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第 71 章
==第七十一章==
十鳶和江見朷分開后, 她先去了?南巷見晴娘,順著記號找到了?晴娘一行人所在。
那是一家戲樓。
十鳶不覺得驚訝,晴娘手下的人可謂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如?今憑著手藝討生活, 或許比往日要好得多。
不過十鳶站在戲樓外?, 半晌沒敢進(jìn)去, 樓頂有人探下頭:
“再不進(jìn)來,晴娘要親自去請你了?!
倚著欄桿的人掩住唇,眸眼風(fēng)情?格外?勾人, 笑吟吟地望著樓下的十鳶。
十鳶哀怨地看了?顧姐姐,她沒再糾結(jié), 斂了?羅裙, 終于踏入了?戲樓, 晴娘正在招呼客人, 斜眸瞥了?她一眼, 陰陽怪氣道:“哎呦呦,這是誰呀, 咱們的十鳶姑娘終于肯回來了??”
十鳶被說得臉染緋紅, 仿佛落日余暉時的殘霞,叫人移不開
眼,她甕聲甕氣道:“是十鳶錯了?, 晴娘快饒了?我吧!
晴娘白了?她一眼:
“行了?, 進(jìn)去, 別擋著客人進(jìn)來。”
十鳶心底稍許放松, 她知道這一茬是被揭過去了?, 她臉上終于有了?笑,拎著裙擺和尋常姑娘一樣?, 腳步輕快地上了?樓梯,在二樓見到了?顧婉余。
顧婉余掩笑看向她,給她介紹了?一下如?今春瓊樓的產(chǎn)業(yè):
“說是戲樓,但也不盡然,除了?一個戲班子,其?余時候都是別的姐妹上去彈個琵琶或是唱個曲,賣藝為?生,只做些清白生意,你別瞧晴娘往日笑呵呵的,她心底可有著雄心壯志,想恢復(fù)往日春瓊樓的榮光呢。”
十鳶聽得認(rèn)真,知曉顧姐姐口中的春瓊樓是指十年前的那個春瓊樓。
不知為?何,十鳶心底軟得一塌糊涂,她枕在雙臂上,輕聲道:“如?此?,真好!
顧婉余沒再說話,她也安靜下來。
誰說不是呢?
她們都是見過春瓊樓曾經(jīng)是何等榮光的,從叫人人向往到人人唾棄只隔了?數(shù)年,她們隨波逐流默認(rèn)這種改變,卻不代表她們不懷念以前。
十鳶是在夜色濃郁時離開的春瓊樓,江見朷的話沉甸甸地壓在她心底,她沒和晴娘還有顧姐姐道別。
她會以身犯險,一是虞聽晚和江見朷的態(tài)度讓她察覺到端倪,二是她隱約猜到江見朷找所謂的有緣人不過是別有圖謀,他不會真的眼睜睜看著她死。
而?且,她必須要去青山城的。
不止是紅蛇毒,她還分別欠了?虞聽晚一千兩金子和一千兩銀子,她總要去還給虞聽晚的。
想到這里,十鳶臉上有些許的不自在。
她之前只剩下了?五百兩金子,所以,這次來找晴娘,不止是要請罪,也是要領(lǐng)她之前的任務(wù)錢。
她之前去青山城可是接了?晴娘的命令去的,任務(wù)完成自然是有錢拿的。
倒也將?她欠下的錢給湊了?出?來。
十鳶摸了?摸袖子中的銀票,在要出?城前,她有點猶豫地回頭看了?一眼,最終,她還是調(diào)頭朝祁王府而?去。
她答應(yīng)過公子,不會不辭而?別的。
她已經(jīng)食言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她挑的是夜深人靜時回來,許是胥衍忱有過交代,所以,看門的小?廝一見到是她,立刻恭敬道:“姑娘回來了?!
十鳶袖子中的手不著痕跡地動了?動。
她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公子好像不論?在何處,都不曾忌諱過她的身份。
凡是公子所在之處,她都是暢通無阻。
十鳶一時間心情?格外?復(fù)雜,她說不清是什么感受,只是站在前院門口,她停頓了?許久。
許久,她推門進(jìn)了?前院。
書房的燈還沒有熄,她剛站到書房門口,許是影子在楹窗上落了?痕跡,里面很快傳來胥衍忱的聲音:
“是十鳶回來了?么?”
十鳶眼眸輕微地一顫,片刻,她推門進(jìn)去,像是不解:“公子怎么知道是我?”
胥衍忱端坐在位置上,他本來是含笑抬起頭,待看一身暗色勁裝的女子,驀然那點笑意逐漸寡淡,直到全部消散不見。
無聲的安靜叫十鳶有些不安,她一點點地垂下了?頭。
忽明忽暗的燈光落在胥衍忱的臉上,讓他側(cè)臉輪廓些許不清晰,也藏住了?一些他的情?緒,沉默了?好一陣,他才出?聲:
“又要走了??”
他聲音淡然,仿佛平常,十鳶心底驀然冒出?些許酸澀,她雙眸忍不住地有些紅,但她掩住了?情?緒,埋頭低聲道:“我欠了?青山城城主的銀子,答應(yīng)她要送去的。”
她避重就輕,瞞住了?蠱蟲一事。
胥衍忱和她對?視:
“這約是不是非赴不可?”
十鳶不說話了?,她明明曾經(jīng)和晴娘學(xué)了好多,也被說過伶牙俐齒,但這個時候,她卻只能?咬住唇,不知道說什么。
她和胥衍忱都心知肚明,所謂的去還銀子只是個借口。
胥衍忱從她的安靜中聽出?答案,他耷拉下眼眸,許久,他說:
“我知道了?。”
不待十鳶說話,他又道:“今日不早了?,十鳶應(yīng)當(dāng)不急于這一時。”
這是胥衍忱今日第二次和十鳶說這句話。
十鳶第一次拒絕了?,這一次,她怎么都說不出?拒絕的話,她低聲應(yīng)下:“嗯。”
回了?落雁居,十鳶以為?她這一晚會輾轉(zhuǎn)反側(cè)地睡不著。
但或許是她心底清楚這是公子的府邸,又或許她今日的確過于勞累,和她想象中不同,她很快會睡了?過去。
一墻之隔,有人站在外?面,久久沒有挪動腳步。
有人走近,他面有擔(dān)憂,低聲道:“王爺,天色不早了?,您也該休息了?。”
銓叔今日催了?自家王爺數(shù)次休息,都被一聲“還早”打發(fā)了?出?來。
一次兩次也就罷了?,等到姑娘回來后,銓叔自然知道王爺在等什么。
但如?今姑娘都已經(jīng)回來了?,王爺還站在這里做什么?難道姑娘還能?丟了?不成。
胥衍忱望著眼前的門,他仿佛透過這一扇楹窗能?看見里面的女子一樣?,許久,他說:“銓叔,讓我想想。”
銓叔一愣。
想想?
他順著王爺?shù)囊暰看向姑娘所在的院落,再抬頭看向王爺時,銓叔呼吸稍輕,他眉眼冷淡得仿佛沒有一點情?緒,只是平靜地看著眼前院落,誰都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銓叔有些恍惚。
他記得上次王爺這般模樣?,還是在王爺中毒醒來后聽見了?麗太妃于長安不慎死于火災(zāi)時,王爺也是這樣?沉默了?許久,那日后,不止是王爺,便是燕云城也仿佛變了?一個模樣?。
許久,銓叔聽見胥衍忱情?緒不明的聲音:
“她是晴娘最得意的學(xué)生,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瞞不過她。”
銓叔聽得一知半解,他只是有些狐疑,如?果是這樣?,那姑娘怎么會對?他們在外?說話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或許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胥衍忱眸中情?緒些許晦暗,偏夜色掩住了?他的神?情?,叫人看得不清楚。
房間內(nèi),床幔輕垂,女子今日睡得好像格外?沉,角落處的香爐燃著香薰,裊裊白煙不斷從香爐中升起,香味清淡得仿佛不存在一般。
翌日。
十鳶醒來時,只覺得這一夜過得好快,她一睜眼外?間的天色居然徹亮了?,十鳶遲疑了?一下,最終,她起身換了?身干凈利落的衣裳,準(zhǔn)備今日前往青山城。
十鳶沒想到的是,她一出?門就看見了?公子。
也不知道公子等了?多久,他眉眼倦色有些明顯,十鳶一怔,她快步走過去:
“公子,您怎么在這兒?”
胥衍忱衣裳似乎有點褶皺,十鳶陡然皺了?皺眉,心底驀然冒出?一個念頭——公子不會在外?面等了?一夜吧?
十鳶腦子一時有點亂,她吶吶道:
“公子刻意守在這里,難道是懷疑我會半夜跑掉么。”
胥衍忱瞥了?她一眼,沒有反駁她這個質(zhì)疑,淡淡道:“誰知道呢!
她有過言而?無信的前例,他會懷疑她,也是情?理之中,不是么。
十鳶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耳根子都有點熱,她有些委屈地想,那一次明明是事出?有因,她也不是故意的。
她這一次不會特意回來請辭了?么。
等出?了?府門,十鳶才發(fā)現(xiàn)公子居然給她備了?馬,耳邊傳來胥衍忱的聲音:
“這一次去多久?”
十鳶沉默了?一下,才說:“我會盡早趕回來的!
她不敢和公子說一個準(zhǔn)確時間,因為?她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她很清楚,她這一趟是要去做什么。
胥衍忱沒說信,也沒說不信這番話,他親眼見著女子翻身上馬,直到身影漸漸消失在眼前,他眉眼情?緒也漸漸淡下來。
銓叔跟在他身后,有點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王爺怎么改變主意了??”
銓叔提心吊膽了?一夜,生怕王爺會做出?叫自己后悔的事情?。
胥衍忱轉(zhuǎn)身朝府內(nèi)走,經(jīng)過落雁居時,他視線久久地停留在落雁居的牌匾上:
“銓叔,我有那么一剎間,的確想過要把她徹底困在府中。”
他不止是想,甚至也的確那么做了?。
但他在門外?站了?一夜,房間的女子一點動
靜都沒有,她慣來耳聰目明,又是使毒的好手,卻連房間內(nèi)的熏香都沒覺得不對?勁。
她或許有察覺到不對?勁,但最終都被她忽視過去。
原因不言而?喻。
胥衍忱低聲道:“我不想叫她覺得失望!
也不想讓破壞她對?他的信任。
銓叔啞聲,他順著王爺?shù)囊暰看去,也看見了?落雁居的牌匾,其?實這個院落本來不叫落雁居的,是王爺傳信回來,叫他收拾出?一個離得最近的院落。
信上最后把這處院落改名為?落雁居。
銓叔曾以為?落雁是沉魚落雁之意,如?今方覺得恍然——
原是有人希望大雁能?在此?處停留。
最終,卻只能?將?情?誼隱秘地藏于這眾所周知的二字中。
第072章 第 72 章
==第七十二章==
青山城和?燕云城相離甚遠(yuǎn), 即便十鳶快馬加鞭,也需要將近一個月的時間。
十鳶不知道?的是,她早不是當(dāng)初那個被送入戚府時還默默無聞的人?,暗地中數(shù)波人?盯著她的行?蹤, 她剛離開燕云城, 就有很?多人?聞風(fēng)而動。
一騎絕塵。
江見朷站在一處樓閣上, 他一身?白衣襯得?他宛若謫仙一樣,居高臨下地望著四處而散的人?,他身?后的桌子上擺著數(shù)枚銅錢, 他輕瞇了瞇眼眸,仿佛能看見某個早不見的人?一樣:
“真是風(fēng)雨欲來啊!
祁王府, 胥衍忱背對著一群人?站著, 桃花隨風(fēng)飄零落在他身?上, 將他眉眼襯得?極為清雋疏朗, 卻也仿佛透著些許寒潭玉石的冷硬, 身?后晴娘和?顧婉余不知道?何時都到了,恭敬地垂首不言, 許久, 胥衍忱輕微頷首。
顧婉余眸色一冽,無聲地退下。
在燕云城郊外的一副農(nóng)家院子,淡淡的血腥味和?藥澀味蔓延, 有人?皺眉看著身?纏紗布的人?, 一臉的不贊同?:
“將軍, 你傷勢未愈, 現(xiàn)在最重?要的應(yīng)該是回去養(yǎng)傷!”
宋翎泉滿臉郁氣, 他早時從戚十堰口中得?知胥衍忱身?在衢州城時,他就立即動身?前往了衢州城, 后來收到戚十堰的消息,一直埋伏于衢州城中伺機(jī)而動。
也因此,他還能保有實力救出將軍。
戚十堰閉眼,他身?邊氣壓低沉得?讓人?覺得?壓抑,宋翎泉偏過頭,不愿看將軍這副模樣。
對胥銘澤身?死一事,說實話,宋翎泉沒有覺得?難過,甚至還有點遺憾,胥銘澤怎么沒有死在幽州城退軍之前。
往日不堪回首,宋翎泉緊皺起?眉頭。
他們?nèi)缃窈?燕云算是不死不休,如今只有一條路還擺在他們面前,那就是遠(yuǎn)在西北的晉王。
這一次他和?晉王合作救出將軍,晉王可不是什?么不求回報的人?,他定然是想要將軍去西北向他效力的。
宋翎泉明知晉王的目的,還是選擇了和?晉王合作。
因為他們已經(jīng)別無選擇。
對宋翎泉的話,戚十堰許久后,才說了一句:
“阿晚還在他們手中!
宋翎泉驀然沉默下來。
許晚辭死的時候,他替許晚辭抱不平,但現(xiàn)在因為許晚辭發(fā)生這么多事情,宋翎泉對許晚辭的情緒不可謂不復(fù)雜。
他也有過一剎間的念頭,如果許晚辭死在那日,后來的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fā)生?
而且,宋翎泉也有一個問題:
“將軍,為了許晚辭,你是不是什?么都能放棄?”
幽州城是如此,他自己?的性命也是如此,如果不是為了許晚辭,將軍根本不可能束手就擒。
戚十堰抬頭望向宋翎泉,宋翎泉平靜道?:
“幽州城丟了,柏叔死了,朱龔也死在救將軍的路上,和?燕云一戰(zhàn)大敗,如今我們只剩這么一隊人?!
“在將軍眼中,許晚辭對你有恩大過天,那我們這些追隨你的人?呢?”
是不是根本不重?要?
戚十堰呼吸一頓,那日晴雯的死仿佛又重?現(xiàn)在眼前,聲音質(zhì)問猶如泣血——所有人?都指責(zé)他,人?人?都對他托付出后背和?信任,他為了所謂的忠心和?報恩辜負(fù)這一切真的值得?么?
宋翎泉冷靜道?:“如果將軍是要拿程十鳶泄憤,或是威脅燕云,我等萬死不辭也會追隨將軍!
“如果將軍是要拿她去和?燕云交換許晚辭,恕屬下不敢茍同?。”
宋翎泉很?清楚,不能讓戚十堰這么下去了。
否則,許晚辭落入誰手中,戚十堰就會一輩子受制于誰。
一個有了致命弱點的大將軍,根本不足為懼,也根本不能令人?信服!
戚十堰閉眼,情緒涌上來,他驀然嗆咳出聲,紗布上溢出血跡,如果十鳶在的話,或許能認(rèn)得?出,戚十堰身?上的傷痕和?她的居然相差無幾,胥衍忱將她受的罪原本奉還給了戚十堰。
十鳶的傷勢早好透。
但戚十堰一直在趕路,根本沒有時間養(yǎng)身?,如今傷勢依舊嚴(yán)重?。
他沉默許久,終于說話:
“和?晉王合作,不亞于與虎謀皮!
