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
◎“名分有了,現在想要愛情。”◎
旁人祝她一切順利,只有他用自己的生日愿望祝她開心。
身上的那些濕意涼意仿佛頓時一掃而空,仿佛有團火在她身體里燃燒,有所期待,有所向往,又忍不住靠近,又被理智壓下。
沉吟幾秒,她輕聲說:“那如果想做的事情,和讓我開心的事情是相反方向呢。”
她想做的再明顯不過,那是她從小的夢想,可是人不能只憑借夢想生活,如果那讓她不開心了,似乎夢想也成了負擔。
她一直苦惱糾結的也是如此。
“那你不想做的事情會讓你開心嗎?”程硯深不疾不徐地擦過額角淌下的雨痕,雨水打濕衣衫,幾分狼狽,卻依然端方優雅。
他的聲線慢條斯理:“這是個悖論。”
好像怎么都不開心。
做什么執行總裁,她也不開心,陌生的領域,壓在她身上的壓力,還有股東的輕視,還怕父親失望。
確實不開心。
無論想做的,不想做的,都讓她不開心。
沈洛怡重重嘆了口氣,無意識地揪著身上的保暖衣:“有的時候,我也懷疑,這大概是命中注定吧。我可能不應該、也不適合去走畫畫的路。”
她厭食癥焦慮癥最嚴重的時候,體重還不夠八十斤,比之起她一米七的身高,那時候只有一副骨架在撐著。
回國后,在洛茜和沈江岸的強制干涉下,情況有所好轉,但吃飯這件事對她依然是個難題。
聳了聳肩,她的笑容漸漸落了下去:“你看老天已經給了指示,分明是我不聽的。”
熟悉她的,或是不熟悉她的人在形容她時,總會提起灑脫。
只有沈洛怡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有灑脫。
在碰到自己在意事情的時候,她根本沒有旁人認為的那么灑脫,她也會糾結反復,甚至擰巴。
“萬法皆空,因果不空。”一句正經的話從程硯深口中溢出,卻染上一點暗昧的意味,“哪有什么是一定會發生的?”
眉尾松懶地挑起:“至少,你以前也沒想過再見就變成我老婆了吧。”
明明是正經的話題,被他刻意攪散,忽地少了許多傷感嚴肅。
沒有什么命中注定,只有選擇的不同。
沈洛怡剛剛蓄起的一點愁色被他瞬間打破,她頓了頓,嬌艷的紅唇彎起一抹笑:“你確定要在冰島給我講哲學嗎?”
昏暗中那張俊臉靜悄靠近幾寸距離,呼吸灑在面頰,一點低喃漾開:“那跟你講講厚?*?黑成功學?”
努了努嘴,真浪費氣氛。
他靠近的那一瞬間,沈洛怡心跳都快了幾分,下意識以為他想要同她講什么情話。
結果,成功學,算了吧,還不如講講哲學開解開解她。
沉下一口氣,沈洛怡往椅背上靠了靠,向窗外望去:“居然都快一點了。”
天沒黑的時候,似乎連時間概念也都模糊。
窗外的雨停了,但天空還是一片灰白,大概今晚是等不到天黑了
程硯深先打理好她身上的雨漬,才換下自己的濕衣服,低眸,望著她壓在羽絨服下的瑩白膚色,略略勾唇:“不想聽成功學,那不如講講感情學?”
瞳孔縮緊,沈洛怡懵怔地轉頭望向他,慢吞吞的,像是放慢了幾倍的慢鏡頭,連她瞳底一點隱約的期待和驚訝都看得格外清晰。
沈洛怡手指蜷緊,指甲刺入掌心,一點微微的刺痛提醒著她眼前的真實性。
“要不先做個我女朋友?”冷欲感的長指拿下還蓋在她頭頂的毛巾,“至少我能讓你開心。”
收起了散漫的語氣,含著脈脈溫情。
瓷白的肌膚像著了火,帶著蓬勃的熱度在她臉上蔓延,將她心下的慌亂羞赧暴露明晰。
是她期待的,但又有些出乎意料。
指腹輕輕繞著無名指上那枚銀戒,藍鈴花對戒,他們兩個人一人一枚的戒指。
眼睫如振翅的蝶翼,掀起渺渺徐風,在心底逐漸匯聚成風波,怦然的心跳:“那……先離個婚?”
連說話的聲息中都帶著潮熱,掌心壓在胸口,仿佛安撫著那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臟,連聲音也帶著幾分抖,無從由來的抖。
“婚都結了,居然有人不想要太太,想要女朋友的。”她有些理解錯了他的意思。
一點濃郁的暗色在他眉目清冷的面上流淌,像車窗背景中的高山白雪,程硯深薄唇染上溫潤暗昧,肆意散開的靡麗。
“名分有了,現在想要愛情。”
薄涼中似有似無的撩撥:“先結婚,再戀愛。”
沈洛怡呼吸一滯,手掌捂上面頰,交疊傳遞的溫度幾乎灼傷她的手心。
眼睫眨了又眨,像是亟待確認什么:“你這是在跟我表白嗎?”
“如果你覺得算的話,那就是的。”他的手指伸過來,默默轉了下她手上的銀戒,擺正一點角度。
沈洛怡沒動,近乎于執拗地又問:“那我覺得不算呢?”
他指上的那枚銀戒和她的那枚,冷光微閃,交相輝映。
程硯深薄唇微啟:“那我們那張結婚證已經證明所有。”
仿佛游刃有余,已經確定了她的回答。
沈洛怡吸了吸鼻子,眼底蕩漾著幾分熱潮:“那你都沒問我的意見。”
似乎根本沒覺得她會拒絕。
她望向車窗外,不遠處的黛提瀑布漸露形狀,恢弘壯觀,霧色迷離,與之相對的是灰暗的天邊。
沈洛怡咽了口氣,忽然說:“你知道天降鴻運是什么意思嗎?”
她咬著字句慢悠悠出聲,仿佛一不小心就泄露了她亂序的心跳:“如果一會兒,如果你有那個運氣,我就同意當你女朋友。”
沒有的話,那就還是程太太吧。
有名有分的程太太。
“你猜一會兒會有霞光紅云嗎?”
沒有暗過的天,也不知道什么時間算是早上。
程硯深大概是沒想到沈洛怡會給出這種回答,輕輕低笑,同樣望向窗外:“天降鴻運這個詞是可以這樣用的嗎?”
灰沉沉的天,隨時要繼續下雨的樣子,霞光怕是有些難為了。
當然不適用,沈洛怡才不管那么多,撲進他懷里,還發燙的臉頰在他胸前蹭了蹭。
半是撒嬌:“這是在冰島哎,你就別跟我咬文嚼字了。”
安靜中只有彼此衣衫的摩擦聲,靜靜搖頭。
“看來是沒這個福分有個女朋友了。”
可能剛剛那句佛語還是說錯了,有些事情可能確實是命中注定的。
話音剛落,“轟”的一聲,不遠處的蘭德曼納勞卡山脈的活火山忽地噴發。
火光在天角懸掛,將灰色的云霧染上紅色,巨大的煙霧塵埃依然掩不住那一抹紅云,仿佛朝霞滿天。
天降紅云。
“女朋友,晚上好。”
煙霧久久不散,程硯深提議:“今天不搭帳篷了,在車里睡吧。”
沈洛怡沒什么意見,車子很快到達最近的露營站。
交費之后,可以使用浴室和衛生間。
簡單清洗了一番,再回到車里的時候,程硯深已經將后座放下,鋪好了軟墊。
旁邊擺了兩個睡袋,沈洛怡已經有些累了,懶得再折騰了:“就直接睡吧,我不習慣用睡袋。”
睡袋總讓她有一種束縛感。
程硯深自然沒什么意見,兩個人躺在后座臨時搭成的床上,頭頂天窗打開,天上的紅云還沒散去,像是彌散在空中的煙霞。
“說實話我第一次看見火山噴發。”
靠在他肩上,沈洛怡聲音溫軟:“其實我剛剛在想,若是剛剛的火山爆發更劇烈一點,我們逃不掉了,那就真的要和你埋在一起了。”
上次電梯出意外的時候她也這樣說。
似乎總對這個有什么執念一般。
程硯深眼神微涼,那眼底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沈洛怡舔了舔嘴唇,悻悻閉嘴:“好吧,有點不吉利,那我不問了。”
可等了一會兒又翻過身,臉蛋上寫滿好奇,她還是對那個問題念念不忘:“那如果真的逃不掉,你跑了,我沒了呢?”
“剛成為女朋友第一天就問這么嚴肅的話題?”掌心里扣著她的細腰,程硯深輕描淡寫地回音,“這是要考驗我?”
聽慣了程太太,總覺得這個女朋友格外刺耳,莫名有種背德感一樣。明明那張證早就扯了,現在還玩起什么談戀愛這套。
沈洛怡皺了皺秀氣的鼻子:“難道你老婆現在問你幾個問題都不行了?”
她在這個問題上似乎很是較真,頗有幾分他不回答就不放過他的架勢。
略一思忖,聲線散漫:“那就花重金去研究時光倒轉機,或者鉆研一下有沒有平行世界,讓一切重來,重新和你談戀愛。”
“不正經。”好科幻感的回答,不過沈洛怡很滿意。
她笑盈盈地繼續問:“那要是研究不出來呢?”
程硯深抬手按滅了車廂內的頂燈,冷而淡的聲線吐出三個字:“零概率。”
“嗯?”
好吧,沈洛怡也理解,這種機器或者平行世界對于目前的現實技術來說,確實是零概率。
清冽雙眸凝著她:“我是說,你問的那個問題是零概率。”
“至少現在零概率。”
“那是你幾十年后該想的事情,至于現在——”指尖輕輕拂過她的光潔的皮膚,“先享受一下你的快樂吧。”
沈洛怡眼睫垂落,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溢著幾分流光:“哪種快樂?”
“其他的快樂你還可以再猶豫,程太太不如先享受戀愛的快樂吧。”
隔光簾被拉上,車內光線昏暗,周遭一片寂靜,但沈洛怡依然沒睡多久就醒了,大概是在外露宿總覺得不適。
幾乎她一動,程硯深便醒了。
“冷嗎?”聲音中猶帶著一點啞意。
她搖搖頭,身上羽絨服裹得厚重,靠在程硯深懷里,又蓋了被子,根本不覺得冷,只是身上覺得乏。
沈洛怡探身過去拉開一角車窗簾,天空還是那副樣子,睡之前是什么顏色,睡醒了還是什么顏色。
只有周圍景物有些許變化,霧氣散了,草地也現出幾分原本顏色,綠色的苔原不見昨日的陰沉暗淡。
可惜這種景象只能看這一早上的時間:“半天的冒險,感覺也太短了。”
沈洛怡趴在他胸膛,只覺得時間過得太快。
在出發前,她有設想過大概的行程,但也沒想到只開車在路上就花了那么長時間。
來冰島的行程安排得倉促,程硯深沒來得及申請私人飛機航線,他們早上還要開車前往機場,乘坐飛機飛回倫敦再回京。
程硯深揉了揉眉心,抬頭捏了捏她的耳垂,淡聲說:“那就繼續旅程。”
下巴抵在他的胸口,沈洛怡支著手去瞧他的表情,想要看清他眼底的認真。
她自然想繼續,但很多事似乎也由不得她任性,程硯深還有公事在身,她的假期也拖了太久,也是該回去了。
“算了吧,你不是回去還是事情嘛,以后有機會再來吧。”
程硯深沒說話,只是擺弄著手機,看著她懶洋洋地趴在他懷里,一點淺淡的光線從車窗簾縫隙中透出,連她閃爍的眼眸仿佛都綻著一點柔光:“下次帶你來看極光。”
揉了揉眼睛,沈洛怡乖順點頭,伸了個懶腰:“你是不是給我畫的餅也太多了,前幾天還說以后要帶我去長命寺看櫻花吃櫻餅,現在又要帶我看極光。”
纖細的指尖地戳著他的胸口,指腹有一搭沒一搭刮過他的襯衣。
“光畫餅不實現的男人,在我們家可以要被家法處置的。”
“你們家還有家法?”
“那你說說不實現要罰我什么?”胳膊閑適地壓在腦后,程硯深好整以暇地望著她,忽地又想到什么,聲音冷了幾分,“除了離婚。”
沈洛怡唇邊溢出了笑,抬起的俏臉揚著幾分篤定:“你問這個問題就很不對勁,說明你已經想好了放我鴿子。”
不過家法,她努力思考著:“你要是真的只是畫餅,那就罰你睡沙發一個月。”
這已經是她能想到的最嚴厲的懲罰,想了想,她又說:“或者我回我爸媽家,把你的別墅留給你一個人住。”
“你這是要分居?”程硯深語調淡淡,輕哼一聲,“我實行一票否決權。”
“想都別想。”
說到別墅,沈洛怡免不了地想到那天程易渡說的那些話,眼波微轉,她收斂了表情,坐起身,散漫地往身上套著衣服。
心下悶氣浮起,忍不住踢了還悠閑躺著的人一腳:“程硯深,你的婚房,準備怎么處理?”
“推翻重裝。”程硯深漫不經心地回道,手指繞在她的腰間,輕輕揉捏著,“女主人不滿意,它除了重裝還有其他路走嗎?”
沈洛怡剛回說話,程硯深的手機忽地響了一下,他看了眼屏幕,眉宇倏然松弛幾分:“再冒險一天怎么樣?”
“啊?”沈洛怡方才還在回想婚房重裝的事情,忽然換了話題,她還有些懵然。
程硯深很快安排好事宜,手機丟到一邊,把她重新抱進懷里:“不回倫敦了,我們晚上直接從冰島出發。”
坐普通航班回京,只不過沒搶到頭等艙,倒是要委屈沈洛怡和他坐普通艙位置了。
沈洛怡倒是覺得無所謂,不過,目光瞥向他修長的雙腿,鼓了鼓嘴:“你的大長腿要放不下了。”
她一想到程硯深要陪她坐普通艙,縮著長腿的樣子,就忍不住地皺眉。
十幾個小時的飛機,他大概是要遭罪了。
程硯深下顎輕輕抵在她的額心:“那能怎么辦呢?”
“誰讓我昨天許下的生日愿望,是想要太太去做所有讓她開心的事情呢。”
沉淡的聲線,極慢地傳入耳中,繾綣低回。
“我是無所謂,不過沈小姐的先生自然得信守承諾。”
【??作者有話說】
“萬法皆空,因果不空。”出自《金剛經》
下章回國啦
第52章 52
◎“小野貓,想勾引誰呢?”◎
營地里有間不大的木屋,進去的時候壁爐里燃著木材,比外面要暖和得多。
洗漱過后,沈洛怡清醒了許多,坐在靠近壁爐的位置,聽著木柴一點細微的燃燒聲。
只有一個服務生在工作,她微笑上前詢問:“要喝咖啡嗎?”
程硯深淡漠點頭,抬頭用地道的冰島語禮貌詢問:“我可以用自己的咖啡豆嗎?”
“我太太比較挑剔,喝不慣外面的咖啡。”
服務生愣了下,下意識看向坐在男人旁邊嬌艷精致的女人:“當然可以。”
那倒是省了她的力氣。
她還想上去演示一下店里的那臺破舊的咖啡機,沒想到男人已經利落地煮好了三杯咖啡。
溫潤淺笑,他將其中一杯遞給了服務生:“這杯是請你的,謝謝借用咖啡機。”
風度翩翩的紳士形象。
服務生有些無所適從,連忙感謝:“您太客氣了,先生。”
沈洛怡雖然聽不太懂冰島話,但不妨礙她琢磨出大概意思,低頭喝了兩口咖啡。
她眼皮撩起,幾分驕矜:“你這樣搞得好像我很挑嘴一樣。”
“你不挑,是我挑剔你的餐食。”
程硯深目光悠然從她矜持的表情上劃過:“本來就吃得少,再吃到不好吃的,就更吃得少了。”
完全拿捏了她的心理。
時鐘轉到了八點,才勉強看到一點天空變了點顏色,明顯比剛開始亮了些。
服務生給他們端上早餐的時候,沈洛怡忍不住問了她一句:“每天早上和晚上一樣的天色,你們會有什么不習慣嗎?”
