕色躍進(jìn)她的視野,眸光微眨,她委婉地開口。

    那把傘傾斜的弧度卻絲毫未變,程硯深單手扣住她想要扶正傘柄的手,探入指縫,十指緊扣:“別鬧,再走慢些,我就該感冒了。”

    程硯深向來很少說什么大道理,推己及人,只是一句該感冒了,沈洛怡立刻便不動了,乖乖縮在他懷里。

    只想這段路走得快些再快些。

    簡單購置了些東西,再往回走的時候,路上已經(jīng)積起了水洼。

    沈洛怡先低頭看了看自己今日新?lián)Q的小羊皮短靴,又看了看濕濘的地面,眉眼都皺在一起。

    不由嘆了口氣,她不能泡水的新鞋又要報廢了。

    提著裙角,她正掂量著有沒有什么可以繞的路,忽地整個人騰空,是不容拒絕的力道。

    當(dāng)她的手臂無意識環(huán)過身邊男人的脖子時,沈洛怡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被抱起。

    程硯深神色淡淡,一手拎著購物袋,一手抱住她的膝彎,俊美面容眸色清冽,沒什么猶豫地踩進(jìn)水洼里。

    一瞬間的怦然焦灼,久久不散。

    沈洛怡輕輕咳嗽,算是緩解剛剛一瞬間的驚訝,黑傘被塞進(jìn)她的手里,跟著他行走間微晃,早已經(jīng)偏向他那側(cè)。

    “再歪一點,你的小羊皮就算沒踩水也要淋雨了。”程硯深淡聲提醒。

    “哦。”她應(yīng)了聲,不情不愿地將傘收回一點,但還是偏向他那側(cè)的。

    嘴角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浮了起來。

    她靠在他頸窩里,輕聲問:“你為什么沒有在這里置辦房產(chǎn)啊?”

    總覺得有些奇怪,畢竟她從十二歲到倫敦,光是沈江岸就已經(jīng)給她置辦了四套別墅,更別提家里其他親人。

    沈洛怡那時候最大的底氣就是,就算自己的油畫賣不出去,也可以靠出租房產(chǎn)為生。

    “因為我第二年就去慕尼黑交換了。”偏冷的音質(zhì)寥寥落下,程硯深散漫地補(bǔ)充,“慕尼黑大學(xué)法學(xué)院。”

    德國的慕尼黑大學(xué)。

    沈洛怡落在他面上的目光透過幾分異樣。

    關(guān)于程硯深的那張個人調(diào)查資料,她其實沒怎么細(xì)看,一長串華麗的簡歷,那時候她只需要知道,他是一個相當(dāng)出色的豪門繼承人便足夠了。

    “Law&Commerce,法律金融雙學(xué)位。”見?*?她好奇,他又添了句,語調(diào)稀松平常。

    沈洛怡眸光深了幾分,其實早有所料,他熟練的外語,地道的口音。

    她遲疑地問:“那你不會就靠各種交換生項目來學(xué)語言的吧?”

    “那倒不至于。”程硯深輕笑了聲,“那些小語種很多都是共通的,自學(xué)不就夠了嗎?”

    沈洛怡嘶了一聲。

    自學(xué)?交換生?德國慕尼黑大學(xué)?雙學(xué)位?

    “那你還真的挺拽的。”她的笑容有些干,目光轉(zhuǎn)向他的短發(fā),似有似無搖搖頭,“你居然沒禿著出來,也挺神奇的。”

    正常認(rèn)知中的天賦異稟,另一種角度未脫發(fā)上的天賦異稟。

    疾風(fēng)卷著雨絲拂過,沈洛怡忍不住往他懷里又縮了縮,眼睫微揚(yáng),她慢悠悠地掀唇:“慕尼黑,我去過一次,不過是工作之后去過的,那里的白人飯真的很難吃哎。”

    “連我這種對美食沒什么追求的人都覺得難吃。”

    程硯深簡單應(yīng)了聲,抱著她依然步履平穩(wěn)。

    只有沈洛怡一個人在講話:“怪不得你說就我一個。”

    “先在倫敦當(dāng)自學(xué)卷王,又去了德國,還想雙學(xué)位按時畢業(yè),可不得當(dāng)個苦行僧嘛。”漂亮的眼睛撩起,幾分矜持,“難怪我在倫敦,后來都沒撞見過你。”

    偌大的一個倫敦,再遇見其實也不容易,她也沒再去過幾次那間酒吧。

    聽說那里早就換了老板,也換了裝潢,連那家店特有的雞尾酒都換了。

    眉心微挑,程硯深低低淡淡的視線落在她面上,嘴角略勾,眸底深意漫出:“那你有回去找過我嗎?”

    一絲心虛劃過眼底,正巧到家門,她騰地一下跳下他的懷抱,含含糊糊地解釋:“你都沒給我留過聯(lián)系方式哎,這么大的城市,我怎么去找你。”

    本來沒什么底氣,說到最后,語氣由虛轉(zhuǎn)實,理直氣壯地?fù)P起下顎。

    “是嗎?”程硯深微挑起眼尾,意味不明。

    沈洛怡敏銳地抓到一絲異樣,可溜得太快,讓她毫無頭緒:“你……”

    身后的門倏然被打開,突然出現(xiàn)的沈之航和他們正對上視線。

    沈洛怡下意識先去瞧程硯深的視線,依舊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她稍稍放了心,才轉(zhuǎn)向沈之航:“哥,你怎么來了?”

    視線略過他的身影,定在客廳沙發(fā)上正泡著的紅茶上,眉尖蹙起:“你……”

    “你、你是一直有回來住的嗎?”

    沈之航?jīng)]錯過她剛剛的動作,下意識的親昵是藏不住的。

    “要不——”寂靜的沉默中,沈洛怡搖了搖程硯深的袖子,“我們還是住酒店吧。”

    程硯深漫不經(jīng)心地掀開眼簾,眸光幽邃,薄唇淡淡一勾:“沒關(guān)系,就住這里吧。”

    “你的家人,自然也是我的家人。”他慵懶地靠在門前,抬手拍了拍沈之航的肩,力道很輕,仿佛無所謂的模樣。

    “你說是吧,大舅哥?”

    第47章 47

    ◎“你知道我往你的學(xué)校郵箱里發(fā)了封郵件嗎?”◎

    “大舅哥”不太想回答他的問題。

    沈之航只是靜默望著立在他面前的男女,身體下意識的傾斜弧度昭示著親疏程度,在沈洛怡身上似乎格外明顯。

    她幾乎是靠在程硯深懷里,不算公共場合,但也有旁人在,依然這般親密。

    短短幾個月的婚姻,似乎比他們十幾年的感情更要親近一些。

    沈之航啞然失笑,默默搖頭:“看來我打擾到你們的度假了。”

    縱是之前他們因為一些事情存在隔閡,沈洛怡依然不忍看她的哥哥這副模樣,臉上的黯然,仿佛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

    這種神情,像是她第一次陪同父母去做公益時望見沈之航時他面上的表情。

    明明是站在最前面,器宇軒昂,英俊挺拔,可眼底卻又含著些小心翼翼。

    無端喉嚨涌上幾分癢意,她不由咽了咽嗓子。沈洛怡是有些糾結(jié)的,她想要解釋什么,又覺得其實也沒什么可以解釋的,畢竟她同程硯深在一起再正常不過。

    但有一點,她還是要澄清的,烏黑眼眸清光宛轉(zhuǎn):“不是的。”

    “只有我一個人在度假,硯深是來倫敦工作的。”

    沈之航哪里在意程硯深究竟是來做什么的,就像程硯深也不太在意沈之航是不是經(jīng)常來這間房子,或者他這次來又是為了什么。

    至少現(xiàn)在沈洛怡還靠在他懷里。

    大門還開著,斜風(fēng)卷著雨絲滲過來,程硯深微微偏過身,擋在她身前,西裝肩側(cè)后背幾乎被雨打透,也只是落下一句:“先進(jìn)門吧,老婆。”

    關(guān)門間,他微微側(cè)過身,肩膀仿若無意地蹭過她光潔的手臂,袖口的水滴忽地落下。

    沈洛怡點頭,手指上不知什么時候沾上了雨水。

    聽到他的聲音,循聲望去,這才發(fā)現(xiàn)他幾乎淋透的西裝,登時有些手忙腳亂,又是焦急,又是去解他的西裝,又是想接他手里的東西,卻被程硯深直接推到沙發(fā)上坐著。

    “好了寶貝,你先坐著,我自己來。”

    像是低哄。

    清潤的聲線仿佛落下定身符咒一般,沈洛怡就真的一動不動,視線追著程硯深的每一個動作轉(zhuǎn),明明是簡單的一個解開扣子卸下斑駁雨漬的西裝,卻莫名牽著她的目光。