晉王會一直拉攏他,是否真的看重?他不得?而知,晉王主要的目的不過是給胥銘澤添堵罷了。
宋翎泉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但是:“胥銘澤已死,晉王不想讓祁王一家獨大,就一定會阻止祁王,西北是我們?nèi)缃裎ㄒ坏娜ヌ。?br />
據(jù)他得?到的消息,在胥銘澤身死的消息傳到長安后,魏池等一眾曾經(jīng)胥銘澤的走狗全部被找了借口抄家,先帝留下的忠臣早看透胥銘澤的狼子野心,一旦將軍踏入長安,恐怕等待將軍的就是牢獄之災(zāi)。
戰(zhàn)敗和?被擒,本就是罪名了。
戚十堰眸色如死水沉沉,他視線越過宋翎泉落在遠(yuǎn)處的桌子上。
那上面擺著一枚被雕刻成梅花狀的羊脂玉佩,本該是價值連城,如今玉佩上卻是布著些許細(xì)碎的裂痕,仿佛只差一點,就會徹底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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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鳶根本不知道在她不知情的地方還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情,她一路快馬加鞭,終于在桃花徹底凋謝前趕到了青山城。
虞聽晚早等候多時。
二人?一見面,虞聽晚就察覺到了什?么,她皺眉看向十鳶:
“誰給你種的蠱?!”
虞聽晚一下子就想到了江見朷,氣得?不斷罵罵咧咧:“早知如此,我那日就該要了他的命!”
十鳶一怔,她沒讓江見朷替她背罪名?,打斷了虞聽晚的話:
“是我自己?!
虞聽晚的叫罵聲戛然而止,她瞪大了眼,最終欲言又止:“你瘋了不成?”
要不是當(dāng)年父親大限將至,她根本不會冒險種蠱,雖然知道?自己?身?在青山城,再活也活不過多久,但也好過身?上一直存有隱患。
十鳶沒有解釋,她將準(zhǔn)備好的銀票一起?拿出:
“合計十萬零一千兩銀票,全在這里了!
虞聽晚被噎住,她沒有扭捏地接過銀票,也沒有細(xì)查,直接交給了松嵐,沖十鳶抬了抬下頜:“和?我來吧!
十鳶抿唇,她其?實不解,虞聽晚為何不計前嫌地幫她。
松嵐一眾人?沒有和?虞聽晚二人?一起?去,十鳶只見虞聽晚在書?架上轉(zhuǎn)動了一本書?,很?快,一條暗道?出現(xiàn)在二人?眼前。
十鳶沒有驚慌,之前的春瓊樓也有這樣的暗道?,她都見怪不怪了。
虞聽晚仿佛知道?她的疑惑,一邊在前面引路,一邊替她解惑:
“當(dāng)日你碰到紅蛇的血卻沒事,我就知道?你體?質(zhì)有別于人?,祖父說過,這世上能活著種下養(yǎng)生蠱的人?寥寥無幾,而只有種下養(yǎng)生蠱的人?才能坐上下一任青山城城主的位置!
虞聽晚提起?祖父時,話音稍許一頓。
外人?知曉清瘴丸的內(nèi)情后,也許會覺得?祖父私心甚重?,虞聽晚也不會去反駁這
一點,祖父的確懷有私心。
但人?活著怎么可能一點私心都沒有?
他們虞家也的的確確為此付出了代?價,她父親不過四十就到大限,兩位兄長為了種蠱全部喪命,整個虞家只剩下她一人?,她因蠱蟲在身?一生都不留下子嗣。
否則,她生產(chǎn)時,必然要血流成河。
對此,虞聽晚說不上是難過還是慶幸。
或許不留下子嗣也是一件幸事,她也不想在臨死前,還要看著子女被迫種下蠱蟲,忍受子女或許先她一步去世的痛楚。
祖父種下的因果,到她這一輩,也該徹底了結(jié)了。
虞聽晚的話還在繼續(xù):
“祖父曾說過,這世上有一種人?,得?天獨厚,在種下蠱蟲的過程不會有任何痛苦,在嬈疆,這種人?一旦被發(fā)現(xiàn),會被稱之為圣女!
十鳶皺眉,得?天獨厚么?
下一刻,她就聽見虞聽晚嗤笑:
“我倒覺得?那個人?真是倒了血霉才會擁有這種體?質(zhì)。”
“沒什?么事情是不需要付出代?價,嬈疆歷代?都在尋找這種體?質(zhì)的人?,但我覺得?,他們與其?是在找圣女,不如說是他們想要練出人?蠱!
“我聽祖父說過,練就人?蠱的過程中,被種下蠱蟲的人?會痛不欲生,死都是一種奢求,但人?蠱一旦練成,就能叫天下蠱蟲臣服!
十鳶想起?她種下蠱蟲時的安然無事,袖子中的手不著痕跡一動。
原來,江見朷要找的有緣人?就是指此么。
十鳶堪堪垂眸,她輕聲問:“你說的是真的么?”
虞聽晚一愣,慢了半拍才反應(yīng)過來十鳶在問什?么:
“我只是道?聽途說,從未見過人?蠱出世,當(dāng)然不知道?傳聞是真是假!
說話間,二人?終于到了密室,十鳶也看見了被泡在藥水中的紅蛇,紅蛇仿佛認(rèn)得?她,滑到了虞聽晚的肩膀上,沖她嘶嘶地伸出蛇信,虞聽晚安撫地摸了摸它的身?子。
虞聽晚拿出一個杯子,杯子中有半杯的水,她將杯子放在了紅蛇跟前。
紅蛇好像知道?要做什?么,身?子滑下來,卻不是十鳶想的那樣,它對著杯子張開獠牙,很?快,有透明液體?從它牙尖處滴落。
杯子被虞聽晚端給了她,十鳶有點疑惑,虞聽晚替她解惑:
“我知道?你是奔著紅蛇血來的,但實際上壓制養(yǎng)生蠱的是紅蛇毒,紅蛇某種程度上也是蠱蟲,寄生在它體?內(nèi)的正是養(yǎng)生蠱的母蠱。”
十鳶皺了皺眉,片刻,她接過杯子一飲而盡,倏然間,她臉色有些煞白,但疼意只是一剎,很?快消失不見。
十鳶眨了眨眼,她放下了杯盞,掩住眸中的若有所思。
直到此時,虞聽晚才圖窮匕見:
“你要不要留下來,我會教你如何管理城池,只要你肯留下來,你就會是下一任青山城城主!
虞聽晚和?她對視,格外認(rèn)真道?:“你和?我不一樣,你體?質(zhì)特殊,養(yǎng)生蠱對你的影響不會那么深。”
十鳶沉默,她搖頭道?:
“你應(yīng)該知道?,我聽命于誰!
虞聽晚很?坦然:“青山城的立場如何,由當(dāng)任城主決定,等你成為青山城城主后,你想做什?么,自是你的自由。”
“青山城和?別的城池不一樣,青云山攔住了心懷不軌的人?,即便是朝廷,也拿你束手無策!
“清瘴丸的存在,會讓青山城變成你的一言堂!
“我只需要你答應(yīng)我一點,你在任一日,就要護(hù)住青山城百姓一日!
十鳶沒想到虞聽晚會做到這一步,她依舊準(zhǔn)備拒絕,她在乎的人?都遠(yuǎn)在燕云,她沒辦法留下。
虞聽晚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她搖了搖頭:
“我知道?你有事要做,你只需要在我大限將至前給我答案即可!
“十鳶,你要知道?一個道?理,不管你要做什?么,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別人?身?上,是一件極其?愚蠢的事情!
她說:“人?心易變!
十鳶呼吸一頓,她驀然抬起?頭和?虞聽晚對視,這一刻,沒人?知道?十鳶在想什?么。
第073章 第 73 章
==第七十三章==
十鳶走了。
從?青山城離開時, 已?經(jīng)是三日后,她沒有回燕云城,而是一路向南,她此行的目的地一直都是嬈疆。
青山城不過是她對公子避重就輕的借口。
于青云山腳的密林中, 十鳶陡然勒馬而停, 她一襲暗色勁裝, 冽眸望向被?堵住的前?路。
戚十堰站在不遠(yuǎn)處,眸色沉沉地望著她。
十鳶意?識到了什么,她立刻朝身后看了一眼?, 果然,退路也被?徹底堵住。
宋翎泉領(lǐng)著十來人堵住她的路, 不僅如此, 他們?許是早有埋伏, 十鳶敏銳地發(fā)現(xiàn)?四周樹干也都站滿了人。
分明被?圍困的是十鳶, 但她沒有一點慌亂, 她冷淡地勾唇:
“只?是攔我一人,爺何?必這么大的陣仗!
戚十堰提聽見她的話, 臉色越發(fā)冷沉, 他沒有說話,宋翎泉的聲音從?背后冷冷傳來:“死到臨頭還花言巧語!”
宋翎泉知?道將軍的性子,生怕將軍又被?花言巧語所蠱惑。
十鳶不緊不慢地掀眸:
“死到臨頭?”
十鳶忽然輕笑, 聲色驚艷, 她平靜道:“只?憑這些人, 爺恐怕還攔不住我。”
話音甫落, 不待眾人反應(yīng)過來, 驀然寒光乍現(xiàn)?,朝四周肆濺而出, 樹干上有人悶哼一聲,一瞬間?,立刻有三人斃命。
十鳶倏然后仰,腰肢仿佛被?折斷一樣緊貼在馬背上,躲過了迎面而來的劍刃,戚十堰的臉印入眼?簾,刀光翻轉(zhuǎn)間?,十鳶和他四目相視,十鳶看不懂他的神情?,但她眸色一直冷靜,沒有一點波動。
下?一刻,她指尖從?腰肢處抹過。
“唰——”
女子腰間?的銀色腰帶倏然間?變成一柄軟劍,劍身不過兩指寬,極薄、極細(xì)、也極其鋒利,泛著凜然的冷光,直沖戚十堰喉間?而去,于此同時,她猛地一蹬腳蹬,馬匹不受控地往前?跑去,險之又險地躲過身后宋翎泉的短劍,劍光在她臉上反射出一道銀色,愈襯得她眉眼?冷凝。
戚十堰一顆心?驀然往下?沉了沉。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虎牙嶺一別后,短短兩個月內(nèi),她的武功居然又精進(jìn)不少。
虎牙嶺時,她和他正面對敵時還有些勉強(qiáng),如今卻在對抗他的同時,還有余力去躲開宋翎泉的招式。
即使是他有傷在身,她成長的速度也快得有些不同尋常。
她好像是真覺得他們?攔不住她。
意?識到這一點,戚十堰驀然皺起眉頭,她到底有什么底牌?
這個念頭剛劃過腦海,戚十堰就見十鳶手指劃過袖口,他心?底陡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yù)感,而宋翎泉已?經(jīng)又持劍而上,他心?臟些許一停,驀然厲聲道:
“退開——!”
可是已?經(jīng)晚了。
宋翎泉聽見這一聲時,已?經(jīng)來不及退開,見十鳶拋出一個竹筒,他以為又是暗器,下?意?識地挑開竹筒,下?一刻,血腥味溢出,有濃郁的殷紅從?空中濺起,四周驀然傳無數(shù)聲慘叫。
十鳶早在扔出竹筒的時候,就毫不猶豫地騎馬離開。
聽見慘叫聲時,她才?回頭看了一眼?,一群人臉上被?濺到了血,仿佛是有無數(shù)個蟲子在他們?體內(nèi)亂爬一樣,幾乎一瞬間?,他們?都倒在地上,慘叫聲不絕于耳,驟然七竅出血,轉(zhuǎn)眼?間?生機(jī)盡絕。
十鳶第一次看見養(yǎng)生蠱于尋常人的威力,她斂下?眼?眸,幾個呼吸間?騎馬消失在密林中。
所有人驚駭于眼?前?一幕,根本?不敢靠近,也沒人敢再去攔她。
有人發(fā)現(xiàn)?了什么,駭然道:“將軍,血里有蟲!”
戚十堰當(dāng)機(jī)立斷:
“火!”
宋翎泉渾身僵硬,他眼?睜睜地看著手下?人氣息斷絕,目眥欲裂,悲憤至極:“程十鳶——!”
火光在眼?前?燃起,尸體也葬身火海,眾人瞬間?只?剩下?十來人,見此情?景,四周陡然陷入沉默。
許久,有人堪堪打破沉默:“這究竟是什么手段……”
戚十堰沉沉地看著這一幕,他心?底已?經(jīng)有了答案——嬈疆蠱蟲。
嬈疆蠱師從?不出世,祁王何?時和嬈疆也有了聯(liá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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甩開戚十堰等?人后,十鳶沒有一刻停留,路過燕云而不入,在三個月后,終于到了嬈疆附近。
十鳶在距離嬈疆最近的一座城池停下?。
十鳶沒有從?據(jù)點拿消息,畢竟,她一旦去了據(jù)點,消息一定會傳給公子。
嬈疆一行兇險,或許九死一生。
十鳶承認(rèn),她刻意?隱瞞了公子,但她和公子身上的蠱蟲是必須要根除的隱患。
十鳶閉了閉眼?,她沒再去想燕云城,在秋霞城待了三日,確認(rèn)休整好后,她才?開始考慮怎么潛入嬈疆。
中原人去嬈疆要說難,也不是特別難。
但嬈疆人和中原人的區(qū)別一眼了然,她如果什么準(zhǔn)備都沒有就前?往嬈疆,必然會處處會受到矚目,遑論潛入蠱師圣寨。
十鳶回想虞聽晚和她說過的話——
“在嬈疆,蠱師的地位超然,每年九月會有一場盛事,可以稱之為蠱蟲大賽,目的就是選出毒性最厲害的蠱蟲。”
“和我們?不同的是,嬈疆的當(dāng)權(quán)者被?稱之為圣主,其下?有七位寨主,不過當(dāng)任圣主已?經(jīng)有三年不曾傳出過消息,他膝下?有兩子一女,現(xiàn)?在管理整個嬈疆的正是其長子,聽聞這位少主能手段不菲,七位寨主都對他言聽計從?。”
“我聽說過那個小女兒?體質(zhì)似有不凡,但嬈疆的消息很少傳出來,怎么個不凡法,我也不清楚,至于其二子,好像從?數(shù)年前?起就沒再有過消息。”
虞聽晚很認(rèn)真地和她說:“你想要混入圣寨幾乎沒有可能,你或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
十鳶對著銅鏡,細(xì)描黛眉,一炷香后,銅鏡中照出來的臉陌生無比,黛眉依舊纖細(xì),但整個臉龐都黯淡了許多,引人矚目的是,她臉側(cè)有一道極其明顯的疤痕。
她的易容手法很淺顯,這是那日她去戲樓和顧姐姐特意?請教的手段。
人們?總是記得最突出的地方。
不論是誰,現(xiàn)?在只?要看見她,第一眼?絕不是落在她眉眼?上,而是會聚焦于她臉上的疤痕。
就像是官府詢問兇手線索時,路人常是只?能說出個大概來,如臉上有顆痣等?等?,十鳶也不過是取巧,等?日后她臉上疤痕一消,就會泯然于眾人。
她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注定會引人注意?,與其讓人記住她的模樣,不如刻意?引導(dǎo)眾人的記憶。
“九月盛事,圣寨會聚集整個嬈疆的蠱師,你不可能裝作蠱師混進(jìn)去,但你體內(nèi)有蠱蟲,你可以偽裝成試蠱人!
十鳶那時問:“試蠱人?”
虞聽晚諷刺勾唇:
“有人試藥,有人試毒,如今有人試蠱,有何?稀奇的!