至少她很不習慣,有種晝夜顛倒的錯覺,睡也睡不好,醒來又覺得乏。
“還能怎么辦?”服務生看了看手表,用蹩腳的英語回,“就這樣過吧。”
她聳了聳肩:“習慣就好,后來發現不用分清那么多,可能會更開心一點。”
沈洛怡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吃過早餐,帶著兩杯咖啡繼續上路。
今天天氣沒有那么惡劣,開到埃亞菲亞德拉冰川只花了兩個小時。
昨天雨大,程硯深今天才從后備箱拿出無人機,操控著控制器,穿過冰川俯瞰山脈,比之遠遠目視更震撼的景象。
像是黑色晶體堆疊出來的山脈,黑與白凝聚的山體,晴天之下依然陰沉的色調,在山底綠色苔原的襯托下,更添幾分肅靜寂寥。
無人機傳遞回來的圖像比那些網絡上看到的照片更震撼,她甚至可以看清冰川下的火山口。
沈洛怡其實很想說程硯深這次冒險準備得好齊備,不過——“如果這會兒有紙筆就好了。”
雖然畫畫并不讓她快樂,但十幾年的肌肉記憶讓她很難割舍。
或者只是簡單描繪個輪廓也好。
“想畫嗎?”程硯深收回無人機,微微側身認真詢問。
柔順的長發在風中凌亂地向后飄浮,又跟著流動的風向回轉,粘在她面上。
沈洛怡由著亂動的長發,也沒去梳理,還浸在程硯深問的那個問題中。
想,卻也不想。
程硯深給足她猶豫的時間:“你的包在車后座,我替你帶了。”
她還沒想明白那個答案,腳步已經向車里望去,翻了一下包,她的筆和草稿紙張還在,只是那盒顏料——
“你動我顏料了嗎?”她探出腦袋詢問。
原本全色的顏料,現在只剩下黑白兩種。
風聲中,遠遠傳來他的淡聲:“行李太重了,幫你精簡了一下。”
她其實知道他的用意,但也沒去戳穿,精簡到只剩黑白兩色,再適合不過畫眼前的埃亞菲亞德拉冰川。
“抱歉,只剩黑白顏料,可以畫嗎?”
沈洛怡若有所思,其實她原本也只是想做個草稿而已,但——
修長指骨撥過她額間的亂發,溫聲徐徐:“留個紀念好嗎,怡怡。”
“我們的第一次冒險。”
“好……”
她好像沒辦法說不好。
其實那些形狀輪廓早就印在心里,只差落在紙上,那盒黑白的顏料猶豫了許久,還是打開了。
沒多久,那幅有些隨意潦草的畫已經印在紙張上。
只有黑白的色調,然后夾在其中各種深淺的灰色調,很不Roey風格的一幅畫。
沒有往常那些大膽的配色,只有簡約的黑與白,沉悶肅然。
只限于一張A4紙的紙張,很難想象,這真的是她這兩年完成的
第1部 作品。
第1部 完整的作品。
這種簡單的色調,好像并沒有讓她有太多不適,沒有那么鮮艷的色彩,只有最基礎的配色,反倒讓她沒有那么多顧慮。
放下畫筆,沈洛怡先望向身邊的男人,紅唇翹起笑弧:“你知道畫這個,中午會讓我少吃兩口飯的嗎?”
程硯深看著她手里的那幅畫,一貫的從容優雅,不疾不徐:“那你吃飯開心,還是畫畫開心?”
自然是后者。
“既然現在開心了,中午少吃的那兩口飯,可不可以趁你開心的時候在下午補回來嗎?”
“你真的……”沈洛怡懵怔了瞬,心下暖流拂過,收起紙張和顏料畫筆,驀地轉身仰著頭望向他,“你對別人也這樣嗎?”
程硯深有時候也不太理解沈洛怡的腦回路,指腹點在她精巧的鼻尖上:“你覺得我周圍哪位女士會讓我這樣?”
“雖然這里是冰島,但我是堅定的一夫一妻制擁護者。”
沈洛怡又欣賞了遍自己的畫,雖然沒那么滿意,但依然足夠讓她開心,她也懶得和程硯深計較那些。
“冰島好像也是一夫一妻制吧。”
輕笑一聲,他漫不經心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意味深長:“那更適合我們倆了,正好我也不用擔心你在外面的花花草草了。”
她哪里有什么花花草草,不過是些堅持不懈的追求者罷了。
不過這會兒她并不想和他扯這些,這個話題大概一扯就沒完沒了了。
沈洛怡拿起手里的那張畫,從路虎上跳下來:“我們合張照吧,程硯深。”
他們結婚之后,除了一同參加宴會發布會拍攝的官方照片,還沒有一張真正屬于他們自己的照片。
雪山冰川在后,黑白背景下,相靠的人影,還有舉在胸前的那幅畫。
優雅端方的男人,還有笑容嫣然的女人。
“程硯深,我很開心。”那句輕嘆蕩漾在風中,久久回響。
沈洛怡的開心一直持續到中午,她覺得自己的午飯大概都多吃了兩口飯。
餐廳里人多喧鬧,沈洛怡坐在窗前等程硯深電話處理公事。
窗戶開著,有涼風吹過,沖淡了許多周圍的嘈雜,有種幾分貪涼的舒適,她不禁把窗戶開得更大了些。
可惜沒過多久,就開始頭疼,大概是昨夜淋了雨,這會兒又吹了風。
程硯深回來的時候,就看到沈洛怡趴在桌面上,只露出一雙微紅的耳朵。
拍了拍她的肩膀,是一張略顯蒼白的臉,晦暗不明的眸光焦灼在她面頰上一抹病態的紅暈:“不舒服嗎?”
沈洛怡揉了揉眼睛,點點頭,抿了口桌上溫熱的水:“嗓子疼,頭也疼。”
原本下午還安排了其他行程,程硯深見她狀態不好,取消了其他安排,訂了個酒店暫時休息。
“多少度?”
端著沖泡好的藥劑回來的時候,沈洛怡剛拿出量好的溫度計,看了眼上面的數字——39℃。
她連忙按下了溫度計的重置鍵,搖搖頭,掩耳盜鈴:“才37.3攝氏度。”
說了個最正常的體溫。
程硯深坐在床邊,清雅端正地望她一眼,見她穿著羽絨服,還蓋著厚被子,裹得像個小湯圓一樣,臉頰像烙上一道紅云,久久不散。
都病成這樣了,還在這里逞強。
“那看來沒事,就沒必要吃藥了。”聲音里帶著涼涼冷雋,他把那杯藥推得很遠,目光沉淡。
“……”沈洛怡戀戀望了眼那杯藥,沒什么力氣地往被子鉆,把自己埋得更深,有氣無力,“你就看我病了,趁機欺負我。”
“還是在異國他鄉,我手機還在你手里,叫天天不應。”臉色本就難看,再添上委屈的水眸,仿佛還真的像他在欺負她一樣。
“不是沒生病嗎?”淡而清晰的聲音靜靜落下,目光冷情,“到底多少度?”
沈洛怡悶聲回:“39℃。”
程硯深面色一沉,像是凜冽冰川滲過的寒意,冷矜氣息綿綿密密壓下,他拿起杯子向她嘴邊送去,聲音還是波瀾不驚的:“喝藥。”
沈洛怡掂量著他的神色,不敢說話,乖順地喝了藥,感冒沖劑苦得她齜牙咧嘴。
她這人也是奇怪,那種黑咖啡的苦她倒是忍得,感冒沖劑卻忍不得。
剛把杯子遞還給他,沒想到卻被程硯深抓住了手。眸光冷淡,拍了下她的掌心。
沒用多少力道。
“你打我啊。”嫣紅的唇瓣鼓起,幾分可憐,波光微閃,“我都生病了你還打我。”
程硯深垂目望她,淡淡沉聲道:“你都生病了,還騙我?”
沈洛怡不說話了,她本就嗓子疼,懶懶闔上眼簾。
他解了她身上的羽絨服,把被子給她重新蓋好:“把衣服脫了,好好睡一會兒。”
“可我冷。”穿著羽絨服蓋著被子依然覺得冷。
程硯深解了外衣,伸手將人抱進懷里:“睡吧,晚上我們就回去了。”
生病的時候似乎格外想回家,沈洛怡昏昏沉沉,不想換睡衣了,只穿著襯衫便躺進了他懷里。
閉上眼睛迷蒙之中,感覺有人解開了她的襯衫扣子,略帶薄繭的在她胸骨上掠過,像是電流爬過。
“你干嘛呢。”她隨手揮開他的胳膊,沒好氣地說,“對病號動手動腳,罪加一等。”
程硯深手肘撐著腮,目光悠悠,在靜謐之中撩上幾分好聽的磁性:“想看看你胸前的紋身,發燒的時候會不會變色。”
沈洛怡茫然地睜開眼,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有沒有聽錯,什么變色?
拿她做實驗呢。
“那你繼續。”可她實在沒什么力氣,慢慢又闔上眼皮,還不忘把他的手重新送回原位。
掌心下一片柔軟灼熱,滋長的熱度在迅速擴展。
程硯深啞然失笑,將人抱得更緊,輕聲低喃:“小野貓,想勾引誰呢?”
回應他的只有均勻的呼吸聲。
上機的時候,沈洛怡的燒剛剛退下,但感冒的癥狀后知后覺涌了上來。
恰時,秦舒窈打來了電話,但空乘提醒他們暫時關閉手機,她只能按斷了電話。
回了她句:【窈窈,我要登機了,下飛機聊。】
他們的普通艙機票還是升艙了,不知道程硯深是怎么搞定的,總歸座位舒適了些。
“睡會兒吧。”面色還是蒼白的,程硯深揉了揉她的發頂,聲音溫和。
“腳麻了。”沈洛怡擰著眉,忽然說。
空間狹小不方便,程硯深眉心折起,低身揉了揉她的小腿:“現在好點了嗎?”
酥酥麻麻的肌肉在他掌心下緩慢恢復知覺,她搖搖頭,去抓他的手:“雖然腳麻了,但我還是挺開心的。”
這趟出行前,他們鬧得有些難堪,但至少再回去的時候,已經早換了心情。
雖然,是病懨懨地回去了。
沈洛怡明明下午睡了會兒,但上了飛機還是困得眼睛睜不開,蓋著毯子就睡,歪歪扭扭地靠進他懷里。
再睜眼的時候已經落地了,程硯深拿著行李牽著她往外走,她還有些懵然,大概是睡了太久,額頭已經不燒了,只是腿還有些軟。
心下惴惴,總有種莫名的錯覺,好像要發生些什么。
程硯深握著她的手干燥溫熱,給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又能發生什么呢,她懶得再去胡思亂想,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像個精致的洋娃娃,只不過這會兒表情有些呆,木然得仿佛失了靈魂。
手機鈴聲響了很久,還是程硯深示意她,沈洛怡才聽到的。
是秦舒窈的電話。
沈洛怡慢吞吞地接通電話,走在機場長廊上,她歪過頭,望著窗外落下又起飛的架架飛機,耳邊忽地出現一陣白噪音,模糊了剛剛聽筒那段傳來的急促聲音。
直到一架飛機在她視線里慢慢消失成一個白點,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能再說一遍嗎?”
啞音中帶著顫意,她感覺自己聽清了,但似乎那些字句連在一起她又聽不明白了。
秦舒窈?秦舒窈怎么了?
下一秒,那人又重復了一遍,沈洛怡心跳猝然空了半拍,腿彎一軟,幾乎跪在地面上。
還好有程硯深扯著她的手臂。
拖著手臂將人拉起,程硯深面上幾分凝重:“怡怡?”
她似乎聽不見其他聲音,慌亂無序的心跳聲已經淹沒其他聲音,雙目失焦,更看不清程硯深的表情。
那通電話是沈之航用秦舒窈的手機撥來的,不斷回響在她耳側。
他說:“心心,你做好心理準備。”
“舒窈在片場發生意外,現在還在手術室里搶救。”
“可能……”
第53章 53
◎“哪里來的小野貓,大晚上坐在路邊哭?”◎
京城兩點,去往醫院的路上,沈洛怡靠在程硯深肩上,呼吸壓得很低。
她倦倦垂下眼簾,來回翻看著和秦舒窈的聊天框。
翻不到頭的聊天記錄,她們每天都有說不完的話。
沈洛怡和她分享旅程記錄,秦舒窈和她講述片場見聞。
秦舒窈會和她講片場的大大小小事情,今天畫得好看的妝容,新上市的奶茶,還有粉絲送的禮物,但唯獨沒有再和她談起過的那個小女孩。
打電話也要刻意提起的人,卻在后來的聊天中沒再提起過一次。
沈洛怡是有過猜測的,只不過她覺得秦舒窈是有自己的邊界感在的。
她總會處理好自己的感情。
“先吃藥,寶寶。”程硯深手背覆在她的額頭上,應該是不發燒了,還有些感冒的癥狀。
沈洛怡咳了聲,面上沒什么特別的波動,怠倦地就著他的手吃下藥,喝了口水順下膠囊,便又重新靠在他肩上,什么話也不想說。
病懨懨地從飛機上來時,她就是這副樣子,那會兒她說是不想結束那個假期。
再接到電話時,她還是這個表情,只是仿佛失去了靈魂。
“舒明已經安排了醫生會診,別太——”程硯深聲線低沉,在暗夜之中撩起一點波瀾。
話說半截,卻隱沒了那個詞。
即便是安慰,也要基于醫學奇跡上,如果從事實去評判,他只能說很是渺茫。
沈洛怡忽然懂了些什么,懵怔的眼神慢吞吞地抬起,鼻子一酸,眼眶瞬間通紅:“是不是、是不是情況很不好?”