    直到程硯深經(jīng)過沈之航身前,帶著她的目光一同掠過沈之航,她驀地回神,眸光微眨,幾分不自然:“哥,你坐,你也坐。”

    兩個身形高挑的男人站在她身前,無形的壓迫感落下,讓她有些無法喘息。

    沈洛怡自然曉得他們兩人之間關(guān)系不太和諧,平日里至少體面是足夠的,這會兒私底下兩個人對視,周圍空氣似乎都冷清了許多。

    沈之航?jīng)]坐,他依然站在門前,目光遙遙睇來:“看起來你們感情挺好的,從北京到東京,又到倫敦,夫唱婦隨

    最后一個字尾音落得有些重,伴著一點涼薄笑意。

    “隨到可以放下工作,陪著一起到國外出差的。”話到最后已經(jīng)沒了笑意。

    就差明說她工作態(tài)度不端正,休假陪程硯深出差聽著就很荒謬,沈洛怡面上一陣紅一陣白。

    雖然有正當(dāng)理由休假,但她最近確實有些松懈了,連那些沒看完的經(jīng)濟(jì)學(xué)課程也一并休假了。

    恰時,程硯深的目光也追了過來,像是平靜無波的湖面籠罩上層層霧氣,看不清瞳底。

    但通常他這般眼神的時候,是代表他情緒不佳。

    “那個……”沈洛怡躊躇著開口,盡量緩和氣氛,“我想我應(yīng)該有一點休假的小自由的吧。”

    “而且我是因為腳傷才——”

    話還沒說完,淺淡的音量已經(jīng)被沈之航的冷聲壓過:“你的腳腕不是已經(jīng)恢復(fù)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活蹦亂跳在門外表演了?”

    話鋒一轉(zhuǎn),語調(diào)更冷漠幾分:“還有,你的腳傷是因為誰,你自己不清楚嗎?”

    因為那次電梯事故。

    她沒忘記,只是沈洛怡不覺得應(yīng)該將事故原因歸結(jié)到某個人身上,或者更不應(yīng)該甩給和她一同坐電梯的程硯深。

    但之于沈之航和程硯深,天然橫亙的矛盾,本就也不是她可以解決的。

    雨聲簌簌打過玻璃窗,留下向下蜿蜒的水痕,最后歸于零落之中。

    僵持之中,是程硯深散漫的嗓音,劃破一片靜默:“嗯,因為我。”

    長睫撩起,薄唇一勾:“所以我?guī)齺韨惗囟燃傺a(bǔ)償了,好像也沒什么問題。”

    “弦崩了太久,總會累。”氣定神閑,程硯深側(cè)目望過來,定在她清透的膚色上,略有深意,“怡怡平時太辛苦,難得有個休息日,就別用什么工作來束縛她了,大舅哥。”

    程硯深慵懶地站著,修長筆直的長腿岔開,幾分不羈,目光含笑,悠悠轉(zhuǎn)向另一側(cè)的沈之航:“至于我們倆怎么度假,我們小夫妻之間的事情,更不勞煩大舅哥操心了。”

    沈洛怡抿了抿唇,總感覺自己在這里格外多余,可是每句話似乎都是圍繞著她說的。

    纖白的手指拿起早早泡好的紅茶,繞開方才沈之航已經(jīng)用過的茶杯,她拿了個新杯子,慢悠悠地添上熱茶,好像是需要她出面做點什么事情,可她什么也不想說。

    這碗水太難端平了,不如置身事外。

    可她偏偏又被拉入戰(zhàn)場,沈之航聲色嚴(yán)厲:“程總家大業(yè)大,手段高超,不管是商場情場都得意,心心初出茅廬,確實敵不了這攻勢。”

    眉心微動,沈洛怡聽著有些茫然,不知道這個話題是如何扯到她身上來的,只是那句“敵不了這攻勢”格外刺耳。

    沈之航視線定到她身上,又緩緩向下落在孤零零留在桌面上的那只茶杯上。

    “就算暫時松懈,也應(yīng)該有一個限度。”

    這是她休假的第五天。

    “處在最頂端的市場激流,不進(jìn)則退,即便休息也要看看自己的位置和能力,才能知道自己應(yīng)不應(yīng)該,或者這個休息要持續(xù)到什么時間。”

    他沒指名道姓,但沈洛怡很清楚他說的是自己,那個語氣太像沈江岸的語氣。

    畢竟沈之航是由沈江岸親自教導(dǎo)出來的,連古板保守的勁兒都一模一樣。

    好熟悉的感覺。

    仿佛又回到了之前被約束被限制的感覺。

    只喝了一口的水杯重新被放到桌面上,沈洛怡斂下神色,掀開眼簾,視線掠過沈之航,靜靜停在程硯深身上,唇瓣扯了扯又靜靜落下。

    她莫名有種很宿命又荒謬的感覺,上一次沈洛怡和沈之航吵架,她和他偶遇;這一次,他又在現(xiàn)場。

    見證她的難堪。

    沈之航是真的認(rèn)為在這種時刻,尤其是在涉及并購的重要關(guān)頭,她至少不該這么任性,還是這樣長時間的休息,歸期不定。

    指責(zé)過沈洛怡,他又向帶她這樣任性的程硯深發(fā)難,幾分諷刺:“程總作為知名企業(yè)家,應(yīng)該也有這種感覺吧?”

    “有一定道理吧。”程硯深沒看沈之航,明亮冷色的燈光下,他只是悠然望向沈洛怡。

    看著她佯裝淡定的面容,看著她微滾的紅透,看著她平靜面孔下一絲隱隱的受傷。

    下一瞬,他忽地站直身體,收斂了方才的散漫,款款抬步,走到她身前,高挑勁瘦的身形完全遮擋住沈洛怡的視線。

    她的瞳孔里只剩下他一個人。

    低頭,冷白的指尖揉了揉她的發(fā)頂,猶帶著一絲微涼的潤色,眉眼淡若青山,他的聲音卻愈加冷情:“不過我這人心長得偏。”

    側(cè)過臉,隨意地瞥過門前的沈之航,薄唇彎起一點涼淡弧度。

    “只偏向我太太。”

    “我見不得她受委屈,也見不得她黑眼圈,更見不得她在這兒被人含沙射影地教育。”語調(diào)透著幾分冷漠的肅然。

    唇線更牽起幾分,語氣卻更冷幾分:“我都不敢在她面前說這個重話呢。”

    沈洛怡眼底漾起一絲波瀾,又婉轉(zhuǎn)的溫意在流連,卻又顧及場面,無聲地扯了扯他的袖口。

    程硯深反握住她的手,偏冷的音質(zhì)在雨聲中夾著絲絲縷縷的漠然:“據(jù)我所知,自她上任執(zhí)行總裁之后,八十多個周末,大概只有個位數(shù)的休息日。”

    “怡怡只是休息幾天,養(yǎng)養(yǎng)身體,若是真如大舅哥所說,沈氏離了怡怡就不行,那我覺得目前沈氏的問題有些嚴(yán)重了。”微微一笑,眉峰凌厲,細(xì)細(xì)密密的冷淡滲過音質(zhì),只留凜然,“那即便她現(xiàn)在回去上班,該是也于事無補(bǔ)的。”

    程硯深的話說得不算委婉,大概算是直白得不留任何情面。

    他平時清雅自矜,謙謙君子,但若是涉及沈洛怡,完全是另一副神態(tài)。

    “心心。”沈之航喚她的名字,他不理會程硯深的話,只想和他的妹妹對話,“我是為你好,總裁不好當(dāng),女總裁更不好當(dāng)。”

    即便是夫唱婦隨,隨到這種地步,沈之航心下泛涼。

    好像很多事情早已和他預(yù)期的不甚相同。

    可能早就和他想象中偏差過大,只有他依然不承認(rèn)。

    沈洛怡的面容被程硯深擋在身后,她抬眸便是寬厚的肩背,沉淀下許多安全感。

    握著她的大手,溫度一點點侵入她的皮膚肌理,透過骨血,鉆進(jìn)心房。

    微微揚(yáng)眉,程硯深語調(diào)格外寡淡:“我好像明白了,大舅哥到底是對怡怡休假有意見,還是對怡怡休假陪我有意見?”

