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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卡維

    微涼的夜風從密林深處與水面吹來,游蕩在須彌城的白墻綠瓦間,也拂起了少年垂落在額前的碎發。

    風精靈能看到每一縷風的顏色,它窩在潮生的肩頭,看著一縷又一縷夜風打著旋,互相纏繞。

    飄到它眼前的,小精靈會伸出翅膀輕輕碰觸,然后再讓它們飛向遠方。

    突然,它好像想起了什么,收回手仰頭對著少年道:

    “潮生,今天沒有吃午飯。”

    它少喝了一杯蘋果汁。

    它學著管家埃澤的語氣,壓低了嗓子故作成熟:“小少爺,再怎么忙,三餐也是要按時吃的。”

    被風精靈可愛的表演逗笑,少年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將手虛握著放在嘴邊,金色的眼睛里也滿是溫暖的笑意:“抱歉,以后會記得的。”

    “埃澤先生說,讓監督你好好吃飯,好好睡覺。”這一刻,風精靈終于響起了晨曦酒莊的大家委托的‘重任’。

    可事實上,哪次吃飯前小精靈不是在睡覺?

    監督者反過來被監督,在對方能量快耗盡身體變得透明的時候,都是潮生‘喂’它吃飯的。

    少年很給面子的沒拆臺,任由風精靈得意扇動翅膀,圍著他繞了幾圈。

    潮生眼神溫柔的看著自己親自喂養的小伙伴,待對方飛累了又重新窩回肩膀上,他才收起臉上的笑意,表情也變得認真。

    ——埃舍爾帶給他的影響太大了。

    在晨曦酒莊,那些可愛的家人好不容易幫他改掉的‘壞習慣’,僅僅一天的時間,又故態復萌。

    而更危險的是,他甚至有些沉浸其中了。從某些方面講,潮生的確看到了自己與埃舍爾的相似之處。

    但是,他永遠不會變成對方。

    就像麗莎前輩說的,要克制自己求知欲,知識是學不完的,研究也是做不完的。

    身為學者,最重要的不是永遠保持追尋真理與知識的渴望,而是堅守住那些不可越過的線。

    每塊碎片都閃著光,帶著絢爛的拖尾的知識固然讓人神往,學識淵博的人也天然的具有吸引力,但潮生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東西。

    他來須彌并非為了求知,而是為了尋找過去,尋找家人。

    他不會本末倒置。

    回到住處,洗漱完后躺在床上,潮生帶著對‘夢’的期待閉上了眼睛。

    地下實驗室。

    奇怪的裝置。

    還有一具雙眼緊閉,像人偶一般的,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軀體。

    潮生走到裝置旁,仔細觀察著里面那具毫無聲息的軀體,余光卻掃到了玻璃罩上自己的倒影。

    黑發黑眼,身材纖細的少年——與裝置中的軀體完全重合,沒有任何區別。

    下一刻,玻璃碎裂。

    猛地驚醒,睜開眼,潮生卻沒有回到現實。

    他仍在夢境編織的世界中,身旁卻站著一個綠眼睛的少女。

    “我在你的夢境中又發現了幾片新的記憶碎片。”

    司長智慧的神明將手中的碎片展示給少年,下一刻,夢境世界開始變化。

    仍然是一片刺目的紅色,眼前僅剩的縫隙也被紅色的方塊填充。但他并非獨自一人,那個看不清臉的少年擋在他身前。

    然后,他看見了一雙紫色的眼睛。

    在少年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潮生將對方推出了這間紅色的快速閉合的牢籠。

    潮生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我在未來等你。】

    我在未來等你。

    猛地睜開眼,潮生坐起身,胸口劇烈的起伏著,急促著喘著氣。

    他下意識的抬手覆上自己的心口——夢境的細節增多了,這次,他看清了少年的眼睛。

    像紫色水晶一樣美麗又剔透的眼睛,又被承載的過于激烈的情緒染上了別樣的色彩。

    腦袋又些脹痛,額前的發絲已經被汗水打濕,結成一縷一縷的粘在上面。潮生將頭發撥開,再抬起手將它們往腦后捋去,額前的細碎汗珠反射著銀色的月光。

    近了,越來越近了。

    夢境的細節越來越多,著是否說明,自己‘與虎謀皮’的策略是對的?

    與‘故人’的聯系越多,他能串聯起的記憶碎片就越多。

    但是還遠遠不夠。

    重新躺下,任由銀色的長發將枕頭鋪滿。

    又過了一會兒,少年轉過頭,拂開籠罩在那個小小身軀上的銀發,解救了被困在發間仍陷于沉睡,對此事一無所知的風精靈。

    次日

    潮生將寫著導師簽名的申請表交給學院,正式敲定了自己的實驗項目和導師。

    收到潮生申請書的教令官仔細看著右下角的簽名,感嘆道:“運氣真的,埃舍爾導師手下目前只有一個學生,你是第二個。”

    “跟隨埃舍爾導師的學者叫什么來著對了,米爾!”

    “自從跟了埃舍爾導師后,都已經發表過三篇論文了。”

    每個學期都有很多學者申請埃舍爾的導師名額,卻只有眼前這個少年通過了,真是讓人羨慕啊

    自從潮生成為執行官大人的學生后,米爾就刷新了自己的許多認知,同時對執行官大人的底線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

    實驗室

    米爾默默的在一旁觀察著這對新鮮出爐的導師與學生的組合,明明才見面不久,但在做實驗時卻配合無間。

    潮生就像一個最完美的助手,除了能精準又迅速的遞上各種實驗材料和素材,在材料的使用上也有許多自己獨到的看法。

    更令米爾驚訝的是,執行官大人竟然會采用這個少年的意見,先前那個強硬的形象已經搖搖欲墜。

    而讓米爾最佩服的地方則是

    中午,太陽掛在天空的正中央。

    一臉困倦,豆豆眼幾乎瞇成一條縫的風精靈晃晃悠悠的飛到窗邊,抬頭看了看天色,又晃晃悠悠的飛了回來。

    它落在少年的肩膀上,用翅膀輕輕拍了拍。

    “飯點到了呀,潮生。”

    在風精靈的提醒下,銀發少年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埃舍爾導師。”

    稱呼倒是十分客氣。

    實驗被意想不到的人打斷,埃舍爾輕輕挑眉,停下手中的動作抬頭問:“有什么事?”

    潮生:“到飯點了。”

    該吃午飯了。

    埃舍爾:“”

    “我想你現在的身體應該不需要像人類那樣按時吃飯?”

    無論是他還是潮生,還是風精靈,他們對水和食物都沒有硬性的需求。全場唯一一個需要依靠三餐補充活動所需能量的只有米爾。

    埃舍爾從未想過,實驗會因為這個理由被打斷,倒是覺得有些新奇。

    “要和我一起去吃飯嗎,埃舍爾導師。”說完,潮生把頭偏到一邊,“還有米爾學長,你應該餓了。”

    米爾:“”

    求求不要cue我,謝謝。

    風精靈窩在潮生的肩膀上打著盹,絲毫沒有察覺到氛圍的變化。

    “那就一起去吃吧。”執行官對手上的實驗似乎并不留戀,立馬便下了決斷。

    米爾:“”

    快,無論是誰,快來救命!

    可他內心的哀嚎無人能聽見,只能魂不守舍的跟在的大部隊的最后,味同嚼蠟的吃下了這可怕的一餐。

    他機械性的咀嚼著嘴里的食物——救救他,再這樣下去他一定會消化不良的!

    對于埃舍爾而言,食物可有可無,他更感興趣的,是坐在他對面,點了一杯蘋果汁正在試圖叫醒那只風精靈的少年。

    他饒有興致的觀察著潮生的一舉一動,最后得出結論:“你變了很多。”

    倒也正常,除了某些深入靈魂的信念外,人的每個階段,甚至是每天都會有改變——他亦是如此。

    “比起這句話,我更希望您能說說過去的我是什么樣子,埃舍爾導師。”

    男人不置可否:“我以為你會慢慢想起來?”

    他知道潮生主動申請成為他學生的原因。

    “我沒有把答案送到人嘴邊的習慣。”男人放下刀叉,優雅的拿起布巾擦拭嘴角,“更何況,就算是我告訴你,你也不會相信,不是嗎潮生?”

    潮生:“”

    是這樣沒錯,但是這種對方對你了如指掌,你卻一無所知的處境的確容易讓人煩躁——潮生發現,自己在埃舍爾面前,脾氣會變得很差,就連對導師這個身份明面上的尊敬都是勉強靠理智在維持。

    這份反常加劇了心中的煩悶,也對眼前的人更加警惕。

    提防卻不恐懼。

    米爾:“”

    毀滅吧,世界。

    餐桌的氛圍不算好但也不算壞,風精靈在潮生分了一縷能量后終于艱難的睜開了雙眼,聞到蘋果汁的味道便遵循著本能抱住了玻璃杯,精準的叼起吸管噸噸噸的喝了起來。

    看著潮生與風精靈的互動,埃舍爾開口:“你的同伴很虛弱,它需要的不是人類的食物。”

    潮生一怔,隨后抬起頭看著對面的執行官。

    “埃舍爾導師,你知道組成杜林心臟的材料是什么嗎?”

    獲取自己并不知曉的知識,也許這是跟隨埃舍爾學習最大的好處了。

    埃舍爾無法判斷潮生突然轉移話題是單純的不想繼續剛才的交談,還是另有目的,但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那是世界之外的力量。”

    “世界之外”難道是指深淵?

    沒有要解釋的想法,執行官勾起嘴角道:“如果你對這些東西感興趣,你可以去了解一下死域,也許會有意外的收獲也說不定。”

    同為禁忌知識,了解多一個或少一個區別又在哪里呢?

    四百多年前他就已經知道,潮生身上有源于本質的,與他相似的地方。

    這樣的性格,會被天理針對也不奇怪

    夜晚

    智慧之神再次入夢。

    除了打撈不完整的碎片外,潮生詢問了她關于死域的信息。

    于是,潮生對禁忌知識和世界樹的病灶有了初步的了解。

    “表現在人身上,就是須彌特有的魔鱗病。”嘆息一聲,納西妲將雙手收攏,一片綠色的嫩葉在掌心集結,“世界樹的污染不根除,死域與魔鱗病就會一直存在。”

    而身為須彌的神明,她沒有這個能力。

    除了有關禁忌知識的情報外,她還提醒潮生:“那個叫埃舍爾的人很危險。”

    知道許多禁忌,又在籌備著似乎十分危險的實驗,而現在他成了潮生的導師納西妲很擔心潮生會出什么意外。

    跟隨這樣的人學習,自己也容易越過那條界限,而打破禁忌的代價

    少年卻對她說:“我會小心的。”

    他有一定要去做的事情,一定要踐行的承諾,也深刻的了解那個人的危險。所以納西妲所擔心的事情一定不會發生

    學院新項目的實驗研究告一段落,終于有了空閑,潮生帶著風精靈再次踏入了智慧宮,查閱關于魔鱗病與死域的資料。

    他的腦海里有一個大致的設想,只等著尋找樣本去確認。

    如果都是來自世界之外的力量,是否也能作為地圖的能量呢?也作為風精靈的能量。

    隨著時間的推移,風精靈肉眼可見的越來越虛弱,潮生只能不斷的為它輸入能量才能勉強維持一段時間的清醒。

    地圖對他也許很重要,上面可能會有有關他過去的線索,可眼下,風精靈的性命顯然更加要緊。

    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個家伙能量枯竭,直接消散在他面前。

    智慧宮的書架高度驚人,許多書都需要爬上梯子去取,風精靈的存在幫潮生省去了這一步驟。

    頂著一本磚頭厚的書,風精靈從最高處的書架上晃悠悠的飛了下來。

    頭頂上的書卻突然一歪滑了下去,而書本墜落軌跡的正下方,一位少年正仰起頭,他的雙手抱著一沓厚厚的資料,綠色的眸子錯愕的看著這一幕,頭頂的一雙墨綠近黑色大耳朵也警惕的豎起。

    “糟糕!”

    “小心!”

    潮生連忙飛撲了過去,伸手接住了下墜的書本,見眼前的少年沒有受到傷害,松了一口氣。

    潮生道歉:“對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了。”

    風精靈也飛到少年的面前,頭頂的兩片羽毛都耷拉了下來:“對不起。”

    “沒事,這種事挺常見的。”經常來智慧宮的人或多或少都會被從書架上掉落的書本砸幾下。

    老實說,他老早就覺得這樣的設計不太科學了。

    少年主動開口:“我叫提納里,是生論派的畢業生,你叫什么名字?”

    接著,他看著風精靈,顯然很感興趣,綠色的眼睛閃爍著亮光:“還有這個孩子,它有名字嗎?”

    元素精靈他還是第一次見。

    “我叫潮生,它是溫迪。”

    “潮生,溫迪很高興見到你們。”

    提納里看清了那本書的封面,黑色的大耳朵輕輕抖動,“死域研究潮生,你對死域感興趣?”

    提納里,生論派這一屆的優秀畢業生,不久前拒絕了學院的任教邀請,此刻正在為成為一個優秀的尋林員做準備。

    他本該呆在化城郭,這次來智慧宮是為了匯總死域的相關資料,一個優秀的尋林員除了各種急救和野外求生知識外,對死域必須有詳盡的了解。

    見潮生點頭,前任優秀畢業生現任巡林員對表情變得無比認真,叮囑道:“死域很危險,請不要擅自靠近,記下地標通知我們巡林員就好,我們會盡快處理。”

    潮生:“好的,謝謝。”

    與提納里道別后,潮生抱著書找到一處空位坐下,仔細翻閱歷史記錄的資料。

    死域的出現是沒有規律的,無法提前知曉它們的方位。至于魔鱗病患者的信息也不會讓不相干的人知曉。

    埃舍爾也許知道魔鱗病患者的名單,但疾病是每個人的隱私,不該由他私自去查探。

    離開智慧宮,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潮生帶著風精靈走在回住處的路上。

    “聽說了嗎,卡維學長負責的卡薩扎來宮倒了。”

    “倒了?怎么可能”

    卡維可是妙論派之光,最優秀的建筑設計師啊。

    “還不是因為突然冒出來的死域,桑哥瑪哈巴依老爺很生氣,要把大設計師趕出項目呢。”

    “唉已經建好七成就這樣毀了。”

    “已經通知巡林員了,死域這東西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徹底消失啊。”

    潮生停下了腳步。

    卡維

    不久前在智慧宮外遇到的那位步履匆忙的學者。

    他不知道桑哥瑪哈巴依老爺是誰,對卡薩扎萊宮也并不了解,但死域卻是他正想尋找的東西。

    不知道巡林員現在到了哪里,如果還未處理完畢,這是他接觸死域的絕佳機會。

    找人問清楚了卡薩扎來宮的地址,潮生全速朝那個方向躍去。

    他的力氣本就大得出奇,全力趕路的速度就像是一陣風,還未看清人影就已經奔向了前方。

    懸崖邊,原先已初見雛形的卡薩扎來宮已然淪為了一片廢墟,一個金發青年正頹喪的坐在廢墟中央,像一座雕塑一般,久久沒有動彈。

    看著不遠處的景象,潮生的腳步慢慢停了下來。

    巡林員似乎已經將死域處理干凈,警戒線也已經撤離。

    晚了一步。

    可他并不打算離開——被死域污染過的地方會有很長一段時間難以生長植物,也許就是因為有殘留的污染。

    而這處死域遺址還很新鮮。

    潮生先觀察了一遍四周,再將視線落在了廢墟中央那道孤伶伶背影上。

    是誰?

    這時,一道電子音在腦海中響起。

    【監測到少量能量,是否吸收。】

    潮生先是一愣,隨后選擇了是。下一刻,絲絲縷縷暖流從腳底蔓延至全身,最后匯集在大腦的深處,沒入了某個隱秘的地方。

    潮生干脆蹲了下來,雙手也碰觸地面。

    心臟跳動的速度微微加快,他的猜測是正確的——死域和魔龍杜林的心臟一樣,可以成為‘地圖’的養料。

    而它們的共同之處是全都來自‘世界之外’。

    世界之外

    這是否意味著世界樹中的污染,他的地圖也能吸收?

    銀發金瞳的少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并未察覺到廢墟中央人影的動靜。

    廢墟中

    金發的青年猛地站起身,像是做出了什么重要決定,那雙紅色的眼睛里像是點燃了一把火,流露出一股義無反顧的瘋狂。

    他轉身朝廢墟外走去,卻在必經之路上與一個少年撞了個正著。

    “你”

    陌生人的突然靠近讓少年回過神,抬頭與青年對視。

    少年有一雙比頭頂的月亮還耀眼的金色眼睛,清晰倒映出身前的人影。

    ——是卡維。

    關心他人的本能占據了上風,金發青年用手揉了揉有些脹痛的腦袋,垂眸問蹲在他身前的少年:“你在這里做什么?很危險,廢墟隨時都有可能坍塌。”

    不知為何,他覺得眼前的少年有些眼熟。

    但他現在頭昏腦漲,一時間沒法在記憶中找到對應的圖像。

    少年縮成一團蹲在地面上,衣服上全是細碎的豁口,夾雜著一團又一團的灰色印記。滿臉茫然仰頭看著他的模樣可憐極了,像一只在泥土里滾了一圈的銀色團雀。

    這樣的‘初遇’實在令人印象深刻,卡維放下手,他從少年的金色眸子里看清了自己的模樣,隨后自嘲的笑了笑——他也在廢墟里泡了一天,看起來跟眼前這個狼狽的少年是半斤八兩。

    仔細一看才發現少年穿著剎訶伐羅學院的制服,竟然還是自己的學弟。

    “走吧,我帶你離開這里。”

    自己陷入絕境卻仍不忘朝他人伸出援手——這是潮生對妙論派之光的第一印象。

    死域殘余的能量并沒有多少,很快就被吸收完畢。潮生跟在金發青年的身后,金色的眼睛注視著他的背影。

    潮生可以向卡維解釋他為什么看起來會像現在這樣狼狽——因為他采用兩點之間直線最短的趕路方式翻山越嶺渡河來到這片廢墟。雖然說出來對方不一定相信。

    他也可以拒絕對方的幫助——但拒絕的話卻說不出口。

    對于他人細微的情緒,潮生總是能清楚的感知——就如同他知道克里普斯的好感,凱亞最開始的敵意和后來態度的轉變,還有埃舍爾別有目的的接近。

    此時此刻,他也能清楚感知到,走在前方引路的青年就像是一條快要被崩斷的繩索,像天空中被颶風席卷著胡亂飛舞的,竹骨將要斷裂,快要斷線的風箏。

    這一切都埋藏在看似平靜的表面之下,而維持著片平靜的唯一原因是——眼前有需要幫助的人。

    有人還需要我,所以不能崩潰——這時潮生感受到的,眼前人的想法。

    所以,他只是安靜的跟在青年的身后,并為拒絕對方的幫助。

    即是他并不需要。

    感受著銀色的月光灑落在身上的溫暖,慢慢往前走著,潮生問前面的人:“卡維學長,我們要去哪里?”

    瘋狂趕路前,須彌城街道兩旁行人的討論聲又鉆進了耳朵了——大設計師卡維,妙論派之光,也是卡薩扎來宮的主要負責人。

    已經建了七成的卡薩扎萊宮被死域摧毀,年輕的天才建筑師獨自一人在這片廢墟中不知坐了多久。

    潮生大概了解了他的處境,也明白了卡維瀕臨崩潰的原因。

    對方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聲音,潮生又問了一遍:“卡維學長,我們現在去哪?”

    廢墟離須彌城很遠,按照正常的趕路速度,走一夜也未必能抵達。

    這回,青年終于有了回應:“去我的臨時住處。”

    他還不知道這個少年叫什么,又問:“你叫什么名字?”

    “潮生,潮水的潮,生生不息的生。”

    “潮生。”

    卡維準備帶潮生去廢墟附近的臨時住處(員工宿舍)過夜,他不清楚自己為什么要帶上這個少年,更分不清是潮生需要他的幫助,還是他更需要有一個人陪在身邊多一些。

    立在那片廢墟之中,他已經做出了最后的決斷——無論付出多少代價,耗費多少資金,他一定要將卡薩扎來宮建成。

    他并非在建設宮殿,更像是在搭建自己的理想。

    多利老爺說的沒錯,他的一意孤行確是在自私的自我滿足罷了。

    “到了,就是這里。”卡維帶著潮生走進宿舍,“你可以先去洗澡,我會找一身你能穿的衣服。”

    他這一身破爛的學院服總歸不能再穿到明天了。

    “鏡子左邊的抽屜里有新牙刷,你直接用就好。”

    “謝謝卡維學長。”

    潮生帶著干燥柔軟的毛巾走進的浴室,看清鏡子中的倒影后先是一愣,之后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在卡維眼中的模樣是多么狼狽。

    “簡直就像是流浪漢嘛”

    風精靈倒是在他的肩頭睡的很嚴實,絲毫不受外界環境的影響。

    被清理的死域的殘存能量就像是杯水車薪,就連風精靈每天吃掉的分量都填不上。想要補上空缺重新打開地圖,加上‘喂養’風精靈,他得找到更多的死域。

    如果智慧之神有了足夠的力量打開前往世界樹的通道,他甚至可以試著去吸收世界樹里的‘污染’。

    納西妲幾乎每晚都來幫他打撈記憶,現在也該是回報的時候了。

    趁著洗澡整理好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潮生包著浴巾走出門,發現換洗衣服已經被放在床上了。

    聽到動靜,正在整理資料的青年抬起頭,“你試試,我比你高,應該不合身,但是湊合一天應該沒問題。”

    “有衣服換就已經很感激了,謝謝卡維學長。”

    卡維的衣服很寬大,袖子長出一截,當睡衣穿倒是很合適。

    單人宿舍的床并不大,睡兩個人有些勉強。

    卡維主動開口:“你睡床,我今天大概沒空睡覺。”

    他需要整理的東西還有很多,還要清點自己所有的資產,過不了多久,這些東西就不再屬于他了。

    來別人家睡覺還要搶占床鋪,怎么想都有些太過分了。

    況且,睡眠于他不是必需品。

    穿著寬松的衣服,潮生走到卡維身邊坐下。墨綠色有著對稱花紋的毯子十分柔軟,潮生抱著膝蓋蜷縮在一角,四周散落著的紙質樣圖和資料。

    “卡維學長是卡薩扎來宮的設計師和負責人對嗎?”

    已經完成七成的宮殿只剩下廢墟,但看著卡維的架勢,對方似乎并沒有要放棄的打算。

    也許是因為潮生只是一個初識的陌生人,又或者因為對方已經見過他最狼狽的一面,那些他難以啟齒,無處宣泄的情緒的話語似乎找到了一個宣泄口。

    放在手中的圖紙,他大方的承認:“沒錯。”

    他憑一己之力說服瑪哈巴依老爺將宮殿選址在一處懸崖,死域的擴張把一切變成了廢墟。

    “學長沒想過放棄吧?”

    他聽到了青年毫不動搖,帶著無限決心孤注一擲的回應:“卡薩扎來宮,我一定會建成。”

    無論付出什么代價。

    潮生仔細觀察著對方的表情,最后將視線落在對方的紅色眼眸上。

    這種感覺很熟悉——就好像他一定要找回記憶一樣。

    每個人都有無論遇到什么挫折都想要得到的東西,與他而言是記憶,而對于卡維來說,也許就是建成這座宮殿了。

    輕輕眨了眨金色的眼瞳,潮生朝對面的青年開口:

    “資金和人工方面,我也許能幫上忙。”

    實驗室的機器人有一部分可以替代人工,雖然動作的精細程度不及專家,但只是用作搬運材料這些簡單的體力活還是綽綽有余的。

    至于資金,當然不是克里普斯老爺的錢。他在實驗篷里鼓搗出的遺跡守衛改裝機器人成功售出了許多,給了他一筆可觀的收入。

    再加上與埃舍爾導師順利進行新項目的獎金,不得不說教令院在研究資金這方面真的很大方。

    潮生的話讓卡維的身體變得僵硬,半晌后才抬起頭,不可置信的開口:“你要幫我?”

    “你相信我?”

    幫助一個才認識不久的落魄的陌生人,相信他在死域上搭建宮殿的瘋狂的設想。

    被死域侵蝕過的土地,先前所有的承重細節都要重新設計,再加上選址在一處懸崖,讓本就困難重重的任務雪上加霜。

    在死域上建設宮殿——這是沒有人完成過的設想。

    “卡維學長是最優秀的建筑師。”

    這個有著一頭金發的青年是妙論派之光。

    “我相信你,學長。”

    潮生回憶著那些人討論這座宮殿的話,復述道:“不久的的將來,那片廢墟將變成一處華美的宮殿,變成須彌的新地標吧?”

    名流千古,讓所有須彌人,讓所有從異國來須彌的人都會記住的,卡薩扎來宮。

    “哈。”

    妙論派的天才捂住了眼睛——不可思議,他竟然在一個陌生人,一個比他年輕太多的少年身上得到了安慰。

    他只是孤注一擲的壓上自己的一切,對于結果說實話他并沒有考慮那么多。

    可這個少年他卻是真的相信著他。

    相信他能完成那座宮殿,相信從萬千否定的答案中會開出的希望之花。

    “總之你的心意我領了。”半晌后,他放下手,重新整理著散落在四周的資料。

    一個年輕人能有多少摩拉呢?

