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金羽毛
不遠處的營地已經被風雪覆蓋,被遺棄帳篷也搖搖欲墜,破舊不堪。
收回目光,潮生問冒險家:“可以給我一份地圖嗎?”
“當然!”
二話不說,冒險家就從背包里抽出了一卷泛黃的紙遞給潮生:“這是我以前用的,雖然現在換了一張新的但也沒舍得丟。”
出門在外,冒險家們都會多備幾張地圖放在包里。
青年熱心的向潮生解說著地圖上的注釋,隨后指著一個被紅圈圈住的點道:“我們的計劃是日落之前抵達這里。”
預備扎營的地方是個背風的供給點,過往的旅人和冒險家們都會自覺的往那兒補充備用物資,工具齊全。
“不過看天氣”感受著嗚嗚灌進耳朵里的風聲,青年打了個寒顫,搓了搓手臂道:“天黑后應該還要再趕一段路。”
風很大,溫度又低。
逆風而行,他們前行的速度大打折扣。
記下扎營的地點,潮生將目光落在了離紅點不遠的龍翼標志上,他問冒險家:“這里是”
“杜林的遺骸,我們扎營的地方應該能看到。”
“你還是第一次來雪山吧,我第一次跟著團長來這的時候也被嚇了一跳。”青年拍了拍潮生的肩膀,秉承著保持神秘和驚喜的念頭止住了話頭:“等你見到就知道了。”
對于蒙德的新人冒險家而言,魔龍杜林的遺骸永遠是冒險生涯中濃墨重彩的一筆。
意識到對方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后輩,潮生收起地圖對著冒險家輕輕點頭:“謝謝。”
冒險團的運氣不錯,大風只吹了一段時間就停了下來。天空依然被陰云籠罩,但他們還是按照幾乎踩著夜與黃昏的交界線抵達了營地。
熟練地升火架起鍋,冒險家們難言一身的疲倦,安靜的坐在火邊休息。
天邊的圓月被陰云遮去一邊,又被一根根盤踞在山巒之上的白骨擋去大半,剩下的那點月光灑在雪面上,又落進了少年那雙金色的眼睛。
手握著長.槍倚靠在山壁上,這里的視野并不開闊,潮生只能看到遺骸的一角。但僅僅只是一角,也足夠讓人想象五百年前襲擊蒙德的惡龍杜林的形貌了,似乎只要展開雙翼就能遮蔽這片天空。
腳步聲響起,冒險團的團長走了過來。
“怎么不去休息?這里很安全,也設了應對魔物的機關,不用守夜。”男人站在了潮生身邊,循著他的視線望去,了然:
“很壯觀吧。”
“光是看著這具遺骸就能想象500年前巴巴托斯大人和祂的眷屬討伐惡龍,守衛蒙德的英姿了。”
潮生卻道:“團長,我想去營地外逛逛。”
男人先是一愣,隨后問:“你認得路嗎?”
以潮生的身手,對付那些魔物倒是沒問題,但要是迷路了
“大概記住了。”潮生點頭道:“我有地圖。”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攔你了。”少年來雪山的目的與他們不同,半路分開行動再正常不過了。
他們負責帶路,潮生也保護了他們這一路的安全,十分公平的交易。
“冒險團明早日出時出發。”團長補充道:“如果你還打算繼續和我們一起行動,在那之前回營地就好。”
“這個給你。”男人將一個信號發射器遞給潮生,“要是不打算歸隊了就用這個發射信號,我們也能確定你的位置和安全。”
接過發射器,少年禮貌道謝
巨龍的心臟掩埋與骸骨之下。
潮生爬上了山巒的最高處,遮擋住月亮的烏云也已經散開。開闊的視線讓他看清了盤踞在雪山在雪山上的遺骸——哪里是心臟?
嵌在雪面與巖石間的深赤之石在黑夜中泛著點點微弱的紅光,潮生觀察著這些紅光的分布規律,依照白日里冒險家所說的,心臟周圍的紅石最為密集。
視線順著這些紅色微光移動,抬眼望去,一根根如同象牙一般彎曲的白骨映入眼簾——那是心臟的盔甲,保護著身體脆弱的地方。
輕輕一躍從峰頂落下,皚皚白雪如同沙塵一般揚起,隨即又落到地上與相同的質料融為一體。
雪面上,一串腳印朝著山谷的深處蔓延。
仰起頭,節節龍骨幾乎要將整片天空籠罩。散落在周圍的深赤之石也越來越密集,潮生知道,自己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了。
一抹火光映入眼底,潮生也停下了腳步。
不遠處,一支愚人眾先遣隊正在營地周圍巡邏。他們的模樣古怪,裝配著同樣古怪的武器和衣裝。
先遣隊遵循執行官的命令駐守此地,但他們卻不是第一批。早在他們之前,就已經有許多前輩們執行過這個任務——似乎是在守護著某個東西或者秘密。
先遣隊員們不知道那顆心臟到底有什么秘密,但全都遵照著執行官的命令行動,不讓其他人靠近。
“啪——!”石塊掉落的聲音從側面傳來。
“誰?!”領頭的士兵舉起火銃對準聲源處,走過去仔細探查卻并未發現異常。
龍骨之上,銀發金瞳的少年將一切收入眼底,隨后將手里握著的石頭投擲到了更遠的地方。
趁著士兵們的注意力被石塊所吸引,潮生沿著龍骨跳下山壁再輕盈落地,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再往前走了幾步,一處洞穴映入眼簾。
紅色的深赤之石連成一片,像血液一般流向了洞穴的最深處。
抬眼望去,一顆泛著紅光的巨大心臟映入眼簾,似乎還能聽到微弱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無比清晰。
潮生走了過去,伸出手輕輕覆在那顆心臟上。先前的心跳只是錯覺,即使溫度依然滾燙,可這顆心卻已經枯萎,只剩血液的余溫尚且留存。
少年仔細的觀察著這顆心臟,片刻后,視線卻被一道‘疤痕’吸引。
本該完整的心壁有了一處破損,似乎曾有人將這顆比鋼鐵還堅硬的心臟打開,取出了里面的
“杜林的核心”
潮生似乎又回到了那個被迷霧籠罩的夢,夢里有個看不清容貌,也聽不清聲音的人。
但夢境的場景卻變了。
不再是一片黑暗,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紅色的洞穴。
那個人站在這顆巨大的心臟前,站在他現在的位置,然后伸出手
“什么人?!”
一道刺耳的聲音從身后響起,手上亦傳來被灼燒的疼痛。
回過神,潮生發現自己的手已經沒入了杜林的心臟,而手心里也握著什么東西。
熟悉的機械音在腦海里響起:
【滴——捕捉到不明能量殘余,系統充能中】
【基礎功能恢復中地圖開啟】
【二級地圖準備中】
【能量不足二級地圖開啟失敗轉為基礎節能模式】
視野被剝奪,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徐徐展開的地圖。潮生對此并不陌生,他似乎早已掌握熟練這張地圖的使用方法。
小綠點是他,小紅點是愚人眾的士兵。
沒時間細想,將地圖切換成正常的視野,潮生用長.槍格擋住朝他襲來的攻擊。緊握著從龍心中取出的不物品,銀發金瞳的少年快速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洞穴之中,那顆原本有著血液余溫的心臟逐漸冷卻,深赤之石的光芒也逐漸暗淡。
*
躲開地圖上的小紅點,銀發金瞳的少年走進了一個隱秘的洞穴。
切回正常的視野,曾沒入杜林心臟的手仍有近似于被燒灼的疼痛清晰傳來。回過神,少年將手張開——一片金色的羽毛映入眼簾。
潮生一愣,夢中人的模樣似乎清晰了一些,他的胸前似乎也掛著一片金色的羽毛。
這片羽毛與他的過去究竟有什么聯系?
為什么龍的心臟里會有一片金羽?它是被誰留下的,夢里的那個人嗎?
愚人眾的士兵駐扎在這附近,是為了保護那顆龍心,還是說是為了這片金羽毛?
無數的疑問像線團一樣糾纏在一起,潮生只覺得腦子里亂哄哄暈乎乎的,似乎不適合再繼續思考下去。
將金羽收入懷中,潮生又打開了地圖,探查著綠點與紅點們的距離。冒險家們離愚人眾很遠,這里的風波應該不會波及他們。
天色很暗,潮生不知道那些士兵是否看清了他的臉,只希望不要連累到與他同行的人。
這張地圖應該還有其他功能才是,但機械音說能量不足,現在只能顯示紅點與綠點的位置和地形地貌,只剩下最基礎的功能。
潮生有預感,如果讓這張地圖成功‘升級’,他也許就能從中找到與過去有關的線索。
可他該去哪里為它充能呢?
*
須彌城
教令院中,一位學者正在記錄最新的實驗數據。
敲門聲響起,另一個學者走了進來。
“執行”一個熟悉的稱謂就要脫口而出,但在對上男人那雙冰冷的眼睛后,學者的背后滲出了冷汗——糟糕,差點忘了這位大人最不喜歡被人打斷實驗了。
“導導師。”艱難的改口,棕發灰眼的學者聲音變得無比艱澀,“是蒙德那邊的消息。”
“蒙德?”
被稱為導師的男人皺起眉,似乎并不理解為什么那個偏遠的小地方值得讓他的‘學生’來打擾自己的實驗。
四百多年前,那個國家最有研究價值的東西——龍脊雪山上的魔龍核心已經被人偶取走,如今只剩下一具空殼。
“是是的。”喉結滾動,學者磕磕絆絆的解釋:“西風騎士團的督察長伊洛克他正在與您的部下聯系,有有望達成合作。”
“部下?”
男人皺起眉,似乎早已忘了那位遠在蒙德的‘部下’。
“是克洛伯大人,他準備在蒙德建一個地下角斗場幫您幫您收集合適的實驗體。”
察覺到男人的耐心已經告罄,學者匆忙說出了另一條消息:“還有龍脊雪山那邊!有人闖進了駐地!好好像從魔龍的心臟里帶走了什么東西!”
*
至冬國
至冬女皇的宮殿外,兩位執行官狹路相逢。
見這兩位對上,下屬們都自覺的緘默,恨不得馬上離開這片比修羅場還可怕的地方。
眾所周知,博士和散兵的關系是所有執行官里面最緊張的,一旦見面冷嘲熱諷還是輕的,直接動手也是常事。
在兩人擦肩而過風時候,代號為博士的執行官率先開口:“斯卡拉姆齊。”
紫發紫眸的人偶停下腳步,微微側頭,語氣不耐:“多托雷,什么事?”
“四百多年前你去蒙德取杜林核心的時候”藍發執行官勾起嘴角,頓了頓繼續道:“是不是往里面放了一片金羽毛?”
“哈?”沒有回答同僚的問題,人偶徑直朝著宮殿走去,皺眉道:“浪費時間。”
他的確往里面放了一片金羽,那是他的‘母親’賜予他的,象征著身份的金羽。但四百多年過去,杜林的心臟旁常年有愚人眾駐守,他不相信博士不知道。
他把那片羽毛留下,也意味著與過去徹底劃清了界限。如今,他原本空蕩的胸腔里跳動著的,是杜林的核心。
人偶要怎樣獲得力量?他曾問過八重神子,巫女并未給他答案。
但這個答案,他自己找到了。
在取出核心后,人偶將它放入了自己的胸腔之中——同樣是坎瑞亞同源技術的造物,他與這顆‘心臟’融合的很好。
因為這顆心臟,他獲得了昔日魔龍的力量,而曾被‘母親’封印的,屬于人偶本身的力量亦被重新激發。
如今,他已經可以保護自己的家人了。
家人
紫發紫眸的人偶握緊了垂落在胸前的金羽——這是由潮生鍛造的金羽,也是對方送給他的第一份禮物。
他已經擁有了保護家人的力量,可他的兩位家人卻都已經不在身邊了。
執行官的聲音又從身后響起:“那片羽毛被人拿走了。”
這一次,人偶沒有再回應——他早已不在意他的過去,金羽毛的下落,他并沒有興趣探究。
見狀,執行官面具下的眼睛閃了閃。
可能是他想多了吧,也許闖入駐地的只是一個過分大膽的冒險家罷了。
*
蒙德
龍脊雪山
潮生沒有再回冒險家的營地,只是用信號發射器向團長報平安后,就遠遠的跟在了冒險團的身后,視野和地圖來回切換,時刻關注著小紅點們的動向。
直到一行人回到雪山腳下,愚人眾的先遣隊也沒有跟過來。見狀,潮生松了一口氣。
回到山下的營地,冒險家們全都興致不高。
“唉還以為真能找到龍牙呢。”
“傳說中的東西,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找到!”
況且,五百年過去了,你一顆我一顆,龍牙也許早就被撿完了——要是早個兩三百年出生,也許還這能碰運氣撿到龍牙吧。
并不止是他們團,其他聽到風聲的冒險家們也都失望而歸。
“算了,好好休整,明天回蒙德城。”
第二天一早,團長走出帳篷清點行囊的時候,卻突然發現背包里多了一件物品——像牛角一樣的形狀,卻有著如同白骨一般的質感,比手臂還要長,手掌還要大。
“這、這、這是”
其他的團員也圍了過來,看見團長手中的物件,全都睜大了眼睛。
“這難道是”
“龍牙?!!!”
在團員們不可置信的歡呼和尖叫中,團長回過神,一個熟悉的人影突然在腦海中浮現。
銀色的長發束在腦后,背上的那桿長.槍如此顯眼。
一個猜測突然從心底冒了出來——難道是那個少年
男人低頭看著手中的龍牙,飛速跳動的心臟已經回歸了原來的節奏
晨曦酒莊
會客廳里,兩位少年面對面坐著。
凱亞將管家準備的熱牛奶遞給潮生,笑道:“這次去龍脊雪山,有收獲嗎?”
地圖中,象征著凱亞的小圓點在綠色與橙色之間來回切換著,最終在綠色定格。
潮生:“”
切回正常的視野,潮生看著對面的少年,那雙藍色的眼睛清晰的映出了他的身影。
其實關于凱亞的‘反復橫跳’,潮生多少是有察覺的,因此看到地圖上反復閃爍圓點后也并不驚訝,甚至有種‘果然是這樣’的想法。
“大概是有收獲的。”
“哦?”庶務長藍色的眼睛閃了閃,隨后問:“杜林難道真的與你的過去有關?還是說潮生,你已經找回了一部分記憶?”
回想起眼前這個人平日里對他的‘捉弄’,再結合地圖里反復橫跳的小圓點,本來想要詳細解答疑問的潮生頓了頓,隨后保持著平穩的語氣開口:“找到了一張地圖和一片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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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亞:?
啊?地圖和羽毛?什么和什么啊??
這時,迪盧克走了過來,也在潮生對面坐下。
“我們找到了一個也許能幫到你的人。”
回過神,看著對面的少年,凱亞輕輕點頭,開口道:“如果繼續像之前那樣找無異于大海撈針,倒不如讓你先記起來。”
“沒錯。”迪盧克附和道:“如果有了記憶,再去找你的家人就水到渠成了。”
他們一直弄反了優先級,秉承的是找回家人再找記憶的原則——其實早就應該反過來找才對。
話音落下,他們都看著潮生,希望聽到他的答案。
只見銀發的少年也點頭道:“我本來以為只要遇到和過去相關的人或者物我的記憶就會慢慢回來。”
“可是”
他拿出了懷里的金羽,放在桌面上,展示給對面的兩位少年:“這片羽毛也許與我的過去有關。”
可他握著這片羽毛,看著這片羽毛試圖靠它追尋著什么,過往的記憶仍是一片空白。
思及此處,少年的聲音變得有些低落:“我有些害怕”
害怕他的家人也把他忘記了,更害怕
“我怕就算我的家人已經站在我的面前,我也認不出他們了。”
心底的溫暖仍在,可帶給他溫暖的人卻變得陌生,這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一旦想到這個可能性,潮生只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就連同一直從心底延綿的溫暖也變得‘虛假’了起來。
就像云和霧,如同鏡花水月,看不清,也摸不著。
對視一眼,迪盧克開口道:“明天散職后,我們在酒館集合。”他寫著地址的小紙條遞給潮生:“那位年輕女士叫麗莎,是一位同僚的好友。”
若不是要提防著伊洛克,他們就把集合地選在圖書館了。
“謝謝。”接過紙條,潮生小聲的道謝
正事聊完,迪盧克準備回自己的房間洗漱,凱亞卻留了下來。
“潮生,你有沒有想過,你并非是失去了記憶而是”庶務長將手放在桌面上輕輕點著,藍色的眼眸對上了潮生的金色眼睛。
“你根本就沒有過去呢?”
突然出現在這個世界,快速愈合的傷口,大的驚人的力氣,連食物和水似乎都不是‘剛需’。熟知耕地機的構造,又與同為凱瑞亞煉金術造物的杜林扯上了關系。
如果潮生是‘人造人’,那么一切就說得通了。
至于那些知識和家人的溫暖,凱亞更傾向于這是創造潮生的人給他灌輸的。
聞言,銀發金瞳的少年睜大了眼睛,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樣猛地站起身:“你在說什么啊凱亞?!”
他的過去一定存在,他的家人也一定存在,只不過現在暫時沒有找到而已。
潮生的反應讓凱亞始料未及,那雙金色的眼眸里好像點燃了一簇火焰,在昏暗夜色下熠熠生輝。
少年就這樣執拗的看著他,就連每一根發絲都似乎在用盡全力否定他的答案。
庶務長的藍眸閃了閃——潮生他生氣了?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少年發火的樣子。
凱亞沒想過潮生的反應會這么大,他只是說出了一個最有可能的推測而已,可潮生似乎不愿意接受。
但將心比心,如果有人對他說他的生父是假的,他并不是坎瑞亞人,他的過去也是假的
凱亞想,跟這個少年相比,自己的反應估計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明白了事情的關竅,又懊惱于自己先前的‘失控’與越界,庶務長低聲道:“抱歉你可以不用當真的,這只是我的猜測。”
待少年平靜下來,凱亞繼續道:“遺跡守衛,創造那些怪物的技術,潮生那是這個世界的禁忌。”
不論潮生是什么身份,禁忌的知識如同坎瑞亞的遺民一樣,不該示于人前。
他早就發現了,眼前的少年對于一些常識似乎有些缺失。作為先前種種冒犯的歉意,他愿意將這些東西慢慢的教給潮生。
慢慢的教給這個也許是人造人卻不自知的少年。
第52章 世界樹
太陽落下,永恒的圓月懸掛在夜空,月光灑向地面,就像一片銀紗從空中緩緩落下,溫柔極了。
“嘎吱——”
木門被打開,桌面上的橙色燭光也隨之搖曳。近看,就連酒館里的燭火,似乎也比天邊那輪圓月要亮眼。
一個少年走了進來,紅發紅眼,穿著西風騎士團的制服。跟在他身后的,同樣是兩名騎士,還有一位穿著藍紫色衣裙,頭戴寬大尖角帽的少女,帽子上還別著一朵紫色薔薇。
淺棕色的頭發微卷,橙色的燭火將少女的綠眸染成淺褐色。
圓桌旁坐著的是一位銀發金瞳的少年,他似乎有些緊張,放在桌面上的手手指交疊,無意識的輕輕摩挲著。
聽到門口的動靜,潮生朝這邊望了過來,隨后站起身迎接。
走進來的四個人中,兩個少年是他的熟人,但兩位少女卻是生面孔。
“晚上好。”
察覺到潮生的不自在,凱亞向前走了幾步,停在潮生與兩位少女中間為他們互相介紹,隨后側頭笑著對潮生道:“抱歉,久等了。”
潮生搖頭:“我也才剛到不久。”
五人圍著圓桌坐下,被熟人冠上‘薔薇魔女’稱號的少女雙手十指交叉,輕輕抵著下頜,那雙綠色的眼眸仔細的打量著坐在對面的銀發少年。
“你的情況,琴已經和我說過了。”嘴角勾起,名叫麗莎的魔女微微側頭,卷曲的棕發也從額前滑落,“潮生,你知道什么是‘地脈’嗎?”
潮生點頭,這似乎是早已印刻在他腦海中的知識。
見狀,麗莎繼續道:“有時候,地脈會記錄過去的投影,學者們至今還在研究其中的原理,但現在最主流的一個猜測是——地脈與世界樹的連結。”
“世界樹?”
除了麗莎外,其余四人都對這個詞十分陌生。
“須彌的學者說,提瓦特的世界樹與星空一般,記錄了這個世界的過去現在與未來。”也記錄了每個人的命運。
棕發的魔女放下手,語氣變得認真:“如果你屬于這個世界,又在過去留下了足跡,那么你就能在世界樹中找到它們,找回你遺失的記憶。”
話音落下,小小的包間便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將這些全新的知識消化完畢,藍發藍眼的庶務長將食指在下頜上輕輕摩挲,若有所思:“也就是說,只要找到世界樹,潮生就能將記憶取回來?”