    漫不經(jīng)心地?fù)u頭:“可能我的存在有些刺眼了吧。”

    “我不多嗔。”不疾不徐又跟上一句,“我有名分。”

    凌然落下不可侵犯的威脅感。

    側(cè)眸,沈洛怡仔細(xì)地打量著他的背影,襯衫肩上似乎還有一點濕色,大概是剛剛西裝外套滲過的水漬。

    原來不知不覺,他已經(jīng)替她擋了這么久的雨。

    沈之航推了下鏡框,輕呼了口氣:“看來該搬出去的是我。”

    “假期愉快。”他拿起放在沙發(fā)上的背包,又望了一眼正看著程硯深背影怔忡中的沈洛怡,漠無表情,可心下的燥火已經(jīng)掩不住。

    再轉(zhuǎn)身,他將泡好紅茶的茶壺和杯子也一同帶走。

    屋內(nèi)重新恢復(fù)一片安靜,沈洛怡懶洋洋地靠在沙發(fā)上,纖細(xì)的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蹭過他微濕的襯衫。

    歪了歪腦袋,她重重吐出一口氣。

    程硯深正要回頭看她,卻被她一只手指抵在后腰:“你別回頭。”

    聲音很輕。

    她怕他一回頭,她就沒有了去問的勇氣。

    關(guān)于過去的那五年。

    “你說,你為什么不來找我啊?”紅唇微張,帶出幾分恍惚,鼻尖是他清冷的木調(diào)香,淡淡地沾染上她的衣裙。

    “如果你來找我,把嘴借給我,我早就起義反抗了。”

    也不是她不會說,只是壓抑了許久,像是彈簧觸底,觸底,再觸底,卻也沒了去反抗的勇氣。

    便一路聽著沈江岸的安排去生活,安穩(wěn)卻也拘束,最后也沒了生氣。

    程硯深沒轉(zhuǎn)身,指腹在掌心里握著的那只瓷白的指尖上輕輕摩挲,溫?zé)峄\上,十指連心,遞著清晰明了的安慰。

    讓人心緒安寧。

    “你怎么知道我沒找過呢?”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猝然掀起滔天波瀾。

    壓在他后腰處的手指不由得縮起,耳尖微動,只看到握在自己手上冷白如玉的指尖,他的。

    “你知道我往你的學(xué)校郵箱里發(fā)了封郵件嗎?”

    沈洛怡坐直了身體,幾分茫然,心跳驟然加快:“什么郵件?”

    眼睫亂眨,漾起幾分慌張。

    她感覺自己似乎錯過了什么。

    “后來我以為你已經(jīng)離校了,把郵箱后綴加上alumni,又試了一次。”淡聲靜靜落下,然后是一道嘲弄的笑音,“沒有任何回音。”

    “我試著撤回,結(jié)果那封郵件就真的撤回了。”

    程硯深轉(zhuǎn)過身,盯著她表情,眼神淡得出塵,語調(diào)依然冷靜,卻說著些不太冷靜的話:“你他媽真的一封都不看。”

    沈洛怡張了張紅唇,只能聽到自己怦怦亂跳的脈搏。

    過了幾秒,她似乎才捋清楚他的意思:“你在說什么學(xué)校郵箱?”

    因為十二歲就到倫敦留學(xué),沈家把她的身份藏得很深,只怕她有任何安全風(fēng)險,在這里即便她的導(dǎo)師,她的畫展合伙人也不知道她的身份。

    至于學(xué)校郵箱,她擰眉想了許久,才打開手機(jī)郵箱,輸錯了三次密碼終于順利登錄。

    時隔五年,她終于收到了那封來自Ethan Cheng的郵件。

    時間停在他們一夜情緣后的第二個月。

    那封郵件也只有一個單詞。

    “Giostra d''Alcol.”

    那晚最旖旎的記憶。

    卷翹的睫毛眨了又眨,眼底有點滴濕潤在流淌,連聲音也莫名哽咽:“你怎么會知道我的學(xué)校?”

    指腹捻過她的眼尾,冷白襯在秾艷之上,天然的距離感仿佛也融合得宜。

    不緊不慢溢出的尾音勾上了絲絲暗喑:“不巧,家里還收藏了兩幅大畫家的傳世名作。”

    “原本想要留給太太作彩禮的。”

    伴著低語的嗓音裹挾在唇齒間,幾分蠱惑:“還好沒班門弄斧,不過,倒是帶我找到了我的大畫家。”

    【??作者有話說】

    “我不多嗔,我有名分。”出自DAWN演唱的歌曲《難生恨》中的歌詞,原句是“我無名份,我不多嗔。”

    化用了一下。

    alumni是有的英國學(xué)校畢業(yè)生離校后,依然會保留他們的郵箱,但是會在郵箱后綴添上alumni。

    第48章 48

    ◎“但我對你,都是應(yīng)該。”◎

    窗外雨聲漸淺,只有順著窗沿滴落下來雨滴,啪嗒濺在玻璃上,像是按下的琴鍵。

    音符悠揚(yáng)在空氣中,在屋內(nèi)對視的男女身邊周游。

    “你有我的畫?”沈洛怡指尖扯著他的袖口,指骨緩緩鎖緊。

    “你為什么會有我的畫?”順著他的襯衫袖子,她雙手挽上他的手臂,臉頰也輕輕靠了過去。

    “你還背著我藏了什么東西啊?”抬起卷翹的睫毛,不加掩飾地盯著他的俊臉。

    她大概猜到了,他說的那兩幅畫,可能是放在了謝芝蕓給她鑰匙的老宅里,她從沒去過,只接到過一份那里收藏的古董文物清單。

    見他只笑不語,沈洛怡彎起唇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

    光潔的小臉抵在他的肩上,側(cè)著臉,目光逡巡在他清雋的五官上,唇角弧度越發(fā)瀲滟。

    這個人呀。

    “那一英鎊五十分,你不會還留著嗎?”她很快換了語氣,幾分戲弄。

    “好像是有點低了。”纖直的手指在空中不知畫了個什么形狀,很快被程硯深握住。

    斜著身子,懶洋洋靠在他肩上的沈洛怡忽地靠近幾分,從口袋里拿出剛剛在超市收銀員找給她的零錢,堂而皇之地遞到他的掌心里:“十五英鎊,給你漲個身價。”

    用最坦然的語氣說著最旖旎的事情。

    程硯深微微向后一倚,直接靠在沈洛怡肩上,慵懶開口:“程太太還真會哄人開心。”

    “不過,你可以哄哄自己,你哄好自己,我也就哄好了。”似笑非笑的語氣。

    沈洛怡揚(yáng)了揚(yáng)眉,總覺得自己吃了點虧。

    低頭對上他的一雙墨玉眼,正色道:“那不行,哄人是你的事情,你不能偷懶。”

    手機(jī)屏幕豎在他眼前,指尖戳著郵箱,微微低下頭,面頰貼著他的額頭,細(xì)聲解釋:“學(xué)校官網(wǎng)那個郵箱是我的老師幫我掛上去的,想要幫我們漲漲名氣。”

    “那個時候我還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畫者,不想放過一點機(jī)會。一開始我還抱著點希望,每天抱著手機(jī)查看郵箱,后來發(fā)現(xiàn)全都是些垃圾廣告,根本沒有什么有用信息。”

    程硯深眉心微折,看著她精致的眉眼,還有唇邊默默落下的一點弧度,抬手揉了揉她微涼的耳尖。

    秾麗的臉蛋很輕地笑了下:“美術(shù)圈還真的就是個圈子,外面的人進(jìn)不去,除非里面的人拉一把,所以后來我也沒抱希望了,那個郵箱我就沒再登過。”

    她輕輕頷首,紅唇隔著微濕的短發(fā)吻在他的額頭上:“才沒有故意不看你郵箱呢。”

    程硯深墨色的眸底盡是笑意,落在眉間的那個吻很輕,像是一點清波漾起,下一秒,反客為主。

    他微微側(cè)身,便將人壓在沙發(fā)上,掌心攏在她的后腦勺上,咬著她的唇,落下深吻。

    這樣好的氣氛,如果只是用來親吻,似乎有些浪費。

    沈洛怡避開他的呼吸,左右閃躲著:“程先生,你不會是被我的畫迷住了眼,所以想要困住你的大畫家吧?”

