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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1章 第 81 章

    ==第八十一章==

    山洞中簡陋, 寒潭前放置了一個?長木桌,木桌上擺放著各種瓶瓶罐罐,除此?外?,只有一個?木架屏風。

    唯一能藏人的地方只有寒潭。

    但寒潭四周凝結著冰渣, 足可見?水溫之冷, 人怎么可能能在這種水潭中活下去?

    胥衍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寒潭邊緣的, 他伸手探下去,還沒有接觸到水面,就覺得指尖處傳來一陣寒意, 有人手疾眼快地拉過他。

    江見?朷臉都黑了:

    “你?知道這是什么嗎?你?就亂碰!”

    胥衍忱沒看任何人:“她在底下。”

    他體內的蠱蟲在這一刻仿佛有些躁動,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涌出一樣, 胥衍忱身子倏然晃了一下, 他按住山洞的石壁讓自?己穩住身形。

    江見?朷心底暗罵, 他沒管胥衍忱和顧婉余任何人, 丟下一句:

    “樂媛, 看住他。”

    話落,整個?人直接跳入寒潭, 噗通一聲, 水花四濺。

    樂媛瞪大了雙眼,敢怒不敢言,她的小命還掌握在別人手里呢, 她怎么看住人?!

    但她知道, 在場的唯一能看住胥衍忱的人, 只有她 。

    誰叫目前只有她一個?人會控蠱!

    不等?她拿出鈴鐺, 脖子上的刀鋒靠近了一點, 疼意細微地傳來,樂媛瞬間老實了, 她扯了扯唇角,吶吶地說:

    “寒潭能有效壓制圣女體內的蠱蟲躁動,現在圣女體內蠱蟲繁多,潭水也變得有毒性,除了二少主外?,我們只能看著。”

    胥衍忱一言不發地看向寒潭。

    顧婉余覷了眼主子,低聲問:“為什么江見?朷能下去?”

    江見?朷?

    樂媛稍頓,才反應過來這是二少主在中原的名字,她猶豫了一下,才將?圣寨的辛秘說出來:“當年二少主叛逃出寨,盜走?了圣蠱,如果?他種下了圣蠱,自?然是百毒不侵,區區一汪潭水的毒性當然奈何不得他。”

    寒潭下,江見?朷一入水,就看見?了潭底的女子,她失去意識地躺在潭水中,她周圍的潭水較周圍都要顏色濃郁些許。

    她臉色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格外?紅潤,膚如凝脂,芙蕖映面,唇也不點而?赤,就仿佛她只是在做一個?美夢一樣。

    江見?朷眼神復雜地看向她,他輕輕地摟住女子,水壓讓他不能說話,他只能無聲地帶著女子游上水面。

    水面傳來漣漪,二人破水而?出。

    男人一手摟住女子腰肢,女子整個?人都靠在他懷中,渾身衣裳被潭水浸濕透,春色仿佛隱約可見?,但現場沒一個?在意二人親昵的舉止,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女子身上。

    她身上的各種傷口都還沒有痊愈,原本的紅肉都被被水泡得發白,各種細小狹長的傷痕,往日細膩白皙得沒有一點瑕疵的手指,如今沒有一塊好肉。

    偏偏這樣傷痕累累的她,卻是臉色格外?好。

    誰都看得出她臉色紅潤

    得不正常。

    顧婉余臉色微變,情緒洶涌而?起,說不出是怒意還是心疼,她倏然冷冷道:“好一個?嬈疆!”

    江見?朷嗆咳了一聲,他沒有把十鳶帶出寒潭,而?是和顧婉余道:“放開她。”

    顧婉余只看向胥衍忱,等?胥衍忱點頭后,她才松開了樂媛,樂媛趕緊摸了摸脖子,等?摸到一點濕潤時,她撇了撇唇,這點細微的傷口倒不會叫她受不了,只是無妄之災,誰都會覺得倒霉。

    江見?朷語氣冷冷地叫她:“別磨蹭了,過來。”

    樂媛對這對兄弟簡直服了,心底嘀咕,叛徒還敢這么囂張?

    但對上江見?朷的視線,她還是老老實實地走?到了寒潭前,拉住了圣女,除了她,別人現在碰都不能碰少女。

    江見?朷一躍而?上,他走?到長桌前,倒開各種瓶瓶罐罐,樂媛懷疑地看向他:

    “你?離開圣寨這么久了,到底還會不會練蠱,不如換我來?”

    沒有一個?蠱師會對圣女不感?興趣。

    只是之前被樂賦初壓制著,如今機會近在眼前,樂媛也不由得有些蠢蠢欲動。

    江見?朷冷不丁地看向她,他忽然勾唇笑了笑,樂媛心底一個?咯噔,就見?江見?朷說:

    “收好你?的心思。”

    “我如今雖是不能碰蠱蟲,但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卻是輕而?易舉。”

    顧婉余詫異地挑眉,江見?朷這樣說話,樂媛能受得了么?

    事實證明,樂媛能。

    蠱師見慣了各種蠱蟲,也見?慣了死人,能有點本事的蠱師,誰會是個?好性子?

    樂媛心底嘀咕,怪不得這二人是親兄弟,這性子簡直如出一轍,不過論起少主,二少主的性格已經算好了,起碼二少主只是口頭威脅,如果?是少主在這里,她或許已經嘗到苦頭了。

    胥衍忱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子,他忽然轉身走?出山洞。

    顧婉余見?狀,她給一人使了個眼色,也跟著一起出了山洞,她在山洞外?看見?了背對著她的主子,圣寨常年被迷霧籠罩,尤其是這山頭,暖陽仿佛都穿不透迷霧,霧氣攏在他身上,仿佛投下淡淡的冷硬。

    顧婉余垂首站在三步外?。

    許久,胥衍忱情緒淡淡地出聲:“給燕云城和秋霞城傳信,即日起,嬈疆地界不許任何人進出。”

    顧婉余意識到了什么,她呼吸有些艱難,片刻,她問:

    “普通百姓也不能么?”

    胥衍忱頭也沒回?,他平靜地問她:“你?分得清么?”

    分得清普通百姓和蠱師么。

    顧婉余不由得沉默下來,的確,她這種親眼見?過蠱師的人都分不清,遑論守城的士兵。

    他們站在山頂,于是,將?整個?圣寨的情況都盡收眼底,漸漸有蠱師醒來,正在慌亂地四處逃散,數不清的蠱蟲依舊在前仆后繼地涌上所謂的圣池。

    胥衍忱眸色漸漸冷了下來:

    “一個?蠱師就能造成如此?動亂,那么十個?、百個?呢。”

    在某種時刻,這樣的蠱師足可以令天下局勢改動,在眾人都無力抵抗時,那么,天下就不需要這樣的大殺器。

    顧婉余不得不承認主子說得沒錯。

    “告訴他們,擅闖者,不論進出,即刻射殺!”

    顧婉余心底有忌憚,她問:“如果?她們將?我們扣留下來,以作要挾呢?”

    胥衍忱垂眸看向山下亂勢,許久,他語氣平靜得沒有一點情緒道:

    “十日內,不見?我消息,讓岑默主持大局,即刻發兵——”

    他說:“不留活口。”

    顧婉余呼吸一緊,她低下頭:“屬下這就去傳信!”

    顧婉余不敢去想,這道命令中有沒有主子在看見?十鳶傷勢后的泄憤,天子一怒伏尸百萬,縱然主子還不是天子,結果?卻已然是相同。

    有一只不起眼的蟲子從二人腳邊爬過,山洞內,樂媛偏了偏頭,她臉色驟然微變。

    樂媛急促地呼吸了兩下,她轉頭想要喊江見?朷,卻又?止不住地猶豫。

    江見?朷是和他們一起來的,他叛逃圣寨已經有十年,樂媛不清楚江見?朷的立場。

    江見?朷頭也沒回?,依舊在木桌前搗鼓,一直背對著樂媛,卻是仿佛看見?樂媛在做什么,他冷淡道:

    “你?現在只能祈禱,她能平安醒來。”

    “否則,誰都攔不住他。”

    樂媛臉色變了又?變,須臾,她咬牙拉緊了十鳶,她低聲道:“我已經按照交易要求做到我該做的了,你?可千萬要醒來!”

    不止是要替婆婆解毒,也要醒來攔住那個?瘋子!

    樂媛口中不斷發出細微的聲音,有細小蠱蟲從她身上爬出來,漸漸地都爬到十鳶身上,四周看守二人的人不由得呼吸稍緊,江見?朷轉頭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視線,他挑眉道:

    “你?倒是舍得。”

    被樂媛放出的蠱蟲,不論是對蠱師,還是對普通百姓來說,都是解毒的良藥。

    在江見?朷看來,某中時候,蠱和草藥也沒有區別,有毒藥,自?也有救人性命的良藥。

    樂媛肉疼得不行,她翻了個?白眼:

    “你?我都清楚,現在最好的辦法是什么,就看你?究竟舍不舍得了!”

    她說這番話時,胥衍忱和顧婉余也重?新回?到山洞,顧婉余忍不住地問:“什么辦法?”

    樂媛望了一眼江見?朷,江見?朷卻是沉默下來,一言不發。

    胥衍忱掀眼望向樂媛:“說。”

    樂媛忌憚地看了他一眼,也沒有替江見?朷保守秘密,說實話,她對江見?朷的懼怕其實甚微,相較而?言,她更擔心會觸怒胥衍忱這個?瘋子。

    胥衍忱下的那道命令,讓樂媛在心底已經把他和樂賦初放在一起相提并論。

    至于江見?朷,再是能耐,等?少主見?到他時,能不能留得性命,還兩說呢。

    樂媛承認,她是有點欺軟怕硬的,她吶吶道:

    “圣蠱!”

    “傳聞圣蠱能肉白骨活死人,也能百毒不侵,如今想要抑制圣女體內的蠱蟲,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現在給圣女種下圣蠱。”

    樂媛之前剛提起過圣蠱,胥衍忱他們當然知道圣蠱在誰身上。

    江見?朷背對著眾人,他能感?覺到眾人視線,他動作有一刻停頓,片刻,他冷聲道:

    “別妄想了,不可能。”

    “她沒有圣蠱,未必不能活,但取出圣蠱,第一個?死的就是我。”

    山洞內的氣氛在這一剎間,忽然變得有些微妙。

    胥衍忱也掀眸看向江見?朷,他當然知道沒人應該理所應當地犧牲,而?且,僅憑江見?朷的醫術,應該沒人會舍得讓江見?朷死。

    但對于胥衍忱來說,一百個?江見?朷捆在一起都抵不過一個?程十鳶。

    直到一陣腳步聲打破了山洞內氣氛的凝滯。

    眾人轉頭看向山洞口,顧婉余不動聲色地站到了胥衍忱跟前,樂媛縮在眾人身后,她很擔心來人是少主,但手上依舊緊緊拉著十鳶。

    來人終于露出臉龐,她一襲濕透的襦裙,烏發披肩,站在了山洞口,擋住了外?間照進來的光線。

    她腳步聲很明顯,讓人一聽就知道她沒有任何武力。

    等?看清來人時,眾人不由得都驚愕地睜大了眼,來人很小,至高不過到人腰腹處。

    按理說,應該沒人會覺得她是個?威脅,但當看見?她那雙白色瞳孔豎起,像是一尊紙人,她每走?近一步,就有蛇蟲不斷涌入時,沒人敢覺得她真?的只是一個?尋常小女孩。

    樂媛嘴唇都在顫抖,她認

    出來了來人。

    不止是她,江見?朷也認出來,他驀然失聲,許久,他才艱難道:

    “你?……還活著。”

    本該是疑問句,但在看見?樂冉時,這句話不由得變成陳述語氣。

    這一刻,江見?朷心底的疑惑終于有了答案。

    是誰能讓樂賦初召集所有蠱蟲?

    樂冉無視眾人,她直勾勾地看向江見?朷,對江見?朷的問話,她也終于看見?了昏迷的十鳶,她詭異地扯起唇角:

    “原來哥哥不是為了我回?來的啊。”

    第082章 第 82 章

    ==第八十一章==

    ……十鳶……十鳶。

    十鳶好?像聽見?有人在叫她, 她想要回應,但怎么都?張不開嘴。

    是誰……在叫她?

    十鳶覺得這道聲音很耳熟,熟悉得讓她不由得心生煩躁,她艱難地想要出聲, 但上下嘴唇仿佛入墜重石, 眼?前一片黑暗, 她像是陷入深深的泥沼中。

    山洞內。

    早就狼藉一片,在白眸女子話落后,她身?后的蛇蟲陡然發生暴亂, 眾人未回過神前,江見?朷揮手撥倒所有瓶罐, 閃身?躍到十鳶跟前, 抱住人快速閃開, 余光瞥見?胥衍忱, 想到女子進入嬈疆前的交代, 快速撂下一句:

    “快跑!”

    眾人來?不及猶豫,在聽見?他的話后, 立刻動身?。

    樂媛一陣震驚地跟著眾人離開, 顧婉余見?到這幅情景,下意識地想要拿下樂冉,江見?朷眼?尖發現這一點?, 厲聲阻攔:“別碰她!”

    樂冉也聽見?了?這一聲, 她陡然抬起眼?眸, 直勾勾地看?向江見?朷。

    眾人狼狽躲閃, 卻見?樂冉慢條斯理地走在蛇蟲中, 她說:

    “哥哥,枉我替你盜圣蠱, 你卻拋我于?不顧,十年未敢再踏入圣寨半步。”

    “午夜回首,難道哥哥不記得我了?么。”

    顧婉余臉色有點?微妙,她忍不住轉頭嫌棄地看?向江見?朷。

    江見?朷壓根不在乎別人怎么看?他,懷中女子依舊昏迷不醒,一離開寒潭,體內的蠱蟲就開始抑制不住地躁動,江見?朷能感?覺到她的體溫正在不斷上升。

    他腦海中思緒不斷在轉動,相較于?這處寒潭,自然是圣池的用處更?大。

    但樂冉出現在這里,樂賦初不見?蹤影,再加上整個圣寨的蠱蟲走向,江見?朷一時拿不定主意是否應該前往圣池。

    眼?見?樂冉越來?越靠近,江見?朷可不敢和?她有接觸,他對樂冉的指控,只嘲諷地扔出一句:

    “你自己覬覦圣蠱,也叫替我盜取?”