    潮生蹲在廢墟中灰撲撲的樣子顯然給卡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明天,等我說服瑪哈巴依老爺后,我請你吃烤餅。”像是卸下了某種沉重的負擔,失控的搖搖欲墜的戰車又恢復了平穩,勢不可擋的前進。

    放下手,青年那雙紅棕色的眼睛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謝了,學弟。”

    整理好散落的資料,這位天才建筑師才終于將自己的注意力分散給了周圍,他看著潮生肩頭的風精靈。

    “學弟你肩膀上的是?”

    “它叫溫迪,風元素精靈。”銀發少年伸出手輕輕撥弄了兩下小精靈頭頂的葉片,“也是我的朋友。”

    似乎想到了什么,潮生問卡維:“對了,學長,這附近曾經生長過死域的區域,學長清楚嗎?”

    “死域?”對于才摧毀他心血的東西,卡維皺起眉,“今年死域的擴張很瘋狂,這附近本來是沒有死域的”

    不然他當初也不會選址在那處懸崖。

    “稍等”卡維打開一個箱子在里面翻找,最后拿出一張地圖給潮生,“這上面圈了紅色的都是死域曾經生長過的地方。”

    死域生長后,土壤和石塊,統稱為地基,會變質,因此沒有建筑師選址時都會可以避開死域。

    他也算是開先河了。

    潮生接過地圖:“謝謝學長。”

    再吸收幾個死域遺址的能量,風精靈這段時間就有口糧了。

    心里有了決斷,潮生站起身對卡維道:“學長,我現在還不困,想在附近轉轉。”

    “別走太遠,早點回來。”

    “不會太晚的,學長也別通宵,早點睡。”熬夜有害人類身體健康。

    卡維擺了擺手:“知道了,謝謝關心。”

    第二天

    與甲方簽下‘賣身協議’的妙論派之光帶著潮生回了須彌城。他將潮生帶回了自己的住處,自己則走進了廚房準備做烤餅的材料。

    潮生沒想到,卡維竟然會親自做烤餅——本來還以為是去飯店。

    回想起他們初遇的時候,卡維學長也說過要請他吃飯來著。

    只是沒想到,那句話會以這樣的形式實現。

    等待的時間并不漫長,潮生端著茶杯在沙發上安靜的坐著,翻閱著卡維留給他的關于死域的資料,風精靈也安靜的窩在他肩膀上睡覺。

    一小時不到,卡維就端著烤餅走出了廚房。

    潮生的視線被新鮮出爐的烤餅完全吸引了——是一座宮殿的造型,他看過圖紙,這就是簡化版的卡薩扎來宮模型。

    不愧是天才設計師。

    “學長,真的可以吃嗎?”這么精美的造型,觀賞價值更高一些吧?

    “當然,都說了請你吃烤餅。”

    卡維將碟子放在茶幾上,往潮生的方向推了推,再把叉子遞給他。

    “隨你處置。”

    潮生:“”

    不行,下不了手。

    少年糾結的表情讓卡維忍俊不禁,“還是我來吧。”

    說著他就把碟子拉回到自己面前,用金屬將精美的模型毫不留情的敲碎。香甜的餅干宮殿碎裂坍塌,又一次重復了懸崖上那座未建成的宮殿的命運。

    金發青年看著碟子里的‘廢墟’,紅色的眼睛閃了閃,隨后拿起一旁的糖漿打算澆上去。一抹綠色突然透過了烤餅的縫隙印入眼簾。

    卡維愣了愣,隨后放下糖漿,用勺子把‘廢墟’撥開。

    一枚綠色的神之眼正安靜的躺在底部,被廢墟圍繞著,散發著瑩潤的光澤。

    第62章 成人禮

    幾天后

    實驗室

    將桌面上的零件組裝完畢,潮生詢問站在一旁的執行官:“埃舍爾導師,神之眼會在什么情況下降臨?”

    “神之眼?”男人停下手中的動作,側身垂首看著潮生,“你怎么突然對這種東西感興趣?”

    觀察著男人的神態,結合語氣,潮生能看出埃舍爾對神之眼似乎不屑一顧。

    “神明的注視呵,不過是一群被挑選的耗材卻標榜著自己的特殊,實在可笑。”

    潮生:“”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對方那么外露的喜惡。

    “怎么,你也想要神之眼?”

    潮生搖頭:“沒有。”

    只是在卡維家吃烤餅的時候見證了神之眼的誕生,稍微有了一些興趣。

    提瓦特大陸上最廣為流傳的說法是——神之眼是神明投注在人身上的視線,人的愿望和信念與神明的共鳴。

    可卡維的神之眼誕生時,他并未感受到智慧之神的氣息。

    觀察著潮生的反應,埃舍爾勾起唇角:“既然你對神之眼感興趣我這里有一個禮物,你一定會喜歡。”

    “什么?”

    禮物?他和埃舍爾是親密到可以互贈禮物的關系嗎?怎么想都不對勁吧?

    大概不會是什么好東西。

    潮生下意識后退一步,如臨大敵:“不用了,謝謝。”他還沒有心大到這種程度。

    光看表情就知道少年的想法,埃舍爾只是低笑了一生,轉過身重新開始手上的實驗,并未明確表態。

    潮生:“”

    總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早知道不該問的——這該死的知識的甜美誘惑。

    平心而論,不考慮其他因素只看眼界和學識,埃舍爾的確是一個過于優秀與博學的導師——也許比起教令院的大賢者的有過之無不及。

    許多跟隨導師做實驗的學生都有或多或少的憂慮與不信任。

    他們導師不僅藏著掖著自己的學識,還會強行‘參考’學生的發現寫進論文。

    而跟隨埃舍爾進修完全沒有這樣的顧慮。

    對于知識,他慷慨的可怕,幾乎是有問必答。至于論文的署名,學術界的名聲與教令院的獎金,他完全不在意,甚至可以用不慕名利來形容。

    正因為如此,潮生才覺得這個人越發危險——因為,‘不慕名利’里藏著的是更可怕的目的,更大的所圖。

    怕什么來什么。

    幾天后

    學術實驗結束,埃舍爾將一個木盒遞給潮生。

    他垂眸,勾起唇角看著身前的少年,就像魔鬼的邀約:“給你的禮物,不打開看看嗎?”

    潮生:“”

    雖然知道埃舍爾說的禮物估計不是什么好東西,但潮生沒想到,對方真的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把‘禮物’帶了過來。

    感知到不詳的氣息,風精靈頭頂的兩片羽毛警惕的豎起,拍打翅膀飛到了潮生的面前面,用小小的身軀擋在兩人之間,那姿態就像是保護小雞仔的母雞。

    自從潮生吸收了死域的殘余能量后,風精靈的口糧有了保證,每日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也正因為如此,潮生也明白那張地圖回來的日子也許遙遙無期——吸收的能量幾乎全都交給風精靈了。

    生命的重量比地圖更重,他不希望風精靈消失。

    記憶不一定要靠地圖找回來,但維持風精靈的生存卻離不開能量。

    執行官絲毫沒有將風精靈敵意與‘威脅’看在眼里,只是維持著原先的姿勢看著潮生。

    埃舍爾帶來的絕對不是常規意義上的‘禮物’,潮生雖然警惕,卻也不會懼怕。

    他伸出手輕揉的將風精靈捧起,再放回肩上,用手指輕輕碰了碰它的腦袋安撫,“沒事的,不用擔心。”

    風精靈仍未放下警惕,黃豆大小的圓眼睛瞪的大大的,兩片羽毛高高豎起,顯然很忌憚這份‘禮物’

    少年接過男人手中的小木盒,手指放在蓋子上踟躕了片刻,最后還是把它打開了。

    一枚紫色的‘寶石’正安靜的躺在紅絲絨上,神秘而華麗。

    感受著這顆小小的石頭里蘊含的能量,潮生幾乎馬上就將它與神之眼聯系在了一起。

    “還算滿意的成品,這個裝置像神之眼一樣,能使佩戴者使用相對應的元素力。”

    這顆寶石對應了雷元素。

    “讓沒有神之眼的人也能使用元素力”簡直聞所未聞。

    潮生馬上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竅:“使用者要付出什么代價?”

    執行官的表情愉悅,顯然對潮生的反應十分滿意,“獲得與自己的能力不匹配的力量,當然要以最珍貴的東西作為養料來燃燒了。”

    對于許多人而言,生命就是最珍貴的東西。

    少年金色的眼睛閃了閃,最后合上了木盒,對埃舍爾和他所謂研究實驗的危險性有了更深刻的認知。

    “不過,你的體質異于常人,使用它也許會有驚喜也說不定呢?”

    比如說——更小的代價?

    就像那些擁有神之眼的人一樣。對于潮生,這個裝置的確是一份禮物,一份能讓他獲得力量,變得更強的禮物。

    潮生將木盒還給埃舍爾,“謝謝,但是我并不需要。”

    最好不要接受這個男人這個人給他的東西。對于埃舍爾這種類型的人而言,不存在‘無償’的好意。

    潮生早已深刻的認識到了這一點。

    “已經送給你了就是你的東西,你可以閑置不用,隨意處置。”難以意味深長的勾起嘴角;“也許緊急時刻你能用上它也說不定。”

    明白了埃舍爾不會收回這份禮物,潮生放棄了這個想法。把小木盒放在一邊后,努力將其忽略,重新投入了新一輪實驗

    充實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

    白天,潮生泡在實驗室里與埃舍爾進行課題研究,其進度之快讓潮生有種不久后就能畢業的錯覺。

    刻意接近,增加與埃舍爾這位‘故人’的相處時間這個計策是有效的。

    小吉祥草會經常來他的夢境打撈記憶碎片,一段時間過去,夢中少年的五官不再模糊一片,潮生終于看清了更多的細節。

    一些相處的片段也斷斷續續的浮現在夢境——他,那個少年,還有一個小孩。

    其間,潮生會趁著實驗的階段空隙尋找死域,吸收殘余能量維持風精靈的生存。

    有好幾次他都先于巡林員趕到新生成的死域,比他們先一步把死域處理干凈。

    后一步趕到的巡林員百思不得其解——說好的死域呢,一片枯死的樹葉都找不到。

    關于跟巡林員們搶死域這件事,潮生本想偷偷的進行。

    與巡林員處理死域的方式不同,因為地圖系統的存在,潮生會將死域能量吸收的一干二凈,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包括但不限于——土質變化,樹木生長等等

    潮生無法向巡林員們解釋死域消失的原因,吸取能量這件事只能偷偷進行。

    但凡事都會有意外。

    在一個天氣晴朗的日子,又一次搶死域成功的潮生被已經從巡林員變成巡林官的提納里,與教令院的大風紀官賽諾堵了個正著。

    “我就說好幾次明明有人給出了死域的坐標,等我們趕到的時候卻一無所獲”

    “原本以為是他們看錯了,但報錯的頻率與次數都太高了。”

    狐耳少年對著另一邊的大風紀官示意:“謝了,賽諾,要不是你,我還抓不到這位熱心腸的‘巡林員’”

    白發紅瞳的少年有著深色,像是常年經受太陽的洗禮般,令人印象深刻。他輕輕點頭:“職責所在。”

    巡林官在前,大風紀官在后,把妙論派的一年級新生堵在路中間,無處可逃。

    窩在少年肩頭的風精靈也小心翼翼的探出頭,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儼然一副好奇心旺盛的模樣。

    潮生:“”

    車翻的猝不及防。

    “這里離營地很近,我們好好聊聊吧,潮生。”

    顯然,雖然只在智慧宮有一面之緣,但提納里顯然還記得這個少年的名字。

    潮生無法拒絕。

    風精靈動來動去,頭頂的兩片羽毛弄的他的脖子很癢。他伸手蓋住這個不安分的家伙,用手指在它的頭頂毫不客氣的搓了搓——他發現風精靈其實很愛看熱鬧。

    小精靈當然分得清真正危險的東西,面對埃舍爾和那顆被潮生鎖起來的石頭時,絕對不是現在這幅完全沒有危機感,興致勃勃的模樣。

    化城郭

    巡林員的營地,三個少年圍著一張小小的圓桌坐下。

    有著一雙墨綠接近于黑色大耳朵的巡林員雙手環抱在胸前,綠色的眼睛注視著潮生,聽完對方的敘述,若有所思:“所以,你到處找死域是為了這只風精靈?”

    “沒錯。”潮生點頭:“這跟我的體質有關。”

    地圖的事無法透露,潮生只能挑那些能說的坦白。

    “我來須彌是為了尋找過去的記憶,現在,就算是我自己也沒辦法告訴你們我能消除死域的原因。”

    “我只知道,我應該不是人類。我能吸收死域能量這件事也是偶然發現的。”

    “麗莎前輩曾經給我寫過信,讓我照顧你。”作為大風紀官,他自然知道潮生說的都是真話,“前輩說過,你是一個秘密很多的家伙。”

    潮生:“”

    麗莎前輩的人脈比他想象中要可怕。

    “協助巡林員清理死域沒有觸犯教令,我不會審判你。”親自確認眼前的少年是個怎樣的人,抱有怎樣的目的后,賽諾站起身走出了木屋。

    “公務繁忙,我先走一步,剩下的就交給了,提納里。”

    “沒問題。”

    見潮生看著賽諾的背影久久沒有收回目光,巡林官開口道:“放心,賽諾會幫你保守秘密的。”

    潮生顯然不想自己的特殊體質被人發現,所以才偷偷的自己獨自一人來清理死域。

    作為一個已經從生論派畢業的人,提納里知道這樣的體質會讓多少學者瘋狂,而眼前的少年自保能力明顯不足,甚至連神之眼都沒有。

    而且,誰能保證凈化死域對身體沒有副作用呢?

    “以后發現死域,我會通知你。”巡林官注視著潮生,語氣認真,“但你不能一個人行動,我會和你一起。”

    不會每次都通知,而是控制著不讓人懷疑的頻率帶潮生一起。

    只要風精靈仍然虛弱,潮生就會一直需要死域能量。

    有他陪著去總比一個人冒險要好,既可以保護這個少年的安全,又可以更近的觀察他的能力與性格,一舉兩得。

    即是幫助,也是監視。

    “謝謝。”

    巡林官與大風紀官的人情味讓潮生又驚訝又熨帖,有提納里在,以后接觸死域會更方便。

    另一邊

    設計天才,妙論派之光卡維從未想過,那個名叫潮生的學弟曾和他說過的‘人工與資金’方面的幫助,是真的有幫上他的大忙。

    學弟組裝的機器人很適合運輸建筑材料,大大節省了人工成本。至于資金學弟借給他的摩拉竟然幫他還清了嗎哈巴依老爺那剩下的兩成債務。

    他仍是負債狀態,但債主從多莉老爺變成了學弟。不知為何總令他安心了許多——那種債務永遠還不完的感覺消失了。

    潮生學弟真的很聰明,也很會照顧他人的感受。

    卡維不愿意接受出于同情的施舍,但學弟卻說

    “算是在投資吧,等我找到了我的家人,一定會讓學長幫忙設計一個很漂亮的家。”

    “還有,克里普斯老爺寄信給我說,酒莊要新建幾個酒窖,學長你是最優秀的設計師,這筆錢我暫時用不到,相當于預支工費了。”

    于是,卡維失去了拒絕的理由。

    “對了,學長,我聽說你把房子賣了,找到住的地方了嗎?”潮生的住處有許多空房間,如果有需要,他可以暫時讓卡維搬進去住一陣。

    “噗咳咳”

    說到住處,卡維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

    “沒事吧學長。”

    “咳沒事。”他用布巾把酒漬擦干,神色不自然道:“住處的問題你用擔心,我還沒有淪落到無家可歸的地步。”

    事實上還真是無家可歸了,目前借住于曾經決裂的友人艾爾海森家中。

    但這些話,卡維無論如何也不會讓第三個人知道。

    于是他轉移話題:“學弟,你的實驗課題準備的怎樣了?”

    潮生:“”

    看著神態生硬又不自然妙論派之光,潮生不再追問——有地方住就好,至少在這點上,學長沒有騙人。

    “還有,學長,別再這家伙面前喝酒。”潮生伸手抓住空中蠢蠢欲動的風精靈,皺著眉看著桌面上的酒瓶。

    卡維笑道:“說明我們很合得來嘛。”

    潮生:“”

    的確,兩個酒鬼。

    他強調:“它還小,一歲不到。”

    才誕生不久的風精靈怎么能讓它喝酒啊。

    卡維噎住,隨后無奈道:“元素精靈好像沒有我們人類成年這一說吧。”

    也是,學弟17歲未成年,還是別帶壞小孩了。想到這,卡維默默的把酒瓶放在地上,強忍著不舍,眼不見為凈

    一年的時間很快就過去,潮生最大的收獲是那張地圖因為從死域吸收的能量重新開啟了。地圖因為能量不足只有最簡單的顯示附近紅綠點的功能,想要讀取更多的信息還得繼續升級。

    風精靈在潮生的喂養下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一天,潮生收到了蒙德的來信——迪盧克,他名義上的兄長的成人禮快到了。

    實驗課題基本已經完成,一直到畢業只要不加入新項目估計都沒什么事了。時間充裕,也是時候回蒙德看看了。

    “回蒙德?”

    作為名義上的導師,埃舍爾批準了潮生的假條。

    “我建議你帶上我送你的禮物。”執行官將假條放在一邊,笑著對意味深長潮生道:“也許能用上也說不定呢?”

    這聽起來像詛咒,但潮生還是把那顆寶石用木盒裝著裝進了輕便的行囊中。

    成人禮的禮物潮生已經寄給了迪盧克,是一套材質特殊的內甲,輕易無法穿透,很符合騎兵隊長的工作性質。

    克里普斯老爺正好行商結束,會先與潮生在蒙德的邊境會和,再一起結伴回晨曦酒莊。

    收拾好不多的行李,潮生坐上了回蒙德的商船。四日后,商船抵達了港口,紅發紅眼身材高大的男人已經等候多時。

    走下船,潮生朝著男人頷首:“克里普斯老爺。”

    克利普斯幫潮生把行李放在馬車上:“大半年沒見了,在須彌還習慣嗎?”

    他看著身高才堪堪到他肩膀的少年,只覺得這孩子一年過去好像沒怎么長。

    難道須彌的伙食不合心意?

    “我過得很好,老爺。”

    全然沒有意識到是自己幾乎沒長的身高讓這位老父親擔心了。

    道路的盡頭,一位紅發騎士已經等候多時。

    認出這輛馬車屬于酒莊,迪盧克的臉上掛著像太陽一樣燦爛的笑,朝他們揮手:“父親!潮生!”

    一個是行商歸來的至親,一個是一年未見的義弟,再加上成人禮如此特殊的日子,讓騎兵隊長的心情比往日的任何時候都要雀躍。

    少年策馬跟在馬車旁,與車廂里的人聊著天。

    潮生問少年:“迪盧克,禮物收到了嗎?”

    少年笑著回答:“正穿在身上呢,謝謝你,潮生。”

    “喜歡就好。”送禮物最重要的是讓收禮物的人開心。

    想到這,潮生又想起了埃舍爾的禮物——那個正躺在隨身行李里的木盒。對方離開前意味深長的話讓他不得不在意。

    什么叫做也許用得上?

    在潮生看來,埃舍冉的‘也許’幾乎就是百分百肯定了。

    雖然一年沒有見面,但彼此之間通過信件交流,平均一月兩次,所以互相對近況都還算了解。一年的時光好像并為讓彼此的距離變遠。

    下一刻,可怕的危機感爬上脊背,毛骨悚然的感覺籠罩全身。

    潮生連忙點開地圖,只見一個巨大的紅點正朝他們飛速靠近。

    潮生猛的掀開車簾,對著迪盧克道:“有敵人!迪盧克,你帶著克里普斯老爺先離開!”

    拉車的馬有兩匹,一共三匹馬,載四個人綽綽有余。

    “什么?”

    “來不及解釋了快走!”

    地圖的預警范圍并不小,可紅點的速度實在太快,留給他們的逃跑時間實在太短。

    心底卻升起了一種熟悉感,就好像在他已經忘記的過去,似乎有過類似的遭遇。

    不再糾結,潮生干脆帶著風精靈跳下馬車解開了馬匹的韁繩握在手里,再用似乎是天生的蠻力把仍未反應過來的克里普斯老爺撈出車廂,安置在馬匹上,然后對著車夫道:“你也快上馬。”

    克里普斯:“”這個孩子的力氣真的很大。

    坐穩后,克利普斯伸出將手覆在胸口,如石塊般堅硬的觸感讓他感到些許的安心——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至少可以用著東西來保護他的孩子們。

    車夫:“啊好。”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小少爺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窩在潮生肩頭的風精靈警覺的抖了抖羽毛。

    這個氣息是

    原本以為是潮生身上的味道,因為潮生在出發之前帶上了那塊石頭。沒想到,克里普斯老爺身上竟然也有。

    正想開口提醒潮生,紅發的少年騎士卻已經來到了他們的面前。

    常年與魔物征戰的騎兵隊長對于突發事件經驗十足,知道眼下不是詢問緣由的時刻,只是拉緊了韁繩控制著馬匹踱步到潮生身邊,朝他伸出手:

    “上來,你和我一起。”

    潮生握住迪盧克的手借力上了馬匹,另一只手緊緊的握著隨身行李,細長的眉毛皺起——如果這就是埃舍爾說的‘也許’。

    紅點光看大小就知道,那絕對不是什么容易對付的敵人。

    下一刻,三匹馬突然發出了陣陣嘶鳴,不受控制的崛起馬蹄,像是遇到了天地一般慌亂的四處逃竄。

    “什么?”

    三人艱難的控制著馬匹的方向,只聽潮生道:

    “往樹林里跑!”

    下一刻,太陽的光線被遮蔽,地面上印出一雙翅膀的陰影。

    眾人拉緊韁繩抬起頭,只見一條紫色,噴灑著黑焰的龍正盤踞在他們的正上方。

    貪婪的龍不會放過自己的獵物,蛇一樣的豎瞳鎖定了馬匹上的四人,張開血盆大口朝他們吐出黑色的火焰。

    “閃開!”

    車夫的馬匹被火燎到,失去平衡重重的摔了下來。

    克里普斯連調轉韁繩跑到車夫身邊,伸手把他拉上馬,再抬頭看著天上的惡龍,滿臉凝重。

    迪盧克把韁繩交給潮生,跳下馬拔出劍擋在眾人面前——守護是騎士的本職。火屬性的神之眼泛著灼眼的紅光,紅色的火焰將劍身包裹。

    “我托住它,你們快走!”

    “迪盧克!小心!”

    龍的利爪將騎士的武器拍到一邊,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

    “嘶”

    潮生送的內甲質量的確好的不可思議,連龍爪也無法穿透。可眼下迪盧克卻沒有心思想這些亂七八糟事,只捂著流血的手臂專注的盯著眼前的惡龍。

    即是擁有神之眼,人類在龍這種巨大的生物面前依舊如此渺小。

    見狀,潮生也跳下馬,迅速從車廂里抽出自己的長槍擋在迪盧克面前。有了潮生的掩護,騎士終于有機會重新撿起自己的武器。

    “快走!”

    他與迪盧克合作應該能擋一陣,只要拖到騎士團趕來支援

    兩位少年與惡龍纏斗在一起,龍的皮肉勝過鐵皮與鎧甲,尋常武器根本無法造成傷害。就像是戲耍老鼠的貓,傲慢的龍并未盡全力,只是游刃有余的戲耍著眼前的獵物。

    “老爺我們去搬救兵”

    車夫連聲音都在顫抖——這可是龍,只在傳說故事中聽說過的惡龍,也是數千年來蒙德最大幾次災禍的根源。

    留在這,也幫不上兩位少爺的忙,只有全軍覆沒一個結局。

    紅發老爺的眼里卻沒有恐懼,聲音也依然平穩,“他們還這樣年輕。”

    迪盧克今天才舉行成人禮,而潮生比迪盧克還小一些。

    他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有大好的未來和前途。

    跳下馬,克里普斯頭也不回的對車夫開口:“你先走,去蒙德城搬救兵。”

    使用與自己能力不匹配的力量勢必付出代價,接受這份禮物時,克里普斯就已經明白了這點。

    可即使是這樣

    “老爺”

    只見,男人從胸口處拿出了一顆鑲嵌在金屬框里的紅色石頭,下一刻,紅色的火焰化為鎖鏈將惡龍緊緊束縛。

    “什么?”迪盧克驚愕的轉過身,卻發現這股奇異力量的源頭是自己的父親。

    而男人的臉上已經沒了血色,臉頰變得慘白。

    風精靈終于有機會把話說出口:“潮生,克里普斯老爺身上也有那種石頭!”

    “什么?!”