十鳶的記憶回攏,她掀了掀眼?,確認(rèn)了時間?,最終,她沒再繼續(xù)在秋霞城停留,而是準(zhǔn)備趕往嬈疆。
在踏入嬈疆前?,有人風(fēng)塵仆仆地趕來,在十里外攔住了她,江見朷望向她的情?緒不明,他忽然低聲道:
“你真是不怕死。”
他沒問十鳶的目的,她人既然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這里了,一些事情?早就不言而喻。
十鳶不意?外會看見了他。
江見朷深呼吸了一口氣,從?袖子中拿出一個玉瓶和一個木牌扔給她,十鳶接過,垂眸望向那個木牌。
木牌上寫著一個“圣”字,十鳶指腹擦過木牌,確認(rèn)這木牌經(jīng)過藥水炮制。
十鳶蹙眉,問:“這是什么?”
江見朷沒和她解釋,只?告訴她:
“不重要,你拿著木牌去找一個叫樂向天的蠱師,他會帶你前?往圣寨,至于其他的,他不會幫你,也沒人幫得了你!
“玉瓶中是見血封喉的毒藥,怎么用,你比我清楚!
十鳶朝江見朷看了一眼?,她沒有猶豫地收下?了玉瓶和木牌,她眼?皮子都沒掀一下?地說:
“去燕云城,在我回來前?,你要確保公子還活著!
她知?道江見朷另有所求,所以,她不擔(dān)心?江見朷會忽視她的話。
果然,江見朷沉默很久,他沒有反駁十鳶的話,只?是在十鳶和他錯身而過時,他驀然拉住了十鳶的手腕。
十鳶稍稍偏頭,不解地看向他。
江見朷抬頭和她對視,他情?緒復(fù)雜得讓人看不清楚,十鳶聽見他低聲說:
“程十鳶,不要忘記你的目的,也不要忘記來時的路!
“——記得回來!
十鳶眼?眸輕微一顫,莫名,她心?底生出一股情?緒,她居然有一種錯覺——江見朷好像也不是那么希望她前?往嬈疆。
但怎么會呢?
他明明找了她這個有緣人這么久,怎么可能放棄他的目標(biāo)?
江見朷已?經(jīng)松開了她。
十鳶沒再說話,她轉(zhuǎn)身和江見朷背道而馳,她的腳步?jīng)]有一點遲疑,衣抉被?風(fēng)吹起飄揚(yáng)在空中,整個人仿佛被?風(fēng)沙卷入密林。
十鳶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后,不到一刻鐘時間?,有人也出現(xiàn)?在了這里。
顧婉余少有的狼狽,她氣喘吁吁地看向江見朷,沒好氣道:
“追了你一個月,今日終于逮到你了。”
江見朷看向遲了一步的顧婉余,他眸色稍深,垂首看向一直背著的卦旗,低聲呢喃:
“果然天命不可違么!
他明明已?經(jīng)放過她兩次了。
第一次是她受傷昏迷時,他難得有了點良心?,沒有趁機(jī)在她身上種蠱。
第二次是在衢州城,她說他那時是故意?在她面前?透露胥衍忱中蠱一事,但是她忘了,在最開始解毒時,他明明提醒過她離開。
是她不信他,不肯出去。
即使他沒有刻意?地策劃這一切,她還是去了嬈疆。
顧婉余以為這次江見朷還要跑,時刻警惕著,但沒想到江見朷沖她笑了笑:
“走吧,答應(yīng)了某人,要替她守住她主子的命!
顧婉余是知?道周時譽(yù)被?他戲耍過數(shù)次的事情?的,勾唇嘲弄道:“江神醫(yī)也會在意?言而無信?”
江見朷滿不在意?地認(rèn)下?:
“我的確不在乎!
顧婉余忽然察覺到不對勁,江見朷對她的態(tài)度和昨日判若兩人。
她只?是跟丟了半日時間?,這半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如今細(xì)細(xì)想來,江見朷好像是刻意?地在往南邊逃跑。
……某人?
顧婉余不知?為何?,心?底有種不安的預(yù)感,她環(huán)視四周,在發(fā)現(xiàn)?地上的腳印時,她心?底驀然咯噔了一聲,快步上前?拉住江見朷的衣襟:
“剛才?是誰過去了?!”
顧婉余知?道再往南是什么地方,所以她的臉色一剎間?變得格外難看。
江見朷停頓了一下?,他沒否認(rèn),垂眸淡淡道:“你不是已?經(jīng)猜到了么?”
顧婉余呼吸稍輕,許久,她才?咬牙出聲:
“瘋子!你到底讓她去做什么了?!”
十鳶為什么會去嬈疆?
究竟是什么條件,才?能叫他答應(yīng)去守住主子的性命?!
第074章 第 74 章
==第七十四章==
初入嬈疆時, 和在中原仿佛沒什么區(qū)別,但越深入,就會越覺得差異,各個寨子挺拔而立, 四周茂盛的草木顏色也要濃郁得多。
如今九月, 四周眾人都意識地往一個方向涌動, 十鳶也順著這個方向往前走,她越接近,越能感覺到越來越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像是在不?斷打量她。
十鳶指尖稍微一動,或許是四周蠱師眾多, 她總覺得她血液中流動的蠱蟲在蠢蠢欲動。
這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
倏然, 密密麻麻的癢意和微不?可察的疼意一閃而過, 十鳶低頭, 眼尖地看見足尖有一只蠱蟲在不?斷徘徊, 卻是不?敢靠近她。
十鳶朝某處看了一眼,恰好看見一個嬈疆打扮的人面有失色, 他手中握著一個鈴鐺, 隱約有鈴鐺聲響,那個蠱蟲立時消失不?見,緊隨其后的是, 四周不?再有打量她的視線。
或許說, 這些打量的視線在經(jīng)過這一變故后, 被視線主人強(qiáng)行地刻意收斂。
十鳶堪堪垂下眼眸。
只是一個照面, 十鳶已經(jīng)隱隱約約意識到了蠱師中也是有階級地位的,
她體內(nèi)的養(yǎng)生蠱顯然要厲害得多,也因此, 那些蠱師縱是覺得她是個生面孔,為?了防止得罪她背后的那位蠱師,也不?會再打她的主意。
十鳶眸中閃過些許若有所思,如果嬈疆蠱師真的如傳聞一樣,和外界與世隔絕,公子和青山城就不?會出現(xiàn)蠱蟲。
她腦海中閃過虞聽晚的話,心?底有一種直覺,三年前,一定是個極其重要的時間?點。
蠱蟲的存在很好地掩蓋了她的內(nèi)勁,她混在一眾人中,驀然在一處停了下來。
十鳶眼中不?易察覺地閃過錯愕,眼前被瘴氣籠罩,瘴氣濃郁化霧,讓人根本看不?清前路,這一路上,她其實?已經(jīng)知曉圣寨就在前面。
她輕微地蹙眉。
她不?由?得想起青云山,眼前的瘴氣迷霧比青云山要更甚,怪不?得江見朷曾提起過青云山的瘴氣相較于?嬈疆,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這是一道?天?然而成的屏障。
眾人一個個地踏入瘴氣中,根本不?怕中毒,十鳶抿了抿唇,她眸色一冽,也跟著一起踏入迷霧中。
她能感覺到她吸入了瘴氣,如果是平常,她只怕根本堅持不?到一刻鐘,就會中毒昏過去。
但現(xiàn)在,她好像沒事人一樣。
她莫名地想起青山城內(nèi)的清瘴丸,養(yǎng)生蠱的作用或許和她想象中的不?同,畢竟,蠱師給蠱蟲起名時也必然有一定根據(jù),能被稱作養(yǎng)生蠱,定有其妙處。
驀然,有人搭上她的肩膀,十鳶下意識地要擒住來人手腕,腦海中閃過自己?如今的身份,她按住心?底的沖動,轉(zhuǎn)頭皺眉看向來人。
來人好生自來熟,好不?避諱攬住她的肩膀,好奇地圍著她轉(zhuǎn)了一圈:
“你一個試蠱人,怎么一個人來圣寨?”
他穿著和她截然不?同的服裝,顏色艷麗,叫他眉眼也秾麗異常,讓十鳶不?自覺想起紅尾蛇,那是一種極其色彩多澤的毒蛇,只一滴毒液就能讓人瞬間?氣息盡絕,來人問她:“你的蠱師呢?”
他著實?是個漂亮的少年。
沒錯,是少年。
十鳶覺得他頂多不?過是十六七的模樣,容貌五官當(dāng)?shù)蒙纤娺^最漂亮的人,不?論是顧姐姐還是公子,在她心?底都是一等一的好顏色。
尤其是公子,在她心?底最是溫潤如玉。
但十鳶也必須得坦然承認(rèn),若只論容貌,顧姐姐和公子或許都是比不?上眼前人的。
他一點也不?顧忌男女有別,分明動作過分,第一次見面就攬女子肩膀,卻叫人覺得這種舉止由?他做來也不?過爾爾,一顰一笑都是聲色驚艷時,再做出過分的事,旁人也很難責(zé)怪他。
再是平易近人,十鳶也很難放棄警惕,她心?底戒備,面上也冷淡:“和你無關(guān)。”
像是被她刺到,又或許是少有人這么和他說話,少年稍稍睜大?了一雙眼眸,他有點委屈,小?聲嘀咕:
“不?說就不?說,我也就是隨口問問!
情緒來得快,散得也快,少年笑著介紹自己?:“用你們中原話來說,我叫樂賦初,姐姐呢?”
十鳶的臉和打扮不?會叫人認(rèn)錯她的來歷,她和眾人其實?有一種格格不?入的微妙,十鳶也不?意外少年會一眼看出她是中原人。
但她對來人的稱呼有點不?適應(yīng)。
她是春瓊樓中年齡最小?的姑娘,一貫都是她叫人姐姐的。
這還是十鳶第一次被人叫姐姐,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十鳶垂眸,聲音悶悶道?:
“你見誰都是這么自來熟么?”
十鳶沒有忽視樂賦初的自我介紹,樂?
他和樂向天會有關(guān)系么?
樂賦初一頓,意識到她的意思,忙不?迭地替自己?解釋:“才不是!我是見姐姐漂亮,才會來和姐姐說話的!
漂亮?
十鳶抬手摸了摸臉上的疤痕,指尖細(xì)微的顫抖,讓人察覺到她的情緒些許洶涌,她自嘲道?:
“你是眼盲?”
樂賦初被她的刻薄語言刺得倒抽了一口氣,半晌,他才低聲不?解地問:“姐姐本來就很漂亮,只是一道?疤而已,和姐姐漂亮有什么沖突。”
他目光格外認(rèn)真,顯然當(dāng)真是這樣認(rèn)為?。
十鳶心?想,如果她真的是受臉上疤痕困擾,或許此時很難不?對眼前人生出好感。
十鳶低垂了垂眼眸,她閉上嘴,不?再說話,但渾身的尖刺好像也就此罷休,任由?少年跟著自己?,再沒有驅(qū)逐他。
經(jīng)過這一打岔,樂賦初也不?曾留意到十鳶一直沒有透露過關(guān)于?她的蠱師的消息。
一路上,樂賦初的嘴就沒停下過,十鳶也從中得知了很多關(guān)于?蠱蟲大?賽的事情,例如,如果沒有蠱師,她一個試蠱人是沒辦法進(jìn)入寨子的。
聽到這里,十鳶極快地擰了一下黛眉,很快松開,她終于?透露關(guān)于?自己?蠱師的消息,她低聲道?:
“他讓我來等他!
樂賦初看了她一眼,很快移開視線,他說:“原來如此!
十鳶的這番說話其實?也什么大?問題,被種下蠱蟲的試蠱人其實?很難逃離蠱師,所以,蠱師也不?會時刻看著試蠱人。
十鳶望著眼前人,她也問出她的第一個問題:
“你是誰?”
樂賦初很自然道?:“我來自第三寨,寨主是樂浮云,和我們少寨主樂向天?一起圣寨長見識的!”
十鳶眸色稍凝。
樂向天??
十鳶不?知道?這第三寨是怎么分的,也不?清楚眼前人的身份是真是假,但樂向天?是第三寨少寨主的身份應(yīng)該不?會作假,畢竟這個消息一問便?知。
如果樂向天?是少寨主,那江見朷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叫這樣的人物將她帶入圣寨?
須臾,她不?著痕跡地問:“那你怎么沒跟著你少寨主一起?”
樂賦初停頓了一下,他壓低了聲音,道?:
“咳,他太慢了,非要在瘴林中給他的小?寵物找吃的,就讓我先行一步!
十鳶從中提取到她想要的消息——樂向天?還沒有進(jìn)圣寨。
十鳶掩住眸中情緒,沒有再問下去,免得引起眼前人的懷疑,叫自己?露出破綻。
三日后,十鳶一行人終于?到了圣寨前,圣寨前有人嚴(yán)守,非蠱師不?可入,試蠱人必須由?蠱師帶入。
圣寨不?排斥試蠱人的進(jìn)入,畢竟,某種程度上,試蠱人也就相當(dāng)于?蠱蟲。
十鳶和樂賦初告別:“我要在這里等蠱師。”
樂賦初臉上有失望,眉眼懨懨地耷拉下來,渾身寫?滿了不?舍,他的情緒好像一直都是這么熱烈而外放,他忽然小?聲提議:
“不?然,我偷偷帶你進(jìn)去?”
不?得不?說,十鳶有那么一刻是心?動的,但很快,她冷淡搖頭拒絕,重復(fù)道?:“蠱師讓我在這里等他!
試蠱人不?可能不?聽蠱師的命令。
她之前就說過蠱師讓她在外等待,現(xiàn)在如果和樂賦初一起進(jìn)去了,豈不?是自打自臉?
而且……
十鳶不?動聲色地朝樂賦初看了一眼。
她并不?信任樂賦初。
他出現(xiàn)得恰到好處,一路為?她答疑解惑,現(xiàn)在居然還想著帶著她進(jìn)圣寨。
十鳶聽虞聽晚提起過,圣寨在蠱師之中的地位超然,絕不?許帶外人入寨,僅僅是一路相伴,樂賦初就能違背圣令帶她進(jìn)寨?
被拒絕后,樂賦初有點垂頭喪氣,秾艷漂亮的眉眼都耷拉著:
“好吧,那姐姐早點進(jìn)來,記得來找我!”
他一步三回頭地進(jìn)了圣寨。
十鳶站在一旁,無視眾人偶爾飄過來的視線,在等了半日后,十鳶才終于?見到那位疑似樂向天?的人,他生得俊朗,寬肩窄腰,和旁邊人說著話,低聲道?:“總算是到了!
前往圣寨不?能有載具,只能靠步行,一走就是數(shù)日,誰受得了?
身邊人搖頭:“少寨主,圣寨就在眼前,不?要亂說話!
樂向天?撇了撇嘴,忽然,眼前出現(xiàn)一個女子,他嚇得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才看見女子模樣,她眉眼姣姣,唯獨臉色有些黯然,還有臉上的一
道?疤痕,美玉存瑕,讓人不?由?得生出惋惜。
樂向天?沒覺得惋惜,他只覺得手中被塞入了什么東西,他下意識地握緊,意識到那是什么時,他臉色倏然一變,笑呵呵的神情沒有了,他緊緊盯著十鳶,許久,他壓著聲音說:
“他在哪兒?”
十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垂眸道?:“他說,你會帶我進(jìn)入圣寨。”
樂向天?有點被噎住,他心?底暗罵給他找事的那個人,外人進(jìn)圣寨?
被少主和他爹知道?,他得被扒掉一層皮!
在四周人要看過來時,樂向天?陡然挑眉道?:“怎么來得這么早,快和我一起進(jìn)去!
他是蠱師,自然能感覺到她體內(nèi)有蠱蟲,瞬間?也明白了她是以什么身份混進(jìn)來的。
樂向天?和人并肩而行,聲音壓得極低:“如今圣寨早就和往日不?同,少主的手段也非常人可想,我只能帶你進(jìn)去,別的事情幫不?了你,不?論你要做什么,別牽扯到第三寨!