“并沒有那么簡單。”薔薇魔女輕輕搖頭,拿起桌面上的特調晃了晃,杯中半透明的果汁被燭光暈染。
“據我所知,只有智慧之神才能打開前往世界樹的通道。”
紅發紅眼的少年眉頭微皺,不確定的開口道:“智慧之神小吉祥草王?”
他聽父親說過,那是一位存在感過低的神明——須彌的人們如今信仰的似乎仍是上任草神大慈樹王,而非現在的草王。
“沒錯。”麗莎點頭道:“只有得到那位神明的允許,潮生才能接觸到世界樹。”
對上麗莎的視線,潮生問:“我該怎么做?”
少年的語氣認真,眼神也十分堅定,那雙金色的眼眸閃爍著,如日光般耀眼。
看著潮生的反應,凱亞在心中默默嘆了一口氣——真是個麻煩的家伙。
自從潮生來到蒙德城起,他每天要費盡力氣思考的東西越來越多了。
“所以說”無奈的搖頭,庶務長將雙手環抱在胸前,對著少年道:“你真的得惡補一下常識了,潮生。”
見少年的注意力重新被他吸引,凱亞揚起一只手,頓了頓繼續道:“無論在哪個國家,神明都不是我們想見就能見的。”
更何況世界樹這種與世界命運相連的存在,更不可能讓人隨便接近了。
迪盧克和琴也贊同的點頭:“就算是蒙德,這個自由的國度巴巴托斯大人也已經有500年沒有出現過了。”
5500年?
聞言,少年的眼睛微微睜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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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生動的反應讓麗莎忍俊不禁:“須彌的智慧之神倒是沒那么‘神秘’。”
“小吉祥草王的宮殿就在須彌城的教令院,賢者乃至杰出的學者們都有機會覲見那位神明。”
“所以”身體向前傾,薔薇魔女拉進了與少年的距離,隔著圓桌對他道:“如果你的腦子還算好用,可以考慮成為我的后輩哦。”
“發表論文申請教令院的進修資格,成為一名學者,再找機會覲見小吉祥草王。”
當然,那時她并沒有申請進修,是教令院直接發了邀請函,邀請她加入悉般多摩學院,成為素論派的一員。
迷霧終于被驅散,有一縷光穿透了黑暗闖進了黑暗的世界,一條通向終點的道路清晰的呈現在眼前。
胸腔里的心臟加速跳動著,一下又一下敲擊著心的墻壁。
潮生的手指無意識的摩挲著,金色的眼睛也看著空蕩的桌面出神,像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
“需要多久。”抬眼與對面的麗莎對視,潮生問:“申請進修需要多久?”
“如果你的研究和論文足夠出彩”結合自己的經歷,薔薇魔女給出了她的答案:“最多一兩年,你就能收到教令院的邀請了。”
她之前也是前偶然發表了一篇論文然后被邀請的,嚴格來講那不是她的第一篇論文。在論文發表之前,她已經在那個課題上做了半年研究了。
半年加半年,正好是一年。
“一到兩年”
潮生回想起腦海中那張仿佛看不到邊際的地圖,兩年的時間遠遠不夠他找遍這個世界,眼下既然能在教令院搏一個找回記憶的機會。
“謝謝。”銀發金瞳的少年表情認真,鄭重的朝少女道謝:“我知道該怎么做了,真的十分感謝。”
“不用那么客氣,只是舉手之勞。”薔薇魔女朝少年露出一個微笑——她喜歡純粹而美好的事物,而眼前的少年正好合了她的眼緣,又是琴的委托她當然愿意幫忙。
“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明天會將用得上的資料整理好給琴,讓她轉交給你。”薔薇魔女勾起的嘴角一直沒放下,綠色的眼眸里似乎也有期待在流淌:“期待你能成功,小學弟。”
潮生的態度一如既往的認真:“我會的。”
聽著兩人的談話,一旁的三位騎士心底總有種違和感在游蕩——教令院這么容易進的嗎?
須彌是智慧的國度,教令院也是天才們云集的地方,怎么在麗莎的嘴里去教令院進修仿佛變成了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
就像喝水吃飯那樣簡單。
*
敲定了去教令院覲見神明的計劃,潮生仿佛變成了一塊海綿,無止境的泡在知識的海洋里,每分每秒的在吸取那些寶貴的‘水滴’。
蒙德的圖書館變成了他的常駐地,因為頂著養子的身份,潮生的住處仍是晨曦酒莊。早晨,他會和迪盧克與凱亞一起來西風騎士團,晚上散職的時候再被兩位騎士從書海里拉出來,一起回家。
學習之余,為了報答克利普斯老爺的恩情,潮生包攬了倉庫定期裝卸貨的工作。他的力氣足夠大,原本要三到五個人一起完成的工作,潮生一人便能快速做好。
將裝滿了酒的酒桶搬到板車上或者搬進倉庫里,少年纖細的身體里似乎蘊藏著用不完的力量。
根據麗莎給他的教令院的資料,潮生很快便選定了自己的研究方向——機械研究。潮生發現,自己對很多機械的構造都了如指掌,而且對于制造新機體這件事十分感興趣。
研究方向是機械,按照教令院的專業分類,將他申請進修的學院應該是剎訶伐羅學院,是妙論派的依托。
西風騎士團
走進圖書館,兩位少年毫不意外的在熟悉的位置看到了堆積的像一座小山一樣的書籍,還有被書籍包圍的,幾乎整個人都已經被擋住的銀發少年。
見狀,凱亞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低聲對他的義兄道:“真的努力過頭了。”
認定了某個目標就不費一絲余力的去追逐,說的好聽點是堅定而有毅力,但換種說法,那就是一根筋了。
回想起和潮生初識的時候自己心底升起的種種防備,再看著不遠處在書海中與圖紙奮斗的少年,庶務長只覺得更加無奈了,頗有些哭笑不得——明明是一個一眼就能看透的家伙。
往往最簡單的答案才最真實,也最不容易被人相信。
對于過去的自己,用聰明反被聰明誤這句諺語來形容再準確不過了。
懷疑與戒備已經過往煙云,可現在,庶務長有了另一個煩惱。
即使潮生已經否定‘人造人’這個假設,但越與潮生相處,凱亞就愈發偏向這個‘事實’。
如果潮生真的進入了教令院,又順利的覲見了小吉祥草王,最后卻發現自己并沒有過去該怎么辦?
先前光是說出這個假設潮生的反應都已經那么大了,如果假設成為既定事實
——那一定是世界與自我的崩塌了。
第53章 特殊
蒙德城
西風騎士團的訓練場上,兩個少年手持著不同的兵器,在騎士們的圍觀下切磋武藝。
紅發紅眼的少年雙手握著一把大劍橫在胸前,格擋住朝他刺來的銀色槍.尖。
兵刃相交,鐵與鋼清脆的撞擊聲不斷響起,在寬敞的場地里回蕩。
點到為止,不需要拼個你死我活也無需分出勝負,感受著虎口處持續傳來的震顫與麻木的鈍痛,騎兵隊長倒吸一口涼氣,咧開嘴角。
“嘶~”
無論切磋多少次,潮生的力氣總是大的令他頭皮發麻,幾乎每次都在刷新他的認知。
少年卷曲的紅發被汗水打濕,絲絲縷縷的黏在額前和臉側,胸口也在劇烈的起伏著。
看著義兄狼狽的模樣,正在一旁圍觀的庶務長忍不住笑出聲,聲音很低,但還是被聽到了。
聽到笑聲,迪盧克收起劍皺著眉望了過去,“說好了輪流來的。”
潮生幾乎將所有的精力都撲在了機械研究上,除去每天早上出門前留出固定的時間負責倉庫的裝卸貨外,除了學習不干其他事情,經常連睡眠與三餐都會忘掉,
即使只是名義上的兄長,兩位少年騎士都難免有些擔憂,克利普斯老爺與晨曦酒莊的其他人亦是如此。
于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潮生便發現,飯點的時候總有人來提醒他吃飯,晚上到點也會來他房間熄燈,提醒他洗漱睡覺,而兩位‘兄長’一旦有空就會拉著他外出或是切磋。
但切磋的大頭基本上都落到了迪盧克身上。
聽著義兄‘抱怨’,凱亞攤開手,語氣似是無奈:“饒了我吧,我只是一個文職工作者。”
輕哼一聲,迪盧克從武器架上拿起一把長劍遞給凱亞:“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西風劍術練的不比我差多少。”
看著已經送到眼前的劍,庶務長輕嘆一聲,知道自己這次是躲不過了。
伸出手將劍柄握住手中,藍發藍眼的少年抬步走到訓練場的中央,對著對面的人道:“手下留情啊,潮生。”
聞言,銀發金瞳的少年收起了槍,走到武器架旁換了一把劍。
正在圍觀的迪盧克:“!”
怎么輪到凱亞就換武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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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重新回到場地中央的銀發少年緩緩眨了眨眼睛,朝庶務長道:“你沒有神之眼。”似乎在解釋他換武器的原因。
如果單單是武器間的較量,用長劍對抗一柄槍實在是有些不公平。
潮生是不會用劍的。
于是,庶務長擺出了西風劍術的起始姿勢,挑眉道:
“我有劍術你有力氣,倒也算公平,不過”
像是終于被挑起了勝負欲,藍發藍眸的少年抬手刺出一劍,兵刃相接:“太小看我的話,你可是會輸的,潮生。”
一旁圍觀的騎兵隊長將雙手環抱在胸前,看著場地中央兩人,嘴角微微勾起——他早就察覺到了,凱亞與潮生之間總有一種微妙的氛圍。
沒有記憶的潮生為人處世過于直白,又十分單純,而正是這樣的個性才總能輕而易舉的挑起凱亞的各種情緒。
自從潮生出現后,待人總是溫和有守禮的庶務長變得更‘生動’了,像是終于破開了迷霧,揭開了面紗,露出了藏在蚌殼之下最真實的模樣。
但是為什么?
少年像火焰一般的紅色淹沒里閃過一絲疑惑——僅僅是因為性格嗎?
迪盧克有預感,這一切并不僅僅是因為個性上的差異這么簡單。
他與凱亞一起長大,可現在看來,即便如此,他似乎也仍未接觸到義弟藏在最深處的自我與秘密。
這個認知讓他突然覺得有些泄氣,因為切磋而沸騰的血液也冷卻了下來。
訓練結束,兩位騎士回了各自的崗位,潮生也回到了圖書館繼續關于機械結構的研究。
散職后,迪盧克像往常那樣去了凱亞的辦公室,等凱亞處理完他的公務后,他們就會結伴去圖書館帶潮生回家。
走到辦公桌前,迪盧克低下頭看著桌面上攤開的文件,紅色的眼眸盯著一處許久未動,表情入神。
這道存在感過強的身影讓凱亞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抬頭看著對面的人問:“怎么了,迪盧克。”
回過神,迪盧克對上了那雙深海一樣藍色的眼睛。
“凱亞,我能感受到,父親真的將潮生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每次行商回來,父親都會給他們帶紀念品,這些紀念品總有潮生的一份。一起吃飯的時候,父親也無差別關切的詢問他們三個人的近況。
父親本就想收養潮生,因此這樣的關切這并不奇怪。
但是凱亞
“還有,你也”
“你對待潮生的態度很”頓了頓,騎兵隊長的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在尋找合適的形容詞:“特殊?”
是的,對于凱亞而言,潮生是特殊的。
停下批注文件的動作,庶務長藍眸閃了閃。
并不算寬敞的辦公室變得安靜了起來,只剩下墻壁上的時鐘秒針走動的細微咔嚓聲音,一下又一下,遵照既定的規律移動著。
許久后,久到迪盧克以為對方并沒有聽清他的話想要再重復一遍時,凱亞終于開口了。
“迪盧克”放下筆,庶務長直直的望進那雙紅色的眼睛:“如果我說,就算去須彌覲見神明,潮生也找不回他的記憶,你會怎么做?”
“什么?”話題的跳躍將騎兵隊長打了個措手不及,“什么叫做找不回記憶?”
暖橙色的光照進那雙藍色的眼睛,可寒冰般的眼瞳卻并未因此變得溫暖。
庶務長的表情認真,似乎終于決定在眼前這個最親近的人面前揭開真相的一角,說出那個埋葬在心底的秘密——亦或是說,這只是一次試探罷了。
“只有擁有過去的人才會被世界樹記載,迪盧克”與少年騎士對視著,庶務長低聲道:“任何人都找不到根本不存在的東西。”
*
處理完公務,少年們從蒙德城結伴回家,可一路上,三個人似乎都有些不在狀態,或者說,只有潮生一個人是正常的。
只要沒人跟他搭話,潮生的腦子就會被知識與研究難題塞滿,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異常的人是他的兩位‘兄長’。
兩位騎士都沉默著,似乎并沒有挑起話題的打算。
直到抵達晨曦酒莊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這片靜默也依舊持續。
關上房門走到書桌前,潮生后知后覺的發現——迪盧克與凱亞似乎有些不對勁。
但沒來得及多想,他的注意力便被桌面上的信封吸引了。
蓋在信封開口處的有著特殊花紋的紅色火漆印讓他確認了寄信人的身份,隨后便迫不及待的將印章揭開,抽出了里面厚厚的一疊信紙。
說是信,用學術報告來形容這些紙頁更加合適。
寫信人是他的筆友,也在在教令院做研究。
筆友先生的研究方向也是機械。
幾個月前,潮生試著向須彌的學術期刊寄了一篇只有幾頁紙的短論文,并且成功的被采納,發表在了當期的相關專欄中。
也正是因為這篇論文,潮生才認識了他的筆友。
論文被發表不久,潮生便收到了一封信,信里有著一疊相關方向的研究資料,這讓潮生受益匪淺,并且因此敲定了正式申請教令院進修的論文主題。
潮生不知道寄信人的姓名,只知道他是教令院的一位前輩,性別男。
信上說如果有任何疑問,潮生都可以寫信問他,并附上了地址。
于是,潮生試著寫了一封回信。
本來并沒有抱著太大的期待,可在一周后,他竟然真的收到了那位前輩的回信!
信里,所有問題的關竅都重新梳理。
筆友先生并沒有直接給他答案,而是給出了思路讓他自己思考。
從那之后,潮生便與筆友先生開始定期的信件溝通。比起筆友,潮生認為老師這個詞會更適合一些——他真的從這些信里學到了很多。
將信紙按照順序攤開,只消片刻,潮生便沉浸在了知識的世界,直到管家埃澤來敲門提醒他該熄燈睡覺了才從這些資料中抽離出來。
已經深夜了。
須彌
教令院
實驗室里,穿著剎訶伐羅學院制服的男人將桌面上的機械零件重新組裝。
敲門聲響起,一個學者走了進來。
實驗被打擾,男人的眉頭不自覺的皺起,縈繞在周身的氣息也變得有些可怖。
“導師,您的信。”
每次面對這位名義上的導師,學者都十分緊張。
雖然知道這位大人不喜歡被人打擾,但大人也說過,如果信送到了就要第一時間交給他。所以就算是害怕,他也得硬著頭皮把信送過來。
接過信,男人的眉毛舒展,周身可怕的氣勢也盡數消退:“知道了,做得很好。”
“那那我就不打擾了。”
任務完成,學者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實驗室,就像身后有惡鬼在追似的。知道走開了很遠,他才放慢腳步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仿佛劫后余生。
第54章 風神賜福
那個夜晚,凱亞最終還是沒有將自己一直藏在心底秘密告訴迪盧克。在對上那雙紅色的眼睛后,他有一瞬是打算將一切都說出口的,但話到了嘴邊卻又被咽了下去,轉而說起了和潮生有關的話題。
凱亞將潮生也許是煉金術的產物這個秘密告訴了他的義兄。
而這樣做的后果是
最近,潮生發現迪盧克,他名義上的兄長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騎兵隊長本就是十分熱心的性格,但這段時間卻好像有些熱心過頭了,具體表現為:
早晨
吃早飯的時候,紅發紅眼的騎士將一杯牛奶遞給潮生:“多喝點才能長高。”
潮生接過牛奶捧在手心:“謝謝。”
主位上的克利普斯老爺也笑著附和:“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多吃點好。”
三兄弟中,潮生是最矮的。而且,這個孩子到他們家已經快半年了,但這半年的時間身高卻好像絲毫不見長。
反觀迪盧克和凱亞,他們都竄了半寸多呢。
中午
難得不用外出巡邏,騎兵隊長準備與兩個弟弟一起吃午飯。
西風騎士團圖書館
紅發紅眼的騎士帶著庶務長走了進來。
迪盧克在潮生身邊坐下,幫他一起收拾被圖紙鋪滿的臺面。
走出圖書館,迪盧克放慢腳步問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潮生:“中午想吃什么?”
潮生搖頭:“我都可以。”
他并不挑食。
少年的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有些苦惱:“那討厭吃的東西,有嗎?”
他似乎很想弄清楚潮生的喜好。
潮生的回應依然是否定——他既沒有喜歡的食物,也沒有討厭的食物,只要能吃都可以。
夜晚
散職后,騎兵隊長與兩個弟弟一起回家。
抵達酒莊,三人將馬牽回馬廄。
銀色的月光將葡萄園籠罩,三位少年在一片片綠色的藤蔓中穿行。快要走到大門的時候,迪盧克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銀發金瞳的少年,問:
“潮生,如果你的家人”頓了頓,迪盧克改口道:“你覺得,你的家人會是什么樣的呢?”
這個問題讓潮生愣住了,他仔細思考著,試圖從一片空白的記憶中撈出點什么。
許久后,銀發金瞳的少年輕輕搖頭:“我不知道。”
所有關于家人的記憶,他都已經失去了。
聽到意料之中的答案,騎兵隊長紅色的眼眸閃了閃,隨后試探著開口:“你想要怎樣的家人?”
如果真的如同凱亞說的那樣,就算去了須彌,潮生的愿望也依舊會落空——既然潮生已經成為了他和凱亞名義上的弟弟,成為了父親名義上的養子。
那么
迪盧克想——為什么不成為真的家人?
成為真正的家人,晨曦酒莊與蒙德是歸處,有了歸處便不需要在如同幽魂一般游蕩,不需要去拼盡全力尋找那些可能不存在的東西了。
站在兩人的身邊,藍發藍眸的庶務長將一切收入眼底。
迪盧克的小心翼翼,潮生的茫然,還有他自己仿佛局外人一般的‘冷眼旁觀’。
就像克利普斯老爺一樣,熱心腸又正直少年騎士也向這只在雨中迷途的幼鳥伸出了手,他們的血液里流淌著同一種東西。
綠意盎然,夜色下充滿著葡萄香氣的葡萄園里,三個少年在并不算狹窄也稱不上寬敞的小徑上各據一方,三個點被命運的金線連結,組成一個穩固的三角。
最終,潮生還是沒能答出迪盧克關于想要怎樣的家人的問題。
也許,這個問題本來就沒有答案。對于潮生而言,家人這個詞本就美好而珍貴的,而這個代稱的載體也一定比任何寶物都要珍貴。
光是想象他們的存在就已經無比溫暖而美好,潮生又怎么會‘挑剔’呢?
*
蒙德城史上最年輕的騎兵隊長是一個行動力很強的人,一旦決定去做什么事就會馬上行動,不達目的不罷休。這一點,放在凱亞與潮生身上也是通用的。
凱亞發現,他的義兄最近總會將蒙德的地圖拿出來,閑暇時刻便聚精會神的盯著它看,有時候寫寫畫畫,似乎在規劃著什么路線。
處理完公務,準備下班的庶務長抬起頭,便看到單人沙發上,紅發紅眼的少年又在捧著那張地圖研究了。
他走過去,也將視線落在地圖上,問:“最近在忙什么?”
迪盧克并不打算隱瞞,將地圖放在面前的茶幾上攤開,思索道:“我在規劃騎兵隊新的巡邏路線。”
騎兵隊很忙,應該說所有的騎士都很忙,特別是在法爾加大團長帶著一半精英去遠征后,就算是難得有假期也最多半日。
半日的時間是遠遠不夠逛完蒙德那些出名的‘景點’的。
除了去龍脊雪山那次,潮生基本上都是晨曦酒莊和蒙德城兩點一線,沒有去過其他地方。
只消片刻,凱亞就明白了迪盧克的打算:“你想讓潮生跟著騎兵隊去巡邏?”