    潮生猛的轉過身,卻發現男人的嘴角已經溢出了鮮血。

    【獲得與自己的能力不匹配的力量,當然要以最珍貴的東西作為養料來燃燒了。】

    埃舍爾的話似乎又在耳邊響起。

    而對于大部分人類而言,最珍貴的東西無非是生命。

    銀發少年幾乎是不顧一切的飛撲到克里普斯的面前,奪過了被男人握在手里的裝置狠狠丟在一邊。

    “咳”

    充盈全身的力量隨著裝置被剝奪兒消失,就像是一個泄氣的皮球一下就干癟下去,克里普斯脫力的伏在潮生身上,喉嚨也涌出一陣陣猩甜。

    “父親!”

    迪盧克的跑了過完,先前看到的那一幕讓他反應不過來,完全無法了解在這短短一瞬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什么高大的父親突然變得那么虛弱?

    火焰鑄成的鎖鏈失去了養料逐漸熄滅,魔龍也掙脫了束縛。先前的鎖鏈顯然激怒了它,它怒吼著吐出火焰,開始不留余力的瘋狂的攻擊。

    一把長槍抵住了魔龍的利爪,將克利普斯交給迪盧克,潮生并不躲避魔龍的火焰,在火舌就要舔舐到他的發絲時,頭頂的天空突然變了顏色。

    一道道紫色的雷電落下,毫不留情的砸在魔龍的身體上。

    銀發少年一手拿著長槍,一手握著一顆紫色的‘寶石’,金色的眼眸里全是被引燃的名為憤怒的火焰。

    把那顆石頭給克里普斯老爺的究竟是誰?

    魔龍為什么又如此巧合的襲擊他們的馬車?

    簡直就像是把一切安排好一樣,一個又一個,不是巧合的巧合。

    埃舍爾

    他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潮生,快停下不要用不要用”

    風精靈焦急的圍著潮生打轉,用翅膀捧著潮生的手,用盡全身力氣試圖掰開潮生的手指,像手的主人之前做的那樣,把這顆可惡的石頭丟出去。

    圓圓的白色小眼睛竟然急出了淚珠。

    被怒火燃燒殆盡的理智重新回歸,潮生垂眸看著手上的風精靈,用食指輕撫著它頭頂的羽毛。

    “不用擔,我沒事。”

    他并不相信埃舍爾,但這種情況下,他別無選擇。

    但正如埃舍爾所說的,他的身體比一般人類要強大許多,有他來使用這顆石頭總比克里普斯老爺好。

    魔龍紫色的皮膚被雷電燒焦,在一道又一道電光下發出陣陣哀嚎,全然不見先前威風凌凌的模樣。

    凱亞帶著騎士來支援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令人聞風喪膽的魔龍正趴伏在銀發少年的面前,在一道道閃電中叫聲尖利,凄慘無比。

    一道道紫色的閃電映照在那雙冰藍色的眼瞳里,雷光之下,少年纖細身影無比清晰。

    “這是什么?”

    抱著自己的父親,紅發騎士已然被眼前這超出人類極限的力量吸引了全部心神。

    先是父親再是潮生,他們并非神之眼的持有者,卻能順利調用元素的力量。

    紅發的男人費力的開口:“咳阻阻止他。”

    “父親。”

    看克里普斯的模樣,迪盧克明白了使用這種力量要付出的代價。

    下一刻,雷光中的少年身體搖晃,不穩的向前倒去,徹底失去了意識。

    徹底失去意識前,潮生一道機械音在腦海中響起:

    【滴——系統能量不足修復程序啟動失敗】

    【能量不足基礎功能關閉】

    西風教堂

    銀發少年雙眸緊閉,臉色蒼白的躺在病床上。他身旁的床位上,一個紅發男人同樣昏迷著。

    小小的風精靈蹲坐在枕頭上鋪開的冰涼銀色長發之間,一雙圓圓的眼睛滿是擔憂。它伸出翅膀,像一片柔軟的羽毛一樣輕輕碰觸少年沒有血色的臉頰。

    “快醒來呀,潮生”

    每當它困的時候,總會有一股溫暖的能量涌向它的身體。

    小小的精靈舉起自己的翅膀放在眼前,回憶著每次潮生將能量送給它的感受——如果把它們還給潮生,潮生就會醒來嗎?

    【唉】

    一聲嘆息從腦海中響起,風精靈警覺的豎起頭頂的兩片羽毛,腦袋四處張望著,卻沒有發現第三個人的存在。

    【別找了小不點,我就是你怎么說呢是長大后的你】

    【我自己?】風精靈顯然沒弄懂眼下的情況。

    【該怎么跟你解釋總之,這段時間我存下了不少能量,還回去,潮生應該就能醒。】

    潮生送給風精靈的力量大部分都被運送到了本體上,因此風精靈才那么容易‘犯困’,甚至虛弱的快要消散。

    它本來就是一縷分.身,離開本體無法存在太長時間,更何況離開風的國度,失去了風的力量,自然會消散的更快。

    本來,一開始,這縷意識就是被潮生身上的‘食物’所吸引,才提前蘇醒的。

    小精靈毫不猶豫的做出了選擇:【還給潮生。】

    【還給他,你就會消失】

    小精靈毫不動搖:【還給潮生】

    【好的,你的選擇,我知道了。】

    下一刻,縷縷微風在室內聚集,將小小的風精靈包裹。

    風越聚越多,每一縷都散發著藍綠色的熒光,漸漸匯聚成了一個少年的模樣。

    他披綠色斗篷,頭頂塞西莉婭花。

    他的身體是半透明的虛影,與風精靈要消散時的狀態無比相似。

    看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潮生,少年朝他伸出手。

    下一刻,一個銀色的光點在他的指尖匯聚,最后沒入了潮生的身體。

    “好了,現在你可以放心了。”

    話音落下,那縷曾被分離的意識便沉入了靈魂之中,回到了它原來的位置。靈魂終于變得完整,腦海中縈繞著風精靈‘誕生’至今的,短短一年的記憶。

    理清情感和思緒,頭戴塞西莉亞花的少年就忍不住扶額道:“唉你不知道這段時間我忍得有多幸苦。”

    風精靈的情感與記憶與他是互通的,而潮生傳遞給他的能量對于仍在沉睡的他而言又擁有怎樣的吸引力——他究竟是怎樣才忍住不吃送到嘴邊的‘食物’的。

    還好沒吃,現在總算派上了用場。

    思及此處,少年皺著眉,雙手環抱在胸前一臉不滿的看著仍在沉睡的潮生:“你這家伙也太亂來了吧。”

    那樣來歷不明,明晃晃寫著‘危險’的裝置,是怎么說用就用的?

    輕嘆一聲,少年伸出手,虛撫著潮生的前額的發絲。

    “但是謝謝你守護了蒙德。”

    守護了他的子民。

    下一刻,一個綠色的光點沒入了潮生的眉心——這是屬于神明的賜福。無論身在何方,只要有風存在,它們永遠會守護你,成為你最可靠的‘伙伴’。

    綠發少年的身形已經開始消散,他看著躺在床上的少年,留下一句承諾:

    “會再見面的。”

    再等幾年,早已寫在時間與命運之中的蘇醒與重逢的時刻。

    “再見,潮生。”

    這個臨時的身體維持不了多久,就算來不及在清醒的時候說出口,但最起碼也需要好好的告別。

    隨著話音落下,少年的身形潰散,徹底消失不見,只剩下一片羽毛從病床的正上方悄悄落下。

    第63章 四年

    西風騎士團

    督察長伊洛克坐在辦桌桌后,那只帶著藍寶石戒指的手輕輕點著桌面。

    “考慮到騎士團的聲譽,魔龍烏薩不該有區區一個商人和來歷不明的可疑人物消滅,希望你可以理解。”

    “更何況,最后是愚人眾的那位執行官徹底壓制了那條龍,所以”

    紅發少年雙手緊握,圓潤的指甲深深的嵌入掌心。

    那雙紅色的眼睛變得暗沉,憤怒的火焰無聲燃燒——只是為了這可笑的‘名譽’就讓真正付出的英雄沉寂,而付出代價的人們現在還躺在西風教堂,生死未卜。

    他的父親雖是商人,但為蒙德作出的貢獻不比任何一個騎士要少,甚至還一直把未通過騎士團的選拔當作遺憾。

    而潮生

    心底的火焰將曾經的信念與堅持燃燒殆盡——無意義的‘名譽’,無意義的‘頭銜’,無法守護他人的力量。

    猛的扯下那顆火紅的的神之眼,騎士的紅發就像正在燃燒的火焰。

    他幾乎是一字一頓道:

    “我要退出西風騎士團。”

    對于迪盧克而言,這是一場永生難忘的成人禮。

    本該是和親友團聚的,一生中最值得紀念的日子,可魔龍烏撒的襲擊讓過往時光搭建的美好回憶分崩離析,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突然出現的魔龍,超出常理的力量,負傷昏迷的父親與義弟,以及不再符合心中理想與信念的騎士團。

    深夜下起了暴雨,電閃雷鳴,仿佛白日的延續。

    西風騎士團的庶務長造訪了晨曦酒莊,曾經親密無間的義兄弟在一場利刃尖刀的剖白中踏上了不同的道路——又或是說,他們只是短暫的相交再分離。

    火紅的神之眼被丟棄,有著一雙殘翼的寒冰寶石在劍刃碰撞出的寒光中降臨

    十天后

    西風教堂

    晨光透過窗戶灑進房間里,潔白的病床上,有著一頭銀色長發的少年緩緩睜開雙眼。

    痛

    渾身上下都很痛,腦子似乎也不太清醒,十分暈脹。

    單手捂著腦袋艱難的從病床上坐起身,潮生忍著暈眩打量著周圍的環境。昏迷前的記憶逐漸在腦海中浮現。

    克里普斯老爺,迪盧克他們怎樣了?

    那條龍呢?

    靠在床頭上試圖縷清思緒,潮生總覺得身邊似乎少了點東西。

    對了,風精靈

    他昏迷了多久?昏迷期間風精靈的能量還夠嗎?

    手指碰觸到了極其柔軟,幾乎沒有純在感的絨毛。潮生先是一愣,隨后垂眸看著自己的指尖——是一片羽毛。

    少年的手指微微蜷縮,隨后才伸出將這片羽毛捧在手中,金色的眼睛似乎少了些亮光。

    自相遇起就沒有離開過他的風精靈不在他身邊了。

    下一刻,一個綠色的光點從羽毛里飄了出來,在潮生詫異的目光下沒入了他的身體。

    耳邊響起了一道稚嫩又熟悉的聲音。

    “會再見面的,潮生。”

    他們會在不遠的將來重逢。

    愣神之際,病房的門突然被打開,一個紅發少年跑了過來。

    “潮生!你醒了!”

    “怎樣,身上有哪里不舒服?”

    那雙紅色的眼睛關切的注視著潮生,帶著絲絲縷縷的焦急。

    “我沒事。”

    迪盧克當然不會相信——潮生的狀態肉眼可見的差。

    還沒等潮生問,迪盧克就把他最想知道的東西告訴了他。

    “父親比你早兩天醒來,可是”

    醫生說克里普斯老爺的身體狀態很差,損耗嚴重,需要長期的修養——可就算是這樣,他也再也不是那個能闖南走北四處行商的老爺了。

    調理好不會影響壽命,可體質卻會差很多。

    “還有風精靈在你昏迷的第二天,它就消失了。”少年垂下眼眸,不再與潮生對視,“抱歉,我沒能找到它。”

    成人禮當天,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團亂麻,他的世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待他回過神時,一切已經變成了無比糟糕的模樣。

    他很想細問潮生關于那股力量的事情,可眼下更重要的是對方的身體。潮生的體質異于常人,一般的治療方法只能起到很小的作用,更多的是靠自己的恢復能力。

    全身檢查結束,迪盧克把帶著潮生回了晨曦酒莊,并在路上把魔龍事件的后續告訴了他。

    潮生敏銳的察覺到迪盧克對西風騎士團態度的變化,這才注意到他并未穿騎士制服,腰間也沒有佩劍。還有神之眼呢?

    一直掛在身上的火屬性神之眼已然沒了蹤影。

    “我不再是騎士了,潮生。”迪盧克并未隱瞞,“我已經退出西風騎士團。”

    聞言,銀發少年的眼睛微微睜大。

    “什么?”

    紅發少年避開潮生的視線:“我沒事,只不過”伊洛克的身影又浮現在腦海中,滿是諷刺意味的勾起嘴角,“想通了一些東西罷了。”

    在晨曦酒莊,潮生看見了克里普斯老爺。

    那個曾經高大的男人變得蒼白又瘦弱,坐在椅子上,扶手上靠著一根拐杖,幾乎要用盡全身力氣才能站起身。

    見到這一幕,少年金色的眼睛暗了暗,垂落在身側的手握緊又松開,最后終于下定了某種決心,走了進去。

    “克里普斯老爺。”

    “潮生”男人仔細打量著潮生,紅色的眼眸亮起,“太好了。”

    他十分慶幸,這個少年沒有落到和他一樣的境地。

    看著這個身體虛弱,卻仍然笑的溫和的男人,潮生蹲在男人的身邊,閉上了眼睛“抱歉,如果我早點發現”

    如果他的地圖預警能更廣一些,如果他早點發現克里普斯老爺帶著那塊石頭,如果

    下一個,溫暖的手掌落在他頭上,男人的聲音響起:

    “潮生,你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他不知道這個孩子為什么自責,卻知道他不該自責:“謝謝你。”

    頭頂溫暖的碰觸讓少年有一瞬的僵硬,隨后緩緩放松了身體,抬頭看著克里普斯:“克里普斯老爺,您能否告訴我,那個元素力使用裝置是誰給您的?”

    克里普斯手上的動作一頓,隨后開口道:“是一個生意上的伙伴。”

    獲得強大的力量成為騎士一直是他的愿望,或是說執念。那人不過是讓他如愿罷了——即是代價比預想的要大一些。

    聽到回答,潮生緩緩垂下了眼眸,心里似乎有了某種決斷。

    自己不能再像之前那樣慢慢走下去了,直到現在他打撈到的記憶碎片都十分有限,無法補全他過去的拼圖,也得不到什么派得上用場的信息——比如說,埃舍爾的身份。

    他是怎樣與埃舍爾認識的,埃舍爾的實驗是什么,是否和那個元素力使用裝置相關?以及他留在須彌的目的。

    還有克里普斯老爺的裝置,也出自埃舍爾之手?

    不能再慢慢打撈碎片,而是要加快進度取回記憶——因為,他的過去也許有埃舍爾的秘密。而他不會再讓那個人傷害自己的家人。

    晚餐過后,迪盧克把潮生送回房間。

    潮生還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地方——從他醒來起,就沒有見過凱亞的身影。

    直到回到酒莊,餐桌上,那道身影仍未出現。

    潮生忍不住問:“凱亞呢?”

    記憶的最后,是凱亞帶領的匆匆趕來的騎兵隊隊員們。

    迪盧克停下腳步,沉默許久才頭也不回的回答:“他不住這里了。”

    這個回答讓潮生一愣——他們的來往通信上并沒有寫關于凱亞搬出晨曦酒莊這件事。

    潮生敏銳的察覺到了迪盧克情緒的變化,瞬間也明白了就像迪盧克退出騎士團一樣,凱亞離開晨曦酒莊也是這次龍災的余波。

    潮生的房間很快就到了,站在門口目送著少年走進房間,迪盧克突然問:

    “那個裝置那個可以讓你使用元素力的裝置,潮生,是誰給你的?”

    潮生的腳步一頓,金色的眼睛閃了閃,轉過身回答:“我的項目導師。”

    埃舍爾送他的‘禮物’。

    “教令院的學者”迪盧克若有所思。

    父親的裝置來源于一個商人,而潮生的則是來自一個學者。直覺告訴他,這股可怕的力量背后一定藏有一個巨大的陰謀。

    正思考著二者之間的聯系,卻聽潮生道:“我的過去也許和那個生產裝置的組織有關。”

    “什么?”

    猛的抬頭,迪盧克驚愕的看著眼前的少年。

    繼凱亞與他坦白了某些事情后,又輪到潮生了嗎?

    暴雨過后的夜空十分清朗,沒有一絲流云,只有銀色的圓月與繁星。迪盧克卻仿佛聽到又一道悶雷在他的頭頂炸響,腦海里火星噼里啪啦,幾乎要無法思考。

    “抱歉,這一年我還不夠努力,只想起了一些記憶片段。”潮生捂著自己又開始脹痛的腦袋,艱難的對著迪盧克開口:“但是,我已經找到了可行的方法。”

    那就是進入世界樹,直接尋找那段他雖然忘記,卻一定會被這個世界記錄的記憶。

    一年前,納西妲沒有同意他進入世界樹的請求。

    夢境世界中,記憶之神對他輕輕搖頭:“世界樹記錄了整個世界的信息,稍有不慎,你會迷失,甚至連意識都被沖刷。”

    潮生問:“可如果有人引路,我是否能找到那條正確的道路?”

    “如果有我或者其他神明的保護,你也許能順利的找到你的記憶。”

    “但是我如今的力量不足以打開前往世界樹的通道,也無法給予你庇護。”

    于是,納西妲拒絕了潮生進入世界樹的請求。

    呆在埃舍爾身邊是為了回憶起更多的記憶碎片,潮生知道這個人的危險,卻沒想到這份危險不僅僅是對于他而言,甚至還波及到了身邊的人。

    連累他人,這是潮生本能厭惡的東西。

    他要盡快找回記憶,弄清埃舍爾的目的才能保護身邊的人,不再重蹈覆轍。

    他要進入世界樹。

    為小吉祥草王匯聚力量,打開前往世界樹的通道,在智慧之神的庇護下進入世界樹,取回他所有的過往。

    “迪盧克,一旦我找回記憶,查清所有事情然后”抬起頭與紅發少年對視,潮生金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亮的驚人,似有奇異的光輝在其中流轉。

    他表情前所未有的堅定:

    “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你。”

    立在原地許久,紅發少年抬起手捂住臉,擋住了自己的表情。

    “哈一個兩個都是這樣。”

    “知道了。”放下手,紅色的眼眸里似乎又有火焰在躍動,綻放著著新的生機,“希望你的‘真相’比能凱亞的容易接受一些。”

    “凱亞?”

    這回輪到潮生愣住了——難道凱亞身上也藏著什么秘密嗎?

    “如果他愿意說的話,會找機會主動告訴你的。”留下這句話,紅發紅眼的少年轉過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潮生的房間。

    “晚安,早點睡,一切等把身體養好再說。”

    那晚之后,迪盧克不再提關于裝置等話題,潮生也在琴的信件中了解到了魔龍事件的后續——來自至冬,代號為博士的執行官制服了惡龍,蒙德因此欠下了一個人情。

    迪盧克也看了信件,他沒有什么太大的反應,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潮生把迪盧克的變化看在眼里,過去那個像火焰一樣熱烈燃燒的少年已經被火焰燒成了灰燼,但藏于堅冰之下,尚未熄滅的火種依然在燃燒。

    克里普斯老爺的身體稍微恢復了一些,能拄著拐杖在葡萄園里散步了。潮生也堅持每日曬月亮,受損的身體也在穩步修復。

    凱亞寫了許多封問候克里普斯老爺的信,可本人卻不見蹤影。

    風精靈消失不見,潮生把那片羽毛當作臨別禮物帶在身邊,并且相信著重逢之日終會來臨。

    與此同時,潮生發現自己擁有了一個新能力——讓風‘聽話’。

    游蕩在這個世界的風仿佛成了他身體的延伸,讓潮生初次體驗了無翼飛行。雖然沒有證據,但潮生卻大概猜得到,這個能力來自已經消失的風精靈。

    為了不嚇到目擊者,潮生養成了隨身攜帶風之翼的習慣,帶著風之翼飛翔總比原地起飛要正常的多。

    半個月后,潮生的身體已經完全恢復,回教令院的事也提上了日程。因為新能力,本來就只帶著一小包行李的潮生并沒有要馬匹和馬車,準備‘徒步’去碼頭。

    路上,潮生遇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道路的鏡頭,藍發藍眸的庶務長倚靠在一顆樹下,仰頭看著萬里無云的天空。

    “凱亞?”潮生落到地面收起風之翼,快步走過去。

    他回蒙德接近一個月的時間也沒有見到影子的家伙,今天終于肯露面了。

    聽到腳步聲,他轉過頭,向著潮生招手:“今天天氣不錯。”

    “好久不見,潮生。”

    除了長高的身體外,眼前的騎士跟一年前似乎沒有什么變化,還是一副萬事都漫不經心又游刃有余的姿態。

    冰藍色的神之眼在太陽下閃著并不刺眼的光。

    察覺到潮生視線的焦點,庶務長勾起唇角,“怎么,就只準你用那顆石頭,不準我有神之眼嗎?”

    潮生:“”

    并未在意潮生的沉默,凱亞只是笑了笑接著道:“我曾經以為,你和我是一樣的。”

    初次見面的時候,他以為這個少年是帶著不可告人的目的刻意接近克里普斯。

    “但很快就發現,你和我不同。”凱亞往前一步,把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這份不同,請就這樣繼續保持下去吧。”

    那只未被遮攔的藍眼睛認真的注視著眼前的少年,惡作劇般的開口:“加油長高啊,弟弟。”

    潮生:“!”

    如愿都看到那雙瞬間瞪圓的金色眼瞳,凱亞松開潮生的肩膀,朝他揮了揮手,頭也不回的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先走了,一路順風,記得寫信。”

    潮生站在原地,側過身看著凱亞漸行漸遠的背影,后知后覺的開口:“還沒問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那雙冰藍色的眼睛如今有一只被黑色的眼罩覆蓋,看起來不像騎士,反而像個飽受風霜的海盜。

    是受傷了嗎?

    乘船抵達須彌城。

    再次戴上虛空終端踏入這片土里,潮生已經有了完全不同的心情。一種緊迫感一直在追逐著他,讓他不得不的加快計劃的進度,甚至進行適當的冒險。

    風精靈已經離開,這意味著新的死域能量能完全為他所用。

    但這次,潮生不打算用這股能量再次開啟地圖,比起地圖,這份能量還有更好的用法。

    多次為風精靈輸送能量已經讓潮生完全掌握了提取和吸收能量的方法。

    夜晚

    躺在床中央的少年已經入睡,而他耳側佩戴的虛空終端正泛著綠色的熒光。

    時隔一個月,潮生又一次在夢境中與智慧之神重逢。

    站在神明的身前,潮生的語氣堅定:“我打算進入世界樹。”

    納西妲敏銳的觀察到了少年的變化,卻還是搖頭:“就像我之前說過的那樣,這個方案并不可行。”

    潮生問:“如果您能獲得更多的力量,這個計劃是否可行?”

    司長智慧的神明回答:“這是比進入世界樹更難做到的事。”

    她的本體被囚禁在凈善宮,神之心也在大賢者的掌控中,唯一自由的只有意識。

    “我想跟您做個交易。”銀發金瞳的少年蹲下身,朝神明伸出手,“您帶我進入世界樹尋找記憶,我會幫您清理世界樹中的污染。”

    “您知道的,我可以吸收世界之外的力量。”

    這樣的交易聽起來十分誘人,可神明卻不為所動:“前置條件不成立,我無法打開連接世界樹的通道。”

    僅憑潮生一人的力量還不足以撼動整個教令院,撼動大賢者的權威。

    話題又回到了原點,少年問:“如果您能獲得力量呢?”

    “如果我能幫您獲得力量呢?”