不?等十鳶回話,他又沉默下來,片刻后,才說:
“他還好么?”
十鳶看了他一眼,不?確認(rèn)他想得到什么答案,但江見朷能跑能跳,應(yīng)該是好的。
所以,她說:“很能惹事!
樂向天?聞言,沒忍住笑了一下:“果然是他。”
十鳶沒再接話,樂向天?也沒讓她接話,他只是很久沒得到那個人的消息,半晌他,他低聲道?:
“也許他不?回來才是對的。”
七位寨主早就向少主投誠,即使他回來,也什么都改變不?了。
十鳶垂眸,直到現(xiàn)在,其實?她已經(jīng)確認(rèn)了江見朷的身份,除了那位消失已久的二少主,應(yīng)該也不?會再有其他人了。
十鳶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身邊可有一位叫樂賦初的下屬?”
話落,十鳶就見樂向天?陡然變了臉色:“你說什么!”
十鳶看著他的神情,心?底驟然生出一股強(qiáng)烈的不?安。
樂向天?渾身僵直,額頭都溢出了冷汗,十鳶呼吸一頓,她拉住了他:
“他是誰?!”
樂向天?艱難地扯開唇角:“七寨寨主都是姓樂,包括圣主,如今整個圣寨包括七大?寨,叫樂賦初的只有一人。”
十鳶已經(jīng)意識到了什么,樂向天?望向她的眼神復(fù)雜,他咬了咬牙,驟然低聲:
“快走吧!”
“否則,你就再也走不?掉了!
十鳶信樂向天?這時候的話,但她來圣寨有她必須要完成的目的,她不?可能現(xiàn)在離開。
她低聲道?:“今日一事多謝!
她轉(zhuǎn)身混入人群中。
百米之外,房間?內(nèi),有人彎著眸眼,勾唇笑:
“哇,被姐姐發(fā)?現(xiàn)了。”
暖陽從楹窗照進(jìn)來,落在少年臉上,正?是和十鳶相伴一路的樂賦初,他慢條斯理地垂眸,望著手中的鈴鐺。
他抬手輕輕一撥。
遠(yuǎn)在百米外的十鳶腳步驟然一頓,她渾身難言的疼,讓她根本沒辦法動彈。
樂賦初低聲,仿若情人間?的呢喃:
“姐姐,我才是你的蠱師!
第075章 第 75 章
==第七十五章==
身體內(nèi)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控制她的四肢, 十鳶如同提線木偶一樣被釘在原處,她掙扎著想動,但稍有這?個念頭,渾身就仿佛有蟲子往骨頭鉆一樣的疼。
十鳶臉上的血色在一剎間褪得一干二凈, 汗如雨下。
四周眾人好像對此早就習(xí)以?為?常, 臉色各異地往周圍散開, 沒有一個人在這?個時候靠近十鳶。
樂向天也是如此,他站在不遠(yuǎn)處,在看見十鳶忽然停下時, 他就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她體內(nèi)的蠱蟲是少主種下的?
樂向天神情復(fù)雜,如果真是如此, 她根本沒有必要掙扎, 她這?一輩子都?不可能逃過少主的掌控。
樂賦初走了出來。
十鳶若有所感地艱難轉(zhuǎn)過頭, 彼此四目相?視的那一剎間, 樂賦初陡然沖她笑?得艷麗, 他三兩步就走近了她,親昵地貼在她脖頸處:“姐姐不是說好入了圣寨要來找我的么。”
“姐姐不來找我, 只好我來找姐姐了!
十鳶冷眼望向樂賦初, 渾身密密麻麻的疼意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樣,樂賦初望著她,眼睛越來越亮, 他說:“我越來越喜歡姐姐了。”
樂賦初甚至顧不得蠱蟲大賽, 現(xiàn)在就想把姐姐帶回寨子。
沒想到很久前送出去的蠱蟲還能給他帶來這?么大的驚喜。
十鳶從未這?么清楚地感受到體內(nèi)有蠱蟲的存在, 她無意識中咬破舌尖, 有血腥味溢在喉間, 十鳶下意識地擰眉,經(jīng)戚十堰一行人, 她早知道養(yǎng)生蠱的危害,但下一刻,她呼吸一輕。
她沒在這?個血腥中感覺到蠱蟲的存在——樂賦初能控制蠱蟲不順著鮮血流出。
樂賦初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他笑?著牽住她的手?,他的手?指很白也很細(xì)膩,根本不像是一個蠱師的手?,十鳶聽見他嘆氣?道:
“我早就說過,我能帶姐姐入寨,姐姐偏要等別的蠱師。”
樂向天在遠(yuǎn)處,聽到這?一句話,臉色都?白了。
眾人早在樂賦初出來時,就讓出了一片空間,直到這?時,眾人才敢看向十鳶,彼此不著痕跡地對視一眼。
居然有人敢給少主做試蠱人?
對蠱師而?言,試蠱人就像是中原人的奴才,命如草芥,即便是死了也沒人在乎。
頂多是惋惜一下被浪費掉的蠱蟲。
少主和其余人不同的是,他的蠱蟲連尋常蠱師都?不敢靠近半步,試蠱人更?是一碰即死。
少主許多年?都?不曾有過試蠱人了。
在她被樂賦初牽住的時候,體內(nèi)的養(yǎng)生蠱瞬間安靜下來,仿佛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
十鳶也終于?能控制住身體。
但她什么都?沒有做,也沒有甩開樂賦初的手?,她輕輕垂下頭,掩住眸中情緒,烏發(fā)落了一縷遮住了她臉上的疤痕。
十鳶一言不發(fā),仿若什么都?沒有察覺到,竭盡全力?地收集信息。
有人偏頭朝她看了一眼,眸中的笑?意越來越深,一閃而?過的秾艷之色,讓人忍不住地輕了呼吸。
她被樂賦初牽著回到房間,一路上,所有人都?給她們讓行,這?也讓十鳶意識到樂賦初在圣寨的地位。
她甚至懷疑起那位三年?沒有音訊的圣主是否還在世。
即使那位圣主還活著,只瞧這?圣寨內(nèi)的情景,或許手?中的權(quán)利也早就被架空了。
四周人望向樂賦初的眼神不止是畏懼,也有崇敬,包括樂向天,這?個發(fā)現(xiàn)讓十鳶的一顆心不斷地往下沉,最終沉入了谷底。
寨子的房間和十鳶見過的房間都?不同。
略有些暗沉的木色,里頭四處可見的木器擺設(shè),許是因?為?圣寨是蠱師常居之地,常常會出現(xiàn)蛇蟲,便是人居住的房間也顯得些許陰森,即便暖陽照進(jìn)來,也久久不能驅(qū)散。
房間內(nèi)空曠,一個寬長的木桌擺在中間,上面堆滿了瓶瓶罐罐。
十鳶被人按在了椅子上,少年?心疼地替她擦凈了額頭的汗:“姐姐等我三日,等賽事一結(jié)束,我就立刻帶姐姐回去!
十鳶和他對視:
“你從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
樂賦初笑?了,笑?得極其驚艷,他輕聲回答她:“當(dāng)然是一直都?知道!
蠱師怎么會不了解自己蠱蟲的動向呢。
十鳶下意識地咬住唇,卻被人攔住,牙齒咬到了一節(jié)指骨,十鳶一頓,她皺眉望向樂賦初,樂賦初也低頭看著她,但放在她唇上的手?指卻沒有收回來,他指腹一點?點?地摩挲過她唇,仿若只是尋常舉動,不透一點?色氣?。
十鳶忍不住地扣住了手指。
少年皺眉不贊同地看向她:
“試蠱人是蠱師的個人財產(chǎn),
即便是姐姐,也不能破壞!
十鳶懶得罵人。
倏然,十鳶微微睜大了雙眼,她被迫仰起修白皙的脖頸,少年?的手指不知何時探入了她口中,他手?指冰涼,仿佛毒蛇一般勾纏住她的舌尖,十鳶忍不住輕顫了一下,有人俯身,迫使她張開嘴,認(rèn)真地看向她舌尖,這?樣的姿勢讓十鳶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喉嚨,有人眸色些許晦暗下來。
他和她額頭抵著額頭,呼吸交纏,低聲親昵道:
“我討厭有人忽視我的話!
“姐姐再有下一次的話,就拿這?條舌頭賠給我,好不好!
他刻意放低了聲音,軟綿癡纏,仿佛是在撒嬌一般。
但沒人會覺得他是在撒嬌,十鳶仿佛身墜入冰窖,她聽得出樂賦初話中的認(rèn)真,也相?信他絕對說到做到。
十鳶偏過頭,樂賦初手?指從她唇角劃過,他沒有阻止她,只是眸色晦暗地看著眼前一幕。
指尖牽扯出一根銀絲,纏綿曖昧地落在女子唇角,空氣?中的溫度似乎都?在上升,她被迫坐在椅子上,一動不能動,銀簪不慎掉落,烏發(fā)瞬間一涌落下,也有些凌亂地貼在她臉上,叫她仿佛瀕臨破碎,任君采擷一般,縱是她臉上有道疤痕,也莫名能掀起人心底最卑劣的那一點?凌虐欲望。
樂賦初輕瞇了瞇眼眸。
許久,他終于?站直了身子:“姐姐乖乖等我回來!
十鳶狼狽地偏頭,她喘息微微急促,烏發(fā)掩住了她的眸色,頃刻間,房間內(nèi)只剩下她一人的喘息聲。
血液在流動,四肢百骸都?仿佛泛起疼癢,她的喘息聲越來越來粗重。
樂賦初仿佛看不出她的狼狽,他轉(zhuǎn)身離開,驀然,他又?停下,不緊不慢地轉(zhuǎn)頭,視線在十鳶的手?指上劃過,他狀若不經(jīng)意道:
“姐姐的手?和臉好像是兩個人一樣。”
他輕飄飄地撂下這?一句話,也沒看十鳶的反應(yīng),徑直出了房間。
十鳶說不上意外,她沒有指望她那點?易容術(shù)能騙過誰,如果她的行蹤一直被樂賦初掌握著,或許早在她出現(xiàn)秋霞城時,她的一舉一動就都?在樂賦初的眼皮子底下。
她一動不動,依舊低垂著頭,許久,她終于?抬起臉,烏發(fā)下的臉上是平靜至極的神情。
窗戶口有什么東西被扔了進(jìn)來。
十鳶站起身,體內(nèi)養(yǎng)生蠱依舊在騷動,但對她的影響卻仿佛一下子變得不存在。
十鳶置若罔聞地?fù)炱鹆吮蝗舆M(jìn)來的紙條,待看清內(nèi)容后,她輕微皺了一下眉頭。
——去圣池。
除了這?三個字,再沒有別的信息。
圣池又?是什么地方?
十鳶呼出一口氣?,如果按照樂賦初透露出的消息,蠱師是能感知蠱蟲的位置的,她即便去了所謂的圣池又?能怎么樣?
除非,圣池能隔絕蠱師和蠱蟲的聯(lián)系。
圣池內(nèi)究竟有什么?
十鳶不得而?知,但她知道,她必須得去一趟這?個圣池,她來嬈疆,是為?了給她和公子解蠱,而?不是真的要留下做試蠱人。
十鳶面無表情地把紙條塞入口中,胡亂咀嚼了兩下,就混著口水一起倉促地咽下。
十鳶沒有企圖出去房間,在沒有把握不被樂賦初發(fā)現(xiàn)前,她會將自己偽裝到一定無害的程度。
十鳶在房間內(nèi)轉(zhuǎn)了一圈,四處的擺設(shè)都?被她盡收眼底,來的路上,她了解過,所謂的蠱蟲大賽會舉行三日,也就是說樂賦初也會在這?里停留三日,十鳶掀開布簾,發(fā)現(xiàn)里面只是床榻等供人休息的物件。
她現(xiàn)在所在的位置是圣寨的外圍,這?里只是樂賦初暫時的落腳之處。
他真正的居所是在圣寨內(nèi)部。
但十鳶在看了一圈后,也發(fā)現(xiàn)了一點?不對之處,她沒有看見鏡子,明明房間內(nèi)一應(yīng)物件都?是齊全,沒道理不擺上一面銅鏡。
十鳶無聲地皺眉。
這?是蠱師的習(xí)俗,還是樂賦初一人的忌諱?
十鳶不得而?知,她只能把默默地記下這?一點?。
確認(rèn)犁地一般將所有物件都?檢查了一遍,十鳶終于?坐回椅子上,她從進(jìn)入嬈疆起,就一直在趕路,早就覺得疲憊不堪。
她必須得珍惜這?短暫的休息時間。
十鳶微微閉上眼。
不到一刻鐘時間,十鳶陡然睜開雙眼,一雙黛眉緊緊蹙起。
她記得,虞聽晚說過,圣寨的少主是圣主的長子,也就是說,如果真的如她所想,江見朷是圣寨那位早就音訊全無的二少主,那么樂賦初應(yīng)該比江見朷要年?長才對。
但她見到的樂賦初頂多十六七的模樣。
與此同時,顧婉余正在帶著江見朷日夜兼程地趕往燕云城,認(rèn)定了是江見朷欺騙十鳶去得嬈疆,她一路上對江見朷都?是冷眼相?待。
江見朷也壓根不在乎。
等她們終于?風(fēng)塵仆仆地趕到燕云城時,已經(jīng)是半個月后,而?這?時,兩道消息也緊急傳來——
長安城派使臣傳來希望休戰(zhàn)的消息。
西北大軍已經(jīng)拿下北方三城,西北軍鎮(zhèn)守邊關(guān),飽經(jīng)風(fēng)沙,本就驍勇善戰(zhàn),再有位置原因?,或許,胥岸曈會比燕云更?早一步地占領(lǐng)長安。
而?顧婉余最終帶來的消息,在此刻不亞于?雪上加霜。
胥衍忱臉色驟冷,他一錯不錯地看向顧婉余,話音也仿佛在一瞬間冷淡下來:
“你說什么?”
第076章 第 76 章
==第七十?六章==
屋外傳來逐漸接近的腳步聲, 十?鳶倏然睜開雙眼,眸中一片清醒,不見?一點困倦。
有人低頭進(jìn)來,沒有和她說話?, 把食盒放在木桌上后, 直接退了?下去?。
全程安靜無聲, 樂賦初也一直沒有回來。
按理說,蠱師的任何?東西都不應(yīng)該亂碰,誰都不知道蠱師把蠱蟲藏在什么地方, 但十?鳶看了?一眼食盒,她站起?來打開食盒, 半點沒有猶豫地選擇吃飯。
她必須進(jìn)食。
而且……
十?鳶不敢把希望全部寄托于蠱師身上, 她更希望自己有能力解決蠱蟲這一麻煩。
但成為蠱師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也不會蠱師會愿意對她傾囊相授。
虞聽晚曾經(jīng)?的話?在她腦海中響起?——人蠱能讓天下蠱蟲臣服。
十?鳶低垂下眼眸, 片刻, 她拿起?木筷,她不挑食, 看都不看飯菜一眼, 一口接著?一口地咽下。
從她踏入嬈疆的那一刻,她就格外清楚,她自身對于蠱師就是最好的誘餌。
寨子外圍, 比試臺上皆是喧鬧聲, 時不時也會傳來令人不寒而栗的慘叫聲, 蠱師相斗, 自不是什么和平之事, 蠱蟲毒性不如人,賽事上死人是再正常不過。
四周都是亂嗡嗡的聲音, 唯獨高臺的一圈座位上安靜無比。
除了?第三寨和第七寨來的是少寨主外,其余五位寨主全部都在場,他們?皺眉望著?底下的蠱師,只偶爾視線掃過中間?位置時,才隱隱透出些許畏懼恭敬。
底下倏然傳來一聲慘叫,樂賦初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那個蠱師倒地抽搐,他意興闌珊地抬了?抬下頜,立刻有人上臺將那位蠱師拖了?下去?。
死人沒有對賽事造成一點影響,底下蠱師有的皺眉,但有的也愈發(fā)躍躍欲試。
樂賦初卻是覺得沒意思極了?,他懨懨地耷拉下眉眼:
“沒一點新意。”
第二寨寨主也冷哼了?一聲,不滿道:“的確,斗來斗去?,都是些舊花樣?!”