    程硯深很不滿意她閃避的態(tài)度,捏著她的小下巴,先印上一個吻。

    輕描淡寫的解釋,略過很多細(xì)節(jié):“第一幅是某個合作商送我的,那會兒他含含糊糊說是他的繆斯女神,我也沒在意,只以為是他的心上人。”

    “你這位合作商嘴還挺甜的呢。”沈洛怡嗓音含笑,透過幾分撩人,“繆斯女神這個稱號,我就勉強(qiáng)收下了。”

    還不忘給那位合作商發(fā)了張好人卡。

    程硯深面容輪廓鋒利仿佛雕刻,薄唇半勾,透過一絲漠然。

    對于老婆給陌生人發(fā)好人卡這件事,他瞥過的眼風(fēng)格外冷淡。

    “第二幅,幫朋友去拍賣會的時候恰巧遇見了。”

    程硯深其實也沒覺得真的這么巧,只是看到那個畫家名字的時候,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Roey身上穿的那件剛出的高定新款,氣質(zhì)典雅款被她裁剪出幾分冷艷性感的黑裙。

    那個利落隨意的風(fēng)格,倒是和臺上的那幅畫有些相近。

    那時候Roey的名氣也不大,他只用了十萬英鎊就拍下了那幅畫。

    沈洛怡腦海中莫名想到那個畫面,心下幾分觸動,眼簾靜靜垂下:“對不起啊,我……”

    她忽然不知道要說些什么,沈洛怡其實有想過要去找他的,只是每每那個念頭剛剛涌現(xiàn),就會被各種死板教條壓抑,無聲無息地提醒她有些出格只有一次便夠了。

    再多了,她也怕自己沉淪。

    畢竟各自默認(rèn)的露水情緣,她若是主動再向前一步,大概就打破了那個霧夜的回憶。

    可是,她免不了地去想如果她真的有那個勇氣呢?

    仿佛只是不斷彰顯著這中間隔著五年,到底有多空白。

    冷白的長指漫不經(jīng)心地摩挲過她修長的脖頸,一點濕彌的呼吸灑了過去,淡然又縱容的姿態(tài):“我們之間沒必要說這個詞。”

    “我是你老公,應(yīng)該的。”

    “可是沒什么是應(yīng)該的。”

    沈洛怡無辜地眨了眨眼,默然的情緒在靜靜流淌,徐徐拂過眼睛,在眼尾處流連下一抹紅痕。

    “太多事情不能只用應(yīng)該來概括。”拉長的尾音中含著絲絲慵懶,薄唇輕飄飄落在她潮濕的眼尾。

    所謂的感情,總是逃不過那個本應(yīng)該。

    “但我對你,都是應(yīng)該。”

    應(yīng)該愛,該愛,愛。

    程硯深公事繁忙,原本何錚為他們訂了晚餐,沈洛怡一時興起想去吃附近餐廳的炸魚薯條。

    確實很久沒回倫敦了,一時許多過去的記憶都浮起。

    和他隨意地聊著一點過去,看著餐廳里懸掛的電視機(jī)上實時轉(zhuǎn)播的球賽,他們也能默契地搭話。

    “你不覺得這種魚排真的很省事嗎?”大概是氣氛太好,不知不覺她竟然吃了半條炸魚,放下刀叉,沈洛怡儀態(tài)端方地擦拭著嘴角,“雖然我知道它的魚排是冷凍的,但是沒有刺,也不用擔(dān)心會噎到,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口味好不好吃了。”

    程硯深接過她的盤子,利落地解決了她剩下的餐食,隨意地掀唇:“你倒是對這個了解挺深。”

    “炸魚薯條這種東西,怎么也算是英國的國菜呢。”沈洛怡打了個哈欠,慢悠悠地開口,“油炸部分大差不差,主要就是醬料的區(qū)分,每家店面的醬料都有差別。如果用心去找,總能遇見好吃的。”

    又瞧了眼面前的餐盤,忍不住搖了搖頭:“反正這家是不太好吃。”

    雖然不好吃,但并不影響她懷念。

    程硯深聽著她的長篇大論,沒有一點實際性營養(yǎng),嗓音沉靜:“第一次見你對食物有這么多品鑒。”

    “平時吃飯比你工作還困難,還以為……”他很有分寸地止住了話頭。

    “……”沈洛怡眼神有些閃躲,她再清楚不過程硯深咽下去的那三個字,紅唇張了張,又靜靜闔上,“你……”

    程硯深一向敏銳,許多事情逃不過他的眼睛。

    她深呼一口氣,“嗯”了聲,淺淺笑了下:“要是我真的有呢?”

    坐在她對面的程硯深神色端正了少許,聲線閑適,溢出一點笑音:“那你老公準(zhǔn)備賦閑在家,洗手作羹,親操井臼。”

    頓了秒,他挑起眉尾,語氣莊重:“義不容辭。”

    沈洛怡撲哧一笑,原本幾分嚴(yán)肅的話題忽地就被他偏轉(zhuǎn)了方向,好像在他面前,她什么都不需要操心一樣。

    她正準(zhǔn)備開口,忽然一個四五歲的華人小男孩,踉踉蹌蹌地向她跑來。

    直接撲進(jìn)了沈洛怡的懷里,仰著頭,童音清脆:“Mum.”

    她怔了一瞬,低頭揉了揉懷里男孩的腦袋,溫和地喚他名字:“Morton.”

    Morton笑容更加揚(yáng)起,又叫了聲:“Mommy.”

    看著眼前“母慈子孝”的場面,被忽視的程硯深輕咳了聲,重新找回自己的存在感。

    薄唇翹起,似笑非笑地睨著她:“這不會是你帶球跑給我生的孩子吧?”

    “長得好像有點像我,在帥氣方面。”低涼慵懶的聲線。

    沈洛怡滿臉問號,認(rèn)真端詳Morton和程硯深的五官,哪里像了?

    除了眼睛鼻子嘴都有,至少她沒看出有任何相像之處。

    她眉尖微蹙,又覺得不對:“你覺得我看起來像一個這么大孩子的媽媽嗎?”

    她今年才剛剛二十四,倒也不必這么早替他抱上兒子。

    程硯深神色自若,從善如流地聽從她的問話,若有若無眺過去幾眼,語調(diào)淡而散漫:“我覺得你還挺有母性光輝的。”

    “溫柔大方,體貼入微,寧靜致遠(yuǎn)。”他平平淡淡地撂下評價,“完美女人。”

    沈洛怡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笑了出聲。

    Morton是她之前救助的一個華人男孩,雙親因故不在,她的老師見他可憐,便收養(yǎng)了他。

    小男孩倒是一向和她很親,總是跟在她身后喊“Mum”,這會兒見到他了,那大概她的老師也在附近。

    沈洛怡張望了下,果然看到緩步走來的Charlie。她離開倫敦的時候,他頭發(fā)還多著,這會兒也免不了俗。

    嗯,頭發(fā)有些空曠了。

    Charlie看到她,眼睛一亮,便是一個熱情的擁抱:“終于回來了,Roey。”

    “準(zhǔn)備什么時候重新動筆?”沒有什么噓寒問暖的客套,Charlie關(guān)心的只有這一件事。

    “……這次只是和我的先生一起來度假。”頭腦一瞬間的空白,她勉強(qiáng)撐著微笑。

    Charlie面上笑容頓失,頗不認(rèn)可地?fù)u搖頭:“Roey,別浪費自己的天分。”

    沈洛怡微笑依然不回答,繞開那個話題,向老師介紹程硯深:“這是我的先生。”

    “Ethan。”

    Charlie幾分無奈,順著她的目光轉(zhuǎn)向已經(jīng)站起的程硯深,儀表堂堂,倒是同Roey很是相配。

    他伸出手掌,意味深長:“你很幸運,娶了一個天才畫家。”

    程硯深薄唇淡抿,從容地回握住他的手。

    “我的榮幸。”

    程硯深這次來倫敦確實是出差的,第二日早早就已經(jīng)出門,比悠閑慵懶的倫敦上班族更早。

    沈洛怡托Lilian聯(lián)系了個買家,想要賣了她原先的那間畫室。

    那里還有些她以前的殘品,沈洛怡手里持著剛出爐的羊角包,拎著手工現(xiàn)磨的黑咖慢悠悠向畫室走。

    只隔了一條街,沿著泰晤士河,清晨的渡輪剛剛駛過碼頭,河面翻起陣陣清波。

    從口袋中拿出鑰匙,打開畫室的門,有種事隔經(jīng)年的感覺。

    上一次,大概是兩年前。

    門口放了一雙男士皮鞋,沈洛怡也沒什么意外,該是沈之航。

    他也有一把她畫室的鑰匙。

    進(jìn)了屋子,她如約看到那道縮在小小沙發(fā)上的人影。

    畫室里屋的門被她常年鎖著,只有她一個人握著鑰匙,外屋只有這一張小小的雙人沙發(fā),沈之航一米八的個子縮在上面是有些為難了。

    聽到細(xì)微的腳步聲,沈之航擼一把頭發(fā),立刻翻身坐起,手掌擋在眼前,聲音幾分萎靡:“你怎么來了?”