“沒錯。”迪盧克點頭。
騎兵隊的巡邏路線本就囊括了許多知名的地標,在不影響工作的情況下,迪盧克想要路線變得更有規律一些。
這樣,他就能按照順序不重復的依次帶潮生去這些地方了。
他想讓潮生更了解蒙德,更了解他現在的棲身之所,更了解這個將來也許會成為‘歸處’的地方。
讓一個人對一個地方產生歸屬感,一個必要的前提便是熟悉它,并且發自內心的愛上它。
就像偵察小隊的隊長,他本是璃月人,卻因為喜歡上了蒙德而留在這里,為了報答救命之恩成為了西風騎士團的一員。
“你可真是”無奈的扶額輕嘆一口氣,凱亞俯身仔細觀察著地圖,稍加思索后便拿起一旁的筆勾勒出了幾條新路線,“這樣總行了吧?”
見狀,騎兵隊長的眼睛一亮——沒想到凱亞竟然對蒙德的地圖和騎兵隊的巡邏路線那么熟悉!
對上那雙仿佛點燃了一簇小火苗的眼睛,庶務長挑了挑眉,隨后直起身自嘲的勾起嘴角——看到了吧,這就是‘間諜’的自我修養。
其實,關于那天晚上迪盧克的問題,關于想要怎樣的家人的問題,在初遇的那天,凱亞就已經知道潮生的答案了。
并不是想要什么樣的家人,而是反過來——怎樣的存在才該被視為家人?
西風教堂后的花園中,銀色的圓月下,那個少年已經回答了他。
低頭看著自己的義兄,暖色的燭火下,少年那高高束在腦后的紅色卷發像火焰一樣,熱烈而溫暖,就像這個少年本身。
庶務長低聲道:“你會成功的,迪盧克。”
就像他早已將迪盧克和克利普斯老爺當成家人一樣,潮生也會的。
“是我們,凱亞。”少年抬起頭,紅色的眼眸灼灼的看著他,“我、你、父親還有酒莊里的其他人。”
他們都會成為那個少年的家人。
沒有歸處,那就創造歸處。沒有記憶,那就創造回憶。
即使過往一片空白也無所謂,只要未來在那張紙上涂上溫暖的顏色,心的空缺就會被慢慢填滿的。
聞言,庶務長先是一愣,隨后低笑一聲道:“饒了我吧,我可沒有你這么有耐心。”
家人嗎
次日,迪盧克以騎兵隊人手不夠,需要協助為由邀請潮生與他們一起巡邏。
理論知識的學習已經告一段落,更何況,對于有恩之人的請求,潮生不會拒絕。
騎著馬跟在迪盧克身后,見對方停下,潮生也停了下來。
不遠處,一棵巨大的橡樹佇立在一座神像旁,朝著四周展開的枝葉就像是一把巨大的傘,為神像遮擋風雨。
“那是蒙德英雄的象征,傳說,那顆橡樹便是西風騎士團的創始人溫妮莎種下的。”迪盧克帶走近那座神像:“這是巴巴托斯大人的神像。”
藍色的風晶蝶被一行人驚擾,紛紛朝著遠處飛去。一陣微風吹過,遍地的風車菊也隨之轉動。
仰頭看著這座神像,潮生能感受到,四周的空氣彌漫著不知名的能量。
“叮鈴——!”
悠長清脆的聲音響起,潮生回過神,抬起手,那顆金色的鈴鐺墜在手腕上,而聲音就會它發出來的。
真奇怪,平時怎么晃都不會響,他還以為這個鈴鐺本來就是壞的。但即便如此,潮生也并未將它取下——這顆鈴鐺也許與他的過去有關。
熟悉的機械音突然在腦海中響起:
【檢測到不明能量體警報系統能量正在流失】
【警報不明能量體正在吸收系統能量】
【警報能量過低休眠倒計時】
【能量已耗盡確認關機】
靈魂深處熟悉的地方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潮生試著將視野切換成地圖卻失敗了。
潮生:“”
風水輪流轉,系統在杜林身上吸收了能量,而現在卻反過,被不明能量體反吸了。
下一刻,看不見的氣旋以神像為中心擴散,橡樹茂密的枝葉沙沙作響,騎士們的披風也被吹得獵獵作響。
“這是巴巴托斯大人?”
“神神跡?!”
潮生將被吹亂的頭發挽到耳側,他抬眼望著幾步之遙的神像,氣旋似乎就是它產生的,神像的周身泛著淡淡藍光。
蒙德城也有一座巨大的風神像,可在那座神像周圍,潮生沒有感受到這么濃郁的未知能量。
天空中突然落下了一片藍綠色的羽毛,目標明確,在潮生的身前打著旋。
見狀,潮生試探著伸出手,這片羽毛就落在他的掌心了。
與此同時,一道聽起來無比困倦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抱歉】
這道聲音十分微弱,但潮生知道這不是幻聽。
但除了這兩個字,潮生并未聽到任何話語——也許,聲音的主人睡著了。
風漸漸停下了,銀發金瞳的少年將羽毛握在手心,側頭便看見少年騎士正用那雙火焰一樣火的眼睛怔怔看著他。
“風神的賜福”
已經五百多年沒有出現的風神大人,今天又在他的信徒們面前展現他的神跡了。
*
漫長的理論準備工作完成后,潮生便不再總是往蒙德城的圖書館跑,而是在酒莊附近的空地上新建的實驗大棚里做研究。
潮生的力氣很大,大棚幾乎由他一人完成,酒莊的各位朋友們也除了不少力。
關于在風起地得到的,據說是風神賜福的那片羽毛,在騎兵隊長和眾位騎士的‘虎視眈眈’下,潮生做了一條項鏈將羽毛掛在上面,與那根從杜林心臟里取來的金羽毛放在一起。
雖說是風神賜福,可除了那句【抱歉】外,潮生便沒有感受到任何關于風神的存在。
那句抱歉應該是對他被吸收了能量的系統說的。
從那天起,潮生便對神像這一類東西敬而遠之,雖然系統已經暫時關閉,但潮生仍未放棄重新將它開啟的想法。
不僅要開啟,而且要升級——升級后,那張地圖也許能帶給他關于過去的線索。
于是,他開始在圖書館查閱資料,想尋找與杜林相似的存在,卻無功而返。
關于找回記憶這件事,潮生決定兩手抓——既不能放棄那張地圖,又要抓住覲見神明,去世界樹取回記憶的機會。
關于申請進修的論文,潮生選定的研究課題是機械人偶。根據筆友和麗莎送來的資料,機械研究這個大類的論文和實驗會更容易被教令院選中。
如果想要來教令院進修,這個課題無疑是占據絕對優勢的。
除此之外,筆友的信中還提到了煉金術中的創生之法,提出了制作機械生命的可能性。
可時間緊迫,潮生最開始選定的論文主題并非是創造機械生命,而是一個類似于智能管家的人型機器。
關于這類研究,教令院已經有許多學者取得了出色的成果,但那些機械的功能大多單一,像是掃地機器人洗碗機器人,而且由于造價昂貴并未投入批量生產,只接定制。
潮生想將那些功能綜合在一起,讓人型機器變成一名管家或是助手——是的,課題的靈感來源是晨曦酒莊的管家埃澤還有女仆長艾德琳。
為了做出足夠智能,功能又完善的智能管家,潮生特地用了近半個月的時間觀察兩位‘老員工’。
他與他們一起工作,從工作中挖掘細節,完善了只能機械的功能設定——需要做什么,又該做到哪種程度。
埃澤與艾德琳都是對自我和工作的要求都很高的人,他們的標準應該可以滿足市面上90%以上潛在客戶的需求。
對了,教令院還有對類似于遺跡守衛這類機械的專題研究,那位筆友也十分慷慨的將那一疊疊資料寄給了他。
機器人的造價一定不低,潮生雖然頂著克利普斯老爺養子的身份,平時也包攬了酒莊倉庫的裝卸貨工作,可實際上,他身上是沒有一顆摩拉的。
克利普斯老爺想給報酬,但每次都被潮生拒絕了——這位慷慨的先生本就收留了他,給了他容身之所,怎么好意思再要報酬。
于是,遺跡守衛的殘骸就成了潮生最主要的零件來源。
每當迪盧克他們要去討伐遺跡守衛的時候,潮生便會跟去,討伐結束就將可以用得到的零件裝在袋子里帶回酒莊。
長此以往,騎兵隊的隊員們全都和他混熟了。他們十分熱心,路上總會主動與潮生搭話,也時不時的在訓練場一起切磋。
等實在需要摩拉定制一些零件,潮生就會接幾個冒險家協會的委托,再將委托報酬投入研究。
接下訂單的有時是鐵匠鋪,有時是煉金工坊,但在潮生發現了自己鍛造技藝的工藝不輸于那些工匠后,他便會租借場地時不時參與零件的制作過程。
實驗和組裝的部分顯然更加重要,潮生只負責那些結構過于精細復雜的零件,其他零件大多還是交給兩間工坊完成。
晨曦酒莊的實驗棚里,大大小小的零件被分類裝箱,幾個人型的機器骨架在緩慢而耐心的雕琢中逐漸成型。
遺跡守衛的核心是優質的動力源,而實驗的難點是——如何改編指令。
耕地機們的指令大多與守衛和攻擊掛鉤,而機械大棚的實驗器材都十分簡陋,沒有編寫指令的機器。
潮生算了算,那些尖端的實驗儀器就算他接一百個冒險委托也買不起,只好打消了念頭。
于是,退而求其次,潮生的新論文主題變成了——遺跡守衛,失落技術的再利用。
根據耕地機們本來就有的防守反擊指令,潮生先試著將它們改造成警報器,去除攻擊和行動模組,只留下范圍警報提示,只要有人走進它的覆蓋范圍,警報器就會發光。
值得一提的是,這個發明被西風教堂采用,用來鎮守那把放在地下室的天空之琴。
市面上流通的警報器不止一種,但由遺跡守衛改造而成的還是第一次。
一鼓作氣,潮生又將耕地機的功能拆拆解解,把遺跡守衛的殘骸改造成了幾個功能各異的機器,例如:
二號稻草人——負責葡萄園的巡邏,驅趕前來偷吃果實的鳥獸。
三號機械護衛犬——潮生將它送給了克利普斯老爺,行商途中若是遇到盜寶團或者強盜,只要激活機械護衛就能自動追蹤攻擊。
類似的改造還有許多,自確認了安全性后,潮生便會把它們安置在派得上用場的地方。于是,晨曦酒莊里的人們發現,不知不覺中,這座莊園竟然有許多機器人了。
凱亞與迪盧克對潮生的發明都很感興趣,只要有空就會鉆進實驗棚看著潮生改裝機器零件。
掃視了一圈這些堆積如山的殘骸,紅發紅眼的少年語氣有些驚嘆:“竟然都是遺跡守衛啊”
誰能想到,那些棘手的大塊頭還能被改造成這些實用的機器人呢?
庶務長則將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人形機械框架上,問:“潮生,那邊放著的是什么?”
潮生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看清凱亞所指的東西后,解釋道:“如果進修的申請通過,我打算以智能管家為畢業課題。”
后續的研究只有進入教令院后才有條件實踐,那些儀器太貴了,而且有價無市。
兩位名義上的兄長都收到過潮生組裝的各式各樣的機器和零件,他們發現,潮生似乎很喜歡送禮物,特別是親手制造的禮物。
晨曦酒莊的變化也為酒莊帶來了許多客人,先是對改裝機器人們感興趣的騎兵隊的各位騎士們,蒲公英騎士琴也來過一次,還帶上了她養的小烏龜,然后便是克利普斯老爺的朋友——他們大多是商人,來酒莊考察機器人的市場價值。
在一個個小小的發明與改造的堆砌下,潮生的論文初稿終于成型。
將兩疊厚厚的紙張塞進兩個信封,再填上不同的地址,潮生將它們分別寄給了筆友前輩和麗莎,希望他們能給出中肯的改進建議。
信件一來一回大概需要半個月的時間,在不算漫長的等待中,蒙德的風花節到了。
第55章 風之花
最初,風花節是為了紀念蒙德建立之初那段開拓與狩獵的歲月。到后來,時過境遷,漸漸地,除了自由外,風花節又添上了許多意義,成為了紀念愛情與友情,甚至是親情等種種情感的節日。
在這一天,每個蒙德人都會向自己最重要的人們獻上風之花,也會選出風花節之星向風神巴巴托斯獻花。
即使碰上風花節這種全民慶賀的傳統節日,西風騎士團的騎士們也不見得有空閑,因為城內的慶祝活動都是騎士團負責舉辦的。
倒不如說,節日的到來讓他們更忙了,凱亞與迪盧克也不例外,他們一個負責文書的處理,一個負責維持活動場地的秩序。
夜晚
開完風花節的準備會議,兩位少年騎士結伴回家。抵達酒莊后,他們并未回各自的房間,而是走到了不遠處實驗棚,由遺跡守衛改造的‘護衛犬’正在依照著既定路線在大棚中巡邏。
實驗棚里燈依然亮著,暖色調的燈光下,潮生的銀色長發被染成暗橘色,他坐在一堆零件面前,對照著放在一旁的圖紙組裝模型。
騎兵隊長走到他身邊,像是將目光落在那張圖紙上,隨后便專注的看著正在工作的少年。
見他許久沒有反應,迪盧克便知道,潮生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了。于是,像是怕嚇到眼前的人似的,他的聲音很輕:“潮生。”
少年拼接零件的動作頓了頓,從過于沉浸的狀態中抽離,抬頭便看到了立在他身畔的兩位少年。
“迪盧克,凱亞,你們怎么來了?”
兩位騎士一左一右在他身邊坐下,凱亞指著地上的零件問:“我想拼拼看,不介意吧?”
潮生搖頭——這只是一個模型,很安全。
將兩塊契合的金屬零件組裝在一起,凱亞將它們放在眼前一邊觀察,一邊問:“潮生,聽說你的論文初稿已經定下了。”
不等潮生回答,庶務長側過頭,用那雙藍色的眼睛看著他:“那么暫時應該也可以給自己放個假了吧?”
老實說,潮生沒日沒夜的努力凱亞都看在眼里,也更深刻的認識到了眼前這個少年與正常人的不同。
一旦下定決心去做什么事,潮生就會全身心投入——這樣的投入太過徹底了,仿佛這個世界上除了他所追逐的目標外就再沒有別的事情。
沒有生活,不需要交際,就這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需要別人拉一把才能暫時從那個小小的方盒子里出來。
比起一個人類,潮生更像一個早已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風雨無阻的朝著既定的目標前進,如果失去目標,機器人就會失去他存在的意義。
這樣的特質,比起教令院的那些學術瘋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令凱亞不解的是,為什么明明有這樣的特質,潮生的性格還如此柔軟溫和。
有恩情就一定會報答,不僅僅是對克利普斯老爺,就連他和迪盧克,一起晨曦酒莊里的其他人,他們需要幫忙的時候,潮生都不會拒絕。
既將全部的精力都放進了研究里,又甘愿做這些對研究并無幫助而且浪費時間的事情。
就像是現在,他與迪盧克打斷了潮生的工作,可這個少年卻并沒有半分不滿。
真是矛盾極了。
“假期?”
潮生有些不解,組裝和改造機械這件事他并不覺得累,學習也是,與他而言并不痛苦,全然沉浸其中反而是一種享受。
因此,他雖然明白假期的意思,卻不認為自己需要它。
“明天就是蒙德的風花節。”迪盧克開口了,見潮生的注意力被他吸引,少年騎士繼續道:“風花節是蒙德的傳統節日,是全民都參與的盛典。”
“在這一天,我們會親手摘下風之花,送給重要的人。”
可以是親人、朋友,也可以是愛人。
“潮生,你不是在找家人嗎?”少年騎士臉上掛起微笑,那雙紅色的眼睛里滿是真誠與熱枕,“摘下屬于你的風之花送給他們吧。”
即使他們也許并不存在,但親手準備禮物個過程已經足夠有紀念意義了。
“屬于我的風之花”暖色的燈火下,潮生那雙金色的眼眸閃了閃,似乎有些意動。
看出了他的疑惑,凱亞放下零件,解釋道:“有人說風之花是風車菊,有人說是蒲公英,又或者是塞西莉亞花甚至就連甜甜花也有人喜歡。”
選擇甜甜花的大概是美食家吧。
“每個人都有自己心中的風之花,有些人的‘風之花’甚至連花都不是。”他就見過有獵人將落落梅和鉤鉤果視為風之花。
看著潮生,庶務長的勾起嘴角,“總之,選擇你中意的就好。”
“明天蒙德城有慶典,既然有空,那就去看看吧。”
風花節,這可是蒙德最盛大的節日之一呀。
*
次日早晨
蒙德城
走進城門,潮生便看到了‘煥然一新’的中央街道,彩旗彩帶,花環與氣球,吟游詩人在彈奏著節日的情詩。
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眼中也充滿了期待,有些人手上還拿著各式各樣的花朵,頭上也戴著花環——他們會收到誰的風之花,又打算將風之花送給誰呢?