樂向天一言不發(fā),少主和各位寨主都在,也輪不到他來說話?。
忽然,有人上臺來,低頭說了?什么,樂賦初輕挑了?下眉梢,他低聲笑道:
“姐姐好乖么。”
樂向天聽見?他極其順口地喊出姐姐二字,情緒格外復(fù)雜,偏偏少主的這幅模樣?喊十?鳶姐姐,沒有半點違和感?。
忽然,有人轉(zhuǎn)頭看向他,樂向天心下一緊,他有點干巴地開口:“少、少主!
樂賦初聲音不疾不徐道:
“怎么這么緊張,是擔(dān)心我責(zé)怪你把外人帶入圣寨?”
周圍嘩然一片,二寨主皺緊了?眉頭,他怒氣沖沖道:“帶外人入圣寨?”
第七寨的少寨主本?來是和他坐在一起?的,幾乎是立刻和他拉開了?距離,不愿意被牽扯的意味不言而喻。
樂向天在心底痛罵江見?朷,他沒做辯解,砰一聲跪地俯身,鼻尖都要溢出冷汗:
“是向天一時糊涂,請少主責(zé)罰!
有人不懷好意地看向樂向天,也有人皺眉,但樂賦初沒有說話?,沒一個人敢替樂向天求情,也沒有一個人敢越過樂賦初給樂向天定罪。
樂賦初慢條理斯地重復(fù):“一時糊涂!
話?音甫落,樂賦初陡然悶笑一聲,樂向天被笑得渾身發(fā)麻,樂賦初漫不經(jīng)?心地掃
了?眼樂向天,他指骨在椅柄不緊不慢地敲了?敲。
細(xì)微的動靜在四周的喧鬧下其實幾不可察。
但樂向天在聽見?這細(xì)微的聲音時,卻是臉色驟然煞白一片。
有一只蠱蟲從樂賦初的衣袖中爬出來,沿著?案桌一路爬下,越來越靠近樂向天,四周安靜無聲,樂向天即使?渾身冷汗,卻是一動不敢動,任由?蠱蟲爬上他的衣角。
眾人都是默默地看著?這一幕。
第七寨少寨主眼睜睜地看著?蠱蟲鉆進(jìn)樂賦初的耳朵,他不自覺渾身發(fā)抖,他也是蠱師,自然知道蠱師折磨人的手段。
樂向天驀然仰起?頭,他睜大了?雙眼,渾身不斷痙攣顫抖,他喘著?粗氣,臉上的肌肉都在無聲地顫抖,他艱難地發(fā)出音節(jié),頃刻間?就倒在了?地上,在座的寨主都能聽見?被他壓制在喉嚨間?的低悶慘叫聲。
有人朝樂賦初看了?一眼,他依舊看向底下蠱師相斗,只是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點在桌面上。
他每一次敲點,樂向天的表情就越發(fā)痛苦。
在一片死寂中,樂賦初不緊不慢地出聲:
“我知道第三寨的忠心,能讓你違背命令帶外人入寨,只有一個可能!
樂向天陡然睜大了?雙眼,樂賦初的這句話?仿佛比他身上的蠱蟲更叫他覺得可怕。
樂向天清楚,他違背規(guī)定,少主即使?罰他,也頂多叫他受一番罪。
可如果少主知道他帶外人入圣寨是因為二少主,整個第三寨都會背上叛徒的罪名,少主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
樂向天掙扎著?想要解釋,樂賦初皺了?皺眉,好像是嫌吵,他手指豎在唇上“噓”了?一聲,樂向天渾身僵硬,只敢祈求地看向樂賦初。
樂賦初懶散地倚靠在位置上,他輕飄飄地說:
“我那位二弟啊,許久不歸家,或許是早就忘了?家中還有我這位兄長在等他!
聞言,五位寨主都不由?自主地臉色微變,立即低垂下頭,圣主膝下有二子一女,如今卻只有少主一人還活躍在眾人視線內(nèi),其余人包括圣主都是了?無音訊。
他們?都心知肚明發(fā)生了?什么,卻是都默契地略過不提,如今樂賦初親自提起?,讓他們?不由?得心驚膽顫。
樂賦初的眼神?直勾勾地望向樂向天:
“念在第三寨一直以來的忠心上,我可以給你一次將功補(bǔ)過的機(jī)會!
樂向天拼命地點頭,怕樂賦初看不見?,他艱難地爬起?來,頭狠狠地磕在地上,悶響聲在眾人耳邊炸起?:“屬下……愿將功補(bǔ)過!”
樂賦初仿佛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他玩味地勾起?唇:
“讓他回來!
他語氣中意味深長:“身為兄長,十?年未見?二弟,真是著?實是想念啊!
他甚至根本?不管樂向天有沒有辦法?聯(lián)系到江見?朷,只是平靜地提出他的要求。
但誰都知道,如果樂向天做不到他的要求,等待第三寨的會什么。
樂向天嘴唇一點點顫抖,許久,他頹敗地徹底俯下身子:
“……屬下領(lǐng)命!”
樂向天重新坐了?回去?,底下蠱師甚至都沒發(fā)現(xiàn)高臺上發(fā)生了?一起?變故,第七寨少寨主忌憚地看了?一眼樂向天,他認(rèn)得少主罰人的手段,那蠱蟲名叫噬心蠱,效如其名,一旦被種下這種蠱,試蠱人會嘗到被萬蟲鉆心的痛苦,過程簡直讓人生不如死。
他記得阿翁說過,少主擺在明面上的懲罰,再是狠厲也不過爾爾,最叫人畏懼的,還是那些悄無聲息的手段。
即便貴如七位寨主,都不敢保證,他們?身上一定沒有少主下的蠱蟲。
十?鳶是第二日才被允許出門的。
樂賦初親自來接她,他笑得無害:“姐姐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
他說著?問句,卻沒給十?鳶第二個選擇,他握住她的手,不等她回答,就直接牽著?人出去?。
十?鳶臉上還保留著?那道疤痕,樂賦初看在眼底,卻沒有發(fā)表任何?意見?。
十?鳶一出門,就看見?被人拖下來的蠱師,那人已經(jīng)?死了?,死樣?慘烈,整張臉都遍布了?黑線,除此外,他身上沒有任何?的外傷和血跡。
十?鳶忍不住地輕蹙黛眉。
這些蠱師的手段讓人聞所未聞,如果他們?有意害人,或許也是令人防不勝防。
樂賦初的位置旁邊擺了?一個椅子,其余寨主看見?了?十?鳶,彼此對視一眼,什么話?都沒有說,沒有人提出她不該坐在這里的異議。
十?鳶隱晦地掃了?眼周圍,確認(rèn)除了?她和樂賦初外,周圍還有七個位置,其中第三個位置上坐著?的也是她眼熟的人。
正是昨日和樂向天一起?入寨子的中年人。
但她沒有看見?樂向天,十?鳶心底生出一點點疑惑,昨日給她扔紙條的難道不是樂向天?
可除了?樂向天,圣寨內(nèi)也不會再有別人幫她。
二寨主掃了?眼十?鳶,就當(dāng)其不存在,視線掃過底下的比試臺,忽然冷哼了?聲:“你對這妮子倒是上心。”
十?鳶也順著?眾人視線看下去?,就見?比試臺上站著?兩個蠱師,其中一位是雙十?左右的年齡,她臉上抹了?三點紅色染料,漠然地望著?眼前逐漸倒下的人。
倒下的那個蠱師臉上也是布滿了?黑線。
十?鳶瞇了?瞇眼,想起?了?她出來時看見?的那個被拖下去?的尸體。
第六個位置上,有人摸了?摸拐杖,搖頭道:“這是我難得發(fā)現(xiàn)的好苗子,簡直是天生的蠱師,她隨我不過學(xué)了?七年,如今都能練出小圣蠱了?!
其余幾人聽見?她的話?,眼神?都不由?得些許變化,十?鳶注意到,在聽見?小圣蠱這三個字時,連樂賦初都吝嗇地朝那位女子看了?一眼。
二寨主臉色微微一變,下意識地反駁:
“你這老婆子不會再逗我玩吧,小圣蠱豈是她一個乳臭未干的女娃娃能練出來的?”
六寨主瞥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輕呵了?聲,壓根懶得搭理他這話?。
樂賦初在這時終于發(fā)話?:
“雖然只是圣蠱的低仿品,但能練出小圣蠱,的確是一個人才!
二寨主閉口不言,六寨主卻是臉上多了?些許肉眼可見?的笑意。
十?鳶若有所思。
圣寨,圣主,如今又出現(xiàn)一個圣蠱,對于這些蠱師來說,圣一字的意義崇高,絕對不會濫用。
圣蠱究竟是什么作用,才會叫她們?連練出小圣蠱的蠱師都這么重視?
驀然,有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他也趴在她肩膀上,讓十?鳶不自覺地想起?虞聽晚的那條紅蛇,也經(jīng)?常這樣?滑行在虞聽晚的肩膀上,她渾身不易察覺地緊繃,就聽見?樂賦初仿若不解地問她:
“姐姐在想什么?”
十?鳶格外冷靜道:“圣蠱是什么!
樂賦初笑了?聲:
“只是好奇這個?姐姐直接問我就是!
“圣蠱乃是我族的圣物,服下圣蠱者能活死人化白骨,百毒不侵,天下蠱蟲萬不敢侵!
他一股腦地全部說出來,仿佛只要十?鳶問,他就會知無不言一樣?。
活死人化白骨?
十?鳶聽見?這幾個字,下意識地想起?了?江見?朷,她記得公子第一次和她介紹起?江見?朷時,似乎也提起?過這幾個字。
等她聽完圣蠱的能力后,十?鳶陡然意識到,如果樂賦初的話?是真的,圣蠱也能解決胥衍忱身上的蠱蟲。
樂賦初若無其事地看了?她一眼,勾纏起?她一縷烏發(fā)把玩,輕飄飄地打破了?她的念頭:
“自上一個圣蠱被盜,我族圣地也有十?年不曾再有圣蠱出現(xiàn)!
十?鳶倏然抿唇。
底下正在宣布女子勝利,就在女子召回蠱蟲時,變故突發(fā)——
本?該老
老實實地回到女子手中的蠱蟲忽然變得不受控制,直沖高臺樂賦初的方向而去?,女子臉色一變,她吹響口哨:
“回來!”
樂賦初不慌不忙地靠在椅子上,在眾人兵荒馬亂的時候,十?鳶望著?那個所謂的小圣蠱,心底卻是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下一刻,眾人就見?小圣蠱越過樂賦初,徑直地落在了?十?鳶身上。
在場的蠱師都格外了?解蠱蟲,他們?都能感?覺到小圣蠱的急切,尤其是小圣蠱的蠱師,樂媛在召回蠱蟲失敗時,就放棄了?這個選擇,她感?受著?小圣蠱的急切,從未見?過這種情況的她腦海中忽然閃過老師曾經(jīng)?的教導(dǎo)。
她呼吸驟輕,不輕不重的聲音,在這一刻卻仿佛響徹在眾人耳邊:
“……圣女?”
一石驚起?千層浪,四周陷入死了?一般的沉默。
霎時間?,所有蠱師都齊刷刷地朝她看來,目光灼熱得仿佛要她拆骨入腹。
第077章 第 77 章
==第七十七章==
感?受到四周看過來的灼熱視線時?, 十鳶下意識地轉(zhuǎn)身想逃,被她?竭力按下這個念頭。
樂媛也站在了六寨主身后,一臉肉疼又復(fù)雜地看向十鳶。
小?圣蠱想要鉆入十鳶體內(nèi),又顧忌著?什么, 徘徊在十鳶四周而不得?寸進(jìn), 十鳶立即想到原因——她?體內(nèi)有?養(yǎng)生蠱。
不等?其他人說話, 二寨主是第一個按捺不住的,他望著?十鳶,開口:
“少主, 她?——”
話音未盡,十鳶只聽?到一聲輕微的“砰”。
二寨主毫無預(yù)兆地渾身僵硬, 十鳶意識到什么, 她?轉(zhuǎn)頭看向樂賦初, 樂賦初手中不止何時?出現(xiàn)一個鈴鐺, 他不緊不慢地?fù)芘? 四周蠱師在這一瞬間都是滿臉驚懼地向后退去。
十鳶余光發(fā)現(xiàn)了什么,陡然驚愕地轉(zhuǎn)頭看過去。
她?這時?才發(fā)現(xiàn), 樂賦初束發(fā)的玉冠其實一直是條小?白蛇, 小?白蛇鱗片晶瑩,渾身通白,連那雙豎瞳都是白色, 安靜地蜷縮不動時?, 仿佛真?的是一枚玉冠, 之前二人一路相?伴, 十鳶居然一點都沒發(fā)現(xiàn)不對勁。
如今白蛇直起?身子, 蛇信嘶嘶地吞吐,十鳶手指有?些癢, 她?低下頭,就見小?圣蠱藏著?她?的指尖下,她?隱約察覺到小?圣蠱對白蛇的懼怕。
樂賦初的話音不輕不重,像是一臉不解:
“她?是我的試蠱人,你們是要和我搶么?”
十鳶明顯地感?知?到,在樂賦初這句話落下時?,眾人目光中對她?的覬覦立刻被他們?nèi)套 ?br />
全場在這一瞬間安靜下來,幾位寨主在看見二寨主連話都說不了的模樣,心中一凜,寒意從心底涌入四肢百骸,全部站起?來俯身,六寨主當(dāng)機(jī)立斷道:
“少主息怒,且不提圣女是少主的試蠱人,圣女出現(xiàn),本就該屬于少主所有?!
樂賦初掃了一眼?眾人,聲音幽幽地響起?:
“是這樣么?”
眾人安靜了一剎,很快,一個接著?一個低垂下頭,默認(rèn)了六寨主的話。
十鳶不著?痕跡地皺眉,她?發(fā)現(xiàn)樂賦初對蠱師的掌控力簡直達(dá)到了一種令人駭然的地步。
即便是胥銘澤那個瘋子,對其下屬都沒有?這樣的威懾力。
至于六寨主說的那句她?本該屬于樂賦初所有?,十鳶左耳進(jìn)右耳出,只當(dāng)放屁,公子都不會說她?生來屬于他,樂賦初憑什么?
經(jīng)此變故,賽會自然不了了之。
看著?跟在樂賦初身后的背影,幾位寨主呼出一口氣,二寨主終于能動彈,他滿臉駭然驚懼,不敢置信地看著?樂賦初,半晌,他憋出一句:
“他居然真?給我們種蠱了?”
對二寨主的不忿,六寨主懶得?理會,直接對樂媛道:“我們回寨!
二寨主見沒人搭理他,臉上有?些掛不住:
“你們難道以為自己能夠獨善其身?!”
第一寨的寨主是形如枯槁的老人,他目色渾濁,很少開口說話,如今也只是看了二寨主一眼?,就轉(zhuǎn)身離開。
其余幾位寨主都是臉色沉重,沒有?搭理二寨主。
是六寨主受不了他的蠢樣:“少主最討厭別人覬覦他的東西,你想死就死,別拖累我們。”
“而且,他既然敢把給你種蠱一事擺在明面上,絲毫不怕我們驚疑,你當(dāng)真?覺得?我們還有?反抗的余地?”