    “過來收拾點東西。”沈洛怡見他面色有些微腫,將自己早上辛苦半天磨的咖啡放到他面前的桌上,“怎么不去住酒店,縮在這里睡也睡不好。”

    語氣還是溫柔的,仿佛他們之間那些不愉快都沒有發(fā)生。

    其實于沈洛怡而言,一切都還好,大概是這樣的場合經(jīng)歷得太多,她好像已經(jīng)有些習(xí)慣了。

    除了程硯深替她撐腰之外,似乎沒有什么特別的記憶。

    不過,那也是僅限沈洛怡和程硯深之間的記憶。

    沈之航喝了口她的咖啡,苦澀的味道彌漫唇齒,沈洛怡是向來不喜歡放任何糖的,她對什么食物忍耐性都很高。

    這么苦的咖啡,有時候,他也會懷疑,她到底是怎么咽下去的。

    “要聊聊嗎?”是沈之航先開的口。

    沈洛怡下意識皺眉,她還不想聽到哥哥講那些大道理。

    即便是相對殘酷的現(xiàn)實,沈洛怡也不太想聽,在工作上已經(jīng)無法控制,她只希望在度假時間能有一點自由。

    “談點別的。”十幾年的默契,沈之航幾乎一眼就看到她眼底的抵觸,輕輕一笑,臉上的困乏還未散去,“我在你心里現(xiàn)在這么暴躁嗎?見面就要對你指指點點。”

    那倒也不是。

    其實沈之航脾氣一向很好,是真的按照沈江岸心里的那種溫潤謙恭的氣質(zhì)培養(yǎng)長大的。

    只是隔閡已經(jīng)產(chǎn)生,也總會生出幾分猜忌。

    沈洛怡搖搖頭,又點點頭:“你問吧。”

    “其實我真的很好奇你為什么喜歡他?”

    雖然誰都沒有挑破,但有時候一個眼神,一點靠近,下意識的動作已經(jīng)昭示了許多。

    只是他不明白,程硯深似乎并不是她喜歡的那種類型,卻也仿佛有種特殊的氣場將他們串聯(lián)在一起。

    這個問題先前是有些模糊,讓她看不清晰,可是昨夜之后仿佛已經(jīng)撥開云霧。

    她牽起唇角,認(rèn)真地回答:“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會讓我覺得我是個鮮活的人,他會讓我想做什么都可以,隨心所欲。”

    沈之航啞然失笑,心下幾分茫然:“我不會嗎?”

    “你只會讓我聽話,聽我爸的話,不要頂撞他,就像個沒有意識的木偶。”

    以前她好像總是顧及太多,什么也沒辦法說,自己委屈,旁人也跟著不自在。

    有些是應(yīng)該,有些其實沒什么應(yīng)該的。

    沈之航低低一笑,幾分漠然傷感,被他的掌心壓下所有神色。

    或許他自己才是木偶,自以為是為他最珍視的人擋風(fēng)遮雨,卻不知道她要的從來都?*?不是這些。

    “我們還是兄妹。”她輕聲落下這句話,試圖將關(guān)系回退到最初。

    沈之航?jīng)]有回應(yīng),回退鍵早就被拆掉,面對她清透的眼睛,他只回了句:“大概吧。”

    【??作者有話說】

    感覺倫敦都很美好,有點舍不得結(jié)束,下個地圖是冰島

    第49章 49

    ◎“你給的,才配戴在這里。”◎

    如果不談那些他們之間永遠(yuǎn)無法達(dá)成統(tǒng)一的事情,沈洛怡和沈之航的氣氛還算是愉快的。

    那杯咖啡喝完,沈之航便起身要走。

    沈洛怡忽然想起她來的目的,微微一笑:“這間畫室我要賣了,哥,如果你還有東西要收拾的話吧,盡快帶走吧。”

    點頭。

    其實沈之航在這里沒留什么東西,如果說有的話,大概也就是他們之間的回憶。

    但好像對于另一個人已經(jīng)不重要了。

    沈洛怡望著沈之航有些失衡的步子,忽地眉心一皺。

    她怎么忘了,昨天是個陰雨天,哥哥的膝蓋會疼。

    斂下眼簾,她望著桌上已經(jīng)空了的那杯咖啡,陷入沉思。

    其實她還有一句話沒留:你覺得真的有人可以看憑一幅畫和一個名字,就可以認(rèn)出只有一面之緣的人嗎?

    仿佛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可能是下意識的直覺,或者是命中注定。

    也許是,程硯深真的有魄力去賭那個百分之一的結(jié)果。

    Lilian來簽合同的時候,還有些不敢相信她真的要賣了這間畫室。

    “說實話,我覺得你挺灑脫的,說賣就賣這種執(zhí)行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她一邊清點著財物,一邊絮絮叨,“還有,說放棄就放棄,尤其是關(guān)乎自己以后的重大決定上。”

    沈洛怡只是聽著,卻也沒吭聲。

    其實也沒有說放棄就放棄,在她放棄的那個時候,她狀態(tài)不好已經(jīng)持續(xù)了很長時間。

    Roey剛剛在這個領(lǐng)域嶄露頭角的時候,業(yè)界對這位新起之秀的評價是“用色大膽”,這個評價給了她名氣和榮譽(yù),但似乎也帶給了她桎梏和枷鎖。

    沈洛怡也不太確定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大概是她的畫不斷地拍出越來越高的天價,或許是業(yè)內(nèi)給出的極高評價,也可能是雜志周刊稱贊她為天才少女。

    但天才少女總是有代價的。

    天賦在靈感缺失的時候也會短暫失靈,不是幾天,而是幾個月,甚至更久。

    在她看著一張空白的畫布腦袋里近乎茫然的時候,她已經(jīng)覺得意識到了什么,只是不愿意去相信。

    一張畫布從最開始的草稿輪廓,掙扎了幾周、幾個月之后,還是只有草稿輪廓。

    顏料在色盤中不斷添加又干涸,她卻只能望著那些顏色無能為力。

    那個艱難的過程,遠(yuǎn)不是一句說放棄就放棄的就能概括的。

    靜靜躺在色盤中的顏料像是躍動的色塊,明明是純凈的顏色在她眼睛里仿佛摻雜進(jìn)了許多不同的色調(diào)。

    張牙舞爪,齜牙咧嘴,縈繞在眼前。

    是眼花繚亂,根本無法下筆。

    Charlie說她是對自己要求太高,試著平常心,先找回畫畫的感覺。

    可惜她仿佛一夜之間失去了那些感官,沈洛怡試圖從最基礎(chǔ)的開始,重走來時路,但最后也只是停留在那些草稿輪廓中,沒有任何感覺。

    沒有感覺的時候,只能憑借常年積累的經(jīng)驗。

    最可怕的是,感覺和經(jīng)驗仿佛同時消失。

    看過心理醫(yī)生,和有經(jīng)驗的前輩談過心,也同爸媽聊過,最后留下的最真誠也最蒼白的建議——開心一點,自我排解。

    二十歲剛剛出頭的沈洛怡似乎還沒有那么大的調(diào)節(jié)能力。

    她試圖按照心理醫(yī)生給出的建議,作息健康,甚至也開始了她最討厭的運動,可每每看到那張畫布,還有那些顏色的時候,莫名心悸涌上,然后是惶惶漫來的慌亂。

    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視線,晃動的顏色,像是地震,帶著驚人的破壞力,將所有防線打破。

    心仿佛都揪在一起,后來更嚴(yán)重的,也不只是那些顏料,仿佛周遭所有看到的顏色都變成鋒利的色塊,刺向眼睛,讓她陷入一片黑暗。

    沈洛怡暫時停下了畫筆,聽從心理醫(yī)生的安排多出去走走轉(zhuǎn)轉(zhuǎn)。

    視覺方面的尚且可以緩解,最難熬的其實是飲食,只是簡單的餐食,在她眼里自動拆解成不同的色塊,凌亂散開,又迅速聚攏,周而復(fù)始。

    一想到自己要將那些“色塊”咽下,再看到那些食物時,沈洛怡忍不住地想吐。

    她的癥狀比預(yù)期的惡化得更快,輕微的厭食癥和中度焦慮癥。

    她不是想放棄就放棄,沈洛怡只是想活著。

    第一次,讓她有一種涉及生命的危險感。

    再在倫敦這樣繼續(xù)下去,她可能會精神崩潰。

    于是沈江岸強(qiáng)制帶她離開倫敦,讓她接受家族企業(yè),強(qiáng)迫她開始新的領(lǐng)域。

    脫離她從小學(xué)習(xí)的油畫,不亞于一次精神剝離,理智知道不應(yīng)該,但是身體記憶控制不住。

    遇到那些觀光景色,她還是忍不住動手描繪那些輪廓形狀,可也只停在這里了,剩下的她惶恐又不安。

    即便那些顏料一直有裝在她隨身的包里,但從沒打開過,上一次再用,還是她和程硯深一起上色的那只石膏娃娃。

    她想去嘗試,最后還是收住了手。

    隔著手套用手涂抹那些顏料對她來說,或許也是一種進(jìn)步。

    可是對于一個畫家,根本算不上任何。

    “可能吧。”沈洛怡不想去解釋那些東西,如魚飲水,她向來不愿意剖開自己傷口,自己舔舐療傷已經(jīng)很累了,再向外人表演未免太難了。

    Lilian見她不愿多說,也不勉強(qiáng),只是難免可惜:“Roey,說起來你還欠我?guī)追嬆兀驼鏈?zhǔn)備一直欠著不還了?”