    再說,圣蠱本就是他所練,他拿回他的東西,理所當然。

    至于?為什么十年不回圣寨?

    答案不是明擺著么——家中有兩個瘋子,誰樂意回來??!

    他在外逍遙自在不好?么。

    當年樂賦初聯練蠱出了?問題,自己容貌定格在了?十六歲時,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從那以后,他身?體沒再變過一分一毫,本就是個瘋子,再一受刺激,就更?變態了?。

    母親生樂冉時,蠱蟲造亂,導致難產,本該死亡的樂冉活下來?,但母親卻是死了?。

    樂冉活下來?后,體質也發生了?不同,獨得他那位眼?中只有蠱蟲的父親青睞。

    鬼知道她為什么會覺得,他們兄妹一母同胞,生來?就該在一起。

    第一次聽見?這種言論時,江見?朷當作玩笑,一而?再、再而?三地聽見?時,江見?朷再也不敢忽視。

    父親是瘋子,兄長也是瘋子,再來?一個妹妹,好?像也是正常?

    心有所憂,他一門心思搗鼓圣蠱,結果居然真的被他練出來?了?,因此,父親有打算讓他繼承圣主之位,父親剛透出這個意思時,江見?朷就知道完了?。

    樂賦初或許沒多么在乎圣寨,但他不會允許別人覬覦他的東西一分一毫。

    在樂賦初眼?中,圣寨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或許他和?樂冉也是。

    果然,沒多久,樂賦初就提出想觀察一下圣蠱,父親也被說動心了?。

    彼時正是九月盛會,江見?朷知道,或許他也該離開圣寨了?,但在離開前,他得拿回圣蠱,否則,他根本走不遠。

    也是這時,樂冉找到他,目的不過都?是為了?圣蠱。

    江見?朷直言挑明,圣蠱在樂賦初和?父親手中,父親看?重樂冉,樂賦初對樂冉的乖巧也是信賴有加,她拿到圣蠱的可能要比他大。

    樂冉最?終的確得手了?,他也借此重新拿回了?圣蠱。

    后來?事跡敗露,徹底惹惱了?樂賦初,樂冉還想要粉飾太平地去乖乖認錯,江見?朷卻是當機立斷地選擇借盛會的時機離開了?圣寨。

    至于?樂冉,江見?朷一直都?以為她死了?。

    樂賦初又不是什么好?性子,樂冉敢偷他的東西——整個圣寨都?是他,所謂圣蠱自然也是——在他眼?中,樂冉的行為和?背叛沒什么區別。

    江見?朷不想被當作遺產由樂賦初繼承,就只能逃得遠遠的。

    十年來?,江見?朷沒有踏入嬈疆半步,這一次,若非胥衍忱綁了?他,再加上樂向天給他傳信,信上只寫了?不明不白的“危,速歸”,他根本也不會再回來?。

    江見?朷對所謂的圣寨沒有一點?留戀。

    江見?朷想過樂向天給他傳信只是個誘餌,回來?后就會遇見?樂賦初,但他怎么也沒有想到樂冉竟然還活著。

    怎么,他那位兄長也懂得手下留情了?

    江見?朷掃了?一眼?樂冉的白瞳,心底暗罵樂賦初,樂冉的命也敢留下,他是準備死后和?她埋在一起么?!

    哦,樂冉精通蠱術,或許死都?死得不安寧。

    思緒亂轉,江見?朷卻是不忘記閃躲,這十年他在外面惹是生非,別的不說,逃命的本事卻是練得不錯。

    他低頭看?了?眼?女子,女子依舊昏迷不醒,外間紛亂不能吵到她分毫,她不知何時變得如此消瘦,整個身子單薄得似紙一般,江見?朷一頓,他低聲念叨:

    “再不醒,你主子可真的要死了?。”

    江見?朷和?胥衍忱錯身?之際,他偏頭仿佛說了?什么,胥衍忱眸色深深地朝他看?了?一眼?,或者說朝他懷中的女子看?了?一眼?。

    樂冉的目標很明確,她要十鳶,但注意力更?是放在江見?朷身?上。

    轉眼?,十鳶落入胥衍忱懷中,四周響起各種擔憂地驚呼聲:

    “主子!”

    顧婉余也不由得擰眉看?過來?。

    胥衍忱一言不發,抱著女子,在江見?朷引開少女的一剎間,借著空蕩快速地朝洞口掠去,如到洞口時,顧婉余等人都?聽見?了?他的命令:“撤!”

    沒人敢遲疑停留。

    須臾,山洞內只剩下了?樂冉和?江見?朷二?人。

    沒了?外人,十鳶也不在他手中,江見?朷忽然停在了?木桌前,樂冉歪了?歪頭:

    “不躲了?么?”

    江見?朷倏然勾唇,透著些?許若隱若現的嘲諷:“十年不見?,妹妹還是這么容易被騙。”

    樂冉這十年內再是如何長進,可惜,她不是人蠱,在他有圣蠱的情況下,也終究奈何不了?他。

    江見?朷低聲笑著說:“說起來?,還得多謝妹妹及時出現。”

    他相信,那一刻胥衍忱絕對有殺人取蠱的心思,但樂冉的出現,打破了?山洞內的氣氛,叫他們立時一致對敵。

    而?如今,至少在她們眼?中,他是被迫留下吸引敵人的。

    江見?朷有些?愉悅地想,這可是舍生取義呢。

    樂冉也停了?下來?,她雙眸直直地看?向江見?朷,許久,她一字一句道:“哥哥還是這么令人討厭。”

    與此同時,山洞外,胥衍忱一行人正在趕往圣池的方向。

    之前江見?朷和?他錯身?時,只說了?一句話——別讓她流血,帶她去圣池。

    眾人不能接觸的是寒潭,而?不是程十鳶。

    胥衍忱抱著十鳶的手臂隱隱有些?發麻,就仿若體內蠱蟲正在往手臂上鉆,也想鉆破皮肉到女子身

    ?上去,些?許疼意傳來?,胥衍忱眼?皮子都?沒掀一下,他掃了?眼?跟著他們出來?的樂媛:

    “圣池還有多遠?”

    樂媛還沒從震驚中回神,傻愣愣地回答:“再往前走一刻鐘。”

    胥衍忱沒有再說話,他們一行其實只有十人,其余人在圣寨外等候消息,他們全力前進時,樂媛不免跑得氣喘吁吁,卻發現即使抱著一個人的胥衍忱也臉不紅氣不喘的,她心底納悶,中原人體力都?這么好?的么?

    好?不容易到了?圣池,眾人又被眼?前一幕驚呆。

    滿圣寨的蠱蟲都?在爬往圣池,密密麻麻地卻顯出一個人形,眾人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樂媛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失聲:

    “天吶……”

    樂媛在看?見?那條白蛇時,就意識到圣池內的是誰了?。

    樂媛下意識想跑要,胥衍忱一手抱住十鳶,猛然抬腳踢在旁邊人的劍柄上,破風聲驟然響起,劍刃直直地插入樹干上,劍鋒還顫了?兩下,只差分毫就從樂媛的脖頸上劃過,樂媛被迫停住,她望著眼?前的利刃,咬牙切齒道:

    “那是我們少主!要是被他知道我和?外人摻和?在一起,我就死定了?!”

    胥衍忱冷冷地看?向她:“你也可以現在死。”

    懷中女子的體溫越來?越高,胥衍忱的語氣不受控制地冷下來?,他眉眼?仿佛是最?溫和?的顏色,但望向樂媛的眼?神卻仿佛是在看?一個死人。

    樂媛渾身?一顫,她回頭看?了?一眼?圣池,咬牙道:“你們到底要我做什么?!”

    胥衍忱語氣冷淡:

    “把他扔出來?。”

    樂媛瞪大了?雙眼?,她看?了?一眼?四周的人,都?離得遠遠的,心底不由得罵人,蠱師的命就不是命了??!

    但樂媛沒辦法,她只能心底祈禱少主不會這個時候醒來?,白蛇也看?見?了?她,但它好?像很虛弱,只能任由她接近了?樂賦初,樂媛一咬牙,手伸入蠱蟲中,拉住里面人的手,用力一拽,硬生生地將人拉出來?。

    人落在了?池邊,樂媛心虛地看?都?不敢看?一眼?。

    胥衍忱對顧婉余等人搖頭,沒讓她們靠近,他抱著女子走近時,圣池內還有蠱蟲在,密集得讓人忍不住渾身?發麻,他不由得皺起眉頭。

    樂媛喘著氣看?向他:“你在猶豫什么,快把圣女放下去。”

    “這些?蠱蟲對她來?說,都?是救命的良藥。”

    胥衍忱低頭看?了?眼?女子,片刻,才將女子放入了?圣池,他低垂著頭,眸中情緒讓人看?不清,他輕聲說:

    “十鳶,我等你回家。”

    沒人發現,池子中女子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第083章 第 83 章

    ==第八十?三章==

    圣池, 所有人都圍在圣池旁,關?注里面的女?子時,樂媛縮在山洞角落中,視線時不?時地掃過地上的樂賦初, 心底不?斷祈禱他千萬不?要這個時候醒來。

    但或許是越怕什?么?越來什?么?, 樂賦初坐起來那一刻, 樂媛睜大?了眼。

    只是和樂媛想象中的不?同,樂賦初坐起來后,他耷拉著頭顱很久都沒再有動作, 樂媛咽了咽口水,她發出細微的聲音引起圣池邊眾人的注意。

    胥衍忱瞬間轉頭看過來, 在看見坐起來的樂賦初時, 眸色微冽, 他也發現了樂賦初的不?對勁。

    他醒了, 又好像沒醒。

    胥衍忱皺眉, 來了圣寨后,發現遇到的事情都是匪夷所思?, 他問:

    “他什?么?時候醒的?”

    樂媛嚇得換了個位置, 藏在眾人身后,她人都是麻的:“就是剛才!”

    顧婉余不?理解她怎么?這么?膽小,到底沒把人拎出來, 只是納悶地問:

    “這是什?么?情況?”

    樂媛也說不?上來, 她覺得少主的情況有點眼熟, 好像婆婆曾經和她提起過, 但一時之間怎么?都想不?起來。

    胥衍忱沒有一點猶豫, 他冷聲命令:

    “殺了他。”

    樂媛正要反駁,畢竟再怎么?說, 樂賦初也是她們的少主,圣寨的實際掌權者,怎么?能就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但不?等她抗議的話說出口,就發現胥衍忱這番命令是對她下?的。

    樂媛不?敢置信,中原人都是這么?冷酷無情么?!

    胥衍忱要殺她們少主也就罷了,居然還要讓她親自動手?!

    樂媛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連聲拒絕:

    “不?行?!不?行?!我不?行?!”

    胥衍忱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很顯然,對他來說,樂媛不?殺了樂賦初,死的就會是樂媛。

    樂媛看懂了胥衍忱的意思?,她啞然失聲,她再看了眼顧婉余,剛才顧婉余對她雖然兇,但上山的一路上多虧了顧婉余拉了她幾把,否則,她早被墜在后面了。

    雖然現在樂媛寧愿顧婉余沒有拉過她,但在她看來,顧婉余是這中間最是心善的人。

    她求助地朝顧婉余看去,但她選錯對象了。

    回應她的是顧婉余袖口處露出的一截匕首,樂媛心底一涼。

    或許是被胥衍忱逼得太緊,緊急情況下?,樂媛反而終于想起婆婆曾經說過的話,她忙忙道?:

    “他是被種蠱了!”

    眾人沒聽懂,胥衍忱沒有說話,只是掀眼朝這邊看了一眼。

    顧婉余替眾人問:“你們都是蠱師,對蠱應該是司空見慣,怎么?還一驚一乍的?”

    樂媛欲哭無淚,整個人都緊繃起來,仿佛一點動靜都能叫她失色:

    “用你們中原的話來說,如果在蠱成前,他不?能醒來,從今往后,他就只會是一個沒有自我意識的傀儡。”

    顧婉余皺眉:“蠱成前?”

    樂媛呃聲,耐著性子和她們這群外來者解釋:“越是難得的蠱蟲越是難種成,像你們主子身上這種,不?過是尋常毒性強些罷了,最是簡單。”

    樂媛掃了一眼四周,恍然大?悟:

    “怪不?得所有蠱都在往這里趕,少主是在自救。”

    胥衍忱對樂賦初是否會被練成傀儡沒有興趣,他微微擰眉,對這種控制人的手段覺得些許忌憚。

    但是——

    “這和殺了他有什?么?關?系?”

    樂媛啞聲了片刻,她哭喪著說:“不?能殺啊!少主在七寨蠱師身上都種了蠱蟲,我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蠱蟲,一旦他身死,眾多蠱師很可能會直接給他陪葬!”

    她也是其中之一。

    讓她殺了樂賦初,豈不?是在讓她自裁么??

    這個時候,樂媛也終于明白為什?么?她和圣寨的眾人之前會昏迷了。

    胥衍忱不?在乎這一點,或許說,這樣更合他心意。

    樂媛意識到了什?么?,她心底罵自己蠢,眼前這位瘋子本來就有誅殺蠱師的念頭,甚至為此寧愿希望整個嬈疆的百姓,她這么?求情,不?是自尋死路嗎!

    樂媛腦海中驟然閃過什?么?,她急忙道?:

    “圣女?!圣女?身上的蠱也是少主種下?的!他一死,圣女?可能也會立刻斃命!”