西風教堂的正對面,巨大的風神像佇立在廣場的正中央。
神像的周圍也裝點著鮮花與綠草,它的正前方放著一個石臺,這就是風花節之星將要獻上風之花的地方。
潮生并未靠近,只遠遠地看了一眼——上次系統能量被吸收教訓還歷歷在目。神像對于那張地圖來說,似乎是十分危險的東西。
射箭比賽的場地,紅發紅眼的騎士正領著隊員們維持活動紀律,以防發生意外。余光瞥見潮生,少年笑著朝他揮了揮手,隨后又兢兢業業的繼續執勤。
天空中,穿戴著風之翼的飛行高手們正遵循著固定的路線朝著一個目標進發,新一年的風花節,新的飛行冠軍也即將出爐。
真是熱鬧,似乎只要稍微靠近一些,就會被卷入節日的浪潮之中了。
隨著人流向前走去,銀發金瞳的少年站在了一間花店前,花架上陳列著品類不同的鮮花,每一株都已經盛放。
“客人是想要買花嗎?”店主發現了潮生,走過來笑道:“如果是風之花的話,還是自己親自去摘更有意義哦。”
又或者說,在風花節,每個人都會親力親為的去做每一件事,誠意到了,心中所求才會成真。
潮生對店長道謝,視線一一從這些鮮花上掃過,最后停在了一株蒲公英上。
“客人是蒲公英派?”順著少年的視線望去,一株藍色的絨球映入眼簾。見狀,店主的笑容更真誠了些,“蒲公英也是我心中的風之花。”
無論是祖母外祖母還是她,她們家族的所有人都將蒲公英視為風之花。
“如果是蒲公英,蒙德城外就有許多,客人可以去看看。”
潮生再次道謝,隨后便轉身離開了這間花店。
*
蔚藍的湖泊圍繞將這座城市環繞,像一塊藍寶石般澄澈的果酒湖就像映照的天空的鏡面,光看著就覺得安寧。
微涼的風從湖面吹到岸邊,一顆顆藍綠色的絨球隨風微微擺動,可與潮生的認知不同——這些盛放的蒲公英似乎不會被風吹散。
走到河岸上摘下一株蒲公英,銀發少年垂眸注視著仍在微微擺動的絨球,金色的眼睛清晰的映照出它的模樣。
蒲公英應該隨風而散才對,因此,潮生才將它選為了心中的風之花——它的種子會承載著他的思念,隨風飄向遠方。
也許能飄到他的家人身邊,也許并不能。
潮生知道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但心中浪漫而美好的念想卻是現實的雨水無法澆熄的。
可現在
潮生將蒲公英舉到面前,在輕輕的吹了一口氣,桿子上的絨球只是像之前那樣輕輕晃了晃,至于那些早已成熟的種子卻不為所動,仍然緊緊地黏在桿子上。
潮生:“”
少年的眉頭微微皺起,好似覺得有些苦惱,隨后輕嘆了一口氣,用指尖輕輕撥弄了一下眼前的絨球。
結果還是一樣,可愛的絨球隨著慣性輕輕晃動,那些種子卻仍然頑強的黏在桿子的尖端,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耳邊響起。
【去摘星崖】
潮生的動作頓了頓,隨后垂眸看著掛在胸前的兩片羽毛,那片藍綠色的‘風神賜福’正泛著熒光。
下一刻,那片羽毛從項鏈上脫落,漂浮在了潮生的身前,羽毛尖尖朝著指著一個方向。
少年金色的眼睛閃了閃,隨后朝著羽毛所指的方向邁開了步伐。
日落西沉,銀色的圓月升起,懸掛在萬里無云的夜空。
摘星崖上,白色的野花隨風搖晃,空氣中也彌漫著濃郁的花香。
少年站在懸崖旁,映入眼簾的是無垠的海面,銀色的月亮也被映照,破碎的影子隨著水波與浪花蕩漾。
懸浮在身前的羽毛終于停了下來,柔和的熒光凝成實體,化為了一縷微風將蒲公英的絨球纏繞。
下一刻,一把把小絨傘的似的種子離開了花莖的尖端,隨著那縷看得見的風飄向海面,飄向了無邊無際的遠方。
第56章 驚喜
晨曦酒莊
木質的調酒桌旁,紅發紅眼的少年手捧著一個盛滿了紫色葡萄汁的玻璃杯,手指在冰涼的杯壁上來回摩挲。
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越過透明的玻璃窗看著月色下的葡萄園,除了二號稻草人們仍在遵照指令兢兢業業的巡邏外,延伸至遠方的小徑空蕩蕩,無人踏足。
墻壁的掛鐘上,時針擺到左邊,與地面平行。
已經九點了。
察覺到他的不安,正在幫克利普斯老爺擦拭酒杯的凱亞唇角勾起,似是不經意道:“潮生去了摘星崖,不出意外的話,過不了多久他就回來了。”
收回目光,迪盧克轉而看向調酒臺對面的義弟。他放下手中的果汁,注意力成功被轉移:“我早就想問了,凱亞。”
紅發紅眼的少年眉頭微微皺起:“你的情報來源”
西風騎士團可沒辦法把每位蒙德人的蹤跡都查清。
凱亞將透明的酒杯舉起,放在燈光下仔細打量著,緩緩轉動,確定已經沒有水漬殘留后再將它放在杯架上。
他一邊拿起另一個杯子,一邊開口道:“這個嘛我畢竟是個文職人員。”
“庶務部負責后勤工作,我是庶務長,總要和各式各樣的人打交道的。”
“是嗎”
狐疑的盯了凱亞好一會兒,見對方仍然一派云淡風輕,看不出任何端倪,迪盧克只好暫時相信了這個解釋。
仔細想想倒也正常,畢竟從一開始的時候,凱亞就已經很在意潮生的行蹤了。
克利普斯老爺正在與管家埃澤一起調試一臺放在三腳架上的四四方方的機器,這臺機器叫留影機,可以拍下清晰的彩色畫片,是楓丹那邊的發明。
前陣子商隊正好去了楓丹行商,克利普斯老爺便把留影機當做紀念品帶了回來。
撥弄了一會兒,克利普斯將留影機對準了調酒臺旁的兩位少年,按下快門。
咔嚓聲響起,兩位少年都被這道聲音所吸引,朝這邊看了過來——畫面定格。
“可以了,老爺。”
管家埃澤取下新鮮出爐的畫片遞給克利普斯。
接過畫片,克利普斯看著上面正好看著鏡頭,表情帶著些許驚訝的兩位少年,那雙紅色的眼眸里滿是笑意,隨后便抬步走到調酒臺旁,將畫片放在兩個少年中間。
“你們看。”
舊款的留影機只能留下黑白色的畫片,可是新款卻將每一筆色彩和細節都全部捕捉,比寫實派畫家的作品都要清晰。
這時,女仆長艾德琳走了過來。
“老爺,小少爺回來了。”
*
在釀酒師的帶領下穿過葡萄園,潮生握著胸前的那片羽毛,人已經回到了晨曦酒莊,可思緒似乎仍留在摘星崖上,留在晚風與花香之中。
蒲公英的種子被那縷風帶著飄過波光粼粼的海面,飄向不知名的遠方。
也許
銀發金瞳的少年無意識的收緊了手。
風真的會帶著他的思念,帶著那些種子飄到家人的身邊。
直到跟著調酒師走進宴客廳,潮生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這不是去他房間的方向。
眼前是一片黑暗,大廳內的燈并未打開,但少年還是將廳內的陳設看得一清二楚。
潮生可以感受到,安靜的宴客廳有許多道呼吸,有屬于他自己的,調酒師的,還有屬于許多熟悉的人們的。
“啪——!”
小型的圓錐形禮炮被打開,清脆的聲音從兩邊傳來。
隨著這道聲音響起,宴客廳里的燈也全被點亮了,原先昏暗的房間在頃刻間變得燈火通明。
小型禮花里裝的并非彩色的絲帶,而是新鮮采集的色彩各異的花瓣,它們被沖擊力帶著沖向天花板,再撲朔著落在少年的頭發上,衣服上。
看著這群站在他身前的熟悉的面孔們,潮生緩緩眨了眨雙眼,一片白色的花瓣從他的眼睫上落下。
用機器人的語言形容的話,潮生也覺得自己的腦子應該是短路宕機了。
紅發紅眼的少年走到他面前,他的身后跟著克利普斯老爺,凱亞,女仆長艾德琳,管家埃澤,還有所有酒莊里潮生熟悉的人們。
“風花節快樂,潮生。”紅發少年的手里捧著一個花環,是由許多品類不同的鮮花組成的。
“這是我們為你準備的風之花。”
酒莊里的每個人都親自挑選了一朵,將它們編入花環,再送給這個游離于世界之外的少年。
他們不知道潮生的生日,于是準備在風花節大家正好都有空的時候給潮生準備一個驚喜。說到驚喜,果然還是風之花最能代表他們的心意了。
迪盧克小心翼翼的將放在潮生的頭頂,隨后后退一步仔細打量著,眼神似是十分滿意。
克利普斯老爺走上前,伸出手在銀發少年的肩膀上拍了拍。
“潮生。”氣質如同醇酒一般成熟的老爺垂眸看著面前的少年,低聲道:“我知道你想去找家人,這么努力的研究遺跡守衛也是為了去須彌進修,找回記憶,但是,自那之前”
“你可以把我們當做你真正的家人。”
抬起頭,潮生可以看到那雙紅色的眼睛里滿是溫暖的笑意,“如果累了倦了不想再往前飛了,那就回來吧。”
“無論你走到哪里,晨曦酒莊都是你的家。”
酒莊里,永遠有潮生可以回來的地方。
他當然知道這個少年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即使幾乎能與所有的人友好相處,但這份友善更像出于本能的行動。
追尋記憶和虛無縹緲的影子太難了,所以在一開始,克利普斯就動了收養的念頭,就像一個鳥巢,又像一條可以暫時停歇的枝條,遮風擋雨的巨大的葉片——這是他想送給這個少年的東西。
“話說,這是我第一次在準備‘驚喜’的時候不用費盡心機的隱瞞本人的。”
“沒錯。”釀酒師笑著附和,“就算我們提前把花環放在潮生少爺的面前,他的眼前也只有那堆機械零件吧。”
聞言,女仆長艾德琳感嘆道:“還記得以前為凱亞少爺準備生日禮物的時候,明明早就被發現了,凱亞少爺在收到禮物的時候還是一臉驚喜的樣子。”
凱亞:“”
見大家將話題轉到了他身上,庶務長連忙擺手道:“各位,暫時饒了我吧。”
那些‘黑歷史’就不用一遍遍的強調了。
庶務長站在一旁,時不時與這群熱心的人們攀談著,目光卻一直落在被包圍在人群中央的少年身上。
在最開始的時候,潮生的反應有些遲緩,似乎還未從這份‘驚喜’帶來的巨大沖擊里回過神來,明明很好用的,面對棘手的研究難題也游刃有余的腦袋在今晚似乎停止了運轉,不知道該做出怎樣的反應,說出怎樣的話語。
又過了一會兒,少年終于回過神來了,又變得無措了起來。
那雙總是看著自己的世界的金色眼睛終于落到了實處,終于將每個人都看清了。
壞心眼的人們用一聲又一聲的‘小少爺’將少年弄得連耳根都泛著紅,他頭頂著一個花環,銀色的長發里仍夾雜著一兩片淺色的花瓣。
藍發藍眼的少年站在人群的邊緣,他看著潮生,那道單薄纖細的身影似乎與另一道更小一些的影子重疊了。
十年前,他也是站在一樣的地方,被同一群人包圍著,收到了數不清的生日祝福。
可是
終究是不同的。
放下手中的無酒精特調,庶務長走了過去,他伸出手打散了眼前的幻影,又將銀發里的花瓣摘下。
“潮生。”庶務長朝矮了他半個頭的少年露出一個微笑,在潮生不解的目光下,那雙像被寒冰浸潤的藍色眼眸里也閃過一絲笑意,壞心眼的開口:“是不是該叫哥哥了?”
他伸出手一把圈住迪盧克的脖頸,把他帶過來,“我們兩個,都是哥哥。”
潮生:貓貓震驚.JPG
叫凱亞哥哥?
光想想這個場面就覺得寒毛直豎,雞皮疙瘩也爭先恐后的冒了出來。
你這個反復橫跳的小圓點究竟是怎么回事????
“喂喂喂你這家伙別太得寸進尺了!”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掙開凱亞的手,紅色的眼睛里雖然盛著期待,但一回想潮生起光是被叫‘小少爺’就會一臉無措的模樣,迪盧克皺眉道:“哪有強迫人家叫哥哥的。”
“而且”將有些亂的衣襟整理好,迪盧克看著凱亞,像是突然抓住了破綻,一擊得勝的角斗士一樣,朝著凱亞挑眉道:“你也沒叫過我哥哥吧?”
他們是義兄弟,但凱亞從來只直接叫他的名字。
凱亞:“”
失策,一不留神,火竟然燒到自己身上了。
*
圓滿的家庭宴會為風花節劃上了一個同樣圓滿的句號。
酒莊內,堆滿了各種零件和圖紙的房間里,銀發金瞳的少年將編織著五顏六色的鮮花的花環捧在手中,金色的眼眸的清晰的映照出每一朵花的每一片花瓣。
許久后,少年站起身,雙手捧了些水澆在這些花朵的根莖處,再將它們小心的放在桌面上,確保每一片花瓣都不被壓折。
圖書館的藏書里似乎有長久保存鮮花的方法。
敲定了第二天的計劃,少年窩進柔軟的被子里,緩緩閉上了那雙金色的眼睛。
他將手放在自己的心口,里面涌動著的,是無比熟悉的溫暖情感。
好暖和。
初識之際,西風教堂后的花園里,圓月之下夜色之中,銀發少年告訴西風騎士團的庶務長,讓他覺得溫暖的,一定是重要的家人。
重要的家人
就像被柔軟的棉花和被太陽曬過的云朵包圍著,在淡淡的花香中,來自異鄉的少年陷入了同樣柔軟的夢鄉。
桌面上,那片藍綠色的羽毛突然亮起,最后化為了一個泛著熒光的光團。
光團散開,一個頭頂著兩片小羽毛的風精靈鉆了出來。它嘗試著扇動翅膀,歪歪斜斜的飛到了少年的身邊。
它喜歡這個人類唔,也許是非人類身上的氣息。
還有好困哦。
黑色的臉蛋上,小精靈那雙圓潤的白色眼睛越來越小,直到最后瞇成了一條線,頭也一點一點。
遵循本能,初生的精靈窩在了少年的身邊團成一團,也和少年一樣陷入了夢鄉。
第57章 風精靈
晨曦酒莊
早晨,天剛剛亮,習慣早起的潮生準時睜開雙眼。
一側的臉頰突然被毛茸茸又軟綿的東西輕輕碰觸,少年的呼吸一滯,側過頭,兩片柔軟的‘羽毛’映入眼簾。
這是什么?
坐起身,銀發金瞳的少年垂眸仔細打量著窩在枕頭上,將大半邊臉都埋了進去的‘不明生物’,它的手是一對翅膀,像被子一樣的覆蓋在身上。
潮生將目光落在了它的頭頂,那兩片小巧的羽毛應該就是剛才蹭到他臉上的東西了。
熟悉的氣息消失不見,風精靈迷蒙的睜開雙眼,小黑臉上,那兩條白色的線變成了豆大的可愛圓點。
小精靈用翅膀揉了揉白色的圓眼睛,再緩緩眨了眨,隨后鎖定了身前的少年,撲扇著翅膀歪歪斜斜飛了過去,毫不猶豫的投入了少年的‘懷抱’。
在接觸的那一瞬間,風精靈只感覺到一股能量涌進了自己的身體,困意被驅散些許,整個精靈都暖融融的,滿足極了。
ww吸一口,好舒服。
潮生:“”
他很確定,這和他在風起地的風神像下感受到的是同一種氣息,以及那種系統能量被抽取,未知的力量從靈魂里流淌而出的同樣熟悉的感覺。
不同于土生土長的蒙德人,潮生的心中并沒有對神明的虔誠與敬畏。
銀發金瞳的少年,伸出手輕輕捏住了這只不明生物的后領,將它提起來放在眼前。
很輕,像風一樣,幾乎沒有重量。
“你是巴巴托斯?”
這就是蒙德的風神?看起來和神像一點都不像。
當然,就算有神明的身份也不是祂未經允許抽取系統能量的理由。
小精靈抬起頭,用那雙圓圓的眼睛看著非人類少年,有些生疏的開口:“巴巴托斯?”
“是什么?”
才誕生的風精靈只依靠本能行事,并不知曉自己無意識吸取能量的行為。它只知道,靠近這個少年,很舒服。
小精靈張開翅膀抱住了潮生的手指,反客為主的蹭了蹭。
感覺到又一縷能量被吸收的潮生:“”
不行了,不管它是不是巴巴托斯,再這樣吸下去他的地圖可能永遠都不會回來了,升級更是難上加難。
脾氣一向好的過分少年皺起眉,可一想到昨晚那縷帶走蒲公英種子的清風,他怎樣也說不出重話,就連本該升起的火氣也盡數被澆熄。
最后,沉默了許久,潮生認真的對著小精靈說:“可以別再嗯吸走我的能量了嗎?”
“它們很重要。”
升級后的地圖也許藏著關于家人與過去的線索,他需要它。
“不吸走能量?”
風精靈更加困惑了,卻也察覺到了少年的拒絕,松開了翅膀。
“像這樣嗎?”
能量流失的感覺沒有再傳來,潮生松了一口氣,“謝謝。”
最重要的問題已經解決,潮生終于有了余力思考其他細節,他問眼前陌生的生靈:“你是誰,叫什么名字,為什么會在我的房間?”
“我叫”小精靈輕聲說出了與它一同誕生的名字:“溫迪。”
“是風精靈。”
“為什么在這里”小精靈搖頭:“不知道。”
它醒來就在這個房間了。
“你的家在哪里?”
“不知道。”
“你有同伴嗎?”
“不知道。”
無論潮生問什么,名為溫迪的風精靈都一問三不知,就像一張純白的紙,又像是初生的幼苗,沒有任何記憶。
沒有任何記憶。
思及此處,少年金色的眼眸微微閃動,似乎有些動容。
無論他去哪里,做些什么——疊被子,整理書桌,還是去盥洗室洗漱,去衣帽間換衣服,小精靈總是保持著恒定的距離跟在他身后,依照潮生的要求不過分靠近。
對這個突然出現在他身邊的精靈,潮生完全沒有做好心理準備。這個小小的生靈沒有記憶,無家可歸,就連飛都不怎么飛得穩。如果放任它獨自一‘人’在野外生存,也許一不小心就被魔物欺負,甚至是‘吃掉’了。
風精靈該怎么養?
潮生迷茫極了。
轉過身面對著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精靈,風精靈扇動著翅膀,時高時低,勉強維持在一定的高度范圍懸浮著。
沉默了片刻,少年試探著向它伸出手。
“你可以飛到這兒來,但是”
頓了頓,少年似乎是有些后悔了,五指微微向著手心靠攏,可最終卻還是沒有把手收回來,只是小心的對著風精靈道:“別再吸走我的能量了,可以嗎?”
聞言,本來有些困倦的小精靈頓時有了精神,歡快的扇動翅膀像一顆小.炮.彈一樣沖了過來,鉆進了少年的手心。
潮生:“”
奇怪,剛剛還忽上忽下歪歪斜斜,為什么突然又可以飛得這么穩了?
他合理懷疑這只小精靈在演他,可對上那雙白色的無比純粹的圓眼睛,潮生又將心底的疑慮打消了。
能量流失的感覺沒有再傳來,潮生松了一口氣,抬起手將風精靈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隨后便帶著它走進了餐廳。
乖巧的窩在潮生肩膀上的風精靈十分惹眼,迪盧克與凱亞,甚至連克利普斯老爺都在第一眼就發現了這位可愛的客人。
放下手中的報紙,紅發紅眼的男人將視線落在了風精靈的身上,問:“潮生這是?”
兩位少年騎士的目光也被吸引。
“它叫溫迪,是一只風精靈。”小小的精靈已經窩在少年的肩膀上睡著了,就像玩偶一樣乖巧。
潮生發現,它似乎一直都很困。
“風精靈?!”
蒙德是風的國度,與風有關的東西,人們都會理所當然的多出幾分在意與包容。
凱亞與迪盧克雖然好奇,但他們都沒有養風精靈的經驗,因此都無法解答潮生關于如何飼養風精靈的問題,只是提議他去圖書館查閱與之相關的資料。
于是,除了解決花環的‘保鮮’問題外,潮生今天又有了一個新任務——弄清楚怎樣養一只過分粘人的風精靈。
是的,這個有著一張小黑臉的家伙無論是醒著還是睡著都喜歡挨著潮生,乖巧的窩在他的肩頭或者手心,甚至是頭頂上。對于其他試圖與它交流的人,比如說迪盧克和凱亞,它在醒著的時候也會給出回應,卻不會像黏著潮生一樣黏著他們。
這也讓潮生打消了讓更有經驗的人來養風精靈的念頭,畢竟這家伙都快在他身上安家了,其他地方哪兒都不去。
對此,迪盧克給出的解釋是:“它粘著你應該是因為你身上有風神的賜福。”
這個猜測的確有理有據,但潮生卻合理懷疑——風精靈是因為系統能量才靠近他的。
不是,你們這些和風有關的家伙就那么喜歡‘吃’他的地圖嗎?
潮生有些郁悶,他垂眸看著手心里正酣睡的小精靈,伸出手指似乎想要施行‘報復’,可最終,少年的指尖只是輕輕的在那兩片柔軟的羽毛上撥弄了兩下,并未驚擾睡夢中的可愛生靈。
圖書館
潮生將有用的資料抄錄在一張紙上,頸側突然有些癢,像是被柔軟的絨毛輕輕碰觸了一下。
筆尖一頓,少年放下筆抬起手放在肩頭,輕輕將風精靈捧了下來——果不其然,這家伙已經醒來了。
看著手心里正在用翅膀揉眼睛的小精靈,潮生用指尖撥弄著它頭頂的兩片絨毛,問:“你要吃點什么嗎?”
