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1 章
◎折騰◎
這一晚,國師摔得頭破血流,但礙于形象,不敢找太醫,只能自己上藥。
幸好他懂些藥理,不然頂著這一臉傷,還不知道何時能好,萬一老皇帝哪天要召見他,看到他傷成這樣,毫無形象可言,只怕會懷疑他。
讓國師慶幸的是,看到他這副狼狽模樣的,只有兩個童子,他們年紀小,倒是好控制。
只是沒想到,第二晚那“鬼”又來了。
國師仍是被折騰得苦不堪言,最后以胳膊脫臼結束。
第三晚,“鬼”又又來了,國師再次被折騰得摔傷腿,不良于行。
…………
連續幾晚,國師被折騰得憔悴不堪,差點崩潰。
縱使如此,他也不敢稍有放松,更不敢讓人進入大殿,只留那兩個燒火的童子在大殿里伺候。
國師對外的形象向來是仙風道骨,不慕名利,乃方外之人。
若是讓人看到自己這副模樣,估計連容易唬弄的老皇帝都不會相信他,他自然不能讓人瞧見自己這模樣,還要苦苦地隱瞞著。
他甚至都有些退意,想著離開京城算了,遠離那“鬼”,然而心里又舍不得京城的榮華富貴。
直到第四晚,發現那“鬼”沒來折騰他,那點退意又沒了。
如果可以,國師還是更愿意留在京城當國師,這可是他從自己父親那里繼承的“身份”,只要給老皇帝煉丹,再裝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老皇帝便會主動給他數不盡的好處,世人心心念念的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連續好幾晚,那“鬼”都沒再出現,國師總算松口氣。
他終于可以安心養傷。
至于那兩個童子,其實已經開始懷疑,國師可是仙師,怎么會受傷呢?
會傷成這樣的……肯定不是仙師。
然而,就算心有懷疑,他們身在國師府里,作為被挑選出來侍奉國師的童子,身家性命都被國師拿捏著,只能恭敬地伺候國師。
**
傅聞宵知道郁離每天晚上都跑去國師府折騰國師的事,對此他沒說什么。
國師目前還不能死,要留著他給老皇帝繼續煉丹,不過國師做的事確實足夠惡心,讓郁離折騰一下也好。
這幾天晚上去國師府,也是有不少收獲的。
首先,郁離確定當年被老皇帝冊封的國師是現任國師的爹,當年前任國師便是靠著一手高超的騙術,欺騙了老皇帝,獲封為國師。
國師之所以能讓老皇帝一直信任他,便是他的外表幾十年來如一日,少年白發,容顏不老。
真相則是,前任國師還有一個與他模樣極為相似的兒子。
在前任國師年紀漸漸上來后,其實出現在老皇帝面前的,是前任國師的兒子。
父子倆長得像,加上前任國師是個聰明的,每次都以閉關煉丹為由,隔幾個月才出現在人前,模糊世人對他們的印象,父子間的身份替換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是以國師在世人眼里,幾十年不變,仍是十分年輕,非常有說服力。
其次,提議給郁離生子丹,想取她的骨血煉丹這事,是老皇帝先提出來的。
因為老皇帝想要煉長生丹。
國師知道郁離這個能人異士時,原本沒放在心上。
在國師眼里,鎮國公夫人就算是有本事的能人異士,那也只是個后宅女子,老皇帝又沒給她授官,影響不到自己的地位。
直到老皇帝端午遇刺,后來大病一場,明顯察覺到身體每況愈下,便找國師要長生丹。
國師心里很清楚老皇帝的身體情況,以前那些丹藥對老皇帝確實有用,但他現在年紀大了,而且這么多年以來,身體早就被丹藥侵蝕,導致丹藥對他的效果越來越低。
至于長生丹,那是不可能的,要是真有長生丹,國師自己就先吃了。
他只能忽悠老皇帝,說目前因為缺少一味重要的藥,無法煉出老皇帝要的長生丹,卻不想老皇帝不知道從哪里得到的丹方,說以能人異士的骨血入丹,能煉出長生丹。
國師能怎么辦?只好將生子丹煉出來交給老皇帝。
**
郁離將從國師這里得知的事告訴傅聞宵。
聽聞這些事,他面上露出恍然之色,說道:“這長生丹的丹方,應該是前朝的東西。”
“前朝?”郁離若有所思,“難不成以前真有人能煉出長生丹?”
傅聞宵搖頭,“肯定不是。”
他面露嘲弄之色,帝王想要長生是很正常的事,所以他也不奇怪老皇帝會搞這么一出,居然相信前朝留下來的所謂的長生丹的丹方。
郁離明白了,老皇帝又被騙了。
不僅被國師騙,還被前朝留下的丹方騙。
或者說,老皇帝不想死,他什么都有了,江山美人在手,作為這天下之主,自然想要長長久久地活下去,想要長生不老,愿意去相信這些虛無飄渺的東西。
傅聞宵下頜緊繃,低聲道:“阿離,圣人知道你的本事,他目前不會對你動手,所以他想讓你生個孩子,以孩子的骨血入丹……”
他對老皇帝實在太了解,只需要抓住個頭,就能抽絲剝繭。
郁離被惡心到了。
要不是正好宮里又傳出老皇帝生病的消息,可能她當晚就要翻墻進宮,像對付國師一樣,裝神弄鬼嚇老皇帝一番。
老皇帝既然相信國師能煉仙丹,對鬼神之事自然也相信,肯定能一嚇一個準。
傅聞宵見她心情不好,難得抽了個空,帶她去吃藥膳。
這藥膳是郁離在南地時就叨念過的。
當初周氏為了給她補身體,做過不少藥膳給她吃,吃得她沒滋沒味的,得知京城里有人能將藥膳做得極為美味,便一直感惦記著。
然而進京后,她一直沒有去吃。
倒不是傅聞宵忘記這事,而是做藥膳的廚子正好不在京城,聽說出遠門去了。
正好最近那人回來,傅聞宵得到消息,決定帶她過去吃藥膳。
果然,郁離的注意力很快就轉移,興致勃勃地跟著他出門。
來到目的地,郁離看了看,發現是一處別院,別院的名字叫藥膳堂,非常簡單直白。
進去后,便有管事過來接待,引他們到一處廂房歇息。
廂房的環境清雅,端莊秀麗的丫鬟端著洗漱用具伺候他們凈手,接著將精致的菜肴一樣一樣地端過來。
這些菜肴很講究,涼菜熱菜都有,每一樣都很好吃的樣子。
傅聞宵沒讓丫鬟伺候,讓她們退下后,對郁離道:“藥膳堂里只有一個主廚,他叫徐膳,他做的藥膳是頂級的美味……”
徐家是前朝時的御廚,專門給宮里貴人做藥膳的。
前朝滅亡后,徐家經歷起伏,直到現在已經沒落。如今徐家唯一還在堅持做藥膳的,只剩下徐膳一人。
徐膳確實有做藥膳的天賦,可惜他性情古怪,素來不愛與那些權貴打交道,更沒有進宮當御廚,而是選擇在京城里開了一家藥膳堂維持生計,完全將做藥膳當作一種樂趣,想做就做,不做就休息。
因他做的藥膳極為美味,慕名而來的人不少。
想來藥膳堂的人都要提前預約,甚至大多時候還預約不上,接不接待客人,還要看徐膳的心情。
郁離好奇,“居然要預約的啊?那你是怎么預約上的?”
按他的意思,徐膳是最近剛回到京城,加之他的性情古怪,做藥膳全憑喜好,這種時候他應該不愿意接權貴的生意吧?
難不成他以權勢壓人?這倒有可能。
傅聞宵見她瞅著自己,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眼波流轉,極為可愛,哪里不知道她的想法。
他笑了笑,說道:“我以前救過他。”
徐膳做藥膳全憑心意,很容易得罪人。
當初傅聞宵恰好遇到他被人欺辱,隨手救了,并未放在心里,后來那些人都以為徐膳是傅逍庇護的,沒人再敢強迫徐膳,讓他終于能安安生生地經營藥膳堂。
所以傅聞宵過來,是不需要預約的。
在傅聞宵解釋他與徐膳的淵源時,最后一道藥膳終于端過來。
親自將藥膳端來的人正是徐膳這位主廚,他是特地過來拜見他們的,恭恭敬敬地向他們行禮,然后便帶著人退下。
藥膳確實很美味,根本吃不出是藥膳,反倒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食。
郁離覺得徐膳很厲害,不僅藥膳做得好吃,其他的菜做得也不錯,都是他自己研究出來的私房菜。
“好吃!”她吃得很滿足。
傅聞宵給她倒了一杯茶,溫聲道:“你日后若是想吃,讓人過來知會一聲,讓徐膳做給你吃。”
郁離捧著茶喝了口,欣然應允。
“宵哥兒,謝謝。”她偏首朝他笑。
傅聞宵拿帕子給她拭去唇角邊的油漬,眸光柔和,“謝什么,阿離開心就好。”
她點頭說:“嗯,我現在挺開心的。”
雖然老皇帝很惡心,想到他其實也沒多少日子可活,也不急著做什么-
接下來的日子,郁離只要饞了,就會跑藥膳堂這里吃飯,或者傅聞宵下衙回來,轉到這邊給她帶些吃食。
不管是什么,都會讓她很高興,似乎都吃不膩味。
從莊子回來后,郁離接到不少帖子,都是請她去參加各種宴會,或者是想要登門拜訪的。
這讓她有些奇怪。
自從皇后的壽誕過后,得知她能震懾猛獸、力能扛鼎,京中權貴對她敬畏居多,沒事絕對不會給她下帖子,或者上門拜會,一度讓她這位國公夫人無人問津。
對此郁離也不在意,她對京城的人并不熟悉,也不喜歡那些人情往來,沒人來打擾,她更加自在。
甚至她都沒意識到自己隱隱被排斥在京城的權貴圈之外。
等傅聞宵回來,她將這些請帖都拿去給他看。
“怎么突然間那么多人給我下帖子?”她納悶地問。
傅聞宵心中了然,笑道:“離娘,你忘記啦,圣人前陣子賞賜你一顆生子丹,應該有很多人對它好奇。”
郁離:“他們都是為生子丹來的?”
他含笑點頭,意有所指,“這京城里缺兒子的人應該很多,沒人會嫌自己兒子少的。”反正不缺那口吃的,能養得起,生十個八個都不會嫌多。
那些人不好去找老皇帝要生子丹,得知老皇帝賞賜給他們一顆,便想向他們打探消息。
郁離終于明白,原來是生子丹鬧的。
她說道:“可是這生子丹是老皇帝賞賜的,我們也不好隨便送人吧?”
就算他們問了,生子丹也不能給他們。
“不是有國師在嗎?”傅聞宵說道,“既然國師能煉出來,以后一定也能繼續煉。”
所以他們先來打探清楚生子丹的情況,將來才好向國師求生子丹。
第 242 章
◎祝壽◎
因為老皇帝的原因,相信國師有真本事的人不少。
他們自然也相信生子丹是真的能生子,特別是宮里的湯美人吃下生子丹后一個月就傳出孕信,相信的人就更多了。
就連那些皇子都有些懷疑,難不成生子丹真的有用?
遞到國公府的帖子太多,郁離都有些看不來,也讓她見識到,這個世界的人對生兒子有多熱衷。
對此,傅聞宵不在意地道:“離娘,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以他的身份地位,他完全不在意會不會得罪人,他得罪的人多,老皇帝反而安心。他有自信能護住她,就算京中的權貴將她排除在外,對他而言并沒什么影響。
更不用說她的身份特殊,連老皇帝都要棒著的能人異士,無人敢說她什么。
在這京城里,她完全是自由的,不管做什么,都不會有人敢拿到明面上說。
郁離翻了翻那些帖子,翻出瑞王府的帖子。
她看了看,說道:“誒,過幾天是瑞太妃的壽辰。”
其他的就算了,瑞太妃人還挺好的,每次見面都會拉著她說話,明里暗里地提點她,讓她很快就適應京中的一些情況。
傅聞宵微微一笑,說道:“瑞太妃也是我的長輩,到時候我和你一起去給她老人家祝壽。”
“行啊。”郁離沒有多想,欣然應允。
到了瑞太妃壽辰這日,傅聞宵特地請了假在家。
一大早,兩人就先去練體術,練得大汗淋漓,然后回房洗漱,一起去吃早飯。
等時間差不多,他們準備妥當,乘坐馬車前往瑞王府。
瑞王府離鎮國公府并不遠,都在內城,一會兒就到了。
來到瑞王府外的巷子,便看到那里排著隊進去的馬車,都是今日來給瑞太妃祝壽的人。
瑞王是有實權的親王,又深得老皇帝信重,想要討好他的人很多,對于瑞太妃的壽辰,只要收到帖子的人都會來,沒有收到帖子的,也會派家中的管事送上一份賀禮。
兩人剛下馬車,就見瑞王帶著幾個兒子迎過來。
“逍兒,逍兒媳婦,你們來啦。”瑞王一臉熱情地說。
傅聞宵也回了一聲“瑞王舅舅”,郁離跟著叫“瑞王舅舅”,很顯然今日瑞王是以舅舅的身份接待他們。
楚少聿高興地和他們打招呼,朝他們叫“傅表哥”、“表嫂”,絲毫不見外,接著又輕快地詢問郁離,她府里的那兩只動物訓練得怎么樣,現在能不能給她當座騎。
郁離道:“還是不能,最多只能小跑一下,都跑不遠。”
“竟然能小跑了?那以后肯定能載著你跑的。”
兩人聊得高興,瑞王不禁看了一眼傅聞宵,見他面色從容,唇角含笑。
他心里嘀咕,看來他這嫡子和鎮國公夫人的交情是真的很好,好到這心思重的外甥居然也不介意,由著他們往來。
雖然他這嫡子平時看著一團孩子氣,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可也是個男人吧?