    司掌智慧的神明注視著少年,沉默了許久,最終輕嘆了一口氣道:

    “如果有一天我獲得了開啟通道的力量我會答應你的交易。”

    終于得到了他所期盼的答復,少年終于笑了,他朝神明伸出手。

    “那么,請試試這個吧。”銀色的光點在少年的手中的匯聚,最后變成了一個光團,緩緩飄到了小吉祥草王的面前。

    是十分干凈的能量,無比溫暖。

    “這是”智慧之神有些驚訝的看著潮生,眼前的這一幕顯然在她的認知之外——這團能量是體系之外的力量,但的確可以被她吸收,再轉化成自己的力量。

    “這是我今天從死域中吸收的力量,我能消除死域,大概也能消除世界樹中的污染。”

    吸收死域的力量將它凈化,變成可用的能量,這就是潮生的籌碼和與神明談判的底氣。

    “如果我為您收集足以打開世界樹通道的力量,請您給我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請帶我進入世界樹。”

    他會吸收世界樹里的污染,作為回報,希望須彌的神明能為他指引方向,協助他找回過往的記憶。

    守護須彌的神明捧著那團能量,久久的沉默著,最后伸出了小小的手搭在了少年的手心。

    他不知道少年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才讓他變得如此急切,寧可冒巨大的風險也要去做一件幾乎不可能成功的事。

    但是,似乎只有她才能幫助潮生。

    只有她才能真正幫到眼前這個少年。

    五百歲的,自誕生起就被囚禁的,不被子民期待的神明,第一次在心底生出了無比陌生的感覺。

    不再無能為力,不再無用,而是真實的可以幫助一個人,派得上用場——這樣復雜又新奇的感覺。

    眼前的少年真正需要著她。

    并非一味的索取,而是公平,雙方都付出又獲益的交易。

    “好。”神明少女注視著少年,表情變得認真,“交易成立。”

    這是他作為神明,與人類簽訂的第一次契約

    有了風的幫助,風之翼仿佛變成了真正的翅膀,可以飛到任何地方。

    潮生保持著低空飛行,搜尋死域的效率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高,短短三天的時間就把道成林的死域搜刮殆盡。

    一個又一個死域化為能量沒入他的身體,又在夜晚的夢境中將它傳遞給了須彌的神明少女。

    吸收了這塊片區的最后一個死域,潮生在心中默默的對提納里說了句抱歉——情況緊急來不及通知對方一起行動,只能事后再道歉了。

    一個月的假期結束,潮生重新回到了埃舍爾的實驗室。

    再次碰面,雙方都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但作為旁觀者的米爾卻明顯感受到,實驗室里的氣氛冷了許多。

    雖然潮生平時與埃舍爾的相處就已經稱得上是有些陰陽怪氣針鋒相對,但現在的情況顯然更不對勁。

    不是熱武器爆發,更像是冷戰。

    名叫潮生的少年徹底切斷了情感的甬道——無論是正面還是負面的反饋都消失了。就像是一個無情的學術研究機器,除了實驗和論文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交流。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執行官大人已經徹底被對方當成工具人了。

    對于潮生的改變,埃舍爾也沒有特別的反應,只是配合著潮生像一對真正的導師與學生一樣,認真的做著研究。

    本來實驗就已經收尾,只需要再弄幾組對比數據,他們的課題論文就能順利完成了——這也意味著潮生可以順利從教令院畢業。

    兩年不到就畢業的學生,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十分可怕。

    學術論文通過審核,順利在對應雜志上發表,潮生已經達成了學院的結業要求。教令院批下獎金的那天,潮生在夢境中與小吉祥草王再次會面。

    幾乎把所有的死域都搜刮完畢后,司掌智慧的神明似乎終于積蓄了充足的力量。

    夢境世界,須彌的神明少女將一根泛著嫩綠色熒光的樹枝交給潮生。

    “我會為你打開前往世界樹的通道,這根樹枝連接著我的意識,它會為你指明回來的方向,也會保護你的意識,不會被亂流沖散。”

    “我的身體被禁錮,意識也只能在夢境中自由行動,進入世界樹后,我會通過夢境與你交流。”

    潮生接過樹枝,向神明少女道謝。

    納西妲卻搖頭:“我是更大的獲益方,該說謝謝的是我。”

    所有的風險都由眼前的少年獨自一人承擔,而她可以做的,只有盡量保護潮生的意識。如果世界樹中的污染真的被清除了,整個須彌都將因此獲益。

    她提醒潮生:“這只是一次嘗試,如果遇到危險,請馬上出來。”

    萬事都有失敗的可能,而這根樹枝是一道保險,讓幫潮生守住出來的路。

    “謝謝。”潮生把樹枝捧在手心,再次向神明表達謝意。

    從他醒來起就在尋找的記憶,而今終于有了尋回的可能。

    司掌智慧的神明提醒潮生:“屬于你的那根枝椏,你需要自己尋找。每個人會天然的被屬于自己的記錄所吸引,但世界樹就像一個無限的數據庫,這也許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不要急,慢慢來。”

    夢境的最后,少年的臉上終于掛上了微笑:“謝謝你,納西妲。”

    這位神明包容了他所有的任性。

    再次清醒,潮生已經回到了現實世界。小吉祥草王贈與他的樹枝正懸浮在他的眼前,泛著淡淡的綠色熒光。

    潮生伸出手將樹枝握在手中,就像握住了開啟塵封的記憶門之匙。

    正式啟程進入世界樹前,還有一件事需要他完成。

    酒館里

    潮生與卡維面對面坐著。

    “學弟,找我有什么事?”早已從打擊中恢復的建筑師興致勃勃,“是有房子希望我設計嗎?”

    潮生和他說過,找到家人后,會請他設計移動漂亮的房子。

    難道學弟已經找到家人了?

    銀發少年輕輕搖頭,遞給卡維一疊信件。

    “這是”

    “學長,我要外出考察一段時間進行新課題的研究,歸期不定,所以”對上那雙紅色的眼睛,少年的臉上露出一個微笑:“這段時間,拜托學長幫我送信了。”

    像之前那樣,一個月一封信,收件地址是晨曦酒莊。

    正如納西妲所說的,尋找記憶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如果能在這些信送完之前回來迪盧克和克利普斯老爺他們應該不會太過擔心了

    四年后

    望舒客棧頂樓

    璃月的夜叉護法與蒙德的暗夜英雄坐在一張方桌的兩邊,互相聽對方訴說著關于同一個人的過去。

    蒙德的暗夜英雄道:“我和父親曾派人來璃月尋找過有關潮生身世的線索卻一無所獲。”

    潮生的取名風格偏向璃月,但所有他通過特殊手段借閱的戶籍線索都沒有一個叫做潮生的孩子。

    本以為潮生的名字只是個巧合,沒想到原來是他們調查錯了方向。

    與仙人有關消息,自然不會在人類的名冊上看見。

    況且,凱亞曾透露過潮生也許是實驗體的猜測,所以潮生身上一切的異常他們并未朝‘仙緣’這個方向思考,只歸結于煉金術的成果。

    現在看來,倒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再加上潮生在四年前曾透露過,他的過去也許和生產邪眼的愚人眾有關,調查方向自然是越來越歪。

    如今,迪盧克已經有了自己的情報網,拿到潮生可能出現在璃月的照片后,再結合望舒客棧的作為情報點的真實作用,這才與璃月的仙人聯想到一起。

    ——即使這張照片是從愚人眾身上截獲的。

    沒想到只是來親自驗證,卻真的找到了與潮生的過往相關之人。

    夜叉護法總結:“依照你的說法,潮生先是出現在蒙德,然后去了須彌教令院,直到四年前徹底失去了聯系。”

    迪盧克點頭:“沒錯。”

    潮生在教令院相當出名,亦被冠上了天才的名號,是繼薔薇魔女后兩年內畢業的學生。這樣的學者本該留在教令院做一番大事業,卻選擇了和麗莎一樣‘消失’。

    麗莎回了蒙德成了西風騎士團的圖書管理員,可潮生去了哪里呢?

    還有那個名叫埃舍爾,把邪眼送給潮生的導師,在潮生消失后不久也辭去了教令院的工作,也失去了蹤跡。

    這兩者之間是否有所關聯?

    “潮生寄給我的最后一封信上寫著,他要去尋找過去的記憶,歸期不定。”

    如今四年已經過去,不定的歸期實在太久了。

    最后,兩位兄長達成了協議。

    “璃月這邊我會時刻留意。”

    “若是有了新的消息,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目送著蒙德的商隊走遠,璃月的夜叉護法抬頭看著天上掛著的那輪銀月。

    對于魈而言,只要知道了自己的弟弟仍然活在這個世界的某一個角落就已經滿足。

    就算失去了過去的記憶他也不在意——夜叉的壽命很長,接近無限,他們仍然有很多時間創造更多美好的回憶。

    還有一點,潮生的過去一定擁有他們所不知道的空白——譬如說那位來璃月不久的愚人眾執行官,再加上潮生自己對迪盧克說的,他的過去與愚人眾有關聯。

    在那段空白期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潮生又是怎樣認識的愚人眾執行官?

    這所有的謎團,要親自見到找回記憶的潮生后才能解開

    坐在蒙德的海灘上,來自世界之外的旅行者仰望著星空,與她最好的伙伴踏上了游歷七國,尋找血親的旅程。

    與此同時,蒙德英雄的象征

    風神像下,一個翠綠的身影從虛幻逐漸凝實,千風涌動,散落在草地上的風車菊也順著風向轉動。

    頭戴塞西莉婭花,綠發綠瞳的少年從半空中輕盈落地。

    他看著夜空,舒展身體伸了個懶腰。

    “這一覺睡的真是夠久的。”

    第64章 找到

    派蒙發現,自從和旅行者一起旅行,它的生活開始變得‘多姿多彩’了起來。

    蒙德龍災,璃月的海獸,在稻妻還差點和神之眼一樣被砌進神像。

    與此同時,她還發現,迄今為止她們遇到的所有人幾乎都認識同一個人——潮生。

    在璃月,竟然連仙人和愚人眾的執行官都知道這個名字。

    這個規律直到他們抵達稻妻后終于有所不同。

    鳴神大社里,派蒙問八重神子:

    “神子,嘿嘿,我有一個重要的問題想問你。”

    旅行者:“”

    金發旅行者無奈扶額。

    好的,她知道派蒙準備說什么了。

    “問吧,小派蒙。”

    “就是”白色飛行物搓了搓手,“神子,你知不知道潮生這個名字?”

    “潮生?”

    粉發巫女輕輕挑眉:“這個名字好久沒聽到了。”

    潮生,曾與傾奇者一起生活的少年。

    四百多年前,名叫阿舟的人類壽終正寢后,傾奇者就再也沒有踏入過稻妻這片土地。直到不久前,他來到鳴神大社,取走了那顆存放在她這里的,阿影已經丟棄的神之心。

    她倒是知道對方加入了愚人眾,成為了代號為散兵的執行官。

    聽了八重神子的回答,派蒙興奮的兩眼放光:“太好了!”

    旅行者扶額嘆息。

    派蒙的執著源于離開蒙德的那一天,在騎兵隊長凱亞的‘煽風點火’下,迪盧克老爺的承諾。

    旅行者與派蒙已經知道迪盧克在找弟弟,并承諾在游歷時如果發現相關的線索一定會寫信通知對方。

    凱亞一手搭上迪盧克的肩膀,“如果她們真的找到了,迪盧克老爺,是不是該給好孩子們一些獎勵?”

    一旁的吟游詩人也停止了彈奏,附和道:“獎品?什么獎品?”

    對上幾雙期待的眼睛,迪盧克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如果你們真的找到了潮生,以后,我名下的產業你們全部免單。”

    小派蒙:“!”

    旅行者:“!”

    從那以后,派蒙養成了一個壞習慣——只要新認識一個朋友,都會問他們同樣的問題。

    抵達稻妻后,一個又一個的否定的答案讓她消停了一段時間,但這次,在他們即將前往另一個國家,與八重神子道別時,派蒙的老毛病又犯了。

    八重神子反問:“旅行者,派蒙,你們怎么知道這個名字?”

    旅行者與派蒙對視一眼,簡短的解釋了一切的來龍去脈。

    “原來如此蒙德和璃月,潮生竟然有段這樣的過去。”

    粉發的巫女笑著對兩人道:“謝謝你們告訴我,你們也許幫了那孩子一個大忙。”

    “那孩子?”

    “以你們吸引麻煩的體質,我想在不久的將來,你們一定會遇到他的。”

    旅行者又問:“神子是怎樣認識潮生的。”

    也許,他們找到了和潮生有關的新線索,可以寫信給迪盧克和魈了。

    “事情要從四百多年前說起”

    那是一段并不算長的故事。

    八重神子輕嘆了一口氣:“我本來以為,記得潮生的就只有我和他了,沒想到”

    傾奇者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很高興吧。

    派蒙聽得十分入神,抓住了重點的金發旅行者卻問:“那孩子難道是”

    “沒錯。”八重神子點頭,肯定了旅行者的猜想,“傾奇者,愚人眾的第六席執行官,散兵,就是不久前取走神之心的家伙。”

    旅行者和派蒙晚到一步,連他的面都沒見著。

    旅行者:“”

    又來一個執行官,事情變得越來越復雜了。

    算了,還是先寫信給迪盧克和魈他們吧。

    離開稻妻抵達須彌,旅行者與派蒙在化城郭結識了兩位新朋友。

    “提納里,柯萊,你們認不認識一個叫潮生的家伙。”

    小小的銀色飛行物懸浮在這對師徒面前,將手背在背后,一本正經的開始她的‘每日任務’。

    一旁的旅行者嘆了一口氣,早已對小伙伴的行為感到麻木,只剩下淡淡的無奈。

    “你們不用在意”

    正想說些什么,卻聽提納里道:“潮生?”

    “銀色的頭發,金色的眼睛,十六七歲的外貌,身邊還跟著一只風精靈?”提納里認真的回憶了起來,“如果他就是你說的潮生我的確認識。”

    不僅認識,還曾一同清理過死域。

    潮生清理死域的方法令他印象深刻。

    旅行者:“你有他的線索嗎?”

    “四年前他突然消失了。”提納里搖頭,頭頂上寬闊的大耳朵也隨之擺動,“教令院對這起學者失蹤案很重視,賽諾也曾去調查過,卻一無所獲。”

    “賽諾?”

    “教令院對大風紀官賽諾,也是我的朋友。”提納里耐心的解釋,“在那之后不久,潮生的導師埃舍爾也失去了蹤跡。”

    唯一的異常是,從潮生消失起到現在,須彌的死域越來越少,新的死域也幾乎不再出現。還有生論派的學長跟他聊天時曾說過,不知怎么,一直讓學者們困擾的魔鱗病竟然有消失的趨勢,許多病人都不治而愈。

    這件事一度引起了整個生論派學者乃至教令院的注意,但如同他們找不到魔鱗病的成因一般,痊愈的機制也無從探尋。

    雖然沒有確鑿證據,但提納里認為,這件事與那個消失的潮生有關。

    教令院的學者困于古代遺跡是常有的事,比如說琺露珊前輩,被困兩百年才終于逃脫,時間停滯,外面卻已物是人非了。

    四年過去,潮生這個名字也漸漸的沒有人提起,直到今天,他從異鄉的旅行者身上又聽到了這個名字

    離開化成郭后不久,旅行者與派蒙抵達須彌城。

    在教令官的講解下戴上虛空終端,兩人漫步在須彌城的街頭,每到一個國家見到完全不同的風土人情也是旅行的一部分。

    “呼——這次總算沒人追我們了。”派蒙拍了拍胸脯,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無論是蒙德璃月還是稻妻,一路過來都很不容易呢。”

    旅行者:“”

    有種不詳的預感。

    “總之,先去找冒險家協會!”

    這是身為冒險家的他們最主要的‘路費’來源。

    派蒙飛在旅行者前面,將手放在眼睛上四處張望著,突然開口:

    “咦——旅行者你看!”

    金發旅行者循著派蒙的聲音望去。

    “那好像是凱瑟琳!”

    派蒙看起來身份震驚:“原來凱瑟琳是可以離開那個柜臺的嗎?”

    每次與凱瑟琳見面,她都站在冒險家協會的柜臺后,從沒見過她出現在別的什么地方。

    “凱瑟琳!”沒有多想,好奇又興奮的派蒙朝至冬的機器人小姐揮了揮手。

    “旅行者,派蒙。”正站在欄桿邊遠眺的凱瑟琳回過神,隨后轉身面對著兩人走了過來。她的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微笑,對兩人的到來并不驚訝,“很高興在須彌與你們相會。”

    “嘿嘿,我們也是。”

    在陌生的國度遇見熟悉的面孔,總會讓人感到安心的。

    “花神誕日馬上就要到了,到時候須彌城里應該會有人準備慶典,一路辛苦了,祝你們玩得愉快。”

    “是的!提納里已經和我們說過了!”派蒙興奮搓手,“花神誕日啊很期待呢。”

    凱瑟琳看著派蒙,問:“是嗎,你們真的期待著這個節日嗎?”

    派蒙一臉理所當然:“如果沒有人期待的話,城內就不會有慶典了呀!”

    “須彌每年都會有慶典,不是嗎?”

    機器人小姐沉默著,表情不變,眼睛卻閃了閃,“是的,每年都有慶典。”

    “對了,凱瑟琳小姐知道覲見神明的方法嗎?”

    “小吉祥草王?”

    “嗯嗯!”小派蒙點頭,“花神誕日,慶祝神明誕生的日子,小吉祥草王應該會露面吧。”

    凱瑟琳卻搖頭:“不會。”

    “而且,教令院的學者提倡藝術無用論,也許過不了多久,連花神誕祭都會消失了。”

    派蒙震驚:“怎么會那可是神明的生日旅行者可是每年都會過生日的。”

    與派蒙對視了一眼,旅行者問:“小吉祥草王對此沒有異議嗎?”

    至冬的機器人小姐輕輕搖頭,卻沒有直接回答。

    “旅行者,派蒙,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冒險家協會了。”

    “啊再見,凱瑟琳。”派蒙朝少女揮手。

    “再見,旅行者、派蒙。”停下腳步,凱瑟琳側過身對著兩人道:“如果你們想見小吉祥草王,須彌有一個傳說——”

    “神明會在夢境中與你們相會。”

    留下這句話,凱瑟琳朝她們微微頷首便轉身離開了。

    “夢中相見”看著凱瑟琳的背影,金發旅行者若有所思。

    須彌城外

    秘密實驗室

    巨大的機器人佇立在實驗室的正中央,沒有能量注入,除了外表的怪異外,比起機器更像一具雕塑。

    頭戴斗笠,紫發紫眸的執行官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這一切,機器人的最上方,那個被特意空置的空間是他將要進入的駕駛艙。

    他的身后,帶著面具的藍發青年突然開口:“斯卡拉姆齊,準備好了嗎?”

    “多托雷,不要試圖命令我。”少年轉過身,被斗笠遮掩了一半的眼眸冷冰冰的毫無溫度,“我們只是暫時合作。”

    “我不是你的實驗體。”他厭惡被人操控,也和那個人有過約定。

    被稱作多托雷的青年并不在意:“只是說辭不同,本質上沒有區別。”

    “我將創造神明,而你會獲得力量和神明的權能進入世界樹,拋開那些沒有意義的自尊和情感吧,斯卡拉姆齊。”

    “呵”少年執行官冷笑一聲移開視線,“廢話少說,我什么時候才能進入那具軀體。”

    “旅行者已經到了須彌,花神誕祭那天,計劃就可以啟動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多托雷補充道:“她剛剛從稻妻過來,也許見過你的故人也說不定呢。”

    “旅行者”

    只輕生重復這三個字,少年執行官扶了扶斗笠,側身看了一眼仍在沉睡的機架,隨后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個不可見天日的地方。

    待少年的背影消失,多托雷往前走了幾步,注視著這具由他打造的瀆神的‘武器’。

    “你本該變得更加完美。”

    可惜那個少年自始至終都沒有加入他的實驗——無論是四百多年前,還是幾年前都是如此。

    并且,兩次消失都未留下任何蹤跡。

    天理已經沉睡,四年前讓少年消失的并不是天理——會是誰?須彌這塊地方,還有他不知曉的力量存在。

    還是說那是潮生本身的力量。

    這個少年從一開始,身上就帶著許多全新的無人可解的秘密。他曾試圖成為解密人,可兩次的結局都不在他的意料之內。

    潮生的鍛造技術來自璃月,可這四百多年間多托雷接觸了許多璃月的匠人,可他們的技術只是相似,從不相同。

    潮生所擁有的,似乎并非只有短短百年壽命的人類可以掌握的知識——四年前的潮生,他使用的軀體亦非人類。

    璃月的仙人。

    回想起那張孩童的畫片,藍發的執行官勾起嘴角,俯視著沉睡的機甲。

    “仙人嗎。”

    須彌城

    半日過去,旅行者想見小吉祥草王的計劃沒有任何進展,她遇到的所有人,包括提納里寫了介紹信的教令院的學者,都沒有辦法給出任何有用的建議。

    小吉祥草王在凈善宮,而凈善宮整日都被傭兵把手,未經大賢者的允許無人可以進入。

    小派蒙掰扯著自己細小的手指:“所以我們要先去見大賢者得到許可,才能見小吉祥草王。”

    跟稻妻不同,須彌的人民幾乎遺忘了他們的神明,實際掌權者是教令院的以大賢者為首的幾大賢者。

    “怎么會有這樣的神明?”小派蒙有些不解,摸了摸后腦勺直白道:“就感覺像是被關在凈善宮一樣,沒有自由。”

    旅行者也搖了搖頭,須彌城的情況讓人費解。

    不過,也并非全部的須彌人都忘了小吉祥草王。

    大巴扎的人們正在為慶典做準備,途經樹洞的旅行者和派蒙被正在舞臺中央彩排的少女舞者吸引了目光。

    “哇,好漂亮!”

    正當兩人入神的時候,一行人突然闖入,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人,他的眉頭緊皺,態度強硬,不耐而輕蔑,宣告了禁止藝術表演的新教令。

    用一張紙把熱鬧的慶典氛圍攪得亂七八糟后,教令官就帶著一行人離開了彩排舞臺。

    “怎么會這樣”小派蒙在空中跺腳,“太過分了!”

    竟然要取消慶典!

    “派蒙,旅行者,你們怎么在這?”

    “迪希雅!迪娜澤黛!”回過神,派蒙看見了兩個不久前認識的朋友。

    溫柔的大小姐和她的雇傭兵保鏢。

    “那群老古板的意思是,這次的花神誕祭不能辦了?”擁有一身古銅色皮膚的雇傭兵單手叉腰,眉頭緊皺,“不僅僅是這次,大巴扎的表演以后都不能看了嗎?”

    迪娜澤黛輕嘆一口氣:“父親和我說過,教令院從很早開始就開始宣揚藝術無用論,所以這次”

    新的教令一旦正式頒布,以后無論是歌舞還是任何形式的藝術,都將變成違反教令的行為。

    “這也太過分了,明明是慶祝神明誕生的慶典!”

    小吉祥草王在須彌的處境比她們預想的要糟糕的多。

    迪娜澤黛看向舞臺上的舞者妮露,那雙眼睛里滿是失落:“我從很小的時候,在我的魔鱗病還沒有好轉,幾乎不被允許外出的時候我會聽到一道聲音。”

    陪伴她,守護她,與她成為朋友——讓人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

    可須彌城的人,明明不會做夢。

    她的心里一直有一個猜測,那道聲音的主人,就是須彌現在的神明,小吉祥草王。

    可現在,能讓須彌的人們難得想起這位幾乎已經被遺忘的神明的誕生日,也不被允許再慶祝了。

    “是在夢中嗎?”派蒙突然想起了凱瑟琳的話,“難道是那個傳說?神明會在夢境中與我們相見?”

    “須彌人不做夢。”迪西雅搖頭,“說來也奇怪,我來了須彌城之后,好像真的沒做過夢了。”

    沙漠的孩子是有夢境的。

    她將頭偏向一旁,問,“你真的做夢了嗎,迪娜澤黛?”

    溫柔的大小姐搖頭:“我不知道。”

    但她不愿意將此歸結于重病時的幻覺。

    新的教令會在花神誕祭當天頒布,正式錄入虛空終端。因此,大巴扎的大家決定提前展開慶祝活動,并準備趕在教令頒布前舉行完慶典。

    為此,他們需要加快準備工作,熱心的旅行者一行人也加入了忙碌的隊伍,幫著大巴扎的人們準備場地材料。

    一如既往的,旅行者又多交到了幾位朋友。

    夜晚

    回到臨時住處,洗漱完后,旅行者躺在旅館的床上閉上了雙眼,不久后,掛在耳側的虛空終端泛起了綠色的熒光。

    夢境中

    產自至冬的機器人小姐引著她走到了一塊空地,旅行者環顧四周,發現是她白日剛抵達須彌城的時候,與凱瑟琳相遇的地方。

    “夢境是現實的延續。”

    轉過身,凱瑟琳的身形逐漸消散,綠色的熒光消失,一位穿著綠衣服,頭戴一片綠色葉子的女孩出現在旅行者的面前。

    “你好,異鄉的旅行者,我是納西妲。”

    小吉祥草王,納西妲

    次日

    早早的醒來,旅行者帶著派蒙來到了大巴扎。

    慶典已經開始,小吃攤和各種游玩項目讓派蒙眼花繚亂,時不時的發出驚嘆。旅行者跟在她身后,注意力卻完全不在慶典上。

    她仍在回想昨晚在夢境中納西妲與她說的話。

    小吉祥草王需要取回神之心,離開名為凈善宮‘牢籠’才能打開前往世界樹的通道。世界樹記錄了這個世界的一切信息,降臨者的信息不會被記錄。

    “因此,就算我進入世界樹,也不一定能找到關于你兄長的線索。”

    “還有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夢境之中,小小的的神明與她對視。

    “大慈樹王在世界樹中留下了我仍未解開的訊息,還有我的另外一位朋友,如今也困于世界樹中,無法脫身。”

    被遺忘的神明無比真誠,對異世的旅行者態度坦誠,并不隱瞞。

    “幫助我意味著對抗整個教令院,這很危險。”

    即使她需要對方的幫助,納西妲也不希望讓旅行者因此陷入危險之中,就像四年前的那個少年一樣。

    “我不希望你承擔這些風險,卻客觀的需要你的幫助,十分抱歉。”歸根結底,造成這一切的都因為她是一個弱小的神明。

    無法庇佑子民,也無法保護朋友。

    弱小的事實無法改變,如果不采取有效的行動,被困于凈善宮,無法做到任何事情。

    ——金發旅行者也許會是一個新的轉機

    最終,他們還是沒有得到一個圓滿的祭典。在妮露將要獻上花神之舞的時候,大賢者阿扎爾出現,當場頒布了新教令,打斷了進程。

    須彌城外

    地下實驗室

    藍發青年居高臨下,笑著看場地正中央的機甲。機甲之中,紫發紫瞳的少年閉上了眼睛。

    “終于要開始了。”

    造神實驗的最終階段。

    世界樹中

    無數條枝杈從枝干里不斷延伸,由數以億計的光點匯聚而成的一條條細線組成了信息的海洋。

    這里是世界樹,記錄著這個世界從誕生到終結全部進程。

    在這片數據的亂流中,以一個少年為中心,綠色的屏障將他嚴密的包裹,他的胸前還有一片羽毛散發著微弱的藍綠色的光。

    少年有著一頭銀色的長發,皮膚蒼白的幾近透明,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昭示他生命仍然存續。

    世界樹外

    解開了花神誕祭的循環,與同伴們順利解救小吉祥草王,擊敗正機之神的旅行者環視周圍一片狼藉的廢墟。

    巨大的機甲已經癱瘓,艙門已經被破壞,駕駛神明的執行官卻不知所蹤。

    “真奇怪”派蒙飛到旅行者旁邊,“那家伙不見了。”

    代號為散兵的執行官,取走雷神神之心的家伙,八重神子和潮生的故人。

    金發旅行者沒有回應,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在禪那園里,她初次遇見了以意識體的形態出現的,代號為散兵的執行官。對方的姿態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神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直到她說出一個熟悉的名字——潮生。

    不久前

    禪那園

    金發旅行者仰頭看著紫發紫瞳,意識形態的執行官。即使是意識體,旅行者卻能感受到對方已經接近神明的力量。

    前有這位代號為散兵,實力深不可測的執行官,后有愚人眾和教令院的追兵,為了保護自己的同伴,順利執行艾爾海森的計劃拯救小吉祥草王,旅行者靈光一閃。

    她回想起鳴神大社里八重神子的話,于是,她問:“八重神子說,你認識潮生。”

    聞言,執行官猛的轉過身,居高臨下。斗笠遮住了他一半的眼睛,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上空的閃電與雷鳴卻越發密集。

    “你怎么知道這個名字?”