程硯深眸光幽邃,望了望已經在視野中現出輪廓的醫院高樓,淡如青山的俊美面容也不由掛上幾分凝重。
他沒說話,只是揉了揉她的手指,帶著一點繚繞的溫度。
不說話,便是默認。
沈洛怡的心瞬間落進谷底。
明明只是一個拐彎就到的醫院,紅燈仿佛亮了許久,惴惴的心跳像是繃緊的弦,仿佛下一秒便截斷了一切,她的牙不自覺咬得很緊。
想要莫名做些什么去打散眼下的慌亂,卻好像又不知道做些什么,手臂在空氣中劃了一圈,又靜靜搭在他的大腿上。
指骨曲起,揪著他順滑的西褲,跟著越來越重的心跳,指節漸漸用力發白。
在綠燈亮起的那一瞬間,沈洛怡打開手機屏幕,連上網絡。
微博熱搜上,秦舒窈受傷入院的各種詞條連著上了一列,從昨天早上九點一直到現在凌晨兩點。
各種離譜的言論都出現了,依然沒有任何官方人員給予回應,甚至連秦氏也沒有對外披露任何公關消息。
手指劃過屏幕,她看得很快,但那些長長短短的評論依然被納入眼底。
造謠也有,澄清也有,祈福也有,直到程硯深接過她掉落的手機的時候,沈洛怡才發覺自己的指尖冰涼,甚至無力抓緊手機。
程硯深垂著眼睫,溫熱的大手握住她僵硬的手指,緩緩滲入的熱度緩解那之中的僵持,一點點撬開她深深扣在掌心里的手指。
“怡怡,至少別讓她擔心。”
別讓還在搶救中的秦舒窈擔心。
很多語言在此時格外單薄,尤其是在秦舒窈生死不明的時候。
沈洛怡到醫院之后才知道,秦舒窈的情況是真的很糟糕。
從入院到現在,已經下了兩次病危通知單,昨晚剛結束六個小時的手術,剛進ICU觀察,很快又因為淤血積壓導致血壓迅速升高,又被重新推進手術室,進行第二次手術。
剛剛放下的心,再次被提起,秦舒明接過了護士遞來的第三張病危通知書,閉了閉眼,苦笑一聲。
秦舒明和沈之航等在手術室門口,秦舒窈父母昨日剛收到消息,正在乘坐最快的航班趕回來。
沈洛怡面無表情地盯著緊閉的那扇手術室門,還有門上亮著的“手術中”的紅燈,那道燈光格外刺眼,這樣的顏色在暗寂靜悄的醫院走廊里照出幾分駭人。
勾起心底最深處的恐懼。
原本沈之航并不想讓她看秦舒窈受傷時,攝影機錄下的那個視頻,但她強烈要求,沈之航別無他法,只好把手機遞給了她。
是劇組傳來的視頻,需要等待秦氏的通知,才可以發布聲明。
那一方鏡頭中,記錄了秦舒窈受傷前在片場最后的畫面。
笑盈盈的姣好面容,親和又可愛,秦舒窈伸展了下胳膊,緊了緊身上的威亞腰帶,還在和威亞師傅聊天。
一瞬間的變故根本來不及反應,搭起的影棚,有鋼管松懈的細微聲音,混在嘈雜的人聲中無人注意。下一秒,鐵架上掛著的大燈忽地跟著鋼管一同落下。
驚叫聲不斷疊加,現場所有演務人員都在慌亂逃跑,只有那個站在角落里還沒睡醒的小演員沒動作。
所有人都向外跑,唯有原本離得最遠的秦舒窈卻跑了回去。
鏡頭記錄的是一個快速奔跑過去的殘影,她纖細的肩背幾乎是跳著撲過去,在鋼管落下前,籠罩住那個睡得懵怔的女孩。
吊燈碎成一片,零落破碎的玻璃灑了一地,凌亂不堪,然后是在玻璃渣下不斷蔓延開的紅色血跡。
她懷里被保護的小演員,哭聲在一片嚷亂中格外清晰。
是徐唯一。
她不知道看了那個視頻多久,不斷地重放,不斷地看著血跡聚成紅河,不斷地在心上壓上重石。
“舒明哥。”沈洛怡放下手機,望向筆直站在手術室門前的秦舒明,一向溫和端方的秦舒明周身環繞著嚴峻,是她從沒看過的肅然,像是一尊石雕。
他轉過頭,勉強扯了點笑,手里捏著的那一堆檢查報告還有病危通知書被他攥得越來越緊,語氣還是鎮定的,眼尾已經漫上了殷紅:“沒事,別擔心,窈窈不會有事的?*?……”
不知道是在安慰她,還是安慰自己。
“爸爸,我困了。”一道清脆的童聲忽地打破了一室沉默。
耳尖微動,沈洛怡漠然轉身,望向隔了幾步遠坐在走廊另一側的男女,還有他們懷里的女孩。
或者說是一家三口。
沈洛怡這才看到徐宇珩的存在。
躺在徐宇珩懷里睡得七歪八扭的徐唯一探過腦袋,突然看到沈洛怡,眼睛一亮,熱情地沖她揮手:“漂亮姐姐。”
坐著徐宇珩旁邊的是他的妻子,連忙抓住了小女孩的手,示意她不要說話。
徐唯一不滿地嘟了嘟嘴,只好趴在爸爸肩上,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著漂亮姐姐。
然后,她望見她的漂亮姐姐疾步向她走來,高跟鞋在瓷磚地板上踏出一串清脆的連聲。
徐唯一彎起笑臉,正要說話,卻聽見沈洛怡冷聲說:“唯一,閉眼。”
她不明就里,但還是用手捂住了眼睛,然后耳邊響起一道拍打的聲響,她嚇了一跳,瑟瑟縮起身子。
“啪。”那道巴掌聲落得很重,徐宇珩的臉很快浮起一道紅腫。
徐宇珩沒抬眼,也沒說話。
沉默中,似乎剛剛的巴掌聲還有回響,沈洛怡手掌顫顫,筋絡繃起,然后接著又是一巴掌,打在另半張臉。
“沈小姐。”周敏敏登時站起身,擋在徐宇珩身前,眸光微閃,想要去抓她的手臂,“我知道因為秦小姐的傷勢,你現在情緒不穩定,但——”
沈洛怡不想聽她說話:“別碰我。”
她不想將這些牽扯到另一個女人身上,只是定定地望著徐宇珩,紅唇勾起冷嘲弧度。
“我問你,你女兒去窈窈的劇組是不是你安排的?”
“從來不涉及娛樂業的徐家,破天荒投資了一部影視劇,就為了讓女兒去客串一個小角色?”
“怎么就那么巧,正好是你前女友的劇組?”
“什么投資還要偷偷摸摸,再三囑托不要投資方中列表中露出名字?”
“什么小角色需要你女兒客串一個月?”
徐宇珩臉上被她打出的那兩個巴掌印慢慢腫起,但面色卻越來越白,他慢慢抬起眼簾,所處是她涼淡的目光,盡是凜然寒意。
“徐總就這么心疼女兒,還要每天不假于手車接車送?”
“每次在劇組都要停留半小時?”
“不得不說,徐總對幸運家庭付出的努力真是偉大呢。”
“……”
還捂著眼睛的徐唯一歪著腦袋,悄悄說了句:“漂亮姐姐,你對我爸爸好兇啊。”
周敏敏眼睛瞬間睜大,連忙回神捂住女兒的嘴。
好像所有解釋在意外面前都無從開口,雖然那真的是意外。
正在手術室內搶救的女人,讓辯解格外蒼白,徐宇珩只能說:“我……抱歉。”
她想聽的當然不是一句抱歉。
秦舒明聽了個大概,臉色陰沉,還端著矜然的姿態,但聲音中怒氣已經隱隱泄出:“徐先生,請你離開。”
徐宇珩:“我只是想……”
秦舒明直接止住他的話頭:“我不覺得你應該想什么,徐先生,要我提醒你,你和舒窈早就沒有任何關系了嗎?”
剛剛壓下的一點火氣又在聽到他的聲音時燃起,沈洛怡也是生氣時,聲音越低:“徐宇珩,既要又要之前,不如先要點臉吧。”
早就選擇了家族聯姻的路,還做什么戀戀不舍的模樣,只讓人作嘔。
“對不起。”徐宇珩站起身,神色難過恍惚,他抱起還乖乖捂著眼睛的徐唯一,“我想先替唯一對舒窈道聲謝。”
秦舒明背過身,不想再看見他的臉:“沒必要。”
“你們一家不出現在她面前,就是最好的道謝。”
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的徐唯一,手掌剛剛從眼前放下就要離開,臨走前還和她揮手告別:“漂亮姐姐,我們下次見。”
笑容燦爛,不諳世事,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沈之航嘆了口氣,跟過去送人,處理后續。
直到看著那一家三口消失在她的視野里,沈洛怡膝蓋忽地一軟,猛然跌進程硯深的懷里。
黑眸凝著她,無聲地揉著她剛剛打紅的掌心,他嗓音溫潤,問道:“疼不疼?”
恰到好處的空間,他沒去苛責剛剛她的厲色,只是柔聲關心她的手掌打得疼不疼。
沈洛怡不想說話,眼神幾分飄忽,只埋進他的懷里,仿佛隔絕一切。
如果都是虛假的,那該有多好。
她其實很理解秦舒窈,小孩子本就是無辜的。
無論是徐唯一,或者換成任何一個孩子,她都會去救。
但是不公平的是,救人的卻自己生命垂危,躺在了手術室。
指針過了三點半的時候,手術中的紅燈終于滅了,病床上的女人從手術室中被推出,面色慘白,身體上插了不知多少根管子。
醫生神情并不輕松,斟酌著措辭:“再觀察看看吧,嗯……再看看吧。”
秦舒明的表情有些端不住了,隱隱幾分破裂。
另一位醫生也搖搖頭:“我只能說情況很不好,看病人這兩天能不能蘇醒吧。”
仿佛已經給出了定論答案。
ICU病房不允許家屬探望,秦舒明面色凝滯,坐在病房外的塑料椅子上,眼底盡是無措。
程硯深代為處理過后續住院事宜后,下樓去尋沈洛怡。
幾乎沒用他找,剛出住院部樓,他就在一旁的草坪前看見了那道纖影。
隔幾步就是醫院設置的公共長椅,她卻坐在草坪沿上,抱著膝蓋,靜靜望著地面上晃動的月影。
程硯深低喟了聲,腳步放輕,直到長影遮擋住她的視線,沈洛怡才茫然地抬頭,費力地仰著脖子望他。
清冽散漫的男聲在靜謐之中徐徐落下:“哪里來的小野貓,大晚上坐在路邊哭?”
其實沒哭,只是眼眶紅透,淚珠都含在眼里,要掉不掉,鼻尖也皺巴在一起,無聲蔓延的傷心。
沈洛怡抹了抹眼角,甕聲甕氣,含著一點泣音:“我想自己呆一會兒好嗎?”
“不太好。”
如玉潤澤的聲線浸透絲絲縷縷的溫意:“你生著病,這么晚,我把你撂這兒,那馬上就要‘被離婚’了。”
她抿了抿嘴,平直的唇角無力地翹了翹。
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直直望著他,那里徘徊的感傷和難過清晰地暴露在他面前,是難得一見的脆弱。
“怡怡,跟我回家。”
沉穩的聲線里是無聲卷下的安全感。
沈洛怡吸了吸鼻子,張開手,聲音微啞:“要背。”
她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要說什么,只是安靜地趴在他的背上,埋在他的頸窩里。
“回家好好休息吧。”程硯深低回磁性的嗓音在黑夜中響起。
折騰了這么久,也是該好好休息了。
路上只有他們的影子被路燈留下印記,安靜了幾許,驀地,一點濕色滴落在他的頸子上,然后是逐漸流連擴散的淚水,打濕他的襯衫。
程硯深腳步一頓,敏銳地察覺到埋在他肩上的人兒細微的搖頭:“我不休息。”
“我不要休息,我要回家幫窈窈玩她的星露谷,她每天都要上線收物資的,要是斷了一天,她會不高興的。”
可是只隔了一秒,她的聲音又倏然低了下去。
“我怎么忘記她昨天就進醫院了,昨天的任務也沒做,窈窈……”
她再也說不下去,眼眶里的淚水簌簌落下,留下潮濕的哀色。
淚水朦朧中,她不知道程硯深背她走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們進了哪個小區。
直到走進電梯里的時候,沈洛怡才在他襯衫上蹭過臉上的淚水,聲線含糊不清:“這是去哪兒啊?”
“是不是把你拐跑,你都不會察覺?”低涼的聲線輕飄飄地溢出唇齒,“拐你回家給我做童養媳。”
抹了抹哭花的笑臉,程硯深語調極淡,似是隨意,似是縱容。
“拐網癮少女回家玩星露谷。”
第54章 54
◎“吊著你。”◎
“這是哪兒啊?”獨立電梯停在最頂層的公寓,寸土寸金的地段,俯瞰京城繁華夜景。
沈洛怡站在門前,揉著眼睛,有些茫然地掃過室內裝潢,是偏向暖色調的風格,光線朦朧偏黃,透過幾分溫馨感。
“家。”
薄唇微啟,只溢出一個單音節。
婚房在重新裝修,程硯深便讓人將他之前住的公寓重新收拾了番,將原來沈洛怡添置的那些小物件都搬了過來,和原來的冷淡風大相徑庭。
放在她面前的是一雙可愛的小貓咪拖鞋,沈洛怡沒動,慢吞吞地轉向程硯深,眸色格外平靜,又好像帶了些其他色彩。
男士單身公寓,一雙女士拖鞋?
“隨便買的。”屋里暖和,程硯深抬頭將她肩上披著的外套解下,微一垂眼,就是她淡然注視的眸光。
唇角微動,沈洛怡聲音很輕,仿佛已經沒什么力氣般:“我不穿別人穿過的拖鞋。”
帶著點執拗。
程硯深冷白指骨隨意曲起,已然明白她的意思,眼眸幽邃爍著淺笑:“那沒別的拖鞋了。”
“那我走了。”沈洛怡轉身就要往外走,還沒邁開步子,就被他攔腰橫,抱進客廳。
“剛買的。”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氣,頗有幾分無奈,“剛剛隨手買的。”
程硯深低身給她套上舒適的拖鞋,薄唇揚起淡弧:“給我溫柔體貼美麗大方的程太太買的。”
沈洛怡抿了抿唇,她本來是不太想笑的,但還是略勾了一點弧度。
看他嘴硬,再看他妥協,她是格外享受這樣的過程。
如果不是他起身時還記仇地戳了戳她的額頭,沈洛怡會更享受。
“吃點東西吧。”沈洛怡的上一次進餐還是在冰島的那頓午餐,發燒之后就沒了胃口,喂她三口也只能咽下一口,夜色已晚,程硯深簡單下了面條,端到她面前,“吃完再玩。”
負面情緒上頭的時候,總會讓人忘記饑餓感,沈洛怡其實不太想吃,但也不想程硯深擔心,他喂過來一筷子,她就順從地吃一口,勉強也吃了小半碗。
只是進食過程中,手上按著的鼠標鍵盤卻一直沒有松開過。屏幕上游戲中的那個小人在礦井和鵜鶘鎮里穿梭,她專注的神態認真的表情,倒真的有些像個網癮少女。
“好玩嗎?”程硯深微涼的指尖碰了碰她的額頭。
沈洛怡的聲線中不帶任何音調:“不知道。”
她只是在機械地替秦舒窈收物資,面色疲倦又麻木。
她對游戲什么的一向不感興趣,但秦舒窈卻對星露谷物語有些上癮,八百多個小時的游戲時間,幾乎將她的莊園當成另一個家。
至少那里會讓她感到寧靜,仿佛是在認真經營著自己的生活。脫離游戲再看四周,仿佛她并沒有把自己的生活過得很好。
秦舒窈其實沒有想要當大明星的夢想,卻也一直不算開心地堅持著這份事業。秦舒窈從小只想開一家屬于自己的小店,種種花草,和愛人一起,就像是經營星露谷一樣。
如今名利雙收,處處限制,反而離最開始的想法越來越遠。
眼前是一片模糊,沈洛怡吸了吸鼻子,不知是因為疲累眼花,還有潮熱的淚水再次泛上。
恍然間,一塊熱毛巾輕輕地蹭過她的臉頰,她終于放開了鼠標鍵盤,呆呆地轉向他,眼睛一眨,淚水幡然落下。
她的聲音很輕,仿若呢喃:“其實我沒有很難過。”
像是自我安慰一般。
“我真的不難過的。”
又怎么可能不難過,可又無法控制的難過。
哭得微腫的眼皮覆上溫熱的毛巾,遮擋了她所有視線,短暫緩解她的所有怠倦。
“程硯深。”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很輕,像是一陣清風就可以帶走不知道去向的羽毛。
掌心輕輕托起她的下顎,淺淡的木調香帶著安撫的柔和氣息。
“我沒走。”
“程硯深。”她又念了一遍他的名字,三個字仿佛在砂礫上碾磨而過,喑啞中幾分繾綣。
指腹在她唇瓣上摩挲,略帶薄繭,滲過簌簌電流,鼓震著悸動。
“別擔心。”
“程硯深。”像是想要確定什么一樣,她無助地喚他的名字。
耳畔傳來男人淡而低的聲線:“我在。”
無聲籠罩而下的氣息,屬于他的氣息,他的安全感,是他的回答。
她其實很亂,思緒繁雜徘徊在她腦海中,肆意叫囂著什么,而她仿佛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那些情緒來回拉扯著,撕裂的痛楚。
沈洛怡趴在他的肩上,瘦削的身體蜷縮著:“其實我很怕。”
怕的很多,怕秦舒窈的傷勢,也怕……
“你說,上帝為你關上一扇門,真的還會再為你打開一扇窗嗎?”
好像兜兜轉轉,還在原地停留,環顧四周,也沒看到可以寄托的那扇窗,仿佛被困在了過去。
程硯深輕輕拍著她的后背,溫潤的聲線在靜夜之中,仿佛給空氣都染上幾分暖色。
“上帝把一扇門關上,那你就去把它打開,門上裝了合頁不就是為了方便開合嗎?”
語氣平靜,似有深意:“至少我從來不會等著另一扇窗被打開。”
說得像是秦舒窈,卻也不是,更像是猶豫不決的她。
沈洛怡做了個夢,她夢見世界變成被色塊裝填的油畫,而自己被色塊壓在最下面,各種的顏色聚在一起,最后凝成無邊的黑色。
然后身下唯一的支撐的畫框猝然落空,很快她墜入不知深淺的暗淵。
失重感讓她惶然,耳邊仿佛有落下的風聲,像是利刃擦過她的臉頰,有什么水聲滴答滴答恍惚響在耳畔。
若有若無的女聲,像是秦舒窈的聲音,沈洛怡努力地去聽她說了些什么,越是凝神卻越是聽不清任何,一片幽寂之中,仿佛探出一點光亮,從漫無邊界的黑迅速轉為荒蕪的白。
像是她筆下的那幅埃亞菲亞德拉冰川畫,黑白分明又交融。
幽邃的黑,刺眼的白。
極具沖擊力的畫面,耳邊似乎嗡嗡作響,擾得她頭疼。
下一秒,沈洛怡驀地睜開眼,感官慢慢地調動,是沖入鼻腔的消毒水味道,還有順著吊針流入身體中的點滴。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躺在醫院病房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沒有看見程硯深,只有沈江岸和洛茜壓低音量的爭吵。
洛茜情緒有些失控:“沈江岸,心心是你的女兒,你為什么非要逼她?讓她自由一點、開心一點,有那么難嗎?”