    “畫室里還有幾幅殘品,你若是喜歡就拿走,不過就別掛Roey的名字了。”沈洛怡宛然一笑,“有些丟人。”

    Lilian毫不客氣地鉆進(jìn)她的畫室里間,翻了半天,遙遙傳來一聲驚叫:“你管這些叫殘品?”

    下一瞬,她就拿著幾幅還未裝裱的畫沖了出去,手指顫顫巍巍地指向她:“這些哪兒殘了,你跟我講講?”

    沈洛怡坐在沙發(fā)上,神色松懶,指著最上面那幅畫:“顏色老舊,整體氣氛陰沉,布局凌亂,沒有任何可取之處。”

    Lilian皺了皺眉,雖然她并不這么認(rèn)為,但,她很快換了下一幅:“那這個呢?”

    “和以往的作品有相似的顏色分布和色彩布局,我不想重復(fù)自己。”

    “這個?”

    “顏色與景物不搭,違和感太強(qiáng)。”

    “嗯……”Lilian愣了半天才點點頭,她的問題似乎全部集中在色彩中,但以她專業(yè)策展人的審美,這些畫已屬上乘,“那我就謝謝你送我的‘殘品’了。”

    “我會給你賣個好價錢的。”

    沈洛怡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Lilian打包著幾幅畫,欲言又止:“Roey,我預(yù)感很靈的,我覺得你會很快回來的。”

    沈洛怡沒當(dāng)回事,囫圇點點頭。

    “什么狗屁的心理障礙,你但凡對自己要求低一點,你現(xiàn)在早就是身價上億的知名畫家了。”

    淡淡笑了下,其實沈洛怡也不在意那些身價金錢,只是油畫這件事本身,已經(jīng)讓她很難熬了。

    Lilian把她畫室里剩余的畫作都帶走了,倒是省得她再去收拾。

    沈洛怡簡單清理著衛(wèi)生,等程硯深結(jié)束工作來接她。

    踩著日暮黃昏,踏著長影斜斜,一道清雋修長的人影立在她的畫室門前,目光閑閑地望著在畫室里忙碌的她。

    剛放下手上的東西,沈洛怡一轉(zhuǎn)身就看見站在門前的程硯深,彎唇一笑,慢悠悠走過去,靠在門邊:“你不說點什么嗎?”

    今天有空,沈洛怡也有閑情逸致,尋了把剪刀,把程硯深早上剛送到公寓的一條銀灰色高定長裙重新裁剪了造型,端莊大氣的秀款禮裙變成了性感冷艷的小短裙,露出纖細(xì)筆直的小腿,她踩著一雙平底鞋,幾分清新脫俗。

    “不說點什么,就想帶走你面前這位漂亮大方的小姐?”揚(yáng)起漂亮的眸子,瞳光水潤。

    程太太想要個儀式感,程先生先很是順從地給了。

    “這位漂亮大方的小姐,有幸一起吃個晚餐嗎?”紳士手,微微躬身,只是這個紳士形象也沒維持多久,程硯深就直接牽過了她的手,將人攬進(jìn)懷里。

    “有幸,我替你同意了。”

    沈洛怡橫他一眼,忍不住唇線更勾起幾分,鎖上畫室的門,將鑰匙放在信箱里。

    算是和這個地方告了別。

    兩道影子被暗淡的余暉照得斜斜長長,程硯深配合著她的步子,放慢了腳步。

    “真要賣了畫室?”

    “賣了吧。”沈洛怡神色平靜,眉眼彎彎,“剩下的幾幅舊畫里都被Lilian帶走了,這次賣完就真的沒有存貨了。”

    她面上噙著笑,側(cè)過臉看向靜靜望著她的程硯深,心緒微動,抿抿唇:“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

    “以后會怎樣,誰也不知道。但沒有什么人或者事情,是需要一直要被等待的。”不破不立,沈洛怡其實是想有個改變的,“那間畫室也是一樣,一直在我名下,也就所有封閉鎖在那里。”

    “換了個主人,說不定會見證另一個畫家的成長之路。”

    程硯深握緊了她的手,淡聲詢問:“那如果我的大畫家準(zhǔn)備繼續(xù)發(fā)光發(fā)熱呢?”

    她仰起臉蛋微笑,語氣隨意:“那就再買回來,無論付出多少金錢和精力都買回來。”

    “然后告訴自己,這就是輕易放棄的代價,都是我該承受的。”很是認(rèn)真的模樣。

    如果買不回這一間畫室,那也會有下一間。真正想去做什么的時候,有沒有那間畫室都不影響結(jié)果。

    “其實大舅哥說你在商業(yè)上沒什么天賦,我是不認(rèn)可的。”程硯深眼角微挑,扯了扯薄唇。

    沈洛怡眼睛一亮,紅唇勾起溫溫柔柔的笑。

    難得聽到程硯深稱贊她商業(yè)上的能力。

    然后下一秒,她的笑凝結(jié)在面上——“賠錢做善事的天賦。”

    嘟了嘟唇,她很是不滿。

    天色漸漸暗下去,街邊路燈排排亮起,映照著他冷峻的五官。

    程硯深點了點她的唇,不緊不慢地開口:“夸你呢,別嘟嘴。”

    這哪里是夸?除非他能掰扯八百回邏輯。

    程硯深確實說了,雖然并不讓她信服:“有賺才能有賠,說明程太太的潛力是看不到頭的。”

    精致眉眼淡瞥過去,沈洛怡面無表情:“你解釋得好蒼白啊。”

    俊美的側(cè)顏神情未變,程硯深低頭,雙額相抵。

    淡而清晰的聲線靜謐散開:“嘟嘴只能親我,我的大畫家。”

    一個很輕的吻落在她額上,沈洛怡歪了歪頭,悠悠牽起唇角。

    算了,勉強(qiáng)信了他的解釋。

    “我們要去吃什么?”沈洛怡跳了幾步,神色輕快,挽上他的手臂。

    一顆石子被她踢到他的鞋前,程硯深再次將它踢起:“今天的合作方給我推薦了一家餐廳,是太太心心念念的炸魚薯條,請程太太繼續(xù)品鑒一下。”

    像是交替?zhèn)鬟f著腳下的那顆石子,她歪歪扭扭地走著:“那萬一不好吃怎么辦?”

    程硯深也配合著她的踢石子游戲,神色沉靜:“那就再換一家,總不能讓他們砸了英國國菜的招牌吧。”

    水光彌漫的眼眸輕輕抬起,不知道是在看頭頂?shù)囊篃簦是在看他:“程硯深,那要是好吃呢?”

    語氣里幾分期待。

    “懂了。”程硯深挑眉,薄唇溢出的語調(diào)了無波瀾。

    “好吃,我就去把店盤下來。”

    沈洛怡想嘟唇,又想起剛剛那個吻,眼尾暈著淺淺胭脂色,聲線輕靈柔和:“我還以為你要去偷學(xué)人家的秘方呢。”

    “正大光明地買下來不好嗎?”清雋如遠(yuǎn)山的眉目偏向她,啟唇慢慢說,“偷這個詞不太適合我們美麗大方的沈小姐——”

    頓了半秒:“的老公。”

    “我們的夫妻關(guān)系再清白不過。”

    餐廳離得不遠(yuǎn),步行一公里的距離。

    這邊是切爾西的繁華區(qū),街上店鋪燈火通明,唯有一家小店燈光昏黃偏暗。

    沈洛怡定睛望了幾秒,卻忽然有了興致。

    是一家手工銀戒店鋪。

    只有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奶奶坐在前臺,風(fēng)鈴想起,她撐著桌子站起來迎接客人:“晚上好,Sweetheart。”

    沈洛怡回以一個微笑,她向來對這種手工制品興趣很濃。

    一眼就看中那個戒環(huán)上刻著藍(lán)鈴花的銀戒,沒有任何雕飾的,雖然簡約,但在做工方面很是精巧,不亞于高奢品牌的品質(zhì)。

    見她感興趣,老奶奶向前簡單介紹了下:“這些都是我純手工做的。”

    “一個人?”她訝異地抬眸,手指卻不住地摩挲在指尖上那枚銀戒上。

    老奶奶點點頭,笑著說:“這間店已經(jīng)開了快四十年了,從前是我先生和我一起制作,現(xiàn)在他走了,就只留我一個人了。”

    “原本孩子們想讓我在家休息,但我還是想繼續(xù)我和先生之前一直做的事情。”

    沈洛怡忍不住望了眼站在一旁的程硯深,老奶奶見她喜歡,蹣跚著去給她找另一只男款戒指。

    “這個是有一對的。”

    雕刻著藍(lán)鈴花的銀戒。

    一對。

    沈洛怡嫣紅的唇翹起一點弧度,接過那枚男戒就往他的中指上套:“你都送了我兩枚戒指了,我回送你一枚,怎么樣?”