與楚少聿相比,瑞王的幾個庶子神色拘謹,嘴里恭敬地稱“鎮國公”、“國公夫人”后,便默默地站在一旁。
看到那兩人相談甚歡,他們眼里露出輕鄙之色。
怪不得楚少聿能坐穩世子之位,原來是討好了鎮國公夫人,以鎮國公對夫人的信重,自然而然的也會高看他幾分,說不定還會幫襯他。
他們父王素來忌憚鎮國公,有鎮國公的支持,就算覺得嫡子不堪大任,也只能支持他,打壓他們這些庶子。
瑞王府的幾名庶子覺得自己已經猜到真相,心里不以為然的同時,忍不住想,如果他們也能討好鎮國公夫人……
不過想到鎮國公夫人的厲害,又覺得算了。
這樣的女人太可怕,誰敢往她面前湊?也只有楚少聿這種不會看人臉色的才能湊過去。
寒暄過后,傅聞宵和郁離去瑞太妃那兒給她祝壽。
瑞太妃這里有不少人,都是來給她拜壽的客人,瑞太妃留她們在旁說話,眾人有意奉承,說些討巧的話,瑞太妃被逗得哈哈大笑。
見到兩人,瑞太妃驚喜地說:“逍兒和離娘來啦,快過來。”
兩人先是給她祝壽,然后坐下來和她說話。
瑞太妃笑呵呵的,問他們最近在做什么,怎么都不來看看她,神色間和藹可親,如同一位尋常人家的長輩,對晚輩十分關心。
在他們說話時,室內的人不著痕跡打量他們,視線隱晦地在郁離身上轉,暗暗盯著她的腹部。
天氣熱,女子穿著的都是單薄的夏衫,能勾勒出女子窈窕的身形。
郁離的身形纖瘦,但也不是那種瘦骨如柴的瘦,該有肉的地方還是很有肉的,不少夫人在心里暗贊,鎮國公夫人這體態實在好,鎮國公有福了。
再看她的腹部,平坦一片,什么都沒看出來。
兩人陪著瑞太妃說了會兒話,又有拜壽的人過來,便起身出去。
接著傅聞宵被引到外院,郁離則去一處花廳喝茶。
花廳里的人不少,郁離看過去,認識的沒幾個,便挑了個位置坐下。
在她進來時,花廳里說話聲都小了許多。
眾人起身給她行禮,有人主動和她搭話,“沒想到國公夫人也來了,我就說今兒出門時聽到喜雀叫,肯定是要遇到貴人。”
其他人聽到這諂媚的話,心里暗暗呸了一聲。
什么喜雀叫遇貴人,今日是瑞太妃的壽辰,以瑞太妃的身份,能來祝壽的身份都不會低,自然是有貴人的。
雖然心里呸她,不過其他人也不甘示弱,紛紛過來和郁離寒暄。
郁離反應有些冷淡,她對面前這些人都不熟悉,就算在宮宴見過,能對上得名字,不代表就熟。
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只好耐著心和她們說話。
眾人原本都做好心理準備,以鎮國公夫人這樣的身份,就算給她們甩臉也要受著,哪知道這一聊,發現她的性子挺好的。
雖然她的話不多,但不管是誰,她都會給面子地回應幾句,完全不會讓人難堪。
到底是誰說鎮國公夫人性子不好的?
好像也沒人說,只是因為那些傳聞,讓人本能地敬畏幾分。
許是見郁離好說話,終于有人小心翼翼地詢問那生子丹的事。
“聽說圣人賞賜您一顆生子丹,這生子丹有奇效,宮里的湯美人服下生子丹不過一個月,就傳出孕信……鎮國公夫人的好事也要近了罷?”
說話的夫人暗暗羨慕。
不僅是她,周圍不少人面露羨慕和渴望之色。
那些有兒子傍身的還好,沒有兒子傍身的,都想要生個兒子,若是那生子丹真如此有效,她們也想弄一顆,好讓自己能生個兒子,后半輩子也有個依靠,不必去撫養庶子。
庶子養得再好,哪里有自己生的孩子好?
看瑞王府就知道了,瑞王妃當年不能生,只能含恨讓側妃生出庶子,就算后來她終于生出嫡子,可嫡子體弱差點夭折,只能讓瑞太妃帶去江南養病,一去就是十來年。
這其中的心酸,也只有同為女人才能了解。
郁離沒想到求生子丹的婦人這么多,她有些呆滯,但這玩意真的不能生子啊。
實在待不下去,她只能裝作沒聽出那婦人的意思,隨便敷衍幾句,尋了個借口出去。
眾人雖然還有很多想問她,卻不敢阻止她,只能遺憾作罷。
郁離想出去走走,瑞王府的丫鬟盡職地帶她去園子那邊逛。
瑞王府有一個很大的園子,園子里有假山流水、涼亭水榭都有,還有一個引了內城河水過來的湖泊,湖里有太湖石堆積的假山,雄奇美觀。
郁離站在湖邊,見湖里有魚,旁邊還放著魚食,倒是來了些興致,給魚喂食。
青寰陪在她身邊,讓瑞王府的丫鬟去準備些吃食。
丫鬟下去不久,郁離突然聽到有人叫她。
“郁姑娘!”
她轉頭,看到站在不遠處的回廊中的青年,對方一臉驚喜,大步朝這邊走過來。
青寰好奇地看向來人,對方是個年輕公子,面有風霜之色,不像京城里那些富貴錦繡堆出來的公子,更像是行伍之人。
京城里的人見到郁離都是稱“鎮國公夫人”,很少會直接稱她為“郁姑娘”。
不過這里是瑞王府,尋常人不能進來,顯然這位公子的身份不一般。
“宣少爺!”郁離驚訝地看他,“你怎么在這里?”
看到宣懷卿出現在瑞王府,她確實很吃驚,他不是應該在南地嗎?
宣懷卿走過來,說道:“我是前些天進京的,家中祖母身體不好,我回來看看她。”
郁離道:“抱歉。”然后又詢問老夫人的身體。
她回想將軍府里的那位老夫人,前陣子確實聽說她生病的消息。
以她和宣懷卿的交情,進京后應該去將軍府拜見老夫人的,不過為了避嫌,也不能讓人知道她和宣懷卿認識,只能作罷。
宣老將軍統率鎮南軍,宣懷卿作為將軍府唯一的繼承人,要是和他們走得太近,只怕會招了老皇帝的眼。
“沒什么。”宣懷卿不在意,“祖母年歲大了,難免會生病。她的身體平時還算硬朗,前幾個月病了一場,御醫給她看過,只是普通的風寒之癥。”
郁離有些歉意。
她在京城,卻因為避嫌,連將軍府的老夫人生病都不好過去探望。
宣懷卿和她說了幾句便離開了。
回到京城后,他聽說京城里的不少事,知道郁離能人異士的身份已經被世人所知,連圣人都對她禮遇有嘉。
他心里為她高興,同時也為她憋屈,因為是女子,圣人居然沒有給她授官,只賞賜塊金塊算什么?-
宣懷卿走后,瑞王府的丫鬟也將吃食端過來。
郁離將魚食灑到湖里,用帕子擦干凈手,去附近的涼亭吃東西。
剛坐下便見莫玉嬋過來了。
“離娘!”莫玉嬋一臉高興,提著裙擺進入涼亭。
難得見到她,郁離也有些高興,讓她吃點心,“這道桂花牛乳酥酪挺不錯的。”
莫玉嬋笑盈盈地吃了一些,目光落到郁離身上。
自從她出閣后,就很少再見郁離,主要是嫁人后不好總往外跑,再加上郁離身份特殊,她也不想給她添什么麻煩,兩人只在私底下通過幾次信,聊聊彼此的近況。
郁離打量她,問道:“你最近過得怎么樣?”
“挺好的。”莫玉嬋有些羞澀,“婆婆和夫君都對我很好。”
郁離看她臉色紅潤,眉眼舒揚,看來婚后的生活確實很不錯。
兩人隨意地聊了些,莫玉嬋突然壓低聲音:“離娘,那個生子丹……你千萬別吃。”
郁離微微一怔,點頭道:“我沒吃。”
莫玉嬋松了口氣。
?
作者有話說:
今天第二更
第 243 章
◎拉攏◎
莫玉嬋松口氣之余,不禁往周圍看了看,丫鬟都在涼亭外的樹蔭下候著,附近也沒什么人,稍微有些安心。
她知道生子丹是圣人賞賜的,不可輕易妄言。
而且,世人對生子丹極為信任,都覺得這生子丹服之能讓人生兒子,令人渴望不已,若聽到她這么說,少不得要治她個大不敬的罪。
莫玉嬋咬了咬唇,小聲地說:“離娘,聽說今日來這里的人,都想找你打聽生子丹,你……小心些。”
今日是瑞太妃的壽辰,她是跟著婆母忠勇伯夫人一起過來的。
先前去拜見瑞太妃,她就聽到不少人在討論生子丹的事,說今日鎮國公夫人來了,要找她請教之類的。
莫玉嬋聽在耳里,不禁有些急。
自從嫁入忠勇伯府后,作為嫡長子媳婦,婆母敬重她,夫君也待她極好。
不過她心里明白,其實婆母如此敬重她,更多的還是因為她和郁離這位鎮國公夫人交好之故,她心里是極為感謝郁離的。
撇開這些不談,郁離是她的朋友,對她有救命之恩,她希望郁離好好的。
得知圣人居然賞賜生子丹給郁離時,她擔心極了。
那生子丹可是騙人的玩意,都不知道里頭摻雜著什么東西,萬一吃壞身體怎么辦?就像宮里的圣人,那張臉蒼老得可怕,一看就是吃丹藥吃出來的。
是以今日來瑞王府,她就急匆匆地來找郁離,讓她別吃那生子丹。
郁離點頭,“我知道,剛才在花廳里,她們問東問西的,我嫌煩,就出來這邊走走。”
生子丹這東西是騙人的,她是不想和那些人說什么。
可這東西是老皇帝賞賜的,不能說真話,她也沒辦法,還是避開吧。
莫玉嬋露出笑容,語氣輕快,“我也是剛到的,聽說你來這邊,就過來找你。”然后又低壓聲音,“其實我小時候曾經聽祖父說,歷朝歷代,有不少雄才偉略的帝王是服食丹藥暴斃,他以前曾憂心過圣人……”
當時她的年紀還小,將祖父的話深深地記在心里,一直勞記著丹藥是害人之物,圣人自己服食丹藥就算了,可不能給離娘吃,害了離娘。
原來如此!
郁離總算明白她剛才為何會這么說,看來不相信仙丹的人確實大把。
回想傅聞宵曾經說的話,她心里有幾分明悟,只怕以前曾有忠心的臣子勸過老皇帝別服食丹藥,可惜老皇帝不聽,也不愛聽這些,后來漸漸地便沒人再提這些,甚至冷眼旁觀老皇帝自己作死。
兩人在這里坐了會兒,等時間差不多,她們回到花廳那邊。
花廳里的人更多了,就連幾位皇子妃都在,還有一些宗室的王妃,身份都不低。
郁離和這些皇子妃不熟,再加上傅聞宵和皇子們的關系不睦,皇子妃們估計也不好和她往來,沒給她下過帖子。
遇到那些皇子妃,只要在面上過得去就行。
只是沒想到,幾位皇子妃對她挺熱情的,拉著她說話,等聽她們明里暗里打探生子丹的事,郁離總算明白了。
郁離自然什么都沒說,若是她們再問,就說她剛服生子丹沒多久,現在什么都不清楚。
皇子妃們一陣失望。
來之前,三皇子和六皇子就曾叮囑過她們,讓她們見到鎮國公夫人時,定要打探一下那生子丹是什么情況,哪里想到鎮國公夫人是個嘴嚴的,什么都沒說。
就在郁離應付得不耐煩時,宴席總算開始。
吃過宴席,一群人又移駕到一處園子去看戲。
直到天色稍晚,客人們一一告辭。
郁離去前院那邊尋傅聞宵,發現不僅傅聞宵在,三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也在,還有宣懷卿。
三皇子和六皇子正拉著宣懷卿說話,七皇子拿著把扇子,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
傅聞宵見三皇子和六皇子趁機拉攏宣懷卿,覺得十分無聊,見郁離過來,和她一起離開。
七皇子見狀,也跟著走了。
被三皇子和六皇子拉攏的宣懷卿心里很不耐煩,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應付,見傅聞宵就這么走了,心里十分羨慕,也有種不管什么三皇子、六皇子的,馬上走人的沖動。
離京多年,他已經習慣南地的自由自在,京城倒是變得極為陌生。
郁離轉頭看了一眼,發現宣懷卿面上雖笑著,其實笑意并不達眼底。
這位宣小將軍的性子中仍保留著一種未經雕琢的熱枕,京城這種地方與他格格不入,想必他在京城里也待不久罷。
回到家,郁離感嘆道:“沒想到宣懷卿回京已經有好幾天,要不是今天看到他,我還真不知道他回京了。”
傅聞宵道:“他是奉秘旨進京,在這之前,知道他回京的人并不多。”
“奉秘旨?”郁離愣了下,“他不是因為將軍府的老夫人生病了,特地回來看她嗎?”
傅聞宵搖頭,說道:“不僅如此,他這次進京,帶了鎮南軍的三千人馬回來,駐扎在京郊外。”
郁離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
就算她不擅長什么陰謀詭計,也能從宣懷卿回京的舉動中嗅聞出點什么。
老皇帝這是防著誰?
傅聞宵見她擰眉苦思冥想,將人攬到懷里親了一口,笑道:“圣人只是覺得最近身體抱恙,想要有個保障罷了。”
郁離恍然,老皇帝這是怕死吧?
他不相信兒子,也不相信朝臣,甚至連曾經養大的外甥都不相信。
她瞅著他,“老皇帝要是不信任你……”
以前她曾聽說,老皇帝最信任的就是一手養大的外甥,甚至給予他極大的權力,讓他可以壓制住那些皇子和朝臣。
其實傅聞宵手里的權力不算什么,老皇帝隨時可以收回去,是最沒有保障的東西。說到底,以前的傅聞宵更多的是依靠老皇帝。
就算是現在,給人的感覺也是如此,老皇帝只要愿意,隨時可以舍棄他。
然而,真的是這樣嗎?
傅聞宵含笑道:“阿離這是擔心我嗎?”
“當然啊!”郁離覺得他問了句廢話,“萬一哪天又給你下毒怎么辦?”