    胥衍忱眸色一冷,四周氣壓驟然低了下?來,樂媛頂著他的視線,后背不?知不?覺中生出了許多冷汗,她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不?知是過了多久,胥衍忱才收回視線,樂媛陡然雙腿發軟地癱坐下?來。

    顧婉余輕搖了搖頭,她什?么?話都沒說,而是拿了一把劍靠近樂賦初,樂媛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顧婉余的動作。

    顧婉余撥開了樂賦初身上的蠱,露出了樂賦初的臉,她瞇了瞇眼,語氣不?明地說了聲:

    “真是駐顏有術。”

    話是這么?說,但她話音中卻聽不出什么羨慕或向往之情。

    顧婉余這么?大?的動作,樂賦初依舊一動不?動,她朝主子看去,確認地搖了搖頭。

    如果樂賦初的生死和十?鳶緊緊相關?,那么?,她們不?僅不?能殺了樂賦初,還得仔細著他的性命。

    顧婉余在心中嘆了口氣,這密密麻麻的蠱,她只看一眼就覺得眼疼。

    她根本不?敢想,十?鳶這兩個月是怎么?度過來的。

    樂媛見她回來,終于松了口氣,她環視了一眼四周,陡然發現一點不?對勁。

    ……少主的那條白蛇呢?

    樂媛臉上血色在剎那間褪得一干二凈,有風拂過,她剛被汗水浸透的背后傳來一陣涼意颼颼。

    ****

    **

    十?鳶終于聽清了那道?聲音。

    只有一個人總是說他會等她回來。

    他也的確做到,讓她每一次回去都能看見他。

    公子。

    沉悶濃郁的黑暗中終于透下?來一縷光亮,但離得太遠太遠,十?鳶被陷入泥沼中,她艱難地轉頭朝光亮處看去。

    她看見了很多人。

    有娘親,有晴娘,有顧姐姐,有替她擋箭而死的晴雯,還有……公子。

    他沒有坐在輪椅上,也不?是如今的模樣,而是少年鮮衣,他眼中的情緒讓那時的她看不?懂,而如今,她卻?仿佛看清了。

    是怔然,也是憐惜。

    于是,他對她說:“招娣這個名字不?好。”

    所有人都在怪她不?是男兒身,唯獨他在告訴她——不?是女?孩不?好,是招娣這個名字不?好。

    江見朷說讓她不?要忘記她是誰,也不?要忘記她來時的路。

    她自然不?會忘記。

    她是程十?鳶,她自己求來的名字,縱死也不?會忘。

    匱乏無力的身體仿佛又有了力氣,她掙扎著爬出了泥沼,一點點往亮處跑去,天地茫茫仿佛只剩下?她一人,四周空蕩得可怕,但十?鳶只奔著光線之處而去——她聽見了,有人說他在等她。

    山下?,江見朷正在狼狽地逃命,他舌尖抵了抵腮幫,呸出了一口鮮血。

    他往后看了一眼,在隱約看見樂冉的身影時,立即收回視線,胸口處不?斷傳來疼意,他眼中的不?可思?議還未散去。

    江見朷怎么?都有想到,樂冉和最終的人蠱只有一步之遙。

    這十?年,樂賦初究竟對她做了什?么??!

    江見朷一時也說不?清,樂賦初和樂冉二人究竟是誰的野心更盛。

    圣女?想要成為人蠱都會是九死一生,樂冉居然還能活下?來,江見朷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他的失算。

    知道?這二人瘋,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二人會瘋狂至此。

    不?是圣女?之身,居然也妄想成為人蠱!

    江見朷屏住呼吸,藏在了一棵樹后,他嘴唇微不?可查地張合,他的呼吸和心跳聲都仿佛這一剎間停止,樂冉一時之間找不?到他所在。

    樂冉漫步在山林中,她歪頭道?:

    “哥哥,何必做無用功,你又能躲多久呢。”

    江見朷當作沒聽見,他不?需要躲多久,只要躲到女?子醒來就行?。

    樂冉久久找不?到江見朷,臉上沒有一點情緒,白瞳仿佛毫無生機的玉珠子一樣冷質,忽然,她感覺到了什?么?,她驀然轉頭看向山頂之處。

    下?一刻,她沒再管江見朷,直接轉身朝山頂而去。

    她赤足踩在地上,尖銳的石頭劃破了她的腳底,但她好像一點感覺都沒有,越來越快地朝山頂趕去,口中無意識地發出無意義的嘶吼聲。

    江見朷沖樹后現身,他喘著氣望向樂冉的背影,忍不?住地皺了皺眉。

    他離開圣寨前,樂冉再是變態起碼還能看得出點人性,如今卻?仿佛真得把自己當成了蠱。

    江見朷抬頭望了望山頂,能讓樂冉這么?著急。

    是樂賦初出現了問題,還是女?子要醒了?

    江見朷眼神中情緒變化莫測,忽然,他袖子中有幾枚銅錢掉下?來,他掐了掐手指,倏然瞇起眼眸。

    下?一刻,他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方向和樂冉截然相反。

    于此同時的圣池內,樂媛在發現白蛇不?見的瞬間,就立刻尖叫出聲:

    “快過來!”

    她顧不?及什?么?,把胥衍忱一把拉在了身后,顧婉余不?知她為何變了臉色,和眾人對視一眼,也快速地站在她身后,將主子圍在中間。

    樂媛其實是不?想管胥衍忱的,但她沒忘記胥衍忱之前傳出去的命令。

    樂媛抖著手,一直藏在袖子中的短笛出現在手中,她在四周灑下?藥粉,須臾,她吹響了短笛,笛聲傳了出去。

    胥衍忱等人明顯聽見了一陣嗡嗡聲。

    隨之,一批蠱蟲從空中飛來,把他們全部?圍住,而這時,山洞洞口也出現了樂冉的身影。

    胥衍忱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

    樂冉出現了,江見朷呢?

    樂冉出現的那一刻,一直不?曾有動靜的樂賦初終于有了動靜,他抬起了頭,頂著一張少年臉,彎眸笑著看向樂冉。

    四周的蠱仿佛也在一剎間對立。

    樂冉直勾勾地盯著樂賦初,她口中無意識的嘶吼了兩聲,樂賦初重新?站了起來,那條白蛇也一點點爬上他的頭頂。

    樂賦初對上她的視線,倏然笑了一聲,眉眼秾麗,聲色驚艷:

    “你和圣女?合作前,難道?她沒有告訴你,我也種下?了圣蠱么?。”

    樂冉忌憚地望向他頭頂的白蛇,她會和圣女?合作,就是因為她清楚,如果不?是圣女?的血,她根本沒有機會控制樂賦初。

    但樂賦初怎么?會有圣蠱?

    樂冉看向了圣池,十?鳶還靠在圣池里,她僵硬地歪了歪頭。

    但她被樂賦初打斷了動作,樂賦初抬手抵在唇上,對她“噓”了一聲。

    樂媛心中咯噔了一聲,不?止是她,所有人都在這一刻屏住了呼吸。

    樂賦初也在這一刻看過來,他的視線仿佛透過蠱看見了里面的人,他含笑道?:

    “先處理一下?蟲子。”

    樂冉也轉過頭,直勾勾地看過來。

    隨著二人一致的動作,所有蛇蠱也在這一刻掉轉方向,眾人只覺得脊背爬上一陣涼意。

    然而不?等二人有所動作,樂冉驀然慘叫一聲,她整個人栽倒在地,所有蠱蟲也都在這一刻安靜下?來,四周安靜無聲,只剩下?樂冉的慘叫聲不?絕于耳。

    樂賦初在發現蠱不?再聽令時,驟然意識到什?么?,他猛地轉頭圣池看去。

    眾目睽睽下?,女?子睜開了眼。

    第084章 第 84 章

    ==第?八十四?章==

    女子從圣池中站了起來。

    她往前走, 由?胥衍忱的視角看去,就是密密麻麻的蠱給她讓開了一條路,女子眉心的紅點似暖陽灼艷,讓人忍不住心底生出些許寒意。

    她如今和樂冉才出現時, 何其相像。

    唯一不同的是, 她身上干干凈凈, 手和臉上的傷在肉眼可見地恢復,烏發披散在肩頭,她踩著月色踏出來, 薄薄的衣裳被水浸透,春色被烏發遮掩處, 她美得?驚人, 卻?讓人生不出一點旖旎。

    忽然, 她的視線凝固在一處。

    胥衍忱隔著人群和她遙遙對望, 眾人目睹, 女子好像在一剎間?驀然有?了生氣。

    在醒來的那一刻,十鳶昏迷前的記憶就全部回攏, 她以為昏迷時聽見的那道聲音不過?是錯覺, 畢竟公子現在應該是在燕云城才對。

    他……是什么時候來的?

    十鳶不知道,她腦海中有?點亂。

    在圣寨時發生的一切對她來說,就仿佛是身處夢境般。

    而胥衍忱的出現一下子把她從不真切的夢境中拉了回來, 十鳶忍不住地朝公子看去。

    她沒有?忘記, 她來圣寨一事根本沒有?提前請示過?公子。

    不過?——

    在向公子請罪前, 還有?一些事要處理干凈, 十鳶的視線一點點地轉到了樂賦初和樂冉身上。

    倏然間?, 白蛇弓起身子,控制不住地想要退走, 樂媛眼前的蠱也不再?受她控制,她忍不住地咽了咽口水,她是不是該慶幸,她站對了隊伍?

    山洞中最凄慘的人莫過?于樂冉,人蠱能控制蠱,對蠱師的作用不過?爾爾,但在十年中,樂冉已經被樂賦初改造得?和蠱也沒什么區別了,她渾身沒有?一點力氣地癱軟在地,眾人都聽得?見她的慘叫,她趴在地上,艱難地去夠樂賦初的衣角,她眼神空洞,聲音中含著痛楚,卻?一點情緒都沒有?地機械似叫著:

    “哥、哥哥……哥哥……”

    樂賦初眸色微凝,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十鳶。

    樂冉的背叛讓他的計劃出現亂子,她本身就和人蠱只有?一步之遙,她操控的蠱蟲也非是一般的蠱,偏二?人合作時,樂冉也對人蠱起覬覦之心,彼時鉆入十鳶體內的蠱蟲

    讓程十鳶成為人蠱的進度迅速拉滿。

    兩方?相爭,反倒讓十鳶喘息的空間?,現在十鳶沒有?被蠱蟲控制,就意味著,從今往后,再?沒有?蠱師奈何得?了她!

    在樂冉要碰到他的那一刻,他一把拉過?樂冉就往洞口跑去。

    倏然,胥衍忱也動了。

    一把劍鋒直接出現樂賦初眼前,山洞的空氣潮濕而陰冷,黏膩膩得?仿佛有?毒蛇貼在身上,樂賦初驀然后撤,白蛇無?力地嘶嘶吐出蛇信,下一刻卻?是栽下樂賦初的頭頂,樂賦初來不及去管白蛇,因為一抹寒芒直直地刺向他眉心。

    在寒芒后,是胥衍忱冷然平靜的眸子。

    失去了蠱,樂賦初的威脅大打折扣,可以說,他在胥衍忱面前毫無?抵擋之力。

    千鈞一發之際,樂賦初眸子一冷,他身子一偏,同時猛然拽過?樂冉,胥衍忱微微瞇起眼,手疾眼快地轉動手腕。

    刺啦——

    皮肉被刺穿的聲音在山洞響起,待看清眼前一幕,眾人都是呼吸驟輕,樂冉小小的身軀被人拎起,她的白瞳倏然豎起,口中發出無?意義的聲音,鮮血順著她的唇角不斷滑落,她胸膛處被捅了個?洞穿,胥衍忱毫不留情,劍鋒直直穿過?她的胸膛,刺入樂賦初的肩膀。

    樂賦初悶哼了一聲。

    胥衍忱皺眉,懶得?評價樂賦初的行為,對樂冉也沒有?一點同情。

    他眸色平靜沒有?一點波動,對于他來說,在看見十鳶深陷寒潭的那一刻起,這二?人都是該死。

    十鳶敏銳地感覺到公子的冷意,她些許不解地望向顧姐姐。

    印象中,她從不曾見公子生氣過?,仿若情緒一直都是極其穩定。

    顧婉余看出了她的疑問,隱晦地搖了搖頭,可不敢說話。

    廢話!

    主子一來就見十鳶昏迷不醒,甚至不知何時能醒,一個?不慎就再?沒有?機會醒來,而且,主子心知肚明,憑十鳶的能耐,她真心想要逃,別人再?是想要留下她,也不可能不付出一點代價。

    她會自愿地被練成所謂的人蠱,終歸究底,還是為了替主子解蠱。

    人非草木,縱然主子和十鳶只是單純的主仆,主子都不可能對十鳶做的這一切無?動于衷,遑論主子對十鳶早生情愫。

    再?說,還有?江見朷那個?火上澆油的。

    不論男女,對心上人被別人擁入懷中時,總會覺得?不高?興的。

    在保住十鳶性命面前,主子對江見朷自也有一番容忍度,但這一切情緒總得?有?個?出口。

    眼前這兩個?罪魁禍首,就是最好的發泄口。

    胥衍忱沒有?抽出劍,反而越刺越深,樂賦初狠狠悶哼了一聲,他口腔都是血腥味,倏然笑?了起來,他不顧肩膀上的傷口,毫無?預兆地把樂冉推向胥衍忱,樂冉的頭顱都耷拉了下來,胥衍忱皺眉閃開,不由?得?松開了手。

    樂冉和樂賦初都是跌在了山洞洞口。

    在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時,樂賦初驟然抬手在一處按了下來,啪嗒一聲,十鳶聽見背后池水傳來塌陷的動靜,不止如此,山洞洞口啪嗒落下一截鐵欄,她看都沒看身后一眼,快速上前拉過?胥衍忱。

    鐵欄隔開了二?人,一批人在山洞里,只有?樂賦初二?人在外,山洞隱隱穿來塌陷的聲音。

    樂賦初轉頭,他肩膀處在不斷流著鮮血,紅肉白骨可見,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樣,對著十鳶彎眸笑?道:

    “姐姐,此處是我寨圣池,豈會一點后手不留?”

    話雖如此,但樂賦初也不敢停留,他快速地轉身離開,這個?時候,他還沒有?忘記把樂冉一起帶上。

    顧婉余等人也終于跑過?來,回頭看向不斷塌陷的山洞,不由?得?面露慌亂,她皺眉問:

    “我們現在怎么辦?”

    樂媛最先看出樂賦初的目的:“不等讓他帶走三少主!他要拿三少主的尸體練蠱!”