    之后,空中密集的閃電并未落在她們身上,反而將后頭愚人眾和教令院的追兵擊倒。

    “呼——嚇死了!”派蒙心有余悸,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這么可怕的閃電,就像之前在稻妻遇到的雷暴一樣。”

    派蒙并沒有看到散兵的意識體,因此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旅行者卻在回想著少年執行官同她說的,馬上會再見面的這句話。

    于是,當她和小吉祥草王一起趕到須彌城外的隱秘實驗室后,果然又聽見了那道熟悉的聲音。

    正機之神由雷神的神之心驅動,執行官散兵為操控者。

    可在她們擊敗它后,操控室中卻沒有那位執行官的身影。

    激戰過后,實驗室幾乎變成了一片廢墟。

    “旅行者旅行者!”見旅行者久久不回應自己,小派蒙飛到她眼前伸出手晃了晃。

    “抱歉。”回過神,旅行者側身面向一旁的神明:“納西妲,我總覺得”

    司長智慧的神明朝著旅行者輕輕點頭,顯然與她有同樣的想法:“那位執行官故意輸給了我們。”

    正機之神的強大毋庸置疑,它的操控著卻顯然沒有置她們于死地的打算。

    這一路都太過順利了。

    “你們在說什么呀”小派蒙有些疑惑,卻又馬上回想起禪那園時發生的事,“對哦,之前那些劈暈追兵的閃電難道也是散兵”

    旅行者點頭肯定了派蒙的猜測。

    “那那他”小派蒙一臉糾結,最后放棄思考撓了撓自己的后腦勺。

    單純的派蒙大致把人分為兩類——好人和壞人。可這位代號為散兵的執行官卻一時間難以簡單的分類。

    思考著到少年執行官的立場,知道對方不會干涉他們接下來的行動,小吉祥草王將那顆紫色的神之神捧在手中。

    兩顆神之心的力量讓納西妲成功打開了通往世界樹的通道,旅行者跟在她后面走了進去。

    一棵由無數信息匯聚而成的巨樹下,一個熟悉的身影印入眼簾。

    她轉過身,笑著對須彌的神明開口:“你來了。”

    小派蒙睜大了眼睛:“又又一個納西妲?!”

    在世界樹里等候她們的,是五百年前隕落的神明,大慈樹王。

    大慈樹王一邊講述著五百年前的災難,世界樹被污染的原因,一邊引著她們走進了世界樹的深處。

    在無數的分叉中,一個綠色的光點引人矚目。隕落的神明抬起手將光點捧在手中。

    “這孩子迷失在了信息亂流中,卻一直在幫我清理世界樹里的污染。”曾經的神明抬起頭,看著自己已經長大的枝椏,“我本來以為,我要徹底消失了。”

    “像我曾經說過的,讓世界,徹底遺忘我。”

    納西妲的身體一顫,這是她未曾破解的,大慈樹王留給她的信息。也明白了她作為神明本該履行的任務——親消抹自己最憧憬的人。

    “但是現在”曾經的神明松開手,讓光點飄浮在空中,上前輕輕攬住了她最純潔的枝椏,“納西妲,關于我的記憶,可以留下來了。”

    “謝謝你將他送進世界樹,還有對不起。”

    少女神明輕輕搖頭,也伸出手,輕輕擁住了自己的半身,眼角留下一滴眼淚——她們的第一次見面就是離別。

    “納西妲”見證了前任神明的消逝,旅行者和派蒙走到小吉祥草王的身邊,試圖安慰卻無從開口。

    神明少女卻輕輕搖頭:“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她終于見到了被所有須彌人民懷念,也被她一直憧憬的神明,并保留了關于她的記憶。

    “我和所有須彌的子民都會永遠記住她。”

    只要記憶仍然存在,生病便以另一種形式一只維系——她也是大慈樹王的延續,作為繼任者而誕生的,世界樹最純潔的枝椏

    將綠色的光點捧在手里,納西妲跟隨著同源力量的指引往世界樹的深處走去。

    旅行者和派蒙跟在她身后。

    許久后,納西妲停下腳步,身后的兩人也跟著停了下來。

    仰起頭,首先印入眼簾的是一個半透明的綠色屏障,屏障之中,一個少年正在沉睡,銀色的長發在空中涌動。

    “銀色長發的少年?”看清被保護在屏障內的人,派蒙先是愣了一下,隨后一股熟悉感從心底升起,“為什么感覺”

    有點‘眼熟’?

    旅行者將視線落在對方手上的鈴鐺上,又看了少年胸口的兩片羽毛——一片是金色,一片是風的顏色。

    旅行者的心中有了答案。

    “潮生。”

    他就是迪盧克和魈一直在找的那個少年——他被困在世界樹中,所以外面當然沒有他的蹤跡。

    “潮生!”小派蒙興奮的搓了搓手,“我們找到了!旅行者!”

    嘿嘿嘿,迪盧克老爺的產業全部免單!

    納西妲有些驚訝,問:

    “旅行者,派蒙,你們也認識潮生?”

    旅行者點頭:“他的兄長一直在找他。”

    納西妲松開手,綠色的光點朝少年飄去。下一刻,籠罩在他周身的屏障瓦解,銀發少年緩緩落了下來,那雙眼睛卻一直緊閉著,沒有要睜開的跡象。

    “四年前,潮生通過我進入世界樹尋找丟失的記憶。”走到少年的身邊,納西妲伸出手探查著他的身體狀況,發現并大礙后松了一口氣。

    “剛開始的時候,我們通過夢境保持聯系,可突然有一天,潮生的夢境跟我斷連了。”

    但潮生帶進去的枝椏仍未消失,通過這縷微弱的聯系,納西妲才確定潮生沒有徹底迷失,仍然活著。

    納西妲將兩人之間的‘交易’和四年前的一切娓娓道來,小派蒙聽的入神,時不時的點頭:“原來是這樣”

    “大慈樹王被禁忌知識侵染,如果潮生”

    如果潮生沒能成功清理世界樹里的污染

    少女神明垂眸看著陷入昏睡的少年,“有關于她的一切,會在今天被我親手抹除。”

    從此,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大慈樹王的痕跡,除了旅行者,沒有人會記得她。

    就像揭露了教令院的陰謀,打敗了正機之神的旅行者一樣,潮生也是須彌的‘英雄’。

    旅行者問:“他什么時候能醒?”

    納西妲輕輕搖頭。

    意識被龐大的信息流沖刷因此導致昏迷,醒來的時間卻無法預測。但只要沒有徹底迷失,那么一定會有醒來的一天。

    花神誕祭被重新舉辦,大賢者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旅行者在須彌的旅程已經接近尾聲。

    意外的收獲是——世界樹里竟然有她血親的記錄,這意味著他的兄長已經從降臨者的身份轉變,成了提瓦特大陸的人。

    潮生還在昏睡,代號為博士的執行官與小吉祥草王做交易,取走了兩顆神之心,代號為散兵的執行官仍不知所蹤。

    派蒙發現,朋友遍天下的除了旅行者外又多了一個——潮生。

    雖然仍然昏睡著,但來看他的人卻沒斷過,而且大部分都是熟人,除了那個在一切風波都結束后突然出現的建筑師卡維。

    進入世界樹前,潮生以去遺跡考察的理由委托卡維幫他定期送早已寫好的信回蒙德,最后一封信送完,時間過去快兩年,潮生卻仍未回來。

    卡維這才意識到,潮生是失蹤了。

    過于后知后覺的妙論派之光受到了來自室友的嘲諷,兩人像往常一樣針鋒相對的吵完架,以天才建筑師被氣成風史萊姆結束。

    考慮到正在尋找潮生的幾位熟人,旅行者與納西妲商議后,決定先把潮生送往鄰國璃月與親人團聚。

    魈和幾位夜叉都在璃月,而且璃月是蒙德的鄰國,迪盧克他們趕來也很方便。大風紀官賽諾接下了這個送人的任務,次日動身。

    友人的親人已經尋到,自己的血親又何時才能團聚呢?

    莫名的,本該開心的旅行者有些落寞。

    當晚,旅行者參加了友人們為她準備的送別晚會,決定乘著篝火和夜色開始新的旅程。

    走在須彌的街道上,與第一次踏入這片土地時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突然,旅行者停下了腳步。

    見旅行者沒有跟上來,派蒙轉身問:“怎么了,旅行者。”

    環顧四周實在沒有發現什么可疑人物,旅行者輕輕搖頭,“沒什么。”也許是她多心了。自從擊敗正機之神,離開世界樹后,她總有一種有人在暗中窺伺出錯覺。

    待旅行者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盡頭,一道人影在暗處緩緩浮現。

    他戴著斗笠,是一位皮膚白皙,紫發紫眸的少年。

    深夜

    安置著潮生的房間里,透著月光的窗戶外突然出現出現了一個少年的身影。

    他懸浮在空中,斗笠上的掛簾也隨之浮動。

    輕盈的落在窗臺上,少年打開窗戶走了進來,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乘著夜色,他看著躺在潔白病床上的銀發少年,紫色的眼眸閃了閃。他將視線落在對方胸前的金羽毛上,伸出手想要碰觸,卻又半途收回。

    下一刻,少年的神色變得冷淡,表情也沒有了溫度,輕聲道:“做個交易吧,布耶爾。”

    布耶爾,小吉祥草王納西妲的神名。

    綠色的熒光匯聚,少女神明出現在代號為散兵的執行官面前。

    紫發紫眸的少年注視著須彌的神明,一字一頓道:“我要進入世界樹。”

    第65章 團聚

    蒙德

    晨曦酒莊

    整理好行囊,迪盧克坐上了前往璃月的馬車——他收到了旅行者的信件。

    坐在馬車上看著道路兩旁的景物逐漸后退,不知為何,他回想起了四年前成人禮的那天。父親坐在他如今的位置。

    物是人非,父親如今的身體雖然修養了許久,醫生卻仍不建議長時間的奔波,因此,克里普斯想要同行的要求毫不意外被拒絕了。

    “等潮生醒來,我會帶著他來看你的,父親。”拗不過兒子,克里普斯老爺只能妥協。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若有所感,迪盧克掀開前面的簾子,果然在道路盡頭看到了那個熟悉的人。

    更準確的來說,是兩個。

    西風騎士團的騎兵隊長牽著馬朝他招手,而他的身后,抱著里拉琴的吟游詩人臉上掛著如往常般忽悠人時才會露出的微笑。

    三人對彼此的身份都心知肚明,卻沒有人主動過挑破那張比紙還薄的秘密。

    也許,吟游詩人還藏著一個秘密。

    迪盧克將視線落在少年身上,心底已經隱隱有了一個猜測——本來只是懷疑,但自龍災相識以來,這位吟游詩人就對潮生的事表現出了過多的關心。

    也許他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

    只過了這一會兒,兩人已經走到了他面前。

    “真是傷心,迪盧克老爺,不打算叫上我一起去嗎?”騎兵隊長的語氣夸張,表情卻沒怎么變,“畢竟我和潮生也四年沒見了。”

    頭頂塞西莉婭花的少年也興致勃勃道:“太巧了,我也正好要去璃月采風,為我的新詩尋找靈感,既然順路那不如一起?”

    詩人嘛,靈感總是不嫌多的。

    迪盧克:“”

    于是,三人一塊上路了。

    吟游詩人成功的蹭了馬車,騎兵隊長自己有馬,不跟他們擠一塊兒。

    馬車上,迪盧克不著痕跡的打量著對面的少年,試圖將他與另一個小小的身影聯系在一起。蒙德人都知道的歷史,他們的神明巴巴托斯在一開始好像是一只風精靈來著?

    少年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回了一個人畜無害的微笑——忽悠人時常有的那種。

    迪盧克身體一頓,收回了目光。

    璃月港

    不卜廬

    王生堂的客卿與幾位夜叉護法擠在一間并不寬敞的木屋里,看著醫術高超的白大夫幫一位昏迷的銀發少年診脈。

    須彌的大風紀官站在一旁,倚靠在墻邊,雙手環抱在胸前——待蒙德的那幾人到了,他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麗莎師姐留給他的囑托也終于告一段落。

    見白術收起銀針,王生堂的客卿問:“如何?”

    “有些體虛,并無大礙。”看似文弱的大夫站起身,從容的與這群服飾奇異的人對視,指著自己的胸口道:“病因在心。”

    四年前

    世界樹

    殘余在世界樹中的污染成了‘地圖’最好的養料,手握著那根綠色的枝丫,銀發金瞳的少年站在由無數信息與數據匯聚而成的巨樹之下,伸出手輕輕碰觸著離自己最近的光點。

    下一刻,一副陌生的畫面在眼前展開——那是一個人從出生到死亡的全部記錄。

    大量的信息灌入大腦,潮生腦袋暈脹。他收回手,終于明白了納西妲所說的數據亂流是怎樣的存在。

    這就是世界樹,記錄所有人命運與記憶的地方。

    掛在手上的鈴鐺突然響了。

    潮生先是一愣,隨后將鈴鐺放在手心輕輕撥動,卻沒有再聽見響聲。

    自從他從蒙德的邊境蘇醒后,這顆鈴鐺就一直沒有想過,漸漸的,他都快要徹底遺忘它的存在了。

    下一刻,鈴鐺華為了一道銀色的華光,朝著某個固定的方向緩緩流淌。

    這似乎是一道指引。

    潮生跟了過去,沿著一條無限延伸的道路進入了世界樹的深處。

    不知過了多久,這道銀光終于停了下來,安靜的繞著一個枝杈轉了一圈,最后又變回了不會響的鈴鐺掛在了少年手腕上的紅繩上。

    潮生走到那根延伸出細枝旁,猶豫了片刻后,伸出手輕輕碰觸。

    剎那間,四周的場景被一處山林所取代,一輪銀月之下,他見證了一個生命的誕生。

    灑落在地面的月光逐漸匯聚,逐漸凝成一個人形。小小的孩童在草地上蜷縮著身體,銀色的長發覆蓋全身。

    過了一會兒,淡色的睫毛微微顫抖,幼童睜開雙眼——那是一雙沒有焦距的,金色的眼瞳。

    “這兒還有一個小夜叉!”

    族人們很快找到了他,將他圍在正中心。用柔軟的布料包裹他的身體,再將他放在了另一個孩子的身邊。

    另一個孩子有著墨綠色的頭發,明亮的金色的眼瞳。見到新同伴,便從襁褓中伸出手,想要碰觸。

    這一天,夜叉的部落迎來兩個新成員。

    潮生安靜的站在一旁卻無人發現,那個綠發金瞳的孩子卻突然朝他看了過來,眨了眨圓圓的眼睛,笑著朝他伸出手。

    夠不著。

    少年一愣,順從了心底的沖動,潮生遲疑的朝這個孩子伸出手。

    然而,手并沒有被握住——這只是一段記憶,是過去發生的,他無法改變的東西。

    潮生意識到——這似乎就是他一直所追尋的,被他遺忘的過去。

    于是,銀發金瞳的少年收回手,安靜的站在一旁,以旁觀者的視角觀看著自己人生。從孤單一人到擁有家人,朋友,師傅。

    家人給予他溫暖,讓他不再孤單。師傅授予他鍛造的技藝,使無法修煉的他也能獲得力量。

    而最頻繁的出現在畫面中的,是那個綠發金瞳的少年——同一日誕生的兄長,他的半身。他們互贈禮物,一起修煉,形影不離。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直到那一天——夢之魔神襲擊了部落。若陀龍王及時趕到驅趕了魔神,夜叉們也得到了巖王帝君的庇佑,成為了巖之魔神的眷屬,簽訂了保護璃月的契約。

    然后,天理降臨了。

    銀發的夜叉落入深淵,與親人們分別。四周的畫面重歸黑暗。當視野再次回歸的時候,潮生發現畫面里的地點變成了蒙德的邊界,時間是——他被克里普斯老爺救起的那一天。

    接下來的一切,便如同他記憶中一樣發展了。

    等等

    有些不對勁。

    深淵之中遇到的阿賈克斯,還有夢境中那個少年,與少年一起生活的小孩

    為什么沒有關于他們的記錄?

    還有埃舍爾,關于他的記錄也是一片空白。

    站在無邊無際的命運之路上,銀發金瞳的少年看著眼前熟悉的影像,有些的茫然。

    他渴望尋回記憶,也渴望與家人重逢。

    可作為旁觀者,明明是自己的過去,卻像是在看另一個模樣相同的人的一生,無法完全將自己代入其中。

    無論是感情還是記憶,似乎都有大片的空白。

    當晚,小吉祥草王按照約定進入了他的夢境。

    “深淵在世界之外,因此世界樹里不會有與之相關的記錄。”交流了情報后,納西妲向他解釋了記憶空白的部分原因。

    “還有一種情況。”思忖了片刻,須彌的神明與潮生對視,“如果你本身是不屬于這個世界的降臨者世界樹不會記錄降臨者的命運。或者,有人將你的存在抹去了一部分”

    納西妲輕輕搖頭,否定了最后一個猜測:“我的力量雖然不足以讓自己掙脫束縛進入世界樹,但是我能肯定,自我誕生起,通往世界樹的通道就無人打開過。”

    潮生是這五百年間第一個進入世界樹的人。

    而且,世界樹里有潮生的記錄,雖然并不完整,卻代表著——這個少年不是降臨者。

    情感扎根于心的土壤誕生,也許與故人重逢,那些被埋葬在過去的感情便會被重新喚醒。

    可記憶的空白卻讓人無能為力。

    世界樹中的污染仍未清理完畢,地圖自動吸取著四周的能量。

    離開夢境,潮生坐在屬于自己的枝椏旁,努力思考著下一步該做的事。

    他會遵守諾言吸收世界樹中的污染,然后呢?

    一個人只會有一個枝椏,屬于他的枝椏已經找到,上面的記錄卻并不完整。

    是繼續尋找,還是就此作罷?

    抬起手揉了揉因為灌入海量信息而脹痛的腦袋,潮生已經有了決斷——至少,在世界樹的污染被清理干凈前,他會一直尋找那段空白。

    屬于自己的枝丫沒有線索,那就從別人的枝丫上入手。

    四年后

    須彌城

    明亮的月光照在銀發少年的臉上,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打上了一道陰影。

    注視著沉睡中的少年,代號為散兵的執行官安靜的聽著小吉祥草王講述關于潮生在須彌和世界樹中的經歷。

    “那之后不久,潮生就迷失在了信息海里,我也無法再進入他的夢境。”在幾乎無限的數據流里尋找并閱讀不屬于自己的記錄本就是一件危險的事,她唯一慶幸的事是——有那根樹枝的保護,潮生的意識不會被沖散。

    直到旅行者抵達須彌,她終于抓住了從牢籠中掙脫的機會,將潮生從世界樹中帶了回來。眼前的少年雖是愚人眾的執行官,實際上卻一直在暗中幫助她和旅行者。即使目的不同,但至少他們的立場并非敵對。

    降臨者不會被世界樹記錄。

    執行官的眼睛暗了暗——四百多年前,他們初遇的時候,潮生使用的并非現在的身體。回想起當時那具身體的異樣,他的心底已經有了一個猜測。

    “我要進入世界樹。”少年側過身,面對著須彌的神明。

    讀取屬于他的枝杈后,他會知道他想知道的一切

    在幾乎無限的信息流中,潮生抓住了一個紫色的光點。

    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正是他所尋找的,那片羽毛的主人的記憶。

    純白的人偶作為神之心的容器誕生,卻因為生來便會流淚而被拋棄。被人類收留,又被人類‘背叛’——而埃舍爾就是此次陰謀的釀造者。

    人偶收留了他的同類,一個人類男孩。

    那個孩子的名字叫阿舟,與人偶相依為命。最后,人類老去,孑然一身的人偶加入了愚人眾,他將神賜的金羽毛放進了魔龍杜林的心臟,與過去徹底告別。

    他獲得了魔龍心臟的力量,伴隨日漸強大的力量而來的,是軀殼上一道又一道的傷口——雖然可以在實驗室修復,可疼痛卻不會因此減少。

    漫長的,數百年的人生——卻沒有一個叫潮生的人存在。

    夢境終于結束,睜開眼,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印入眼簾。

    潮生記得這里,這是他在世界樹中看到的,銀發小夜叉第一次跨越時空時,與自己的兄長重逢后對方帶他來的地方。

    望舒客棧

    同樣的位置,同樣的房間,確是完全不同的心情。

    坐起身環顧四周,銀發少年捂著自己脹痛的腦袋,對眼下的情況顯然有些不解——他應該是在世界樹中才對,難道又一不小心進入了其他人的記憶嗎?

    下一刻,腦海中響起熟悉的機械音:【充能完畢能量充足系統升級完畢——高級功能開啟】

    沒等潮生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手腕上的鈴鐺突然發出了一道清脆的聲響。音聲入耳,潮生只覺得腦袋清醒了不少,讀圖過量信息的頭痛也緩解了。

    這是小夜叉曾經的自己鍛造的本命法器。

    正想著,鈴鐺上方突然浮現出一個半透明的方框,上面寫著:

    【法器名稱:清心

    形態:鈴鐺

    介紹:一位夜叉親自鍛造的伴身法器,為守護而生,搖響鈴鐺可讓聽者恢復神志,擁有對抗業障與磨損的力量

    效果:

    初級——提神醒腦,使聽者神志清醒

    中級——凈化常規(如業障,魔神遺恨等)負面效果,使聽者神志清醒

    高級——凈化特殊(法則,磨損等)負面效果,使聽者神志清醒,使用此功能須支付自身記憶為代價

    (注1:根據版本調整,此功能增加使用次數限制,已使用1/1,當前次數剩余:0)

    (注2:支付的記憶為與使用對象相關的記憶,由于靈魂的復雜性,其他記憶也會受到一定影響,不可逆轉)

    (注3:高級功能附帶負面效果——天理的視線,次數耗盡后,負面效果也將消失)】

    看到最后幾行字,潮生將目光落在剩余次數上。

    是0

    清心只有他能使用,這意味著他之前已經使用過一次高級功能,因此失去了與使用對象相關的記憶。

    而存在于腦海中為數不多的記憶碎片之所以不完整,也是受其影響。

    還有天理的視線

    潮生點開地圖,視野轉換,他發現屬于自己的綠點上,有一個綠色的方框,里面寫著一段文字:

    【種族:夜叉or?】

    【歸屬:璃月or?】

    【注:debuff天理的視線已消失,玩家將不會再受到天理的追擊。】

    這些注視難道這就是地圖升級后的新功能?

    身為夜叉的記憶的確已經回歸,可種族和歸屬后的問號又代表著什么?和另一段仍未尋找到的記憶有關嗎?

    回過神,潮生又掃了一眼地圖,發現他現在所處的地方不是世界樹。

    這里不是別人的記憶

    地圖上的小字清晰寫著:望舒客棧

    荻花洲的望舒客棧等等,他是什么時候從世界樹里出來的?