她覺得,以后還是要盯緊他,就算他被下毒,自己也能趕過去救他一命,省得他被毒死了。
傅聞宵被噎住。
他為自己辯解,“同樣的錯誤,我不會犯,而且母親現在身體已經好了,很快她就會重回朝堂。”
“什么時候?”郁離好奇地問。
雖然母子倆商量事情時從未避著她,但她確實不擅長那些政治博弈,每次都聽得云里霧里,毫無頭緒。
直到偶然聽說某個大臣落馬,或者某個官員被貶出京……方才反應過來。
這幾個月來,朝堂并不安穩,就算不怎么關注的人,也能聽說朝中的大臣在這半年多換了不少。
現在的朝堂混亂得緊,各方博弈,你方唱罷我登場,看得人眼花繚亂的。
三皇子、六皇子斗得非常兇,他們不僅彼此斗,還要和多疑的帝王斗。
當然,不管朝堂有多亂,這些都和郁離無關,波及不到她。
就是偶爾聽說外面的一些消息時,她方才恍然大悟,原來公主婆婆和傅聞宵當時商量的是這件事啊,那些落馬的大臣原來是公主婆婆在背地里干的。
那些空出來的位置,則安排自己人上去,甚至連老皇帝、三皇子他們都不知道哪些是元安長公主的人。
現在的情況,就是老皇帝、三皇子等人在明,元安長公主在暗。
所有人都以為她時日不多,只能等死,沒人將這位先帝嫡出的公主放在眼里,孰不知,她在暗處謀劃,積蓄,慢慢地將自己的人安插上去,重新掌控朝堂。
她在蟄伏,等待時機,等待一個光明正大重回朝堂的時機。
傅聞宵含笑看她,說道:“很快的。”
見他不欲多說,郁離也沒有再問,“行吧,你注意安全,要是覺得身體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
她得防著有人給他下毒。
他笑著應一聲,雙手環著她的腰,下巴輕輕地磕在她的肩膀上,難得放任自己,什么都不想,心里一片安寧。
**
幾天后,郁離聽說,老皇帝將宣懷卿宣入宮,讓他統領宮中禁衛,成為他身邊的侍衛。
這是不打算將宣懷卿放回南地了。
郁離終于確認,老皇帝是真的不再信任傅聞宵,甚至防著他。
楚少聿休沐時過來,也和她嘀咕:“現在外頭的人都說,圣人不信任傅表哥,傅表哥處境尷尬,他做著很多得罪人的事,還被彈劾,日后一定沒好下場……”
說到這里,他就有些發愁,生怕傅聞宵不得善終。
老皇帝怎么能這樣呢?讓人家做那么多得罪人的事,卻不護著人,好像將人當成磨刀石一般,也不知道他磨的是哪把刀。
郁離道:“沒事,有我在呢。”
到時候哪個敢對他出手,就別怪她打人,去拆了他的家。
楚少聿目瞪口呆地看著她,打人就算了,拆家是幾個意思?
倒是傅聞宵聽到這話,忍不住用拳頭抵在唇邊笑了下,說道:“嗯,我相信阿離。”他笑盈盈地對楚少聿說,“聿哥兒不必擔心,有離娘護我著,不會有事的。”
楚少聿突然被喂了一嘴狗糧,差點沒噎著。
后來他想想,覺得郁離這么說,估計真的能拆別人的家。只要設想一下,要是三皇子哪天對傅聞宵出手,做了什么,她一怒之下去揍了三皇子,并將三皇子府給拆了……
真是越想越樂,好像突然間就不用擔心了。
如果是旁人,楚少聿覺得對方肯定在說大話,再厲害的人,能和皇權對抗?能和朝廷兵馬對上嗎?
然而變成郁離的話,他就有一種盲目的信任。
他甚至覺得,來個千軍萬馬,只怕在她面前都不夠看。
她可是能徒手砸船的能人異士,連猛獸都能震懾,什么千軍萬馬過來,那萬馬都要在她面前跪下來,潰不成軍-
楚少聿愁眉苦臉過來,樂呵呵地離開。
回到王府,瑞王見他一臉傻笑,有些看不過去,唬著臉問:“你又去哪里鬼混回來?”
“我去鎮國公府找傅表哥呢。”楚少聿哼一聲,“父王你能不能不要每次看到我就拉著張臉,好像我欠你似的!我現在可是朝廷命官,上個月還立下大功,毀掉一個人販子,厲害著呢。”
他現在可不是以前的紈绔,是在認真給朝廷和百姓做事。
瑞王臉皮一僵,這不是習慣了嗎?
每次看到這嫡子從外頭回來,就有種他又出去鬼混的錯覺,就忍不住想罵一罵。
不過當父親的是不會輕易在孩子面前認錯的。
瑞王道:“你又去找傅逍作甚?傅逍現在處境尷尬,別人都恨不得遠離他,你偏偏湊過去,是怕你自己不夠打眼,還是怕你這瑞王世子的位置不夠穩固。”
楚少聿不以為意,“不是有父王你在嗎?”
心里想的卻是,就算圣人以后要舍棄傅表哥,不是有表嫂在嗎?表嫂肯定不會允許旁人欺負他的。
去一趟鎮國公府,他現在是不擔心傅表哥。
“你說的是什么屁話?”瑞王氣怒道,“你以為你老子什么都能為你兜著嗎?要是哪天……就連我也護不住你這傻子!”
雖然老皇帝信重他,但他很清楚,老皇帝根本就不信任自己這皇弟,要是哪天自己行差踏錯一步,老皇帝隨時可以收回他手里的權力。
楚少聿在他要生氣打人前,將他拉到一旁,小聲地說:“父王,你也知道……不可靠,那你就找個可靠的嘛。”
多簡單的事,父王怎么都想不明白?
瑞王正生著氣呢,被他這么一搞,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很快他就斥道:“你胡說什么?”
他有些氣急,同時看了一眼周圍,發現這里只有父子倆,下人都在外頭候著,總算松口氣,只是心口仍是跳得厲害。
第 244 章
◎秋獵◎
轉眼就到七月底,天氣終于不那么悶熱,京城里也添了些許秋意。
郁離最近不怎么出門,沒事就訓練黑馬和大老虎。
經過一個夏天的訓練和適應,黑馬終于可以馱著郁離跑上一會兒,就連大老虎也不再被嚇得癱軟在地,勉強也能小跑一會。
這日,郁離騎著黑馬在馬場上跑了一圈。
黑馬不愧是馬王,速度極快,風馳電掣,讓人十分喜愛,郁離也很喜歡它這樣的速度。
在馬場上跑了一圈,她騎著黑馬來到站在馬場外觀看的傅聞宵面前,一臉笑意盈盈。
她歡快地說:“宵哥兒,你看,黑馬能馱我啦!”
她終于有座騎了。
傅聞宵先是道一聲恭喜,看向那匹黑馬,發現它跑著跑著,腿好像打了下哆嗦,又勉強站住。
他有些忍俊不禁。
聽說當初西北那邊進貢這群馬時,這一路上黑馬傷了不少人,方才能勉強地送到京城。這黑馬的性子太烈,比很多猛獸都要難馴,這樣的烈性,倒是讓它能克制住恐懼,載著她跑。
這是郁離第一次騎馬,難免有些興奮,讓黑馬跑了一圈又一圈。
等跑到第十圈時,黑馬終于四蹄一軟,直接就往前栽過去,要不是郁離反應極快,朝前一躍,只怕會被黑馬帶著摔向前。
她的身姿輕盈,以一種優美的姿勢落地,仿佛輕飄飄的,于她不足掛齒。
郁離轉身看向臥在地上的黑馬,吃驚地說:“你居然只能跑這么點路,就腿軟了?你真是馬王嗎?”
馬王這么沒用的?
黑馬:“……”
如果黑馬能說話,此時估計要破口大罵。
你自己身上有什么毛病不清楚嗎?背后的人類身上散溢出來的那股可怕的力量一直壓制著它,它能勉強地馱著她跑十圈,已經是它作為馬王的榮譽,要是普通馬,在她面前連站都站不起來,更不用說馱著她跑。
馬王慢吞吞地站起,低頭去啃地上的草讓自己緩一緩。
郁離看它這模樣,知道它是不想跑了,只好去找大老虎。
大老虎:“……”它也不是很想馱她跑。
大老虎只能邁著軟綿綿的步伐,馱著背上的人類跑。
更過分的是,經過傅聞宵身邊時,背上的人類居然還讓這個人類雄性一起坐上來,大老虎差點想不干。
可惜被鎮壓了。
“宵哥兒,快上來。”郁離邀請他。
傅聞宵翻身上了大老虎的背,和她坐在虎背上。
這是他第一次騎老虎,感覺還不錯,特別是大老虎那不情不愿的樣子,更讓他自在,他就喜歡看那些人明明不情愿卻只能俯首聽話,就算是動物也一樣。
郁離發現,原來大老虎比黑馬還沒用,它只跑了八圈,就直接往地上一躺,死活不肯再走。
她只好跳下來,嫌棄地說:“你居然連黑馬都不如,太沒用了。”
大老虎:“……”隨她怎么說,反正它就是不動。
兩只座騎太沒用,郁離轉頭和傅聞宵道:“看來它們還要繼續訓練才行,跑得太慢了。”
不僅耐力差,速度也達不到她想要的效果。
傅聞宵安慰道:“其實能跑個十圈已經很不錯的,等秋獵時,你可以騎黑馬一起去獵場跑一圈。”
“秋獵?”郁離好奇地看他,她對這個并不熟悉。
傅聞宵便告訴她,每年的七八月份,朝廷會在西山那邊舉辦秋獵,這是固定的活動。
今年的秋獵定在八月初,是老皇帝決定的。
老皇帝在端午時遇刺,回來后大病一場,直到現在,據說身體似乎仍有些抱恙,打算今年的秋獵時,順便在西山行宮那邊小住些日子,順便散散心。
作為老皇帝最信重的外甥,傅聞宵也要隨御駕前往西山。
除此之外,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員可以參加,還能帶家中的女眷一同前往。
郁離聽聞秋獵的事,自然感興趣,特別是聽說秋獵時晚上還有篝火晚宴,那就更要去了。
只要有好吃的,她都不會缺席。
當然,其實她也是不放心他,現在老皇帝對他的態度曖昧,誰知道會不會有人覺得他失了帝寵,要對他下手,再給他下個毒什么的……
她還是得跟著去看著。
**
府里的兩個主子要隨御駕去秋獵,鎮國公府的下人很快就忙碌起來,給他們收拾行李。
周氏心里擔憂,叮囑郁離諸多事宜。
她對秋獵也是有些了解的,知道秋獵素來容易發生點什么事,需要十分注意。
到了出發那日,老皇帝的圣駕從宮門出發,隨行的還有后妃、皇子、公主等車駕,最后是朝臣的車隊。
鎮國公府的車駕離老皇帝并不遠,郁離自己霸占著一輛寬敞的馬車,并帶青寰一起去。
傅聞宵在圣駕那邊,陪伴老皇帝左右。
雖然老皇帝讓宣懷卿進京,無形中透露出對傅聞宵的不信任,但明面上,他對傅聞宵的態度仍是沒什么變化。
仿佛仍是信任他,甚至很多差事還會交給他去辦,傅聞宵依然不得閑,十分忙碌。
這也讓人納悶起來。
老皇帝這是什么意思?
原本以為他要舍棄鎮國公,可該給鎮國公的差事也沒少,看起來鎮國公仍是老皇帝身邊最信重的臣子,皇子們仍是越不過他,甚至前陣子老皇帝還為了鎮國公狠狠地發落好幾個臣子。
郁離坐在馬車里吃吃喝喝,一邊聽著青寰的匯報。
“……聽說這次秋獵,圣人欽點宣小將軍為秋獵護駕的禁軍統領,讓威遠侯留守在京城。”
威遠侯是老皇帝這幾年提拔上來的,對老皇帝忠心耿耿,將京城交給他,老皇帝非常放心。
不過以往圣駕出行時,統領禁軍的人都是傅聞宵。
從中可以看出,老皇帝對傅聞宵的態度,莫怪世人會說鎮國公已經失了圣心。就算老皇帝仍指派給傅聞宵不少差事,到底是不一樣了。
郁離默默地聽著,然后掀開車簾,看向外頭的車隊。
正好宣懷卿騎馬經過,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一觸即分,仿佛并不相熟的陌生人,很快他就消失在前方。
不久后,傅聞宵騎馬過來。
他沒有下馬,直接從馬背躍入馬車里,青寰嚇了一跳,趕緊起身行禮,識趣地退出馬車,坐到外面的車轅候著。
“宵哥兒,你怎么來了?”郁離問道,給他倒了杯水。
傅聞宵一口飲盡,顯然是有些渴,他說道:“圣人召宣小將軍過去說話,讓他伴駕,那邊沒什么事,我就過來了。”
郁離不禁看他,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定定地凝望過來時,那雙眼睛仿佛要將人納入其中。
“看什么?”他含笑問,伸手為她將頰邊的碎發抿到耳后。
許是在馬車里,她剛才隨便歪坐,并不講究,頭上的發釵都歪了,整個人看著十分隨意。
郁離瞅著他,慢吞吞地說:“老皇帝……你舅舅現在是裝都不裝一下,你難受嗎?”
老皇帝以前偏寵他,連親生的兒子都要排在他之后,為他招來無數的仇恨。
可一夕之間,這寵愛好像就要收回去,落差實在太大,很容易讓人心態失衡。
傅聞宵見她一臉認真,到嘴的話一轉,輕嘆道:“是有點。”
她心里有些同情,果然他還是在意的。
郁離坐到他身邊的位置,摸了摸他的臉,然后攬著他的脖子親了他一口,安慰道:“沒事,他不要你,你也不要他了。”
這話十分孩子氣,讓人忍俊不禁。
傅聞宵差點忍不住笑出聲,順勢將她摟到懷里,將臉埋在她的肩膀上,眼里皆是笑意,并無什么傷心之色。
這些事不足以讓他傷心。
他的聲音很低,溫柔地說:“嗯,我聽阿離的。”
看在他心情不好的份上,郁離決定對他好點,讓他吃點心。
這次去西山獵場,聽說要走三天,吃住都在沿途的驛站。
路上不方便,只怕吃食也是隨便應付,擔心她吃不好,周氏特地讓廚房那邊給她做了不少吃食帶在路上,這馬車里的暗格放在都是各種方便攜帶的食物,能讓她一路吃吃喝喝地抵達西山那邊。
郁離對此十分滿意,缺什么都不能缺吃的。
她向來護食,不過要是他的話,分給他點也沒什么。
吃了她的點心,傅聞宵的心情果然好轉,動手給她泡茶。
他泡茶的功夫極好,泡出來的茶湯色澤澄明,茶香醇厚悠遠,回味無窮,佐著點心吃極佳。
這么吃吃喝喝,一天窩在馬車里好像也不是那么難受。
郁離覺得他學什么都是又快又好,不管做什么,總能做到最頂尖的領域,是獨一無二的好。
這樣的人才,想必老皇帝也是舍不得隨便拋棄,方才會這么反復無常地利用他。
晚上,車隊在一個驛站歇息。
老皇帝住的自然是驛站最好的房間,接著是宮妃,然后是皇親國戚和朝臣。
鎮國公府被分到的房子也算不錯,青寰帶人收拾一番,屋里的用具都換上新的,并點起熏香,仿佛在家中一樣。
郁離洗漱過后,坐在窗邊吹頭發,往窗外看過去,那里是一個院子,院子里有不少巡邏的士兵。
她問青寰,“宵哥兒去哪了?”