從相遇到現在,風精靈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睡覺,沒有喝過水也沒有吃過東西。
“不餓。”放下翅膀,小精靈抬起頭,用那雙圓圓的小眼睛看著潮生:“我不餓。”
吃東西的話w
小精靈用翅膀又想抱住潮生的手指,卻在中途又放了下來——少年的身體里有十分吸引它的東西,但是它答應過潮生的,不能吃。
于是,風精靈又說了一遍:“我不餓。”
聞言,少年沉默了許久,最終輕嘆了一口氣,一邊撥弄兩片羽毛一邊道:“我會找到你能吃的東西的。”
風精靈能吃的東西,他的‘地圖’也一定能吃。
雖然不是一個物種,好吧,地圖連物種都算不上,可潮生大概知道,它們追求的‘能量’卻是一樣的。
*
風花節后,酒莊的商隊又帶著新釀的酒去北地鄰國行商了。
馬車上,紅發紅眼的男人將書本放在一邊,轉而拿起一旁的小冊子,打開封頁,一張張彩色的畫片映入眼簾。
它們都是在風花節那天的晚宴上拍的。
克利普斯最喜歡的是兩張畫片:
一張是宴會的最后,酒莊所有人一起拍的合影。
而另一張,主角則是三位少年——是他三個孩子的合照。
心滿意足的合上相冊,克利普斯老爺在心里由衷的稱贊留影機的發明者,看著這些畫片,就好像他的孩子們就站在他的眼前似的,過往珍貴的瞬間也在這一張張色彩鮮明的方形紙片中凝結。
另一邊,潮生也收到了來自須彌的兩封回信。
麗莎與筆友前輩都對他的論文表示了高度的認可,并給出了幾條修改建議。將框架遵照建議完成修改后,潮生開始著手寫正式的論文了。
半個月后
銀發金瞳的少年帶著一封厚厚的信來到了驛站。
信封上,收信地址那一欄赫然寫著須彌城教令院審批部——成敗在此一舉了。
第58章 旅途
半個月后,潮生收到了教令院的回信,附加一張邀請函。
邀請函的右上方繪制著一只白色獅子,立柱和齒輪的標志,將目光落在這個標志上,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一雙金色的眼眸里仿佛有星光在閃耀。
風精靈也湊了上來,白色的圓眼睛仔細的掃過一行行簡練的文字,頭頂兩片柔軟的小羽毛也輕輕抖了抖。
小小的精靈用可愛的語氣一字一頓的復述著邀請函上的內容:“誠摯的邀請剎訶伐羅學院進修”
名叫溫迪的風精靈雖然才剛剛誕生不久,但提瓦特的通用文字卻無師自通,仿佛是刻印在本能里的知識與技能。
對此,潮生只感到了些微的驚訝,卻也知道提瓦特的某些種族擁有傳承知識與力量,想必風精靈也是如此。
拿到邀請函后,潮生便第一時間向酒莊里的大家分享了這個喜訊。
知道這個少年在一年多以來都在為了去教令院進修努力,不論是管家,女仆長還是釀酒師,還有其他的工作人員都為他感到高興。克利普斯老爺也是如此,甚至還興致勃勃的想要給潮生辦一次宴會,但被拒絕了。
調酒臺前,正在研究新的雞尾酒搭配的紅發男人接過少年手中的邀請信,隨后伸出手撫上了少年的發頂。
感受著頭頂傳來的溫暖的碰觸,潮生仰起頭注視著立在他身前,紅發紅眼的高大男人。
克利普斯老爺是他名義上的父親,可潮生卻能感受到,他真的將自己當成了親子在對待。
“教令院的邀請”男人微笑著,語氣里帶著一絲淡淡的驕傲:“下個月就該入學了吧,從蒙德去須彌,走水路會方便很多。”
根據天氣情況,大約要花三到五天不等。
也就是說,為了確保抵達須彌后有足夠的時間安置,潮生在半個月后就要啟程了。
“至于住處我在須彌城也購置了一處房產,離教令院很近,附近住的也大多是學者,平時都是閑置的,給你住正好合適。”
這樣,他下次去須彌行商的時候想見潮生也方便
聽著男人在他耳邊絮絮叨叨的說著關切的話語,潮生只覺得心底仿佛燃起了一簇溫暖的火焰,這份溫暖順著血液在身體里流淌,就連每一根發絲都沾上了這并不灼人的溫度。
快要沖破身體的欲望化為行動,越過思考讓少年向前一步,伸出手輕輕的環住了這位高大的父親,額頭抵著肩膀。
“謝謝您。”
克利普斯老爺總是如此的善良又無私,可靠又正直,潮生想,如果自己真的有父親的話,那一定就是這副模樣了。
對于少年的突然親近,男人有些驚訝,隨后便抬起手小心翼翼的輕拍著少年的后背和肩膀——這還是潮生第一次這么親近他。
當然,就算是迪盧克,小時候倒是很熱情的朝他敞開懷抱,抱著他或者讓他抱著,爸爸爸爸的叫個不停,可越長大就越不‘可愛’,特別是進入騎士團后,其實身為父親的他會時不時懷念那小子以前搗蛋的模樣呢。
現在,他們就連擁抱的次數也少的可憐——每次行商后回家除外,還是他主動去抱的。
至于凱亞,那孩子從小就很害羞,也是個從不主動的家伙。
從回憶中脫離,垂眸看著少年銀色的發頂,克利普斯只覺得自己的內心一片柔軟。
果然,當初收養潮生的決定無比正確,從對上那雙眼睛的那一刻開始,克利普斯就知道,自己跟這孩子有緣了
散職回家,凱亞與迪盧克直奔潮生的實驗棚,不出所料,暖色調的燈光下,一個熟悉的身影席地而坐,像往日一樣拼湊著散落在周圍的零件。名叫溫迪的風精靈正窩在他的肩頭酣睡。
藍發少年走到潮生的身邊坐下,用手撐著下頜嘖嘖出奇:“真努力,已經拿到邀請函了也不放松放松嗎?”
他們已經從麗莎那里得知了潮生被教令院邀請進修的消息。
迪盧克走到潮生的另一邊,認真的道賀:“恭喜。”
潮生的努力他們都看在眼里,一份付出一份回報,得到這個結果在意料之中。
“還能留半個月吧?”凱亞回想著從蒙德到須彌的路程,問:“打算什么時候走?”
潮生將手中的零件放下,端正的坐好:“月末就出發。”
“這么著急?”
兩位騎士都有些驚訝。
“因為你們給我偽造的過去嗯克利普斯老爺建議,我可以先去璃月港,和飛云商會的各位打聲招呼。”
無論是走陸路還是水路,從蒙德去往須彌都要經過璃月港,身為名義上的‘璃月人’,有機會當然要去老家看看了。
而且,伊洛克還是督察長,這家伙似乎還沒打消與愚人眾合作的念頭。安全起見,潮生在前往須彌前,要在璃月港停留兩到三天。
聞言,凱亞若有所思:“原來如此也算是多了一段異國旅行了。”
“那么,這家伙你也要帶上嗎?”迪盧克將目光落在潮生肩頭的風精靈身上,“它好像很粘你。”
蒙德是風的國度,風精靈也誕生于此地,溫迪它會愿意離開故土,前往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家嗎?
這個小家伙很受歡迎,無論是酒莊還是騎士團的各位都很喜歡它,迪盧克也是如此,每次見到風精靈,總有一種親切感油然而生。
騎兵隊長沒有多想,只歸結于小精靈可愛的外表于懶散的性格,怪討喜的。
“如果它愿意跟著我走的話。”潮生將風精靈從肩頭拿下來捧在手心,還沒有巴掌大的身體輕的像一片羽毛,一縷微風。
他仍未找到適合風精靈的‘食物’,所以這家伙一直都是一副很困倦的樣子,不知還能撐多久。
食物是沒找到,但‘飲料’卻找到了,潮生發現,溫迪對晨曦酒莊的酒窖里的那些美酒十分感興趣。
“如果這家伙不想走”凱亞湊到潮生的面前,伸出手指輕輕撥弄著風精靈頭頂上的兩片柔軟羽毛,“我想,酒莊和騎士團的大家都會很愿意幫你照顧它的。”
睡夢中的小精靈不堪其擾,抖動著羽毛翻了個身,并抬起翅膀像一張小被子一樣覆蓋在自己的頭頂上。
“呵”
看著風精靈可愛的動作,隨著年齡的增長心眼越來越多的庶務長也忍不住勾唇微笑,只在心里感嘆道元素精靈不愧是自然的寵兒,每次面對它,自己的心情就不自覺的放松了。
因此,凱亞也養成了時不時‘手欠’的習慣。
看著這一幕,騎兵隊長挑起眉毛道:“別人我不知道,但是溫迪一定不想被你照顧。”
“好的好的,養過小烏龜的騎士大人。”
前不久小烏龜不幸離世的迪盧克:“”
凱亞補刀:“琴可比你養得好多了。”
迪盧克:“”
看著正在拌嘴的兩位‘義兄’,潮生沉默了片刻,隨后低下頭有些不解的看著手心里的小精靈,蜷起手指輕輕的撫摸著它的翅膀。
沒想到,這只只會睡覺和時不時‘偷’能量的家伙,竟然還挺受歡迎的。
最終,兩人的算盤都‘落空’,風精靈堅定粘著潮生的戰略不動搖,無論潮生去哪里,它就會跟去哪里。
臨行前,說是不辦晚宴的克利普斯老爺還是舉辦了一個小型聚會,邀請的都是潮生的朋友,琴與麗莎也在其中。
“恭喜你了,潮生。”只在教令院呆了兩年就回蒙德的薔薇魔女對潮生露出一個微笑:“未知雖然令人神往,可把性命搭進去就不值得了。”
潮生點頭:“我會記住的,謝謝您,麗莎前輩。”
這一路,麗莎幫了他很多忙。
“記得寫信回來。”克利普斯走到潮生身旁,低頭摸了摸頭的發頂,“我們也會給你寫信的。”
琴也點頭:“寫信的話,我還算在行。”
“明年我就十八歲了。”迪盧克也走了過來,“凱亞也是,我們的成人禮,你一定要來參加呀。”隨后,像是想要確認什么,迪盧克看向麗莎,不確定的問道:“教令院應該有假期的吧?”
“當然有,課題論文完成后基本上都是自由的。平時,那些學者們大多都去實地考察或者泡在項目的實驗室里,呆在教令院的人反而不多。”
只要完成論文,潮生想去哪里都可以。
“等等怎么突然說起成人禮來了。”庶務長無奈的攤手:“饒了我吧,成人禮你一個人辦就夠了。”
他可不耐煩應付那些全都戴著面具的人。
“小潮生那么聰明,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棕發的魔女伸手想要輕撫少年的發頂,卻看到了潮生頭頂上沉睡的風精靈,便自然的收回手,笑道:“不過,整整一年的時間都見不到這個小家伙,有些不舍呢。”
魔法師對氣息很敏感,地脈紊亂時身體也會有不適的感受。但這只可愛的風精靈卻像一縷溫和的風,親切而舒適。
她喜歡風精靈的氣息。
潮生有些無奈,果然,風精靈的受歡迎程度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麗莎卻指出:“但它好像很虛弱。”
是本源力量不足?還是其他的原因?
聞言,潮生先是一愣,隨后將小精靈從頭頂上拿下來,捧在手心。
“它很喜歡睡覺。”
除此之外,還會時不時的吸收那張地圖本就所剩無幾的,未知的能量——這一點讓他一直很苦惱。
麗莎給出了她的結論,“也許你身上有它喜歡的東西,所以這個小家伙才一直跟在你身邊。”
潮生身上也許有風精靈需要的力量。
潮生在心里認同了麗莎的猜測,但腦海里擁有地圖這件事卻和往常一樣無法說出口——某種看不見的規則在阻止他
最后,迪盧克與凱亞對視一眼。
“潮生,無論你是否能找回記憶”頓了頓,迪盧克對上了那雙金色的眼睛,繼續道:“晨曦酒莊的房間永遠為你保留,想回來的話,隨時都可以回來。”
聞言,克利普斯抬手摸了摸親子的頭頂,笑道:“迪盧克說的沒錯,晨曦酒莊永遠是你的家。”
“有空就回來看看吧。”
第二天一早,潮生便坐上了去往璃月港的商船。
太陽已經沉入地平線,一輪圓月掛在夜空中,倒映在平靜的海面。
一處港口出現在了視野與海的盡頭。
船只離港口越來越近,潮生也逐漸看清了海港的全貌。
璃月港,全體瓦特最繁華的商港,只看著停靠在港口的樣式各異的數不清的商船,潮生便感受到了這塊富庶之地的繁榮。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景色,與蒙德完全不同的建筑,還有在街道上往來的黑發黑眼,穿著傳統服飾的璃月人。
所有的一切在他看來都無比新奇。
微咸的海風吹拂著他銀色的長發,走下船,飛云商會的接應人走上前來。
“您就是潮生少爺吧,客房和餐食都已經準備好了,跟我來。”
魔神戰爭時期,夜叉一族投入巖王帝君的麾下,成為巖之魔神兼契約之魔神摩拉克斯的眷屬,與其他仙人們一起簽訂了守護璃月的契約。
如今,璃月大地上仍有仙人守護,可他們大多都隱世而居,不再出現在人類的面前。
璃月
荻花洲
銀色的月光下呈現出米白色的荻花壓彎了禾稈,微風拂過,荻花海便泛起一陣又一陣的波濤。
巨大的魔物倒下,收起手中的長.槍,綠發金瞳的少年戴著儺面,纏繞在周身偶爾夾雜著幾縷黑色的風元素緩緩散去。他是駐守于此地的夜叉,數千年來履行著守護璃月的契約,誅殺妖魔。
靜謐的夜晚,荻花的淡香漂浮在空氣中,纏繞在過路人的身上。
又一陣風吹過,荻花蕩漾。
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少年夜叉駐足,摘下儺面仰頭看著天邊的圓月。
千年的流風與幾縷風元素糾纏著,帶來了遠方的思念。
小傘一樣的蒲公英種被月光染成銀色,它們被流風包裹著旅行,似乎可以抵達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
綠發少年伸出手,藍色的小絨傘們在指尖上纏繞了一圈,又在手腕上繞了一圈,最后又被流風包裹著飛向了遠方。
側過身,夜叉護法目送著晶瑩的光點遠去,不自覺的收攏了手心。
為什么會如此熟悉?
璃月港
跟在接應人的身后,穿過繁華的街巷,從乘船起就一直在沉睡的風精靈迷蒙的睜開眼睛,陌生的建筑與行人印入眼簾。
小小的精靈窩在潮生的肩頭,被熟悉的氣息包圍著,即使身處陌生的國度,風精靈仍然覺得無比安心。
“唔潮生,我們到了嗎?”
突然出現的細微又稚嫩的聲音讓接引人嚇了一跳,他連忙停下腳步轉過身環顧四周,上下打量著少年,最后才精準的將視線落在他肩頭的生靈上。
“潮生少爺這這是?”
見多識廣的飛云商會的成員被這個突然發聲的小家伙嚇了一跳。
“是風精靈,它叫溫迪。”思考了片刻,潮生認真的補充道:“嗯無害。”
“風精靈?”接引人松了一口氣,“總之,不是什么鬼魂之類的就好。”
鬼魂
熟練的拿下肩頭的風精靈捧在手心,潮生垂眸認真的與它對視。
黑色的臉蛋上,風精靈那雙白色的圓眼睛不解的眨了眨,頭頂的羽毛也跟著顫動。
潮生:“”
這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鬼魂吧。
將少年的反應看在眼里,接應人轉過身重新啟程,邊走邊問:“潮生少爺,你覺得這個世界上有幽靈鬼怪嗎?”
經過晨曦酒莊一年多的‘訓練’,潮生已經對少爺這類的稱呼免疫了,態度自然的回應:“應該是有的。”
聽麗莎前輩說,教令院甚至有專門的靈體研究。
聞言,接應人來了興致,放慢了腳步走在潮生身旁,湊過去將手放在嘴邊,小聲又神秘兮兮的開口:“說來也巧,我本來是不信的,但是前不久”
“行秋少爺就是我們飛云商會去古華派學習劍法的那位少爺,他有一個和他一般大的方士朋友”
“前陣子去上工的時候,我總覺得背后涼颼颼的,每天散工都腰酸脖子痛,他們都說是辦公點有不干凈的東西。”
回想著不久前的經歷,接應人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我原本是不信的,但是來我辦公室的每個人都說,我那兒很‘涼快’。”
“行秋少爺聽說了后,就請了他的方士朋友來見我,你猜怎么著?”
頓了頓,接應人深吸一口氣,繼續道:“那位重云小方士據說有純陽之體,所有鬼怪都懼怕他,那天,行秋少爺帶著小方士在我那兒一站,我瞬間就覺得腰不酸腿不痛,辦公室也暖和了!”
“不過,小方士卻好像有些沮喪,嘴里說著什么果然,還是看不到之類的話,二少爺則很熟練安慰他。”
從那以后,接應人就是堅定的鬼怪存在派了。每次經過往生堂那種地方都提心吊膽,生怕被什么不干凈的東西纏上。
說起鬼怪,接應人變得很健談。潮生默默的聽著他說著一些璃月的志怪故事,直到抵達了住處,接應人的嘴還是沒停。
飛云商會的大當家在琉璃亭訂了一個包廂,專門用來接待從蒙德來的貴客。
同樣是‘貴客’,二少爺行秋也帶來了一個朋友——就是在不久前為商會驅魔,擁有純陽之體風方士,重云。
接引人帶著潮生走到了琉璃亭。
琉璃亭門外,兩個少年正面對面站在臺階下聊天,見兩人過來,深藍色頭發,帶著身后背著一柄長劍的少年朝他們看過來,招了招手。
“這邊!”
他的身旁,一位冰藍色頭發,穿著布鞋背著一把大劍的少年。他頭發和眼睛的顏色都很淺,幾近透明,皮膚在銀色的月光下顯得更加蒼白。
他循著同伴招手的方向望去,卻不期然的對上了一雙金色的眼睛。
潮生與小方士皆是一愣。
接引人小聲對潮生介紹:“左邊的是我們的二少爺,右邊那位就是重云小方士了。”
“蒙德的客人,晚上好,我是行秋,他是重云。”藍發斜劉海的少年脊背挺得筆直,對著潮生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今日父兄不在,就由我來接待各位。”
冰藍色頭發的少年也朝潮生輕輕點頭,輕抿著嘴唇小聲的開口:“你好。”
‘驅魔故事’的主人就在眼前,收回目光,潮生先禮貌的向兩位介紹了自己,隨后便不著痕跡的將注意力放在了重云的身上。
小方士就像一個暖融融的小太陽,光靠近就覺得有些‘滾燙’了。潮生的視線掃過商會接引人與行秋,只見他們都沒有異樣。
風精靈窩在他的肩頭又睡著了,想必它也同樣感覺不到。
結合方士的純陽之體,一個荒謬無厘頭的結論在腦海中浮現——難不成自己是鬼魂或幽靈變的?
潮生并未把這樣毫無根據的‘靈光一閃’放在心上,他的體溫與常人無異,感到灼人而滾燙的不是身體,而是靈魂。
但也僅僅是又些燙而已,并沒有其他影響,也并不痛苦。
他將見面禮交給了行秋,那是晨曦酒莊的一對葡萄酒,才到了最佳飲用的年份。行秋接過酒朝他道謝。
少年笑著對潮生道:“母親和哥哥一定會很喜歡的。”
琉璃亭的晚宴主賓盡歡,飛云商會的二少爺顯然對此頗有經驗,年齡雖然比潮生還小,可他閱卷無數,見多識廣。雖然重云于潮生都不是多話的人,但在行秋的主導下,晚宴的氛圍也算熱絡。
潮生察覺到,小方士好像也格外在意他,目光時不時的落在他身上。為了避免某種尷尬場景發生,潮生并不與他對視。
小型的宴會結束,接引人將潮生送回了住處。
今天只是暫時歇腳,明天一早,他就會啟程去須彌
晚宴結束后,琉璃亭外,兩個身量相等的少年站在原處。
見少年方式仍望著潮生消失的方向發呆,飛云商會的二少爺行秋靠近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問:“怎么了,怎么一晚上都魂不守舍的。”
“那個哥哥很”回想著少年帶給他的感覺,重云絞盡腦汁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最后只皺著眉頭道:“很涼快。”
行秋毫不驚訝,仿佛早有預料的開口:“我就說嘛,你今晚竟然吃熱食了。”
重云是因為純陽之體只敢吃冷食,而且不能吃辣椒的小可憐,簡直像煙花一樣一點就著。
他和香菱曾經忽悠重云吃過一次辣椒,結果咳往事如煙,不提也罷。
一年半前,克利普斯老爺寫信來商會求助的時候,他和哥哥一起為潮生哥偽造了身份。
這些年,商會也在留意他的身世線索,卻一無所獲。
重云剛才的話讓他聯想到了些什么,將食指抵在下頜上輕輕摸索著,所有所思。
“你說他該不會是什么鬼怪吧?”
所以才能讓擁有純陽之體的重云感到‘涼快’。
方士搖頭否定了他的答案:“不是鬼怪。”
至少,從來沒有鬼怪能讓他感到‘涼快’。或者說,從出生到現在,他連鬼怪是長什么樣子的都不知道。
“好吧,我想也是。”
哪有鬼怪和人類生活自一起,還自學成才,準備去須彌教令院進修的。
第二天一早,用完送到房間的早飯后,潮生便重新登船,啟程前往須彌城。
走陸路的直線距離更近,但雨林里的路況十分復雜,大部分去往須彌的商人都會選擇走水路。
“有機會的話再來璃月玩,這次太匆忙,都沒有好好招待你。”
處理完突發事件的飛云商會大當家回來了,親自來送行。
少年輕輕搖頭:“您太客氣了。”
大當家寒暄完,看著潮生突然感慨道:“不僅僅是名字,你的外表其實也像我們璃月這邊的人。”
并非指瞳色和發色,而是五官的細節和氣質。似乎只要換一身衣服就能徹底融入這片海港,絲毫沒有異鄉人的違和。
親自見到這個少年,大當家才驚覺——也許這個孩子真的是璃月人也說不定
兩天后,潮生乘船先抵達了奧摩斯港,海船無法駛進陸地的水域,他需要在這里住一個晚上,明日再換乘上直達須彌城的船只。
安置好行李,潮生帶著難得活躍的風精靈在海港閑逛。
小精靈扇動翅膀,一雙豆大的白色小眼睛微微瞇起,小黑臉顯得十分沉醉:“我聞到了酒的味道。”
異國的酒,想想就期待!