命都握在別人手中了,還不知?道乖乖聽?話,就是純屬找死!
轉(zhuǎn)眼?間,眾人都走得?一干二凈,沒有?少主的命令,蠱師是不能在圣寨停留的。
但圣女出現(xiàn)的消息根本瞞不住,很快消息傳遍了整個嬈疆。
不止如此,外界都得?到了些許消息。
自青山城一事后,宋翎泉就提出趕往西北一事,在十鳶抵達(dá)嬈疆時?,戚十堰一行人也到了西北。
于是,燕云和嬈疆有?聯(lián)系的消息自然也傳到了胥岸曈的耳中。
西北多風(fēng)沙,胥岸曈在西北待久了,在長安時?的貴氣從容早不見蹤影,不知?道,或許以為他從哪里?冒出來的土匪。
半點不講究地席地而坐,聞言,胥岸曈滿不在意地隨口道:
“嬈疆啊!
有?人皺眉:“嬈疆蠱蟲著?實狠毒,但蠱師向來不出世,怎么會和燕云有?糾葛?”
但燕云和嬈疆的確相?離不遠(yuǎn),兩者有?牽扯,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戚十堰沉默寡言,他坐在其中的一個位置上,沒有?說話。
他初來乍到,晉王本來陣營的人,有?人歡迎他,自然也有人不歡迎他。
這里不是當(dāng)初的幽州城,他沒什么話語權(quán),尤其是幽州城一戰(zhàn),讓他的名聲大打折扣,況且,許晚辭依舊被扣留在燕云,誰都不知道他會不會再次犯糊涂。
即便是一貫拉攏他的胥岸曈,都沒有?選擇立刻重用?他。
其間落差,非是本人,根本不能感受。
胥岸曈掃了戚十堰一眼?,他輕嘖了聲,打斷了眾人的議論:
“這么好奇,修書一封去問就是了!
眾人一頓,有?人確認(rèn)地問:“直接去問?”
胥岸曈挑眉:“不然呢?”
天下蠱蟲再是狠毒,蠱師之?dāng)?shù)也不過數(shù)百人,攔不住中原的數(shù)十萬大軍。
他們?nèi)绻舶卜?分?的,胥岸曈懶得?管他們內(nèi)部事宜,但如果他們有?別的心思,胥岸曈也不介意讓整個嬈疆全部葬身火海。
沒人再反駁,一封修書直接送到圣寨。
與此同時?,圣女出現(xiàn)的消息也傳入了剛踏入嬈疆的一行人耳中,有?人掀起?眼?朝圣寨的方向看去。
圣寨中,樂賦初望著?來信,須臾,他又轉(zhuǎn)頭朝某個方向看去,他忽然低低地笑:
“真?是稀奇,居然所有?事情都趕在了一起?!
在他身后,有?一池寒潭,冒著?些許微不可查的白煙,銜接的地面都結(jié)了些許冰渣,在潭水中,有?一女子僅僅裹了層薄紗泡在寒潭中,寒水浸濕了她?的衣裳,她?的唇色和臉色都是令人觸目心驚的白,仿佛整個人要消融在潭水中。
樂賦初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他轉(zhuǎn)過身,關(guān)心地問:
“姐姐冷不冷?”
十鳶渾身冷得?沒有?知?覺,她?被樂賦初帶回來已經(jīng)有?半個月,期間,樂賦初給她?種下了不知?多少種蠱蟲,在前日,她?就被置身于寒潭中,樂賦初時?不時?問她?一聲冷不冷。
好似真?的是關(guān)心姐姐的好弟弟一樣。
起?初,十鳶的確沒有?感?覺到冷意,而且,體內(nèi)似乎有?一股火在燒,但很快,那股熱意褪去,冷意席卷而來,她?被凍得?渾身顫抖,冷熱不斷交替,十鳶被折磨得?痛苦不堪。
樂賦初仿佛早就知?道會發(fā)生了什么,他整整三日不吃不喝,就立在一旁觀察她?,他癡念般道:
“書籍上記載,圣女體質(zhì)是最適合種蠱的人,但這種人百年難得?一遇,偏偏姐姐這么巧地被我那位二弟送來!
樂賦初說:“看來我那位二弟雖然不能再碰蠱蟲,但也學(xué)了不少東西!
想找到圣女體質(zhì)的人,本就是難于登天。
樂賦初不覺得?十鳶的出現(xiàn)會是巧合,但是——
誰在乎呢?
不論樂澤清要做什么,總歸遲早是個死人罷了。
樂賦初一手托腮,興趣盎然地望向寒潭中的人,她?被帶回來后,對她?的體質(zhì)沒有?疑問,不論他做什么,她?也沒
有?任何反抗,乖巧得?仿佛真?的是他的試蠱人一樣。
她?或許早就知?道自己的圣女體質(zhì)。
也真?是大膽,圣女體質(zhì)也敢往圣寨跑,真?是不怕死么。
還是說,她?所求之事,比她?的命還要重要?
十鳶忽然咬住唇,慘白的唇色氤氳出一抹緋紅,她?臉上的偽裝早被潭水洗去,如今只出現(xiàn)些許緋紅,也是讓人驚艷的顏色,她?驀然仰起?脖頸,一條白蛇從她?衣襟探出來,纏繞在她?脖頸上,分?明是令人驚悚的一幕,卻硬生生地透出些許旖旎來。
水漬順著?她?的肌膚落下,滴入衣襟中消失不見,白蛇滑過的地方都印出些許緋色,似宣紙上暈出的點點脂粉,樂賦初眸色些許晦暗。
驀然間,白蛇弓起?身子,蛇信嘶嘶地掃過女子脖頸,蛇信本是冰涼,但或許是她?太冷了,她?居然從其中察覺到些許暖意,下一刻,她?倏然感?覺渾身劇痛,疼意先是從脖頸傳來,頃刻間,密密麻麻地傳遍全身。
十鳶忍不住地慘叫出聲。
有?鮮血不斷從她?眼?角、唇角、鼻孔,甚至耳中滴落,寒潭瞬間染上殷紅,山洞內(nèi)染上濃郁的血腥味,十鳶雙手緊緊握成拳,她?止不住地渾身顫抖,一點點蜷縮起?身子,仿佛有?蛇蟲不斷噬咬她?,劇毒應(yīng)該在一剎間要了她?的性命,卻又被什么拼命修復(fù)。
慘叫聲不斷響徹在山洞內(nèi)。
眼?淚混著?鮮血一起?落下,十鳶渾身顫抖地倒在寒潭中,她?死死地咬住唇,想要忍住那股劇痛慘叫,潭水淹沒了她?的口鼻,有?一剎間,她?居然覺得?窒息而死也是一件幸事。
曾經(jīng)在春瓊樓訓(xùn)練時?受到的疼痛,不足這其中百分?之一。
十鳶終于在這一刻體會到了虞聽?晚口中的生不如死。
——程十鳶,不要忘記你的目的,也不要忘記來時?的路。
樂賦初站在寒潭邊,他看見寒潭中漸漸沒有?了動靜,好像有?些失望,他癟了癟唇:“圣女體質(zhì)也只是如此么!
就在這時?,一只手從寒潭中伸出來,死死地扣在寒潭邊緣,指骨發(fā)白,仿佛骨頭都要被扣碎,她?硬生生把自己整個身子拉起?來。
嘩啦——
潭水四濺,也浸濕了她?的烏發(fā),她?狼狽得?不堪入目,臉上的鮮血被潭水沖洗得?干凈,養(yǎng)生蠱終于起?了作用?,她?唇角還在溢著?殷紅。
十鳶紅著?眼?,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不停地滑落。
她?不會忘記自己來嬈疆的目的。
——她?要活著?回去,替公子解蠱。
沒人攔得?住她?。
樂賦初挑眉轉(zhuǎn)過身,他望向渾身顫抖卻死死咬牙的女子,驀然瞇了瞇眼?眸,他也下了寒潭,冷徹入骨的寒潭對他仿佛不起?作用?,他一步步地靠近女子,最終,他扶住了女子。
十鳶有?一剎間泄力。
有?人抬手擋住了她?的視線,一只手仿若曖昧旖旎地攜住了她?的下頜,指腹不斷地摩挲在她?脖頸處,十鳶被迫仰起?頭,她?聽?見樂賦初語氣如常地問:
“姐姐想起?了誰?”
十鳶咬唇,沒有?說話。
樂賦初輕嘆了口氣:“我早就說過,試蠱人是蠱師的私人財產(chǎn),姐姐怎么就是不聽?!
十鳶連推開樂賦初的力氣都沒有?。
脖頸上忽然覆上了一層溫?zé),?人一點點舔舐在她?脖頸的傷口處,流出來的殷紅被人吞咽入肚,他唇角也印上了一抹殷紅,叫他眉眼?越發(fā)艷麗勾人,白蛇的毒對他也好像沒有?一點作用?。
分?明劇毒折磨得?她?痛不欲生,但十鳶腦海中唯一的念頭卻是——百毒不侵。
他騙了所有?人。
他早練出了圣蠱。
第078章 第 78 章
==第七十八章==
夜深人靜, 萬籟俱寂。
山洞外?只偶爾傳來風(fēng)吹過樹葉的沙沙作?響聲,十鳶渾身發(fā)抖,她咬牙爬上?岸,有那么一刻, 她覺得手腳都不是自己的了。
還?是九月份, 她呼出的氣卻仿佛透著白霧。
樂賦初不在山洞, 自從他收到那封信后,當(dāng)晚就出了山洞,除了偶爾來給?她種蠱, 沒有再?整日守著她。
十鳶一點點地爬向衣架,她手指不自然地顫抖著, 艱難地伸手想要勾住屏風(fēng)上?的衣服, 但她連抬起手的力?氣都沒有, 一切都是徒勞, 最終手還?是無力?地落在了地上?。
十鳶艱難地蜷縮起身子, 微微闔著眼眸,呼吸微弱得仿佛不存在。
有蠱蟲從衣架上?爬下來, 一點點地爬到她身上?, 趴俯在她的手指上?,通紅的蠱蟲逐漸變得全身發(fā)白,十鳶卻是覺得渾身冷意漸漸散去, 逐漸渙散的意識在這一刻重?新聚攏, 她艱難地睜開眼, 清楚地看見了手指上?的蠱蟲。
小圣蠱。
十鳶恍然想起那日小圣蠱藏在她衣袖上?, 原來和她一起回了圣寨。
十鳶驀然微不可查地低笑了聲。
她這條命兜兜轉(zhuǎn)轉(zhuǎn), 居然還?是被蠱蟲救了。
冷意散去,十鳶終于有力?氣爬起來, 她沒浪費力?氣坐起來,拉住衣服勾下來,一點點裹緊身子,這點布料根本?抵擋不住寒意,驅(qū)散冷意全靠小圣蠱,十鳶抿唇,她將小圣蠱放在衣袖中。
她在等待力?氣恢復(fù)。
山洞中忽然傳來些許動靜,十鳶的警惕性沒丟,她立時轉(zhuǎn)頭看過去,衣袖中,她指尖不著痕跡地按住地上?的木刺。
來人終于露面,十鳶眸中出現(xiàn)愕然。
是那日蠱蟲大賽獲勝的那位姑娘,十鳶記得她叫樂媛。
樂媛顯然是偷偷摸摸進(jìn)?來的,她一臉灰頭土臉,在看見十鳶時,她驟然驚愕地睜大了雙眼:
“你怎么變了個模樣?”
她是知道少主的模樣十年都不曾改變,但難道少主還?能叫人變得漂亮不成?
樂媛有一剎間都不敢認(rèn)十鳶,她一頭烏發(fā)披散在雪肩,眉眼姣姣,臉色白得不像話,額間卻是若有似無地印著一點幾不可察的緋紅,不止美得驚人,甚至有些妖異,將她襯得仿佛是林中精怪一般。
但樂媛確認(rèn)她就是那個圣女。
因為她能感覺到她的小圣蠱就在眼前女子身上?。
十鳶警惕地打量著眼前人,毫不客氣地指出:“你是偷偷潛入的。”
樂媛一噎,要不是她辛辛苦苦練出來的蠱蟲和人跑了,她犯得著冒險潛入圣寨么。
樂媛本?來是要來找十鳶要回小圣蠱的,但在看見十鳶額間的那點緋紅時,她立時改變了主意:
“你應(yīng)該知道少主在做什么!
沒人知道樂媛在看見十鳶時的不敢置信,少主居然真的在練人蠱,而且,看女子模樣,人蠱也許真的能被少主練出來。
十鳶沒說話,靜靜地等著樂媛下文。
樂媛納悶,眼前人或許命不保夕,居然這么沉得住氣,她咬牙:“我聽婆婆說,你是外?人被帶入圣寨的,你來圣寨的目的是什么,我也許能幫你。”
十鳶心思微動,她沒有冒然答應(yīng),而是冷靜地問:
“你的目的!
樂媛低聲道:“現(xiàn)在的圣寨和以前已經(jīng)不一樣了,婆婆她們畏懼于少主,又期望著少主能帶領(lǐng)圣寨到達(dá)往日輝煌,所以,她們在少主殘害圣主選擇沉默寡言!
十鳶對圣寨的辛秘其實沒有興趣,但她還?是耐心地聽了下去。
樂媛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她悶聲道:
“但我覺得婆婆她們都錯了,少主只是想要掌控圣寨,他根本?不在乎圣寨和眾位蠱師的死活!
他在七位寨主身上?種蠱,誰都不知道下一步,少主又會做什么。
樂媛想起婆婆,她下定了決心,她說:“我要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日后如果你真的能成為人蠱,你要答應(yīng)我替一人解蠱!
少主種蠱的手段讓人防不勝防,婆婆回去后,不論怎么檢查,都找不出藏在身上?的蠱蟲。
婆婆已經(jīng)是很厲害的蠱師,卻連蠱蟲的存在都找不到,遑論解蠱。
如今少主親自替婆婆解雇,唯一的希望居然就是人蠱。
十
鳶皺眉:“你就確信我能成為人蠱?”
樂媛在她額間的紅點一掃而過:“只是賭一次!
最艱難的決定已經(jīng)做了,樂媛反而放松了下來,她好奇地問:
“我的要求說了,你呢,你要我做什么?”
十鳶審視地看了她一眼,最終,她還?是選擇相信樂媛:“圣池在何處,我要去圣池。”
她其實別無選擇。
樂媛愕然,但很快猜到她要去圣池做什么,只是樂媛有點為難:
“如果是五年前,要去圣池不是什么難事,但自從五年前,圣池就被少主列為寨中禁地,沒有他的許可不許任何人踏入一步。”
十鳶敏銳地意識到五年前有什么事情?發(fā)生,才會讓樂賦初下了這個命令,她問:
“五年前發(fā)生了什么?”
樂媛遲疑地?fù)u頭:“沒人知道,少主就是突然下令,我們只能遵守。”
十鳶只好按住心底的疑問,她抬起眼看向樂媛:
“你有把握帶我去圣池么?”
樂媛有點猶豫,圣池不知有沒有人把守,即使沒有人,少主也一定會在圣池附近藏有蠱蟲。
忽然,十鳶覺得脖子有點癢,她低頭,才發(fā)現(xiàn)是小圣蠱順著她的衣襟爬了出來。
樂媛也看向了小圣蠱,見小圣蠱還?是依依不舍地緊跟著十鳶,她的眼神?不由得頗有點怨念,她長呼出一口?氣:“有小圣蠱在,勉強(qiáng)可以一試!”
十鳶從地上?爬起來,她當(dāng)機(jī)立斷:
“我們現(xiàn)在就走!