    下一刻,潮生的眼睛微微睜大——地圖上,他的周圍包圍著許多小綠點,十分密集,而且都在朝著他的方向靠近。

    電光火石間,潮生福至心靈的猜出了這些綠點的身份。

    猛地從床上坐起身,在門與窗之間果斷選擇了窗戶,大步走過去掀開擋板。

    想要逃跑的念頭占據了上風——他還完全沒有準備好,與這些故人親人們重逢。

    他只取回了記憶,情感卻還未對應上記憶的位置,仍有隔閡。

    下一刻,屋子里突然多出了一個人的氣息。

    潮生的身體一僵。

    綠發金瞳的夜叉護法周身涌動著風元素的力量,手執綠色的長.槍,那雙金色的眼睛看著銀發夜叉的背影。

    他聽到一聲似無若有的嘆氣,潮生察覺到那道氣息離他越來越近。

    “潮生。”少年仙人停在他身側,替他撐起窗戶的擋板,那雙與他一樣的金色眼睛里清晰的倒映出他的身影。

    “不要害怕。”

    少年仙人緩緩朝他露出一個微笑,輕聲道:“歡迎回家。”

    銀發夜叉的金瞳微微睜大,在那一瞬間,那面一直隔在記憶與情感間的壁壘隆然倒塌。心底突然蔓延出無限的溫暖,順著血液流淌到四肢百骸。

    許久以來,一直在靈魂游蕩漂泊的情感終于找到了錨點,回歸了海港。

    他突然平靜了下來,所有細微的恐懼與焦躁都被這溢滿胸腔的溫度淹沒,熨平。

    “哥哥。”潮生臉上掛起一個微笑,伸出手,輕輕擁抱了他身側的少年,“我回來了。”

    浮萍有了歸處,一直追尋的幻影與泡沫終于變成了血肉組成的人。關于親情的雙向奔赴與等待終于有了如愿的結局。

    門被打開,潮生抬起頭,視線越過兄長的肩頭,記憶中的圖像一張又一張,凝成了實體,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所有的不安終于落地,胸腔里橫沖直撞的情感也有了安放的地方。

    望舒客棧道樓頂,吟游詩人的指尖在琴弦上輕輕撥動,一縷千年的流風帶著蒲公英的種子從窗戶的縫隙中飄了進來。

    風帶來故事的種子,時間使其發芽。風之花寄托思戀,流風為你傳達

    “潮生。”/“你終于醒了潮生!”

    一聲又一聲的呼喚疊在一起,心中的空缺被突然填滿,溫暖的快要溢出來的情感

    銀發金瞳的少年直起身體,綠發的夜叉順勢松開了他。

    潮生將視線落在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上,嘴角忍不住勾起。

    “我回來了。”

    夜叉們的頭頂上突然彈出來了一個狀態框。

    種族:夜叉

    狀態:業障侵染【輕度】

    潮生一愣,下意識的拿起了掛在手上的鈴鐺就要搖晃,手腕卻被人緊緊握住,所有的夜叉們也瞬間變了臉色,沖上前來阻止。

    抬起頭,潮生對上了一雙金色的眼睛。

    無法用語言形容的,仿佛即將失去什么最重要的東西的裹挾著思念與悲傷的復雜的感情。

    “潮生”

    絕對不能再重蹈覆轍。

    在這樣的注視下,潮生松開了手,讓鈴鐺自然垂落。

    還不等夜叉們松口氣,一道比無數噩夢加在一起都可怕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叮鈴——!”

    明明無人晃動,清脆悅耳的悠長鈴聲卻依然響起。

    畫面仿佛徹底靜止,夜叉們連呼吸都屏住,心跳都快要停止。綠發夜叉的眼睛猛地睜大,握著手腕的手不自覺的收緊。

    潮生也屏住了呼吸,隨后想起了地圖的提示才像做錯事般的小聲道:

    “沒事的,它之前也自己響過。”

    在世界樹里尋找記憶的時候,還有在深淵之中,與燒的腦子不清晰的阿賈克斯一起躲避魔獸的時候,還有剛剛醒來的時候。

    潮生回想起在第三視角看到的,自己為了喚醒被夢之魔神控制的同族使用鈴鐺后,被天理打入深淵的場景,明白了兄姐們都在擔憂的事情。

    “我沒事。”潮生輕輕搖頭,對著自己的兄姐承諾:“那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

    天理的標記已經消失,他的本命法器已經沒有了僭越法則的力量。

    可沒人相信他的話。

    夜叉們全都圍著潮生,盯著他手中的鈴鐺如臨大敵。

    知曉自己數千年前自己被天理打入深淵的那一幕給自己的兄姐們留下了很深的陰影,潮生只好承諾:“我真的沒事,你們不同意的話,我不會再用它了。”

    剛剛那一聲,夜叉們狀態框后的輕度業障侵染已經消失,暫時沒有能用得上鈴鐺的地方。

    許久后,見周圍沒有任何異動,夜叉們才將懸起的心稍稍放了下來——巖王帝君曾跟他們透露過,高天之上的神祇也許已經沉睡,因此潮生剛才的話應該是真的。

    天理暫時無須擔心,他們現在更擔心的是潮生的身體。

    火夜叉與水夜叉連忙上前,應達握住了幼弟的肩膀仔細的查看:“身上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手腕上的力道緩緩放松,潮生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他看著自己的兄姐們輕輕搖頭,最后對上了那雙與他相似的金色眼睛:“沒有,只是消除業障,對我的身體沒有影響。”

    消除業障是中級功能。

    高級功能可以逆轉磨損和與之類似的法則的負面影響,使用高級功能才需要支付記憶,且只能使用一次。

    雖然不記得,但他已經用過了,高級技能的剩余次數為0。

    關于鈴鐺副作用這件事,已經有過兩次前科的潮生顯然無法讓夜叉們再信任。唯有帶著潮生去見巖王帝君,讓帝君確認,他們才會放心。

    “在那之前,答應我們,別再用它了。”巖夜叉彌怒雙手抱胸,面色嚴肅,語氣認真。

    潮生聽話的點頭。

    看著這一幕,蒙德的騎兵隊長不由得感嘆:“真是受寵啊”

    如果兄弟姐妹之間相處是這樣的氛圍,他大概理解了,為什么潮生就算失去了記憶,也堅信自己一定擁有家人,執著于像大海撈針一樣的尋找了。

    屋內所有人潮生都認識——除了一個。

    見少年看過來,抱著雅萊琴的少年主動上前一步,臉上掛著爽朗又可愛的笑。

    “我叫溫迪,是個吟游詩人。”吟游詩人朝他伸出手,“很高興見到你,潮生。”

    “溫迪”

    這個熟悉的名字讓少年一愣,他的風精靈也是這個名字。

    而且面對著詩人,他的心底并未升起面對第一次見面的人會產生的陌生感——是因為溫迪是個名字嗎?

    詩人坦然與少年對視,臉上的笑卻一直沒有消失。

    太陽落山

    荻花洲旁升起了篝火,火堆旁,夜叉與人類圍坐在一起,吟游詩人撥動琴弦,為久別的重逢譜寫新的樂章。

    綠發的夜叉護法像從前那樣坐在潮生身邊,陪著失而復得的弟弟聽著兄姐們你一句我一句的講述著這兩千多年間發生的事情。

    魔神戰爭的結果,奧賽爾的襲擊,夜叉們的現狀。

    但他們都默契的沒有提起一個人——若陀龍王,潮生的師父,千年前主動被封印,而今沉睡于伏龍樹底的古龍。

    至少今天,他們只想讓潮生開心。

    來自蒙德的兩位義兄弟也為夜叉們補足了他們并未參與的,有關潮生的過去。

    吟游詩人十分捧場,一邊撥動琴弦一邊時不時發出感嘆,當之無愧的氣氛組最佳成員。

    “所以就是這樣”鄰國的騎兵隊長攤開手,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在最開始的時候,我和迪盧克猜測潮生可能是煉金術的產物,但四年前又發生了那樣的事我們又誤以為你是逃出愚人眾實驗室的實驗體”

    “總的來說,方向完全錯了。”

    完全沒想到,他們義弟竟然是隔壁璃月的仙人,種族是夜叉。

    他曾翻閱過圖書館的藏書,也的確找到過相關的記載,但潮生這家伙卻和資料里的夜叉完全不同——他無法使用夜叉們都能用元素力,反而從月光中汲取能量,那本種族大全里并沒有倚靠月亮生存的種族的記錄。

    “那只是你的猜測。”紅發的酒莊主人雙手環抱在胸前,十分自然的與藍發的騎士撇清關系,再側頭看著坐在一旁的少年,“父親很想你,抽時間回晨曦酒莊看看吧。”

    潮生已經找回了記憶和真正的家人,但就像他曾經承諾的那樣,晨曦酒莊的大門永遠為對方敞開。

    “好。”潮生點頭。

    克利普斯老爺于他有恩,而且,他也很擔心對方的身體。

    得到少年的答復,迪盧克又問:“今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

    迪盧克的話讓銀發夜叉沉默了下來。

    自蘇醒起,他就將尋找記憶和家人當成了自己的目標,從未想過這些愿望實現后,自己又該怎么做。

    兄姐們如今都有了自己的職責,與巖王帝君簽訂了契約的他們駐守在璃月不同的片區守護著這片土地,荻花洲望舒客棧一帶便由魈負責。

    迪盧克成了酒莊的主人,打理著克利普斯老爺名下的所有產業。

    凱亞如今已經是西風騎士團的騎兵隊長。

    魔神戰爭的年代早已過去,在和平的璃月,夜叉不會再被業障所困,他的本命法器似乎沒了用武之地。

    大家都有各自要完成的目光和前進的方向,留在原地的只有他一人。

    “我不知道。”

    一雙紫色的眼眸浮現在腦海中,潮生看著面前的搖晃的火焰,眼睛再次失焦——他還沒有找回全部的記憶。

    回憶著自己在世界樹中看到的人偶少年的一生,夜叉金色的眼瞳閃了閃,看著自己的兄姐們,問:“你們有聽說過愚人眾的第六席執行官散兵嗎?”

    名叫阿舟的人類去世后,人偶加入了愚人眾,成為了他們的執行官。

    “散兵?”

    率先回應潮生的,是酒莊的主人:“第六席執行官?”

    因為四年前的魔龍襲擊事件,他一直在暗中調查愚人眾,對這個組織的權利組成和結構也十分了解。

    “據我所知從四百多年前起,又或是說從這個組織成立以來,執行官的第六席就一直空置。”

    “沒錯。”思忖了片刻后,騎兵隊長也輕輕點頭,“據我所知也是這樣。”

    西風騎士團的情報,愚人眾從來沒有第六席執行官。

    “什么?”

    聞言,銀發少年的眼睛微微睜大,下意識的握住了胸前懸掛的金羽毛。

    一瞬間,巨大的惶恐將他籠罩。

    難道

    那個少年傾奇者只是他臆想出的幻影?

    可這片金羽毛呢,這片他從魔龍的心臟里取出的金羽毛又切實的存在著。

    下一刻,另一只手的手背被一團溫暖覆蓋。

    察覺到幼弟的不安,綠發的夜叉伸出手,像曾經無數次那樣輕輕握住,無聲的安慰著。

    看著這一幕,頭戴塞西莉亞花的吟游詩人若有所思。

    晚宴結束。

    身負守護職責的兄姐們念念不舍的與幼弟道別,一個接一個的揉搓著夜叉銀色的發頂,再給予溫暖的擁抱。

    潮生也不掙扎,千年的別離再重逢,他的兄姐已經很克制了。

    四只手的巖夜叉用大手輕輕拍著幼弟的腦袋,“抱歉啊小潮生,我要回層巖去了,沒辦法一直陪著你。”

    雖然他也很想留下來,但守護璃月的責任卻不能放下。

    他們已經商量好了,把潮生安置在望舒客棧,與他們的另一個弟弟一起生活。這兩個孩子從小就形影不離,而今再次團聚,一定有許多話想要說。

    之后,每隔一段時間,他們就來荻花洲像今天這樣小聚。

    最小的弟弟歷經數千年的時光終于回到了他們的身邊。

    迪盧克一行人則準備回蒙德,確認了潮生的狀態他們也就放心了,無論是騎士團還是晨曦酒莊的產業,都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以及迪盧克還要趕回去和克利普斯老爺報平安。

    吟游詩人也跟著他們一起上路。

    馬車里,騎兵隊長用雙臂枕著后腦勺:“所以,潮生以后就生活在璃月了嗎?”

    紅發的酒莊繼承人正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跟家人團聚,理所當然。”

    而且,長大的蒼鷹早晚要自己飛翔,他們都會朝著各自的目標不斷前進。

    角落里,掀起簾子看著窗外風景的吟游詩人卻突然出聲:“我倒是覺得,那孩子以后可能會做出一個我們意料之外的選擇。”

    “哦?怎么說?”騎兵隊長有了興致,側頭看著一旁的詩人,“之前忘了問,為什么跟著我們來璃月?”

    怎么會這么巧,剛剛好準備去璃月采風跟他們半道會和呢?

    “這個嘛”吟游詩人拉長嗓音,“秘密~”

    收集到了不錯的故事,可以寫新詩了。

    騎兵隊長挑了挑眉,對吟游詩人神叨叨的樣子不置可否,“溫迪,你知道嗎,你這個名字很耳熟。”

    “誒誒誒,真的嗎?”吟游詩人睜大了眼睛,一臉一臉期待的模樣。

    “我的記得,潮生之前養過的風精靈的名字,好像就叫溫迪。”

    聞言,閉目養神的紅發老爺微微勾起唇角。

    “誒?!真的好巧!”詩人抬起手用食指摸了摸下巴,“難怪潮生聽到我的名字會是那個反應。”

    沒有得到想要的反應,騎兵隊長收回目光,“是嗎,就當它是巧合吧。”

    卻聽風精靈說:“不過,風精靈的話,給自己取溫迪這個名字不奇怪。”

    凱亞又看了過來,閉目養神的迪盧克也睜開了眼睛。

    吟游詩人卻看著車窗外,讓人只看到半個后腦勺,難以猜測他現在的表情。

    “溫迪是風的意思嘛,風精靈的名字,當然是風啦~”

    溫迪。

    風。

    四方之風——千風中的一縷,應人類的祈禱而誕生的,登上神位的風精靈。

    “不過,潮生的話讓我有些在意。”騎兵隊長自然的跳過剛才的話題,“愚人眾的第六席一直都是空置的吧,迪盧克。”

    酒莊的主人點頭,“沒錯。”

    為什么潮生會認為那個叫散兵的家伙,會是愚人眾的第六席執行官呢?而且,散兵又是誰?

    第66章 追尋

    不久前

    世界樹中

    紫發紫眸的執行官與須彌的神明站在一顆巨大的樹下,執行官伸出手輕輕碰觸樹干,眉頭微皺。許久后才把手收回。

    他面無表情,紫色的眸子變得更加暗沉。

    博士不值得信任,這是他早就深刻認知到的事實。

    可沒想到,對方瞞著他事情不止他以為的那些——踏鞴砂的‘背叛’,潮生四年前的行蹤甚至以記憶為誘餌,用埃舍爾這個名字成為了潮生的導師。

    博士不可信,愚人眾亦不可信。

    造神實驗讓他擁有了神明的部分權能,因此能在世界樹中讀取,甚至修改某些記錄。

    “也就是說,過去的一切都客觀的發生過,無法改變,但記憶卻能通過世界樹修改。”

    “沒錯。”神明少女輕輕點頭,神色卻不顯輕松,“就算你有神明的權能,也只能修改與自己有關的部分。”

    其他人的命運,除了法則的書寫者外,無人可以更改。

    就好像,若是潮生沒有清除世界樹里的污染,大慈樹王的所有記錄只能由她親手抹消。

    “是嗎?多謝了。”輕輕落下帽檐,少年執行官閉上眼,任由自己被信息流吞沒,沒入了世界樹中,只留下最后一句話在無垠的空間中回響:

    “記住我們的交易,布耶爾。”

    他會抹消過去的自己,亦或是說——抹消這個世界有關他的記錄。所有人都不會再記得曾經有過一個人偶存于世間,包括博士,一切罪惡與不幸的源頭。

    世界樹會自行修正。

    潮生與他相遇時,使用的身體是人類,是不會被世界樹記錄的降臨者。

    人偶消失,世界樹自行修正,新的記憶會將舊的記憶覆蓋,新的記憶里不會有本就沒被記錄的潮生。

    這意味著,愚人眾,博士——他們會忘記人偶,也會忘記身為降臨者潮生。

    只有這樣

    潮生才能真正安全。

    天理是愚人眾的最終目標,是潮生的敵人,也是這個世界共同的敵人。因此,在一切結束之前,他不會動博士。

    即使他再厭惡那個人也不得不承認,那家伙的腦子的確還有價值。

    在這之后,他會找博士清算一切。

    這件事的前提是——他被抹消的記憶還能回來

    世界樹下

    小吉祥草王將一個紫色的光點捧在手心,這是人偶寄存在他這里的記憶。她閉上眼瀏覽了一遍里面的記錄,再將記錄轉錄成童話封存在意識的深處。

    做完這一切,她仰起頭看著由無數信息流組合而成的,無限延伸的巨樹,再將傳送出口定在了稻妻。

    察覺到世界樹的記錄已經在逐漸被修改,小小的神明輕嘆了一口氣。

    代號為散兵的執行官傾奇者將最后的選擇權交給了潮生。

    潮生擁有降臨者的靈魂,因此他的記憶不會隨著世界樹的修改而變動。

    但潮生的記憶本就是殘缺的,他們曾經一起在夢境里打撈記憶碎片,最后卻連傾奇者完整的樣貌都沒有拼湊出來。

    一邊是擁有殘缺記憶的,已經找到家人的降臨者。

    一邊是抹消自己的一切,失去所有記憶的人偶。

    潮生會為了腦海中幾塊殘缺的碎片一直尋找下去嗎?在周圍的人都遺忘這個人的時候,繼續尋找?

    找到他,再來須彌取回人偶存放在她手里的記憶。

    對于這個故事的結局,納西妲并不知道答案。人之所以有趣,就是因為他們有太多的未知和不同的可能性

    璃月港

    不卜廬

    有著一頭綠色長發,脖頸上圍著一條白蛇的青年正在為潮生診脈。門外,往生堂的客卿將那枚從潮生手腕上取下來的鈴鐺放在手里仔細觀察著,淺色的眼睛里閃過一抹金色的流光。

    片刻后,他將鈴鐺交換給對面的夜叉護法。

    “那股法則相近的力量的確消失了。”

    正如潮生所說的,如今他再使用這個鈴鐺,已經不會再引來天理的視線。而且,于身體無害。

    夜叉松了一口氣,“多謝帝君。”他會將這個好消息盡快告知他的兄姐。

    側身看著藥廬里的少年,陽光透過門與窗的縫隙灑落在他的銀發上,給少年籠上了一層朦朧的光圈。

    眼前的畫面過于美好,就像夢境一樣虛幻。

    兩千多年過去,潮生終于又回到了他們身邊。

    收回目光,綠發夜叉仰頭看著魔神的人類化身,“帝君鐘離先生,您是否知道‘散兵’這個名字?”

    鐘離輕輕搖頭,“未曾聽聞。”

    若真如潮生所說的,散兵是愚人眾的第六席執行官,那么帝君一定會知曉。迪盧克與凱亞的情報并沒有錯誤,自愚人眾這個組織組建開始,第六席執行官便出于空置的狀態。

    ‘散兵’也許存在,卻不是愚人眾的第六席執行官

    “你的身體很健康。”藥廬內,溫雅的大夫對潮生露出一個微笑,“然憂則氣聚,思則氣結,遇到想不通的事不妨跟身邊的人多溝通。”

    白術對潮生的印象很深刻,鮮少有病人是有一大群甚至是來自異國他鄉的人陪著一起來的。

    而且,長生告訴他,陪同這個少年一起的,有許多都不是人類。看脈象,這個少年本身也是異族。

    收回思緒,白術對潮生道:“他們都很擔心你。”

    潮生先是一愣,隨后輕輕點頭:“我知道了,謝謝白大夫。”

    走出不卜廬,確認了鈴鐺的安全性,魈將它還給了潮生。

    向化身為人類的帝君道別后,魈帶著潮生來到了一處秘境,秘境中有一處洞天。

    “哥哥,這里是?”

    潮生環視一周,金色的眼睛閃了閃——他看到了許多眼熟的東西。這些都是幼時一起生活的時候,他與魈互贈的許多小禮物。

    漂亮的石頭,樹葉,手工打造的精巧事物等等。

    洞天的格局與他們曾經的‘倉庫’一模一樣。

    一只銀色的小團雀被放在正中間,它的脖子上掛著一個金色的平安扣,這是那個晚上他們互贈的生日禮物。

    綠發的夜叉往前幾步,站在潮生的身側,也將視線落在了那只團雀上,“我向歌塵浪市真君學了開辟洞天的仙法,把這些都保存了下來。”

    因為這些東西很珍貴,因為潮生回來了,看見這些一定會開心。

    彼此陪伴著長大,他們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潮生和他們一樣,對這遲來的重逢無比期待,充滿了喜悅。

    他卻感受到了在這些澎湃的情感浪潮之下涌動的不安,憂慮甚至是恐懼。

    于是,他帶著潮生來了這里。

    他希望他的弟弟能一直開心,無憂無慮。

    每一處每一角都無比熟悉,這是他曾經只用手碰觸過,卻未用眼睛親眼看到的滿含著溫暖的愛意與祝福的禮物。

    潮生往里走里幾步,伸手將銀色的團雀抱在懷里,軟綿的觸感似乎能熨帖到心底,這股暖意徜徉著,直淌到了眼底。

    少年眨了眨有些濕潤的眼眸,轉過身,對著自己的兄長道:“世界上第一只銀色的大團雀。”

    獨一無二的大團雀。

    綠發的夜叉走了過去,伸出手摸了摸團雀柔軟的頭頂,又把手放在了少年的頭頂上。

    物品承載著過往的記憶,就像一個個錨點,只要看見就會點亮一片。兩千多過去,與家人相處的時光卻仍然無比清晰,是永不退色的彩色畫片。

    除了他們彼此互相贈送的禮物,還有其他人贈與他們的禮物。潮生在角落里看到了一柄小鐵錘,走了過去。

    潮生將它握在手里,入手的重量無比熟悉,這是他剛開始學鍛造之法時,師父讓他揮動一萬次的鐵錘。

    潮生突然驚覺,自與家人重逢到現在,他還未見過師父的身影。

    “哥哥,師父他現在還好嗎?”

    聞言綠發的夜叉一頓。

    他用金色的眼睛仔細的觀察著幼弟的表情,沉默了片刻后開口道:“自那次在層巖巨淵失控后,若陀龍王便自愿被封印在了伏龍樹底,一直沉睡至今。”

    潮生的眼睛微微睜大:“什么?”