    十鳶冷靜地抬眼,這個?角度恰好讓她對上樂冉的白瞳,四?目相視間?,十鳶眉心的紅印越發紅了一些。

    樂冉的脖頸僵硬地抬了起來,樂賦初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他毫不猶豫地扔開樂冉!

    但是晚了。

    一雙手掐在了他脖子上,像是兩個?鐵鉗,力道大得?讓樂賦初脖子上瞬間?出現青紫,他呼吸漸漸變得?困難,樂賦初沒有?往回看,他袖子中滑下一把匕首,不斷地扎在樂冉的手腕上。

    他知道樂冉這個?時候算不上活人。

    不過?是個?被蠱控制的傀儡。

    再?殺一次也無?濟于事,他能做的只有?砍掉樂冉的雙手。

    山洞中,十鳶握住鐵欄,白凈的手背青筋凸起,倏然,鐵欄變得?扭曲,她從容地從鐵欄處出來,一步步地走向樂賦初。

    樂賦初聽見了腳步聲,他呼吸越來越艱難。

    局勢在這一刻其實一目了然。

    樂賦初沒有?再?掙扎,他艱難地轉過?看向十鳶,忽然,他沖她勾唇一笑?,手中的匕首陡然轉了個?方?向,朝自己胸口處狠狠扎下——

    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腕。

    樂冉也松開了手,她聲息全無?地倒在地上,胸口處鮮血橫流不止,胸膛早沒有?了起伏,唯獨一雙白瞳還在輕微地轉動。

    胥衍忱皺了下眉,不解十鳶為什么要攔下樂賦初求死之舉,但還是頷首,示意眾人不要靠近。

    樂賦初視線越過?了十鳶,直直地落在胥衍忱身上,他忽然低笑?了兩聲:

    “原來如此。”

    他在醒來時,還有?過?一剎間?的不解,他在十鳶面前從未掩飾過?圣蠱一事,因為他清楚,十鳶不懂控蠱,便是她知道了也無?妨。

    但十鳶居然沒告訴樂冉他有?圣蠱一事,如果樂冉早早取出他體內圣蠱,他或許根本沒有?醒來的機會。

    直到看見了胥衍忱,樂賦初才倏然知道十鳶的想法。

    原來,她早對他體內的圣蠱存有?覬覦之心。

    胥衍忱察覺到樂賦初的視線,輕微擰眉,他偏頭看向十鳶。

    十鳶不曾理會樂賦初,她沒有?在敵人死前復盤的習慣,她拿過?樂賦初手中的匕首,劃開了指腹,殷紅點在樂賦初的眉心,十鳶耐心等待。

    許久,眾人都看見樂賦初眉心有?東西?在蠕動。

    十鳶沒有?遲疑,刀尖劃開了樂賦初的眉心,一只金色的蠱蟲安靜地臥在血肉中,十鳶伸手,蠱蟲很乖順地爬上她手心。

    樂媛也將一切盡收眼底,在看見金色蠱蟲現身時,忍不住地驚呼:

    “圣蠱!”

    話音甫落,除了胥衍忱外,所有?人都不由?得?詫異地看向她,圣蠱?

    經過?之前的事,她們都了解這圣蠱的用處,一時間?,眾人呼吸都粗重了些許,就這么一個?小東西?,居然能讓人百毒不侵?

    在眾人還驚詫于圣蠱時,十鳶手中匕首直截了當?地從樂賦初的脖頸處滑過?,眨眼間?,有?鮮血四?濺散開,有?鮮血濺在了十鳶臉上,她眸色平靜,半點不在意地轉過?頭,沒再?看一眼樂賦初。

    樂賦初視線從十鳶臉上一閃而過?,身軀就轟然倒地,視野內景象倒轉,樂賦初望著被瘴氣圍住的空中,他口中不清楚地呢喃道:

    “只差一步……”

    只差一步,不止是人蠱,還有?十鳶,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意識渙散前,他看見了仿佛泥娃娃一樣破爛不堪的樂冉。

    樂賦初忽然覺得?一切或許都是命中注定。

    十年前,樂冉讓他失去了圣蠱。

    十年后,也是樂冉又讓他失去了人蠱。

    他也讓樂冉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最終命也丟在了他手中。

    誰能想到,樂冉是他最信任的妹妹,他是樂冉最親近的哥哥。

    第085章 第 85 章

    ==第八十五章==

    四周一片靜籟, 偶有微風拂過,濃郁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樂媛捂住嘴,她咽了咽口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十鳶沒有看她, 她朝胥衍忱伸出手?, 但在?看見指尖還殘余著血跡時, 她眸色些許凝住,不由得有些遲疑。

    有人直接握住了她的手?,殷紅染上?兩人的指尖, 胥衍忱垂眸和她對視,低聲?問?她:

    “疼么?”

    胥衍忱不知道她現在?是什么情況, 但他見到過她身?上?殘余的傷痕, 他像是在?問?她現在?疼么, 又像是在?問?她之前是不是很疼。

    十鳶立刻搖頭:“不疼了。”

    話落, 十鳶眸色輕閃, 只想要趕緊轉移話題,生怕胥衍忱會和她秋后算賬。

    她伸手?捂住胥衍忱的耳朵, 胥衍忱不由得俯下身?, 免得她費力踮起腳尖,須臾,有什么東西從胥衍忱耳朵中爬了出來?。

    十鳶瞥了一眼, 一枚褐色蠱蟲被她捻在?手?中, 她沒叫胥衍忱看見, 直接將其碾碎。

    至此?, 她來?嬈疆的目的, 已經全?部達到。

    至于圣蠱,是額外的收獲罷了。

    十鳶陡然想起一件事, 她蹙起黛眉:“江見朷呢?”

    她和江見朷約定好,他會留在?公子跟前,保住公子性命。

    胥衍忱不著痕跡地一頓,三言兩語簡單概括:“當時他要留下攔住她,但不知為何?,沒有再出現。”

    胥衍忱不知樂冉姓名,但說?話期間淡淡地掃了眼樂冉,十鳶立即意識到當時發生了什么。

    十鳶輕微抿唇,仿佛提起江見朷只是隨口一問?,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胥衍忱眸色些許晦暗,朝她看了一眼,又很快若無其事地移開。

    十鳶轉頭看向樂冉和樂賦初的尸體,她對蠱師的手?段不敢有一點松懈,尤其是樂冉,誰也不敢保證會不會有蠱師利用樂冉的尸體做什么,十鳶沒有給自己留下隱患的習慣,直接選擇將二人尸體火化?。

    灼熱火光在?眼前燃起,十鳶仰頭看著這一幕,有風吹過,讓她的烏發飄起,掩住了她的些許情緒。

    眼見她們要出寨,樂媛急切得不行,她欲言又止地看向十鳶。

    十鳶沒有忘記和她的約定,她說?:

    “我會在?圣寨停留三日,你帶她來?見我,我自會替她解蠱。”

    如果不是小圣蠱,或許她根本撐不到醒來?。

    三日時間不算長?,樂媛沒有時間耽誤,她快聲?丟下一句“圣女一定要等?我”,就快速地轉身?下山。

    顧婉余是了解十鳶的,聞言,不由得好奇:

    “你還有事情沒處理?”

    十鳶點頭,在?寒潭樂賦初給她種蠱時,她有趁機打聽過圣蠱的事情,圣蠱挑剔,除了練出它們的蠱師,想要讓圣蠱安安穩穩地聽話,需要一株叫木寒草的藥草。

    十鳶雖然能命令蠱蟲,但因為種蠱的人是胥衍忱,她還是希望萬無一失。

    十鳶將前因后果解釋給胥衍忱聽,才?輕聲?道:

    “我聽他說?過,木寒草難得,整個圣寨也只存有三株。”

    她需要這三株木寒草。

    聞言,顧婉余心下不由得一緊,她忍不住地胡思亂想,百毒不侵自然是好事,但前提是不能被人所控制。

    主子會愿意十鳶給他種下蠱蟲么。

    顧婉余心底罵這個死孩子,做事前不知道經過腦子么,就不擔心主子懷疑她居心不良?!

    十鳶的確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胥衍忱仿若不敬意地看了眼顧婉余,眸底深處是冷淡的警告。

    顧婉余心底咯噔了一聲?,她埋下頭,沒敢提示十鳶。

    胥衍忱牽著十鳶的手?沒松開,十鳶下意識地牽著他下山,就像是他坐輪椅的那段時間,他不論去何?處,都是被十鳶控制著方向。

    胥衍忱自然而然地問?:

    “木寒草長?什么樣,讓他們一起找。”

    他默認了十鳶的做法。

    十鳶沒察覺到不對勁,也沒有意識到胥衍忱的應聲?代表了什么。

    十鳶搖頭,她也沒有見過。

    但是,十鳶低頭看向手?中的金色蠱蟲:“它會帶我找到的。”

    顧婉余看著二人的背影,許久,她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她忍不住地額角隱隱作?疼。

    她其實不懂,到底主子給十鳶灌什么迷魂藥了,為什么十鳶會覺得主子是位好人?

    能在?當時孤立無援下在?燕云城站穩腳跟,又和幽王、晉王一起三分天下,手?底下還養著一批細作?和殺手?,胥衍忱自然不會是什么無害的人。

    顧婉余搖了搖頭,還是希望十鳶能早日識破主子的真面目。

    如果只是忠心倒是不妨事。

    但顧婉余擔心的是,十鳶會被主子這面假象蒙蔽,一股子地栽進去,那時再意識到主子不是什么良善人,就晚了。

    十鳶不知道顧婉余在?替她擔心,她正一門心思替胥衍忱尋找木寒草。

    最終,她是在樂賦初的房間找到的木寒草。

    或許是樂賦初極其自信,整個圣寨不會有人敢從他的房間盜取東西,所有,也沒有在?房間內設置什么密室。

    這也方便了十鳶,找到木寒草后,十鳶沒讓胥衍忱直接吃下,而是妥善地把?木寒草收好。

    說?到底,她也不是那么信任樂賦初。

    樂媛在?她離開圣寨前趕了回來?,帶著六寨主,六寨主在?得知樂賦初已經死了后,頗有些復雜地看向十鳶。

    樂賦初的確是個瘋子,但還沒有那么喪心病狂,讓整個圣寨和七寨給他陪葬。

    十鳶替其取出蠱蟲后,六寨主忽然叫住了她:

    “圣女。”

    十鳶偏頭看她,不知何?時,女子的一雙宛若桃花的眸子不再是含著若有似無的情意,而是一股自而而外的冷清,她定定地站在?那里?,平靜地望著別人時,無形中竟讓人覺得甚是壓力。

    她除了眉心那點紅印,和往日仿佛沒什么區別,依舊是柳眉彎眸,粉腮杏唇,仿若是白凈的紙上?暈染了淡淡的脂粉,恰是最好的顏色,但再沒人敢輕易覬覦她。

    六寨主也有一時的失言,片刻,她才?頂住壓力說?:

    “圣女當真不留在?嬈疆么?你一旦留在?圣寨,就會是下一任圣主,我等?也會全?心全?力為圣女效力!”

    樂媛愕然,她趕緊回頭看了一眼胥衍忱,待看見胥衍忱瞬間寡淡的眉眼時,她頭皮發麻,忙不迭隱晦地拉了拉婆婆。

    敢和這位煞星搶人?她真擔心某日一睜眼就發現自己要葬身?火海了。

    六寨主聽樂媛說?起過胥衍忱,心底對胥衍忱自有忌憚,但她在?看見人蠱現世時,還是忍不住地叫住了十鳶,她看向胥衍忱,身?為過來?人,她一眼就看得出胥衍忱對圣女的心思,她握住拐杖,沉聲?道:

    “相信祁王也不會強迫圣女的去留。”

    胥衍忱掀起眼望向六寨主,他情緒依舊淡淡,但六寨主能感覺到他眉眼一閃而過的冷意。

    十鳶沒有猶豫地出聲?回絕:

    “抱歉,我已經有了去處。”

    說?這番話時,十鳶衣袖中的手?不著痕跡地輕握了握,她沒讓任何?人察覺到她的情緒。

    六寨主不由得有些失望,卻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圣女和一群人離開。

    有人在?外一直等?候她們,早備好了馬匹,等?到了秋霞城,十鳶看見城內肅然的氣氛時,才?意識到胥衍忱做了什么。

    怪不得她醒來?后,樂媛那么聽從胥衍忱的話。

    十鳶再不懂朝政,也清楚這種關鍵時刻,名聲?對胥衍忱的重要性,她皺眉道:

    “蠱師手?段雖是防不勝防,但也有局限性,不值得公子這么做。”

    有些蠱師手?段是陰毒,但尋常百姓何?其無辜。

    而且,一旦胥衍忱真要讓嬈疆不留活口,恐會令人聞風喪膽,日后許也不會再有幽州城打開城門迎接燕云軍一現象發生。

    畢竟誰都不知道,開城門后迎來?的會不會屠城。

    十鳶擔心胥衍忱仍有憂慮,她遲疑地認真補充道:

    “只要十鳶在?一日,公子就不必憂心會有蠱師作?亂。”

    她說?得斬釘截鐵,胥衍忱輕輕掀起眼,他對十鳶對視,輕笑了一聲?:“十鳶說?得好像會一直在?我身?邊一樣。”

    他話音不輕不重,卻是仿佛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幽靜的空間內,硬生生地砸入十鳶的心底。

    十鳶被堵得啞口無言。

    許久,她咬了咬唇,試圖反客為主:“公子是不要十鳶跟在?你身?邊了么。”

    明明

    是故意的一番話,但十鳶說?出來?時,卻仿佛感覺這番話成真了一般,她袖子中的手?指忍不住地輕微顫了一下。

    她一雙眸子懨懨地耷拉下來?,幽靜的空間內,月色混著燭火灑在?她的脊背上?,堪堪一握的腰肢些許彎折,她趴在?雙臂上?,情緒在?一瞬間低落下來?。

    胥衍忱有時分不清她是不是故意的。

    他不信她聽不出他是想要她的承諾,偏她還要故意曲解他的話。

    胥衍忱也安靜了一陣,他才?淡聲?道:

    “十鳶明知道,決定這一切的人是你,不是么。”

    他說?:“或許我該問?,你什么時候才?肯一直留在?我身?邊呢。”

    十鳶呼吸倏然一輕。

    四周都陷入了安靜,天地間仿佛只剩下她們二人,十鳶聽得清清楚楚,她也分不清這是公子第幾次在?向她表明心意。

    十鳶總覺得她其實是拒絕不了公子的,但實際上?,她已經拒絕了不止一兩次。

    許久,十鳶垂下眼眸,她聲?音很輕很輕地說?:

    “公子要相信,沒人會比十鳶更想留在?公子身?邊了。”

    胥衍忱眸色一點點黯然下來?。

    她說?她想,但也只是想。

    他想,或許這就是他曾經沒有答應帶她一起離開的報應。

    胥衍忱以為自己不會為這件事后悔的。

    是他高估了自己。

    第086章 第 86 章

    ==第八十六章==

    誰都能看出十鳶和胥衍忱之間的氣氛微妙。

    她們一行人沒有在秋霞城停留, 北邊戰事?正起,胥衍忱還需要盡早趕回去主?持大局,一路上快馬加鞭,直到將要入了?燕云, 顧婉余才有機會找到十鳶談話。

    越靠近燕云城, 十鳶也穿了?一襲簡單襦裙, 她對這方?面倒是不挑剔,額間的紅印掩不住,她索性在其周圍繪成了?花鈿, 也換了?一身胭脂紅的襦裙,雙頰和鼻尖都點了?抹脂紅, 整個人過于勾人矚目, 額間的紅印也只成了?點綴。

    顧婉余望著這樣的她, 一時間竟然有些恍惚, 當年那個乖巧安順地跟在她們身后的小姑娘好像已經長大了?。

    但顧婉余還是忍不住替她操心:

    “你和主?子怎么?了??”