酒香夾雜著香料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彌漫,風精靈扇動翅膀朝著香味的源頭飛去,片刻后,一間餐館出現在兩人的面前。
在門口飛了一圈后,小精靈湊近透明的玻璃窗,透過窗戶觀察著其他食客桌上的飲品,頭頂的兩片羽毛隨著雀躍而期待的心情晃動。
潮生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隨后走進了餐館對著風精靈道:“我不一定能買得到酒。”
至少在蒙德城,克利普斯老爺麾下的酒業都是不允許對未成年出售酒精制品的。
潮生雖然不清楚自己的具體年齡,但就外貌來看,在別人眼中,他應該仍屬于未成年的范疇,克利普斯老爺幫他偽造的身份如今也是17歲。
可風精靈已經完全被異國的酒香吸引,并沒有聽清潮生的話。
不出所料,飯店并不向未成年人出售酒精制品。
風精靈頭頂的兩片羽毛都耷拉了下來,就像是蔫了的葉片,軟趴趴的垂在頭頂上。
小精靈的反應過于可愛,少年忍俊不禁,隨后對著侍者開口:“再加一杯鮮榨蘋果汁。”
雖然沒有酒,但是蘋果汁也是風精靈熱衷的飲料。
果然,只失落了一會兒,在蘋果汁被端上來后,風精靈馬上恢復了元氣,翅膀捧著玻璃杯,用綠色的天然草本吸管將新鮮的果汁送入口中,頭頂的兩片小羽毛也一晃一晃。
單手撐著下頜,看著正陶醉于果香的風精靈,銀發少年的嘴角勾起,眼神也變的溫暖而柔軟。
拋開總是不小心‘偷走’他能量的這一點,溫迪真的很好養活。心里想的全都寫在那張小黑臉上,容易滿足極了。
喝完蘋果汁,巴掌大的風精靈用事先準備好的小手巾仔細的擦干凈嘴角,隨后就慢悠悠的煽動著翅膀,熟練的窩在了潮生的肩膀上,不一會兒就陷入黑甜的夢鄉。
第二天一早,潮生乘上了直達須彌城的船只。
不同于生活氣息濃郁的奧摩斯港,依托圣樹而建,須彌城白墻綠瓦的教令院高聳巍峨,最頂端的建筑就是凈善宮,小吉祥草王的宮殿。
“小少爺,這邊!”
克利普斯老爺的安排十分周全,無論是奧摩絲港還是須彌城都有商會的人來接應。
銀發金瞳,穿著蒙德的服飾,對于商會的人來說,晨曦酒莊的小少爺真是好認極了。
同船人的視線都被這一句‘小少爺’吸引了過來。
下船的動作一頓,熟悉的羞恥感又涌了上來,紅了臉頰和耳根。
頂著乘客們好奇的目光,少年深吸一口氣,隨后重新邁開步伐,目不斜視的走下商船。
商會的接引人熱情的在前面引路,一邊帶路一邊向潮生介紹這座智慧之城。
“這就是虛空終端。”指著掛在耳邊的小葉片,青年的語氣十分自豪,“無論是什么問題,都能在這上面找到答案。”
可惜,即使虛空終端幾乎鏈接來須彌城的所有智慧,但是,每個人的使用權限卻是不同的。
說罷,青年用略帶羨慕的眼神看著潮生:“既然你已經考入了令院,可一定要好好的利用它啊。”
學者們的權限總比他們要高的,特別是賢者和大賢者,這些杰出的人幾乎能接觸到這個世界上的所有知識,對于終端的使用權限也是僅僅在神明之下而已。
主城的入口處,教令官正在給往來的異鄉客們發放虛空終端。
潮生伸手接了過來,垂眸仔細打量著手心里的小葉片。
在蒙德時,潮生便已經聽麗莎說起過這個微型輔助儀器,據說是學者們最好的學術幫手。話雖如此,麗莎的話里似乎卻充滿著某種諷刺的意味。
他也曾在和筆友的信中提到過它,筆友前輩透露出的態度也是如此,但還是在信的后面詳細的為他介紹了終端的權限與用法。
見潮生久久沒有動作,教令官熱心的開口:“你好,需要再講解一次嗎?”
“不必了,謝謝。”
將綠色的半透明葉片掛在耳邊,剎時,無數綠色的代碼文字從眼前閃過,就好像突然來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一顆巨大的有著無數枝杈的樹佇立在面前。
只過了一會兒,視野又恢復了原樣,眼前是教令官和城門口平坦的大理石鋪就的道路,只剩下掛在耳邊的虛空終端泛著淡淡的綠色熒光。
教令官例行公事,臉上掛起營業的微笑:“歡迎來到須彌城。”
在接引人的帶領下,潮生順利抵達克利普斯老爺在須彌城辦置的房產。這一棟兩層樓高的小洋房,一個人住大了些。
安置好本就不多的行李,潮生的注意力仍在戴上虛空終端的那一刻出現在眼前的,那棵無限伸展的‘樹’上。
下一刻,門鈴被拉響。
回過神,潮生離開房間走下樓梯。
這個點是商會的人嗎?
打開門,站在門前的是一位穿著制服的學者。
“你好請問”
潮生一邊禮貌的詢問,一邊將目光落在對方帽子上的白色徽章上——剎訶伐羅學院的標志,這位學者是妙論派的前輩。
“是潮生閣下嗎?”
學者似乎有些緊張,目光飄忽不定,不敢與少年對視。
“沒錯,請問前輩找我什么事?”
他在須彌的住處只有商會的人知道,這位妙論派的學長是怎么找到這兒來的?
“大人導師說今晚想請您吃飯。”深吸了一口氣,學者快速的補充了一句:“為您接風洗塵!”
“導師?”潮生更疑惑了,隨后想到了一個可能——難道是筆友先生?
“就是與您經常通信的那位大人。”
學者的態度小心翼翼,顯然對那個被叫做‘導師’的人抱有忌憚,而起,他顯然是知道潮生和那位大人的筆友關系的。
把話和包廂地址帶到,學者便匆匆離開了。
目送著學者離開,少年關上門,眉頭不自覺的皺起。
在機械研究的方面,他與筆友前輩幾乎無話不談,但也僅僅局限于此了。按理來說,對方雖然知道他要來須彌,但應該不清楚他住哪里才是。
可剛才的學者卻輕而易舉的找到了他的住處。
潮生后知后覺的意識到,筆友先生的身份似乎很不一般。
第59章 故人
即使心存疑慮,晚上,潮生還是帶著風精靈按時赴約。
被完好保存在酒莊抽屜里的厚厚幾疊信件和資料在潮生的心里有著不小的分量。
至于風精靈
自從喝下那杯蘋果汁后,小精靈就一直在睡覺,離開故土似乎還是對它產生了影響,潮生能察覺到,這個家伙好像越來越虛弱了。
思忖了片刻,少年停下腳步,試探著朝風精靈伸出手。
他回憶著不知名的能量從身體里流失的感受,再用指尖輕輕碰觸小精靈的翅膀,下一刻,一絲溫暖的能量從他指尖涌入了風精靈的身體。
另一邊
明亮的包廂內,穿著剎訶伐羅學院制服的學者獨坐在圓桌前。他看了一眼鐘表上的時間,隨后按下了服務鈴。
不久后,包廂的大門被敲響。走進來的是一位銀發金瞳的少年。
男人抬眼看向門口,對上了少年那雙金色的眼睛。他用修長的食指輕輕敲擊桌面,嘴角勾起,低聲道:“時間剛剛好。”
少年走過來站在圓桌前,垂眸看著對面的人,有些不確定的開口:“筆友前輩?”
“看來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
聲音很低,潮生并沒有聽清:“什么?”
男人笑的很溫和,就像一位平易近人的長輩:“沒什么,先坐下吧,今天辛苦了,菜馬上就會送過來。”
潮生在對面坐下,心底卻升起了疑慮。
男人看出了少年的拘謹,玩笑般的開口:“怎么,難道潮生不想見一見我這位通訊了一年多的筆友嗎?”
眼睛看見的表情和姿態,耳朵聽到的話語都在告訴少年,眼前的男人是個和藹可靠的前輩。但更深入的,觸及了靈魂的直覺卻叫囂著遠離。
學識淵博又仿佛抱有無限耐心的導師兼筆友,文質彬彬的學者,危險的未知數,一時間,潮生竟然拿不準該用什么樣的態度面對了。
沉默了片刻,少年用那雙金色的眼睛注視著對面的學者,四目相對。
“前輩,您怎么知道我的住處?”
男人挑了挑眉,放在桌面上的手十指相交,似乎并不打算隱瞞:“我的身份有些特殊,無論是蒙德還是須彌,都有我的線人。”
“作為筆友,我當然會一直關注你,如果你覺得被冒犯了,我向你道歉。”
過分的坦誠反而讓潮生有些不知該作何反應,卻也知道對方的這句道歉毫無誠意。
隨后,男人將視線落在潮生的肩膀上:“你的身邊好像又多了個有趣的家伙。”
聞言,少年下意識抬起手護住了肩頭的風精靈,阻隔了對方的視線。
“元素精靈?愿意留在人類身邊的風精靈,真是少見。”輕笑了一聲,男人將調好的醬汁遞給潮生,“你好像一直都很討這些東西的喜歡。”
四百年前的人偶是這樣,現在的風精靈也是這樣。
潮生終于抓住了一直纏繞在心底的違和感:“一直?”
他終于察覺到,對面人的此刻抱有的絕對不是初見筆友該有的態度——不是初見的筆友,而是早有交集的‘熟人’。
這次,一向坦誠的男人卻并未回答潮生的問題。
他看著桌面上的餐食示意道:“都是須彌的特色菜,別浪費了。”
少年的心思卻已經完全不在這些食物上了。
他抬眼的看著對面的男人,表情無比認真。他想要追問,語氣卻十分篤定:“我們以前認識。”
在覲見草神進入世界樹之前竟然遇到了‘故人’,這也算是‘意外之喜’嗎?
潮生緊緊的盯著對面,固執的想要得到一個呼之欲出的答案。
少年的反應讓學者忍不住輕笑出聲,他站起身朝對面的人發出邀請:“和以前一樣,做我的學生吧,潮生。”
“就像我們過去一年的信件一樣,你的問題,我會知無不言。”
“加入我的實驗,做我的學生。”
溫暖的燈光將那雙冰涼的眼睛暈染,讓人生出一種柔和的錯覺,可男人的行為卻于此截然相反,處處透露著不容拒絕的強勢。
“然后你會知道所有你想知道的。”
也包括那些丟失的記憶。
看著遞到眼前的骨節分明的修長的手,少年沉默了許久。
最后,他站起身,仰頭與男人對視。
“抱歉,前輩。”少年拒絕了這個提案。
即使不知道實驗內容,他也知道男人所說的實驗一定沒那么簡單。
即使他很想找回那些記憶,‘筆友先生’也是目前為止他遇到的唯一與他的過去相連的人,可潮生卻仍然選擇拒絕。
得到回應,男人并不介意,反而饒有興致道:“有趣,竟然是截然相反的答案。”
四百多年前,潮生會為了人偶妥協,如今卻不愿意為了自己的‘過去’而讓步。
“我很感謝您的指點,也很愿意報答這份恩情,但不是用這種方式。”
有些底線是不能碰觸的。
男人反問:“難道在你的眼里,我是那種不顧本人意愿逼迫人的形象?”
潮生想說——當然不是,可您比那種要更可怕。
可話卻停在喉頭,最后卻只是沉默著移開了視線,并未開口。
即使潮生沒有回答,男人也清楚他內心的想法。
文質彬彬的學者側過身透過窗戶看向遠方:“你大可放心,關于那些信件還有教導你的報酬,有人已經幫你付過了。”
“我姑且還算一個講信用的人。”
人偶遵照與丑角的約定取回了杜林的核心,加入愚人眾,姑且算是‘同伴’,而丑角在最開始給出的籌碼便是治療潮生。
舊的籌碼在潮生突然被天理吞沒的那天就已經不能作數,于是人偶便有了新的條件——除非潮生自愿,遵照約定,他不能強行將對方拉入實驗中。
不過,在他看來,既然潮生的敵人也是天理,那么要做的事情總會‘殊途同歸’。加入他的實驗與之并不矛盾。
“既然你沒這個意向,那么,我們也沒有繼續聊下去的必要了,不過我的邀請一直作數。”
留下這句話,男人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少年的聲音從他身后響起。
“是誰?”少年有些急切的追問:“替我付了報酬的人是誰?”
心中,一個仍然模糊的影子緩緩匯聚。
停下腳步,轉過身,文質彬彬的學者將目光落在少年胸前的那片被龍心腐蝕已看不出原貌的金色羽毛上,大發慈悲的給出了答案:“那片金羽毛的主人。”
筆友會面以一種意料之外的方式開始,又以一種意料之外的方式結束了。
那個幫他支付了‘報酬’的人是誰,又付出了什么代價?
金羽毛的主人那個夢境里看不清模樣的人。
將胸前的羽毛緊緊的攥在手里,銀發金瞳的少年依照原路返回了自己的住處,思緒前所未有的紛亂。
找回過去的機會明明就在眼前,可他卻這樣輕易就放棄了。
心底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不能答應對方的交易。
就像抹上蜜糖的陷阱,最外層的糖衣融化后,苦果自食。
他也許放棄了一條捷徑,但這條捷徑卻是一條更加可怕的,處處都藏著陷阱的路。腦袋就像亂成一團打了無數個結的線團,可心卻十分堅定——他不會再重蹈覆轍。
重蹈覆轍
重蹈什么覆轍?
少年的眼神變得迷茫,銀色的月光下,攤開的手掌上,那片金羽也被染上了柔光。
風精靈在少年的肩頭沉睡,對少年情緒的變化毫無知覺
潮生回到住處,只是短短十幾分鐘的相處卻仿佛耗空了他的所有力氣,幾天來趕路的疲倦終于涌了上來。
洗漱完畢后,潮生將風精靈放在枕邊,帶著仍然亂成一團的思緒,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
太累了,他需要休息
那是一座破敗荒廢的村莊,同樣破舊的木屋里,屋檐下的籃子里裝著紫色的瑾瓜。
仍然是那個看不清面容的人,他有著深紫色的頭發,穿著白色的狩衣,胸前還掛著一片金羽毛。
一道稚嫩的聲音在他們之間響起:“潮生哥!傾奇者!”
猛地睜開眼,手心里卻傳來一陣刺痛。
舉起手放在眼前,潮生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都握著這片金羽毛。
他又做夢了。
夢到了更多細節。
之前只看到一片模糊的影子,這次的夢里卻清楚的看清了對方頭發的顏色,還有衣服的樣式
傾奇者。
還有一個叫著他的名字的,同樣看不清面容的小孩。
瑾瓜,稻妻的特產。
他過去在稻妻生活過嗎,跟被稱為傾奇者的少年和那個孩子一起。
為了曬到月光,又避免讓自己異于常人的生活習慣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潮生在睡覺的時候總會打開窗簾,并將床搬到靠近窗邊被月光籠罩的地方。
雖然依照人類那樣每天按時吃三餐并不缺能量,可曬月亮的感覺實在太好,就好像被包裹在軟綿綿的云朵里,又泡在溫泉中一樣。
天還沒亮,月光安靜的掛在夜空中,像往日的每一天一樣散發著柔和的光。
銀發金瞳的少年側過頭,金色的眼睛倒影著天上唯一的光源,許久后又緩緩閉上了——希望能再做一個夢吧。
突然出現的‘故人’讓少年無端變得焦躁。
或者說并非無端,而是對方身上自帶的危險的氣息,以及如同貓戲老鼠一樣的一切盡在掌控之中的態度讓潮生下意識的排斥。
同時也更加堅定了覲見草神進入世界樹尋找記憶的想法。
后半夜,潮生沒有再做夢。
第二天一早,商會的接引人貼心的送來了早餐。離教令院入學的時間還早,這幾天,他的主要任務就是充當潮生的向導,幫助他盡快熟悉這座陌生的異國城市。
路上,接引人突然談起了夢境這個話題。
“你知道嗎,須彌人是不做夢的。”在潮生的要求下,他終于改掉了‘少爺’這個稱呼,“而且奇怪的是,就算是異國的旅人和商人,還有像你這樣來教令院進修的學者,到了須彌這塊地方也都不會做夢。”
“怎樣,是不是很奇妙?就好像夢境被這座城市吞噬了一樣。”
不做夢?
少年的腳步慢了下來——是因為他剛來不久嗎?
明明昨天晚上,他做了與那個少年的夢。
如果不是夢,那又會是什么?
須彌是智慧的國度,而學者越是追求知識,便越覺得自身認知的淺薄與匱乏。
而到了須彌城,這個離世界樹,離他過往的記憶最近的地方,潮生也變得更加紛亂與迷茫。
時間過得很快,入學的日子馬上就到了。
這幾天,那個即使‘故人’又是筆友的男人沒有再出現。
寫了一封報平安的信送到驛站,帶上邀請函,潮生遵照函件上的指引順利抵達剎訶伐羅學院,登記完個人信息后領取了三套學院制服。
白色的徽章,赤紅的外套,和在昨日敲響他房門的學者身上的制服樣式完全重合。
向新生們介紹完學院的概況,教令官開始說明學制:“第一個學年是通識教學,第二年就可以挑選你想要進修的具體分支和項目了。”
這些內容,麗莎早已詳細的告訴了潮生。
若是提前通過考試,第一年的通識學習可以直接跳過。
潮生有很明確的目標,即使昨晚遇到了突發情況,他也不會改變自己早已設下的計劃。
“我想提前參加通識考試。”
聞言,教令官一愣,隨后十分自然的把話接了下去:“當然可以,最近的考試就在你們正式入學的那天,隨時歡迎挑戰。”
沒有學術才能的人是無法進入教令院的,這里本就是聰明人云集的地方,有人戲稱天上掉下一塊板磚都能隨便砸到幾個天才。
因而,天才在教令院并不值錢。
在教令院,只有最杰出者能夠生存,普通的優秀在學術研究上遠遠不夠。
他已經看到過許多本是‘天之驕子’,考入教令院后光芒卻被完全埋沒,自暴自棄沒有任何建樹,十多年甚至是幾十年都無法順利畢業的‘天才’了。
剛入教令院沒有經過社會的毒打,這些自負傲氣的少年少女甚至是青年男女們教令官也見過許多,因此對潮生的要求也并不驚訝。
“還有”收回思緒,教令官看著少年肩頭的風精靈,皺著眉猶豫的開口:“學院不允許攜帶寵物上課。”
潮生:“”
他解釋道:“它是元素精靈,不是寵物。”
野生的,想去哪里不歸潮生管。
“啊元素精靈啊。”
教令官還沒見過豢養元素精靈的先例,這些生靈會心甘情愿的成為人類的寵物?
看著教令官有些糾結的表情,潮生只開口道:“我會跟它說明情況的。”
但風精靈聽不聽就是另一回事了——就像不久前一定要跟著他來須彌,不肯留在蒙德一樣。
而且這家伙太虛弱,不呆在他身邊也許會消失。
“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元素精靈算了,我幫你寫一份說明報告。”
就像一只草晶蝶,總不會有人專門阻止它們飛入教令院吧,只要對學院的正常運營不造成影響就好。
報告很快被寫好,潮生也很快就收到了答復。
學院最終批準了風精靈進入學院的資格,并且素論派的某些專門研究元素的學者對此十分感興趣,紛紛自告奮勇的提出了照顧風精靈的請求。
名為照顧,實為研究,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風精靈的受歡迎程度大大超出了潮生的想象,隔壁學院的學姐學長們聽聞有現成的元素精靈,紛紛都放下手中的研究過來,盯著潮生肩頭的風精靈,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細節。
潮生:“”
僅僅一天的時間,他的名字就已經被整個學院里的人知曉了。
做完登記報道,在許多或明或暗的視線打量下,潮生帶著風精靈匆匆離開教令院,抱著三套制服回到了住處,隔絕了外界的干擾。
在書桌旁坐下,潮生熟練的拿下肩頭的風精靈捧在手心,舉起來與視線平齊。
酣睡的風精靈對外界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只抖了抖頭上的兩片小羽毛,翻了個身繼續它的睡眠大業。
見狀,潮生伸出手撥弄著它頭頂的兩片小羽毛,這些天堆積在心底的繁雜的情緒似乎也被沖淡了許多。
“睡得可真香”
他好像有些羨慕這只無憂無慮風精靈了
若是說之前潮生還抱著說服風精靈讓它留在家里的打算,可見證過某些學者的‘瘋狂’后,潮生徹底打消了這個想法。
他真的擔心有些喪心病狂的家伙會趁著他不在家進來偷風精靈,風精靈又那么喜歡睡覺,抓走它實在是太容易了。
少年仔細的打量著手心里的小精靈,最后又把它放回肩膀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風精靈的翅膀似乎變得更透明了些。
入學式當天,潮生參加了通識考試,都是他在蒙德自學過的內容。考試時間還未結束,潮生就交卷了。
走出考場,一個穿著素論派制服的學者湊了過來,他的目標明確,像餓了許久的豺狼一樣緊盯著潮生肩頭的風精靈。
“學弟,你有興趣轉院嗎?元素研究了解一下?”