    站在一邊的老奶奶看著他們對視的眸光,忍不住溫和笑起,仿佛想起很多年少時光。

    “你們看起來很恩愛。”

    至少現(xiàn)在足夠恩愛。

    程硯深姿態(tài)清冷矜貴,袖口微微挽起,露出清健冷白腕骨,他點了點左手的無名指:“寶貝,該往這兒戴。”

    “這才是它應(yīng)該在的位置。”

    沈洛怡當(dāng)然知道要往那里帶,不過——“你無名指上不是已經(jīng)有一枚婚戒了嗎?”

    是定制款的婚戒,婚前一并定制的,兩個人都沒有試過尺寸。

    為了裝點他已婚的身份的象征。

    指腹輕輕轉(zhuǎn)過左手無名指上那枚婚戒,自結(jié)婚后,除洗漱運動時外,從未摘下。

    程硯深漫不經(jīng)心地旋下那枚戒指,隨意地轉(zhuǎn)在修長的手指間,沈洛怡的視線不由跟了過去,看著那枚定制穿過他的指縫,然后準(zhǔn)確地落在他的掌心。

    五指緊闔,再從容地放進(jìn)了口袋里。

    已經(jīng)空了的左手無名指靜靜垂在她眼前。

    薄唇勾起極淺弧度:“你給的,才配戴在這里。”

    【??作者有話說】

    明天換地圖,忍不住又多寫了一章倫敦

    第50章 50

    ◎“你可真是我的大小姐啊。”◎

    影影綽綽的光線斜照下來,沈洛怡昳麗的面容被照得格外柔美。

    手腕抬起時,擦在腕側(cè)的柑橘淡香在靜謐中緩緩縈繞,沾上靡麗氛圍。

    她彎著眉眼,很是莊重地給他戴上了那枚銀戒,指尖蹭過他冷白的指骨,帶著一點若隱若現(xiàn)的溫度。

    “是你的啦。”尾音綿綿拖長。

    沈洛怡省略了主語,那枚戒指帶上去的時候本身就有著不一樣的含義。

    至于主語到底是誰,隨他解讀吧。

    結(jié)賬的時候,程硯深先掏出了錢包,卻被沈洛怡擋在了身后,她堅持要自己付錢。

    “這種時候就別惦記你的紳士風(fēng)度了,我來買單。”

    幾十磅的小玩意,是她送給他的,才有意義。

    她在這方面有著執(zhí)拗的堅持。

    沈洛怡不太記得那個晚上的炸魚薯條到底好不好吃,她只記得被推進(jìn)臥室的時候,身上那件被她剪裁過的高定禮裙幾乎是被他扯開的。

    鞋子衣服落了一地,步子凌亂間,她已經(jīng)被推到了臥室里的衣物間。

    那里有一整面的鏡子。

    “小了,寶貝。”低啞的嗓音在耳邊響起,程硯深咬著她的耳朵,將那句話毫無損質(zhì)地遞進(jìn)她的耳腔,呼吸間仿佛帶著燎原的火苗,沿著纖細(xì)的頸子,碾磨在唇齒間。

    心跳錯拍,她咬著唇,壓下一瞬間的嬌聲:“什么……”

    “買小了。”程硯深很是熱心地重復(fù)了一遍,話音越慢,動作越發(fā)無忌。

    沈洛怡眼神短暫清明了一瞬,程硯深回來時候的那個眼神,即便她直直望著前面的路,余光也看了個大概。

    是看獵物的眼神。

    但還有東西需要準(zhǔn)備,程硯深喝了點紅酒,姿態(tài)慵懶:“這趟出來沒帶你的好朋友送我們的家庭生活必備安全用品。”

    說得很是文雅,沈洛怡咽了咽嗓子,很想裝作沒聽見,但頂著他邃暗的眸子,她還是應(yīng)聲了:“然后呢……”

    程硯深眸光瞥向街角的Tesco,意思再明顯不過。

    從超市出來的時候,沈洛怡面頰已經(jīng)紅透了,零零散散的東西買了一堆,再繞到那個貨架上的時候,她也沒看什么型號口味,只隨便拿了一盒就匆忙跑出來。

    還真的不太巧,居然,小了……

    啄吻落下,紅唇發(fā)燙。

    似笑非笑的嗓音含著濃重的啞意:“乖寶,睜開眼,看看你的樣子。”

    “看什么。”睜開眼便是偌大的鏡子,那里倒映的景象讓人眼熱得發(fā)燙,沈洛怡不忍多看一眼,立刻閉上了眼睛,可那熱度還在不停蔓延,她努力抑住喉嚨間的喘聲,“看你一副便宜老公的樣子嗎?”

    嘴上卻不想落下任何便宜。

    “便宜老公嗎?”語調(diào)繾綣,程硯深修長指骨勾著她的下巴,有一搭沒一搭地淺淺揉著,戲弄著她睜眼。

    視線慌亂,沈洛怡想別開視線,卻像是被定住,只望著鏡子里交疊的人影,還有她身后的男人一張禁欲清冷臉,此時沉聲落在她耳畔:“看我們的婚戒。”

    她迷怔地將視線轉(zhuǎn)向他帶著銀戒的無名指,莫名勾著魂,帶走她所有理智。

    像是流線,沿著纖盈的曲線,沉入溪底,銀戒上漸漸泛起幾分水潤光澤。

    窗外仿佛又浮上了霧氣。

    程硯深早上還有會,沒睡兩個小時便起身,他的動作很輕,但還是吵醒了枕在他肩上的沈洛怡。

    她卷著被子,瞇著眼去瞧正在穿衣的程硯深,打了個哈欠。

    “我們是明早的飛機(jī)嗎?”

    “你今天也要工作一天嗎?”

    “我要等你一起吃飯嗎?”

    系上領(lǐng)帶,程硯深俯身,把被子掖好,溫聲說:“等。”

    “你再睡會兒,睡醒了我就回來了。”輕吻落在額間,沈洛怡也沒太聽清他說了什么,很快又睡了過去。

    她感覺自己沒睡多久,就被程硯深扯著從被子里拽了出來。

    “做什么呀?”

    沈洛怡揉著眼睛,身上的被子還裹在身上,有些迷茫地看著正在收拾行李的程硯深,只有干澀的眼球跟著他的動作在轉(zhuǎn)。

    程硯深語調(diào)淡然:“帶你走。”

    她看了看表,剛過十點,帶她走?

    沈洛怡有些恍惚差點以為是自己睡過了一天,再一看日期,今天還沒過去。

    帶她走去哪兒?

    行李箱里被塞進(jìn)了幾件厚重的沖鋒衣,新買的。

    她歪了歪腦袋,感覺自己可能是睡懵了。

    闔上箱子,程硯深起身,很是耐心站在她面前,捏了捏她的臉頰:“要出發(fā)了,怡怡。”

    沈洛怡還有些摸不清眼前的狀況,雖然疑問但還是點點頭,很是乖順的模樣。

    “伸手,寶寶。”

    溫潤的嗓音輕輕落下,沈洛怡懵怔地看著他深邃的俊臉,然后慢了半拍才抬起手,由著他套上衣服。

    拖鞋被套在腳上,沈洛怡只是跟著他的步子,思緒神游地站在洗漱臺前,表情有些呆,默然望著站在她身邊的程硯深。

    啞然失笑,程硯深輕嘆一聲,擠上牙膏:“是不是還要我?guī)湍闼⒀老茨槪瑢殞殻俊?br />
    沈洛怡只是眨著眼睛,什么也不說,一副懶洋洋的樣子。

    那意思再清楚不過。

    偏冷的嗓音溢出薄唇,帶著幾分溫情,程硯深低低一笑:“你可真是我的大小姐啊。”

    大小姐直到被帶上了飛機(jī),才想起問:“我們要去哪兒啊?”