“心心已經二十四歲了,不說旁人,硯深這個時候已經手腕強硬地接管集團了,我對她沒那么高的要求,也不需要她做出什么重大突破……”
沈江岸的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被洛茜尖銳的聲線截斷:“為什么非要和別人比,我只想我女兒快樂一些不可以嗎?”
混沌的目光透過一絲嚴肅,沈江岸眉心緊皺:“你放縱的后果,難道不是她落寞地從倫敦回來嗎?從那個時候憔悴的樣子恢復到現在,我心里難過不會比你少一點。”
“如果不是因為這樣逼她,會讓她的狀態好一些,你以為我會舍得看她這樣嗎?”
或許是有效的,最快最直接的方法讓她從焦慮中抽離。
進入一個完全不相關的領域,至少沈洛怡從沒想過空降執行總裁這件事會發生在她身上,做出這個決定的沈江岸是擁有十足的魄力。
洛茜吐了口氣,聲線平靜又無奈:“可你覺得她現在的狀態,真的好嗎?”
“……”
沈洛怡揉了揉額頭,忍不住沉下一口氣。
怎么她都二十四歲了,爸媽還要因為她的事情吵架。
沈江岸身體又不好,和洛茜吵架從來又討不過什么便宜,再氣壞身子就得不償失了。
她撐著身體勉強坐起:“爸,媽……”
視線掃過兩張擔憂的面孔,勉強笑道:“沒事的,我明天就去上班了,你們別吵了。”
聲音啞得難聽。
洛茜不說話,胳膊肘懟了懟身后的沈江岸,后者咳了一聲別開了視線,也默契地不說話。
沈洛怡低低一笑,不知道的還以為爸媽在這里給她秀恩愛。
“我怎么來醫院了?”喝了幾口水,嗓音勉強潤了幾分。
洛茜滿眼盡是擔心:“你半夜燒到40℃,要不是硯深及時發現了,你這會兒已經燒成笨蛋了。”
“那硯深呢?”環顧一圈病房,她好像沒有尋到任何和程硯深有關的細節。
一直沒說話的沈江岸沒好氣地開口:“你媽讓他回去休息了,他剛出差回來,還照顧了你一晚上,臉色看著就難看。”
斜她一眼:“剛醒過來,就只想著找他是吧。”
都沒想跟他說一句話。
“哦……”沈洛怡鼓了鼓嘴,無辜的眼神轉向洛茜。
洛茜連忙擋在她身前:“你爸說的你別當回事,先好好休息,天大的事情都往后放放。”
現在最重要的事,沈洛怡眉目低斂,又有幾分恍惚:“那窈窈呢?”
洛茜眉尖緊蹙,遲疑了一瞬,從她的表情中,沈洛怡已經明白了。
昨天醫生說得委婉,她后來又去問過一次,其實秦舒窈能搶救過來已經實屬幸運,畢竟重物砸在腦后,還有破碎的玻璃片深深扎入臟器。
至于剩下的,就聽天由命。
生命體征監護儀的曲線還在跳動,那便已經是好消息。
眼睛昨夜哭得難受,沈洛怡捂了捂眼睛,偏過余光去望沈江岸:“我想和媽媽說會兒悄悄話可以嗎?”
沈江岸快被氣笑了,母女之間的對話他并沒有被邀請:“你們母女倆又想說我壞話了是吧。”
洛茜瞥過去一眼,隨意揮了揮手:“趕緊走,被人趕出去就不好看了。”
某種程度上,沈江岸才是這個家的最底層。
“別擔心,窈窈現在還……”病房里安靜了,怕女兒擔心,洛茜斟酌著措辭,“她生命體征還算穩定。”
至少現在能夠穩定,已經算是一種奇跡。
天降意外這種事情,本就無法控制。
沈洛怡舔了舔干澀的唇角,目光無神:“媽媽,要是有一天我也發生了什么意外……”
“別說這種話。”洛茜立刻打斷,她根本無法想象那個畫面。
今天早上他們來醫院的時候,望見一向儀態端莊優雅的秦舒窈母親在ICU病房外哭得撕心裂肺,悲傷蔓延。
如果換成她,只是這樣單單想到這句話,她便已經開始恐慌了。
沈洛怡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微微笑道:“媽,我只是在想,要是我也出了什么意外,就這樣躺在病床上,再回憶我生命的最后畫面——”
深呼一口氣:“還是在做那些我不喜歡的東西,我大概會覺得很遺憾的。”
或許也可以再試試把那扇門重新打開。
“別胡思亂想了,我的女兒一直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洛茜抱緊穿著病號服格外纖瘦的女兒,“其實只要你開心就好。”
她比誰都清楚,她的女兒雖然身體狀況比剛回國時有所好轉。
但并不開心。
“我來和你爸爸談,你不要和他吵。”沈江岸也只有在她面前擁有包容的好脾氣。
沈洛怡忍不住地鼻酸:“媽,你女兒是不是好沒用啊,這個時候還要依賴媽媽來解決這些。”
洛茜溫溫笑道:“只要你做下了決定,其他的重要嗎?”
都不重要。
“我的寶貝女兒最重要。”
沈洛怡身體還有些虛弱,但又想去看望秦舒窈,洛茜扶著她上樓。
隔著ICU的玻璃窗,她只能看到被儀器遮擋的病床,還有曲線均勻的生命體征監護儀。
跳動的曲線,給她一點安慰,至少秦舒窈還在,就是最好的消息。
回病房的時候,剛剛醒來的時候沒看到的那個人已經出現在她眼前。
洛茜笑了笑:“你老公又來了。”
“剛趕走半個小時,這就又來了。”
她不想打擾女兒的小家庭,拎上包準備離開:“我先走了,照顧好自己,你就等著我來擺平你爸吧。”
她的母親總給她最大的支撐。
沈洛怡看著洛茜的身影消失在視野里,才悠然轉向西裝筆挺的程硯深,長身玉立,氣質卓然。
嘟了嘟嘴,一點若有若無的控訴夾在啞聲中:“有點想打你。”
剛見面第一句就語氣不虞。
程硯深目光意味深長,從她幾分蒼白的面容上滑過,輕笑漾開:“講講,你老公又做錯什么事情了?”
清瘦的手背上的針孔若隱若現,沈洛怡聲音有些啞,帶著點楚楚可憐:“我醒來的時候都沒看見我老公。”
程硯深簡單解釋了句:“你老公去開會了,想著你差不多要醒了,又趕回來了。”
其實沈洛怡也不太在意他的解釋,他的話音還剛落地,溫軟的聲音已經緊跟著響起。
“想你了。”
水眸微眨,突然的撒嬌,這種時候格外想要依賴。
“想要抱抱。”
沈洛怡靠近半步,環著他的腰,整個人蜷進他懷里。
“想要親親。”
她仰著頭,視線落在他的下顎上,踮起腳尖,靠近半分的距離,唇瓣堪堪懸在那之上,卻沒落下。
程硯深散漫地睨她一眼,薄唇勾起散漫的弧度,清冷的音色淡聲道:“那你先想著吧。”
掌心環著她的手腕,將人扶著站直,稍稍隔開的一點距離。
沈洛怡眼眸睜大,有些不解,又有些委屈:“做什么啊?”
“吊著你。”眼睫撩起,語調慵懶隨意。
沈洛怡一臉問號,有些懷疑自己聽錯。
“大小姐太容易得到就不珍惜了。”
清雋如畫的男人微微躬下身,視線與她齊平,輕描淡寫仿若閑談般開口:“吊你胃口呢。”
沈洛怡定定盯了他半天,這人,好拽。
好吧,釣到她了。
【??作者有話說】
叮咚,拽哥又上線
第55章 55
◎“再矜持,老婆要氣跑了。”◎
“不親就算了。”
沈洛怡收回了手臂,病號服下是空空蕩蕩的骨架,微風拂過,衣衫都在晃。
努了努嘴。
這男人真是該死的會撩人。
沈洛怡轉身往病房里走去,坐在病床上,等著醫生替她檢查給身體。
高燒來得快,去得也快,只是還有些炎癥,不用繼續住院,不過明天還要再來醫院打點滴。
程硯深和醫生交流著注意事項,望著換過衣服走來的沈洛怡,慢條斯理地替她披上外套。
盛夏已過,京城的秋天來得有些快。
他壓了壓外套,圈過她的肩膀,與醫生輕輕頷首,神色端方自若。
等到醫生護士離開,剛剛坐姿優雅的沈洛怡眼神亂瞥,側過臉,靠過去一點距離,很快速:“你不讓親,那我就偷親了哦。”
沈洛怡覺得自己已經很快了,唇瓣剛淺淺碰上他的面頰,但程硯深顯然比她更快,微微偏過一點頭,下一瞬就錯開了她的那個吻。
然后施施然站起來,慢條斯理地拍了拍西裝,牽著她的手,云淡風輕:“回家了,程太太。”
還真的準備繼續吊著她。
沈洛怡生病休養在家,還有些雜事需要處理。
一周沒有接觸過工作,她也有些生疏,打開工作郵箱,看著涌進來的近千封郵件,不由有些頭疼。
隔了一周,再去重新看那些書本和文件的時候,還有些陌生,沈洛怡長長地喟嘆一聲。
執行總裁這個職位,真的有些太難了。
昨晚進這間書房玩星露谷的時候,她心下一片雜亂,根本無暇顧及這間書房的裝飾,只是機械地收取著物資。
這會兒光線明亮,她才看到黑色的長桌上,在電腦旁,放了一只玻璃小夜燈。
打開開關,一點昏黃的光線幽然瀉出點點光亮。
是她在東京親手做的那只玻璃燈。
透明的玻璃折射出細碎的光線,映上一點花影的形狀,打在墻壁上,還有跟著一同搖晃的流蘇。
沈洛怡撥弄了下鑲在玻璃燈罩上的吊墜,清泠碰撞的聲音。
讓她忍不住彎起唇,忽地想起什么,沈洛怡站起身,去拿收納架上的那只背包,從里面拿出了她平時的寫生冊子。
有的時候她也很矛盾,背包里帶著重重的寫生本的時候,她很是抵觸再接觸繪畫這件事,后來反而在廢棄的合同草本背后寫寫畫畫,沒有什么負擔。
也算是她的小樂趣了。
只要沒有涂色,好像都還好。
她翻到最后一頁,是那張埃亞菲亞德拉冰川的圖稿。
如果嚴肅來看,那其實并不算一幅完整的畫。
過于隨意的筆觸,將許多細節略過,很單調的顏色卻似乎帶著讓人震撼的魔力,心理負擔有時也會讓她的品鑒能力失控。
她也分不清,那種震撼是僅限于對她自己的,還是對其他人也是一樣。
背包夾層里還放了一個本子,她往年畫出的每幅油畫,都會再臨摹一張縮略小圖,裝裱成冊。
但她已經很久沒有勇氣打開這本冊子了,沈洛怡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不是每個人都有展示自己的機會。
十幾年的學畫過程,她也想要畫出名堂,單純依靠自己。
借了Charlie的光,沈洛怡在某次畫展上見到了倫敦最有名的畫作鑒賞師。
像這樣自薦的小畫家,那位鑒賞師見過太多,一如既往地不留任何情面地指點,居高臨下的批判,若是畫家臉上露出一點不服氣或者傷心的表情,她會將話說得更難聽,直到看到他們放棄落寞地離開。
偶爾也會場面失控,爭持吵鬧。
只有一個叫Roey的女畫家同她反駁了,根據她點出的每一條逐一解釋,或者說是探討。
畫作品鑒其實是一件主觀的事情,沒有什么標準答案,畫之有物落筆有神,自圓其說已經足夠,但Roey很堅持地想要將自己的理念傳遞給她。
從畫展一直追到車庫,又追到她的工作室,最后又跟到了她的公寓外,仿佛自動過濾了那些刺耳的貶低。
直到讓她信服。
那是她簽下的第一位新人小畫者,但Roey確實火了。
那位畫作鑒賞師是Lilian,后來她們成了朋友。
再后來Lilian和她說,其實她也不是被那些理念所說服,她只是覺得這大概是她見過最堅持最自信最果敢的小畫家。
而且是年紀那么小的小畫家。
那個時候還是肆意張揚的年紀,她無畏無懼,只想抓住一切眼前的機會。
至少不像現在這樣,猶豫不決。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沈洛怡闔上面前的冊子,抬頭看向推門而進的男人。
“我以為你已經回去繼續開會了?”聲線微涼,眼睫撩起,閑閑開口。
程硯深脫下西裝,只著一件襯衫,緩緩走來,不動聲色道:“他們都知道我回來陪太太了,現在再回去旁人該誤會了。”
“誤會什么?”沈洛怡托著腮,淺笑盈盈,“感情不和?還是婚姻破裂?”
她是很記仇的性子,纖白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翻動著手里的冊子,聲音淺淡飄散在空氣中:“好像也差不多了,剛剛都不讓我親。”
程硯深輕笑了聲,半靠在書桌前,修直的長腿隨意地敞開,略一用力便將人帶椅勾了過來:“是嗎,你沒親到嗎?”
親到了,但也就碰了一下,就被閃過去了。
唇角扯起,沈洛怡靜默幾秒才開口:“強制愛和情投意合能一樣嗎?”
那個一觸即離的吻,好像她強迫他一般。
極淡的聲線含了抹笑音,程硯深勾起薄唇,他輕輕念著她剛剛的那個詞:“強制愛?”
“我們家柔弱不能自理的大小姐,玩得還挺野呢。”
沈洛怡還點了點頭,頗有幾分理直氣壯:“對待拽哥總得有點特殊應對措施的。”
不然被他輕易地吊著胃口走,豈不是這個家要翻天了。
“那來吧。”程硯深眉若遠山,散漫不羈,張開手,一副任取任予的模樣。
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先將人扯進了懷里:“強吧。”
“悉聽尊便。”
哪里是等著她強制愛,明明是逼著她強制愛。
沈洛怡眨了眨眼,在意識到主動權已經被他抓住的時候,勇氣已經散了大半。
猶猶豫豫:“那我可以喝點酒嗎?”
就這樣干強制,好像也太干了。
“你知道你生病了嗎?”程硯深收斂了一點笑意,掌心環著細腰,將人更扯近幾分。
沈洛怡悻悻聳了聳肩:“哦。”
被束縛著腰肢,這會兒不想強制似乎也無法逃離,沈洛怡呼吸微滯,清晰地感覺到兩人之間越來越沉的氣息,眼睫亂眨:“所以不能喝是嗎?”
自然不能喝。
程硯深的眼神已經給出了答案。
他的手掌向上壓在她單薄的蝴蝶骨上,指腹若有若無摩挲著翕合的肩背:“怎么?我們家小野貓這會兒沒膽子了?”
“要借酒勁才敢做點出格的?”
沈洛怡掙了下沒掙脫出他的懷抱,索性隨了他,靠在他肩上:“我不借也可以做點出格的。”
“都合法的,半推半就也不算枉顧意愿。”
甚至連強制的后果都想到了。
程硯深啞然失笑,漫不經心地扯開領口的扣子,露出清健骨節的鎖骨。
低頭,靠近半分,曖昧的距離,嘴上說的卻是:“吃藥。”
張了張嘴,又長舒一口氣,程硯深這是真準備和她吊到底了。
沈洛怡倦倦耷拉著眉眼,有氣無力地說:“我怎么記得我剛吃過的藥,現在又要吃藥。”
程硯深墨玉眼對上她斂下的眼簾,淡聲中透著幾絲無奈:“怎么還是照顧不好自己?”
不太想搭理他,沈洛怡抽出自己的袖子,離他遠了些:“你這樣管東管西,一點都不拽了。”
倒有些像倫敦那次,他在酒吧前也是再三拒絕,也是吊著她的胃口。
不過——
眼波流轉,沈洛怡鼓了鼓唇,視線向下落在他的薄唇上:“能親嗎?”