好像晚飯過后,就不見他的人影。
青寰給她擦干頭發,說道:“圣人先前派人過來尋他,好像有什么事。”
聞言,郁離沒放在心上,卻未想,傅聞宵直到大半夜才回來。
在她睡得迷迷糊糊時,察覺到他上床,翻身朝他拱過去,扒著他微涼的身子,總算踏實了。
現在的天氣雖然沒有那么熱,但秋老虎仍是厲害。
驛站的房間小,通風散熱也不好,對她來說,晚上這房門一關,屋子里還是悶熱得緊,現在又沒有冰塊,睡到大半夜就要熱得滿頭汗。
他不在,睡眠質量要差許多。
傅聞宵將人摟到懷里,低聲道:“我吵到你了?”
“沒有。”郁離含糊地說,“有些熱……”
他摸了摸她的額頭,果然一手的汗,為她拭去額頭的汗漬。她的身體熱烘烘的,抱著柔軟又暖和,讓他喜愛不已,兩人就像是互補一般。
郁離扒著他微涼的身體,感覺舒服了,睡意再次上來,強撐著問道:“你怎么回來這么晚?”
“圣人那邊有些事。”他低聲說。
她哦一聲,呼吸漸漸地變得平穩,沒等他再說,就已經睡過去。
傅聞宵見狀,壓住話,給她順了順頭發,跟著睡過去。
這一走,就走了三天時間。
郁離大多時候都待在車里吃喝玩樂,順便看話本打發時間,偶爾和瑞太妃、瑞王妃和莫玉嬋等人走動一下。
第三天傍晚,終于抵達西山行宮。
?
作者有話說:
今天第二更
第 245 章
◎行宮◎
在路上走了三天,眾人都十分疲倦,抵達西山獵場的行宮后,先去行宮歇息休整。
行宮分好幾個區域,鎮國公府被分到的住處倒是不錯,不僅環境好,屋子也寬敞。
自從定下秋獵的時間后,行宮這邊便有人提前收拾,但很多東西都還要自己備著,隨行的下人又是一陣忙碌。
郁離坐在外頭喝茶,見丫鬟們忙著收拾行李,看來還需要一些時間。
她站起身,準備到外頭走走。
青寰以為她坐了幾天的馬車憋得厲害,倒也沒阻止,盡職地跟著她,為她介紹行宮。
聽她介紹得頭頭是道,郁離有些好奇:“青寰,你以前來過這里?”
“沒呢。”青寰笑道,“奴婢是聽府里一些以前來過行宮的嬤嬤說的,想著這次奴婢要跟著夫人一起過來,要對這邊的情況多了解一些,以備不時之需。”
夫人第一次來西山獵場,她自然得多了解行宮的情況,讓夫人能在這邊住得舒心。
行宮很大,花木蔥籠,宮殿樓閣皆有,遠處還能看到連綿起伏的山林。
附近有不少巡邏的士兵,他們看到郁離,認出這是鎮國公夫人,遠遠的行了一禮,沒有過來打擾。
正聽青寰介紹行宮,便見有人過來。
郁離抬頭看過去,發現是三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應該是剛從行宮的主殿那邊過來的。
看到郁離,幾位皇子紛紛停下來,面上露出假笑。
三皇子道:“原來是鎮國公夫人,你怎么在這里?不去歇息嗎?”
六皇子往郁離身上瞄,目光在她的腹部轉了轉,心里嘀咕,這肚子那么平坦,看著不像是有喜的樣子,就算有這月份應該還很淺罷?
七皇子也跟著瞄了一眼,神色未動。
“出來走走。”郁離淡定地說。
自覺和這些皇子沒什么交情可言,和他們打了一聲招呼,她轉身離開,朝另一個地方而去。
青寰趕緊跟上。
三位皇子站在那里,目送她離開,面上的神色都有些思量。
“鎮國公夫人看著不像是有喜的樣子。”六皇子說道。
三皇子臉上的神色微冷,冷哼一聲,“父皇向來偏心,要是將來鎮國公夫人生個小崽子,只怕都恨不得捧上天。”
回想先前他們在主殿所見所聞,三皇子和六皇子心里都很不舒服。
他們剛才去給父皇請安,沒想到傅聞宵居然也在那里,他們父皇對傅聞宵仍是一副信重的模樣。
雖說最近很多人私底下都在說傅逍失寵,但皇子們可是見識過老皇帝當年對傅逍是如何寵愛,并不怎么相信。
就算老皇帝對傅逍的態度有些曖昧,但看他依然重用傅逍,便知在老皇帝心里,只怕是舍不得傅逍的。
帝王心難測,誰知道是不是故意做給他們這些兒子看的?
剛才在主殿,他們還見老皇帝拉著傅逍,一臉殷勤地詢問鎮國公夫人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之類的。
當年皇長孫出生時,都沒讓他這么期盼。
由此可見,他們那位父皇對傅逍有多重視,這鎮國公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影子都沒有,他就關心上了。
皇子們不知道老皇帝賞賜郁離生子丹的用意,都以為是想讓傅逍趕緊有個后。
這心里自然也是酸的。
三皇子和六皇子都在猜測鎮國公夫人現在有沒有懷上,老皇帝賞賜生子丹給她后,這都過了一個多月,應該有消息了吧?
要是沒有消息,豈不是說那生子丹有問題?
但宮里的湯美人確實是懷上了,生子丹應該沒問題的。
不僅皇子們關注這事,那些想要生子丹的人也關注。
這次秋獵,得知鎮國公夫人也跟著來西山獵場的人都有些納悶,覺得她不應該來,萬一肚子里有了,這舟車勞頓的,又是獵場,若是被沖撞到……
有人感慨:“元安長公主臥病在床,鎮國公府里沒個長輩幫襯,這年輕的夫妻懂什么?”
要是有個長輩在,定不會讓鎮國公夫人貿然跟著來獵場,而是讓她在府里好好待著。
一時間,又有人為元安長公主嘆息。
幾年前她大權在握時,風光無限,連圣人都要敬著這個皇妹。
卻不想她如今居然落得這下場,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香消玉殞,隨著老鎮國公而去,實在是讓人噓唏。
郁離并不知道這些,在行宮逛了逛,見天色差不多便轉回去。
回到歇息的地方,下人收拾妥當,屋子也打掃過,換上新的用具,并熏了香,甚至晚膳已經準備好。
傅聞宵也回來了,正等她一起吃晚飯。
晚膳很豐富,是這邊的小廚房做的。
這次來西山獵場,鎮國公府特地帶了個廚子過來,而且還自帶不少的食材,準備得非常妥當,光是行李就有幾輛馬車。
因在路上不方便做飯,吃的都是驛站準備的大鍋飯,沒滋沒味的。
這會兒,廚子做好的飯菜端過來,熱騰騰的,格外美味。
郁離吃得很香,一邊吃一邊聽傅聞宵說秋獵的事,對秋獵有個大概的了解。
今日剛到行宮這邊,明天還要給眾人休整一天,直到后天秋獵才開始。
來到行宮后,傅聞宵仍是不得閑,縱然有宣懷卿這位禁軍統領在,但老皇帝依然最喜歡叫他伴駕,仿佛離不得他似的。
翌日一早,傅聞宵就被人叫走了。
郁離只在起床時見他一面,接下來一整天都沒見到他。
午后,瑞王妃過來找她說話。
這次秋獵,瑞王府里除了瑞太妃年事已高沒來外,府里的其他人都來了,不僅瑞王夫妻和楚少聿,還有側妃、庶子都一起來,光是馬車就好幾輛。
瑞王妃是不耐煩搭理那些側妃和庶子的,兒子楚少聿則被瑞王帶去和那些宗室聯絡感情,只好過來找郁離說話。
來者是客,郁離讓人端來茶點招待她。
瑞王妃看了看周圍,笑道:“你這兒倒是清凈,沒什么人過來打擾。”
雖然今日是讓人休整的,但來到行宮后,各家少不得要到處串門,彼此聯絡感情,甚至有些活潑的年輕男女,這一大早就約好去附近騎馬游玩。
郁離這邊卻沒個人登門,顯得格外清凈。
原因不必說,礙于郁離這位鎮國公夫人的威名,沒多少人敢登門。
大概是郁離對楚少聿有救命之恩,瑞王妃對她有一種先入為主的印象,倒是覺得沒什么,特別是和郁離相處過后,發現她的性子單純,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比起那些心思重的,瑞王妃更喜歡和這種性子單純的人相處。
瑞王妃和郁離聊了會兒,不知不覺間又說到楚少聿的婚事。
“每年秋獵,除了那些兒郎會下場外,也有不少閨閣女子巾幗不讓須眉,參加騎射比賽,我這次過來,也想瞧瞧這些姑娘,順便給聿哥兒相看一下……”
上次去玉華寺上香,雖然遇到掃興的事,不過瑞王妃并沒有打消給嫡子相看媳婦。
可惜楚少聿沒開竅,對這種事絲毫不上心,瑞王妃這當娘的能怎么辦?只能自己多注意。
郁離恍然,沒想到瑞王妃居然打著這樣的主意,想在秋獵時相看兒媳婦。
這時,瑞王妃又說:“離娘,到時候你若是遇到覺得不錯的姑娘,記得和我說一聲。”她覺得郁離是有本事的,能讓她看上眼的姑娘,肯定很好,對她寄予厚望。
郁離:“……好的。”
晚上,傅聞宵回來,郁離和他說了這事。
她一臉苦惱地說:“瑞王妃讓我幫忙相看,但我在京城里認識的人不多,可能幫不上什么忙。”
傅聞宵沒想到她會為這種事苦惱,一時間覺得有趣,又覺得她很可愛。
“你不用擔心,她應該只是讓你幫忙看一下。”他笑道,“若是沒有看中的也不打緊,反正楚少聿年紀還小。”
聽他這么說,郁離總算放心了。
歇息一日,秋獵終于正式開始。
一大早,郁離就換上鎮國公府的繡娘為她定制的騎裝,修身的紅色騎裝襯得她身姿窈窕,眉眼靈動,一頭濃密的烏黑長發束起,更顯英姿颯爽。
青寰暗暗贊嘆,她早就知道夫人模樣生得好看,這一打扮起來,越發的俊俏。
傅聞宵也換上騎裝,他的騎裝和她身上的同一款式,襯著那張俊美的臉,格外晃眼,讓人下意識為他駐足。
夫妻倆一起去獵場時,果然惹來諸多目光。
特別是當看到郁離這位鎮國公夫人居然是騎著馬過來的,不少人的注意力都落在那匹黑馬上,已經有人認出這黑馬就是西北那邊進貢的馬王。
這馬王的性子極烈,曾經有人不信邪,想要馴服它,結果差點就摔個半身不遂,漸漸地讓人歇了心思。
然而此時,那馬王成為鎮國公夫人的座騎,乖乖地馱著她過來,讓人不禁感慨,也只有像鎮國公夫人這樣能震懾野獸的,方才能馴服這樣的烈馬罷。
當然,也有人十分疑惑。
“不是說猛獸在鎮國公夫人面前都要癱軟在地,不敢動彈嗎?怎么這黑馬不怕她?”
“或許是這黑馬的性子比較烈,不怕她吧?”
“不可能……”
許是疑惑的人太多,就連老皇帝那邊也聽到消息,派人叫他們過去。
郁離和傅聞宵騎馬過去。
獵場這邊已經搭起不少帳篷供貴人們歇息,老皇帝歇息的皇帳便在正中央,明晃晃的扎眼。
皇帳里有不少人,除了老皇帝外,還有嬪妃、皇子和親王朝臣等。
皇帳里的人看到騎著馬過來的兩人,就在兩匹馬停下時,其中的黑馬突然四蹄一軟,就這么跪下來,它背上的姑娘則是不慌不忙地飛身下馬,姿態翩然,如一只飛舞的蝴蝶,不顯絲毫狼狽。
所有人都看得一愣。
特別是皇后壽辰那日,正好見到宮里那些猛獸是如何當著郁離的面癱軟下來的人,都覺得這一幕挺眼熟的。
這馬王好像也不是很厲害啊,這不是被嚇得跪下來了嗎?
等兩人進皇帳,老皇帝笑著問道:“逍兒媳婦,這馬王也懼你?”
郁離點頭。
等老皇帝了解到她為了讓馬王給自己當座騎,如何訓練黑馬和那只大老虎后,不禁哈哈大笑,甚至說等她馴好它們,記得告訴他,他也想看看那只老虎是如何馱她的。
“可能要很久。”郁離無奈地說,“它們現在最多只能載著我跑幾圈,多的就跑不動了,而且跑得都不快,軟綿綿的,像是沒吃飽。”
聽到她的抱怨,老皇帝又一次大笑。
周圍的人也是一臉忍俊不禁。
別人怕馬太烈不好訓,她偏偏是反過來,還擔心不夠烈,無法給她當座騎。
第 246 章
◎出事◎
在皇帳這里待了會兒,郁離和傅聞宵便告辭離開。
秋獵已經開始,不少年輕人都進入獵場,想要在這次的秋獵表現一番。
若是在獵場表現得好,特別是拔得頭籌,不僅能揚名,還會得到老皇帝的封賞,甚至直接授官。據說宮里每次選御前侍衛,一般都會在秋獵時選,選那些表現優異的年輕公子。
是以每到秋獵,只要能來參加的年輕人都會卯著勁兒地表現。
傅聞宵沒有去表現的意思,以他的身份,并不需要在獵場上表現什么,反而要在這邊待命,因為老皇帝隨時可能會找他。
他沒有離開營地這邊,只在附近逛。
陪郁離逛了會兒,傅聞宵問道:“離娘,你要不要去圍場狩獵?”