    明明從嬈疆出來時, 還一切都是好好的,結果就一個晚上不見?, 兩人之間就不對勁了?。

    十鳶顫了?下眼?眸, 她言簡意賅地略過這個話題,支支吾吾道:“我不知道該怎么?應承他。”

    顧婉余有些意外,之前她瞧十鳶這幅模樣, 生怕主?子勾勾手指, 十鳶就腦子糊涂地跟主?子走了?。

    甚至在圣寨時, 兩人也是旁若無人的親昵, 顧婉余還以為這次回來后, 她們要有一位王妃了?呢。

    結果萬萬沒有想到,十鳶對此仿佛存有顧慮。

    十鳶轉頭朝身后看了?一眼?, 胥衍忱正待在院子中,她回頭什么?都看不見?,被一道院墻隔開了?視線,但她還是不由自主?地轉過頭。

    顧婉余挑眉,這可?不似沒有心思的模樣。

    顧婉余直白地問:“你喜歡主?子么??”

    十鳶被問得一怔,她沒有想過顧姐姐會這么?直白地問她,她咬了?咬唇,隔了?許久,她才輕聲道:

    “喜歡。”

    她不否認這個事?實。

    顧婉余不解地皺眉,如果十鳶也有這番心思,何苦拒絕主?子,叫彼此都心底不舒坦。

    顧婉余看了?她許久,見?她沒有再往下說的打算,只好作罷:

    “你如今也有自己的主?意,但別忘了?,不論什么?時候,你身后還有我們呢。”

    十鳶沖她彎眸笑了?笑。

    她不會忘的,正是因此,她才會對走向主?子遲疑不定。

    十鳶的視線在某個方?向一閃而過,但顧婉余一直看著她,所以沒有忽視這一點。

    顧婉余順著她的視線也看過去,倏然一頓,她不著痕跡地皺起眉頭,那個方?向是——青山城?

    *******

    胥衍忱一回來,就陷入了?忙碌,長安和西北虎視眈眈,容不得一點忽視。

    十鳶對此幫不上什么?忙。

    她在看書。

    是當初在衢州看的那本話本,她看了?許久,從衢州到幽州城,再到青山城,如今又從圣寨回來,卻?是還沒有看完。

    枯花書簽被夾在紙葉中,泛著淡淡的黃色,讓十鳶隨手一翻,就立刻找到當時所看之處。

    十鳶記得她沒有放置書簽的習慣。

    這枚書簽是誰放的,不言而喻。

    十鳶輕顫了?下眼?眸。

    原本在心底已經準備好的說辭,忽然有些難以啟齒,女子從書本中抬起頭,偷偷地看了?眼?正在處理政務的人。

    某人仿若專心在俯身辦事?,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視線。

    十鳶扣了?扣書頁,她輕聲喊:“……公子。”

    胥衍忱手中動?作一頓,宣紙上立刻落了?一滴濃重的墨水,他冷淡地掀起眼?,也不肯看向十鳶,只說:

    “既都來了?,吞吞吐吐的作甚。”

    躲了?他好些時日的人,今日忽然登門,胥衍忱就知道她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胥衍忱頭一次刻意忽視女子,叫她一個人單獨待著,也不想去主?動?去問她找他何事?,總歸是些他不愛聽的話。

    十鳶握緊了?話本,指骨處些許泛白,她有些遲疑,但還是吞吞吐吐地說了?出來:

    “我要離開燕云一趟。”

    胥衍忱終于看向了?她,他許久都是一言不發,最終,他說:“我若不許,你是不是要偷偷地走。”

    十鳶都要把話本摳出了?個洞,被胥衍忱的一番話堵得無話可?說。

    沒人應答,胥衍忱輕扯了?下唇角,他淡淡道:

    “去吧。”

    他攔不住她,只能繼續讓她走,起碼叫她還肯再回來。

    書房內門窗緊閉,光線有些不甚清晰,短短的兩句話,他整個人都仿佛顯得有些黯淡。

    十鳶見?不得他這幅模樣,某些話也就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我不走了?!”

    話一出,十鳶忍不住后悔,但有人不給她后悔的機會。

    胥衍忱抬起了?臉,眉目間仿佛染了些許笑意:“當真?”

    十鳶吶聲,不敢說出自己是一時鬼迷心竅,她狐疑地看向公子,懷疑自己是中計了?。

    但她看著胥衍忱勾起的唇角,終究是咽下了?其余想法,她松開了?緊握住話本的手,悶聲道:“十鳶不敢騙公子。”

    出了?書房,十鳶腦子清醒了?,忍不住覺得些許懊悔。

    沒辦法離開燕云城,但圣蠱的問題還需要解決,她不能去找江見?朷,只好讓江見?朷來見?她。

    她不可?信江見?朷會死在圣寨。

    江見?朷的行蹤向來不明,但十鳶心底清楚他一定會在青云山等?她。

    十鳶要來了?一只信鴿,普通信鴿飛不進青云山,她捂住了?信鴿的雙眼?,待松開手時,信鴿呆呆傻傻地站在原處,十鳶注視著信鴿,額間紅印越來越深,她仿若呢喃般說:

    “找到他,引他來見?我。”

    十鳶一時間閑了?下來。

    顧婉余領了?任務,三?日前就前往了?西北。

    十鳶難得有機會逛逛公子生活了?十年的祁王府,祁王府占地面積甚大,水榭涼亭,竹林花圃,游廊連通處處院落,便是后花園也有游廊來遮陰之用,十鳶看過幾處院落后,忽然意識到她住的落雁居應當是改建過,畢竟,論起范圍,落雁居幾乎比胥衍忱所住的前院還要大了?。

    銓叔有給她撥來兩個婢女使喚。

    十鳶沒有拒絕,但也不習慣身邊跟人,只讓人在落雁居內伺候著。

    十鳶最終停留了?在涼亭,她倚在涼亭的欄桿上,暖陽照下來,仿若驅散她身上久久未褪的涼意,她從圣寨回來后,手腳一直都是冰涼的。

    遑論如今將入冬日,再是烈日,也很?難感?受到暖意。

    十鳶本來是想要喂魚的,但她一走近,魚群立刻退散,根本不敢靠近涼亭半步,她灑下的魚餌

    被泡得發白,最終飄浮在水面上,十鳶怔住,她有些沉默地望著這一幕。

    她手指在衣袖中一點點地蜷縮起來,她不得不認識到,她其實早和尋常人不同了?。

    魚群不敢靠近她,等?身邊人知道她的情況后,又有幾個人敢接近她呢?

    許久,十鳶回神,她沒什么?情緒地將魚餌放在石桌上,沒有再繼續浪費。

    她在涼亭待了?很?久,直到夕陽漸漸落幕,最后一抹殘陽也被天際吞噬殆盡,日色一暗,好像更冷了?些許。

    胥衍忱找到她時,她就是倚著欄桿而靠,烏發披散在雪肩,一身簡單素衣,偏她容色卓絕,形神皆美,在姣姣月色的映襯下,越發顯得她仙姿玉貌,許是天冷了?,唯有雙頰和鼻尖上染了?些許紅色,叫人覺得她還在人間。

    胥衍忱接過鶴氅,讓眾人退下,他走進了?涼亭,將鶴氅披在人身上。

    十鳶早聽見?了?他的腳步聲,鶴氅披上身時,她依舊沒有動?彈,直到有人握住她的手,皺了?皺眉:

    “怎么?這么?涼。”

    十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她偏頭枕在雙臂上,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問:“這個時辰,公子怎么?來找我了??”

    很?晚了?,但還未到胥衍忱休息的時辰。

    胥衍忱望了?她一眼?,簡單道:“你未用晚膳。”

    有人握住她的手,十鳶順著力道起身,她和他并?肩而行,鶴氅很?長也很?寬敞,青鶴色點綴著些許梅花,帷帽和衣襟處都鑲了?狐絨,很?是舒適和暖和,仿若有暖意漸漸透入骨子中,十鳶彎眸笑:

    “那公子陪我一起。”

    胥衍忱自不會拒絕這一點。

    二?人之間微妙的氣氛在女子今日說不走了?時,仿佛一剎間煙消云散。

    前院點了?地龍,也是暖和,銓叔見?她在外待了?太久,忙忙示意讓人端來炭盆,十鳶披著鶴氅坐在炭盆前,火光肆盛,她眼?眸輕垂了?一下,下一刻,她仿佛忍不住地往后坐了?坐。

    胥衍忱拉住她,不解:

    “退什么??”

    他握住她的手,在炭盆前烤了?烤,直到覺得那雙手不再是冰涼,才說:“暖和多了?,日后出門記得披著鶴氅。”

    胥衍忱輕聲交代著,也抬起頭看向女子,待看見?女子臉色微微發白,他倏然皺起眉:

    “怎么?回事??”

    他抬手去摸十鳶的額頭,十鳶沒有一點抵觸,胥衍忱只摸到一手的冷汗,他怔住,半晌才艱難重復道:“……這是怎么?回事??”

    十鳶輕扯了?下唇角,她笑著說:

    “我好像有些怕火了?。”

    她說得無所謂,好像滿不在乎,一雙眸子被火光照得灼亮,適才被火烤過的手很?快褪去了?暖意,一點點重新變得冰涼。

    但聽的人卻?仿佛如墜冰窖。

    胥衍忱的喉間仿佛被堵住,許久,才能艱難地發出聲音,他陡然閉上眼?:“把炭盆撤下去!”

    婢女忙忙撤下炭盆。

    四周只剩下二?人,十鳶見?他失態,眼?眸忍不住地輕顫了?一下,她忍下心尖洶涌而上的澀意,輕聲說:

    “公子,沒事?的。”

    胥衍忱沉默,變得異常的人是她,最不安難過的也應該是她,如今卻?還要裝作無事?人一樣來安慰他。

    他呢?他能說什么??

    如果不是因為他,她根本不會變成這幅模樣。

    他連安慰她,都顯得冠冕堂皇。

    有人低頭親吻她,他吻得很?輕,也仿佛很?急切,嘴唇泛著涼意,微不可?查地顫抖著,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他扣在她腰肢上的雙手很?緊。

    十鳶很?少見?他失態,他對她也慣來尊重。

    他俯身而下,十鳶不得不跌入他懷中,她仰著頭,沒有一點拒絕,承受著這個吻,與其說是吻,不如說是情緒的宣泄,十鳶的雙臂一點點環上他的脖頸,舌根傳來疼意,她咬了?下他的唇。

    他像是終于清醒過來。

    他忽然變得安靜,唇齒相交間也變得溫柔下來,許久,十鳶嘗到了?一點咸味,這點苦咸落在唇角,漸漸染上舌尖,又一點點地滲入四肢百骸,心尖柔軟的血肉仿佛被嵌入一顆石子,止不住蔓延出些許酸澀的疼意。

    十鳶閉上了?眼?,她心中默念著抱歉二?字。

    人都是害怕異類的。

    但如今,她拱手奉上一個弱點,或許是在搏憐惜,也或許只是在試探。

    她說不清。

    但她知道,她又叫公子難過了?。

    第087章 第 87 章

    ==第八十七章==

    比江見朷來得?更快的是北邊的戰況, 戚十堰領兵和燕云軍交戰,彼此交鋒兩三次,都是戰敗而歸。

    聽到這個?消息時,十鳶就意識到她們在燕云城待不久了?。

    果然, 當日胥衍忱就下了?命令:

    “收拾東西, 我們去梧州城。”

    十鳶有點猶豫:“只是除掉戚十堰的話, 公子完全?可以交給?我。”

    十鳶不敢說別的,但只取戚十堰性命的話,即使戚十堰在軍營足不出戶, 也難不倒如今的她。

    胥衍忱不著痕跡地一頓,他說:“十鳶難道忘了?, 我們手中還?有一個?能牽制戚十堰的人。”

    他沒有說的是, 他不是很?想?十鳶再見戚十堰。

    論起他和她, 戚十堰才是她真?正?有過?名分的夫君, 即使對?十鳶來說那只是任務。

    胥衍忱從未說過?, 其實他很?在意。

    十鳶恍然大悟,經過?圣寨一行后, 她早將?許晚辭這個?人忘卻腦后。

    只簡短的半年?時間, 但幽州城的生?活對?她來說,仿若隔世。

    知道公子有章程,十鳶也就沒繼續請命, 現在情勢緊張, 顧姐姐能去西北, 晉王自然也能派人來燕云。

    她們都清楚, 一旦胥衍忱或者胥岸曈有人喪命, 這天下該歸屬于誰就等?于有了?定論。

    相較于除掉戚十堰,保護好公子才是要緊。

    馬車一路向北, 梧州城和長安其實距離不遠,反倒是和燕云城頗有一段距離。

    這一路不太平,暗殺的人此起彼伏,前仆后繼地涌上來。

    十鳶冷靜地拔出匕首,鮮血立時濺了?她一臉,十鳶看都沒看倒了?一地的尸體,轉身回到馬車上,眾人看向她的眼神隱約透著些許敬畏,她冷淡吩咐:

    “繼續趕路。”

    有人勾住了?她的手,本來情緒淡淡的女子臉上倏然染了?些許緋紅,她指尖輕顫了?一下,頗有點迷惘不解地轉頭,某人握住她有點涼的手,眉頭一直未松,聲音也有點堵:“回來。”

    十鳶聽話地坐了?回去。

    一雙手落入眼前人手中,暖意從手背傳來,十鳶垂眸看去,是他拿暖婆子捂熱了?手,如今又低頭認真?地替她捂著手,外間又有風聲響起,離梧州城越近,刺殺的人越多,幾乎一刻都不能停歇。

    十鳶還?沒有坐穩,就想?起身,但被人拉住了?,胥衍忱掀起眼,和她對?視:

    “別動。”

    什么事都由得?她來處理,隨行的侍衛難道是擺設么。

    外間刀尖相撞聲離得?越來越遠,馬車快速掠過?,風聲也呼嘯不停,十鳶自然知道是有人留下斷后了?,她咬了?咬唇,終于還?是安穩地坐下。

    她衣袖上染了?點殷紅,些許血腥味蔓延在馬車內,沒人在意這一點血腥味。

    但胥衍忱驀然想?起在女子第一次殺人還?會覺得?怔然,如今已然習以為常,臉色都不會變一下了?。

    十鳶時刻注意外間的動靜。

    自那晚她說她有些怕火了?,胥衍忱沒有再讓她靠近一點火堆,連馬車內照明的物件也換成了?夜明珠,平日暖手都要經過?他一遭。

    但只要脫離暖源,她的手很?快會就變涼,其實沒有必要浪費時間。

    她這么想?著,也這么說了?,她擔心胥衍忱會難受,還?認真?解釋道:

    “我不冷的。”

    早從她在圣寨再睜開眼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察覺不到冷熱了?,渾身冰涼是蠱蟲作用,她不可能只能享受人蠱帶來的好處。

    握住她的手一僵,他頭也沒抬,淡淡道:

    “有必要。”

    他說:“日后不要再說這種話了?。”

    這番話冷冷清清,仿佛沒有藏著什么情緒,眉眼也依舊是溫潤如風,但十鳶還?是聽出了?些許執拗的意味。

    十鳶陡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不知過?了?多久,那雙手仿佛終于被

    捂熱,但她和公子其實都心知肚明,這不過?是假象罷了?。

    十鳶輕輕地抿住唇。

    *******

    去往梧州成的一條必經峽谷處,早有人在這條路做好埋伏。

    宋翎泉抱胸靠在一棵樹上,他不如往日意氣風發,一雙眸眼冷冷地盯著峽谷處,等?待著來人經過?。

    終于,在他看見兩輛馬車時,宋翎泉站了?起來,他抬起頭,壓低了?聲音:

    “準備——”

    在馬車駛入峽谷后,后方的樹木陡然斷裂,倒了?兩排,兩人合抱的樹木攔住馬車的退路,事故一出,眾人立即意識到眼前峽谷有埋伏。

    馬車被人立刻勒馬懸停,十鳶也鉆出了?馬車,她仰起頭朝峽谷上看去。

    不給?她們任何喘息的時間,滾石瞬間從峽谷上掉落,十鳶心跳聲仿佛停了?一剎,她翻身而下,二話不說地踹向后面擋路的樹木,數個?青年?合力都未必能抬得?起的樹木被她一腳踢斷,她急聲道:

    “往后退!”

    在看見擋路的樹木被一人踢斷時,高站峽谷上的宋翎泉驟變了?臉色,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底下女子的身影。

    怎么可能?!

    宋翎泉記得當時在虎牙嶺,她還?根本敵不過?將?軍,如果不是晴雯救了?她一命,或許她根本逃不出虎牙嶺,她何時有了這般能耐?!

    宋翎泉想起當時在青云山腳下慘死的一眾人,也想?起被盜走的城防圖,望向十鳶的眼神夾雜著仇恨,他厲聲道:

    “放箭!”

    他也拿起弓箭,在瞄準程十鳶那一刻,他陡然調轉了?箭頭,他瞄準的位置是——第二輛馬車。

    他知道那輛馬車內是誰。

    許晚辭。

    同樣的招數,燕云還?想?用第二次。

    宋翎泉是恨程十鳶,但他腦海中驟然閃過?他出發前,胥岸曈意味深長和他說的那番話:

    “你該清楚,燕云捏著許晚辭一日,我就不會放心把兵權交給?戚將?軍。”

    “我可不想?看見西北成為第二個?幽州城。”

    “此次前去,能除掉我那位好弟弟是最好不過?,若不然,只好希望宋將?軍回來后,戚將?軍再無后顧之憂。”

    這一次,晉王排除外難把兵權交給?將?軍,他不會允許任何人再破壞這一點。

    許晚辭也不行。

    十鳶遠遠地看見了?這一幕,意識到了?宋翎泉系想?要做什么,她眸中止不住閃過?一抹錯愕。

    不論前世今生?,在她印象中,最維護許晚辭的人就是宋翎泉。

    但如今,他居然想?要殺了?許晚辭。

    許晚辭是牽制戚十堰的重要人選,十鳶當然不希望許晚辭會這么出事,利箭穿破風聲射來,來不及讓馬夫調頭,十鳶陡然一腳踹在馬車上,馬車被迫改變方向,坐騎不由得?發出啼叫聲,她拔出腰間軟劍,毫不猶豫地斬斷利箭。

    胥衍忱也早出了?馬車,箭雨從上空中落下,事有輕重緩急,退出峽谷一事自是胥衍忱的馬車在前,如今第二輛馬車再是后退,也有些來不及,胥衍忱見十鳶還?想?要上前,他臉色微變,拉過?十鳶急速退開:

    “不必管她!”

    十鳶錯愕轉頭,但來不及說廢話,她抬手劈開兩根朝她們射來的利箭,軟劍被她舞得?密不透風,胥衍忱被她保護在其中,她忍不住地問:

    “沒了?她,我們如何牽制戚十堰?”

    密密麻麻的利箭徹底落下,十鳶倉促轉過?頭,就見第二輛馬車被射成了?馬蜂窩,她有片刻的失聲。

    她恍然間想?起了?一件事。

    許晚辭第一次也是死在利箭之下,那次是她替戚十堰擋箭身亡,如果不是胥銘澤和江見朷達成了?交易,她根本不會再有睜眼的機會。

    而今日,是有人要替戚十堰掃清前方的路,所?以要殺了?她。

    戚十堰從不希望她死,偏偏她兩次瀕臨絕境都是因為戚十堰。

    十鳶對?許晚辭的感觀其實格外復雜,她和許晚辭的交集不止今生?,許晚辭好像沒有做錯過?什么,但她活著就仿佛是一件錯事。

    除了?胥銘澤和戚十堰,所?有人都希望她死在四年?前的那場雨夜。

    有鮮血從馬車內溢出來,宋翎泉也望見了?這一幕,他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拿著弓箭的雙手都控制不住地顫抖,他比誰都清楚許晚辭對?將?軍的恩情。

    但她太弱了?。

    她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

    她一次次地陷入險境,死的卻是眾多被她牽累的人。

    宋翎泉閉了?閉眼,再睜開眼,他眼底已經恢復了?清明,他冷聲道:“撤!”

    十鳶看著眼前一片狼藉,再見宋翎泉一行人想?走,她臉色一點點冷了?下來,她望著峽谷頂處,想?走?

    宋翎泉一群人還?未撤退,忽然聽見一陣嗡嗡的聲音,他們轉頭去看,臉色都是驚慌失色:

    “這是什么?!”

    密密麻麻的蟲子朝眾人飛來,宋翎泉想?起了?什么,臉色驟變:“不要讓它們近身,快撤!”

    可惜,他意識到得?太晚了?。

    密林四周漸漸有毒蛇直起身子,把他們全?部包圍住,蛇信嘶嘶地發出聲音,碧紅的蛇身讓人一眼就清楚它們劇毒無比。

    眾人忍不住地后退,駭然地出聲:“這、這都是什么鬼東西……”

    這一聲仿佛打破了?什么,第一條毒蛇猛地撲上來,有人被咬到,他慘叫一聲,七竅都留下烏黑的鮮血,眾人被驚駭得?四處逃散。

    宋翎泉不斷地斬斷蛇身,但他攔不住蟲子,不斷有蟲子鉆入他耳鼻,密密麻麻的蟲子擋住了?的視線,第一條毒蛇咬珠了?他,他忍不住慘叫一聲,立時有數不清的蟲子鉆入他口?中,徹底堵住他的聲音。

    峽谷上,仿佛淪落成一幅人間地獄。

    峽谷中,十鳶掀起了?提花簾,她看見了?里面滿身利箭的許晚辭,不由得?沉默下來。

    胥衍忱握住十鳶的手,發現她手指越發涼了?些,他仿佛聽不見上面不斷傳來的慘叫,也根本不在乎許晚辭的生?死,他忍不住地皺眉:

    “他們掀不起波瀾,不值得?你出手。”

    十鳶驟然啞聲。

    這是重點么?

    第088章 第 88 章

    ==第八十八章==

    十鳶沒有親自?上峽谷看宋翎泉等人的?慘狀, 至于許晚辭,十鳶能做的?只有將其穩妥下葬。

    利用許晚辭牽制戚十堰是立場和謀略問題,但不至于讓一個?女子慘死于荒野。

    出了峽谷,就?隱隱約約能看見梧州城的?城門了, 梧州城和長安已經離得不遠, 越靠近梧州城, 寒日的?冷意也頃刻間席卷而來。

    許是意識到在梧州城內很能再成?功刺殺胥衍忱,出了峽谷后,一行人沒有再遇到什么刺殺。

    等看見岑默派來接應的?人, 十鳶也不由得松了口氣。

    城主府,岑默早就?恭候多時?, 待見二?人踏進來去, 卻?不見許晚辭的?身影時?, 岑默立刻意識到他?們來的?途中?發生了變故。

    岑默搖著扇子, 對?公子的?選擇表示贊同:

    “的?確, 不值得為了她而冒險。”

    岑默睚眥必報,也是個?立場極度分明?的?人, 拿他?們自?己人的?性命去換許晚辭的?安危, 在他?看來是個?件極其不值當的?事情。

    十鳶掃了一眼他?手中?的?扇子,有點不解,寒冬臘月, 披著鶴氅都會覺得冷。

    他?居然還需要扇子?

    岑默也發現了她的?目光, 他?一頓, 若無其事地收起扇子。

    提起戚十堰, 岑默也有點無奈:

    “戚十堰的?確用兵神勇, 我沒有料到的?是,晉王居然真的?敢重用他?。”

    胥衍忱提起戚十堰時?, 不由得往女子看了一眼,她心不在焉的?,戚十堰的

    ?姓名根本不能引起她的?關?注。

    胥衍忱說不清心底是不是舒了口氣,再聽岑默說要暫時?瞞住許晚辭身死一事,胥衍忱搖頭,語氣冷淡道:

    “許晚辭已死,把消息如實傳出去。”

    岑默一頓,很快反應過來胥衍忱是何意。

    如實傳出去——許晚辭可不是他?們殺的?,而是宋翎泉、也是晉王。

    岑默笑了笑,他?說:“屬下知道該怎么做了。”

    一路車馬勞頓,還要緊繃著心神防備刺客,十鳶眉眼間都浮現了些許倦怠,胥衍忱最早發現這一點,他?打發掉岑默,和十鳶一起回了院子。

    也不知是不是岑默會錯了意,岑默沒有單獨給十鳶準備院子。

    一間正院,寢室內甚至安置了兩床被子,梳妝臺也擺滿了女子要用的?各種首飾和胭脂水粉,不僅如此,胥衍忱和十鳶的?物件也被擺了進來。

    十鳶有些傻眼地望著這一幕,后知后覺地耳根子有點熱。

    她遲疑地看向胥衍忱,一時?間不確定這是胥衍忱的?意思,還是岑默自?作主張。

    胥衍忱忍不住輕咳了一聲?,他?低罵道:

    “他?在外待了半年,是把腦子也待沒了么!”

    哦,是岑默自?作主張。

    十鳶隱晦地攥了一下衣袖,隨后,她神情如常道:“公子住在這里,我住耳房即可。”

    胥衍忱喉間的?那股癢意忽然散去,嗆咳聲?不知何時?停了下來,他?沉默了好?一陣,才說:

    “你奔波一路,耳房豈能休息好??”

    十鳶納悶,不都是擺一張床么,她連寒潭都能睡得安穩,遑論有屋子有床的?地方?

    不能睡耳房,岑默也沒準備其他?院子,這時?候都這么晚了,再去收拾院落,也不知道要耽誤多久。

    十鳶試探道:“那我在外間打地鋪?”

    胥衍忱沉默了。

    他?不知道十鳶是怎么能提出這個?問題的?。

    他?視線落在兩人擺放在一起的?衣裳上,許久,他?輕聲?說:“都宿在屋里,不行么。”

    十鳶呼吸一抖,她睜大了雙眼,半晌才回過神,她吶吶地有些慌不擇言:

    “我……”

    有人情緒因她的?安靜而低落,眸色都一點點黯淡下來:“十鳶是不放心我?”

    十鳶覺得他?好?過分啊。

    她再傻,也看得出他?這時?是故意這番作態。

    十鳶臉上一點點染上緋紅,她聲?音細若蚊吶:“……沒有不放心你。”

    她絞盡腦汁地說:

    “但不合規矩。”

    胥衍忱依舊保持著情緒耷拉,他?抬眼問:“誰的?規矩?”

    他?很自?然地問:

    “十鳶和我,難道不是兩情相悅?”