    失控、封印、沉睡每個字眼都無比陌生。

    “一千年前,若陀龍王因磨損徹底失去了理性,力量暴走失控,然后”魈頓了頓,看著潮生繼續道:“你出現了,用你的鈴鐺喚回了他的最后一絲理智,在你消失后,若陀龍王自愿被封印。”

    因此,可以摧毀一切的地動才及時停了下來,沒有給璃月造成太大的影響。

    關于磨損的定義,潮生曾在書上看到過——磨損法則與天理施加于強大個體的弱點,是記憶、自我與理性的消弭。

    “一千年前”仔細的翻閱著中世界樹中取回的記憶卻一無所獲,潮生抬手按揉著有些脹痛的額角,對著自己的兄長開口:

    “哥哥,一千年前的記憶我記不清了。”

    這就是他使用鈴鐺高級功能的,卻沒有被世界樹記錄的記憶。

    伏龍樹底

    金色的符文圍繞著一處洞府展開,阻隔了人們的視線和步伐。

    兩個身高相近的少年并肩立在伏龍樹下。

    “這里就是一千年前,若陀龍王被封印的地方。”

    潮生仰起頭,頭頂上如同盤龍的樹干,濃郁的巖元素力從洞口處緩緩涌出,將他的身體包圍——這種感覺,就像是當年站在放滿各種礦石的鍛造室里時,師父教導他鍛造之術時無比相似。

    收回目光,銀發少年抬起手,用指尖觸碰著金色的符文。

    綠發的夜叉安靜的站在他身邊,許久后,他才看著潮生開口:“一千多年前,你以人類的身份突然出現在層巖巨淵,披著斗篷,黑發黑眼。”

    出現在正在鎮壓龍王的他們的面前。

    即使隔著數百米的距離遙遙相望,他也能認出來那個孩子就是潮生。

    潮生用鈴鐺驅散了龍王的部分磨損,喚回了他的最后一絲理智,然后便消失在他們的面前。

    “消失前,你說我們會在未來重逢。”

    于是,他便一直等待著重逢的那天,直到不久前在荻花洲遇見了小時候的潮生短暫的重逢,再到現在,他們的弟弟跨越了數千年的時光,終于回到了他們的身邊。

    “人類的軀體。”

    “哥哥”收回手,銀發少年側過身,望進了那雙與他相似的眼睛,“我丟失了一部分記憶。”

    丟失了那部分,作為人類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記憶,丟失了與那片金羽毛的主人一起生活的記憶。

    綠發的夜叉看著自己迷茫的幼弟,許久后他伸出手,輕輕放在對方的頭頂上。

    “去找吧,潮生。”

    “把那些丟失的記憶,找回來。”

    把那些遺忘的無比珍貴情感和過去,找回來,那樣才不會恐懼,也不會再不安。

    綠發少年的嘴角緩緩勾起,金色的眼睛里是從未有過的溫柔的神色。

    “但是,別忘了回家。”

    他希望少年一直作為家人留在他的身邊,卻更希望潮生能沒有煩惱,一直開心的生活。守護弟弟,本來就是身為兄長的職責

    稻妻

    影向山

    循著世界樹中的記憶,潮生乘船來到稻妻。展開銀色的風之翼乘風而起,四年前在蒙德突然獲得的御風的能力讓他能更快捷高效的前往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每一縷風都化為了他的翅膀,即使沒有風之翼,他也能飛行。

    人偶在四百多年前誕生,那些與人偶一起生活過的刀匠與礦工們早已死去,面見稻妻的神明并不容易,八重神子是他唯一能找到的,與人偶的過去有聯系的人。

    穩穩地落在半山腰,潮生收起風之翼拾階而上。

    走進神社,一棵巨大的神櫻樹映入眼簾。

    見有人拜訪,神社的巫女前來迎接。

    巫女將目光落在他胸前那片金羽毛上,即使這片羽毛看起來很粗糙,已經被磨損的相當嚴重,但在稻妻,只有身份尊貴的人才能佩戴金飾。

    她告訴潮生,“神子今天去八重堂了,晚上才會回來。”

    于是,潮生便坐在和室內等待。

    四百多年前,穿著白衣的傾奇者帶著生病的孩子來神社求助。鳴神大社與他在人偶的記憶中看到的一樣。

    太陽從西面落下,在地平線上收進了最后一絲華光。

    穿著巫女服的神子結束了一天的忙碌,回到了鳴神大社。

    坐在和室中,還未看到人影,潮生便聽到了一道聲音:

    “聽說今天來了貴客。”

    來人正是八重神子。

    潮生站起身,朝神子微微頷首,“初次見面,我是潮生,來自璃月。”

    “哎呀,竟然是璃月的仙人,快請坐。”巫女一眼便看穿了潮生非人的身份,微笑著在他對面坐下,“請問仙人來稻妻,所為何事?”

    潮生摘下胸前的那片金羽毛遞給神子。

    “神子可認識這片金羽毛的主人。”

    金羽毛腐蝕的很嚴重,卻仍然可以看出來這是稻妻的工藝,而且

    粉發巫女的眉頭微微皺起——怎么有點像影的手筆?但據她所說,影從來沒打造過一片金羽毛。

    “抱歉,我只能確定它的確是用稻妻的工藝制作,并未見過這片羽毛的主人。不過”考慮到兩國的外交,神子道:“若是仙人需要,我可以派人幫您尋找。”

    在稻妻,只有身份尊貴的人能佩戴金飾。因此,想要找到它的主人并不難。

    潮生卻輕輕搖頭,婉拒了對方的好意。他已經知道了金羽毛的主人是誰,如今只想尋得他的蹤跡。

    就像第六席執行官突然消失一樣,八重神子不再記得這片金羽毛。

    潮生又問:“在四百多年前,神子是否見過一個被稱為傾奇者的人偶少年。”

    這次,他描述的十分仔細:“他跟一個叫阿舟的孩子在一起,還帶著阿舟來神社看過病”

    “四百多年前呀”粉發巫女仔細翻閱著自己的記憶,終于在腦海深處找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你說那個孩子,我記得是一位礦工帶他過來的,我的確幫他治過病,祛除過體內的穢物”

    聽完巫女的敘述,少年金色的眼瞳閃了閃——與他讀取到的那段記憶不同,帶阿舟來治病的人從人偶變成了礦工。

    人偶的存在就好像被這個世界抹消了一般,而這片金羽毛是他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的痕跡

    沐浴在銀色的月光下,銀發金瞳的少年在草甸上緩緩前行。他越過了影向山,穿過稻妻城,再來到稻妻城的郊外。

    在一處亮著燈的院子前佇立著,記憶中,這是人偶與阿舟一起生活的地方。眼前仿佛出現了兩道人影,一高一矮,他們坐在走廊上手里捧著烤堇瓜,仰頭看著天上的月亮。

    但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又有一個人從屋子里走了出來,他坐在另一側,與人偶一起將阿舟夾在中間

    本該是這樣的。

    許久后,銀發金瞳的少年回過神,仰頭看著掛在天上的月亮。

    那道多出來的人影,就是他失去的那段作為人類的記憶嗎?潮生并不知道,腦海里只有一些細小的碎片殘存著,一切都仿佛被迷霧籠罩,看不清原本的模樣。

    他不禁對自己一直所堅持的產生的懷疑——哥哥說,他在一千年前以人類的身份出現在層巖巨淵,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但人偶是在四百多年前誕生的,期間隔了近600年。

    如果那時他是人類人類會有這么長的壽命嗎?

    那些愚人偶有關的記憶碎片,那些看不清臉也聽不到聲音的片段,難道只是他的幻覺,只是他在做夢?

    除了胸前這片金羽毛,所有的現實都在告訴他——人偶并不存在,傾奇者并不存在,那段過去也并不存在。

    還是說他再次跨越了時空?

    就像他在世界樹中看到的那樣,小夜叉跨越了時空,從兩千多年前的夜叉領地,從妖魔的口中逃生,來到了兩千多年前的璃月港,與自己未來的兄長相遇。

    他是怎么做到的?

    通過腦海里的那張地圖嗎?

    思忖間,潮生已經轉換了視野,將腦海中的地圖打開。他仔細觀察著上面的每一個細節,除開一些灰色的錨點外,沒有任何發現。

    那些錨點的作用是什么?

    潮生試圖用意識碰觸離他最近的錨點,錨點上卻突然彈出一個方框。

    【備用軀體已損壞,修復能量不足,為了保護玩家的生命安全,節約系統能量,時空躍遷功能已關閉】

    意想不到的收獲。

    這段文字莫名讓內心涌上來的不安又慢慢平復了下去。

    備用軀體,跨越時空

    難道備用軀體就是哥哥所說的,人類的身體?

    一道電子音突然從腦海中響起:【是否查看備用軀體】

    潮生的動作一頓,選了是。

    下一刻,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映入眼簾,他緊閉著雙眼,黑色的碎發服帖的垂落在耳側。

    少年的頭頂上的方框里寫著——

    【種族:人類】

    【歸屬:地球】

    【詳情:該軀體以玩家原本的軀體為藍本復制創造,當夜叉軀體被損壞時,系統會自動為玩家替換身體,并同對夜叉軀體進行修復】

    地球?

    那又是什么地方,他所在的大陸難道不是提瓦特嗎?

    下一刻,銀發少年的眼睛猛地睜大,他驚覺——地圖和系統使用的語言并非提瓦特大陸的文字,可他卻看得懂。

    難道,他從一開始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世界之外的人納西妲所說的降臨者。

    “原來如此”

    他終于知道了世界樹并未記錄那段記憶的原因。

    神明少女的話又在他耳邊響起——世界樹不會留下降臨者的記錄,因為,降臨者是可以改變命運的存在,而提瓦特的每一個人,每一顆星星,他們的命運早已被書寫,編織在世界樹與星空之中。

    世界樹不會留下和降臨者有關的記錄。

    潮生緩緩眨了眨眼,點開了備用軀體旁的【現用軀體】圖標。

    【種族:夜叉】

    【歸屬:提瓦特大陸】

    【詳情:該軀體以夜叉種族為藍本復制創造,夜叉軀體被損壞時,系統會自動為玩家替換備用軀體】

    (注:備用軀體當前不可替換,請玩家珍惜生命,遠離危險,祝您在這個世界體驗完美人生)

    他喃喃自語:“我到底跨越過幾次時空”

    機械音響起:【是否查看時空躍遷記錄】

    “哈哈呵”仰起頭,視野仍留在地圖,少年夜叉仰起頭,失焦的眼睛倒映著天上的圓月,亮的驚人。

    一直飄在云里走路的腳終于踩到了結實的地面,不必擔心墜落——他終于找到了記憶碎片真正存在的證據。

    不是幻覺,也不是臆想,而是他真正經歷過的,無比珍貴的時光。

    所以

    “要快點找到你才行”

    在真正與對方碰面的那一刻,心中的最后一絲不安,都會煙消云散吧——只要過去的時光真實存在,只要純白的人偶真實存在。

    張開雙臂,風化為透明的羽翼,帶著異鄉的少年飛向遠方。

    踏鞴砂

    紫發紫眸的少年一襲白衣,沒有歸處,也沒有未來的目標。

    他不知道去往哪里,也不知道該在哪里停留,人偶的身體不會渴不會餓也不會累,他只是一直沿著眼前的道路向前走著,紫色的眼瞳里皆是茫然。

    一片空白的過去,茫然未知的將來。

    純白的人偶只是向前走著,走過海灘,穿過密林,穿過無人的廢棄村落。他漫無目的的向前走,帶著一顆本該空蕩蕩的,卻總能感覺到跳動的‘心’。

    當他停下來,將手覆在胸口的時候,那觸及靈魂的躍動又消失不見,一切都歸于沉寂。

    青空突然被烏云遮蓋,一道紫色的閃電落下——要下雨了

    乘著風越過海洋,潮生按照記憶中的路線抵達了踏鞴砂。

    太陽不知何時起被烏云遮蓋,悶悶隆隆的雷聲在頭頂的云層翻滾,一道閃電降下,潮生看了眼天色,收起風之翼降落。

    這里是踏鞴砂。

    他記憶碎片中,曾與人偶一起生活的地方。

    將比手臂長的羽翼覆在頭頂,如同命運在牽引,銀發少年穿過一片廢棄村落,在道路的盡頭,一道無比熟悉的,純白色的影子映入眼底。

    那是

    用盡全身的力氣向前奔跑著,縷縷輕風纏繞,風裹挾著風之翼化為真正的翅膀。

    漫無目的的向前走著,雨點落在身上也毫不在意,纖長的睫毛上也掛上了水珠。

    衣擺突然被風吹起,身后突然傳來類似巨大的鳥類扇動翅膀的聲音。

    純白的人偶腳步一頓,緩緩的側身,一個銀色的身影映入眼簾。

    那是一個少年,銀色的長發在空中飛舞,金色眼瞳閃著比陽光還耀眼的光,清晰的倒映處自己的模樣。

    一對銀色的翅膀在身后展開,少年乘著風緩緩落下,在朝他伸出手。

    突然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純白的人偶第一次知道了‘人類’的體溫。他聽到少年的聲音在他的耳側響起:

    “找到了。”

    冰涼的發絲撫過臉頰,再將他籠罩。

    人偶聽到,少年胸腔里心臟的躍動,一聲又一聲,逐漸加快,又慢慢變響。溫度和聲音似乎隨著相貼的地方也傳遞到了他的身上,他的胸腔里仿佛也生出了一顆心臟,與少年同頻跳動。

    心底突然涌起奇妙又溫暖的情感,在本能的驅使下,人偶伸出手,也輕輕抱住了身前的少年。

    他緩緩眨了眨眼睛,一顆水珠從眼睫處落下。

    “你是誰?”為什么那么熟悉?就好像,他們曾一起親密無間的生活過。

    他能感受到,少年的身體猛地一僵,許久后才重新放松。

    少年直起身,緩緩拉開了距離,那雙手卻仍然放在他的肩頭。他身后的翅膀輕輕垂落,銀色的發絲也服帖的落下。

    又一道雷聲響起,豆大的雨點密密麻麻的落了下來,將雨中的兩人澆濕。

    雨簾中,他看見少年又揚起了微笑,金色的眼眸仍然閃著光。

    “我叫潮生,潮水的潮,生生不息的生。”

    他將垂落在背后的風之翼舉起,蓋在了人偶的頭頂:“雨很大,我們找個地方避雨吧。”

    陰云層層疊疊,雨點連成一條條細密的線。

    狹窄的山洞中,兩個被淋濕的少年并肩靠在墻壁上,望著洞外遮擋視線的雨簾。

    雨點落地的沙沙聲在山洞里回蕩,被打濕的頭發結成一縷又一縷,是不是有水珠在尖端匯聚,再無聲的落下。

    因為奔跑而加速的心跳也逐漸放緩,回歸了平日的節奏。

    雨勢逐漸變小,天空的暗色逐漸褪去,洞口處,水珠沿著石塊的紋路落進地面的小水洼,滴答滴答,每一聲都無比清晰的回蕩。狹小的空間里,所有的聲音都被放大。

    無名的流浪者能感受到側面,從少年身上傳來的溫暖的體溫和心跳,平緩又綿長的呼吸聲——這是鮮活的生命才擁有的,來自世界的饋贈。

    少年與他不同。

    人偶沒有呼吸,沒有心跳,也沒有體溫。

    他的過去一片空白,整個世界對他而言都無比陌生,但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年卻讓他感到熟悉。

    名叫潮生的少年在雨中像一只飛鳥一樣降落在他身邊,他的出現似乎讓周圍的一切都有了顏色,黑白的畫片有了生動的色彩。

    那一瞬間,虛幻的世界才變得真實。

    可他明明沒有記憶——沒有任何關于這個少年的,一絲一毫的記憶。

    人偶緩緩側頭,將視線落在潮生身上。他們挨得很近,任何細小的動作都能被覺察。銀發少年也側過頭,對上了人偶的眼睛。

    人偶輕輕眨了眨眼睛。

    “我們以前見過嗎?”語氣間帶著些許迷惑與不解,還有一絲無可言說的期待夾雜其中。

    胸腔里是空蕩的,卻仿佛長出了一顆血肉鑄成的心臟在靈魂里跳動,這樣的感覺不再轉瞬即逝,而是因為眼前這個少年一直持續著,源源不斷的輸送著似乎從未有過,又無比熟悉的溫暖。

    就仿佛

    那顆‘心’因為眼前的人誕生。

    小心翼翼的試探被熱切的回應。

    銀發少年捧起胸前的金羽毛,再將視線落在對方的胸口上——那是另一片金羽毛。

    不論時間的間隔有多遠,不管記憶是否存在,工匠們總能認出他的作品。人偶的胸前掛著的羽毛是他的作品。

    “嗯,見過。”就像羽翼堪堪豐滿,站在鳥我邊躍躍欲試著想要飛翔的雛鳥,少年克制又小心的靠近,語氣中帶著無法被遮掩的雀躍,“我們以前一定認識。”

    人偶能清晰的感受到對方的呼吸,輕輕拍打在他的鼻尖與臉頰上的溫熱又濕潤的氣息。

    “抱歉我不記得了。”

    “沒事,我也記不清。”他的腦海里只殘存著一些少了可憐的記憶碎片。潮生想要安慰眼前的人偶,但人一心急嘴巴就會變得笨拙。

    銀發少年試探著開口,“那要和我一起找嗎,過去的記憶。”

    人偶先是一愣,源自靈魂的心跳聲逐漸清晰——他的心真的在為眼前的人而跳動著。

    似乎呆在這個少年的身邊,即使過去是一片空白,他也有了歸處,前路的霧氣也全都散去,不會再感到迷茫。

    “好。”

    雨停了,烏云散去,太陽的光輝又灑落在大地上。

    潮生牽起人偶的手,一前一后走在雨后的草甸上。他努力的回想著曾經被打撈起的碎片,經過一個又一個的廢棄村落,試圖找到他們曾經一起生活的地方。

    人偶跟在潮生的身后,不知道對方要帶他在哪里。但對于人偶而言,無論去往哪個方向,抵達哪個地方,只要這個少年留在他的身邊,他就有了歸處。

    靈魂里的心跳一聲又一聲,永遠不會停歇。

    一個似乎早已被解答的問題又從那片空白中涌了上來,人偶看著前面的少年,不是在求解,而是在印證。

    他的聲音就像一片羽毛一樣輕:“心是什么?”

    為什么人偶空蕩蕩的胸膛里,會有源自于靈魂的,永不枯竭的心跳?

    少年聽到了人偶的聲音,莫名的感受開始涌動,無需猶豫,一個答案就要脫口而出。

    不是零件,也不是已經遺失的記憶,而是以記憶為載體的,不斷流淌在魂靈之中的種種情感。

    “會歡笑會落淚喜愛什么又憎惡害怕什么”少年轉過身,那雙黑色的眼睛里清晰的映出了人偶的模樣,“名為的‘心’的存在”

    他伸出手,輕輕的覆在人偶的胸口,臉上緩緩勾起一抹微笑,“我們早就已經擁有了。”

    就像在與兄姐們重逢的那一瞬消失的焦躁,涌起的無限溫暖與親近的感情。

    也好比即使記憶消失也未曾停止的追尋。

    這就是他和人偶的‘心’。

    微風拂過,吹開了天空中的最后一絲陰云,也吹起了兩個少年的衣擺與發梢。潮生突然想起了什么,在人偶愣神間向前一步,緊緊的握住了對方的肩膀與手臂。

    “我想送你一個禮物。”

    為了慶賀遲到許久的重逢。

    話音落下,整個世界的風都溫柔的朝他們奔來,少年展開風之翼,就像鳥雀打開翅膀,在風的托舉下飛行。

    掙脫重力與過去的束縛,所有的一切都變得無比自由,人偶少年伸出手,風在他的指縫間穿梭——他好像終于找到了,也得到了一直想要。

    在風的包圍下,銀發少年那雙金色眼鏡男的注視下,一顆藍綠色的神之眼緩緩落進他的手心。

    第67章 關系

    夜晚

    海灘邊,兩個少年并肩坐在一簇篝火前。

    潮生并未找到記憶碎片中的小木屋,四百多年過去,曾經生活在這里的人們留下的痕跡早已隨著歲月流逝,當然也包括人偶和他。

    但即使是這樣,不安卻并未再次升起,也許是因為,記憶中的人就陪伴在他身邊。

    從懷里拿出一只傳訊紙鶴,這是他和駐守璃月的家人用于聯系的工具。小小的紙鶴會承載著每日的記錄,跨越大海,飛到他的兄長身邊。

    人偶坐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他的動作,紙鶴飛起的時候,他的視線也隨之移動。

    螢火蟲從草叢里飛了出來,尾巴閃爍著,安靜的在夜空中扇動著翅膀。

    留意到人偶的目光,銀發少年笑著解釋:“這是仙法。”

    “仙法?”

    紙鶴化為一縷流光,像流星拖拽著尾巴那樣在天幕上劃出一條銀色的光線,片刻就消失在了視野的盡頭。

    荻花洲

    察覺到熟悉的氣息,坐在樹梢上的夜叉護法抬起頭,伸出手接住了一團流光。光點逐漸消散,化為了一只紙鶴安靜的躺在他的手中。

    這是潮生送來的信,信上說他拜訪了鳴神大社的神子,在一個叫踏鞴砂的地方找到了記憶中的少年。

    光看著紙上的文字,他便可以想象潮生高興的模樣。

    微微勾起嘴角,伏魔無數的夜叉目光變得溫柔,在紙鶴上寫下回信。重逢之后,不再是仿佛沒有盡頭的等待。

    潮生與他站在同一片天空下,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每天都有信件寄來

    海灘邊

    銀發的少年正向人偶解釋著紙鶴的運行原理。

    “是璃月的仙法,只有仙人和修行者才能使用的,特殊的力量。”本質還是元素力,但運行的方式與神之眼不同。

    “這只紙鶴,是我的兄長給我的。”提起自己的家人,潮生的臉上不自覺的掛起微笑。

    “家人”

    這個詞讓人偶有些恍神——眼前的少年并非孤身一人。

    過往的記憶一片空白,他也擁有家人嗎?

    人偶抬起手覆在自己的心口,這里面有很奇怪的感受。

    少年突然伸出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潮生的手并不柔軟,指腹上總覆著一層繭,可暖融的溫度卻一直存在。

    他對人偶說:“你也有家人。”

    他在世界樹里讀取的記憶中,人偶與那個叫阿舟的少年生活在一起。

    阿舟是人偶的家人。

    輕輕握著對方的手,潮生將腦袋抵在并攏蜷起的膝蓋上,側著頭看著人偶。

    “你和他一起在踏鞴砂生活,然后去了稻妻城”

    慢慢講述著世界樹中的記憶,潮生盡力還原每一個細節,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將給人偶聽。

    至于被‘背叛’,還有后來加入愚人眾的經歷,既然對方不問,潮生也便沒有刻意提起。至少現在,至少在今天,他想讓人偶變得開心一些。

    聽完潮生的故事,人偶紫色的眼瞳閃了閃,低喃:“阿舟是人類所以我們分開了。”

    人類的壽命不過百年,而人偶卻接近無限的永恒。

    潮生安靜的坐著,耐心的等待著對方慢慢的消化這一切,卻聽人偶道:“那么你呢?”

    潮生一愣,對上了人偶的眼睛。

    “你是我的家人嗎?”

    “我”

    銀發金瞳的少年輕輕搖頭,“我不記得了。”

    他失去了很多記憶,也包括人偶的。根據那些碎片殘余的回憶片段,他只能確定自己曾經和人偶還要阿舟一起生活過。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無法確認。

    似乎為了證明些什么,潮生直起身,取下胸前的金羽毛握在手里,雙手捧著放在人偶面前。

    “這原本是你的羽毛,而它”

    銀發少年將視線落在人偶的胸前,“它應該是我送你的禮物。”

    是他親自鍛造的作品。

    “我不記得曾經事情。”將羽毛捧在手心,潮生抬起頭與人偶對視著。

    手連同這片羽毛一起覆上自己的胸口。

    記憶是感情的載體,記憶不再,過往的情感卻仍在心中漂泊,直到終于與人重逢,這些溫暖的情感終于有了錨點,也有了新的載體。

    就算沒有記憶,那顆躍動的心卻已經告訴了他答案。

    “我沒有辦法回答我跟你過去的關系,但是它告訴我”

    夜叉少年金色的眼瞳里倒映著躍動的篝火,也清晰的裝著人偶的影子。

    他對人偶說:

    “就算是找遍整個世界,不論要去什么地方,也一定要找到你,再次與你相見是這樣的感情。”

    直白又真誠的言語讓人偶久久無法回應,他張開口,喉嚨卻仿佛失去了發聲的能力。

    啊沒有被拋棄——心底突然浮現出這樣奇怪的想法。

    什么拋棄,什么背叛明明過去的一切他都不記得。

    身體遵循著本能行動,純白的人偶傾身上前,將兩人的距離拉得更近,連鼻尖似乎都要撞在一起。

    他幾乎是有些執拗的開口:“僅僅是想再見一面嗎?”

    銀色的月光下,躍動的篝火旁,潮生仿佛透過純白的人偶看到了另一道身影——帶著斗笠,穿著紫衣的愚人眾執行官。

    傾奇者,執行官,人偶,流浪者,歸根結底,他們否是同一個人,有著同樣的心和靈魂。

    在那雙紫色眼瞳的注視下,夜叉少年遵循著自己的內心發出邀請:

    “要和我一起生活嗎?”

    僅僅是見一面,怎么可能滿足?

    意料之外的答案讓人偶的瞳孔不自覺的放大,身體也變得僵硬。執行官的影子不復存在,他又變回原先那個純白的人偶。

    太近了,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卷長的睫毛,金色的眼瞳,不似人類的微長的瞳孔,甚至還有臉頰上細小的淺色絨毛,過近的距離讓所有的細節都前所未有的清晰。

    源自靈魂的心瘋狂的躍動,敲擊著身體里的每一塊組織,震耳欲聾。

    回過神,人偶僵硬的拉開了兩人的距離,連指尖都微微泛麻。

    “你你有自己的家人。”

    只有家人才會一起生活。

    只有家人才能一起生活嗎?

    家人朋友?

    潮生有些不解,金色的眼睛也帶上了迷茫。但他清楚,他與人偶的之間的羈絆絕非友誼。

    他有很多朋友——阿賈克斯,蒙德騎士團的騎士們,須彌遇到的提納里,卡維學長

    但他們都和人偶不同。

    是家人嗎?

    兄姐的身影也浮現在他的眼前,與他同一天出生的一起長大的兄長,關心他的兄姐,甚至是在蒙德收留他的克利普斯老爺一家

    也不同。

    無論是家人還是朋友,他對人偶的感情都無法被分在這兩類之中——也許會有一定程度上的相似,卻絕對不同。

    “家人朋友”銀發夜叉的表情很認真,又帶著凝成了實質的疑惑:“除了這兩種關系外,還有什么關系可以在一起生活呢?”

    他希望人偶能留在他身邊。

    人偶呢,是否也不想跟他分開?