潮生:“”
“抱歉,暫時沒這個打算。”
這已經是他今天遇到的問出這個問題的第三個人了。
越來越覺得,須彌城的生活一定不會像他預想的那樣風平浪靜。
專門挑人少的地方走,避開學者們的‘追捕’,潮生嘆了一口氣,將肩頭的風精靈藏進了懷中——也許,以后都需帶一個背包出門了。
把風精靈從蒙德帶出來的時候,潮生完全沒有想到,教令院里的竟然都是一群這樣‘瘋狂’的家伙。
他用手指輕輕撥動著小精靈頭頂的兩片羽毛,而惹出麻煩的始作俑者正酣睡著,對周圍的一切都毫無所覺
回到家換下制服,潮生帶著風精靈去了附近的餐館。
睡了許久的風精靈終于從沉睡中蘇醒。
平日對異國美食總興致勃勃充滿好奇心家伙現在卻困倦的揉著眼睛,腦袋一點一點,似乎隨時都能再次睡著。
見狀,潮生將碟子里的肉排切成小塊,再澆上微甜的醬汁遞到風精靈面前:“沒胃口嗎?”
這時,侍者端著蘋果汁走了過來。
潮生將蘋果汁推給小精靈,清新微甜的果香縈繞在鼻尖,可小精靈那雙豆大的白色圓眼睛卻瞇成了一條縫,困得睜不開了。
這下,潮生真的有些擔心了。
就連蘋果汁都沒辦法引起風精靈的興趣,難道他該去找一杯蘋果酒嗎?
燈光下,小精靈的翅膀變得越發透明,就連身體似乎也有一種透光的錯覺。
“太虛弱了嗎”
輕嘆了一口氣,潮生將手指遞給風精靈。熟悉的氣息就在面前,風精靈迷蒙的睜開了雙眼,明白了潮生的意思。
隨后勉強打起精神抱著潮生的手指小心翼翼的吸了一口。
整個精靈瞬間就變得不透明了,慢慢打起了精神,抱著蘋果汁噸噸噸喝下肚。
感受到靈魂深處的能量又被抽走一部分,潮生無奈的揉了揉額角,只覺得眼前的情況變得越來越復雜。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先不說‘故人’筆友前輩,而今小精靈的性命也需要他操心了。
明明一開始只是將它當成一個小掛件的,是什么時候投入了感情呢?就算那張地圖無法再打開,能量越來越少,他也沒辦法眼睜睜的看著小精靈消失。
“潮生,我給你添麻煩了嗎?”純粹的元素精靈總能清晰的感知到人類的情緒,它仰著一張小黑臉,用那雙白色的圓眼睛注視著潮生。
“對不起。”
從一開始,就是它自作主張黏上去的。
少年并沒有趕走它,甚至還用自己寶貴的‘食物’喂養它。
小精靈眨了眨圓眼睛,說不出此刻的內心是怎樣的感受。
但是它真的很喜歡潮生。
一開始是喜歡他身上美味的‘食物’,還有令他感到舒適而放松的氣息,可現在,它喜歡的是潮生這一整個人。
風精靈有味蕾,但人類的食物無法為它提供足夠的能量,沒有潮生的能量,它會越來越虛弱,直至消失。
“不用道歉,我不覺得麻煩。”
銀發伸出手指輕輕的在風精靈的頭頂上安撫著,“養一個小精靈還是養得起的。”
地圖:沒人為我發聲嗎?
風精靈瞇起眼蹭了蹭潮生的指腹,柔軟的羽毛帶來了毛茸茸的癢意,可愛極了。
見狀,少年勾起嘴角,也開始了享用今天的晚餐。
本不需要食物的他,在酒莊的管家埃澤的‘教導’下,竟然也養成一日三餐的人類習慣了
素論派的許多學者對元素精靈都有研究,潮生在遇到風精靈后也查看過相關的典籍,而他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名叫溫迪的風精靈與一般的風精靈不同。
它似乎缺少本源力量,無法像其他元素精靈一樣自由的在這個世界翱翔,從誕生起就虛弱的快要消失,因此才會偷偷地吃掉潮生的地圖能量。
潮生也許可以求助素論派的前輩們,他們也一定很愿意幫忙,可這樣,溫迪的安全就沒辦法保障了。
就像麗莎前輩曾經和他說的那樣,過分執著與對未知的追求終會令人陷入瘋狂,而元素精靈對于素論派的許多學者而言便是‘未知’。
而且如果風精靈的特殊性被揭露,引來的覬覦只會越來越多。
本以為來須彌,他要做的只有好好做研究爭取覲見神明的機會,得到進入世界樹的允許,沒想到到頭來要操心的事情越來越多了。
這才剛剛開學呀。
幾天后,潮生拿到了成績單。毫不意外的,他以各科都是A的成績通過了考試。這意味著他可以跳過通識課程,挑選導師和實驗項目了。
剎訶伐羅學院,妙論派的學者們聚集在公告板前,看著一處簡報議論紛紛。
“不愧是卡維學長,妙論派之光!”
“卡薩扎萊宮真厲害,光看框架都能想象這座宮殿落成后該有多宏偉。”
“估計該成為須彌的又一處地標了吧。”
“真希望畢業后能加入學長的項目啊”
卡維學長。
妙論派之光。
這些陌生的字眼并未引起潮生的注意,他的目的地是圖書館,實驗項目的提交日期在三天后,他早就有了方向,因此這三天可以用來做其他事情。
比如說,學習更多元素精靈的知識,還有夢境研究。
虛空終端的運行模式是提出問題,得到答案。
潮生也嘗試了這個流程,分別提出了三個問題,其中兩個都因為權限得不到解答。
一是如何覲見草神,二是夢境對須彌人的意義。
唯一一個得到答案的問題是元素精靈的能量來源,可這些內容與他曾經在蒙德圖書館看過的相差無幾,并沒有新的收獲。
所以,他準備去智慧宮,希望能得到有用的線索。
路上,他與一個抱著許多圖紙的學者擦肩而過。
青年手里的東西實在太多,箱子已經塞不下,剩下的干脆就層層疊疊的網上堆積,他走的小心翼翼,手里捧的東西也搖搖晃晃,可卻遵循著某些奇妙的承重原則出乎意料的穩當。
過于反重力的結構讓潮生轉過頭多看了幾眼。
下一刻,青年被一節樓梯絆倒,手里的箱子也摔在地上,原先保持著奇妙的平衡的圖紙與工具也撒了一地。
風精靈在潮生的肩上探出頭,用翅膀撩開擋在眼前的銀色發絲,用捧讀的語氣陳述著它看到的這一幕:“摔倒了。”
潮生:“”
潮生走了過去,蹲下身幫青年將圖紙重新疊成一沓收攏,遞給對方。
“謝了,學弟!”
將那些工具用原先那種神奇的搭建方式摞好,青年接過少年手中的圖紙,將它們放回了原來的地方。
他有著一頭金色的頭發,棕紅色的眼睛。
潮生搖頭:“舉手之勞。”
青年十分熱情,他看著潮生身上的學院服,笑著問:“學弟,你叫什么名字,有時間請你吃飯!”
他早就畢業了,仍在就讀的妙論派的學者們都是他的學弟學妹。
“啊糟了”
接著沒等少年回答,青年連忙將資料攏好重新抱在懷中,急匆匆的向前走去:
“我先走了,學弟,再見!有空再請你吃飯”
風風火火,留下潮生一人站在原地看著他迅速縮小的背影。
有人看清了青年的背影:“啊,是卡維學長。”
卡維。
妙論派之光。
原來是他。
在妙論派,卡維這個名字與風精靈在素論派一樣顯眼
按照原來的計劃走進了智慧宮,循著指引找到了收集了元素精靈相關的書架,挑了幾本最符合他要求的書查閱。
智慧宮的人并不多,虛空終端的存在讓最原始的紙質閱讀成了‘累贅’,書上的內容總會有謬誤,需要閱讀著自己去辨別。
可即使虛空終端十分辯解,潮生還是更喜歡紙質閱讀一些。
過于依賴虛空終端的知識會失去自我分辨和尋找的能力,這樣方便的發明是很好的輔助工具,卻終究無法替代人本身。
風精靈以風元素為力量本源,從誕生的那一刻起,每個元素精靈的本源力量的多少就已經確定。經過漫長的光陰,本源力量緩緩流逝,元素精靈也隨之消失。
這就是資料中所記載的,所有元素精靈漫長卻又簡單的一生。
本源力量流逝元素精靈才會消失。
但名為溫迪風精靈才剛剛誕生,為什么會出現對于正常元素精靈而言,經過數千年的光陰流逝后才會出現的癥狀?
虛弱,變得透明,直至消失。
風精靈安靜的陪在潮生的身邊,時不時好奇的湊到書頁前,與潮生一起研究書中的內容。
所有的書本都是關于元素精靈的記載,風精靈知道,潮生正在為了他而苦惱。
仰起頭,小精靈的視線不再落在書頁上,而是用那雙白色的圓眼睛專注的看著正在查閱資料的少年。
因為很溫暖,所以很喜歡。
它很喜歡潮生。
喜歡一個人,就會想要為他做一些事情。
風精靈想要報答。
潮生想要的是什么呢?
小小的精靈回想著過去與少年相處的片段——潮生來教令院是為了覲見神明,而覲見神明是為了
找回記憶?
須彌的神明
夜晚,聽到少年綿長的呼吸聲,窩在枕邊的小精靈輕輕抖動頭頂的葉片,扇動翅膀悄無聲息的飛到窗邊。
它停在窗戶的縫隙,乘著月光用那雙白色的圓眼睛注視著床上的少年,隨后便化為一縷流風從縫隙處鉆出窗外。
它晃晃悠悠的須彌城的夜空中盤旋,升高,直到升到圣樹的最頂端。安置著神明的宮殿被雇傭兵們把手,但這可難不倒風精靈。
它慢悠悠的飄過去,鉆進門的縫隙。
門外值守的傭兵門只覺得有一陣風從身邊拂過,高處常會有風吹來,并不稀奇。
綠色的宮殿的中央有一朵石塊雕琢而成的巨大的花,而花朵上有一個泛著綠色熒光的透明球體,球體內,一個女孩緊閉著雙眼,似乎在沉睡。
因為相近的本質,風精靈很快便察覺到,女孩并非人類。
它湊近這處透明的牢籠,化為實體,仰著那張小黑臉,用那雙豆大的白色圓眼睛注視著被困在里面的生靈。
草元素的力量無比濃郁這就是潮生想要覲見的,須彌的神明。
似乎察覺到了‘入侵者’的存在,牢籠中的神明睜開了雙眼。
四目相對,小精靈頭頂的小羽毛顫了顫,身體也瞬間僵住了。
小小的少女懸浮到牢籠的邊緣,伸出一雙小手抵在屏障上,那雙綠色的眼睛倒影出風精靈的身影。
久違的,被關進這個牢籠后就從未有過的陌生訪客似乎讓女孩感到十分新奇。
與此同時,風精靈能感受到一道稚嫩的聲音在它的腦海中響起。
【異國的精靈,為何來此?】
身為神明,雖然弱小,但祂仍然能感受到,眼前的精靈不是須彌的生靈。
須彌的小精靈叫蘭納羅,而眼前的小家伙身上有風的氣息。
蒙德,風與自由的國度。
還沒反應過來,風精靈又聽到腦海里的聲音繼續道:【直接在心里回答我就好,出聲的話會被發現的。】
會被那駐守在門外的傭兵發現。
聽懂了少女的話,風精靈試探著回應:【你是這個國家的神明嗎?】
少女點頭:【我叫納西妲】
小吉祥草王,納西妲。
得到肯定的答復,小精靈雀躍極了,頭頂的羽毛也跟著像毛茸茸的尾巴一樣晃動:【我的朋友很想見你,你能見見他嗎?】
【想見我?】少女有些不解,畢竟,祂在這個國家的存在感實在是太低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懷念著大慈樹王,而小吉祥草王則早已被眾人遺忘。
【嗯,想見你。】風精靈連忙點頭:【他到須彌來,就是為了見你。】
第60章 實驗
獨自一人來到遠方的國度,只為了見一位被子民們遺忘的神明。
專門來見她?
從未有過的奇異的感受從心底升起——為什么會有人越過陸地與海洋,只為了見一個不被子民期待的神明?
風精靈離開了,冰冷的牢籠又只剩下了她一人。
懸浮在牢籠的中央,少女重新閉上了那雙綠色的眼睛。
她身體被困在屏障之中,意識卻能穿行于夢境,甚至能潛入所有佩帶者虛空終端之人的意識之中,這是連大賢者都不知道的秘密——一個他十分失望,并為放在心上的神明,竟然擁有一部分夢境的力量。
回到住處,一縷流風透過縫隙鉆進了臥室的窗戶,再慢悠悠的飄到正在沉睡的少年身前。風精靈凝成實體,在空中轉悠了一圈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躺下。
熟悉的困倦感襲來,力量透支的小精靈窩在熟悉的枕邊,白色的圓眼睛緩緩閉合。
希望能夠幫到忙吧。
如果潮生能與那位神明見面的話
第二天
當第一縷陽光灑在大地上,床上的少年睜開雙眼。
他側頭看著枕邊的風精靈,金色的眼睛清晰的倒影出對方小小的身影。
察覺到風精靈的異樣,少年伸出手將它攏在手心,他坐起身,皺著眉看著那對像被子一樣覆蓋著軀體的翅膀——又變透明了。
不太妙,力量消耗的速度好像加快了。
“溫迪,醒醒。”少年輕生呼喚著精靈,輕輕晃動它的身體。見對方沒有反應便像往常那樣伸出一根手指碰觸它的翅膀。
下一刻,風精靈像是條件反射般的將手指包裹住,熟悉的力量涌入身體,半透明的翅膀又逐漸凝成實體了。
意識回籠,小精靈用翅膀撐著少年的手心坐起身,暈乎乎的晃了晃腦袋,隨后仰著小黑臉迷茫的與潮生對視。
昨夜的記憶又重新浮現,風精靈立馬恢復了精神,快速扇動翅湊到潮生面前,幾乎要撞到他的鼻尖。
“潮生,小吉祥草王!納西妲!”扇動的翅膀帶起縷縷微風,拂起了少年額前吹落的發絲,又些癢,“我見到了!我見到她了!”
“小吉祥草王?”
潮生有些不解,聯想到風精靈剛才虛弱的模樣,隨后大致推斷出了前因后果:“昨晚你去見了凈善宮?”
所以才會那么虛弱。
小精靈興奮的點頭,頭頂的兩片小羽毛也一晃一晃:“她會來見你的,她答應我了!”
“謝謝。”潮生真誠的道謝,但心中的喜悅卻并未蓋過對風精靈的擔憂:“但下次行動前,可以先告訴我嗎?”
風精靈依靠吸收地圖的能量生存,如果一個人飛太遠離開太久無法及時補充力量潮生真的很擔心這家伙一不小心就徹底化為流風,消失在他看不見也找不到的地方了。
就像他的過去的記憶一樣,消失的一干二凈,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對此,小精靈毫不在意,它又落回到潮生的手心,仰著頭用那雙白色的圓眼睛期待的看著他。
“我有幫上忙嗎?”
潮生失笑,隨后熟練的伸出手指揉了揉小精靈頭頂的兩片羽毛。
“幫上大忙了。”
原本是打算按部就班在教令院取得一定成績后得到面見智慧之神的資格,可風精靈卻帶來了意料之外的驚喜。
與神明會面的方式也在潮生的意料之外。
須彌人不會做夢,除了上次的夢境外,潮生這幾天便再也沒有做過夢——直到今天。
與以往不同,他清晰的意識到自己跌落了夢境,但夢的內容卻不是他過去的碎片,而是一片無垠的空間。
一個白發綠衣的少女站在這片空間的正中央。
察覺到他的到來,少女轉過身,仰頭用那雙綠色的眼眸看著他。她的耳側也掛著一片綠葉,形狀就像須彌的虛空終端。
“你的朋友告訴我,你想見我。”
少年無法進入凈善宮,她也無法離開,于是,她便進入了對方的夢境。
每個人的夢都有特定的場景和顏色,可這個少年的夢境卻一片荒蕪的空白——就好像被什么東西徹底去了一般。
“我是納西妲。”少女什么向潮生伸出手:“很高興能在此與你會面。”
身為司長智慧的神明,她本能的對這個為她而來的人類產生了好奇。
“納西妲”
潮生明白,眼前的少女就是她一直想見的神明。
雖為神明,身上卻沒有一點架子,平易近人極了。
“智慧之神小吉祥草王,納西妲。”
潮生蹲下身,與神明少女平視。
“我想進入世界樹尋找丟失的記憶。”
對于潮生訴求,少女神明并不驚訝:“嗯,你的記憶和這片夢境一樣,一片荒蕪。”
“世界樹記載著這個世界的過去現在與未來,提瓦特的每個人都能在它身上找到屬于自己的枝丫。”
少女抬起手,一段小小的樹枝就浮現在眼前。
“可除了神明和某些被選中的人外,其他人如果貿然進入,在找到屬于自己的樹枝前,一不小心就會被信息的洪流吞沒,連意識也不會剩下。”
世界樹記錄了這個世界的一切,是世界的地脈中心,幾乎沒有人能被這些信息沖刷后還能保持自我意識。
于是,神明得出結論:“所以,我不建議你進入世界樹。”
“想要取回記憶,還有別的方法。”
“別的方法?”
“嗯,別的方法。”
神明少女解釋道:“身為智慧之神,如果我能與世界樹建立連接,我就能把你的過去拷貝保存下來。”
“這是最穩妥的辦法,可是”神明輕輕搖頭:“我太弱小了。”
能被人類輕易困住,沒有反抗之心,游蕩于夢境之中認識這個世界,卻連大慈樹王留在世界樹中的信息都無法破解,也無法與世界樹建立連接。
她是一個不合格的神明,因此放任了大賢者們利用她的神之心統治這個國家,切斷了她與世界樹的聯系。
神明少女在一片純白之中誕生,記憶也是一片空白。沒有傳承力量,空有那顆象征著神明身份的,棋子模樣的綠色神之心。
甚至連神之心也被剝奪。
面對自己的困境,少女神明卻并不自怨自艾,態度十分坦然。
“而且,世界樹被污染了,就算我現在與它成功建立連接,也不一定能讀取里面的信息。”
潮生明白了智慧之神的意思——對這個世界而言無比重要的世界樹并不是他能輕易踏足的地方,就連眼前的神明也暫時無法做到。
但他卻并不覺得失落,來須彌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面對重重困難和挑戰的準備。
耐心的解答了潮生的問題,現在輪到司長智慧的神明來填充祂的好奇心了。
同樣是在一片純白與虛無之中降臨在這個世界,納西妲對潮生的經歷能夠感同身受,因此也充滿了好奇。
“雖然暫時無法進入世界樹,但我能幫你打撈夢境里的記憶碎片。”
那些淹沒在荒蕪沙漠中的碎片,主人往往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也許,從那些被遺忘的碎片中,少年能找到他回他的過往——至少,找回一部分。
神明少女抬起手,許多閃著光的碎片從荒蕪的世界升起。
她收攏起了所有的記憶碎片,將它們構筑成新的夢境——晨曦酒莊與蒙德城就像畫卷一樣在眼前徐徐展開。
“這是我能找到的,你的夢境之中唯一的顏色。”
是風的顏色。
看著熟悉的場景,潮生開口:“我醒來后,就被克利普斯老爺收留,被他收為了養子。”
畫面一轉,兩個穿著制服的少年騎士映入眼簾。
“他們是西風騎士團的騎士,紅頭發的叫迪盧克,藍頭發的叫凱亞,都是我名義上的義兄。”
“那是我的實驗棚,用來研究遺跡守衛的地方。”
少年向神明描述著自己僅存的記憶,潔白畫紙上唯一的彩色筆跡。他忽而驚覺,從他醒來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年多的時間了。
在這段不長又不短的日子,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泡在實驗室和論文里,但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和許多人結下了新的羈絆。
神明少女在庭院中幻化出一架秋千,仔細觀察著少年記憶中全新的世界,安靜的聽著潮生講述他的過往。
風車醇酒與葡萄園——這是被困于夢境與牢籠中的她從未踏足過的地方。
夢境的編織隨著時間線由近到遠。
又過了一會兒,葡萄園與有著巨大風車的城邦瓦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處沒有一絲光亮的地方。
暗色的藤蔓糾纏著生長,橫亙在古舊的石板上。
擁有著黑色力量的魔物飄蕩在大地上,一個橙發藍眸的少年出現在眼前。
陌生的場景,突然出現的少年,這塊碎片讓潮生有些不解:“這是?”