    十鳶覺得臉上燥熱一片,她吞咽了下口水,在顧姐姐面前能坦然承認的?話,現在居然有點難以開?口。

    她還未說話,某人仿佛是覺得被拒絕了,他?懨懨地耷拉下眼眸道:

    “十鳶在衢州城和我再見時?,不是這樣的?。”

    那時?她自?薦枕席,但被胥衍忱不著痕跡地拒絕。

    十鳶人麻了。

    怎么還有人舊事重提呢!

    見他?還要再說什么,十鳶慌亂地出聲打斷他:“我又沒說不行!”

    胥衍忱目的?得逞,他?低頭,忍不住地輕笑了一聲。

    十鳶見狀,心底的?那點情緒終是散了,她抿了抿唇,簡單洗漱一番,就?躺在了床榻上。

    片刻,外側床榻也凹陷下來。

    十鳶其實不是第一次和男子有親密接觸,她和戚十堰、樂賦初都過有肢體接觸,樂賦初不會守著什么中?原規矩,一縷薄紗在寒潭其實沒什么作用,他?替她種蠱時?手腳也不曾規矩。

    包括在春瓊樓時?的?各種教導訓練,十鳶于男女之事上很難稱得上純情。

    但當她意識到此時?躺在她身邊的?人是胥衍忱時?,心境和情緒仿佛在一剎間變得不同,她很難說清這種感覺,她只能睜著眼望向床頂。

    砰砰砰——

    似有心跳聲?胡亂響起。

    慣來靈敏的?聽覺仿佛失去了作用,十鳶一時?之間居然分不清這亂哄哄的?心跳聲?是屬于誰。

    十鳶手指胡亂地扣在被褥上,好?像這樣就?能掩蓋住她的?情緒,須臾,她緊緊閉上了雙眼,強迫自?己趕緊睡下。

    但事與愿違。

    她能感覺到公子翻了個?身,離她越來越近,溫熱的?呼吸也噴灑在她脖頸處,十鳶手指勾住了錦被,渾身有一剎間僵硬,這時?,有人抱住了她,一只手扣在她腰肢,他?只是安靜地把她圈入懷中?。

    他?什么都沒做,但又仿佛什么都做了。

    許久,十鳶漸漸癱下緊繃的?身子,她渾身好?像再沒有一點力氣。

    十鳶能聽見公子的?呼吸聲?,她以為她會睡不著的?,但她低估自?己了,呼吸交錯間,困意一點點侵襲而來,她呼吸漸漸平穩。

    有人沒睡好?。

    說不清是歡喜還是什么情緒,叫他?一夜難眠,他?一手扣著女子腰肢,聽著女子漸漸平穩的?呼吸聲?,他?在一片黑暗中?睜開?眼,借著淺淡月色望向女子,她睡得很安穩,倏然,她鼻尖蹙了蹙,在他?懷中?蹭了蹭他?脖頸。

    細膩的?肌膚相貼,淡淡的?癢意傳來,但胥衍忱一怔,他?有些僵硬地抱著女子,生怕鬧出一點動靜將女子吵醒。

    她睡時?無意識的?一個?動作,胥衍忱卻?是久久難以回神。

    胥衍忱覺得自?己或許是膚淺至極。

    否則,怎么會在再見她的?第一面時?就?起了心思,后續她替他?所做的?種種,都是在不斷拉他?沉陷。

    黑暗中?,他?唇角從女子臉側擦過,呼吸有一剎間交融,女子仿佛輕顫了一下眼眸。

    *******

    翌日,十鳶醒來得不早不晚,將近辰時?左右,冬日天亮得晚,她醒來時?就?見胥衍忱正倚著楹窗而坐,手里拿著她看過的?那個?話本。

    十鳶眨了眨眼,腦海中?思緒漸漸清晰,其實她沒說過,她對?這個?窮酸書生讓高門小姐與其私奔的?故事沒那么感興趣。

    否則,一本話本,她豈能看了這么久,還沒有結束?

    她只是歡喜于有人一而再地替她費心。

    他?倚在欄桿看書,穿著身簡單的?銀白衣袍,衣衫未曾系得緊實,外衫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腰間墜著一枚羊脂玉,眉眼清雋疏朗,暖陽透過楹窗灑在他?身上,仿佛給他?鍍上一層淡淡的?光暈,十鳶一時?有些失神。

    他?仿佛察覺到她醒了,掀起眼朝這邊看過來,也放下話本,他?起身,走?過來:

    “醒了,怎么不說話?”

    他?越來越靠近,十鳶也聞到了些許松木的?清香,她視線落在胥衍忱未曾穿好?的?外衫上,稍許睜大了雙眼,剛欲說點什么,就?見胥衍忱伸手來牽她。

    十鳶被打斷,也只好?乖巧地伸出手去。

    兩只手剛握住在一起,他?才俯身拉起她,銀白色外衫就?掉落了下來,露面里面青衫色的?里衣,若有似無地可見內里冷白的?肌膚,十鳶還未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去替他?拉住衣裳,忽然,有婢女推開?了門,端著水盆進來,在看見眼前一幕時?,忍不住驚呼了一聲?,忙不迭慌亂地退出去。

    十鳶懵了。

    她一只手還被胥衍忱牽在手中?,另一只手拎著胥衍忱的?衣裳,從外人角度去看,就?好?似是她親自?拽下胥衍忱的?衣服一樣。

    十鳶迷惘,不懂,怎么有人一早上就?開?始算計人。

    偏還有人還皺眉道:

    “怎么這時?進來了。”

    十鳶默默地看著某人的?裝模作樣,她松了手,他?外衫瞬間輕飄飄地落地,他?坐輪椅的?數年也不曾忽視內勁,后來站起來后,對?自?己的?要求也甚高,外衫一褪,十鳶就?隱約能看見他?堅.挺的?腰腹,他?一身肌膚冷白,若有似無地透著一點紅,格外勾人。

    他?話鋒倏然一轉:“十鳶何時?與我成?親?”

    十鳶覺得她有點跟不上公子的?腦回路,她懵了好?久,才傻眼地問:

    “

    為什么?”

    胥衍忱低聲?道:“她們都看見了你和我……”

    說到這里,他?忽然停下來,只是抬臉看了一眼十鳶,十鳶看懂了他?的?言下之意,驟然失聲?。

    胥衍忱皺眉,搖頭道:

    “如果你我不成?親,或許外間人會傳我始亂終棄,非是良人。”

    十鳶呃聲?,半晌,她艱難地擠出聲?音道:“會不會是公子想多了?”

    胥衍忱仿佛意識到了什么,一言不發地俯身撿起了地上的?外衫。

    十鳶有一種錯亂的?感覺,她怎么會覺得兩者角色顛倒了呢?

    第089章 第 89 章

    ==第?八十九章==

    成親?

    對于十鳶來說?, 這?是個?很遙遠的詞。

    她從決定留在春瓊樓不再提贖身一事時?,就沒?有?再妄想過成親。

    但……和胥衍忱成親?

    十鳶抿了抿唇,她眸色輕閃了一下。

    不是不愿意,而是她顧慮頗多, 她知道, 如果是晴娘在這?里, 一定會讓她同意的。

    晴娘是有?所?求才會對公子效忠,在察覺到公子對她心意時?,早就屬意讓她一點點接近公子。

    十鳶本該聽令的, 她也的確照做了。

    但她和胥衍忱成親不該是命令,也不該是任務。

    虞聽晚說?得沒?錯, 晴娘如果是想要天下女子僅憑自己也能有?安身之處, 不該寄希望于別人的良心。

    即便她如晴娘所?言, 媚主成功, 又能替晴娘所?想添加幾分?籌碼呢?

    她和晴娘的意見有?分?歧, 又不知如何反駁,一而再地出任務, 道是一心替公子解決麻煩, 其實未嘗不是一種逃避。

    ……公子也未必一點都沒?有?察覺。

    和公子在一起后,她能委拒對她有?養育之恩的晴娘么?

    一旦公子發現晴娘有?僭越之心,又能放過晴娘么?

    十鳶相?信胥衍忱, 卻不相?信一位掌權者容得下別人冒犯。

    十鳶垂眸, 她輕聲道:

    “公子和我, 現在這?樣不好么?”

    她不強求名分?, 也許也只能伴他朝夕, 待他榮登高座后,想做他妻子的人數不勝數。

    何必叫她占著位置。

    四?周安靜, 他像是看出她的心思,他一點點扣好衣裳,語氣不輕不重,卻也冷淡下來,他說?:“不好。”

    “成親一事,于我非是必要,因十鳶,我才有?成親心思,而非是想要成親,才向你提出此事。”

    她不能顛倒這?順序。

    十鳶怔了一下,什么叫成親一事于他非是必要?

    胥衍忱斂眸,他輕描淡寫道:

    “當?年我中毒回到燕云,底下人再是忠心,也各有?心思。”

    “未至及冠,我就數次聽見身邊人明?里暗里地提起婚嫁一事,身有?殘缺者,再覬覦那個?位置不亞于癡心妄想。”

    “他們恐憂我無后,叫他們所?求一事最終毀于一旦。”

    后來三分?天下,群臣忌諱他不良于行,無人靠攏于他,他是最勢單力薄者,殫心竭慮才叫燕云有?了如今。

    胥衍忱輕笑?了一聲:

    “我還活著,但對他們來說?,我僅剩的作用就是延綿子嗣。”

    十鳶愕然,她忍不住攥緊手心,久久說?不出話來。

    她聽得懂公子在說?什么。

    他在說?他一度厭惡成親,一旦他有?子嗣后,他的存在或許就會變得可有?可無,被人放棄的滋味不會好受。

    但十鳶記得,在胥衍忱沒?有?解毒前,尚在衢州,公子就曾隱晦地向她表明?過心意。

    十鳶忽然不知道當?時?胥衍忱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情和她表明?心意的了。

    胥衍忱抬起眼,他和十鳶對視,忽然說?:

    “程十鳶,我知道你一直感恩于我救過你,但實際上?,你早還清了所?謂的救命之恩。”

    相?反,是他欠她良多。

    十鳶搖頭:“沒?有?這?般說?法,若非公子,早沒?有?十鳶了,何來后面的報恩。”

    胥衍忱安靜下來。

    但他不需要她的報恩。

    室內點了熏香,淡淡的雪山松木味道,和胥衍忱身上?的味道極像,十鳶還想說?什么,被胥衍忱打斷,他仿若什么沒?有?發生,神情一如往常地輕笑?道:

    “再不起身,朝食要涼了,我在外面等你。”

    胥衍忱轉身之際,眉眼情緒驀然漸漸寡淡了下來,他不愿逼迫她,但他百思不得其解,她為何不愿答應和他成親。

    她明?明?沒?有?否認和他兩情相?悅一事,不是么?

    忽然,有?人拉住了他。

    胥衍忱掀起眼,他站在原處,久久沒?有?轉過頭。

    他沒?等到十鳶說?話,他背對著她,不著痕跡地深呼出了一口?氣。

    許是十鳶表現得太明?顯,讓胥衍忱一直都知道他是不同的,被特殊對待后,很難再找回尋常心,一而再地被拒絕,便是胥衍忱,也難得矯情地生出些許委屈來。

    十鳶拉住他,她不傻,當?然看得出胥衍忱有?情緒。

    十鳶沉默許久,她才終于堪堪啞聲道:

    “我答應過虞聽晚,會在公子登基后,前往青山城繼承城主之位。”

    她不想在公子和晴娘之間做選擇,不想算計公子,也不想忤逆晴娘。

    如果她能再給晴娘一個?選擇,或許她就不再需要面對公子和晴娘終有?一日會離心的情景。

    十鳶知道那一日終究會來的,因為晴娘如今都已經起了左右公子想法的心思。

    房間內安靜一剎間,胥衍忱轉過身,他皺眉問:

    “就因此,你才拒絕和我成親?”

    十鳶腦子一時?有?點懵,這?難道還不夠么?她答應了虞聽晚,就不可能一直陪在公子身邊。

    胥衍忱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他自嘲反問:

    “即便沒?有?青山城,你不也是一直在和我請辭么。”

    離別總比相?聚的時?間多。

    十鳶被堵得啞口?無言,她忽然發現,胥衍忱好像真的不在意這?一點,她眸中閃過些許不解。

    胥衍忱冷靜道:

    “青山城和燕云不過一月路程,和長安也不過三個?月,你是青山城城主和是我妻子,兩者身份并不沖突。”

    “邊關?戰士鎮守邊境數年不能歸家,和他們相?比,你我縱隔著千里,又算得了什么?”

    他稍頓,低聲道:“他們忍得住相?思之苦,我亦然。”

    “有?問題的從不是距離和時?間,而是人。”

    是人心易變,也是千里跋涉、有?心無力。

    胥衍忱抬頭望向十鳶,他說?:“可我覺得,我沒?有?問題。”

    四?周仿佛徹底安靜下來,十鳶怔怔地看向胥衍忱,知曉不是她不愿后,他的歡喜來勢洶洶,接連不斷的話砸向十鳶,像是在堅定告訴她,他想娶她的決心,讓十鳶幾乎沒?辦法思考。

    她想叫胥衍忱停一停,叫她好好想一想。

    但心底不斷翻涌的情緒,讓她鼻尖些許泛起酸澀,她沒?辦法打斷他,也沒?辦法好好考慮。

    她只能點頭。

    她笑?,和在衢州時?一樣,眉目若含風情,她說?:“公子就不擔心我有?問題?”

    胥衍忱聽懂聊什么,他也勾唇,笑?意漸漸凝在眉眼,如沐春風:

    “未能叫十鳶傾心,是我該要反省自身。”

    ******

    胥衍忱和十鳶對話無人可知,但誰都看得出胥衍忱今日的好心情。

    岑默不著痕跡地挑了挑眉,他瞇眸道:

    “讓城主府只有?一個?院落能住人,底下人可是忙活許久。”

    整日都有?人精心打掃,被褥物件隔數日都要騰曬一遍,根本不需要如何打掃,就能直接入住。

    偏某人費盡心思,最終下人灑掃許久,只剩一處院落能

    下腳。

    胥衍忱一頓,他若無其事道:“倒是辛苦他們,傳令,府中下人這?月翻一番月錢。”

    岑默心底輕嘖了聲,主子居然沒?嫌他話多,而是讓賞賜下人。

    城主府下人得了一番月錢,自是喜不自禁,而許晚辭身死一事也終于傳到了戚十堰耳中。

    戚十堰渾身僵硬,他一點點轉過頭看向報信之人:

    “……你說?誰死了?”