“算了吧。”郁離對這個完全沒興趣,感覺她去打獵,像是在欺負那些動物。
傅聞宵眼里露出笑意,明白她的意思,也不說什么。
不遠處有一群貴女正在比賽騎射,觀看的人不少,連福慧公主也在,她身邊簇擁著一群人,都是宗室勛貴府里的貴女。
見到郁離,有人問道:“鎮國公夫人,要不要過去比一比?”
郁離拒絕了,她若是下場,也是欺負這些女孩子,萬一打擊到她們的信心可不好。
福慧公主也發現郁離,朝她招手,笑道:“離娘,你來啦,要不要和我下場比一比?”
她素來喜歡這種熱鬧,騎射也不錯,打算等會兒下場。
周圍的人聽到福慧公主的話,紛紛看過來,見到相攜而來的兩人,不禁暗贊一聲。
鎮國公夫妻果然如傳聞那般,每次出現都是成雙成對的,感情和睦。
兩人站在一起,頗為登對,有種賞心悅目之感,讓人心里驀地生出些許感慨。
特別是在場的那些年紀稍長的女性,她們都是過來人,當年迷戀過鎮國公世子傅逍,心里也曾盼著若能嫁他為妻,與他舉案齊眉的念想。
隨著時間流逝,她們如今都已為人|妻、為人母,這念想早已淡去,能心平氣和地看待曾經青澀的自己,對傅逍再無少女時的怦然心動。
如今回想當年那些少女的心事,皆付之一笑。
郁離同樣謝絕福慧公主的邀請。
福慧公主有些可惜,不過想想她的力氣,又道:“算了,你不下場也好,你要是下場,咱們哪個能比得過你?”
雖然沒見過郁離的騎射,但肯定是不錯的,而且萬一她靠得太近,她們座下的馬受不住直接跪下去,那就丟臉了。
這么一想,福慧公主忙道:“離娘,你千萬別靠近啊,我們的馬經不住你。”
其他人也想起這事,紛紛提起一顆心。
郁離見她們擔心的樣子,默然片刻,說道:“你們玩吧,我去獵場那邊轉轉。”
她確實不好靠太近,萬一嚇到她們座下的馬可不好。
和福慧公主道別,她轉去獵場人少的地方,準備去那邊逛逛。
這時,有人騎著馬從郁離身邊經過,那馬突然就伏跪下來。
馬背上的人反應不及,直接從馬背摔下,幸好那馬已經跪下,而且這里是獵場外圍,馬兒跑得并不快,馬背上的人沒有摔得太狠,只是灰頭土臉的樣子,看著十分狼狽。
周圍的人看到這一幕,默然片刻,再次決定,千萬不要騎馬靠近鎮國公夫人。
“你沒事吧?”傅聞宵過去將人扶起。
被他扶起的年輕公子有些受寵若驚,忙道:“多謝鎮國公關心,在下無事。”
看到和鎮國公站在一起的鎮國公夫人時,他總算明白為何自己的馬突然間就跪下,只能自認倒霉,誰讓他沒看清楚就隨便住這邊跑。
郁離也是一臉歉意,雖然她沒做什么,那馬只是經過她身邊就跪下,但也算是她間接導致的。
傅聞宵讓人將那名年輕公子送去帳篷里,讓太醫瞧瞧。
很快,這事也在營地那邊傳開,眾人都有些無語。
那些原本暗暗猜測郁離是不是有喜的人,忍不住和身邊的人嘀咕:“就算鎮國公夫人有喜,瞧現在這情況,只怕沒人能沖撞到她。”
原本還想著獵場混亂,容易出事,哪里想到,根本就沒有人能沖撞到她,馬到她身邊都得跪。
不久后,傅聞宵被老皇帝派人過來叫走了。
離開前他叮囑道:“離娘,我先過去,你自己逛,別迷路了。”
郁離應一聲,她肯定不會迷路的。
郁離一個人十分自在,騎著黑馬隨意溜噠,在獵場這邊東逛逛西瞧瞧,不知不覺間已經深入,還遇到一些狩獵的隊伍。
那些正在狩獵的人原本追逐著獵物,哪知道半途時獵物像打了雞血似的,突然加快速度,發出尖銳的叫聲,猛地一竄就消失在叢林中,箭也射了個空。
待他們看到騎著黑馬溜噠過來的郁離,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們看看獵物消失的方向,又看看那邊悠閑的某人,決定離她遠一些。
郁離見這些人遠遠就調頭離開,也不在意,繼續在獵場逛。
等黑馬跑不動,她就下馬拉著它走,要是它腿軟走不動,就直接將它扛起來走。
看到這一幕的人:“……”她到底是來干什么的?
獵場雖然大,但架不住郁離太能跑,這一天下來,遇到她的人真的不少。
眾人看到她就頭疼。
有鎮國公夫人在的地方,代表周圍沒有獵物,或者早就被她嚇跑了,打獵都沒能打到多少。
郁離還遇到越郡王。
越郡王帶著一群年輕公子一起打獵,突然周圍的獵物像是被什么嚇到,紛紛逃竄而去。他的目光微凝,正想著發生什么事,轉頭就見牽著一匹黑馬路過的人。
越郡王:“……”
郁離看到他們,很有禮貌地打一聲招呼。
“你在這里做什么?”越郡王忍不住問。
其他人也好奇地打量她,并未因為她只有一人就小瞧她,特別是看到剛才那些動物都嚇得逃竄的模樣,決定還是遠離她吧,不然肯定打不到獵物。
“隨便逛逛。”郁離說,牽著黑馬要走過去。
越郡王不由一驚,一邊安撫座下有些躁動的馬,一邊叫道:“你別過來!”
其他人也嚇得不行,趕緊安撫他們的馬,生怕馬也像那些獵物一樣,嚇得逃竄而去。
郁離停下,沒有為難他們,牽著馬繞另一條路走。
離開的時候,她轉頭看向越郡王,見他目光沉沉地看過來,一只的握著韁繩,不知道在想什么。
這人和傅聞宵有仇,這半年來,他沒少給傅聞宵使絆子。
不過比起對傅聞宵的恨,似乎他更恨老皇帝和那些皇子,也不知道這次秋獵,他會不會又動手做點什么。
**
傍晚,打獵的人差不多都回來了。
營地里漸漸地熱鬧起來。
當往來的人看到營地前的空地上那可憐巴巴的一點獵物,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以往秋獵的第一天,大家都卯著勁兒地表現,獵物不斷地送回來,堆積如山,那場面非常壯觀。
可現在看,不說堆積成山,只怕這么點獵物都不夠今晚的晚宴所需。
秋獵的第一天,皇帝一般會設宴,晚宴的食材便是眾人打回來的獵物。
老皇帝聽說這事,也有些詫異,問道:“今年的獵物怎么如此少?可是獵物還沒送回來?”
三皇子過來,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他道:“父皇,獵物都在這里了。”
老皇帝越發糊涂,“都在這里?怎么回事?”
難不成西山獵場這邊都沒獵物了?應該不可能。
西山是皇家獵場,有專門的人維護,除了秋獵外,其他時候是禁止狩獵的,讓山里的動物得以休養生息。
每到秋獵時,還會派人提前半個月將山里的獵物驅趕過來,就算是獵場的外圍,獵物也絕對不少,不會讓人空手而歸。
三皇子道:“聽說鎮國公夫人今日進獵場轉了一圈,將獵物都嚇走了。”
“逍兒媳婦?”老皇帝愣了下,想到她身上的特異之處,好像又有些理解。
三皇子繼續道:“父皇,鎮國公夫人此舉實在不妥,明知道她自己……她如此已經影響到今年的秋獵,只怕不吉利。”
周圍的人聽到三皇子這話,哪里不知道,他這是想要給鎮國公夫人定罪呢。
影響秋獵可是大罪,若真要追究,確實也能責罰。
只是,要是真為這個原因追究鎮國公夫人的責任,好像也不妥罷?
老皇帝擺手道:“無妨,這才第一天呢,明兒再讓他們重新去打便是。”然后又笑呵呵地問鎮國公夫人在何處,得知她已經回去歇息,又道,“李總管,你叫個太醫過去,看看她身子有什么不舒服的。”
李茂聞言應一聲,讓人請太醫去鎮國公夫人那邊。
三皇子差點被氣得肝疼。
他原本是想借今日這事告鎮國公夫人一狀,讓她吃點虧,哪知道老皇帝居然絲毫不在意,甚至連斥責都沒有,反而關心她在外頭跑了一天,會不會影響到身體,還特地派太醫去給她請脈。
就算老皇帝疼愛外甥,愛屋及烏,這也太過了罷?
三皇子氣得不行,其他人倒是見識到老皇帝對鎮國公夫人的縱容。
如此看來,就算鎮國公失了圣心也沒什么,不是有他夫人在嗎?以老皇帝對能人異士的寬容,鎮國公的位置還是很穩固的。
**
回到帳篷后,郁離便去洗漱更衣。
今天在外跑了一天,出了一身汗,身上黏黏糊糊的,實在不舒服,便想先洗個澡,再去參加晚宴。
哪想到,她剛洗澡出來,有太醫過來要給她請脈。
雖然莫名其妙,得知是老皇帝派過來的,郁離又淡定了,坐在那里由太醫把脈。
青寰將端過來的點心放在桌上,看向太醫,眉頭微蹙,同樣覺得老皇帝莫名其妙,她家夫人又沒生病,派個太醫過來作甚?
只是因為太醫是奉皇命而來,自不能拒絕。
太醫剛把完脈,傅聞宵便來了,他忙起身行禮。
“章太醫不必多禮。”傅聞宵問道,“我夫人身體如何?”
郁離正好肚子餓了,拿起點心一邊吃,一邊看著太醫,嘴巴鼓鼓的,這一看胃口就很好。
章太醫笑道:“鎮國公夫人身子很好,非常健康。”
尋常婦女身體總會有的一些小毛病,然而她身上什么沒有,可以說健康得讓人驚奇。
不過想到她的本事,章太醫又有些明悟,覺得這是應該的,畢竟這世間像鎮國公夫人這樣的能人異士,總有些特殊之處,或許身體健康也是一種。
章太醫請完脈后,便去皇帳那邊。
皇帳里除了老皇帝和李茂外,只有一個伴駕的宮妃,是前陣子老皇帝納入宮里的美人。
老皇帝讓那美人下去,問道:“章太醫,鎮國公夫人身體怎么樣?”
章太醫重復一遍剛才的話,回想胃口大開的鎮國公夫人,又添一句,“她的食欲不錯。”
能吃是福,基本上能吃的人,身體都會很好。
老皇帝微微瞇起眼,食欲不錯?莫不是懷上了,比較貪吃?不過她以往的食欲也是不錯的。
“鎮國公夫人的脈相可有異常?”
“并無異常。”
“也沒喜脈?”
“……暫時沒有。”
老皇帝一陣失望,都這么久了,怎么還沒消息呢?難不成鎮國公夫人的身體特殊,只有一顆生子丹不行,要幾顆才行嗎?
也對,她到底是能人異士,和普通人不同。
這么一想,老皇帝決定讓人去通知國師,讓他多煉幾顆生子丹。
章太醫走出皇帳,回到太醫們歇息的帳篷,回憶先前老皇帝的話,越想越心驚。
他好像發現什么可怕的事。
只是……帝王心思難測,就算他發現又能如何?只能假裝不知道。
章太醫摸著藥箱,最后深深地嘆了口氣。
改日還是找個機會,透露給鎮國公一二罷。
**
翌日,郁離沒再去獵場跑馬。
昨天她去獵場轉一圈,其實就是好奇這皇家獵場有什么不同,并不是故意嚇跑那些獵物的。
想到那些人居然都沒怎么打到獵物,到底有些心虛,決定接下來的幾天,還是乖乖地待在營地。
福慧公主聽說這事,特地過來找她,說是怕她無聊,要陪她。
不僅她,瑞王妃、莫玉嬋等人都來了。
還有姚家的姑娘,她們來獵場時,家里的老祖宗叮囑過,讓她們多照顧鎮國公夫人。
到了晚上,營地前的空地上,堆積的獵物不少,總算有點秋獵的感覺。
然后一只只送去廚房那邊,做成今晚宴席上的菜。
秋獵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直到第四日,獵場那邊突然出事,聽說有動物發狂,咬傷不少人,然后是六皇子失蹤了,據說失蹤前遇到一頭熊瞎子,和侍衛們分散,如今下落不明。
?
作者有話說:
這個星期應該能完結正文,月底一定能完結這文的[撒花][撒花]
第 247 章
◎搜尋◎
六皇子出事的消息傳來時,營地的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起來。
看到那些披堅執銳的禁衛匆匆而過,眾人一顆心都提了起來,不敢隨意在營地里走動,明智地待在帳篷里等候消息。
福慧公主和瑞王妃都有些坐不住,兩人紛紛向郁離告辭離開。
她們今日來這里,是怕郁離一個人待著無聊,特地過來陪她打牌,只是現在聽說獵場出事,六皇子失蹤的消息,多少有些擔心。
福慧公主想去老皇帝那邊探探情況,她自然不關心六皇子如何,不過這種時候,她肯定要去關心老皇帝,在他面前表現一番。
這么多年,她能成為老皇帝最寵愛的公主,并不僅是因為她母妃留下的遺澤,也有她主動關心老皇帝之故,做老皇帝心中最貼心有用的女兒。
瑞王妃則是憂心丈夫和兒子,生怕兩人出事。
她兒子也在獵場那邊狩獵,萬一……
送走兩人后,郁離也讓人將莫玉嬋送回去。
莫玉嬋咬了咬唇,沒有拒絕,“離娘,我明兒再過來陪你。”
她心里也擔心丈夫,這次秋獵,她的丈夫作為忠勇伯府的嫡長子,自然也要表現一番,這幾日都去了獵場那邊。
秋獵共五天,直到第五天時,方才會統計所有人的獵物數量,分出排名。
是以這五天時間,只要有心表現的,都會盡量去狩獵,今日是第四天,進入獵場打獵的人仍是不少。
得知獵場有野獸發狂傷人,她也擔心丈夫出事。
剛送走這些人,便有宮人過來,說皇后召見她。
郁離不知這時候皇后為何召見自己,忙讓人給她梳妝打扮,跟著宮人一起去皇后歇息的帳篷。
皇后歇息的帳篷離皇帳很近。
郁離過去時,正好看到帶著一群禁軍從皇帳中出來的傅聞宵,兩人四目相對,俱是一愣。
傅聞宵走到她面前,說道:“離娘,我等會兒要進山搜尋六皇子。”
郁離看他一襲勁裝打扮,腰懸佩刀,一副要進入獵場的模樣,倒也不意外。
“你小心些。”她叮囑一聲,然后又問,“要我陪你一起去嗎?”