“不太能。”薄唇扯起輕弧。
沈洛怡當即就轉身要走,又被程硯深攬著要抱回,極淡的笑音:“今天這么乖,不讓你親就不親?”
他很是和顏悅色地低頭靠近她的耳畔,悠然開口:“怎么在床上的時候怎么就沒這么乖?”
沈洛怡也不看他,冷哼一聲,有些陰陽怪氣:“自?*?然得乖一點。”
“拽哥怎么能輕易褻瀆,我可真是太過分了。”清透的眼眸溢出一點淺淡情緒,松松懶懶的調子,勾著人,“您繼續吊著,我暫時也沒胃口。”
程硯深微微揚眉,望著她眼尾處不自覺泛上的緋色,低聲說:“現在不想吊了。”
“再矜持,老婆要氣跑了。”
——
翌日,程硯深送她去醫院打吊針,他在樓下停車,沈洛怡便先上樓去看秦舒窈。
和昨日一樣,秦舒窈安靜地躺在ICU,依然昏迷不醒。
她在門外站了許久,看著平穩的生命體征監護儀曲線,心下幾分悵然,又慢慢歸于平靜。
沈洛怡一遍遍安慰自己,沒關系,人還在就好。
她還在給自己做思想建設,一道溫和的聲線忽地在背后響起:“你好,沈小姐。”
沈洛怡抬眸望去,長發盤得優雅的女人,肩上披了件風衣,儀態大方端莊。
“你是?”
女人微笑,簡單介紹:“祝林顏。”
她有點印象,是那位有些瘋狂的追求者汪時笙的母親。
除了這個,她們之間還有一點交集,祝林顏的那家公司也入選了他們初步選定的外包商名單中。
沈洛怡有糾結過這件事情,如果后續并購推進效率高,在年底之前完成所有并購合同及手續的話,這個外包商還有必要選擇嗎?
但她沒辦法去賭那一點概率。
即便對方是程硯深也不行。
最后的合作外包公司選定了兩家公司,董事會內部幾乎沒什么異議。
一家是借了程硯深的人情幫忙引薦的嘉馳,其實原本興越這種新型技術公司是沒有機會和嘉馳有合作的;另外一家是經過綜合評定,無論是資質,還是市場競爭力都遙遙領先。
名單她有看過,但并沒有干涉,平心而論,這兩家公司的選擇并沒有任何問題。
如今在醫院遇見祝林顏,倒是有些巧了。
沈洛怡微微點頭,彎了下唇:“祝總,你好。”
祝林顏說話很柔和,綿綿入耳:“雖然我們是第一次見面,但我和程先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你說的是?”感情牌先亮了出來。
沈洛怡不動聲色,約摸著今天這次應該不是偶遇了。
祝林顏說話間微笑的弧度不動分毫,端莊優雅的婉約氣質:“易渡也在我面前提起過你,大家閨秀,名媛典范,你和硯深算得上是天作之合。”
沈洛怡眸光閃爍了分,心下一派了然。
這是那位很是反感她的程易渡能夸出來的嗎?
只是她還不太確定,這位祝女士是真的和程易渡關系斐然,還是借著他的名頭。
“時笙前段時間鬧了點小風波,他年紀小不懂事,只是玩鬧,沈小姐別太放在心上。”汪時笙確實給她帶來了不小的麻煩,程硯深沒少借這個由頭給她增加夫妻義務。
不說這些私事,單論名聲,也受了不小的影響,如今就這樣被她輕飄飄地帶過,沈洛怡只是笑,沒回應。
祝林顏分毫沒有因為被她冷落而不悅,依然笑盈盈:“若是因為這些影響了彼此和氣就不值當了,畢竟我們也算老朋友了。”
“沈小姐也是溫柔端方的人,我向來敬佩那種有度量的人,不像我沒什么大局觀。”靠近一步,是親近的姿態,“我知道沈小姐一定不會放在心上的。”
好聽的話都讓祝林顏說了,剩下的好像她不同意便是沒有分寸了。
但她依然沒說話。
見沈洛怡沒有表示,祝林顏眸光微沉,又繼續:“這次合作機會本就難得,我們也準備了許久,這真的是再好不過的親上加親的機會。”
“沈小姐,你看?”
和程易渡親上加親?
那應該沒什么必要了。
沈洛怡漫不經心理了理裙擺,禮貌地淺笑:“祝總,言過了。”
“我確實不放在心上,不過但供應商的事情不是我決定的,祝總找錯了人。”長睫撩開,剔透如溪的瞳孔了無波瀾,“不過,還是謝謝祝總對我的認可。”
“至于親上加親。”沈洛怡嘴角的微笑弧度紋絲未變,“應該還會有下次機會的。”
再客套不過的拒絕。
程硯深從電梯踏出,冷白指骨系上西裝外套扣子,逆著光影,修長的身影斜落在身后,冷雋疏離,凌然不近人情。
他款款走來,只當沒有看見站在一旁的祝林顏,仿佛視線里只有他的太太。
牽過沈洛怡的手,聲線淡若輕雪:“走吧。”
沈洛怡點頭,回頭向身后站著的祝林顏致意。
片刻的沉靜后,一道聲線緩緩落在他們身后:“沈小姐,替我向謝芝蕓問好。”
眉目微斂,沈洛怡眼簾掀開,下意識去望程硯深的側臉,清冷凜然的氣息寥寥落下。
頓了半秒,他迎上她的視線,靜靜搖頭。
“走吧,先去打點滴。”
再重要的事情都要放在程太太之后。
【??作者有話說】
汪是之前出現的搖滾歌手,電梯失控那里也出現了,劇情比較早
第56章 56
◎“程太太,下次偷吃記得要擦嘴。”◎
沈洛怡的發燒有些反反復復,昨日回去感覺已經沒什么事情了,早上起來又重新燒了起來。
她其實很少生病,但一點小病總會拖拖拉拉很久才會康復。
護士替她扎上吊針,關上門,把空間留給兩個人。
入了秋,涼風蕭瑟。
沈洛怡肩上披了件毯子,懶懶靠在程硯深肩上,看著他處理公事,眼睫一眨一眨,欲言又止。
那眼神再明顯不過,程硯深手指一頓,悠然轉向她。
沈洛怡長睫撩起,端正了幾分坐姿,托著粉腮,話語悠長:“能問嗎?”
“可以問。”言簡意賅的回答。
黑白分明的眼眸微閃,沈洛怡是有些好奇的:“但是你上次說的無關你的那部分,你不方便說的。”
其實她是理解的,這種豪門秘辛總歸難言于口。
無關他的那部分,她也大概猜得到是關于誰的。
“白玫瑰,程易渡的。”程硯深沒給她繼續胡思亂想的機會,直截了當地給出答案。
永遠盛開在記憶里的,白玫瑰。
只是一個“白玫瑰”,已經足夠她腦補整個事件。
好像沒有太出乎她的意料,在祝林顏直接搬出程易渡名號的時候,她是有想過這種可能性的。
畢竟這種事情在這個圈子里似乎太常見了。
她甚至見過更囂張的,祝林顏也只是借勢,不太高明地捧場抬高,也算不得什么。
只不過,沈洛怡擰起眉尖,這讓她不免有幾分猜測:“那你和汪時笙?”
“你們倆不會是……”
沈洛怡并不了解祝林顏和程家的事情,只不過這出白玫瑰,實在讓她有些懷疑程硯深和汪時笙之間的關系。
這種兩男追女的故事,如果再套上什么豪門糾葛,大概就是八點檔肥皂劇最喜歡的情節。
其實一切有所端倪可循的,程硯深疏遠清冷,在外總是端著客套禮貌的紳士做派,禮儀這套做到了極致,然而第一次見汪時笙的態度似乎就有些不同。
只是那會兒,她也困在局里,哪里來得及去顧及這些。
念頭剛起,沈洛怡驀地一愣。
這種狗血的猜測,這似乎像是秦舒窈才會提到的問題,狗血大劇秦舒窈演過太多,說起什么夸張設定一套又一套。
可惜現在……
沈洛怡扯了扯唇角,她們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默契總是體現在些奇奇怪怪的方面,即便秦舒窈不在,她也莫名按照窈窈的思路去聯想。
但兩個人忽然少了一半,那種虛無的空曠根本無法彌補的,只是單單想到她就覺得難受想哭的那種感覺。
程硯深見她的表情就大概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收回視線,簡單落下一句:“別想太歪。”
“我和那位不顧倫理追求真愛的汪先生,沒有任何關系。”
他面色冷雋,清冽的聲線溢出薄唇,滲出幾分凜然:“雖然我名義上的那位父親人格品德不算太高尚,談吐講話也不文雅,但他在男女事情上還算克制。”
“從某種程度上,也算是把他所有的精力都奉獻給科研事業了。”瞳仁中透過幾分涼意。
至于其他的,他沒再說,大概就是程硯深所說的無關他的那部分。
沈洛怡也很有分寸地不多問,只不過提起程易渡,不免有些不好的回憶涌上。
沈洛怡漫不經心地抬眸,視線定在他的側臉上,觀察著他面上每一寸微動,沉吟幾秒,忽然開口:“程硯深,你還記著你說過要解決掉我們感情之中的攔路虎的吧?”
他們之間的攔路虎其實也就那一位。
她其實不太在意程易渡,但這個人似乎最近出現的頻率有些高了。
無論是主動的,還是被動的。
清軟的嗓音故意拖長,像是拉長的糖絲兒,甜意之中還有些其他意味:“當然,我也不是逼你,我只是單純覺得有些話說出口,是要實現的。”
“嗯……我也理解他是你父親,再牢固的愛情擺在血緣關系面前,有所偏頗也是正常的。”
程硯深神色微斂,驀地低笑:“我覺得岳父大人其實教導兒女確實有一套。”
“至少你這張小嘴,正面反面真的說得挺在理的。”嗓音里浸染著一絲繚繞的幽淡,浮沉在曖昧之中。
“安心,他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
一句話壓下她所有擔慮。
早上打過點滴,程硯深還有工作要忙,沈洛怡一個人在家休息。
不過也沒休息。
她搬了臺筆記本電腦放在膝蓋上,沈洛怡半靠在床上,帶上框架眼鏡,慢條斯理地處理著工作。
沈江岸這幾日在公司,大事都經由他的手,她只需要處理一些瑣事便可以。
即便是那些瑣事,也不讓人省心。
這個月收到的第三封辭職申請,來自李輝團隊去年剛入職的工程師。
不算什么重要崗位,但在這個時候離職,總讓她不免多想。
當初投資興越是因為它的長期回報率,但現在回報率暫且沒有看到,只有處理不完的煩心事。
回復過所有代辦事宜后,她打開那封最新修改版的新產品發布會策劃書,面上幾分愁容。
工作總是讓人頭疼。
臨近傍晚,干凈的落地窗透過夕陽余暉,紅霞鋪滿天角,沈洛怡卻無心欣賞。
似乎問題點還是很多,至少那份策劃書在她這里是不合格的。
長長嘆了口氣,她揉了揉額角,摘下眼鏡,沈洛怡難受地閉上了眼睛。
醫生說下午五點左右時候的體溫達到最高值,若是這個時候退燒了,才算是真的退燒了。
顯然,她還在病中。
縮進被子里,眼睛也發燙,觸在屏幕上的指尖也發燙。
不想再看那份讓人頭疼的策劃案,若是發到沈江岸那里,大概又是一頓批評。
沈洛怡點開程硯深的聊天框,這個時間他也該下班了吧,半闔著眼睛,發出去幾條消息。
【鼻子堵堵。】
【嗓子疼疼。】
【腦袋暈暈。】
然后是一連串表情包攻擊,哭的笑的,蹦的跳的,跑的鬧的,什么都有。
沈洛怡不知道自己發了幾頁表情包,直到感覺自己心里積攢的郁氣散了才停下來。
隔了幾分鐘,程硯深才回了消息。
【吃藥了嗎?】
【寶寶,多喝點熱水。】
看著就讓人眉頭一緊的兩句話,沈洛怡不悅地鼓著唇,指尖重重地敲在屏幕上。
【渣男語錄,敷衍,你就只會讓我喝開水,還假惺惺說擔心。】
【你一點都不在乎我。】
程硯深:【我說的是熱水,乖寶寶。】
隔著屏幕似乎都能感受到程硯深語氣里的無奈。
雖然那個乖寶寶有讓她唇線翹起一點,但很快就被抹平。
【現在哄我,晚了!】
【撞南墻了你知道回頭了,都掉鯊魚嘴里了你知道掙扎了,土埋一半了你想起來活了。】
然后是長時間的靜默,幾乎沈洛怡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把手機撂下又去忙了。許久許久,沈洛怡揉了揉眼睛,正準備繼續頭疼的工作,手機忽然振了一下。
程硯深:【我看看,你還有什么詞?】
沈洛怡眼睫低垂,咬著唇,面無表情地打字:【你就只想聽我講笑話,我在你眼里就是個笑話。】
電腦被她推到一邊,沈洛怡完全忽視了屋外的腳步聲,眼睛只定在屏幕上。
這次很快收到他的消息。
【嗯。】
【開門,回來聽你講笑話了。】
她工作的時候習慣將門鎖上,方才實在頭疼,一時沒有聽到剛剛把手轉動的聲音。
沈洛怡愣了一下,又看了一遍屏幕上的兩行字,心跳怦然,很快踢開被子。
她赤著腳跑過去,房門剛打開,沈洛怡就已經撲進那人懷里,眉眼彎彎:“你怎么回來了?”
程硯深穩穩地接過她纖瘦的身子,輕笑:“舍不得和你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也舍不得寶寶給我講的笑話。”
沈洛怡面上有些發燙,剛想反駁,下一瞬已經被他單手抱起,放在床上,扯過被子給她蓋上,程硯深長眸瞥過她放在床上躺得歪歪扭扭的電腦。
略略挑眉:“生病工作?”
她裹著被子,露出一雙圓潤水眸:“我通常生病的時候狀態都還挺好的,不想浪費這么好的精力,就工作了會兒。”
程硯深眉眼如墨,漫不經心笑了聲,清潤的嗓音徐徐溢出薄唇:“那你是不是還要我夸你一句勤奮?”
尾音帶上點意味深長的味道。
他上午送她回家的時候,還特意囑咐了讓她好好休息。
結果這會兒,也沒休息,還又燒了起來,甚至還開始工作。
“哎呀,你別——”沈洛怡有些心虛,剛想繞開這個話題,忽然看到他背在身后的手里拿著的花束,眼睛倏然一亮。
一束張揚明艷的薩曼莎玫瑰,鮮艷的顏色在他冷白膚色中更加奪目耀眼。
“我明天要出差。”俊美矜貴的男人神色自若地望著她,即便病中面色蒼白,依然人比花嬌。
沈洛怡輕嗅花香,接過那束花的時候,心情頓時怡然,隨意回他:“所以你要走人了,才想起給我買束花?”
眉眼清雋的側臉隱在光影之中,從容雅致,薄唇勾起淡弧:“只是恰巧路過花店,便想給你帶一束花。”
聲線中纏著綿綿溫情。
只是想給她分享看到的所有美好。
程硯深讓李阿姨給她煮了小米粥,沈洛怡這幾日病中格外不想吃飯,即便是飲食清淡,依然沒什么胃口。
視線瞥過他手里的粥碗,還有已經收納好放在她腿邊的電腦,沈洛怡眉頭皺得很緊:“我有點惡心,不想吃飯,只想睡覺,我是不是懷孕了啊?”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揚起下顎,慢慢逼近他清冷沉靜的面容,目光帶著點審視。
“你是不是對我動什么手腳了?”
“你是不是用針戳孔了?”
“還是你吃什么藥了?”
他們的安全措施一向做得很好,但她現在看到粥就覺得惡心。
雖然也可能是因為——
程硯深靜靜看了她片刻,從善如流:“那你是不是因為不想工作才故意找茬呢,寶寶?”