    報信的人頂著他的壓力,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王爺擔心將軍有?后顧之憂,派宋將軍親自去營救許姑娘,豈料,祁王一行阻攔未果,不止許姑娘,宋將軍也葬身于梧州城外。”

    戚十堰身子一晃,他按住了案桌,才叫自己穩住了身形。

    誰死了?

    許晚辭?宋翎泉?

    怎么可能?!

    他領命出發前,宋翎泉還提酒來替他道喜,說?是終于千帆歷盡,苦盡甘來,晉王肯放權給他,自是對他信賴有?加。

    原來所?謂的兵權是這?么得來的。

    他們當?他是傻子么?!

    胥衍忱要拿許晚辭牽制他,怎么可能會殺了許晚辭?

    如果真的是營救許晚辭,宋翎泉怎么可能不來信告訴他?宋翎泉一點消息未曾透露,只能說?明?一點——他不敢叫他知道真相?。

    戚十堰冷冷地看向報信之人,來人打了寒顫,不敢和他對視,埋頭道:

    “王爺有?令,讓將軍早日拿下梧州城,不止是替王爺,也是替將軍自己報仇。”

    戚十堰扯唇,寒聲道:“報仇?”

    來人抬起頭:“將軍難道不想替宋將軍和許姑娘報仇么?宋將軍為了將軍的前程,性命都能舍去,將軍難道能容得下害了他的兇手逍遙法外?”

    戚十堰攥緊了雙手,喉間似有?血腥味溢出,被他硬生生地忍下,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啞聲道:

    “你說?得對,我是該要替他們報仇。”

    他閉著眼,誰也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洶涌。

    來人見挑撥起他的情緒,自覺完成任務,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下一刻,他驀然悶聲了聲,他低頭看向橫穿肚子的刀刃,不敢置信地看向戚十堰,他呃啊地發出無意識的聲音。

    戚十堰垂眸,他眼中皆是寒意,他聲音沙啞地說?:

    “宋翎泉的仇要報,你口?中的許姑娘的仇,也是要報。”

    外間有?人聽見動靜,連忙進來,看見這?一幕陡然呼吸一輕,他是跟著戚十堰一起投靠胥岸曈的人,自是清楚自己的立場。

    他壓低了聲音:

    “將軍,這?是……”

    戚十堰簡單的一句話打斷了他的疑問,他說?:“宋翎泉死了。”

    來人驟然失聲。

    許久,他說?:“報信的人久不回去,恐怕晉王會有?所?懷疑。”

    戚十堰冷靜地擦拭掉刀刃上?的血漬,他說?:

    “此處是兩軍交戰之地,有?人不幸身死,再是正常不過。”

    那人聽懂了他的意思,這?是要把報信人的死推給燕云。

    陽光照在刀刃上?,照亮了戚十堰的雙眼,折射出一抹讓人難以忽視的冷意。

    第090章 第 90 章

    ==第九十章==

    十鳶來?了梧州城半個月, 也沒有見到過周時譽,她腦海中閃過一抹疑惑。

    她記得,岑默和周時譽早在?攻下虎牙嶺后就匯合了。

    西北,冷風呼嘯, 卷起地上砂礫, 讓行人苦不堪言, 有人狼狽逃命中,她跌跌撞撞地扶住一截樹干,倏然吐出一口瘀血。

    顧婉余抬手擦凈了唇角, 她艱難地喘著粗氣,被勁裝裹緊的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傷口, 她臉色煞白一片, 滿頭大汗淋漓。

    追兵的馬蹄聲漸漸傳來?, 顧婉余咬唇保持清醒, 她不敢停下來?, 余光瞥見什么,她縱身一躍, 跌入了山丘下, 風沙掩蓋了她的行蹤。

    有骨骼斷裂的聲音響起,顧婉余悶哼了一聲,疼得有一剎間?失去意識, 她死死咬著唇, 唇瓣被她咬得血肉模糊。

    馬蹄聲從她頭頂越過, 顧婉余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她意識有點渙散地想, 她不能死, 她還要回?去。

    西北軍營中,胥岸曈坐在?榻上, 軍醫替他包扎手臂和腰腹上的傷口,血色染紅了紗布,胥岸曈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他問:

    “人追到了嗎?”

    底下人回?稟道?:“已經在?追了,她逃不出邊城!”

    胥岸曈滿不在?意地挑了下眉,若非他反應及時,或許他現?在?應該躺著這里才對。

    他想起被抓到的某人,笑了笑:

    “周時譽呢?”

    “已經被關?押起來?了。”

    胥岸曈忍不住輕嘖了兩?聲,誰能想到呢,本該在?梧州城坐鎮的周時譽居然會出現?西北,還因為救一個女子而方寸大亂。

    否則,現?在?被關?押在?牢獄的應該是那?位刺客,而不是周時譽。

    胥岸曈看了眼天色,直接下令:

    “讓他們撤回?來?吧,這個時候還沒帶回?人,想來?也不會有什么好結果。”

    “至于她,”胥岸曈想到之前周時譽竭力讓那?刺客快跑的場景,他意味深長道?:“她會自己?回?來?的。”

    山丘處,有液體滴入砂礫的聲音,殷紅順著手指漸漸滴落,一滴,兩?滴……

    驀然,手指的主人驚醒,她仰起頭艱難地喘了幾?口粗氣,邊城的早晚溫差驟大,她渾身一個哆嗦,嘴唇凍得發情?,身上的傷口也在?逐漸帶走她的體溫。

    顧婉余往胸口摸了摸,摸出一粒藥丸塞入了口中,她很清楚,她必須要處理傷勢,還需要一個能讓她保存體溫的地方。

    顧婉余混著口中的血腥味將藥丸一起咽了下去,她咬住衣擺,撕開一條條布條,將傷口包扎好,至少勉強止住血。

    她借樹干爬了起來?,舉頭望去,她的位置已經看不見軍營的輪廓。

    四周悄然無?聲,只有時而掠過的飛禽傳來?些許聲音,顧婉余靠在?樹上,她自嘲地想,這一次好像比虎牙嶺時還要狼狽。

    顧婉余想起了周時譽,她咬聲罵道?:

    “蠢蛋!”

    她被抓就被抓了,一個刺客的價值不過爾爾,周時譽卻是不同,誰都知道?他是胥衍忱的心腹,如今和岑默一起調動梧州城大軍,他被抓,對西北來?說,利用價值只會更大。

    顧婉余靠著樹干,她閉著眼強迫自己?深呼吸,忍住眼角掉落的濕潤。

    流淚對現?在?的她來?說,只是個浪費體力和體溫的舉動,顧婉余拿起匕首,狠狠地劃開樹干表面,她剝下內里的嫩條,透著一點樹脂,她放入口中艱難地咬著咽下。

    她惡狠狠地盯著西北的方向,確認體力能支撐走出這片無?人之地,顧婉余再看了一眼軍營方向,終于轉身離開。

    她會救周時譽,卻不會自尋死路,也不會叫周時譽的犧牲白白作廢!

    西北抓住了周時譽,一定?會借機給梧州城傳信提出要求,她必須要快,趕在?西北之前傳信給主子,一五一十地稟明這里情?況。

    相較于胥銘澤,胥岸曈要謹慎得多,他自持武力,且在?晉王妃去世后,他沒有什么別?的需求,衣食住行全在?軍營,邊城的晉王府就像是個擺設。

    軍營內高手眾多,想要拿下胥岸曈性命,僅憑她一人有點癡人說夢。

    顧婉余不是逞強之人,她需要增援。

    不止是為了殺掉胥岸曈,也是為了營救周時譽。

    信件被匆忙送到五洲城,十鳶也終于知道?周時譽去何處了,她垂眸看向顧婉余送回?來?的信件,許久都是一言不發。

    胥衍忱轉頭看向她,像是早有預料她要做什么,只是安靜地等著結果。

    但叫胥衍忱意外的是,十鳶沒有要求前往西北,女子緊緊皺著眉頭:

    “胥岸曈在?遭遇刺殺后,梧州城只會越來?越危險,這個時候,我不可能離開公子。”

    而且,圣蠱不能脫離宿主太久,江見朷或許不日就會來到梧州城,她這一去一回?耽誤時間?太久,不僅圣蠱可能作廢,胥衍忱的安危也很難保證。

    至于顧姐姐。

    十鳶的確擔心她,但胥衍忱有一句話說得沒錯——燕云不是只有她一個人,春瓊樓同樣如此,她不需要把所有事情都攬在肩上。

    春瓊樓存在?的時間?比她的年齡還長,隱藏于暗中的人手也非是尋常人可想。

    胥衍忱自然知道?十鳶對晴娘和顧婉余一眾人的看重,但如今,她是在?顧婉余和他

    之間?選擇了他么?

    十鳶不知道?胥衍忱的想法,胥衍忱也同時道?:

    “即使你要去,我也不會同意。”

    這下輪到十鳶意外了。

    胥衍忱看向另一封由西北傳來?的信件,他輕掀了掀眼,淡聲道?:“胥岸曈和胥銘澤不同,他不會將信任交付于戚十堰。”

    “在?得知我有春瓊樓的情?況下,他不會在?西北坐以待斃。”

    十鳶腦子急速轉動,她出言道?:“公子是說,胥岸曈會選擇前往琥珀城?”

    胥衍忱頷首:

    “許晚辭和宋翎泉都已身死,能號令戚十堰的胥銘澤也早埋骨于虎牙嶺,他不會相信我和胥岸曈的一面之詞,胥岸曈也不會放心讓他一人掌管大軍,前往琥珀城,對胥岸曈來?說,勢在?必行。”

    “至于胥岸曈這個人……”

    胥衍忱停頓了一下,他語氣有些許的復雜,他轉頭看向西北的方向:“在?晉王妃身死前,他從未有過一絲一毫僭越之心。”

    即便是現?在?,胥岸曈對那?個位置都是可有可無?。

    他只是恨。

    恨先帝,恨胥銘澤,或許,也有些恨他。

    同樣是中毒,身懷六甲的晉王妃立刻身死,他卻是還存活至今。

    人的情?感?有時候是不受理智操控的。

    如他所想,胥岸曈的確恨他,他不止一次的想,胥衍忱能活下來?,或許是因為兩?杯茶的毒性深淺不一,如果當時胥衍忱和謝有姝拿的杯盞調換,會不會活下來?的人就是謝有姝?

    他知道?這樣的猜測沒有根由,但他控制不住。

    得知胥岸曈也許會前往琥珀城,晴娘在?思忖一段時間?后,立刻給顧婉余傳信讓她趕回?梧州城。

    她們都清楚,在?顧婉余眼中,任務是排在?第一位的。

    她在?接到信后,一定?會立刻趕回?來?。

    西北,顧婉余收到晴娘的來?信,她冷靜地看著信上的新任務,她沒有一點意外。

    她和晴娘相識十余年,晴娘都能為了大局放棄她。

    如今放棄一個她慣來?看不順眼的周時譽,也不足為奇。

    但她不行。

    顧婉余忽然懂了,慣來?聽話的十鳶為何會忤逆晴娘的命令也要趕來?虎牙嶺救她,人不會一直被理智支配。

    顧婉余面無?表情?地撕碎了信件。

    她咬牙替自己?處理好傷勢,冷靜地填充補給,晴娘不派人支援,她就自己?干!

    十鳶在?得知晴娘的命令后,她沉默了許久,她很難說清這個命令是否在?她的意料之外。

    十鳶只是不解。

    為了晴娘口中的未來?,她們這些人就是值得犧牲的么?

    胥衍忱握住了她的手,十鳶堪堪回?神,她聽見胥衍忱冷靜道?:

    “胥岸曈會前往琥珀城,周時譽卻是未必,我已經派人前往西北了。”

    他沒有讓十鳶不必擔心。

    十鳶也沒讓他給晴娘下令,她比誰都清楚,春瓊樓內的任務是一層層傳遞的,就像據點的人不會越過當前的掌權者直接和晴娘聯系,同樣的道?理,春瓊樓的人也不會越過晴娘而聽從胥衍忱的命令。

    十鳶輕扯了下唇角,她沒有想要找晴娘問她的問題,晴娘在?意未來?,十鳶在?意的是眼前人,說不清誰對誰錯。

    但她和晴娘勢必有分?歧,就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

    十鳶想起了一個人。

    她轉身去書房提筆寫信,口哨聲響起,有信鴿飛來?,十鳶把信件系在?信鴿腿上,低聲道?:“去吧。”

    胥衍忱沒有問她是在?給誰寫信。

    她既然覺得日后前往青山城,有一些事情?,總要放手由她自己?決定?。

    同樣的,她既然決定?成?為掌權者,晴娘就不能再是控制她的那?個人。

    與此同時,顧婉余已經做好了準備,她需要先打聽軍營內的情?況,這一點很難,經過之前刺殺,西北軍營的戒備森嚴,絕不是她能輕易溜進去的。

    但顧婉余怎么也沒有想到,情?報來?得這么輕松。

    她在?城外租了一間?瓦舍,這段時間?她都住在?這里,有人踩上了她的房頂,一舉一動都透著她熟悉的韻味。

    顧婉余有一剎間?放下警惕,但還是疑問:

    “你是誰?”

    晴娘已經讓她撤回?,就不會再派人來?支援她。

    眼前女子穿著勁裝,都一顰一笑都是勾人,讓顧婉余很輕易地認出她是春瓊樓的人。

    來?人笑呵呵地沖她頷首:

    “受人之托,來?助顧姑娘一臂之力。”

    有紙條被扔給她,顧婉余一怔,她皺眉問:“你來?自哪個據點。”

    來?人一頓,她情?緒淡了點:

    “渠臨城,只是如今不在?了。”

    渠臨城。

    顧婉余已經猜到她是誰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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