她不太放心,聽說西山獵場很大,越往里走,地形越復雜,里頭是一片深山老林,很容易就會迷路,而且那邊還有很多大型的野獸活動,十分危險。
傅聞宵面上露出笑意,“不用,你在營地待著。”他克制地伸手為她扶正發上有些歪的簪子,“離娘,你等我回來。”
后頭的禁衛軍微微垂首等候,當作沒看到這一幕。
因為趕時間,傅聞宵不好和她說太多,很快就帶著人離去。
郁離站在那里,目送他躍上禁衛牽來的一匹馬,帶著那群禁衛離開營地,進入獵場,很快就消失在其中。
領路的宮人站在一旁候著,在鎮國公過來時,識趣地退到一旁,見人已經離開,她出聲提醒道:“鎮國公夫人,皇后娘娘還在等您呢。”
郁離回過神,應了一聲。
她朝皇后的帳篷走去,同時看了眼皇帳,發現有不少官員進進出出,都是神色凝重,皇帳里頭還有女子的哭聲傳來。
聽那哭聲,應該是六皇子妃。
來到皇后歇息的帳篷,皇后和幾位嬪妃都在這里。
皇后和嬪妃們的臉色都不太好,也不知道是憂心六皇子,還是擔心其他。
見到郁離,皇后忙叫她過來坐下,說道:“鎮國公夫人來啦,聽說圣人讓鎮國公帶人去尋六皇子,鎮國公不在,圣人不放心你,讓本宮召你過來,你便在這里安心地待著。”
其實按老皇帝的意思,是想讓郁離去他那邊的。
只是男女有別,就算他是皇帝,也不好將外甥媳婦叫去皇帳,要是傳出去這事兒實在不好聽,只好讓皇后出面將人叫過來。
皇后心里嘀咕,實在不懂老皇帝是什么意思。
以鎮國公夫人的本事,有什么不放心的?她可不是那種要依靠丈夫的柔弱女子,丈夫不在就惶然不安。
派鎮國公進入獵場尋找失蹤的六皇子,鎮國公夫人雖然可能會為鎮國公擔心,但她好好地待在營地里,又能有什么事?
哪需要特地將人叫過來?
更讓她納悶的是,尋找六皇子的話,不是派鎮國公夫人去更好嗎?
要知道鎮國公夫人可以震懾野獸,到了西山獵場深處,就算遇到那些猛獸也不怕,說不定能盡快找到六皇子。
皇后能明白的事,想必很多人都明白,老皇帝不會不明白。
但老皇帝不僅沒讓鎮國公夫人去找人,反而讓她將人叫到這邊,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這是要保護鎮國公夫人,還是防著她?
皇后心里琢磨,難不成老皇帝覺得他的兒子多,再廢掉一個也不要緊?
可就算皇子再多,現在沒有被廢的也只剩下三個了,要是再有一個出事,就只剩下兩個,這數量可不多,也不好選擇。
還是老皇帝覺得有生子丹在,以后還能想要多少皇子就有多少?
想到這里,皇后嘴角微微一扯。
反正她是弄不明白老皇帝的心思的,正好她也沒個一兒半女,不管將來皇位落到哪位皇子手里,都影響不到她。
郁離不知道皇后心中所想,聽她這么說,也沒拒絕,直接道:“那就打擾娘娘了。”
雖不知道老皇帝的用意,不過在哪里待著都行。
這次六皇子出事,她一直待在營地這邊,所有人都看著,應該不會有人再懷疑六皇子出事和她有關了吧?
皇后有心交好她,說道:“鎮國公夫人,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盡管和本宮說。”
然后轉頭吩咐旁邊的宮人,給她準備茶水點心,她是知道鎮國公夫人非常能吃的,既然將人叫過來,那肯定不能讓人餓肚子。
**
六皇子出事的消息是下午傳回來的,直到天色暗下來,獵場那邊都沒有消息,進入獵場搜尋的士兵也沒有回來,顯然還在搜尋。
營地這邊十分安靜,一反過去幾天的熱鬧。
在天色暗下來后,四處點起火把,照得營地一片亮堂。
所有人都待在營地里,沒有人離開,都在等待消息,也怕貿然離開招老皇帝的眼。
最后還是老皇帝的身體熬不住,被幾位忠心的大臣勸著回行宮歇息。
老皇帝這一動,其他人自然也跟著動了,紛紛回行宮。
郁離和皇后一起回行宮。
回到行宮,郁離洗漱過后,披著衣服站在窗口那邊,探頭望著行宮外那片漆黑的山脈輪廓。
那里是西山的方向,西山很大,遠遠的便能看到那邊起伏的山脈。
夜風有些大,吹得窗欞響動。
青寰拿了件外衫披在她身上,說道:“夫人不必擔心,公爺只是去尋人,不會有什么事的。”
她以為夫人是在擔心國公爺,這夜晚的山林自然是危險的,希望國公爺能平安回來。
郁離確實擔心,雖然傅聞宵已經在練中級體術,但效果仍是不怎么明顯,而且這夜晚的山林不比白日時,十分危險。
她很快就作了決定,“青寰,我去找宵哥兒。”
青寰:“……”
青寰傻眼地看她,張嘴就要勸:“夫人,這不好吧……”
“沒什么不好,我不會讓人發現的。”郁離安慰她,讓她不用擔心。
青寰覺得這不是讓不讓人發現的問題,而是怕她出事啊。
只是郁離已經作好決定的事,沒人能勸得住,青寰只能無奈地看她換了一身黑衣,甚至連臉都蒙上,一副要去做梁上君子的模樣。
看夫人這熟練的舉動,便知道她平時做慣了,說不定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她時常這般在夜間出行。
“夫人,你千萬要小心。”青寰憂心地說。
郁離道:“放心,只要我不想,沒人能發現我!天亮之前我會回來的,你不用擔心。”想到什么,她又說,“若是有人過來,麻煩你幫忙遮掩一二。”
雖然她覺得這大半夜的應該沒人找她,就怕老皇帝心血來潮,宣她過去。
準備妥當,郁離從窗口翻出去,躍上屋頂。
正好是月初,沒有月光,星光璀璨,卻無法照明,很方便她在夜間出行。
青寰站在窗邊,看她瞬息間就消失在窗外,不禁嘆了口氣,只能盡職地偽裝夫人就在屋子里歇息,可不能讓人發現她今晚不在。
**
離開行宮后,郁離一路朝著獵場而去。
她避開那些巡邏的士兵,沿著小路走,等進入獵場后,便加快速度,在黑暗中的西山獵場中迅速穿行。
越往山里頭走,越是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對郁離而言倒是沒什么,她可以在黑暗中視物,前行的速度甚至比那些騎馬的人還要快。
一路朝著獵場深處而去,郁離很快聽到有人類活動的動靜。
遠遠的,便見一群舉著火把的士兵,正在黑暗中的山林里搜尋。
老皇帝還是在意六皇子的,除了禁軍外,也派了不少駐守在西山獵場的士兵去尋找失蹤的六皇子,這些士兵都交給傅聞宵調度,傅聞宵將他們分成好幾隊,朝不同的位置搜尋。
郁離站在樹上,望著下方搜尋的人,沒發現傅聞宵的身影,繼續前行。
這期間,她遇到好幾撥進山搜尋的人馬,這些人中都沒有傅聞宵,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只好繼續深入。
越往西山深處走,周圍的林木越蔥郁,地形也變得復雜,很容易就會迷路。
這里有大型的野獸棲息,還有狼群。
可能感覺到她的氣息,狼王發出一道嘯聲,趕緊帶著狼群離開。
郁離見狀,跟在狼群身后,就這么追著狼群而去。
狼群在前面跑得快斷氣,她在后頭緊追不舍,不管它們跑得多快,都甩不開她,要是狼王能說話,估計要破口大罵,質問她為何要一直追著它們跑。
郁離覺得動物的感知比較敏銳,說不定跟著它們能找著人。
她的感知雖然也好,可這偌大的山林,想要找人可不容易,那只好借助動物的幫助了。
在狼群快要跑不動時,郁離終于找到人。
這時,那些飽受驚嚇的狼群也嗷嗚地叫著,沖向前方持著火把的人。
察覺狼群出現,在場的人臉色大變,紛紛拿起武器,以為要有一場激烈的戰斗時,狼群根本不和他們打,拐過他們就跑了。
眾人:“……”
傅聞宵下意識看向黑暗中的山林,可惜附近一片黑暗,他什么都沒看到。
對面的越郡王緊緊地盯著他,沒有錯過他臉上的變化,瞬間警惕起來,暗暗地按住腰間的刀。
第 248 章
◎恨意◎
狼群來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只是走個過場。
眾人都有些懵,不過這大半夜的,能不和狼群對上也是好的,倒也沒心思去探究狼群如何。
此時兩方人馬對峙,彼此警惕的看著對方,劍拔弩張。
傅聞宵的視線在周圍轉了一圈,很快就收回目光,看向對面的越郡王。
越郡王的心思同樣不在狼群那兒,心里剛生出的某些異樣很快就被按下,目光沉沉地盯著傅聞宵。
狼群退去,現場陷入一片安靜,只有火把幽幽燃燒時的噼叭聲響起。
好半晌,越郡王冷聲道:“傅逍,你要如何?”
傅聞宵神色平淡,問道:“六皇子在何處?”
“本王怎會知道?”越郡王面露嘲諷之色,“你不帶人去找六皇子,反倒找到本王這里,你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覺得本王好欺負?”
傅聞宵也不在意他的冷嘲熱諷,說了一個名字:“趙三。”
越郡王神色大變,驚疑不定地看他。
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上,郁離站在樹杈上,望著下方的人。
見越郡王臉色大變,便知這“趙三”應該是個關鍵人物,不然越郡王的臉色不會如此難看,看向傅聞宵的眼神像是要將他活撕了似的,一副無能狂怒的樣子。
她手里捏著兩顆石子把玩,目光隨意地朝著黑暗中的某個地方望去。
越郡王臉色變幻不定,很快又恢復鎮定。
他冷聲道:“既然已經知曉是本王做的,你待要如何?還是……你想立個大功,讓圣人記你的好,重新信任你?”他的聲音拔高,嘶吼道,“傅逍,你念著舊情,連你父親的死都能放下……我不行,我一直記得當年父王是如何死的,死前他有多痛苦……”
說到最后,他臉上露出陰戾之色,額頭青筋突突地跳著。
恨意日日夜夜地侵噬著他的心,他無法原諒。
不管是元安長公主,還是那位帝王,他都無法原諒他們,恨不得殺了他們,讓他們也感受到和他一樣的痛苦。
傅聞宵沒搭話,只問道:“六皇子在何處?”
越郡王恨恨地瞪著他,眼瞳漸漸地覆上血絲,然后咧嘴笑了,“找到他又如何?只怕現在他早就葬身獸口,尸骨無存。”
傅聞宵神色微變。
突然,黑暗中響起一陣異動,一支箭朝傅聞宵所在方向疾射而來。
在場的人都沒反應過來,直到那箭在半空中被什么東西擊飛,擦著傅聞宵的肩膀而過。
越郡王喝道:“何人在那里!”
傅聞宵身邊的侍衛也第一時間撲過去,黑暗中響起打斗聲,不久后他們押著一個人過來。
看清楚那人的模樣,越郡王看向傅聞宵,古怪地笑了:“傅逍,看來想要你死的人依然很多啊,這種時候還派人來殺你……只怕是不想讓你找到六皇子罷,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如此賣命地去找?”
傅聞宵低頭看著暗中放箭的人,也認出這是三皇子身邊的侍衛。
那侍衛見已經暴露,也不掙扎,厲聲喝道:“越郡王,你狼子野心,居然敢算計當朝皇子,若是讓圣人知曉……呃……”
話還沒說完,越郡王身邊的侍衛提刀穿透他的心口,侍衛很快就氣絕身亡。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
然而在場沒有人看一眼那死去的侍衛,甚至默許了此事。
越郡王見狀,不禁哈哈大笑,然后帶著人離開。
他知道,傅逍既然默許他的人殺死這侍衛,目前絕對不會對自己出手,這就夠了,他還有時間,定要讓那些害死他父王的人付出代價!
傅聞宵沒讓人追,他站在那里,默默地看著他離去。
等越郡王走后,他抬頭看向黑暗中的一個方向,叫道:“離娘,是你嗎?”
安靜的黑夜里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接著一道纖細的人影如鬼魅般出現。
看到她,傅聞宵絲毫不意外,他上前拉下她面上系著的黑巾,笑問道:“離娘,你怎么來了?”
“來看看你。”
郁離說道,目光一下又一下地往地上死去的侍衛飄過去。
傅聞宵上前,擋住她的視線,同時示意身邊的侍衛將尸體處理了。
被他擋住,郁離也不再看,只是空氣中的血腥味讓她多少有些不舒服。
傅聞宵牽著她的手,遠離現場,來到一處比較開闊的地方。
侍衛們識趣地站在不遠處警戒。
傅聞宵沒忍住,將人摟到懷里,低頭吻了吻她的頭頂,心里充斥著某種喜悅。
“阿離,你又救我一次。”他柔聲說道。
郁離沉默了下,說道:“不過是一支箭,就算沒有我,你也能避開。”他都練到中級體術,反應能力已經不是普通人能比,區區一支箭罷了,對他并無影響。
她在這里,自然是見不得有人傷他。
先前她就察覺到不遠處有人埋伏,還以為是越郡王的人,哪知道對方居然會在這種時候出手。
傅聞宵道:“那不一樣,就算我能避開,也有可能會出意外!”他努力地說得嚴重一些,“說不定我在避開之時,越郡王會趁機對我動手……有離娘在,越郡王心有忌憚,不敢做什么。”
越郡王到底不蠢,就算先前狼群的異常沒讓他聯想到她身上,等看到箭矢被打飛,自然也明白了。
知道她就在暗處看著,越郡王是不敢對他動手的,所以選擇離開。
郁離聞言,看了眼周圍的侍衛,只有幾個人,和越郡王帶來的人相比實在太少了。
“不是還有禁衛嗎?那些人呢?”