“是的。”不等她的回答,他直接給出答案。
哪里是不想吃飯,不想喝粥,只是不想工作罷了。
看著就頭疼。
沈洛怡很是不滿地瞪他一眼,這人自己知道便好,干嘛非要說出來戳穿她。
她靠近半分,仰著頭恨恨咬上他的唇:“不許說,你再說我就把病傳染給你。”
唇瓣被她咬得幾分微紅,程硯深也不在意,修長指骨捏著她的手指,慢條斯理擦去他嘴角的濕痕。
語氣平靜,卻說著些曖昧的話:“程太太,下次偷吃記得要擦嘴。”
目光含著笑,視線卻是望向還躺在床上的電腦。
程太太的心思不用猜,都擺在明面上呢。
沈洛怡偏過視線,隱隱約約有些不高興。
分不清是因為他,還是因為病中的煩悶,又或者是那擾人的工作。
她的不高興一直持續到晚上,吃過藥,昏昏欲睡的時候,身側的床忽然一沉。
沈洛怡立刻睜開眼,語氣僵硬,帶著點情緒:“我不想跟你睡了。”
“我認床,不然我們分居吧。”原本帶著點惱火的語氣,可一邊說一邊咳嗽,強撐出來的氣勢也被打散許多。
程硯深關了燈,握住她的手,一點點探入指縫,將她蜷起的手指松開,語氣平緩,在靜夜之中慢慢流淌:“這床都睡了兩晚上了,怎么突然就睡不習慣了?”
指腹在她掌心輕輕掠過,似是帶著電流:“是不習慣床還是不習慣我?”
當然是床。
不過看他這會兒也不太順眼。
程硯深依然端雅矜持,語氣更柔和了些:“那你對哪張床習慣?”
“沈宅那張?還是婚房那張?我現在找人給你搬來。”似乎很是認真地給出建議,見她不言語,微微一笑,“不然還是我現在抱著你回沈宅去睡?”
沈洛怡一想到沈江岸嚴肅的臉,肩背一僵,也不作了,抿抿唇:“要不算了吧。”
“老公,我覺得我還能忍忍。”
“別忍了。”程硯深面不改色,姿態優雅地起身,將身側的女人連同被子一起抱起。
他沒錯過她眼底的驚訝,淡然笑起:“不過是換張床的事情,你老公還是辦得到的。”
沿著樓梯向上,二層的閣樓別有洞天。
透明玻璃將天臺籠罩,沈洛怡躺在閣樓床上的時候還有些茫然,眼簾掀起,正望向一片銀河星海,仿佛寶石閃爍,點綴著那幅深邃的畫卷。
沈洛怡懵怔地眨了眨眼,一片浩瀚星海在她的視野里,然后慢慢轉向清雋昳麗的那張俊面。
程硯深淡而溫潤的音色幽然響起
——“晚安,大小姐。”
【??作者有話說】
完了,晚安大小姐感覺自動在我腦海里響起bgm了
第57章 57
◎“太太高興就好。”◎
程硯深遛狗回來的時候,沈洛怡已經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一碗小米粥,她慢條斯理喝了足足半個小時才看到底,是真的沒什么胃口。
李阿姨給大本擦過腳,剛松開繩子,它就搖頭晃腦地湊到她面前,如愿得到沈洛怡喂的兩塊凍干,才趴回自己的墊子上。
沈洛怡望了一眼放在門前的公務箱,皺緊眉頭,雙手捂了捂眼睛,長吁短嘆:“我總感覺今天要出什么事情。”
程硯深很快沖好澡,換了襯衫西裝下樓,看了看她臉上掛的情緒,淡然自矜啟唇:“你什么時候學會的未卜先知?”
未卜先知這項本領她確實沒有,沈洛怡又揉了揉眼睛,眼睫顫顫地垂下:“我早上起床眼皮就一直跳。”
“感覺可能有災。”
眼皮跳得很快,仿佛連著心跳,墜著心房幾分不安。
“眼皮跳學名是眼瞼震顫,通常是因為支配眼部肌肉的神經纖維緊張性增高造成的。”平靜無波的聲線不帶任何情緒。
程硯深的目光在她面上停了幾秒,認真端詳:“有可能你最近生病,當然也可能還真的是認床。”
頓了兩秒,聲線低而冷靜:“不然,我去和岳父大人商量商量,把你臥室的床搬過來?”
沈洛怡橫眉,重重拍了下他的胳膊,讓他適可而止。
昨晚只是心煩而已,這人居然還想事后算賬。
不過道理她也清楚,但是還是會擔心,眼皮跳得讓她幾分慌亂。
沈洛怡的目光慢悠悠轉到他放在門口處的那個行李箱上,秀氣的眉尖擰著:“不過,你今天要去哪里出差啊?”
“去幾天?偏遠嗎?會有危險嗎?”
話鋒一轉,她水眸輕眨,斂起幾分深色:“我肚子里的孩子會沒父親嗎?”
程硯深手指一頓,雖然知道是句戲言,依然視線不免落下,停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聲音莫名沉了幾分:“明晚回來,去南城,那邊有個項目要動工了。”
冷白指骨束起領帶,淡漠的眉眼中泄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沉冷,又緩緩散開。
“至于其他的,程太太大可放心,我肯定不會給你肚子里的孩子叫別人爸爸的機會。”
客廳里的大本汪汪叫了兩聲,程硯深視線望了過去,薄唇淡抿:“狗也是一樣。”
沈洛怡壓了壓翹起的唇角,還是忍住了那個笑。
涼薄的視線慢悠悠移到了她的身上,程硯深起身,輕輕揉了揉她的發頂:“寶寶,別天天想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你沒懷孕,發燒住院的時候,剛給你做過全身檢查。”勾起一點淡弧,“我們還是相信科學。”
沈洛怡面色一僵,她倒也沒覺得自己真的懷孕了,只不過是有那么點想逃避工作的。
程硯深音調偏沉:“不想工作,就暫時先放放,把我的程太太都快愁出臆想癥了。”
“你才臆想癥。”沈洛怡瞪過去一眼。
她原本只是不喜歡做這個執行總裁,原本覺得習慣就好,可是休息一個周,在她重新燃起一點繪畫興趣時,再回來重新處理這些事宜,已經隱隱幾分厭惡。
但她依然要做,所有工作也僅限于出自責任和義務。
程硯深比誰都了解她的癥結。
俊美淡漠的男人低聲落下一句,溫和安撫:“先好好養病。”
“其他的一切有我。”
——
沈洛怡先去醫院打點滴,她的發燒有些反復無常。
結束后,她再次去樓上ICU病房看望秦舒窈。
身體還有些虛弱,她步子走得慢,視線卻沒錯過轉角處一閃而過的黑影。
目不斜視,她只當沒看見。
其實沈洛怡不止一次在醫院看到徐宇珩,關于秦舒窈受傷的聲明一出,徐唯一和劇組立刻處于風口浪尖。
劇組工作停擺,安全規范及演員保險等話題輪番上熱搜,最后秦舒窈的意外反倒被漸漸淡忘。
大概有劇組和徐家的推波助瀾。
無所謂,只要秦舒窈沒事,她不介意秋后算賬。
若是真的有事……
沈洛怡根本不敢想這個假設。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身上插著許多管子,像是一只脆弱易碎的娃娃,勉強被粘黏在一起,可又隨時有再次裂開的風險。
隔著幾層玻璃,她看不清秦舒窈的面容,這種莊嚴肅穆的場合,讓人呼吸也不自覺放得很輕。
“那個男人又來討嫌了,其實我還真的挺想揍他一頓的,可是又怕壞了那些我為了你去雍和宮祈的福。”
“程硯深都不知道,我發著燒還一個人跑去雍和宮,每一個佛像我都去拜了,如果心誠則靈的話,我一定是最誠心的那一個。”
“至于靈不靈,秦舒窈你趕緊醒過來替雍和宮證明吧
明明語氣輕松,說到最后,沈洛怡還是有些哽咽:“你個笨蛋,永遠只想著別人。”
“如果真的可以,把我的福氣給你一半也好。”
“趕快醒過來吧,窈窈。”
“你醒了,把我的桃花運也全都給你,別再困在舊事里了,睜開眼就遇見那個對的人,好不好……”
擦了擦眼角的淚痕,沈洛怡深呼一口氣,打開振動了許久的手機,是李助理的電話:“小沈總,齊川離職了。”
“今天已經辦好所有離職手續了。”
她吸了吸鼻子,沉聲:“我知道了。”
乍一聽到公司的事情,她還有些恍惚。
思忖幾秒,其實即便齊川沒有提離職,這種三心二意的員工她也不能留了。
既然已經有分銷公司,齊川的以退為進這招對她已經沒什么用了。
“就安排和分銷商盡快對接吧。”
纖細指節輕輕觸在隔絕玻璃上,印下一點水霧,透過那點模糊的霧氣,沈洛怡突然看到生命體征監護儀曲線劇烈起伏。
手機“嘭”一聲落在地面上,她頓時驚慌,連聲音都失了調子。
“醫生,醫生!”
ICU內裝配了自動檢測儀,并不需要她找,醫生護士已經很快涌入病房。
她站在厚厚的玻璃外,看著秦舒窈的病床邊圍了一圈人。
聽不懂那些專業術語,但她看得清所有醫護人員的表情俱是凝重。
“馬上安排手術。”
沈洛怡手指倏然攥緊,她只能看秦舒窈的病床很快被推出,然后那間手術室的門緊緊打開又闔上,“手術中”的紅光刺得她眼眶灼熱。
后背貼著玻璃,她頹然地滑下,半蹲在手術室門口。
沈洛怡這幾天一直試圖將秦舒窈出意外的事情輕拿輕放,仿佛一切還是如常。
秦舒窈一定會康復,一定會好轉,沈洛怡每次來醫院看到她躺在病房里平靜的樣子,她幾乎就把自己騙了過去。
就像兩年前她放棄油畫,回國被強推到執行總裁的職位上一樣。
先騙過自己。
可是看到秦舒窈的病床從她眼前飛快地推入手術室,生命垂危的那一瞬間。
她騙不下去自己了。
眼淚奪眶。
沈洛怡不知道在手術室外等了多久,才看見醫生走出來,摘下口罩,他長舒一口氣:“這次還好,幸好發現得及時。”
“不過,您需要做好準備,秦小姐的狀況很不好。我只能說,她還有很多關要過。”
“關關難過,也要看秦小姐能挨到哪一關了。”醫生重重嘆氣,“但有個好消息,至少病人的求生意志很強烈。”
沈洛怡的燒在第四天終于退了,她也不能繼續這樣消極下去了。
晚上,沈江岸讓她回家吃飯,沈洛怡順便把消息轉達給了程硯深。
他大概今晚就出差回來了。
難得去健身房做了個瑜伽,沈洛怡沖過澡打開手機的時候才發現何錚給她發了條消息。
是一張照片。
郊區馬場上,程硯深穿著筆挺的騎士服和馬褲,黑色束緊的馬甲壓下幾分嶙峋肌理,袖箍鎖住襯衫,撲面而來的禁欲的清冷感。
他踩著長靴騎在馬上,肩背挺直,短發迎風向后吹,幾分倜儻瀟灑。
該死的帥。
是她的老公。
沈洛怡換好衣服下樓,剛打開車門,就聽到一陣敲窗聲,揚眸望過去的時候,才看見剛剛照片上那位風度翩翩的男士已經站在不遠處。
換下了剛剛那身馬術服,襯衫挽到臂彎處,程硯深半靠在車前,西褲垂順,散漫不羈。
眼波微動,沈洛怡不免想起剛剛照片里那雙黑色長靴,近乎完美的身材比例。
沈洛怡關上車門,慢悠悠向他走去,嘴角是淺淡的微笑:“程先生,出差回來有空去馬場玩,沒空回家陪太太?”
他倒是沒解釋,在她還差兩步遠的距離時,直接伸出手將人攬進了懷里,啜著淡然的笑弧:“這不是回來接你了?”
偏冷的音色中繞著一絲慵懶。
沈洛怡向他身后望了眼,一輛路虎越野車,眉尖微挑:“你今天開的這個車?”
不是他一貫的風格
黑眸緩緩掀起,他簡單落了句:“從馬場直接回來的,開了陳時序的車,著急回來。”
著急回來接程太太。
很合理,就是這輛越野車和她一襲優雅長裙,料峭的高跟鞋襯在一起,顯得格外違和。
沈洛怡默默轉頭望著他,高跟鞋鞋跟落下清脆的聲響,水眸中溢出的情緒再明顯不過。
程硯深很快接收到程太太的指令,輕笑了聲,掌著她的細腰,略一用力就將人抱起放在副駕駛上。
攏了攏裙角,她笑容婉然,眉眼都彎起:“你這算什么?”
“盡職盡責的馬夫先生?”
頗為縱容地搖搖頭,程硯深略帶薄繭的指腹輕輕揉著她柔軟的耳垂:“大小姐開心就好。”
大小姐確實很開心,正準備收起腿好好坐到座位上時,忽然被他攔了下。
“別動。”
“嗯?”沈洛怡幾分茫然地看著他俯身靠近,然后什么東西扣進了她的耳洞。
微涼,微重。
她抬手去摸了摸,一點驚訝漾開,打開鏡子,仔細觀摩她耳朵上掛著的那對耳環。
一副艷彩藍鉆耳環,被切割成優雅的梨形,單顆鉆重十克拉,更遑論是超美對稱的成套梨形耳環,無瑕剔透,晶瑩純凈的藍色,柔和冷艷的火彩。
眸光輕閃,瞳底閃過一絲驚訝,沈洛怡輕輕晃著耳環,笑容更加明艷:“你這是出差還是去拍賣啊?”
這種極品的藍鉆耳環,絕美精致,獨一無二,至少要上億美元的價格。
作為出差禮物,似乎太貴重了些。
見她喜歡,程硯深慵懶地撩了撩眼皮,漫不經心:“今天賽馬贏來的。”
“覺得很適合你。”
幾乎是一眼看中了那對耳環,可主人并不愿意割愛,最后賽馬定勝負,程硯深便帶著勝利品回來接太太了。
沈洛怡確實很喜歡,不過她更喜歡騎馬。
只不過后來因為學畫有些荒廢了。
修勁有力的身體靠在車前,雅致的慵散,令人著迷的氣質。
撩起嘴角,程硯深淡聲說:“下次帶你去。”
語氣幾分隨意。
沈洛怡沉吟幾秒,還是搖搖頭:“算了吧,我都好久沒騎馬了。”
“而且我在國內也沒有屬于自己的馬。”
一點笑音溢出,程硯深語氣更怠懶了些:“沒關系,今天僥幸,還給你贏了個馬場。”
沈洛怡眼眸倏然睜大,又聽到他下一句——
“記在你名下。”
他姿態閑閑地撥弄過她的耳環,流光溢彩,昳麗多姿,是他的程太太。
“程太太,隨時可以去。”
“你們這個賭注有些大了。”沈洛怡倒吸一口涼氣。
卻又忍不住想,賭注總歸要價值相等才有得賭,旁人壓上了這么貴重的耳環和馬場。
那程硯深壓下的賭注,大概只會更貴重。
她若有所思。
無論是什么價值都足夠奢侈。
程硯深卻根本不在意這些,溫熱的指腹將冰涼的藍鉆染上似有似無的溫度,而后是他溫淡的聲線。
“太太高興就好。”
【??作者有話說】
眼皮跳的專業解釋來自百度。
第58章 58
◎“去哄哄媽媽開心。”◎
沈洛怡望向鏡子里那對搖曳閃耀的藍鉆耳環,還有她莞爾的笑臉。
“你去馬場就為了這個啊?”眸光在鏡中交匯,視線轉向鏡子里倒映的那張俊臉,她笑容更明艷幾分。
程硯深從善如流:“確實,陪合作方放去馬場賽馬是假,給太?*?太贏財產才是真。”
“那你這趟還挺劃算的。”沈洛怡頗為肯定他今日的行程安排,和方才找茬的時候全然不同。
連馬場同珠寶一起拿下,劃算極了。
沈洛怡以為今天只是一次普通的家宴,進了房門看到沈江岸坐在沙發上神情冷漠,她的腳步一頓,很快意識到今天的主題。
飯菜已經準備好了,沈江岸站起身,卻是往樓上書房走的:“心心,你跟我上來。”
沈洛怡下意識望向站在餐廳里的洛茜,后者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洛茜立刻揚聲,攔住他的腳步:“有什么事情不能在這里說?”