神明回答:“屬于你的夢境碎片,世界之外的深淵。”
是純白記憶的起點,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少年,名字是
“阿賈克斯”
潮生低聲呢喃出他的名字——他想起來了,深淵之下的奇遇,還有冰釣的約定,這才是他真正的起點。
抬起手輕輕按揉額角,少年試圖緩解從靈魂深處傳來的細微的疼痛。
“在深淵里蘇醒后我穿過深淵的裂隙來到提瓦特尋找家人,然后才是與克利普斯老爺的相遇。”
他竟然把阿賈克斯給忘記了。
的確,在蒙德剛剛醒來的時候,他依稀記得與人有過重逢的約定,可這細小的碎片卻像投入水中的石子,只泛起片刻的漣漪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他遺忘的東西比他想象中還要多。
少女神明比潮生還要不解:“你并非降臨者,是屬于這個世界的人。”
潮生和那個叫阿賈克斯的少年為什么會掉入深淵?
記憶碎片的打撈仍在繼續,沒有一絲光亮的深淵在眼前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雙非人的雙眼,這雙眼睛的主人將手高高舉起,紅色的方塊從她的身后涌出,將視線淹沒。
這是
“天理的維系者”少女神明低喃出聲。
這個少年的記憶碎片中,為何會有關于天理維系者的記錄?
刺目的紅色鋪滿了眼底,失重,下墜,身體與靈魂似乎已經分離,一個留在原地,一個跌落了世界之外的深淵。
猛地睜開眼,銀發少年將手附在心口,胸腔里的心臟快速跳動著,像瘋狂轉動的失控齒輪。所有的積壓的力量都集中在了窄小的心房之中,任何細微的火花都能將它引爆。
風精靈扇動翅膀湊近,用那雙白色的圓眼睛注視著少年。
“我沒事。”潮生抬起手將手背抵在額前,金色的眼睛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許久后,直到呼吸平復,他才緩緩眨了眨雙眼,從床上坐起身。
深淵。
阿賈克斯。
紅色的方塊。
天理的維系者。
這些從未在他的‘夢境’中出現過,卻又切切實實的存在于他沉沒的記憶碎片中,直到此刻才重現
從那之后,每天夜晚,納西妲都會潛入潮生的夢境,在由記憶編織的空茫世界中打撈閃著微光的,遺失在角落的碎片。
可連著幾天,夢境的畫面都停留在那片刺目的紅,再難有進展。
紅色褪去,潮生拾起一根翠綠的枝杈,在虛空中借著記憶畫出了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少年。
司長智慧的神明懸浮在少年身邊,看著這幅圖像逐漸成型,再暈染上顏色。
白衣紫發,胸前掛著一根金羽,那張白皙的臉上卻是一片空白,沒有五官。
“這是?”
“傾奇者”
一個只在他夢里出現過幾次的人,一個他已經遺忘的人。
然后,他又在一旁畫出了一個小孩,同樣沒有五官。
潮生側身看著少女神明:“我的夢境里,有他們的碎片嗎?”
神明少女搖頭:“暫時沒有找到。”
眼前這幅沒有五官的畫像,就是潮生僅存的全部記憶了。
“我在雪山,從杜林的心臟里取出了一片已經被腐蝕的金羽毛。”
伸出手,一片泛著熒光的虛幻的羽毛便落在了少年手中。
身為夢境的主人,他能在這個世界幻化出任何他想要的事物。
“一開始,我只能看到一片黑影,但拿到這根羽毛后,再次夢到他,我就在他的胸前看到了一片金羽毛。”
除了金羽毛外,仍看不清任何東西。
“之后,我在須彌遇見了我的筆友,一個妙論派的學者。”
“他給我的感覺很危險,而且,好像認識過去的我。”
畫面轉變,沒有五官的少年旁出現了一位穿著剎訶伐羅學院制服的學者。
“與他碰面的當天,關于那個少年的‘夢’就變得清晰了許多。”
不再是一團黑影,取而代之的是除了五官外的其他細節,甚至是‘傾奇者’這個稱呼,夢的場景也變得清晰。
夢境中,在傾奇者的身邊,一個孩子看不清面容叫出了他的名字。
潮生將所有的一切托出,看著由自己幻化出的文質彬彬的學者問納西妲:“是因為他嗎,因為他也許是我的舊識,所以,與他碰面后,我就想起了更多東西。”
那片金羽毛也是一樣。
換句話說,只要與他過去有關聯的東西接觸,他就能想起更多的細節。
聽了潮生的分析,少女神明將兩只手收攏,淡淡的綠色熒光緩緩在她的手心浮現。
“我只能對照你的記憶碎片構筑夢境世界,而這些”綠色的光點在她的手心懸浮著,神明將手抵到潮生眼前,“能構筑世界的是碎片,而這些則是‘粉末’。”
這些細碎的粉末攜帶的信息太少,甚至不足以拼湊起半幅畫面。
“我想,金羽毛和那位故人,還有那些與你的過去相關的人或事都是將這些粉末拼湊連結的繩索。”
“他們的出現補全了一部分信息,讓這些粉末重新整合成碎片,像這樣”
神明手中的點點熒光匯聚成一個綠色的光團。
“但拼湊而成的碎片攜帶的信息也并不完整,所以,你看不清他的臉。”
潮生問:“那么,如果與他多接觸一段時間是否能得到更多有用的碎片?”
神明少女緩緩搖頭:“我不知道。”
證據不足,一切都只是推測
忙碌充實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白天在智慧宮收集資料,夜晚與智慧之神一起在夢境中打撈記憶,不久便到了選定項目與導師的日子。
學者們可以獨立做研究的,但大多數都需要一個有名氣的導師背書,可這樣的潛規則卻不適用于那些天才。
他們的名氣在畢業之前就已經比許多導師還要大,手下的項目也很受歡迎,學者們趨之若鶩。
在與筆友‘面基’之前,潮生本來想讓他成為自己的導師。可意識到對方的危險性后,這個念頭就徹底打消了。
更重要的一點是——他已經見到了神明。
見到了神明,卻暫時無法進入世界樹,也無法取回所有的記憶。
殘存在腦海里的記憶碎片幾乎已經被打撈干凈,只剩下無法拼湊成完整片段的粉末——他需要更多的繩索和絲線將那些粉末粘結。
那么該去哪里找?
心底已經有了答案,潮生向學院提交了新的項目申請。
而導師的人選
少年翻出了被他珍藏的信件,按照信封上的地址找到了一處實驗室,敲響了大門。
實驗室很大,由兩棟三層高的大樓組成。
但潮生卻將垂眸看著地面,不知是出于直覺還是有過類似的過去,他總感覺上面的實驗樓是偽裝,而地下的空間才是真正用于實驗研究的地方。
聽到訪客提示,實驗室內,正在寫論文的學者停下筆,走下樓來到了大門前。
學者的名字是米爾,是至冬國為數不多考入教令院的學者,在須彌被愚人眾豐厚的待遇所吸引,成為了愚人眾的一員。
最開始的時候,他的上司并為向他指派什么任務,而他也像個真正的學者一樣在教令院忙碌著學業,正絞盡腦汁的想修改論文,想要通過導師的審核順利畢業。
是的,進了教令院才知道所有的憧憬一下子被打碎了,只有沒日沒夜的數據收集,研究實驗,機械組裝,與論文和導師斗智斗勇。
直到那一天
幾乎將自己愚人眾的身份遺忘,只有每月去北國銀行領取資金補貼的時候才短暫的想起這個組織的米爾被指派了第一個任務——協助一位大人物潛入教令院。
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他也很懵,米爾既不知道大人物是誰,也不知道身為一個頭禿學者的自己能幫上什么忙。
結果,那位傳說中的大人物早就將一切都安排好了。
直到自己有了‘新導師’,進入新的實驗室后,才知道‘大人物’究竟是誰。
大名鼎鼎的愚人眾第三席執行官,博士,多托雷,化名埃舍爾。
也是他現在的‘導師’。
他當然聽說過這位大人的可怕,也對那些臭名昭著的實驗也略有耳聞。可真正在他手下做事米爾才發現,執行官大人與傳言有出入。
他更加冷漠,像個機器人,在實驗室一呆就是好幾天。
不用喝水不用吃飯,最討厭就是實驗被打斷。
而且那位大人甚至真的在履行導師的職責——米爾整理好的項目和論文相關的問題都得到了簡略但醍醐灌頂的解答。
雖然米爾是知道這位大人其實是‘嫌棄’這些問題的,它們毫無意義,浪費時間。
而這位大人物從來不做無意義的事情,解答他的問題只是礙于潛入的任務和導師的責任不得不執行。
因此,每次站在埃舍爾導師的面前,米爾都挺害怕的。
直到有一天,他的導師無意間在他的參考資料上發現了一個名字。
潮生,聽起來像是個璃月人。
真厲害啊,聽說才16、7歲,不是教令院的學者,卻已經在自己的研究上有所進展,成功的在期刊上發表了論文。
過不了多久,教令院就會向他遞邀請函了吧。
感嘆歸感嘆,卻不知道為什么僅僅是一個名字就引起了他這位大人物的注意力,甚至破天荒的拿起了那篇短論文仔細閱讀著,一向面無表情的臉上竟然有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然后,他戰戰兢兢的看著的導師大人記下了對方的地址,并做出了一件令他‘瞠目結舌’的事情。
寫信,成為筆友,交流研究上的問題——對于這位大人而言,這些明明是浪費時間的,沒必要的事情。
于是,米爾知道了,那個少年是特殊的。
他既有些羨慕,又暗暗的在內心表示同情,特別是在知道對方想要來教令院進修的時候,這種復雜的心情升到了頂點。
羨慕對方才能,羨慕導師的耐心,也同情于對方的特殊——那可是愚人眾的執行官啊,被盯上肯定就跑不掉了啊。
在少年抵達須彌后,他看著自己導師又一次做出了十分不符合自己風格的行為——他竟然主動向少年發出了共進晚餐的邀請,預約了一個包廂,點了一桌子菜,提前去那里等待。
心情復雜.JPG
思緒回籠,看清了監視器里少年,米爾嘆了一口氣,隨后臉上掛上了早已磨練出來的營業的微笑,打開了大門的開關。
倒霉的孩子,獵物終于還是要落網了
上次包廂內的短暫相聚,風精靈是毫無知覺的沉睡狀態。
坐在潮生的肩頭,風精靈有些好奇的打量著實驗室內的陳設,在看清那個站在實驗臺前的人后,心底的警報猛地拉響。
頭頂兩片柔軟的羽毛變得僵硬,高高豎起,就像沙漠中的闊耳狐看到天敵后警覺的模樣。
“潮生這個人”
也許,不該叫做人類。
風精靈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人類的氣息,比起人類,更像是某種機械。而靈魂卻是人類的靈魂,異常的殘缺又完整著。
倏的對上學者的視線,風精靈連忙將自己藏在潮生的頭發后,緊貼著少年的脖頸,想要從中汲取溫暖與些許勇氣。
過了一會兒,它小心翼翼探出頭來,發現男人的目光已經沒有再落在它身上后松了一口氣,隨后湊到潮生的耳邊小聲開口:“他那個人很危險。”
“我知道。”潮生抬起手熟練的覆在風精靈的頭頂上安撫著:“沒事的。”
對方姑且算是一個講信用的人,僅有的誠實有,但不多。
但這僅有的一點也足夠了。
男人對風精靈的確有些興趣,但這微薄的興趣只像每個人看到一件新東西一樣,僅限于這種程度。
會多看幾眼,卻沒有得到的欲望,也不至于動手搶過來。
這只元素精靈的狀態倒是比上次好了很多。
況且,比起少見的風精靈,他還是對潮生感興趣一點
領著少年走進實驗室,米爾本以為,執行官與少年的相處模式,要么像是筆友信件那樣‘裝模作樣’,為所有的危險蒙上一層和藹可親的面紗。
又或是像是露出了獠牙一般的野獸,不再留情的‘撕碎’已經落網的獵物。
可是,無論是執行官,還是這位名叫潮生的少年的反應都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
“有趣,拒絕了我的實驗邀請,卻想讓我當論文導師?”
垂眸看對面的少年,男人的嘴角微微勾起,“我以為,你應該不會來這里了才對。”
嘴上雖然這樣說著,但觀其神態,對潮生的突然來訪,似乎一點都不意外。
“我的項目與您的專業重合,您的學識淵博,這一點毋庸置疑。”早在那一封封信件里,他就已經深刻的認識到了這一點。
麗莎前輩也告訴他,單就學識而言,他的筆友并非一位普通的學者。
“當然,您可以拒絕。”
學者和導師都有雙向選擇的權利。
就算對方拒絕,潮生也會想辦法再接近——在安全的范圍內接近。
眼前的‘故人’是他記憶粉末的粘合劑。
饒有興致的看潮生,男人輕描淡寫的說出了對方真正的目的:“你想從我這里得到關于更多過去的線索。”
潮生并不否認,也并不覺得自己能騙過對方。
還是那句話:“您可以拒絕。”
“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敢邀請我做導師?”
潮生搖頭:“名字只是一個稱呼,就像筆友先生也是一個稱呼一樣,而且,就算我問了,您告訴我的名字也不一定是真的。”
“的確如此,名字只是一個稱呼,在這之上強加什么意義的行為實在愚蠢。”男人顯然很認同少年話,隨后道:“現在,我的代號是埃舍爾,你對這個名字應該有印象。”
也許是因為心情變好,男人竟然給出了關于他過去的提醒。
“埃舍爾”
這個名字讓潮生有些愣神,腦海里似乎閃過了許多殘缺的畫面,一時間頭暈腦脹,用手撐在實驗桌上才勉強保持著自己的身形。
見狀,男人挑眉:“看來,效果比我想象的要好。”
僅僅是一個名字,潮生的反應就這樣大。
思及此處,學者勾起唇角——即使對方否認且反感,但自己在少年的人生中染上了自己的顏色和記號,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這樣的認知讓他的心情難得有了向上的波動,便不介意變得更加慷慨一些。
“既然想讓我當你的導師,我當然要考驗你的能力。”隨后,埃舍爾走到實驗臺前,拿起桌面上的零件對著少年道:“緩過勁就過來幫忙,實驗助手。”
他的學生。
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待腦海中的暈眩感消失,在米爾目瞪口呆的注視下,潮生走到了埃舍爾身邊。
大大人他不是一向不喜歡自己的實驗被打擾,插手嗎?
米爾:瞳孔地震jpg。
“一號試劑。”
“三號零件。”
“把它們組裝好給我。”
“按照這個比例調配溶劑,裝在三號瓶里。”
看著兩人默契的配合,米爾呆立在原地,仿佛看到了什么魔可思議的魔幻景象。
直到執行官大人毫無溫度的眼神掃過來,他才猛地回過神,將自己的存在感縮到最小,悄無聲息的走出了實驗室的大門。
果然,大人還是原來大人,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吧哈哈
一定是幻覺!
米爾這樣堅信著
埃舍爾的實驗進程行云流水,任何誤差似乎都不存在,擁有淵博學識的同時也擁有令人咋舌的實操經驗。
他是個天生的學者,追逐智慧的真理,不將常理道德放在眼里,也因此顯得瘋狂。
就算心里時刻不敢放下警惕,潮生也不得不承認,對方實驗的每一步都完美的賞心悅目,讓人難以移開視線。
不知不覺中,他便放下了所有雜念,也沉靜在這場實驗里了。
因而,潮生并未注意察覺到,他們的步調是如此默契,到最后,甚至不需要埃舍爾開口,只要伸出手或者眼神示意,潮生就知道該遞上什么了。
輕輕搖晃著玻璃試管,玻璃壁上倒映處少年認真工作的模樣。執行官的嘴角勾起,隨后將溶液倒入早已準備好的裝置中。
排斥也好,否認也罷,潮生是他的學生,這是無論怎樣都不會改變的事實
“好了,今天先到這里。”
窩在潮生肩頭,風精靈先是保持著百分百的戒備觀察著男人和他使用的實驗器材。整個實驗室中只有偶爾傳來的零件咬合碰撞的聲音,還有偶爾的交流聲,安靜極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習慣了這個陌生的環境,風精靈身上的危機感也逐漸減少,到最后困意襲來,在細微的零件碰撞的聲音中陷入睡眠。
直到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風精靈才迷蒙的睜開眼睛。
看著陌生的環境先是一個機靈,隨后感受到熟悉的氣息后又松了一口氣,小翅膀緊緊的抱住潮生的肩膀,頭頂的兩片羽毛也掃到少年頸側上。
有些癢。
風精靈警惕的用那雙白色的圓眼睛看著埃舍爾,對方卻對此不感興趣,直接無視了它的目光。
從無比專注的狀態里抽離,潮生抬起頭看著已經黑了的窗戶,這才驚覺時間已經夠了很久了。
埃舍爾對他的表現似乎十分滿意,在那張早已準備好的申請表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遞給潮生。
“看來我教你的東西你還沒忘記。”
“什么?”
“不是想套出的你的過去嗎,那就跟我一起去吃晚餐,想必上次你已經有所收獲了吧?”
不給潮生拒絕的機會,男人繼續道:“包廂已經訂好了。”
米爾深藏功與名。
跟在埃舍爾的身后,他們又去了上次那間餐館。
實驗結束后和導師一起用餐對于許多學者而言都是習以為常的是,但放在潮生的身上,這樣的畫面卻又無比的違和。
同樣的包間,同樣的菜品,卻是完全不一樣的心情。
兩個似乎都不需要吃飯的人懷著各自的目的,又一次在餐館聚在了一起。
潮生并不是健談的人,埃舍爾顯然也沒有敘舊的打算,一路上都沉默著,直到坐上餐桌才開口。
菜是提前點好的,卻沒有風精靈喜歡的蘋果汁。于是,少年對侍者道:“再添一杯鮮榨蘋果汁。”
“好的,客人。”
埃舍爾知道潮生和自己一樣,都不重口腹之欲,而且他可以看出,潮生現在使用的這具身體十分奇妙,似乎對食物和水沒有硬性的要求,擁有其他未知的能量來源。
蘋果汁很快就上了,也許是有個‘危險人物’在場,風精靈的動作并沒有平時‘豪放’。它小心翼翼的捧著玻璃杯,用那雙圓圓的小眼睛來回觀察著安靜享用菜品的兩個人。
當然,大多數的視線都是投注到對面男人身上的。
埃舍爾當然察覺到了來自小精靈并不隱晦的視線,當然,他不至于和一個智商有限的小精靈計較。
而且,他今天的心情難得好。
即使身體被改造,但是舌頭還是能正常嘗出味道。
這次,他似乎真的只是來約潮生吃飯的,并沒有其他目的。
吃完飯后,兩人一前一后走在須彌城大理石鋪就的寬敞又平整的道路上。
突然,男人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少年道:“做個實驗吧,潮生。”
少年皺起眉:“什么實驗?”
他從不親自參與實驗,成為數據中的一員。比起參與,他更喜歡站在最高的地方總攬全局,做那個操控一切的人。
而這次
男人不在意的笑了笑:“關于你和我的實驗。”
無需同意,也無需拒絕。
當少年踏入實驗室的那一刻起,又或是來到須彌的那一刻起,從他再次降臨在這個世界,卻只有他一個人發現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經注定。
懷著戒備之心,竭力想要逃離的人卻是此刻與過去唯一的聯系,于是,少年懷著目的再次接近。
而被接近的人也有自己的打算。
“誠如你所見,這是一段互相利用的關系。”
“沒有強迫,沒有威脅,我們只懷抱著各自不同的目的再次相聚。”
“我很好奇,這段關系的結局是怎樣的。”
也許他早已知道故事的走向,又或是說,與四百多年一樣,少年打破了預先設定好的軌跡,抵達了計劃之外的地方。
這次的結局,他很好奇。
互相利用,互為變量,也互為因變量。
留下這句話,男人便轉身離開了。
站在原地,銀發金瞳的少年看著他的背影逐漸縮小,最后徹底消失在視野中才將目光收回,循著原路回住處。
名叫埃舍爾的‘故人’危險又神秘,可潮生卻無法從他身上察覺到惡意或是好意,就像一具沒有感情的機械生命,唯一熱衷的只有‘實驗’。
坦然的接受利用,也光明正大的利用他人,真是個傲慢的家伙。