    “帶你去探險好不好?”散漫的聲線悠悠落下。

    “怎么在這個時候來冰島?”沈洛怡看了看手里的機(jī)票,懶懶地靠在他肩上,打了個哈欠,昨夜睡得晚,這會兒她還有些困,“夏令時還沒過去,這個時候冰島沒有極光的。”

    程硯深靜靜撥過她額角的碎發(fā),慢條斯理地開口:“誰說來冰島,就只能看極光的。”

    “說好了,是帶你來冒險的。”

    冒險?

    沈洛怡眼睛亮了一瞬。

    好吧,她承認(rèn)自己確實有些心動了。

    有的時候沈洛怡也會好奇歐洲也不大,為什么會細(xì)分出這么多種語言體系。

    雖然冰島語和古英語有很多共同點,但沈洛怡也只聽懂了幾個單詞。

    再看和機(jī)場工作人員應(yīng)答如流的程硯深,可能這人確實在語言上有些天賦吧。

    明明英語也能正常交流的國家。

    “你們在說什么啊?”沈洛怡有些好奇。

    程硯深一手牽著她,一手拖著行李箱,將事先準(zhǔn)備好的沖鋒衣給她嚴(yán)嚴(yán)實實地拉上,順便把帽子也一同扣上,只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剔透眼睛,忽閃忽閃,晶瑩如水。

    “她跟我說我?guī)Я艘恢恍∫柏埑鲩T,是要付寵物入境費的。”

    “什么小野……”沈洛怡睡得有些懵,一時還未反應(yīng)過來。

    小野貓?

    “才沒有小野貓。”沈洛怡涼涼瞥過去一眼,聲音憤懣,“你被她騙了。”

    她才不是小野貓。

    沈洛怡鼓了鼓嘴,她又不是完全聽不懂,明明他們剛剛的對話里沒有任何野貓和費用之類的詞語。

    瞪大眼睛直勾勾望著他,扯著他身上那件和她同款的沖鋒衣:“你快說,你們說了些什么?”

    漆黑的眸底幾分笑意蕩漾,程硯深清冷的聲線徐徐落下:“她說,祝我和朋友旅途愉快。”

    “哦?”她眨了眨眼。

    程硯深低語:“我說,那是我愛人。”

    耳朵有些發(fā)燙,接近零度的冰島天氣寒冽,她的面上卻不由燃上燎燎熱度。

    “我也沒非要聽的。”嘴角忍不住翹起幾分,“不過,你說的也沒什么問題。”

    這趟冰島冒險是臨時起意的,但程硯深依然安排得很是周密。

    剛出機(jī)場,路虎越野車已經(jīng)等在了車庫。

    后備箱裝備更是齊全,沈洛怡只望了一眼,便看到了帳篷和睡袋。

    好像真的是冒險。

    只有半天時間的冒險。

    車子是往蘭德曼納勞卡高地的越野路開的,路上下了點雨,霧氣籠上,路也看不清晰。

    沈洛怡靠在車窗上,靜靜看著遠(yuǎn)處模糊的景色,連綿的山脈,被霧色覆蓋,有一點隱約的底色浮上,淺淺的灰綠色,山頂還有皚皚積雪。

    程硯深放慢了車速,漸漸雨勢大了,能見度不足十米。

    單調(diào)的公路,只有一片白霧籠罩的黑,白與黑,還有中間蔓延的灰色苔原,仿佛身處寂靜嶺。

    生機(jī)又荒涼。

    “好像《死亡擱淺》里的場景。”荒蕪寂寥,還有蔓延的幽暗。

    沈洛怡的思緒一直是空白的,像是發(fā)呆,又仿佛是沉浸其中,慢慢地在心底蔓延出幾分靜謐。

    她側(cè)過臉,望了望程硯深清雋的側(cè)臉,恍惚覺得在一片空白中找到了定點。

    其實一開始她是沒有那種真實的感覺的,無意間瞥過車內(nèi)顯示的時間,原來已經(jīng)晚上十一點了,他們車子已經(jīng)開了四個小時。

    可是沒有日落,天還是灰色的,蒙蒙中仿佛走到了世界的盡頭,沒有時間概念的盡頭。

    雙腿縮到座位上,這種氛圍下,她說出口的話仿佛也格外輕柔:“倒是不像冒險,像是一次末日旅行。”

    在昏暗中只有天邊依然亮著,可路上依然是昏暗的。

    她從未見過那么大的霧氣,遠(yuǎn)比倫敦的更大。

    讓視線都朦朧,車子行進(jìn)在山前,才能看清那些山體的顏色,也不只是灰綠,像是人工顏料在那兒之上染上五彩斑斕。

    寂清中唯一的色彩。

    程硯深叫她下車的時候,沈洛怡其實還不想動,外面的雨太大,風(fēng)也太大。

    他們只有身上的一件沖鋒衣可以擋雨。

    可站在雨里的時候,視線所觸及那些漫漫無邊的藍(lán)調(diào)時刻,仿佛那幅景象在她眼底自動生成了畫卷。

    磅礴又壯觀。

    黛提瀑布在霧氣中,很難用人眼去捕捉,只有跟著雨滴一同飄來的水汽撲在她的臉頰上,還有伴著雨聲的隆隆瀑布聲,才讓她感覺到一點存在感。

    即便是站在山坳邊,依然讓她有種走進(jìn)普羅米修斯幻境的錯覺。

    心情平靜,卻又壓抑,然后再抱緊身邊的男人。

    雨水順著帽檐滑下,她的手上臉上都是水,視線模糊又清晰,偶爾也可窺見一角黛提瀑布的全貌。

    “我聽人說,冰島抑郁的人很多。”夾在簌簌雨聲中聽不清晰的嗓音,幾分輕靈。

    是那種純粹的自然美,但太過直白太過驚艷的美感,仿佛天空壓得極低,變幻的天氣好像一伸手就可以夠得到。

    直觀,卻也讓人壓抑。

    察覺到懷里女人微微發(fā)抖的手指,程硯深將人擁著往車?yán)锼停S意地接話:“好像是的。”

    嗓音壓低:“不過,我還挺喜歡在抑郁的時候來的。”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冰島,也不是他第一次踏上這條越野路,卻是第一次有人陪在他身邊。

    沈洛怡坐在副駕駛上,解下濕漉漉的外套,車廂空調(diào)打開,暖風(fēng)吹來,她依然瑟瑟發(fā)抖。

    說話含糊不清,連牙齒都在顫:“你也會抑郁?”

    程硯深情緒看起來很是穩(wěn)定,如果他不提,她從來不覺得他會有什么抑郁的時候。

    如果真的有,或許,可能慕尼黑大學(xué)真的學(xué)業(yè)壓力很大吧。

    厚重的羽絨服被披在她身上,程硯深拿起一塊干凈的毛巾,擦過她的濕發(fā)。

    沈洛怡撩開毛巾一角,正對上他沉淡的視線,墨玉般的瞳孔里只映著她一個人。

    “我也是平常人。”程硯深落下一句極輕的話。

    低眸,視線鎖著她:“正常人的七情六欲,喜惡愛憎我都有。”

    男人薄唇淡抿著,眉眼俊美如畫,一顆水珠驀地從他的額頭上滴落。

    他放下毛巾,久久凝視著她,仿佛隔了半個世紀(jì)那么久,窗外的霧氣都消散許多。

    她才聽到他清潤的聲線:“或者去掉第一個字和第三個字更好些。”

    沈洛怡回想著他剛剛的兩個詞,再去掉第一個字和第三個字,眼波微顫。

    情、欲。

    喜、愛。

    程硯深神色自若,嘴角啜著淡弧,他漫不經(jīng)心地?fù)軇又y質(zhì)的打火機(jī),還是她在生日時給他刻下煙花的那只。

    一點火苗燃起,搖搖晃晃的火光照著眉弓:“可以許第二個愿望了嗎?”

    沈洛怡在晃動的火光中望著他淡漠的面容,剛剛空蕩的心房在慢吞吞地收著什么東西。

    一絲一縷的情意,在光里清晰。

    “第二個愿望。”他撩起眼皮,“沈洛怡,對自己坦誠一點。”

    俊美矜貴的面容,眼神銳利:“去做你喜歡的事情,讓你開心的事情。”

    兜了個圈子,哪里是冒險,其實只是想帶她來散心。

    努了努鼻子,她安靜了許久才小聲說:“和第一個愿望重復(fù)了。”

    他的第一個愿望是,希望她更有拒絕的勇氣。

    “誰說每個愿望都必須不一樣的。”

    程硯深吹滅了那點微弱的火光,車廂內(nèi)重新歸于一片暗淡,深邃的輪廓隱沒在光影之中。

    唯有聲音淡而清晰:“我只想我的程太太,現(xiàn)在笑得甜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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