“先吃飯吧,一會兒飯菜要涼了。”
沈江岸的腳步停在樓梯口,轉身目光冷禁。
在一旁幫忙的沈之航笑著緩解氣氛:“媽今天做了心心愛吃的酸菜魚,不如我們先吃飯吧。”
沈江岸沒應聲,目光掃過站在他面前的沈洛怡,面無表情。
客廳里氣氛很快緊張起來。
秋風瑟瑟,帶來幾分肅冷。
手指揪著長裙,沈洛怡莫名有些冷,指尖微微發抖,她有些緊張,小聲喚了一句:“爸……”
既然都不想讓他私下解決,沈江岸便直截了當地問:“那是你的想法,還是你媽的?”
說的是她不想再繼續擔任沈氏執行總裁的事情。
秦舒窈出事后,她總是會一個人胡思亂想,若是繼續擔任沈氏執行總裁,她的人生似乎望得到頭,只需要等待那個突然終止一切的點便結束了這一生。
可是她不想再繼續這樣下去了。
“爸。”
立在旁邊一直未出聲的程硯深忽地開口。
剛提了稱呼,就被沈江岸打斷:“硯深,你別說話,這和你無關。”
他望向沈洛怡的目光里盡是失望,面色冷情得難堪:“我從小教你的那些東西,你現在倒是全忘在腦后了。”
其實,也沒忘。
沈江岸從小和她說,很多事情,結果不重要,更重要的就是堅持。
沈洛怡確實堅持過了,可能她確實在商業上面少了點天賦,而她缺失的那一點天賦她也再清楚不過是點在哪里。
“我……已經想過了。”她抿了抿唇,“我還是想畫畫。”
她已經用努力去彌補那一點天賦的缺失,但如果那些不是她想要的,好像那些努力也沒了意義。
“我不喜歡這個位置,其實哥哥之前做得很好,我沒必要非要去擠那個位置。”她抬眼瞧了眼沈江岸的表情,肩背登時挺得更加筆直,“我知道之前是因為畫畫帶給我太多負面,你想給我一個壓力逼著我好好生活,但現在……”
那些原本牢固的負面情緒一旦有了松動的痕跡,她便迫不及待地想要開始新生活。
她可以繼續油畫,哪怕目前只是黑白。
沈江岸不想聽她那些解釋,強硬地提醒她:“但你已經做了快兩年。”
她的焦慮癥厭食癥都在好轉,沈江岸以為她是真的走出了過去油畫帶給她的陰霾。
“可是,兩年我都不開心。”身心俱疲的那種累,壓力逼得她忘記那些畫畫帶來的負面,卻同時似乎又帶來了更多的壞情緒,“可能比我畫畫更不開心。”
沈洛怡眼睫亂顫,瞥過程硯深清雋面容,輕輕舒了口氣,認真地說:“我是想好好生活,可我也想開心地生活。”
是他告訴她的。
室內忽然陷入一片安靜。
沈之航溫聲緩解氣氛:“爸,其實心心早就可以獨當一面的。”
“她可以自己做出決定的,您別太擔心她。”
沈洛怡迎聲望過去,目光透過幾分感激。
她其實沒想過沈之航會替她說話的。
太多這樣類似的時候,在沈江岸指責她的時候,沈之航只是擋在她前面,替她道歉,替她攬下責任,替她承受沈江岸的怒火。
但這確實是他第一次站在她的立場,為她說話。
“所以你們都知道了,只瞞著我一個人是嗎?”沈江岸呵笑了聲,音量拔高幾分,“那還和我說什么,現在就是直接通知我?”
自然是想征求他的同意,只是沒想到沈江岸比她想象中更生氣些。
沈洛怡根本不敢講話。
沈江岸這會兒怒火中燒,更是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開口和他解釋。
久久無聲的程硯深扣上袖扣,驀地開口:“爸。”
“你別替她說話,你能替她負責嗎?”沈江岸語氣不曾松動半分,即便是對程硯深。
程硯深微微側身,擋在沈洛怡身上,鄭重出聲:“我可以。”
“你不可以。”沈江岸向前邁了幾步,脖子上青筋也冒起,他望向被他擋在身后的沈洛怡,“你知道她身上發生過什么嗎?空口說,當然什么都可以——”
“我可以。”程硯深再次開口,語氣微沉,偏冷的音色淡而清晰,似是許諾,“我知道她發生了什么,我也知道她想要什么。”
她總想逃避,卻又忍不住地想要靠近,是天賦,也是熱愛。
好不容易,沈洛怡有勇氣再去重新開始,他自然不想看她敗興而歸。
視線沉斂,程硯深眸底淡漠,隱隱泛起一絲波瀾:“其實她已經可以對自己負責,但如果您不信任她有這個能力的話,我可以為她負責。”
目光微淡,靜靜凝在沈洛怡身上,不疾不徐聲線緩緩落下:“雖然我覺得,她并不需要我來替她負責。”
一點淡淡的笑意緩緩散開,沖散許多僵持的嚴肅。
沈江岸擰眉:“硯深——”
“說完了沒?”洛茜筷子敲了敲桌子,表情冷靜,終結所有爭吵,“可以吃飯了嗎?”
她望向沈江岸的目光格外冷漠:“非要大聲說話才能顯示你的家庭地位,就不能好好聽別人說話?”
自顧自先坐下,洛茜給女兒挑了塊還熱著的魚片,輕哼一聲,收回視線。
“那我看你這么多年的禮儀禮貌,也白學了。”
餐桌上氣氛依然嚴肅,只有洛茜和沈洛怡在說話。
“心心,你準備什么時候卸任?”
沈洛怡咽了咽嗓子,下意識轉向沈江岸:“我……想等興越的并購結束后。”
“我覺得可以。”洛茜點點頭,“老公,那你就盡快安排接任人吧。”
“……”沈江岸忍了又忍,在洛茜警告的目光中,還是忍下了火氣。
她輕輕呼了口氣,方才緊張的時候,沈洛怡幾乎不敢呼吸。
桌下,纖細的手指沿著褲邊向上,她悄悄握住程硯深的手。
冰涼的掌心,一點冷汗,手指微黏。
她轉過頭,微微扯了下唇角,笑容有些勉強。
下一瞬,她的手掌被握得更緊了些。
坐在回去的車里,氣氛有些沉默。
程硯深打開車載音響,柔和輕緩的音樂在逼仄的車廂內靜悄流轉。
沈洛怡揉了揉僵硬的臉頰,掌心依然是一片冰涼,胸口濁氣悶悶吐出。
“你不問什么嗎?”
其實她想繼續畫畫的事情只和洛茜說過,沈洛怡有想過沈江岸會生氣,但沒想過他會在家庭聚餐上直接發火。
也沒想到程硯深沒有任何猶豫地站在她身邊。
“重要嗎?”程硯深說。
沈洛怡想了想:“應該挺重要的吧。”
畢竟是和他即將合作的并購案的主要負責人,也是和他同床共枕的太太。
紅燈,程硯深的車子緩緩停下,右手探出握住她的手掌,溫溫的熱度緩緩滲入,撫平所有斑駁溝壑。
聲音潤澤,縈繞在她耳畔,帶著安撫的意味:“你開心最重要。”
“老公。”
沈洛怡幾分哽咽,輕輕趴在他肩上,很多想說的話涌上,忽然又覺得沒那么重要了。
他在她的父親面前說,他會對她的一切負責。
沈洛怡其實不太想哭,但是又覺得所有情緒都堵在心口,酸脹涌上。
他們都是為她好,但也恰恰是因為他們都是為她好,沈洛怡才更難過。
“我們去哪兒啊?”吸了吸鼻子,綠燈亮了,車子啟動,她才看到這似乎不是回家的路。
夜色沉淡,光暈凌亂照在他的側臉,襯出嶙峋俊美的面容。
清健小臂右轉方向盤,程硯深微微轉頭,輪廓冷雋,目光跟著車輛轉向望向她微紅的眼眶,短暫地停留幾秒,又重新直視路面。
“剛剛你都沒怎么吃飯,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沈江岸剛剛被她氣得都沒怎么吃飯,沈洛怡在餐桌上又哪里敢吃飯。
程硯深帶她去了家私房菜館,店里沒什么人,檀香從香爐渺渺升起。
沈洛怡沒什么胃口,只點了碗陽春面,熱湯蒸汽撲在臉上,面上木然慢慢察覺到一點溫度。
“你先吃,我去趟衛生間。”程硯深給她遞了張方巾,慢悠悠起身。
沈洛怡將他的方巾握在手里,指尖緩緩蜷緊,點點頭,沒說話。
她只是慢吞吞地吃面條。
筷子夾起許多,送進嘴里的也只是一根、兩根。
眼睫一眨,面湯里濺起陣陣淚花。
“汪!汪汪!”
忽然一陣狗叫,沈洛怡指尖很快蹭去淚痕,停下筷子,紅著一雙眼,茫然地望向周圍。
是一只西部高地白梗,看起來還小的樣子,晃著小尾巴,歪歪扭扭地在地面上溜達,好像路還走不明白的樣子。
它踉踉蹌蹌地向她走過來,好像腳滑了下,西高地一不小心直接撲在了地板上,板鴨趴的搞笑姿勢。
程硯深從它身后經過,將小狗抱進懷里,款款走來。
“老板的小狗?”沈洛怡忍不住逗了一下他懷里的小狗,東躲西躲晃著腦袋,很是可愛的樣子。
“你的小狗。”淡聲回應。
沈洛怡定定看了他懷里的小狗許久,心間愁緒忽然散了,她靜靜彎起紅唇,纖細的指尖點在它的小鼻子上。
小狗揚著頭想要咬她,眨巴眨巴眼最終還是把她的手指含在嘴里。
“看到它的時候,就知道你會喜歡。”程硯深松懶站在一旁,沒錯過她逐漸亮起的眼眸。
沈洛怡確實喜歡,她真的很喜歡貓貓狗狗。
拿起剛剛程硯深給她的方巾,她仔細地擦過它眼角的淚痕,眉眼都柔和起來:“你從哪兒弄來的小狗?”
“舒明朋友有個犬舍,這只不太符合賽級要求,要免費處理,被我看見就要回來了。”程硯深嗓音輕緩,“你最近生病,狀態不好,本來想養大點再送你的。”
“現在——”
他略略一頓,程硯深拍了拍西高地的腦袋,小狗圓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
清潤的聲線仿佛暖溪淌過,帶走許多情緒。
“去哄哄媽媽開心。”
第59章 59
◎“那就,算我活該。”◎
探頭探腦的小狗被送進她懷里時,還仰著頭,眼睛不住還盯著她的臉,老實安分地躺在她的臂彎里。
時不時伸出舌頭舔舔她的手指,柔軟熱乎的觸感。
沈洛怡倏然就笑了。
她歪頭想了想:“我其實都好多年沒抱起來過大本了,它現在七十多斤,我也是真的抱不動。”
大本小時候還是大白團子的時候,她才抱過大本,那個時候它也像懷里的小狗這樣親近她。
只是這樣的機會并不常有,因為髖關節的問題,大本幼年時候基本都是在醫院度過的,那時候她去醫院看它,幾乎一天一變樣。
出院時,醫生還特意叮囑過她,因為做過髖關節置換手術,她不能只抱狗狗的上身,大本不能后腿單獨站立,這樣對髖關節壓力太大。
最多的,她也只是抱著大本的腦袋,白色的毛發蹭過她的鼻尖,微癢。
也讓她有種相互依靠的感覺。
“你怎么想起把它帶回來的?”她歪了歪頭,探身去問站在她身前的程硯深。
她是一直有想過再給大本添一個小伙伴,但因為太忙,也沒什么時間。
清冽聲線染了點暖意,程硯深薄唇扯起淡弧:“想讓它多陪陪媽媽,也多陪陪你的大兒子。”
沈洛怡其實對大本一直感覺很虧欠,不只是它身體不好的原因,也有陪伴的原因。
之前在倫敦的時候尚且還好,自從她回國后被推到執行總裁的位置后,幾乎全年無休,有事忙碌起來,連每天的遛狗可能都做不到。
每天的飲食品質和居住環境對于小狗來說,或許并沒有貼心的陪伴重要。
沈洛怡抿抿唇,安靜了瞬,有些不情不愿地開口:“你是不是有什么超能力啊?”
心下幾分暖意徜徉。
“怎么每次都能洞察我的心思?”嗓音染上幾分薄啞。
“這種事,還用洞察嗎?”程硯深接過她懷里的小狗,拍了拍它的腦袋,小狗在他手里亂扭,掙脫束縛靈活地跳下去,繞著他們的餐桌亂跑。
程硯深溫淡輕笑,不疾不徐:“我每天和你睡在一起,不是應該早就心意相通了嗎?”
一個眼神,一個動作,足夠他洞悉她的情緒。
沈洛怡無聲彎起嘴角,這種體貼對她格外受用。
不過她也有些擔心:“可是它體型很小哎,和大本一起玩會不會受傷啊。”
“梗犬是很皮實的。”雖然身形不大,但肌肉緊湊,程硯深早就做過功課。
“那就跟媽媽回家吧。”沈洛怡再無其他顧慮,重新抱起在地面上亂竄的小狗,輕聲叮囑,“記得要對哥哥友好一點哦。”
原本她是有些擔心大本會不喜歡自己的領域內出現另外一只小狗,但顯然是她多慮了。
大本好奇地圍著新來的小狗轉,兩個耳朵一搖一搖的,是它興奮的象征。
到處嗅嗅看看,最后還把自己最喜愛的小球讓給小狗玩。
對于新來的小伙伴,它是十足十的歡迎。
沈洛怡放了心,拍了拍自己身上粘著的浮毛,忽地想起什么,嘆了口氣:“兩只小白毛狗,以后有的打理了。”
“孩兒他爸,你加油吧。”
程硯深清雋眉骨略略抬起,他想了想給大本洗澡的事情,倒是一片云淡風輕,隨意應下了這樁差事。
“孩兒他媽,請放心。”
“給它取個名字吧。”
沈洛怡幾乎沒多想:“就叫小面吧。”
在大本鐘下遇到了大本,在吃面條時遇到了小面。
都是天定的緣分。
重新回到沈氏上班時,沈洛怡心情比之前好很多,興許是因為她知道這些工作總有結束的時候。
并且已經不遠。
雖然沈江岸確實很生氣,但總歸是沒有反對,她只需要盡快處理好興越并購的事宜,就可以結束這里的任期。
只不過,沈洛怡有些頭疼,興越最有競爭力的還是技術環節,連著兩位工程師先后離職,還有程易渡和她說過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話,讓她不由生起幾分警惕。
當天下午,她便找了新任的技術組組長陳會峰談話。
“其實我也被挖過的。”陳會峰比她想象得更坦誠一些,她只是委婉地剛提起這件事,他已經果決地給出了答案,“據我所知,我們這個項目組大多數都被挖過。”
沈洛怡心里咯噔一聲,意識到不好。
話鋒一轉,他又說:“但沈總,我認為您也不需要擔心這些。”
“這么多員工選擇繼續留下,不是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嗎?”