    家人。

    朋友。

    還有

    夜風拂過,吹起兩個少年的發絲。螢火蟲安靜的飛舞閃爍,蟲鳴聲、風聲、海浪聲所有的一切都交織在一起,組成了新的樂章。

    兩個少年互相對視著,心底似乎有了一個共同的答案。

    一起生活的除了家人、朋友、還有

    ——戀人。

    世界上的一切都安靜了下來,夜叉與人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許久后,銀發少年才將視線移到一邊,默契的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

    心底涌動的卻是全然陌生的情感,延綿的癢意從心口蔓延至全身,深入骨髓,讓人無處可逃。

    銀發夜叉動了動身體換了個姿勢,問人偶:“你想取回過去的記憶嗎?”

    “和家人一起生活的記憶。”

    人偶也移開了目光,看著眼前的篝火輕輕點頭:“想。”

    他的身體仍然僵硬著,每一塊關節與零件似乎都已經失控。

    銀發的夜叉補充道:“還會有不好的記憶。”

    被‘母親’拋棄,被埃舍爾欺瞞,被‘背叛’,與家人離別還有在一次次戰斗中受傷的記憶。

    這些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憶。

    記憶是感情的載體,而這些記憶承載的無疑是令人難受的,悲傷與痛苦的情感。潮生發現,在人偶四百多年的生命里,這些并不美好的回憶占了大多數。

    純白的人偶孤身一人,并不快樂。

    “也一定會有美好的,我不愿意忘記的回憶。”和家人在一起和這個少年在一起共同創造的回憶。

    人偶抬起手覆住自己空蕩的心口,垂下眼眸。

    “這里太空了。”他抬起頭看著潮生,與他對視著,“我想填滿它。”

    沒有了載體的情感無處安放,只能繼續在靈魂里‘流浪’。他要把載體找回來,把記憶找回來。

    潮生看著人偶,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銀發的夜叉嘴角勾起,仰頭看著布滿繁星的夜空。

    心里有空缺的人,怎么會放棄哪怕是一絲一毫尋回過往的機會呢——就像曾經的他一樣。

    少年站起身,朝人偶伸出手,風又在他的周身聚攏,發絲和衣擺隨風飛舞。

    “我帶你去須彌。”

    去找納西妲,取回被世界樹記錄的,屬于人偶的記憶。

    第68章 取回記憶

    須彌城

    經過長達7年的進修,妙論派的學者米爾終于完成了自己的實驗課題,順利從教令院結業。

    將熱騰騰的結業證書捧在手中,米爾松了一口氣。

    前不久,須彌發生了大變動。小吉祥草王納西妲‘橫空出世’,大賢者因為禁忌研究被流放,整個教令院都經過了一次大洗牌。

    而他愚人眾的身份也被發現,并因此被風紀官們封停了手上了項目,被關在教令院進行調查。

    本以為自己是拿不到那張畢業證了,但沒過多久,風紀官們又將他釋放——因為他沒有觸犯教令,也不是學術罪犯,唯一的‘污點’也就是愚人眾的身份而已。

    身為一個幾乎沒有做過實事的愚人眾成員,米爾被無罪釋放,畢業證也順利到手。

    直到塵埃落定,米爾才大概知道他的頂頭上司在須彌攪了一灘怎樣的渾水——觸犯禁忌,試圖創造新的神明。

    米爾:“”

    這可太刺激了,他很慶幸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這個組織太危險,跑!一定要跑的遠遠的!

    當初就不該被北國銀行的巨額補貼金誘惑TvT

    不久后,米爾就遞交了退出愚人眾的申請,由于他只是一個邊緣的不能再邊緣的小卒子,組織的機密一概不知,他的申請很快便被批準了。

    解除愚人眾身份的那一刻,米爾比拿到教令院的畢業證還要高興。

    但身為學者,即使畢業了,他也仍然與實驗研究綁定在一起。他很快就找到了一個實驗室,成為了一名實驗員。

    有一天,他的同僚突然提起了一個人:“米爾,你應該認知潮生吧?就是四年前失蹤的那個天才。”

    兩年不到就達成了教令院的畢業要求,這是許多學者想多不敢想的事。

    “我記得你以前和他好像在一個導師手下做事?”

    潮生

    米爾當然記得,而且印象深刻。

    那個因為一篇論文引起了曾經的頂頭上司的注意,被執行官格外‘青睞’的天才少年,一個倒霉的孩子。

    代號為博士的執行官化名埃舍爾潛入教令院,成為了妙論派的一名導師,米爾曾是對方手下唯一的學生,后來又多了一個——就是那個叫潮生的少年。

    潮生并不知曉埃舍爾的真實身份,把埃舍爾當成了真正的導師對待。

    少年與執行官的相處模式讓米爾心驚膽戰,生怕一個不小心他倒霉的學弟就噶了。

    但他擔心的一切都沒有發生,因為在那之前,潮生就失蹤了。事發后,執行官只說了一句‘可惜’就沒有了下文,而在那之后不久,‘埃舍爾’也離開了教令院,消失不見。

    米爾懷疑,潮生的失蹤跟他的上司脫不了干系,但這畢竟只是猜測,沒有真憑實據,只能自己偷偷想,爛在肚子里。

    沒有了導師的米爾獨立完成了課題的后續研究,經過四年的努力終于順利從教令院畢業

    實驗室里,他的同僚還在繼續感慨:“你說那些家伙的腦子到底是怎么長的?那些天才人物畢業后根本就不需要像我們這樣在其他人手下討生活吧?”

    他們自己就可以組織起一班人馬創立新項目和新實驗室,而教令院也不會吝嗇他們的補貼資金。

    “哈哈也許吧。”

    米爾只是笑了笑,沒有繼續深入話題。

    只有不知內情的家伙才能如此輕易的說出羨慕的話

    下班時間到,將所有的器材歸位,米爾離開實驗室準備回家。

    他很滿意自己現在的生活——在須彌城內一間小小的單身公寓,稱不上輕松卻也不棘手的工作,離家很近,實驗室的補貼也足夠他生活。

    隔一段時間往老家寄一封信,再收到寫滿老頭子嘮叨的回信。

    沒什么好煩惱的。

    下一刻,他的腳步頓住,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潮潮生???!”

    他是在做夢嗎,怎么看到了一個已經失蹤了四年的家伙??!

    銀發夜叉帶著人偶飛越了海洋,從上方穿過叢林,最終抵達了他們的目的地——須彌城。

    潮生能操控風,人偶也擁有風屬性的神之眼,能使用風元素的力量,腦海中的地圖讓他們不會迷失方向,因此,這次的旅程比以往的任何一次耗費的時間都要短。

    須彌有了很大的變化,小吉祥草王終于掙脫了束縛她的牢籠,成了須彌真正的神明。這次,不再需要潛入夢境,潮生可以在現實中與納西妲相見。

    智慧宮頂層

    少女神明正懸浮在半空中,她閉著雙眼,頭上的葉片閃著綠色的熒光。

    重獲自由的神明已經與世界樹建立連接,世界樹里的信息可以隨手取用。

    潮生帶著人偶走進智慧宮,這一路他們都很順利,沒有受到任何阻攔。接待他們的教令官說,小吉祥草王已經說過,會有一個叫潮生的少年來找她。

    察覺到現實中的動靜,神明的意識從世界樹中抽離,緩緩睜開眼睛。

    她將目光落在潮生身上,輕盈落地,走到兩人的面前。

    “潮生,好久不見,還有”

    神明將視線移向另一個少年,雖覺得熟悉,腦海里卻沒有與之相關的記憶。

    見神明看向自己,人偶搖頭:“我沒有名字。”

    他是遺忘的一切的流浪者。

    但遇到潮生后,他的流浪便結束了。

    納西妲知道,潮生的家人們應該已經告訴了他這段時間須彌發生的事,卻還是耐心的將一切從頭到尾仔細的再說了一遍。

    人偶站在一旁安靜的聽著,半點也不覺枯燥——對于記憶一片空白的他而言,任何故事都是全新的色塊,更何況這是與潮生有關的過去。

    潮生問:“納西妲,你還記得愚人眾的第六席執行官,散兵嗎?”

    “請稍等。”智慧之神閉上眼睛,頭上的葉片開始發光,不久后,她重新睜開眼對潮生道:“我剛才翻閱了世界樹的記錄,愚人眾第六席的位置從四百多年前開始就懸置著,并沒有一個叫散兵的人。”

    “世界樹中沒有記錄?”

    神明的答案讓少年怔怔出神,隨后有些急切的追問道:“那么稻妻的傾奇者人偶世界樹里有他們的記錄嗎?”

    答案依然是否定

    枝葉茂盛的圣樹佇立在須彌城的正中央,從樹頂延伸出的枝丫上,兩位少年并肩坐在一起。

    這里視野極佳,往下看,大半個須彌城盡收眼底。

    風輕輕吹拂著夜叉少年的銀發,有幾縷發絲拂到臉頰上,當事人卻毫無覺察。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金色的眼瞳有些失焦。

    世界很安靜,只剩下風吹過樹葉的聲音。

    許久后,才有另一道聲音響起:

    “對不起。”

    人偶側過頭,用那雙剔透的紫色眼睛注視著夜叉,不解的問:“為什么道歉?”

    收回目光,銀發的夜叉仰起頭,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落在他的身上,也照進了他金色的眼睛。

    “因為,沒能幫你找回記憶。”

    屬于人偶的記錄在世界樹中被人為抹去,他卻對此無能為力。

    記憶不完整,情感沒有了載體,心的空缺就會一直存在。

    給予希望又讓人失望。

    所有人都把人偶遺忘了,他沒有家人,沒有朋友,就這樣獨自一人在這個世界流浪。

    “對不起。”

    沒能把記憶找回來。

    靜靜的注視著銀發的夜叉,人偶依然不明白,為什么潮生要向他道歉。

    為什么道歉呢?

    帶著空白的過往流浪,周圍的一切都無比陌生,世界就像虛幻的影像,他甚至無法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存在。

    他是誰,從哪里來,又要去往哪里?

    無人知曉。

    直到——這個少年帶著羽翼,像一只飛鳥一樣降落在他面前。

    那雙金色的眼睛只注視著他,仿佛再說——我是為你而來的。

    在這個遺忘了他,也被他遺忘的世界,銀發的少年向他奔來。

    響徹靈魂的心跳從他們相遇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沒有停止過。

    一片樹葉落在了少年的發頂。

    人偶抬起手將它摘下,捧在手心,輕聲道:

    “但你找到了我。”

    只有你找到了我。

    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聽到回答,潮生先是一愣,臉上終于又再次掛起了微笑,心底所有的沉重仿佛都被清掃。

    如果人偶不在踏鞴砂,不在他們曾經一起生活過的地方,他們不會那么快重逢。

    所以

    “是你讓我找到你的。”

    是你讓我來找你的。

    少年金色的眼睛里清晰的映出人偶的身影,“所以,我來找你了。”

    這回,輪到人偶愣住了。

    心底又涌起了那股令他不知所措的情感,趕忙移開視線,避開了那雙金色的眼睛。

    靈魂里的心跳越發震耳欲聾,純白的人偶發現,自己也變得貪婪了。

    他的身體無意識的往前傾,不再躲避對方的視線,抬起頭,緊緊地盯著少年的眼睛:

    “那如果我在其他地方”

    “如果我不在踏鞴砂你還會來找我嗎?”

    人偶的身影似乎又與執行官重疊了起來。

    “會。”

    少年的回應沒有絲毫的猶豫。

    “無論你在哪里,我都一定會找到你。”

    銀發的夜叉對人偶給出了他的承諾。

    風又變大了,頭頂的樹葉沙沙響著,卻蓋不住越來越大的心跳。

    人偶想——就算自己的記憶沒辦法再找回來,但是如果

    如果這個少年一直在他身邊的話

    “潮生,傾奇者。”神明少女的聲音卻突然響起,一個綠色的光團懸浮在兩人的面前。

    人偶與夜叉回過神,這才驚覺他們實在靠得太近,連忙坐直身子拉開了距離。

    透過這團光看著坐在樹頂的兩個少年,神明少女思忖了片刻,隨后捎帶著些許不解問:“是我打擾到你們了嗎?”

    雖然她目前也無法分析出,這是哪種打擾。

    潮生:“”

    傾奇者:“”

    來自神明直白又單純的困惑讓兩位少年更不自在了。

    久思不得解,神明少女決定暫時把這個問題放在一邊,向兩個少年分享她的新發現。

    “我雖然沒有在世界樹中找到和傾奇者有關的過去,但在剛才,我在意識里發現了一段‘童話’。”

    一段由她的力量保存的童話。

    童話里講述的是一只小貓的故事。

    雖然故事的主人公是是一只小貓,但每一個轉折點都能和潮生告訴她的,人偶大致的過去對應的上,所以

    “也許,這里面保存著的,就是傾奇者的記憶。”

    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凈善宮

    紫發紫眸的少年將一個紫色的光團捧在手中,光團被一個半透明的綠色盒子包圍著,這是智慧之神為了保護里面的記錄而打造的屏障。

    神明少女站在人偶面前,仰頭看著他,問:“準備好了嗎?”

    人偶與潮生對視一眼,緩緩點頭。

    下一刻,綠色的屏障瓦解,紫色的光團沒入了少年的身體。

    周圍的景象快速瓦解,他們快速下墜著,穿過一片黑暗,來到了另一個由記憶構筑的世界。

    純白的人偶作為神之心的容器誕生。

    天生就更容易孕育出愿望的他因為眼淚被‘母親’拋棄,帶著那片金羽毛在借景之館中沉寂。

    他孤單一人,直到那一天,一個叫桂木的人類將他帶回了踏鞴砂

    眼前的畫面不斷的跳轉,沿著時間線放映著人偶的一生。

    這樣的體驗,潮生并不陌生——他在世界樹中搜尋自己的過去時,也像現在這樣用第三視角安靜的觀看者被記錄的一切。

    人偶的過去他已經看過一次,但這次卻與上次不同。

    這一次

    人偶的記憶中,有了那個名叫潮生的,黑發黑眼的少年。

    他們在踏鞴砂相遇,在山洞里躲雨,和那個叫阿舟的孩子一起生活。

    這就是沒有被世界樹記錄的,屬于他和人偶的過去。

    記憶的最后,巨大的機甲佇立在實驗室的正中央。

    紫發紫眸的人偶伸出手,用風刃穿透了它的核心——場景再次瓦解,視野再次回歸的時候,他們已經回到了凈善宮。

    收攏紛至沓來的記憶,純白的人偶立在原地。

    他轉過身面對著久別重逢的故人,用那永恒不變的紫眸注視著他。

    四百多年的追尋,此刻終于有了結局。

    他抹除了世界樹中的自己,小吉祥草王保留了他的記憶。

    這個世界將他徹底遺忘,他也遺忘了所有過去。

    你會來找我嗎?

    就像我曾經尋找你一樣。

    世界樹的亂流中,在無數閃著光的碎片中,人偶的意識沉入了黑暗。

    凈善宮內

    紫發紫眸的人偶注視著久別重逢的人。

    他走了過去,停在銀發少年的面前,握住了他的手。

    兩人離得很近,比在圣樹頂上時還要近,卻沒有一個人再將距離拉開。

    “是你要來找我的,潮生。”

    所以

    握著少年的手逐漸收緊,人偶的嘴角慢慢勾起:

    “我抓住你了。”

    四百多年的離別,人偶似乎變了許多,但最本質的東西卻沒有改變。

    潮生將視線落在他被握住的手上,許久之后才回神。

    心終于安定,不安與恐懼全都遠離——他終于找回了追尋依舊的記憶。

    銀發少年抬起另一只手,覆在兩人交握的地方,將人偶的手捧起。

    手心與手背都被暖融的溫度覆蓋,人偶愣了愣,手上的力道不自覺的減小。

    他聽到少年笑著說:“我也抓住你了。”

    人偶望進那雙蘊含著無限暖意的金色眼睛,距離近的能清楚的感受到對方的心跳與呼吸。許久后,人偶的表情帶上了些許無奈。

    “嗯,你抓住我了。”

    銀發的少年仿佛長出了羽翼,越過海洋,降臨在踏鞴砂,降臨在他的面前,然后緊緊抱住了他。

    從那一刻起,他就被少年抓住了。

    或者說,再更早的時候,在四百多年前的過去,命運的金線就已經將他們兩個人相連

    余下的時間,潮生帶著人偶去見了許多友人——巡林官提納里、大風紀官賽諾、還要妙論派之光,快要忙成陀螺的天才建筑師卡維。

    “平安回來就好。”仔細的打量著對面的少年,卡維松了一口氣,“我的債可還沒還完呢,學弟,可不能白白給我撿了這個便宜。”

    所以作為債主,潮生可一定要好好保重身體。

    潮生:“”

    學長別具一格的關心,他心領了。

    “謝謝學長為我送信。”

    卡維:“”

    不提這件事還好,一旦提起,艾爾海森嘲諷的語氣和表情又從記憶里被翻出來了。

    卡維的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不不客氣。”

    接著,他轉移了話題:“對了學弟,你之前跟我說過的,找到家人后不是要讓我設計一棟房子嗎?”

    早有準備的卡維將圖紙逐一在桌面上鋪開:“你喜歡哪個風格?”

    蒙德的、璃月的、須彌的

    還是幾種風格相結合?

    “地方選好了嗎,準備建在哪里?”說到專業的領域,卡維的氣質一邊,瞬間專業又可靠了起來,“還是說,我來幫你選址?”

    進入狀態的建筑師顯然成為了控場人

    從酒館出來,潮生與人偶一起慢慢走在須彌的街道上。

    人偶發現,潮生的心情很好。

    在找到家人之后與學長討論關于未來的‘家’的模樣讓潮生感到了真切的幸福——在找回記憶前,這一切只是他的幻象。

    但現在一切的溫暖都變成了觸手可及的現實。

    他找到了家人,可以在璃月選一個好看的地方搭建他的家。

    這個畫面,光是想象,就已經讓他感到無比滿足了。

    潮生停下腳步,轉身對身后的人偶道:“要和我一起回家嗎?”

    他想帶著人偶去見他的家人。

    明明才分開了幾天不到,對家人的思念就已經像野草一樣瘋狂的生長。

    潮生的家人?

    那些他從四百多年前起就一直在尋找的家人?

    在少年期待的目光下,人偶輕輕點頭。

    “好。”

    所有和潮生有關的過去,他都想要了解

    璃月

    望舒客棧

    時間才過去沒幾天,五位夜叉又在這里相聚——他們的弟弟會在今天回璃月。

    不知為何,雷夜叉浮舍有些緊張。他用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對著巖夜叉道:“怎樣我要不要把多出來的兩只手藏起來?”

    他們的弟弟會在今天回璃月,但是和上次不同,這回,潮生還帶上了一個朋友。

    浮舍的體型最大,外形也最不像人類,他很擔心一不小心就把弟弟的朋友嚇到了。

    彌怒:“”

    他無奈道:“大哥,潮生的朋友也不是人類。”

    潮生的傳訊上說,那個朋友是他四百多年前認識的,人類并沒有那么漫長的壽命。

    聽著兩位兄長的對話,水夜叉勾起嘴角,又仰起頭看著立在房頂上的少年。

    綠發的夜叉護法雙手抱臂,金色的眼睛注視著遠方。

    火夜叉應達突然跳出來,從背后雙手圈住了她的脖子,把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水夜叉的身上:“伐難,你怎么和金鵬一樣,一點都不激動。”

    她興奮的就連頭發都快燒起來了!

    伐難:“”

    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伐難解開火夜叉的束縛,轉身面對著自己的姐姐:“潮生帶著朋友回來我當然開心。”

    而且,她們的弟弟已經找回了所有的記憶,以后就能長居璃月,不與他們分離了。

    姐姐和兄長們太過興奮了。

    笑鬧間,屋頂上的少年夜叉在遠處看到了兩個飛在空中的小點,越來越近。

    “他們到了。”

    說罷便輕輕一躍,從屋頂落到地面。

    應達:“!”

    浮舍:“!”

    收起風之翼輕盈的落地,銀發的夜叉看著自己的家人們,臉上掛著無比燦爛的笑。

    他走過去將他們一一擁抱。

    “我回來了。”

    綠發的夜叉將視線落在人偶的身上,本在看潮生的人偶察覺到了他的視線,也朝他看了過來。

    從長兄浮舍熱情的懷抱里艱難的把身體拔出,潮生走到人偶的身邊,對著自己的家人們介紹道:“他是傾奇者,是我在四百多年前在稻妻遇到的”

    潮生頓住了——因為他突然間意識到,他不知道該用哪個詞來定義自己和人偶的關系。

    家人?

    朋友?

    無論用哪個詞介紹多不貼切。

    人偶發現了潮生的困境,他微微勾起唇角,向前一步對著夜叉們打招呼:“你們好。”

    潮生:“”

    好好像有些尷尬?

    對著微妙的氣氛毫無察覺的雷夜叉解開了潮生的困境:“哈哈哈,歡迎你來璃月玩,這還是潮生第一次帶朋友回家呢。”

    篝火又在水邊升起。

    夜叉們圍著人偶,聽他講述著他與潮生的過去。面對潮生的熱情的兄姐,紫發紫眸的人偶無比耐心,幾乎是有問必答,態度也始終禮貌。

    全然不見當初仍是執行官時,在下屬和同僚面前‘可怕’的模樣。

    潮生抱著膝蓋坐在篝火旁,被熟悉又親近的人包圍著,他的狀態無比放松。

    銀發少年把下巴搭在膝蓋上,那雙金色的眼睛倒映著火光,貪婪的從一張又一張熟悉的面龐上掃過。

    “真好啊。”

    這是他不久前完全無法想象的畫面。

    坐在篝火前,與家人在一起,與人偶在一起,被所有的溫暖包圍著,不再不安,不再擔心分離。

    銀發的夜叉在心里祈愿——希望這樣美好的,無比幸福的時光可以一直持續下去,直到他生命終結的那一天。

    綠發金瞳的少年坐在潮生的身邊,垂眸看著將身體團抱在一起的少年。

    之前從潮生身上感受到的所有不安和恐懼都消失了,余下的只有無限的溫暖——他的弟弟此刻無比幸福。

    思及此處,鮮少有表情的夜叉勾起嘴角,伸出手覆上了潮生的發頂。

    察覺到頭頂的溫暖,潮生抬起眼,側著頭,朝夜叉露出了一個柔軟的微笑:“哥哥。”

    “嗯,潮生。”

    頭頂上的手還沒有離開,一下又一下的輕撫著。

    不知是因為篝火的溫度過于溫暖,還是被所有熟悉的人包圍著太過安心,感受著頭頂兄長輕柔的動作,銀發少年像一只小團雀一樣滿足的閉上了雙眼。

    蟲鳴聲,兄姐們你一言我一語,仿佛永遠問不完的問題,人偶耐心的回答問題的聲音干燥的木頭燃燒的細微的爆裂聲

    所有的聲音交織在一起,仿佛一首安眠曲,讓銀發的少年就這樣陷入了夢鄉。

    他的嘴角微勾著,一定做了一個美夢。

    可是,哪有夢會比此刻的現實還要美好呢?

    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有問必答的人偶突然停下了言語。他轉過頭看著身側的少年,卻發現對方已經枕在兄長的腿上睡著了。

    已經有多久沒有看到過潮生的睡顏了?

    紫發紫眸的人偶的嘴角緩緩勾起,仿佛又回到了四百多年前他們一起生活的時光。

    他伸出手,輕輕將銀色的發絲撥到少年的耳后。

    察覺到自己下意識的動作后,人偶把手收了回來——在潮生的兄姐們面前做出這樣的舉動似乎有些失禮。

    抬起眼,他就對上了綠發夜叉那雙與潮生相似的金色眼睛

    篝火會因為主人的‘突發狀況’提前結束,夜叉們意猶未盡,還想聽更多的細節。

    魈把潮生送回了望舒客棧的房間,也許是因為過于安心,潮生睡得很沉,一路都沒有要醒的跡象,人偶也守在潮生身邊,寸步不離。

    走在后面,四只手的雷夜叉左看看弟弟右看看妹妹,欲言又止,卻最終憋不住的開口:“為什么我總感覺傾奇者和潮生不是朋友?”

    當然不是說他們關系差,而是emmm,有點好過頭了。

    巖夜叉and水夜叉:“”

    不容易啊,他們的長兄這是終于開竅了嗎?

    火夜叉湊了上來,好奇的問:“什么什么?為什么不是朋友?”

    巖夜叉and水夜叉:“”

    嗯,這里還有一個榆木腦袋呢。

    憐愛的摸了摸火夜叉的頭頂,在妹妹不解的注視下,巖夜叉抬眼看著魈的背影。

    作為最了解潮生的人,魈是最早察覺到的吧。畢竟他們在同一天出生,又一起長大

    望舒客棧

    綠發金瞳的夜叉護法立在房頂,夜風輕拂起他的發尾和衣袖。

    不久后,他的身側又多了一道身影——來自稻妻的少年,紫發紫眸的人偶。

    本就是兩個話不多的人。

    他們只是安靜的站在一起,并沒有做過多的交流。

    許久后,人偶開口:“以后的每一天,潮生都會和今天一樣開心。”

    聞言,夜叉護法緩緩閉上了金色的眼瞳,過了半晌后又重新睜開。

    “嗯。”

    他的弟弟,每一天都要幸福的活著。

    這既是人偶給他的承諾,也是他給潮生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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