“我讓他們去找六皇子。”傅聞宵解釋道,“先前發現越郡王的蹤跡,便先過來找他。”
老皇帝派傅聞宵帶禁衛來尋人,還有駐守在西山的士兵聽他的調度,越郡王此時應該在行宮那邊。
但他大半夜的出現在這里,倒是有些耐人尋味。
郁離沒多想,問道:“六皇子失蹤,是越郡王所為?”
他摟著人,輕輕地嗯一聲,她剛才也在,聽到的應該不少,而且這些事他也沒打算瞞她。
郁離又問:“趙三是誰?”
“他是越郡王安插在六皇子身邊的人。”傅聞宵道,“六皇子會遇到熊瞎子,也是趙三安排的。”
郁離若有所思。
所以他知道越郡王的一些舉動,但他什么都沒說,也沒去提醒六皇子,順水推舟。
回想剛才越郡王的質問,郁離覺得他雖然顧念舊情,但也不是沒有怨的,若不然他也不會冷眼旁觀老皇帝的皇子一個個被越郡王搞掉。
六皇子不知生死,活著還好,若是死了或者廢了,就只剩下三皇子和七皇子。
至于湯美人肚子里的孩子,不知是男是女,而且就算生下來,一個小嬰兒罷了,誰會放在眼里?
以三皇子的德行,是不可能上位的,至于七皇子,元安長公主于他有恩,算是元安長公主的人……
“阿離。”
傅聞宵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索,她抬頭時,便見他低頭吻了吻她,說道:“夜深了,你回去歇息罷,別累著。”
“那你呢?”郁離問,“你還要繼續找?”
“皇命不可違,不管六皇子是生是死,我都得將他帶回去,最遲明天下午,應該就能回去。”
“我陪你吧。”郁離說道,不等他開口,又道,“天亮前我會回行宮。”
夜晚的山林太危險,她得在這里盯著。
傅聞宵要出口的話被她堵住,最后只能無奈地笑了下。
在場的侍衛都是傅聞宵的親衛,見夫人尋過來,明智地保持沉默。
他們遠遠地跟在兩人身后,看國公爺和夫人將黑暗中的山林當成自家后花園,來去自如,已經不知道說什么。
不過夫人在挺好的,這一路都沒遇到什么野獸,仿佛這里不僅人跡罕至,連野獸都罕至,不見蹤影。
要不是他們先前遇到不少野獸,還與它們戰斗過,還真有這種錯覺。
路上,郁離從傅聞宵這兒了解到,老皇帝派出來的人手不少,現在已經搜到西山獵場的深處,只要六皇子不死,應該很快就能尋到的。
如果真像越郡王說的那樣,六皇子已經葬身獸口,那就沒辦法了。
路上,他們又遇到幾波埋伏,都是針對傅聞宵的。
正如越郡王所說,想殺死傅聞宵的不少,除了趁機暗殺他的,也有不想讓他找到六皇子的,多方人馬出手。
這樣的情況,看得郁離都有些無語,第一次發現皇權爭斗的殘酷,殺人流血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傅聞宵看她的表情,有些擔心,勸道:“離娘,天快亮了,你回去歇息。”
奉命進入西山獵場時,他就想到自己會遇到什么,并無懼意。
以前就是這么來的,如今其實也沒什么變化。
只是她不同,他并不想讓她看到這些,就算平時他和母親商議事情時,從未避著她,但母子倆多少有些克制,很多話不會擺在明面上來說,她聽得糊里糊涂,察覺不到那些爭斗下隱藏的血腥殘酷和犧牲。
母子倆都不想讓她接觸這些。
郁離看了看天色,確實天快要亮了,她得趕回去。
她多少有些不放心,“你一個人真的能行?”萬一又有人在半路埋伏要殺他怎么辦?
傅聞宵笑道:“可以的,以前他們都殺不死我,現在自然也不能,我還和你練了中級體術。”
郁離瞅著他,“那你幾年前中毒怎么說?”要不是遇到她,他早就死了。
傅聞宵:“……”
郁離最后還是離開了,趕在天亮前回到行宮。
剛從窗口翻進去,就見到屋子里打盹的青寰,不由有些愧疚,過去拍了拍她,“青寰,醒醒,回去睡吧。”
青寰瞬間驚醒,發現她回來了,總算松口氣,忙伺候她洗漱歇息。
郁離這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醒來時,聽說皇后打發人過來找她,聽說她還在睡,沒有讓人吵她,只說等她醒來后去她那里。
吃過早飯,郁離穿戴整齊,就去皇后那邊。
今日皇后沒有去獵場,而是在行宮歇息,見郁離過來,讓人給她準備吃食。
她看了看郁離,說道:“鎮國公夫人昨晚沒睡好嗎?”
郁離含糊地應一聲,理由也是現成的,說她擔心傅聞宵,皇后十分體諒她,等她吃過東西,問要不要在她這里歇下。
“不用,我和您一起等消息罷。”
想到可能下午就有消息,郁離覺得還是能等一等的。
果然,到了下午,獵場那邊有消息過來,說六皇子找到了。
只是六皇子的情況不太好,老皇帝大發雷霆,據說罰了不少人。
第 249 章
◎又出事◎
三皇子算是最關心六皇子生死的人,得知傅聞宵居然真的將六皇子找回來時,第一反應是不高興。
他咬牙切齒,明明派人過去伺機動手,怎地還是讓傅聞宵好好地將人找回來?
不過當他得知六皇子雖然被救回來,眼睛卻出事時,不禁大喜。
“老六的眼睛真的看不見了?”三皇子興奮地問。
“是的。”下屬稟報道,“聽說六皇子被熊瞎子追趕時,不慎摔下山,一只眼睛被尖銳的樹枝刺中,他被抬回來時,滿臉都是血……”
這個消息讓三皇子興奮得渾身發抖。
最近幾年,和他斗得旗鼓相當的只有六皇子,其他的兄弟要么蠢要么壞要么不爭,不足為慮。他也一直視六皇子為心腹大患,只要能將六皇子按下去,將來這皇位還不是他的?
六皇子的母族是英國公府,支持他的朝臣不少。
三皇子心知,他的母族康家是比不過英國公府的,特別是康家已經沒了,他還差點被康家所做的事連累,母族幫不了他什么。要不是太子已逝,二皇子被圈禁,他幸運地成為圣人最年長的皇子,天然就得到眾多朝臣的支持,只怕還真壓不住六皇子。
三皇子樂呵呵的,心情大好,決定去看看六皇子的眼睛傷成什么樣。
一個傷了眼睛的皇子,肯定不能當皇帝,朝臣不會支持他。
出了帳篷,三皇子臉上的笑意收起,做出一副憂心的模樣。
不管私底下和六皇子如何斗,表面功夫還是要做好的,裝都要裝出兄弟情深。
這點三皇子非常清楚。
三皇子去了安置六皇子的帳蓬,親眼看到六皇子一只眼睛沒了,差點當著眾人的面笑出聲。
他狠狠地掐住自己的大腿,方才憋住笑意,一臉關切地詢問在場的太醫,六皇子的眼睛如何,還能不能治好。
帳篷里有不少太醫,都是老皇帝派過來給六皇子醫治的。
六皇子這次不僅傷到眼睛,身上還有不少傷,被抬回來時就已經昏迷過去,沒有見到三皇子。
要是他清醒,看到三皇子這副假惺惺的模樣,只怕都要氣得破口大罵。
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兄弟,彼此斗了大半輩子,誰不知道誰啊。
幸好他此時昏迷不醒,不用被氣到,不然以他現在的身體情況,受不受得住還另說。
三皇子很用心地了解一番六皇子的情況,得知他的眼睛沒辦法治好,總算放心了。
他一副關心的模樣,叮囑太醫們一定要好好治,心情極好地離開。
接著三皇子去了皇帳那邊。
六皇子出事,父皇的心情肯定不好,他自然要去父皇那里表現一番。
皇帳是給老皇帝歇息的地方,帳篷里的空間極大,里頭的布局更是富麗堂皇,并不比行宮差。
剛進皇帳,三皇子便發現皇帳里有好幾個大臣,就連七皇子也在。
看到七皇子,他微微瞇起眼,瞬間就警惕起來。
老七怎么會在這里?
三皇子心思電轉,難不成剛沒一個老六,老七就要出頭?
等他看到老皇帝居然吩咐七皇子去統計這次秋獵的獵物時,三皇子總算明白,原來六皇子下去后,還有個老七和他爭。
七皇子領旨出去時,瞥見三皇子臉上的神色,眼里露出幾分譏諷。
剛走出皇帳,七皇子看到迎面走來的傅聞宵,兩人的目光對上,然后又各自分開,彼此交錯而過,并無交流。
傅聞宵去皇帳向老皇帝復命,稟報在獵場中的一些發現,便離開營地,回行宮那邊歇息。
回到行宮,天色已經暗下來。
郁離早在屋子里等他,并讓廚房那邊做好飯。
郁離起身迎出去,看了看他,發現雖然兩天一夜沒歇息,這人并未見憔悴,甚至眼里的血絲都不多,清雋軒昂,唯有衣服上沾著些草屑和泥漬讓人知道,他在外頭奔波了許久。
看到她,他面上露出笑容,伸手摟住她。
“離娘,我回來了。”
郁離伸手回摟他一下,道一聲辛苦,然后讓他先去洗漱,同時問他餓不餓,“廚房那邊已經準備好吃食,等你回來吃飯呢。”
這一天一夜,他在山林里肯定沒時間吃東西,吃的都是提前準備的干糧。
傅聞宵還真是餓了,再加上他練到中級體術,平時的飯量不小,這會兒一天一夜沒怎么吃東西,肚子餓得不行。
廚房那邊做了一桌子的飯菜,最后都被兩人吃光。
吃過飯,兩人坐在窗邊喝茶說話。
傅聞宵將六皇子的情況告訴她,“……當時是在一個隱秘的山溝發現他,他傷得極重,其他的還好,就是一只眼睛被樹枝扎中,以后不能視物……”
那樹枝是直接扎進眼珠子里,完全沒辦法治。
郁離怔了下,說道:“還活著,挺好的。”
雖然聽著慘了點,不過能撿回一拿命,也算是幸運。
而且他是皇子,老皇帝總歸不會虧待他,將來不管誰登上那位置,同樣不會虧待他,日后的新帝應該很愿意施恩于一個廢人,向世人表現其寬容。
傅聞宵并不意外她會這么說,他端著茶,含笑看她,眼眸烏黑潤澤,像是一塊墨玉,浸潤著柔光。
在她心里,人命是珍貴的,生死面前無大事。
能活著已是一種幸運,其他的無需太過在意,正如撿回一條命的六皇子。
當然,可能在六皇子心里,傷了一只眼睛,無緣于帝位,對他而言是巨大的打擊,只怕日后會一蹶不振。
這也是越郡王想要的。
傅聞宵沒多說六皇子的事,轉而道:“今晚在行宮歇息一晚,明日咱們就回去了。”
秋獵只有五天,今天正好是第五天。
而且發生了這些事,也沒人再關心秋獵如何,都巴不得趕緊回去。
郁離對秋獵并不關心。
聽說他回來時,營地那邊,七皇子已經統計這次秋獵各人所打的獵物數量,并將前頭表現優異的十人的名字呈到老皇帝那里,由老皇帝進行封賞。
“七皇子?”她有些驚訝,“老皇帝開始讓他做事啦?”
以前的七皇子就是個透明人,沉默地跟在那些皇子身后,讓人很難注意到他。這次老皇帝突然讓他去做這事,明顯就是想讓他去露臉。
大概是平時聽公主婆婆和傅聞宵商量事情多了,她對一些事也比較敏感,一聽就覺得老皇帝要搞事。
果然,傅聞宵說:“六皇子沒了一只眼睛,日后沒辦法和三皇子斗,圣人自然會再提拔一個皇子上去和三皇子斗,以免三皇子獨大。”
現下能用得上的,也只剩下七皇子。
老皇帝生性多疑,連兒子都不信任,特是這些兒子的年紀大了,恨不得將他們都按壓下去。
他不允許有人威脅到他的皇位,皇帝與皇子之間,天然就是對立的。
郁離道:“他就不怕又有皇子出事?”
光是這一年,損耗的皇子就有三個,五皇子、六皇子和八皇子,難道老皇帝就不擔心嗎?萬一皇子都損耗沒了,難不成老皇帝將來想讓皇孫即位?
這么一想,好像老皇帝也不用擔心什么,反正他的孫子不少。
傅聞宵聽她這么說,有些忍俊不禁,“圣人……確實不擔心的,就算皇子們都沒了,他還有生子丹。”
說到這里,他面上露出嘲弄之色。
不過想到老皇帝賞賜給他們的那顆生子丹,他的臉色又沉下來。
郁離見他不高興,知道他是想到生子丹那事,她倒是已經心平氣和。
看時間差不多,催他去睡覺,他熬了兩天一夜,就算練過體術,也不能這么瞎熬著。
怕他的身體熬不住,睡覺時,郁離給他輸了些異能。
原本時間還早,她沒什么睡意的,等異能消耗后,便開始困乏。
倒是傅聞宵因為她輸的這些異能,感覺自己好像又沒那么疲憊,還很精神,將她攬到懷里,問她這白天時在做什么。
“……也沒做什么,昨天去皇后的帳篷坐了大半天,今天白天時也在皇后那邊。”她打著哈欠說。
反正就是在皇后娘娘那里吃吃喝喝,過得還挺愜意的。
傅聞宵唇角的笑容漸漸消失。
察覺到他的手臂收緊,被他緊緊地抱住,她問道:“怎么啦?”