樂媛也不敢耽誤時間,她也偷聽到今日少主要處外?族事情?,不得時間,才敢偷偷潛入山洞的。
但誰也不知道樂賦初什么時候就想起來要過來一趟。
樂媛想要上?前扶住十鳶,十鳶下意識地避開和她的接觸,樂媛也想起自己的身份,知道尋常人對蠱師都是有所忌憚。
她默默地和十鳶拉開距離,在前面帶路。
十鳶已經(jīng)恢復(fù)五成力?氣,她一言不發(fā)地跟上?樂媛,復(fù)雜的地形不能對她造成任何影響,體內(nèi)的養(yǎng)生蠱和身邊的小圣蠱讓四周蛇蟲不敢靠近她分毫,她身輕如燕,輕而易舉地踩在樹干上?前行。
樂媛看得瞪大了雙眼,忍不住地問:“你們中原人都這么厲害么?”
十鳶含糊不清地回答:
“不是!
十鳶不著痕跡地抿了抿唇,這段時間受的折磨其實不是一點好處都沒有,她明顯感覺到體內(nèi)內(nèi)勁增強(qiáng),如今的她要是在和戚十堰正面對敵,不敵的那個人應(yīng)該會變成戚十堰。
圣寨的地形復(fù)雜超過她的想象,如果沒有樂媛帶路,或許她在圣寨找上?三日三夜,也未必找得到圣池所在。
眼見樂媛腳步越來越慢下來,十鳶也停下腳步,樂媛轉(zhuǎn)頭看向她,十鳶也低頭看向衣襟,須臾,一只殷紅的蠱蟲從十鳶衣襟處飛出來,十鳶隱約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很快,樂媛松了口?氣,沖她招了招手。
十鳶停在她跟前。
樂媛?lián)u頭對她道:“我只能送你到這里,前面就是圣池!
十鳶也沒有為難她,小圣蠱又重?新鉆入她衣襟中,樂媛看得如鯁在喉,眼不見心不煩地偏過頭。
十鳶沒有一點客氣,她已經(jīng)見識過小圣蠱的作?用,自然希望這一路會多個保障。
樂媛見她直接要走,一點都沒懷疑她,不由得叫住了十鳶:
“喂,圣池內(nèi)養(yǎng)著寨中毒性最強(qiáng)的蠱蟲,能隔絕你體內(nèi)蠱蟲和蠱師感應(yīng)的蠱蟲叫清石蠱,渾身皆是碧色,你如果見到這種蠱蟲,記得一定要隨身攜帶!”
稍頓,她悶聲道:
“一切小心,千萬記得活著回來!
十鳶轉(zhuǎn)身深深地看了眼樂媛,片刻,她頭也不回地往圣池走去,聲音被微風(fēng)飄來,她聲音輕得讓人聽不清,卻又格外?堅定:“我會活著!
*******
十鳶和樂媛分別后,只走了一段路,她望著地上?的痕跡,立時意識到,定然有人經(jīng)常出入圣池。
圣池被樂賦初列為禁地,不許別人進(jìn)?出,那么能經(jīng)常出入圣池的只有一人。
十鳶眸中有疑問,圣池內(nèi)究竟藏著什么?
她越發(fā)警惕,如常地前進(jìn)?,但落地的腳步卻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圣池也是在一處山洞中,十鳶踏入了山洞。
在看見圣池內(nèi)的情?景時,十鳶呼吸驟然一停。
這幅情?景和十鳶之前經(jīng)歷的格外?相似,圣池內(nèi)有一個女子,她緊閉著雙眼,全身都浸泡在水潭中,卻是頭枕在雙臂上?,她仿佛只是睡著了。
但在看見圣池中情?景時,沒人會覺得她是真的睡著了。
池子中密密麻麻的全是蠱蟲,十鳶隱隱在其中看見了毒蛇,數(shù)十條毒蛇穿梭在蠱蟲中間,覆蓋了女子的全身,除了臉上?,她渾身都是蠱蟲,她根本?不是被浸泡了水潭中,而是被浸泡在蠱蟲中。
眼前一幕要較比她之前經(jīng)歷的場景恐怖百倍。
或許是察覺到有人來了,女子漸漸睜開雙眼,十鳶忍不住地握緊了雙手。
她的雙眸是白色,讓人懷疑她是否能看得見,但她的一雙白眸直勾勾地望著十鳶的方?向,她忽然出聲,聲音只有十歲左右稚嫩,她問:
“你是誰。”
十鳶隱約從女子窺探到些許熟悉,她腦海中倏然劃過什么。
——圣主膝下有二子一女,那位小女兒體質(zhì)似乎有些特殊,幾年前就不曾再?有消息傳來。
眼前女子的身份好像已經(jīng)不言而喻。
十鳶心底的警惕在這一刻達(dá)到了頂峰,她沒有說話,她直覺女子不是在看她這個人,而是在透過她看向什么。
女子站了起來,蛇蟲不斷纏繞著她,隱隱有血腥味傳來,十鳶才發(fā)現(xiàn)她其實不止聲音稚嫩,整個人也格外?稚嫩,仿佛只有十歲左右。
但十鳶知道,不對。
如果眼前女子真的是樂賦初的那位妹妹,她如今也該雙十年齡了。
十鳶驟然想起樂賦初一副十六七歲的模樣。
女子偏了偏頭,白色瞳孔落在十鳶身上?,十鳶只感覺一陣心悸,她聽見女子的聲音:
“原來哥哥已經(jīng)找到更適合的人選了!
她像是在感嘆,也在傷心,但在她的聲音中沒有一點情?緒。
眼前情?景詭異得讓人忍不住地皺眉,十鳶讓自己冷靜,她問:“你是樂冉!
是疑問句,卻是陳述的語氣。
樂冉忽然笑了,說不清是不是笑,她只是僵硬地勾起了唇角:
“居然還?有人記得我!
十鳶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被蛇蟲纏身的女子一錯不錯地看著十鳶,她掀了掀眼,像是箴言篤定:
“哥哥來找你了。”
她沒有一點情?緒起伏地說:“人蠱,殺了他。”
“否則你逃不掉的!
第079章 第 79 章
==第七十九章==
人蠱?
殺了他??
每一個字, 十鳶都聽得?懂。
但十鳶忍不住覺得?很?古怪,這兄妹三人都是格外古怪,彼此的關(guān)系和情感都是讓人看不懂。
而且,為什么樂冉看見她的第一眼?, 就確認(rèn)她和樂賦初有關(guān)?還篤定地稱呼她為人蠱?
她現(xiàn)在究竟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她需要一面鏡子。
但樂賦初所在之處都沒有鏡子。
十鳶來?不及去?想自己?有什么不對, 她將思?緒拉回眼?前人身上, 如果說樂冉和樂賦初是死敵,但樂冉提起哥哥二字時極其自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在樂冉?jīng)]有一點情緒的話?音中居然聽出了濃烈的占有欲。
十鳶沒有忽略樂冉說的樂賦初來
?找她了。
她謹(jǐn)慎地問:
“你怎么知道樂賦初會來??”
樂冉歪頭, 像是疑惑她的問題,少女?抬手捂住心口:“我能感覺到他?!
十鳶心底咯噔了一聲, 眼?前女?子的模樣不可能是天生, 鬼知道樂賦初都對樂冉做了什么。
江見朷這么不怕惹事的人, 至今都不敢跨入嬈疆一步。
她視線在圣池內(nèi)掃了一圈, 即便對蛇蟲沒有懼怕之情, 眼?前一幕也令人覺得?不適,惡寒席卷全身, 她沒和樂冉再說話?, 不斷地尋找樂媛說的清石蠱。
有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悄無聲息,十鳶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她在靠近, 意識到這一點, 十鳶心底不由得?越來?越凝重?。
蒼白無色的手指上趴著一枚碧色蠱蟲, 十鳶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少女?的手指上, 沒有一點血色, 白得?似紙一樣,讓人懷疑手的主人是否真的還活著。
少女?歪頭問她:
“你是在找它么?”
十鳶戒備地望著樂冉, 沒時間給她猶豫,她快速地拿過清石蠱,再是竭力避讓,兩人指尖也有一剎間觸碰。
十鳶和樂冉很?快拉開距離。
樂冉依舊在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她那雙白色瞳孔亮了些許,像是木偶被牽動唇角:
“你沒事!
她碰了她,但她沒事。
哥哥又騙了她。
十鳶聽出她的意思?,下意識地低頭看向指尖,她心底忍不住地罵人,這兄妹三人到底是什么變態(tài),把自己?練得?別人不能觸碰一下。
也不盡然,或許眼?前人的不對勁非是自愿。
十鳶記得?江見朷說過,公子中的是尋常蠱蟲,目的只?是壓制原本的毒藥而已?。
這樣的蠱蟲,其實僅憑樂媛也能解蠱。
但她還有一件事沒有解決,莫名?,她覺得?眼?前少女?會幫她,一直沒由來?的直覺:
“養(yǎng)生蠱如何解?”
少女?唇角彎起一抹幅度,她說:“殺了他?,我會替你解蠱!
十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如果虞聽晚和樂媛沒有騙她,她可以確認(rèn)人蠱是不需要解蠱的,或者說,當(dāng)她成為人蠱的那一刻,任何蠱蟲都不該對她造成威脅。
樂冉一見到她就稱呼她為人蠱。
讓十鳶有一剎間懷疑她是不是已?經(jīng)被練成人蠱了。
現(xiàn)在十鳶心底已?經(jīng)有了答案,沒有。
眼?前少女?和樂賦初其實一樣狡詐,她的語言過于?有誤導(dǎo)性。
十鳶不敢輕易相信她。
山洞外傳來?些許腳步聲,十鳶轉(zhuǎn)過身,其實她不意外樂賦初會找到她。
當(dāng)初那張信紙上說她到了圣池,才能隔絕樂賦初對她的感知,或者說是控制。
樂賦初必然也清楚清石蠱的作?用。
所以,一旦樂賦初察覺不到她體內(nèi)蠱蟲的存在,就一定會猜到她來?了圣池。
腳步聲越來?越清晰,十鳶余光瞥見樂冉重?新坐回了圣池,任由滿池的蛇蟲覆蓋住她的身子,只?剩了一個人頭在外面,十鳶覺得?眼?睛疼,立刻收回視線。
藤蔓擋住了些許視線,來?人拂開藤蔓,整個人暴露在十鳶的視線內(nèi),他?和昨日離開山洞時沒有什么區(qū)別。
衣服好像都沒有換,即使知道十鳶逃跑,他?也沒有覺得?生氣,樂賦初輕輕地嘆了口氣,他?哀怨地看向十鳶:
“姐姐怎么不乖乖等我!
十鳶覺得?,她現(xiàn)在聽見乖字就有點犯惡心。
有聲音在耳邊響起——殺了他?。
十鳶一怔,她偏頭朝少女?看了一眼?,少女?安靜地待在圣池在,只?在她轉(zhuǎn)頭時,白色瞳孔朝她看過來?一眼?。
樂賦初好像根本沒有聽見少女說話?,十鳶瞳孔驀然縮緊,她竭力保持著呼吸平靜,不露出破綻。
樂冉剛才給她的,究竟是不是清石蠱?
她甚至有那么一刻懷疑,樂冉是真的沒有能力逃出這所謂的圣池么?
——圣主的小女兒體質(zhì)聽說有些特殊。
虞聽晚的話又在十鳶腦海中響起,她僅僅遲疑一剎,就不動聲色地把清石蠱往衣袖中藏了藏,如果她不會被蠱蟲控制,那么殺了樂賦初一事,其實也不是沒有可能。
十鳶后退了兩步,和樂賦初拉開距離,她掃了眼?圣池,冷聲道:
“你是一直這么變態(tài)么?”
樂賦初不擔(dān)心她能跑掉,順著十鳶的視線看向樂冉,聽懂她在問什么,不由得?朝樂冉伸手:“妹妹,過來?。”
詭異少女?乖巧地起身走近樂賦初。
白蛇直起了身子,蛇信嘶嘶地吐出,樂賦初牽住了樂冉的手,就像是鎖鏈捆住樂冉一樣。
樂冉在樂賦初面前,滿心滿眼?地全是樂賦初,十鳶不由自主地想起提線木偶四個字。
但現(xiàn)在這個提線木偶想要殺了他?。
十鳶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她只?是在樂賦初跟前待了不到一個月,經(jīng)受的痛苦都讓她恨不得?殺了樂賦初。
遑論樂冉呢?
按著圣池的禁令,樂冉至少被樂賦初藏在了圣池五年。
五年,日日夜夜被蛇蟲噬咬,是個正常人都要被逼瘋了,況且,她還被樂賦初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容貌和身體都被定格在稚童時。
十鳶忍了忍,沒忍住:“她是你的親妹妹!
樂賦初沒反駁,他?笑著點頭贊同?:
“你說得?沒錯,所以,她生來?該屬于?我不是么。”
這句話?有些耳熟。
十鳶瞬間喪失了和樂賦初交流的欲望,她掃了眼?四周,四周都是蠱蟲,她的武器都不在身上,在這里和樂賦初交手,對她很?不利。
某一剎間,她不著痕跡地和樂冉對視了一眼?,樂冉乖順地站在樂賦初面前,在樂賦初看不見的地方卻是沖她彎了彎唇角。
十鳶冷靜下來?,和蠱師作?戰(zhàn)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要近身,否則被耗死的遲早是她。
十鳶朝洞口看了一眼?,下一刻,她如同?離弦之箭猛然射出,樂賦初挑眉:“想走?”
鈴鐺聲響起,山洞處瞬間爬滿了毒蛇,勾起身子仿佛在等女?子自投羅網(wǎng),卻見女?子腰腹狠狠用力,在空中猛然扭轉(zhuǎn)方向,直沖他?而來?。
樂賦初驀然瞇起眼?眸。
樂冉此時擋在樂賦初跟前,十鳶皺眉要拉開樂冉,然而下一刻就見樂賦初身上的白蛇不知何時滑到樂冉頭頂,它驀然出現(xiàn),直直地沖十鳶探出身子,蛇信發(fā)?出嘶嘶的聲音,十鳶不得?不倒退。
樂冉驀然渾身僵硬,白色瞳孔空洞下來?,直直地望向十鳶。
這一刻,她不像是個人,而像是變成了樂賦初手中的蠱蟲。
十鳶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
樂賦初站在山洞洞口處,他?攔住了出路,慢條斯理道:
“你太心軟了!
“在看見她走向我后,你就不該救她,而是該殺了她!
在樂冉被控制的一瞬間,圣池內(nèi)的蛇蟲仿佛感覺到了什么,一點點地爬出圣池,前仆后繼,漸漸地四周居然形成了包圍圈。
唯一置身事外的就是樂賦初,他?渾身干干凈凈,眼?底也透徹,少年臉上含笑,眉眼?秾艷,在這一刻美得?驚人,也格外風(fēng)輕云淡,他?不疾不徐地說:
“當(dāng)年父親說妹妹是天生的蠱師,但我覺得?,她才是最適合當(dāng)蠱蟲的人,你看,如今我只?要控制了她,一切事情就都變得?簡單了。”
他?目光繾綣地看向十鳶,尤其是十鳶額間的紅點,他?笑著說:
“人蠱也是如此。”
人蠱能叫天下蠱蟲臣服,一旦他?控制了人蠱,自也是控制了天下蠱蟲。
十鳶臉色極其的冷,對樂賦初的話?只?覺得?作?嘔:“瘋子!”
她和樂賦初的距離其實不遠(yuǎn),但四周蛇蟲的存在讓這短短的距離如同?相隔天塹。
十鳶唯一的武器就是綁住發(fā)?絲的一根銀簪,她不斷揮開撲上前的毒蛇,發(fā)?絲凌亂地貼在臉上,她眸色在這一刻明亮得?刺眼?,暗色的衣裳被套在她身上,也沒有掩蓋她一點顏色,樂賦初暗了暗眼?眸,他?低聲呢喃:
“姐姐為什么不能像妹妹一樣乖呢!