陳會峰抬了抬眼鏡:“當然我不能代表所有員工,我也不能說我會永遠留在興越。但至少現階段的興越,是擁有讓我可以留下的條件和資本。”
“尤其是,即將要和業界資本程氏并購的興越。”
其實還是看在要和程氏并購的前提上。
事情鬧到這般地步,她不得不承認,現在程氏才是他們最后的底牌,背靠資本的優勢。
沈洛怡也想盡快結束并購,這件事情確實已經拖了太久了。
她再次翻開那份策劃書,蹙著眉,圈出幾個重點部分。
如果對于知名企業來說,新品發布會因為其名牌本身已經自帶一定的流量,但若是對于興越這種中小公司,那些常規的流程手段顯然是不夠的。
除了引流外,它需要更新的更吸睛的東西。
這份企劃書顯然還需要繼續打磨。
只是,離發布會也就只剩不到兩周的時間。
沈洛怡有些頭疼,不住翻看著那本文件,剛打開電腦,一則新聞短訊在小框里跳了出來。
在她看清那些行字的時候,秀氣的眉尖倏然擰緊。
李助理敲開她的辦公室門,神色嚴峻,幾分緊張。
“小沈總,下個月的新品發布會方案被人惡意泄露了。”
“我看到了。”
沈洛怡揉了揉眉心,倒是表情平靜,她甚至打開那則新聞,反復研讀了幾遍。
那篇報告有些夸大噱頭,含糊其辭,全篇沒有提興越的名字,還隱沒了即將上市新技術的關鍵參數,但基本已經把全部發布方案透露。
不過,下個月要進行新品發布會的也就只有興越,幾乎把矛頭直接對準她。
深呼一口氣,仔細算下來,距離下個月的發布會不到九天。
再拿已經曝光過的方案去展示,只會有損興越形象,也不會再有任何宣傳作用。
“推倒整個新品發布會策劃方案,全部重新做。”擺在面前的也就只有這一條路,雖然是被動的。
她本就很不滿意這次的策劃方案,整體沒什么新意,若是改動的話浪費精力,但不動至少沒辦法過她這關。
“釜底抽薪吧。”沈洛怡打開之前的備選方案,簡單篩選過一遍,其實興越的策劃部門并不算優秀,公司的精力大多集中在技術研究上。
這也怪她,沒有經驗,猶猶豫豫。
若是一開始調任沈氏的宣傳策劃小組過來分攤壓力的話,興許不會這樣。
“原來的備選方案三和方案四可以融合一下,新的策劃案角度要和原本的策劃案側重不同,我要看到最后的整體方案看起來和原來完全不一樣。”沈洛怡快速查看了幾份備選方案,落下指令。
放下手里的鋼筆,她的目光悠然轉向窗外。
秋天的傍晚天黑得很早,起了風,吹得落葉簌簌。
她好像從看到這條新聞后,心情一直很平靜,沒有往常的慌亂和急躁。
沈洛怡不知道這算不算耳濡目染,她的處理方式似乎真的有些向程硯深靠近。
“去查查這條新聞出自誰手?”收回神思,沈洛怡簡單交代給李助理。
其實她已經有所猜測了,那份策劃方案在興越內部不算什么機密,只不過不同崗位可以看到的文件權限是不同的。
而隱藏了關鍵技術參數的策劃案,僅限于業務部門。
正巧這個時間離職,又正巧泄露了內部方案。
“律師函追責吧。”沈洛怡低頭繼續處理公事,簡明扼要開口,聲音冷靜。
“盡快,要盡快。”
程硯深電話打來的時候,她剛結束工作。
有時候,沈洛怡也懷疑他是不是在她的辦公室安裝了什么監控儀,怎么會這么準時地撥來電話。
沈洛怡剛咽下一口黑咖,耳邊是他清潤如溪的音色:“還好嗎?”
她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應了聲:“好。”
輕微的呼吸聲透過聽筒,鼓震著她的耳膜,仿佛那一點溫熱也撲在臉頰上,似春風拂面,帶走許多蕭瑟寒涼。
“都已經用一個字敷衍我了?”尾音微微拖長,含著笑意,“就這么不想和我說話?”
沈洛怡眼睫微微垂下,嘴角忍不住地翹起。
這種時候她其實很想聽他的聲音,即使只是隔著電話。
“我已經處理好了。”聲音不自覺地放軟,似有似無地帶上一點嬌氣。
暗下去的電腦屏幕里映照著她的臉,還有她翹起的唇角,滿眼柔漪。
“我打電話給你就只能是因為公事?”
又低又潤的嗓音低低縈繞:“我怕有人不高興,又默默躲起來自己去努力。”
以前,她興許真的會這樣。
仿佛做了很多無用功,最后將責任和壓力都堆到自己身上。
后來她也學會了統籌,是程硯深潛移默化教給她的。
沈洛怡不太想回憶過去,眼波微轉,岔開話題:“我還以為你主動要替我解決好一切,來我這兒討賞呢。”
“也不是不行。”程硯深一貫的泰然自若,語速極慢,“我的勢隨便你借。”
聲線悠悠落下:“只要你愿意。”
沈洛怡定定看著屏幕里倒映的自己,眼眸如水清亮潤澤,薄霜褪去,那里似乎涌動著什么情緒。
“那、那我要是借勢算計你怎么辦?”
在商言商,這還是他們剛見面時,程硯深對她說的話。
他們之間天平早就已經傾斜。
程硯深依舊是那副云淡風輕的語氣,清雅淡笑。
“那就,算我活該。”
第60章 60
◎“我這個人一向最偏心,從來最護妻。”◎
策劃書內容泄漏的事情,解決得比她想象得要更快一些。
大概是因為早有鎖定人選,沈洛怡第一時間選擇報警處理。
眼見著在興越內部職權范圍被直線降低,齊川也要為自己謀求新的出路。
不過這種觸及法律底線的事情,他當然也不會一頭熱便直接去曝光,齊川也知道這是違法的。
因為幾句模糊的職務邀約之類的話術,齊川也不至于會冒這種風險。
但順水人情總是可以賣的,踩在邊界上,他只需要故作無意地泄露幾句口風,有心人自然會記下細節。
不過這個世界上聰明人太多。
齊川大概也沒想到,最后泄露機密文件的責任,還是被推到了他的頭上。
或者也可以說,是被另一方擺了一道。
沈洛怡對此沒有任何意見,報警后只需要等待警方公開最后的處理結果便好。
興越內部正在有條不紊地修訂著最新的策劃方案。
算不得完美,但至少要比之前的版本好很多。
也算是因禍得福。
下班后,沈洛怡習慣性先去醫院看望秦舒窈。
ICU已經住了將近兩周,可是醫生說秦舒窈最近情況依然沒有多少好轉。反反復復地發炎感染,持續的高熱發燒,秦舒窈母親也因為女兒的意外一病不起。
沈洛怡幾乎每天都會來醫院,她坐在重癥加強護理病房外,看著秦舒窈病床周圍旁的病人來來回回,她卻依然躺在那里。
幾分悵然,偶爾聽到醫護人員討論哪位病人又離開了的時候,她也會心頭一慌,同痛苦的家屬一樣感同身受。
可又忍不住地想,只要秦舒窈還有心跳,也就還有希望。
至少,秦舒窈還沒放棄。
生死面前,總有人大徹大悟。
但她還是希望,這種時刻來得少一點,再少一點。
準備離開的時候,沈洛怡收到了陳會峰發來的消息。
【沈總,看到了嗎?】
【什么?】
【宜舟也要辦新技術發布會了。】
沈洛怡擰著眉尖,打開資訊平臺,果然看到了宜舟的大字報。
買了頭版頭條。
將要和興越的發布會在同天進行。
揉了揉額角,眉宇間籠上幾分疲色。
沈洛怡穿上大衣,垂下眼簾,正準備離開,剛轉過彎,便撞見了同樣來看望秦舒窈的沈之航。
“哥。”
她的手機屏幕還亮著,屏幕上那個紅色字體的“宜舟”兩個字格外顯眼。
顯然沈之航也看到了,他的腳步頓了頓,望著沈洛怡明顯沉下幾分的面色,瞬間了然。
低聲輕語:“要聊聊嗎?”
她不太想聊,事實上,她好像一直還沒有接受這個事實。
消息是昨天知道了,在齊川被警方帶去調查的時候,她才知道宜舟的創始者。
竟然是她面前這位要從沈家獨立出去的養子。
收斂了幾分神情,明眸恍若覆上一層霧色:“那我可以問個理由嗎?”
她昨晚想了許久,都沒有想出一個可以足夠說服自己的理由。
程硯深說讓她多聽,但她所聽到的是有一定限制性的,有時候她也會人為地將很多信息刨除在外。
不敢相信,也不想去相信。
沈之航沒有什么想要辯解的,只是問:“你都知道了是嗎?”
其實沈洛怡之前是聽到過許多捕風捉影的小道消息的,但她并不完全聽信。
一旦懷疑的種子被種下,很多情節都沒辦法推敲,她甚至會有意地去回憶所有和這些有關的細節。
比如,沈之航勸她不要出席第一次并購談判,還有為她推薦的外包合作方,包括似是而非的一些建議,溫馨的鼓勵。
或許當時并沒有任何察覺,雖然現在她也知道,有些可能專業的是出于善意。
但因為信任崩塌,從結果倒推,讓那些善意的行為也染上幾分懷疑。
很多關系是沒辦法去質疑驗證的。
宜舟。
怡,航。
答案似乎早就寫在明面上了。
但她一直沒往這上面想,還是因為昨夜齊川的事情倒推才得到的答案。
“是因為這個執行總裁的職位嗎?”
沈洛怡其實想不到其他的答案,在她回國沈江岸要扶她上位的時候,沈洛怡其實也不是情愿的。沈之航在職期間沒犯什么錯,而她也不一定、或者大概率不會做得比哥哥更好。
只是很多事情都是因緣巧合的,不只是因為她狀態很差,那時候沈之航那本寫滿她名字的文件冊剛剛曝光,又是沈江岸眼里壞了倫理容不下的感情。
即便沈洛怡再三澄清,但沈江岸從來是說一不二的性格,強硬的命令。
后來他們也便這樣接受了這樣的安排。
沈之航退出沈氏管理層,沈洛怡上任執行總裁,和程硯深聯姻。
攏了攏身上風衣,沈洛怡雙手抱胸,是幾分防御的姿態:“哥,如果你想要這個職位,其實我不會和你爭的。”
她本就對這些商業上的事情并不感興趣。
但她也沒辦法埋怨沈之航,畢竟他們當初都選擇了默認,沒有任何反抗。
鼻腔呼出很輕的一點呼吸,沈之航默然搖頭,聲音很低:“如果,我說,我從來沒想過和你爭呢?”
他一直很清楚自己在沈家的定位,又因為那些私心,他根本不會和沈洛怡爭搶任何東西。
但好可惜,他們還是走到了分岔路口。
沈之航斂眸低喟,像是終于吐露自己積壓已久的心事:“是不是如果我當初沒有讓,我們就不會這樣?”
沈洛怡視線轉向窗外,枯黃的葉片在微風中飄飄然然,不知所歸去處。
“不知道。”
“最開始,創辦宜舟,只是因為我想為你證明,你的投資方案沒有問題。但是那時候我已經被踢出董事會,沒有辦法替你講話。”
“若是成功,宜舟可以為你保駕護航,合作共贏,替你破除那些質疑。”
“可后來,我為你證明了,似乎也沒有什么意義了。”
“我一直想,若是我可以早點做到,為你解除那些質疑,是不是爸也不會安排你的聯姻?”他疼愛她,憐惜她,愛慕她。
但他也清楚,他們之間就停在這里了。
其實一切都是有源頭的,原本她確實只是想假借聯姻,擺脫當時董事會的困境。
如果那個人不是程硯深的話,或許她也不會選擇結婚。
她真的很難去假設,就像她也沒辦法想象這兩年最大的競爭對手竟然是從小疼愛她的哥哥。
“不知道。”
數字醫療的市場很大,同是中小公司,并沒有什么拼得你死我活的必要性。
宜舟竄出來的速度很快,不可避免地拿來和興越比較,最開始是良性競爭,共贏發展,后來慢慢就變了味。
各種原因很復雜,和沈之航最初創辦宜舟的目的早就背道而馳。
“當我知道國外投資人是程硯深父親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們可能連表面的兄妹都沒辦法維持了。”
創業不難,但守住管理權很難。
沈之航在那些資本面前,沒有底氣和經驗也只能任人拿捏。
在一輪輪融資中,他的股權在被稀釋,管理權也在被架空,后來所有事宜完全由不得他。
沈之航向來沉穩溫和,這時也不免懊悔嘆息:“不管你信不信,我都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你。”
“……”
其實沈洛怡也有所耳聞,宜舟早就不是最初的宜舟了,一旦涉及到多方融資后,創始人的職位其實也沒什么用了。
沈之航早就沒辦法全權做主了。
他苦笑一聲:“如果非要說,大概真的是我蠢,總是自以為是地對你好。”
無論是在倫敦,還是回國后。
仿佛他的桎梏就在此,早已經將他們兩個人的關系束縛在了那里。
“哥……”
沈洛怡不知道該說什么,她的目光緩緩向下落,停在他的膝蓋上。
她一直記得,那里有一道疤痕,是為了救她留下來的。
她也見過陰雨天,他疼痛難忍的時候,熱水袋或是紅外線燈理療都沒有任何作用。
“算了。”沈洛怡放下手,衣角在空中輕輕晃著,“我說算了,哥。”
再說那些陳舊的事情似乎也沒什么意義了。
沈之航一直在講他們之間可能回不去了,她也確實不知道這個答案。
從昨晚到現在,沈洛怡想了許多,放下過去那些事情似乎很難,但放下他們十幾年的兄妹情誼似乎更難。
“以前的事情就別提了。”始作俑者從來都不是他。
即便她再著急想要卸下這個執行總裁的職位,也不該將責任推卸給哥哥。
利益的糾葛,也不是一個人可以左右的。
沈洛怡抬起頭,望向他微紅的眼眸,心下情緒幾分柔軟,她便什么重話都舍不得說了。
她盡量將語氣放得平穩:“我聽說媽媽說她讓你回來,你拒絕了。”
“其實我覺得都還好,是真的都還好。”鴉羽般的長睫輕顫,泄漏了幾分復雜情緒,“其實我覺得都由你,是沈家束縛了你太久,你早就該去追求自己的生活了。”
“不是為了爸,也不是為了我。”
沈之航做了太多太多為了沈家的事情,結果無論好壞。
她似乎沒有去苛責他的理由。
她再次看向他微微彎曲的膝蓋,她認真地開口:“真的。”
不要為了她。
沈洛怡回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推開門的時候,客廳里燈光通明。
明亮燈光下,清雋端方的人影端坐在客廳里,白色襯衫解開幾枚扣子,微微敞開,透過一絲慵懶。
桌上的茶已經涼了,程硯深看上去已經等了她很久,長眸微揚:“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再尋常不過的家庭對話,讓她莫名生出幾分暖意。
她站在門外處,靜靜望了許久那道人影,直到他放下手中的文件,眸光淡淡瞥過,沈洛怡才慢悠悠地解下身上的風衣。
隨意應答:“去了趟醫院看窈窈。”
餐廳里早就擺好了晚餐,不知道熱過了幾遍。
她去碰的時候,盤子還是溫熱的。
還沒轉身,纖薄的后背已經貼上他修勁的身體,沈洛怡微微側臉,便是他溫雅的俊面。
悠然吐出胸口濁氣,她驀地掀唇:“程硯深,你會騙我嗎?”
“嗯?”
低緩的聲音繚繞了幾分暗昧,在昏黃的燈光下攏起一點曖昧。
沈洛怡輕舒一口氣,靠在他懷里,慢慢闔上了眼睛:“程硯深,你不要騙我。”
在不安中尋找一點確定。
但她好像不想聽他的答案,害怕會失望,也害怕會得非所愿,沈洛怡只是怠倦地說:“不然,我會欺負你的。”
指尖輕抬,觸了觸她半耷拉著的睫毛,一點顫動的弧度在他指腹上漾起。
程硯深微微低頭,手臂環過她的腰肢,涓涓熱度隔著兩層單薄的面料滲過:“哪種欺負?”
尾音輕輕挑起,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跪搓衣板吧。”通常沈江岸惹洛茜生氣時,都是這套道歉流程,雖然他們從沒讓她看過,但沈洛怡已經在書房里找出好幾個跪壞的搓衣板。
可是,轉念她又覺得不對:“雖然我沒想好怎么欺負你,但通常這么問的時候,都是你已經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情。”
幾句話間,直接將矛頭對準了程硯深。
程硯深何其無辜,若有若無地一聲輕笑:“看出來了,我又是你的出氣筒。”
大概今日大小姐又不太高興。
沈洛怡直接選擇告狀:“你的那位程先生欺負我。”
程硯深點點頭,輕描淡寫地說道:“那他確實很過分。”
“就這樣?”沈洛怡眼里盡是不滿,冷漠回視。
溫熱的掌心忽地覆在她的眼前,一片漆黑中隱約的光線從指縫中透過,仿佛帶著安撫人心的意味,她不自覺地被帶入他預設的溫暖中:“這不是最簡單的事情嗎?”
“我這個人一向最偏心,從來最護妻。”語氣散漫,溢出幾分矜傲不羈,“誰欺負我老婆,我幫你欺負回去就行。”
仿佛還是她倫敦霧夜下遇到的那個少年。
第一眼的心動。
清潤如玉的聲線徐徐落下,透過一絲倨傲凜然。
“在我這兒都沒讓你受過委屈,能讓你在外受氣?”
【??作者有話說】
哥哥是有點個人英雄主義的,總是自以為地想要為她解決一切,從來沒問過怡怡需要的到底是不是這些。就算沒有程總,哥哥也不會是怡怡的人生主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