“沒什么。”他溫聲道,“睡吧。”
**
這一年的秋獵潦草地結束了。
回程時,眾人都很沉默,心情都不太好,也不敢表現得太歡喜。
特別是老皇帝,原來他是想趁這次秋獵來行宮散散心的,在這邊小住半個月再回去。哪知道會發生這些事,讓他也沒什么心情在行宮小住,選擇提前回去。
老皇帝的心情不好,也影響到下面的人,眾人都是戰戰兢兢的,大臣們都不怎么敢去老皇帝面前。
幸好老皇帝也不喜歡找他們,看到那些大臣的老臉,平時只召傅聞宵或宣懷卿伴駕,甚至在老皇帝心情不順,大發雷霆時,也只有傅聞宵敢過去勸說,讓老皇帝息怒。
老皇帝大多時候都能被他勸住,讓那些大臣避免被盛怒的帝王遷怒責罰。
大臣們極為感激鎮國公,不禁感慨,鎮國公不愧是圣人疼愛的外甥,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能勸得住圣人的也只有他了。
甚至他們心里都生出些許可惜,鎮國公如此優秀,可惜卻不是皇子。
不過,若鎮國公是皇子,只怕也會步上當年懿德太子的下場吧,太優秀的皇子在老皇帝這里都是沒好下場。
等快到京城時,老皇帝突然決定,要去皇家寺廟的普源寺小住段時間。
他覺得最近可能自己的運勢不太好,不然秋獵怎么會出這么多事,準備讓普源寺的法師做法事,去去霉運。
雖然京城里冊封了個國師,不過老皇帝對普源寺的得道高僧也是極為信任的。
三皇子和七皇子要侍奉皇父,跟著一起去寺廟。
傅聞宵依然被老皇帝叫過去伴駕,還有禁軍統領宣懷卿要護駕,也跟著一起去了,再加上一些親王、臣子,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轉道去普源寺。
其他人則先回京城,受傷的六皇子被送回京城休養。
郁離也是回京城的一員。
她掀開車簾,目送老皇帝的御駕離去,御駕周圍都是護衛的禁衛,護得嚴嚴實實。
到了傍晚,眾人終于抵達京城。
回到鎮國公府,周氏帶著兩個孩子迎出來,發現只有郁離一人回來,有些疑惑。
她問道:“離娘,宵哥兒呢?”
郁離便將傅聞宵陪老皇帝去普源寺小住的事和她說了說。
周氏納悶:“好好的,圣人怎么去普源寺做法事?”
等她聽說秋獵發生的事,甚至六皇子居然被廢了一只眼睛,趕緊問他們有沒有什么事。
“娘放心吧,我和宵哥兒都好好的。”郁離安撫她,讓她不用擔心。
再三確認兩個孩子都好好的,周氏方才放下心。
稍晚一些,她去佛堂那邊上香,感謝佛祖保佑之類的。
在家歇息一晚,翌日郁離去公主府看望公主婆婆。
元安長公主雖然在京城,足不出戶,但她的消息十分靈通,在眾人還沒回到京城,她已經知曉秋獵時發生的事。
她冷笑一聲,和玉竹道:“皇兄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玉竹不好說老皇帝的不是,心里卻是贊同公主的話。
自從皇太后去世,宮里的那位帝王一步步收回權力,從鎮國公傅宗緒之死,到世子被下毒,到公主避居行宮……終于徹底收回所有的權力。
或許大權在握,風光得意,便想追求長生不老,一步錯便步步錯。
郁離在公主婆婆這里免不了吃吃喝喝,順便聽公主婆婆說一些朝堂上的事。
雖然她有些沒太聽得懂,但大多數還是懂的,因為公主婆婆見她不懂時,會耐心地掰碎說給她聽,讓她能了解一番。
就像是這次秋獵,那些被封賞的年輕公子屬于哪個勢力,又說朝中的大臣做了什么……
郁離每次聽完,都覺得公主婆婆可真厲害,人不出門,對外界的事了如指掌,還能遠程操控朝中那些大臣的位置變更,將自己人安插上去。
她還會和郁離說近幾年朝中頒布的政策,哪些政策有用,哪些勞民傷財,不合時宜,哪些短時間內看不出成效,日后對百姓有利……
郁離聽公主婆婆說的那些政策時,覺得很有意思,能更好地了解大慶朝的情況。
于是她天天跑公主府,特地過來聽公主婆婆給她說朝廷頒布的政策。
玉竹等人見狀,不禁掩嘴而笑,沒想到夫人居然喜歡聽這種。
就在郁離沉迷于公主婆婆為她講政策時,公主府收到消息,老皇帝在普源寺出事了。
第 250 章
◎中風◎
老皇帝中風了。
得到這消息,元安長公主都有些不可思議,好好的,怎么會中風?
送消息過來的人有些遲疑,含蓄地道:“圣人在普源寺做法事時,遇到……刺客,被刺客所傷,聽說受到驚嚇,然后就中風了。”
元安長公主哪里沒看到對方面上的遲疑,只怕事情沒這么簡單。
她轉頭看了眼坐在旁邊的兒媳婦,見她滿臉好奇之色,頓時了然,說道:“直說無妨,不必藏著掖著。”
反正老皇帝的德行大家都清楚,就算兒媳婦知道也沒什么,都是自家人,家丑也不算外揚。
得了元安長公主的準話,送消息的人就沒再遮著,直接說了。
老皇帝中風這事確實不簡單。
在寺里住了幾天,老皇帝開始時還認真地跟著普源寺的高僧齋戒做法事,如此幾天就有些不耐煩,讓那些大臣和皇子在寺里繼續齋戒做法事,他則帶人去普法寺附近散心,遇到一個落難的貌美女子。
老皇帝對那貌美女子極為喜愛,每日都要去普法寺山下附近的一戶農家院落里與她相會,兩人濃情蜜意,老皇帝甚至說,等做完法事后要帶那女子回宮。
卻未想那貌美女子居心叵測,趁著和老皇帝榻上……傷了他。
幸好守在外頭的侍衛聽到不對勁,及時闖進去救下老皇帝,不過雖然老皇帝傷得不重,因受到極大的驚嚇,居然中風了。
元安長公主聽到這里,已經不知道說什么。
就算早就知曉老皇帝是什么德行,仍是沒想到他能做出這樣的事,作為天子,竟然將自己置于危險之地,說出去都覺得丟臉。
什么遇到刺客,分明就是貪圖人家姑娘美色,昏頭昏腦地送上門,那女子沒捅死他也是佛祖保佑。
元安長公主心知那貌美女子定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不過老皇帝會中計,她倒是不怎么意外。
自從老皇帝大權在握后,自覺沒有人能威脅他的權柄,人也開始變得自大狂妄,可能是見多了宮里的嬪妃捧著他、順著他,不敢反抗他,便以為這天下的女子都是如此。
遇到個落難的貌美女子,絲毫不懷疑對方是有心接近他,反而覺得那女子被自己的英明神武所傾倒。
其實老皇帝打從心里瞧不起女人。
當年皇太后和元安長公主是何等的威風,還不是一樣成為他的手下敗將,一個早死,一個命不久矣。在他眼里,女人不過如此,就像一個物件那般,喜歡就玩玩,多的便沒有了。
正是他這種心態,才會栽在一個女人手里。
元安長公主若有所思,看來安排那女子的人對老皇帝的性子十分了解。
知曉事情的始因后,元安長公主對郁離道:“離娘,你先回去,等會兒宮里應該會宣召你進宮。”
郁離眨了下眼睛,回想老皇帝的態度,有些明悟。
果然,剛回到鎮國公府不久,宮里就來人了,要召她入宮。
郁離讓人給她梳妝打扮,坐上馬車進宮。
到了宮里,早有宮人等在那兒,見到她急忙上前道:“鎮國公夫人,您來了,快隨奴才來,圣人在等你。”
郁離趁機詢問:“圣人的身體怎么樣?”
宮人謹慎地搖頭,只含糊地說了句“還好”便閉上嘴巴,不敢多言。
來到養心殿,郁離發現養心殿前守著不少禁衛,只怕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宣懷卿也在這兒。
養心殿外還有不少人,三皇子、七皇子都在,還有一些大臣。
他們都是得到消息后,特地過來探望老皇帝的,生怕老皇帝的身體出什么事。因里頭沒有召喚,他們只能在外頭等著,面上難掩焦慮之色。
老皇帝遇刺時,宣懷卿第一時間帶著禁衛護送他回宮。
這消息并沒有特地封鎖,因為也封鎖不了,很快該知道的人都知道。
得到消息的大臣都擔心老皇帝的身體,紛紛進宮探望。只是他們進宮后,老皇帝一直沒召見他們,養心殿外又有禁衛守著,沒人敢闖進去,只能在外頭焦急地等待。
看到郁離,宣懷卿上前,面色肅然,說道:“鎮國公夫人,圣人在等你,進去罷。”
郁離嗯一聲,穿過人群,直接進入養心殿。
候在養心殿外的人眼睜睜地看著她進去,臉上的神色略有些微妙。
三皇子惡狠狠地盯著養心殿,額頭青筋突突地跳著。
他不明白,遇到這種事,圣人不應該先見他們這些皇子和朝臣嗎,怎么會召個婦人進宮?就算鎮國公夫人是能人異士,她又能做什么?她對父皇的身體、對穩住朝中局勢沒有絲毫幫助!
三皇子覺得老皇帝真是越老越糊涂,怪不得會被個女人……
這事說出事都覺得丟臉,有損天子威嚴,眾人有志一同地忽略,對外的說法都是老皇帝遇刺,絲毫不提其中的細節。
七皇子站在人群中,一如既往的沉默。
他抬眸望向三皇子,見他臉上滿是憤怒不解,眼里露出幾分諷刺。
連圣人最想要的是什么都不清楚,活該他被人耍得團團轉-
進入養心殿,郁離發現這里的人不少,除了那些太醫外,國師居然也在。
國師坐在龍榻不遠處,白發白衣,一副方外之人的模樣,飄渺出塵。
看到國師,郁離終于明白老皇帝宣召自己進宮的目的,不禁有些好笑,甚至想著,要是國師不識好歹,敢對她動手,等會兒她便直接揭穿國師的真面目。
到時候不知道老皇帝會不會被氣得半身不遂。
老皇帝躺在床上,太醫們圍在床邊,正在為他診治。
見到郁離,李茂湊到床邊,微微躬身,向老皇帝稟報道:“圣人,鎮國公夫人來了。”
床上的老皇帝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讓她……過、來……”
李茂看向郁離,示意她過來。
郁離慢吞吞地走到床前,一眼就看到床上的老皇帝,他看起來好像又蒼老一些,臉色臘黃,布滿皺紋,頭發都花白了,像個年邁又虛弱的老頭子。
“好、好……”
他盯著郁離,想要說什么,只是這一張口,嘴巴居然是歪的,甚至口水還會流下來,格外狼狽,哪有天子的尊貴威儀,比那些落魄的老頭子還不如。
太醫們目不斜視,當作沒有看到老皇帝的丑態。
李茂也有些不忍看。
郁離站在那里,主動詢問:“舅舅,您還好吧?”
老皇帝可能也發現自己的狼狽,眼里露出濃濃的不甘之色,還有某種盼望。
他緊緊地盯著郁離,最后他什么都沒說,閉上眼睛,由太醫為他針炙。
李茂見狀,體貼地道:“鎮國公夫人,您先在這里等會兒。”
老皇帝沒有開口,鎮國公夫人自然不能離開,但也不好讓人在床前呆站著。
郁離應一聲,尋了個地方坐下。
現在眾人都圍著老皇帝轉,自然沒人給她端東西吃,她只能無聊地盯著旁邊的國師,發現他身上的傷都已經好了,至少面上看不出什么。
國師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氣定神閑,不知情的人很容易被他這副模樣欺騙。
察覺到郁離的視線,若無其事抬眸,瞥了她一眼。
不知怎么的,目光和她對上時,心頭突然有些慌,莫名的覺得危險,有種想要逃離的沖動。
國師知道這位鎮國公夫人是那種有真本事的能人異士,若和她對上,吃虧的絕對是自己。
所以他一直避免和鎮國公夫人見面,卻不想在今日,被老皇帝急忙召過來時,和她在養心殿遇上。
國師心里祈禱,希望老皇帝等會兒別給他出什么難題。
太醫們針炙過后,老皇帝嘴歪的現象終于好許多,說話也利索不少。
他叫來國師,說道:“國師……朕的仙丹……幾時能、煉好?”
國師頭皮發麻,特別是感覺到身后的一道視線,根本不敢說什么,可是老皇帝也在盯著他,容不得他出錯。
他維持著仙風道骨的模樣,故意道:“圣人,您知道的,仙丹還缺少一味藥,還需要等。”
“不能、找……代替?”
國師不禁沉默。
他明白老皇帝指的代替是什么,若是等不到鎮國公夫人生孩子,那就直接取她的心頭血,能人異士的心頭血極為珍貴,效果并不比嬰兒差。
若是鎮國公夫人不在這里,他說不定就直接應了,唬弄一下……
半晌,國師道:“可以。”
老皇帝雙眼迸射出喜悅之色,這次中風,讓他前所未有的感覺到恐慌,他不想死,他想要長生不老,想要繼續統治這天下,讓萬民臣服。
這時,國師又說:“圣人,貧道需要時間做些準備。”
“多……久?”
“約莫一個月。”國師原本想說半年的,但看老皇帝的臉色,不敢說太久,生怕老皇帝現在就讓他去向鎮國公夫人取血。
他哪里敢,能拖一個月就是一個月,拖到不能拖再說。
老皇帝沉思片刻,基于對國師的信任,不情不愿地應下。
他從未懷疑國師會騙自己,當年冊封國師時,正是他對皇太后的一個試探,當時撈到不少好處,讓皇太后為此退了一步。
老皇帝是十分迷信的,他覺得國師旺自己,后來皇太后死了,又是一個佐證。
國師借口要去煉丹,很快離開。
他不敢再待下去,生怕老皇帝又給他出難題,恨不得以后都躲在國師府不出來。
離開時,他注意到那位鎮國公夫人仍在盯著自己,心臟撲通亂跳,仿佛小動物遇到天敵,讓他心驚肉跳。
國師離開后不久,老皇帝將郁離叫過去,一臉親切地問了她幾句,然后便讓她離開。
接著,老皇帝總算召見候在外頭的皇子和朝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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