十鳶罵他?都怕浪費口水,毒蛇好殺,細(xì)小的蠱蟲卻是防不勝防,小圣蠱不知何時出現(xiàn)她跟前,不斷地?fù)]舞著翅膀,發(fā)?出嗡嗡的聲音,四周蠱蟲略微停頓,樂冉口中發(fā)?出低低的哨聲。
頃
刻間,所有蛇蟲都洶涌而上。
十鳶心底驀然一悸,蛇蟲太多,多得?可以把十鳶淹沒,她在被淹沒的縫隙中看見樂賦初走近了樂冉。
她的手腳被毒蛇纏住,有蠱蟲鉆入她鼻孔,呼吸被堵住,窒息感漸漸襲來?,眼?前一陣陣發(fā)?黑。
過了很?久,樂賦初才走近蠱蟲堆,隨著他?的靠近,蠱蟲漸漸散開,露出里面昏迷不醒的女?子,樂賦初輕嘆了口氣:
“把她放進(jìn)圣池!
樂賦初沒再看,他?轉(zhuǎn)身離開,倏然,腳踝處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力道仿佛要捏斷他?的腳踝。
不是錯覺。
樂賦初臉色終于?微變,他?低頭看向十鳶,女?子睜著一雙眼?眸冷冷地看著他?,樂賦初腳踝驟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疼意,下一刻,腳踝處傳來?一陣?yán)Γ瑯焚x初不可阻擋地跌倒在地,皮肉被指尖刺入,她滿手鮮血在這一刻不斷滲入他?體內(nèi)。
“你還醒著?”
瞬間,他?想到了什么,不等他?轉(zhuǎn)過頭,脖頸忽然傳來?一陣疼意,有人抱住了他?,少女?親昵地抱住樂賦初,她白色瞳孔灼亮地咬上他?的脖頸。
樂賦初沒有掙扎,他?眼?神情緒不明,他?甚至依舊笑著看向十鳶:
“姐姐快跑吧。”
“在我醒來?前,千萬不要落入別人的手中!
十鳶有種錯覺,就像是,他?真的只?是和她偶然相識,一路相伴的少年。
此時也真的在擔(dān)憂她一樣。
樂賦初在陷入黑暗前,聽見他?那乖巧妹妹的歡喜聲:
“哥哥是我的了!
十鳶瞬間遠(yuǎn)離這兄妹二人。
趴在樂賦初身上的少女?,忽然抬起頭看向她,那雙眸子依舊是徹底的白色,少女?直直地望向她,十鳶忽然感覺到心底涌上一陣涼意。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樂賦初的話?,下意識地退后兩步,在少女?回過神前,她驀然轉(zhuǎn)身,快速地從洞口撤離。
第080章 第 80 章
==第八十章==
十鳶渾身都是血, 一路跌跌撞撞地下?山,解決了?樂賦初,但也招惹了?樂冉,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清石蠱已經(jīng)被她扔掉, 她對樂冉給她的東西已經(jīng)有了?后遺癥。
十鳶能感?覺到體內(nèi)的傷勢在快速痊愈, 她靠在樹干喘著粗氣?, 心底清楚,這是養(yǎng)生蠱在起?作用。
樂冉讓她殺了?樂賦初,和她的目的不謀而合, 但樂冉對她下?手的時候也沒?有手下?留情。
無數(shù)蠱蟲鉆入她的體內(nèi),如今她體內(nèi)各種蠱蟲不斷爭斗, 十鳶驀然吐出一口血, 她抓住樹枝, 手背上青筋凸起?, 她手心全是傷痕, 血肉模糊,十鳶艱難地維持身體立住。
她不確認(rèn)最后是否會是養(yǎng)生蠱勝利。
如果不是養(yǎng)生蠱, 或許她離死亡也不遠(yuǎn)了?。
十鳶死死地咬住唇, 她將喉間涌上來的血腥味全部咽下?,小圣蠱這時從她衣襟處飛出來,嗡嗡作響, 十鳶不由得苦笑。
她不是蠱師, 聽不懂蠱蟲的意思?。
直到小圣蠱飛到她嘴邊, 十鳶才隱約意識到小圣蠱想?要做什么, 她遲疑地問:
“你是讓我吃了?你?”
這也是種蠱的一種手段么?
十鳶不解, 但見小圣蠱不斷地在她唇邊徘徊,十鳶猶疑地還是選擇了?張嘴。
吃蟲子是什么感?受?或者說, 蟲子鉆入口中,順著喉嚨下?滑是什么感?受?
有點惡心,不斷想?要作嘔。
但這段時間,十鳶不知經(jīng)歷過多少次這種惡心的時候,她如今也能面不改色地面對這一切。
她只是不由自主地閉上眼,有涼意悄無聲?息地從眼角滑落。
她現(xiàn)在就?像是一個蠱蟲的容器,只等著最終的蠱蟲勝利,或者——她成為人蠱,壓制住體內(nèi)蠱蟲。
鼻子有鮮血流出,十鳶擦了?擦,卻是怎么都擦不干凈,十鳶沒?有放棄,她腦海中不斷閃過和樂賦初相處的這段時間。
……練蠱。
樂冉說,樂賦初找到了?更合適的人選。
也就?是說,她和樂冉對于樂賦初的作用是一樣的,樂冉的經(jīng)歷和她有什么共同點?
圣池……山洞……
十鳶陡然意識到什么,她手腳并用地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她來時的山洞跑去。
樂賦初給她種下?蠱蟲后,特意給她選了?有寒潭的山洞,也就?是說,寒潭其實對她如今的情況有益。
十鳶也不知道她的猜測是對是錯,但如今,她也只能死馬當(dāng)做活馬醫(yī)。
十鳶不知道她走了?多久,才終于看?見山洞的洞口,她艱難地朝山洞爬去,手指上全是磨出來的血漬,她幾乎是跌入寒潭中的。
“噗通——”
寒潭泛起?漣漪,女子早被寒潭淹沒?,十鳶渾身再沒?有一點力氣?,她眼皮一點點地往一起?合攏。
她太累了?。
潭水掩住了?她的視線,她也無力再掙扎,仿佛被鐵鏈鎖住不斷沉底,十鳶疲倦地想?,她需要休息一會兒。
……就?一會兒。
十鳶的意識徹底陷入一片黑暗。
*******
在樂賦初陷入昏迷的那一刻,整個圣寨驟然出現(xiàn)混亂,所有蠱師都有一剎間失去了?意識。
胥衍忱一行人也終于到了?圣寨,江見朷給他們?nèi)恿?清瘴丸,沒?好氣?道:
“入了?圣寨,憑你們也帶不走人!
顧婉余難得不顧形象,她翻了?個白眼:“那你跟來做什么?”
江見朷被一堵,他扯唇,呵呵道:
“誰叫我好心,答應(yīng)了?某人替她照看?她主子,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人來送死!
胥衍忱背對著眾人,他沒?管顧婉余和江見朷的只是仔細(xì)地環(huán)視四周,他忽然出聲?:
“太安靜了?!
顧婉余立刻上前探路,一刻鐘后,她臉色古怪地回來:“前方的確有人守門,但是看?守人卻是昏迷不醒!
顧婉余合理猜測:
“難道有人比我們先一步闖入圣寨了??”
聞言,江見朷不著痕跡地撇了?撇嘴:“你們以為圣寨是什么地方,想?來就?來,如果不是我,你們想?找到圣寨的位置都難!
顧婉余呵呵:
“和其余戲樓爭魁時,晴娘也常說我們春瓊樓的姑娘才是唱功最好的!
言外之意,自吹自擂,誰不會?
江見朷沒?管她,率先一步上前,顧婉余沒?有跟上,而是轉(zhuǎn)頭?看?向胥衍忱,等待命令。
胥衍忱看?了?眼江見朷的背影,才輕微頷首。
他們一行人早得知十鳶入了嬈疆后,就?立刻趕來,江見朷本來是被硬綁來的。
結(jié)果途中,江見朷收到一封信,臉色驟變,態(tài)度忽然變得積極起?來。
這一路也是江見朷帶路,他們才能找到圣寨所在,圣寨被瘴氣?迷霧包圍,尋常人根本在迷霧中找不到圣寨的位置,只有每年九月賽事時,圣寨的人才會為前來參賽的蠱師引路。
顧婉余不著痕跡地看?了?眼主子,心中輕嘆了?一聲?,最初晴娘是竭力阻攔公子前來找十鳶的。
她了?解晴娘,也不意外晴娘做出的選擇。
但主子不是她,也不是十鳶,不會聽晴娘的命令。
主子親自前往嬈疆,所受阻力不小,顧婉余也不知道為何主子要親自前來。
憑借主子的身份,如果只是想?要救十鳶,只需要下?令,自有人前仆后繼地替他效命。
胥衍忱垂下?眼眸,所有人都在勸他。
他好像的確不需要前來這一趟,但他總有一種預(yù)感?,如果他這次不親自前往,他會后悔莫及的。
直覺促使他來了?嬈疆。
胥衍忱快步跟上江見朷,就?見江見朷俯身在看?守人脖頸處仔細(xì)打?量,須臾,他臉色難堪地站起?來。
胥衍忱見狀,眸色冷淡下?來:
“是蠱蟲。”
江見朷沒?有反駁,只是道:“圣寨出事了?!
話落,他快速朝圣寨內(nèi)掠去,胥衍忱和顧婉余一眾人快速跟上,但踏入圣寨時,他們才覺得駭然,他們見過或者沒?見過的蛇蟲遍布四周,不斷地朝一個方向涌
去。
胥衍忱一下?拉住了?江見朷,他冷聲?叫醒了?人:
“那是什么方向!”
江見朷一頓,沖動的腦海終于清醒過來,他仔細(xì)辨認(rèn)方向,皺起?眉頭?:“那是……圣池!”
江見朷震驚。
怎么可能,圣池內(nèi)養(yǎng)著圣寨里毒性最強(qiáng)的蠱蟲,其余蛇蟲逃跑都來不及,怎么敢靠近圣池?
江見朷想?到什么,他倏然蹲下?來,顧婉余看?清他的動作后,不由得不適地皺起?細(xì)眉,她抬手掩住了?唇。
只見江見朷沒?有一點遲疑地抓住一條毒蛇,他掰開毒蛇的毒牙,根本不在意是否會被咬,毫不留情地一撕,蛇身被撕成兩條,他準(zhǔn)確無比地捏住蛇膽,蛇膽依舊在跳動,仿佛里面有什么在爬動,蛇膽偶爾會凸出一塊,江見朷臉色微微一變。
顧婉余也算見多識廣,但此?刻也忍不住覺得惡心,她皺眉問:
“這是什么?”
江見朷語氣?冷了?下?來:“是蠱!
顧婉余不解,他們蠱師不應(yīng)該是對蠱蟲司空見慣了?,江見朷怎么還會變了?臉色?
江見朷解釋:
“是兩個蠱師在爭斗,這些蠱蟲是受到召喚而去的。”
顧婉余睜大了?眼,受到召喚?她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四周,整個圣寨密密麻麻都是蛇蟲,難道這些都是被人控制的蠱蟲?
胥衍忱不在乎蠱師內(nèi)斗,他深深地看?向江見朷:
“會是她么?”
江見朷沉默了?一陣子,才搖了?搖頭?:“不會!
十鳶才來了?嬈疆不到兩個月,沒?人會試圖去教圣女如何掌控蠱蟲,蠱師覬覦人蠱,是想?要通過人蠱操控天?下?蠱蟲,而不是被人蠱操控。
而圣寨中能做到這一步的只有一人。
與此?同時的圣池中,樂冉把樂賦初放入了?圣池,她站在池邊,二人位置驟變,唯獨不同的是,現(xiàn)在圣池內(nèi)干干凈凈,所有蠱蟲都隨著樂冉上了?岸。
圣池的水很清,也輕而易舉地能照清人的臉。
樂冉低頭?,她看?見了?自己,水池倒映的是十年前她的模樣,她歪了?歪頭?,都是格外僵硬。
許久,她依戀地伏在樂賦初身上,她呢喃道:
“哥哥把我變成這幅模樣,怎么能舍我而去!
隨著她邁入圣池,所有蠱蟲也重新回到圣池,樂冉一點也不在意,或許對于她來說,被蛇蟲纏身的日子才是常態(tài),也令她感?到熟悉。
倏然,樂冉睜開眼,轉(zhuǎn)頭?看?向山洞的方向,白色瞳孔豎起?:“膽小鬼也敢回來了?么!
樂媛再醒來時,猛然吐出一口血,她捂住發(fā)疼的胸口,渾身疼得像是被鞭子抽打?過一樣,她艱難地起?身,不由得懷疑到底是發(fā)生什么事了?。
樂媛慌亂地站起?來,她瞬間想?起?不久前往圣池的十鳶。
她感?知了?一下?小圣蠱的存在,先是松了?一口氣?,但在看?清四周情況后,又忍不住地提心吊膽,她轉(zhuǎn)頭?朝十鳶所在的山洞跑去。
兩行人倏然撞在了?一起?。
彼此?看?清時,江見朷皺了?皺眉,樂媛不敢置信地睜大了?雙眼,她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二少主,你沒?死?!”
驀然,一把匕首悄無聲?息地落在了?樂媛的脖子上,樂媛一怔,她偏頭?就?見一位女子勾唇對她笑,樂媛卻沒?覺得她美?,睜大了?雙眼,她放輕了?呼吸:
“二少主,帶外人入寨是重罪!”
顧婉余輕聲?道:“喂,小姑娘,你的命還在我手中呢,這個時候就?沒?必要在意什么規(guī)矩了?吧?”
樂媛悶聲?不語。
江見朷認(rèn)了?她許久,才認(rèn)出她是誰,畢竟,他離開嬈疆時,樂媛不過是個還未長開的小姑娘,他遲疑道:
“樂媛?”
江見朷腦海中閃過什么:“你不該在第六寨么?”
樂媛一噎,她心虛地眼神閃了?閃。
江見朷意識到什么:
“你見過圣女了??”
圣女二字,讓樂媛立刻明白了?他們是來找誰的。
樂媛視線驀然越過眾人,落在了?胥衍忱身上,她輕抬起?下?頜:
“她就?是為了?你來圣寨的吧?”
只有這位體內(nèi)有蠱蟲,圣女不顧性命也要擅闖圣寨,也只有這么一個可能了?。
胥衍忱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往日清雋的眉眼皆是冷意,他漠然地和樂媛對視,直接問:“她在何處?”
脖子處傳來些許疼意,樂媛毫不懷疑她們真的會殺了?她,樂媛可不想?在這件事丟了?性命,而且她和圣女還有約定呢。
樂媛偏了?偏頭?,嘀咕:
“求人還這么硬氣?!
她看?了?眼顧婉余,沒?好氣?道:“要我?guī),總得先松開我!”
顧婉余沒?松開她,巧妙地?fù)Q了?一個位置,但匕首依舊緊緊貼著樂媛的脖頸,她笑呵呵道:
“我扶著你。”
樂媛無語,連蠱師都敢接觸:“你們中原女子是都不怕死么!
顧婉余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這世上總有比生死更重要的東西,在樂媛給她種蠱之前,她會先要了?樂媛的命。
樂媛沒?有騙他們,將他們徑直帶到了?山洞。
山洞內(nèi)空無一人,顧婉余忍不住地皺眉:“人呢?”
胥衍忱仿佛察覺到了?什么,他呼吸稍滯,視線直直地落在了?寒潭上。
樂媛聳肩:
“看?來你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